【番外】情迷沪州(一)
远行的孩子回家的头两天,父母总会格外的纵容疼爱。
久别的情人重逢的前几日,彼此总会十分的谦让温柔。
但再过一个月你看看。不管爱的多深,照样是原形毕露,鸡飞狗跳,熊孩子上房揭瓦爹妈把他腿打断,欢喜冤家每天不折腾对方几回合日子就算是没过完整。
这就是生活。
谢清呈和贺予也不例外。
他们经历的波折与惨痛比平常人多,重逢时的柔情和谨慎也能维持得更久一些,不过其力量也不是永恒的。
而这种保护膜消退的表现,具体体现在谢清呈又开始习惯性地国骂,以及贺予又开始花样性地在作死边缘跃跃欲试上。
不过这也并非是什么坏事。
因为只有当伤疤真正愈合了时候,从伤痛中走出来的人,才终于能够毫无顾忌地嬉笑怒骂。
两人回国后,第一次起了些意见争执,是因为“住”。
“这套茶具怎么样?”
“很好。”
“这套浮雕餐具呢?”
“不错。”
“我觉得家里可以添置一台复古唱片机。”
“好,放购物车。”
“窗帘我想找法国设计师定做,你觉得什么颜色合适呢?”
“都依你。”
“……那我买这么多,你会不会觉得浪费?”
“不会。”谢清呈虽然觉得贺予花钱确实大手大脚了点,但还是眉头都不皱地说了句,“你喜欢就买,刷我的卡。”
谢清呈很平静。
但这种平静在贺予下单了一张特定3米圆形情趣水床时,终于破碎了。
谢清呈一把止住他准备按下付款键的手,人还在出租上,就忍不住压低声音扬起剑眉斥责道:“疯了?这床房间里放得下吗?”
贺予笑道:“怎么可能放不下,房间那么大。”
谢清呈:“……”
贺予看着他眉目间的清凛肃然之色,那天真浪漫的笑容有些僵住了。
“……我新别墅的房间不大吗?”
尽管尝试过了克制,但谢清呈眉目间到底还是透出了无法完全被过滤的,那种大男子主义被冒犯了的气场。
他往出租车后座上靠了靠,不动声色地看着贺予。
“……这么说,你是想让我住到你家。”
那声线难辨喜怒,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却听得贺予莫名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原来,在谢清呈的认知中,贺予是得和他一同回家住的。
尽管陌雨巷是小了点,但他现在也不用去搞什么rn-13相关的科研了,也不用定期搞药注射了,这样一来,谢清呈的经济实力其实很不错,如假包换的精英熟男,学术大佬,收入非常高。这两年内以他的工资加各种研究项目分红,他完全可以置换一间新房。
谢教授从没想过要住到男大学生的别墅里去。
贺予有些不能理解:“那里有什么不好吗?”
谢清呈沉默片刻:“……我不习惯。”
“哪里不习惯?”贺予说,“你有什么不喜欢的都可以告诉我,而且这个别墅也只是过度的,我们十多年前一起住的那个旧别墅已经和政/府申请赎回,我正在找人翻新,你就稍微将就一下,然后……”
谢清呈打断了贺予的话,澄澈的眼睛望着贺予:“我希望你能够和我一起回家。”
贺予:“………”
这是有皇位要继承吗。
贺予心里这么想着,却含笑道:“我当然是愿意和你回去的,只是我觉得住在我那里会宽敞自在些,陌雨巷虽然好,但那个隔音……”
谢清呈淡道:“你声音轻点就无事。”
贺予:“那你呢。”
他微侧过脸,用只有谢清呈能听见的音量笑着说道:“哥哥你失控时的声音那么好听,左邻右舍挨得近,同一个弄堂里还有备考的高中生,现在学生睡觉都很迟的,万一你让别人半夜三更听得睡不着了,那多不好……”
谢清呈连话题也不被这斯文败类带着跑,只抬起手来,线条紧绷的大手抵住贺予的颅侧,把对方额头侧边一缕微乱的额发捋上去。他盯着他,琉璃般的桃花眼锁定在贺予身上:“别错开话题。我只问你一遍,你住不住我那里。”
下出租的时候,贺予便垂头丧气地与谢清呈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口头协议。
好吧好吧,谢清呈都这么坚定了,他还能怎么样?总不能和谢清呈闹吧。
只好他住陌雨巷去。
“哥哥,快进来快进来,真是不好意思,今天幼儿园突然打电话,说芽芽发烧了,所以我都没能来接你……”
贺予和谢清呈一到卫家,谢雪就一边拢着有些乱的长发,一边冲到门口来。
贺谢二人的飞机是昨晚抵达的,谢雪一行人都去接了机,但因当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天太晚,没聊几句各人就都打道回府,临走前约了今日再聚。
一路延他们入内,谢雪边走边和他们叽叽喳喳。
“最近流感太严重了,早知道就不让芽芽去幼儿园了,在家歇两天也没事,就是卫冬恒说什么小孩子不能娇惯着,看看,现在中奖了吧!”
卫冬恒不和老婆吵架,站在旁边随便谢雪抱怨,脸上居然还是带着笑的。
贺予进门的时候还有点低落,沉浸在自己迫于谢哥的威压而失去了更好的享乐条件的悒郁中。这会儿瞥了卫冬恒一眼,心态倒稍微摆正了点——厉害,没想到卫公子也有今天,被谢雪骂了还满脸堆笑的。
唉,看来已婚男人这样挺正常啊,大家都一个待遇……
谢清呈一边换下皮鞋,一边问:“芽芽现在怎么样?”
谢雪道:“请医生来看过了,没事,在楼上睡着了,她一直想等着你来呢,实在撑不住才躺下的。我们先吃饭吧,等她醒了,我再把她抱下来。”
谢清呈点点头,一行人进了大厅。
卫冬恒与谢雪的家虽然不似卫家主宅那么大,却也是套宽敞明亮的小型院墅。这会儿笑容满面的保姆已经把菜都端上了桌,黎姨是他们家的常客,不过她闲不住,也帮着做了几道家常菜。
一家人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来之不易的团圆饭。
席间卫冬恒一直垂着睫毛在给谢雪剥虾敲坚果,贺予看着自己的连襟,又一次心道——厉害啊,刚结婚的时候卫少爷好像还没沦落到这个地步去,这真是一年比一年妻管严了。
正想着,谢清呈忽然很顺手地把一根剔好的雪蟹腿放在他餐盘里,拿湿巾擦了擦修长的手,不甚在意地说了句:“你喜欢这个,多吃点。”
这句话说的不响,但还是被卫少爷听到了,卫少蓦地抬眼看向他们,眼中震惊难以掩藏。
贺少顿了顿,忽然觉得自己倍儿有面子,连腰杆都挺直了不少——看他娶的老婆多好,看看!还会主动给他剥蟹!
别说,连襟之间又是也会默默攀比,都是一家人,也要比出个谁的老婆更完美。贺予瞅着卫冬恒,那得意之色几乎是掩藏不住的。
卫冬恒与贺予对视几秒,似乎也没和他计较,一家人和气为上,想了想,他低头继续闷声不响地给谢雪剥虾,还挑了个特别大的。
饭吃的差不多了,就上点心和茶。
大家都喝红茶,唯独谢雪例外,卫冬恒亲自起来给她泡了一壶玫瑰花茶,谢雪抿了一口还皱了皱眉,小声和他说了句太烫了,卫少便又任劳任怨地去另外沏了一杯。
贺予再转头看谢清呈,谢清呈一点也不挑,已经很平静地把红茶喝去了大半壶,那秀长性感的手正执着白瓷茶杯,妥帖的白衬衫衣袖下露出一截桡骨分明的腕,成熟知性又优雅。
对上贺予的视线,他还微扬起眉,嗓音低缓地问了句:“怎么了?是饮不惯吗。要我给你去换一杯姜茶?”
贺予忙道:“不用。”
心里又美上几分。
这一两句对话过后,就连谢清呈不肯跟他回家住的不甘,都彻底烟消云散了。
谢哥已经这么体贴,这么沉稳,一时不情愿和他回家,那也没什么,来日方长嘛。
贺予如是想着,唇角自然而然地荡开了浅浅笑意。
谢雪冷眼旁观着,这时终于看不惯了,嗓音响了些:“哥,你也不能这么宠着他,越宠越不像话,你应该让他给你去端茶剥蟹。”
“算了。”谢清呈道,“他不会。”
“他不会他不可以学啊?”谢雪瞪贺予,“你不知道学吗?”
贺予:“我可以学。”
“行了,之前剥个松子都把手剥破了,你学什么?”谢清呈道。
贺予显然就在这儿等着呢,他愿意照顾谢清呈生活起居的心是真诚的,可他这方面的学习能力很糟也是真实的。
这些谢清呈和他自己心里都清楚,只是此刻听谢清呈说出来,贺予便有一种炫老婆的感觉。
他从小和卫冬恒被比较到大,在这方面也惯性地要和对方对个标。
谢雪气道:“你怎么连剥个松子都学不会……”
“你不是也被你哥宠的不会吗。”
“那你跟我比?我不会剥我有卫冬恒啊,你呢?”
贺予笑言晏晏地炫耀:“我有你哥啊。”
谢雪差点把茶桌掀了,被黎姨哭笑不得地按住。
这话都挑明面上来了,身为妻管严的卫冬恒脸上也终于有些挂不住。
他瞪向贺予:“你好意思让你爱人替你做这些。”
贺予还没说话呢,谢清呈看了贺予一眼,开口替他挡着,平静道:“他其他地方很听话,人无完人,不必苛求太多。”
其实谢清呈说的也是事实。
贺予不擅长做家务,但谢清呈稍有些疲惫,贺予便会替他按摩,将他的足揣在心窝里,垂着眼认真地揉握。
贺予也会想各种办法逗他高兴,制造大大小小的浪漫让谢清呈在哭笑不得的同时,感受到炙热滚烫的爱意。
他自己做不好饭,却会因为谢清呈无意中说的一句味道不错,连续一个月风雨无阻地清晨跑去唐人街的早点铺,只为了买几笼热气腾腾的虾饺。
或许他无法像其他爱妻狂魔一样换个十八般厨艺讨人欢心,可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对谢清呈好。更何况谢清呈并不在意,他习惯照顾别人,也喜欢照顾别人,作为一个大男子主义者,贺予适当的依赖反而会让他心情愉悦。
贺予一时得意忘形,对气得厉害的谢雪道:“你快多和你哥学一学,你哥那么好,又靠谱又会照顾人,你再看看你,把我们卫少压迫的……”
卫冬恒不服了:“谢雪哪里差?我觉得她这样才可爱。你看你谢哥都不依靠你什么,你一定很难过吧。”
“我为什么要难过?”贺予也不服了,“我哥为我付出过一切。你和谢雪经历过这些吗?”
“谢雪在私下会和我撒娇,谢哥会对你撒娇吗?”
“谢哥凡事都让着我,谢雪会让你吗?”
“我老婆用不着我让,老婆就是用来宠的!”
“哈哈哈只有妻管严才会这样自我安慰……”
不知怎么的,事情就演变为了两个年轻男人之间幼稚的唇枪舌剑。谢清呈和谢雪甚是无言地坐在那里看着。
“我老婆会给我做扬州炒饭!”
“得了吧,你老婆做的扬州炒饭还是我谢哥教的。”
“我老婆馄饨包的也很好!”
“哈哈哈,也是我谢哥教的。”
“我、我和我老婆经常一起出去玩,迪士尼海底世界野生动物园再幼稚的我们都可以玩得很开心,谢哥肯定不愿意陪你!”
“……谁稀罕去迪士尼啊!我哥陪我在纽约看漫威电影,如果我愿意我们还可以直接去蜘蛛侠6片场探班!”
卫冬恒吵着吵着渐落下风,被逼到绝路里的小伙子憋的脸通红,过了几秒,忽然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使出杀手锏:“我他妈的不和你吵这些虚的!我老婆马上就要给我生二胎了,你有本事你让谢哥给你怀啊!嫉妒死你,哈哈哈哈哈!”
谢清呈:“………”
谢雪:“???”
贺予:“!!!”
这个谢雪还没来得及告诉谢清呈的惊喜,就以这样的形式被爆了出来。
而且卫少讲话不过脑,说的竟然还是“你有种让谢哥给你怀。”真不愧是昔日的小白毛二流子,他妈的,天大的胆啊!!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番外】《情迷沪州》(二)
没想到谢雪之前神神秘秘不肯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就是她怀了二宝。
她和卫冬恒都喜欢小孩,两人一起带孩子也不觉得烦,新生命既来之则安之,彼此都很喜悦,卫冬恒主动提出来第二个孩子要姓谢,虽然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但重在他主动想着并尊重谢雪。谢清呈听完了,也就没再管卫冬恒和贺予斗嘴时说的那一箩筐傻话,而是替他俩感到高兴。
唯独贺予那脸,都快拉到鞋面上了。
怀什么怀?如果谢清呈是女的,他也早就把人肚子给搞大了!他们俩感情也好,哪里轮得到姓卫的在他面前炫耀!
临走前,谢清呈上楼去看望了芽芽,芽芽还没醒,谢清呈就没有打扰她,只在她床边俯身,摸了摸孩子微微发烫的额头。
芽芽好像能感知到什么似的,又像是在梦呓,闭着眼睛软绵绵地咕哝一声:“唔……舅舅……”
“嗯。”谢清呈轻声地应了,替她把被角整了整,“睡吧,乖。”
贺予酸溜溜地抱着胳膊,靠在门边上看着。
朦胧的月光从薄纱轻掩的窗外洒进来,在谢清呈刚毅英俊的侧脸描摹上一层清霜,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
谢清呈带孩子的时候总萦淌着奇异的圣洁感,他很威严,眉目之间都是大家长不容近觑的气质,却又有种柔软的光芒在他垂下睫毛时流露出来。
所以贺予看着他的心情也很分裂,他既想虔诚地跪下来亲吻圣人的指尖,向那雪山巍峨顶礼膜拜,又想残忍地玷污圣迹,弄脏搞碎。
贺予后来不着边际地想了想,大不敬地觉得,谢清呈有时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个非常冷漠的人妻——地位尊高,严谨守礼。
可偏偏这样遥不可及尘埃不染的夫人,最遭惦记。熟透了却又孤高冷漠的沉稳长辈,在那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谢清呈隐忍着的样子,比任何少男少女都勾人。
这天晚上,从卫冬恒家离开,返回陌雨巷后,谢清呈刚把家门打开,就被贺予按在门背上吻住。
谢清呈不知他发了什么疯……
在大汗淋漓过后,他自他身后拥着他,眼神迷离,嗓音沙哑道:“我好想让你有个我的孩子……”
他对让他有孕抱着不可思议狂想和痴迷,这一点谢清呈早就已经发现了。谢清呈分析之后意识到这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
第一,过于偏执的占有欲。
第二,太缺安全感。
前者事实上也是因后者而生的,贺予从小其实没有拥有过什么健康完整的感情,所以他会对自己的所有物反复确认,不断地标记,宣告所属。
在他潜意识里,这是一种在谢清呈身上烙下私密印记的办法,除了他谁也做不到,而这种标记会填补他内心的空缺,给与他渴望的安全。至于极度想让爱人有子嗣,则是这种病态内心的又一种扭曲折射——
怀了骨血,就等于向世人公告了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旖旎,向所有人表明了谢清呈这样成熟又冷峻的男性,是属于他的,是愿意为他孕育生命的。
他爱他,爱到能让他为所欲为。
爱到有了血肉。
爱到谁来也抢不走。
是以虽然贺予的行为很病态,想法很不切实际,甚至荒唐可笑,但想明白了这一切根源的谢清呈却没有嘲笑过他。
他顶多受不了那太过变态的刺激了而骂贺予两句,骂完之后到底还是纵容他——
这世上,没有人该因为卑微和痴爱而沦为笑话。
一晚上缠绵后,贺予抱着一身是汗的谢清呈,吻着他的耳缘,低声道:“谢清呈,他们都不知道你有多好。”……
谢清呈疲惫地连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了。
他嗓音微哑,说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疯……”
贺予不答,只是又亲了一下他后颈的红痣,再蹭了蹭他的颈间,大型犬依赖着唯一的主人一般。
“谢清呈。”他忽然说,“你也教我做扬州炒饭好不好?”
“……你学的会吗。”
“你教的我肯定就会了。不会你再多教我几遍。”
谢清呈也琢磨不出文艺青年不分对象的妒意,贺予既然想要,那他就依他,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于是嗯了一声。
那低沉简单的一个音节像是在贺予眼眸中点了一簇明亮的火焰。
贺予又用下颌抵在谢清呈的肩窝,嘴唇在谢清呈颈间轻啄。
“小馄饨也教我包,好不好?”
“你不嫌麻烦就学。”
贺予当然不会嫌,他心里洋溢着无限暖意,他的亲吻蔓延到了谢清呈的下颌,鼻尖。
睫毛和着心跳,轻轻颤动着。
他问:“那,你也陪我去迪士尼玩一次,好不好?”
谢清呈只去过一次迪士尼,那还是它刚刚落成的时候,谢雪一定闹着要他陪着去。
他跟着小姑娘在园区从这个队伍排到那个队伍,对迪士尼的印象就是两小时起步的等待时间,还有一望无尽的人龙。
他没什么童心,于是慵懒困倦地说:“这个,还是让谢雪陪你去吧。”
“我不要她,我只要你。”
“……”
“谢哥,你就陪我去一次行吗……”
谢清呈被贺予缠得没办法,叹了口气:“……你找个人少一些的日子。”
贺予立刻吻上了他柔软淡薄的嘴唇,十指相扣间,他笑着低语道:“哥,你对我真好……”
谢清呈没应声。他以前宠谢雪,站在大太阳下替她排俩小时又俩小时的长队,让小姑娘去冷饮店里坐着休息,等到了再来玩游乐项目,现在对贺予也会是一样的。
只是他真的很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年轻人都会喜欢去游乐园那么无聊的地方,有这时间去图书馆约会不好吗?
还可以学到些知识,在学问上共同进步。
他虽答应了,心里免不了有些烦,但见贺予高兴之情溢于言表,谢清呈想了想,自我安慰道,罢了,就由着这小鬼吧,他开心就好。自己现在养着他,总不能让他太受委屈了。
被包养的小白脸满面的青春朝气,眉眼间甚至还有些天真与稚气。
他抱着谢清呈,对被自己弄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的男人笑道:“那我挑个时间。”
“嗯。”
“里面有几个5D项目特别好玩,那个飞跃地平线是热门。”
“……”有什么比曼德拉岛5D效果做的更逼真的地方吗?曼德拉岛都体验过了,飞跃地平线算什么。
但对上青年很期待的,多少年如一日的,热恋中的眼神,谢清呈静了一会儿,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发,道:“是吗。那都还有其他什么你喜欢的,都和我说说吧。”
贺予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住进了谢家,和谢清呈共度了一夜春宵,说了一夜私语,第二天中午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李若秋真是亏大了。
这么个男人怎么就不要,还给放走了啊?!!
他从床上坐起来,谢清呈早已经醒了,不在屋内,但餐桌上已经摆了一壶热茶,两笼生煎。贺予再一次对李姐萌生了强烈的不理解之感——这都不要?这都不要??
不过也多亏姐姐不要,不然以谢清呈一生哪怕过得再无聊也绝不会背叛伴侣的底线信条,自己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得到这个男人了。
贺予穿好衣服走出房间,来到外头小院,就看到谢清呈正在刘爷叔家的白兰花树前站着。
他笑起来,刚想和谢清呈问一声早安,忽然闻到一阵幽浅的尼古丁味。
“……”
青年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三步并两步来到谢清呈面前:“谢清呈!你怎么又抽烟了?!”
谢清呈的指尖燃着一支香烟,看到贺予他也没有避着,挺坦荡地:“偶尔抽两支,没事。”
“不行!你拿来,你这身体自己不注意怎么可以?万一又复发了还要做手术……”
“我问过主治,适量没关系。”谢清呈烟瘾实在有些重,这几年就没彻底戒掉过,他靠在院墙上,玉兰花树边,秀狭的指夹着烟蒂,凌空掸了一掸,烟灰簌簌,飘落如雪。
他这一支事后烟抽得愉悦,正要再和贺予说几句别的,忽见着贺予眼眶微红,青年竟是真的极度焦虑,几有病态浮出——
“可我不想再看你进一次手术室了。一点点风险都不想你冒。”
“……”
“别抽了好不好。”
谢清呈凝视着贺予,过了一会儿,他抬起骨骼修匀的手,把那支烟凑到唇边,不错眼珠地盯着贺予的眼眸,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在贺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另一只手没入贺予的黑发,压着他的后脑,将他拉近自己,随即重重吻了上去。
烟霭伴着这男子气极重的亲吻浸入贺予的口腔和肺腑,烈酒一般叫人沉醉。
一吻结束,谢清呈松开攥着贺予头发的手,眼眸里略带着些笑意。
“感觉出什么没有?”
贺予脑中晕乎乎的,心想,感觉出来了,你他妈在玩火。嘴上却道:“没有,教授教我?”
谢教授很吃这一套,那夹着烟的手,抬起来杵了一下贺予的额头:“是特制过的草药烟。”
“你放心,我知道你很需要我。”
他笑完之后,郑重地凝视着贺予,气度沉稳,气场强大。
“因为知道你需要着,我就不会和以前一样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桃花眼眸清冽沉澈。
有的人不必起誓,只要他认真地说出一句话,你便会知道他心如契,永不食言。
他说:“贺予,你可以相信我。”
毕竟他还要养人,怎么可能让自己有事。
谢清呈叹息着心想,他可是个很负责的男人,贺予这孩子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然而此时的谢清呈还不知道,养人,尤其是养小白脸,并不是那么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连李若秋都没有养成功,贺予这种珍稀名贵品种,养起来还有的是麻烦的地方呢。
【番外】《情迷沪州》(三)
贺予在谢清呈家住了没几天,麻烦地方就显出来了。
“谢清呈,这个灯为什么没有智能变光?”
“它就是普通的白炽灯,智能不了。”
“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
“谢清呈,家里这个咖啡机我不太会用。”
“……家里没有咖啡机。”
“这个不是吗?”
谢清呈过去一看:“……这是谢雪买的复古工艺装饰品,你没看到它没插头吗。”
“那我想喝咖啡怎么办。”
谢清呈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点外卖。”
和贺予于是很高兴地拿着谢清呈的手机玩了半天,但主要工作是把自己在那手机里备注统统改成了“老公”,并没有点咖啡。
再过一会儿……
“谢清呈,你这个煤气怎么开啊?”
“你拧一下。”谢清呈在看书,头也不抬。
“拧哪里?”
“就那个红色的,按下去然后再拧。”
贺予于是站在灶台前左右研究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试探,最后——
“呲啦——咔!”
灶台发出了一声死不瞑目的哀鸣怪叫,谢清呈蓦地放下书起身赶过去,就看到贺予手里握着那个已经被他拧断了的老式灶钮,皱着眉:“这东西不经用。”
又回过头杏眸无辜地望着谢清呈:“谢哥你几年没换煤气灶了呀。”
“……”谢清呈觉得自己后颈突突,血压略微有点高,但还是道,“算了。下午我找人来换吧。”
“那中午……”
“中午带你去外面吃。”
于是这天中午,谢清呈就带贺予出去下馆子了。
但今天并非什么节日,谢清呈又没什么铺张浪费的习惯,他也就随便找了个路边小店扎了进去。
贺予一看,嗬,眼熟啊,这不就是他除夕嗦淮南牛肉汤粉的那家铺子吗?
“老板娘,两碗牛肉汤粉,配油酥饼。”
谢清呈在闹哄哄的收银台那边扫码付了钱,只听得一声响亮的“支付宝收款——二十八元”,他的饲主花了二十来块钱就搞定了他俩的午饭。
这要换以前,矜贵的贺总早就翻脸不干了,但今非昔比,贺总高高兴兴地找了个小破板凳坐了下来,拆了俩一次性筷子,他还挺爱干净的,跑去接了两杯热水涮了涮筷子尖儿。
谢清呈付完钱回来,看他在那儿穷讲究呢,就道:“这样做也没什么用,只是个心理安慰。”
但贺老板觉得有个心理安慰也好,依旧固执地在那儿和四根木头签子较劲。
这会儿和除夕时不一样,除夕时该牛肉汤铺子凄凄惨惨冷冷清清,只有掉到钱眼里的老板娘坚持不懈地屹立在寒风里。贺予一个奇葩顾客坐着,怎么讲究都不会有人侧目。
可现在,这小铺子乌泱泱地挤满了淳朴老实的工人阶级,办公室的王哥赵姐们都在焦躁地等拎走打包的牛肉汤,而万恶的资本家贺总,正慢条斯理地用85摄氏度都没达到的免费热水在那儿涮一次性筷子,吸引来许多等饭打工人瞪大眼睛投来的目光。
谢清呈觉得自己的血压又往上窜了那么一点。
有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小姑娘忍不住和她的同事窃窃私语,俩人的目光狐疑地徘徊过贺予浑身上下的行头。
“对……肯定是假的。”
“他的鞋要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会来这种摊子吃饭……”
“小伙子看着挺帅怎么穿假货啊,唉,现在的男孩子不要这么爱慕虚荣吧……”
爱慕虚荣的贺予把筷子涮好了,笑着递给谢清呈:“来,你用这个吧。”
小姑娘:“啧啧啧,他还讨好领导。”
同事:“你怎么知道那是他领导?”
“那个男人衣冠楚楚,一张扑克脸,一看就是啦,领导都这样的,很会压榨应届毕业生,很快会把人榨干,就像我们主任一样……”
窗口叫到她们的号了,中午午休时间有限,俩小姑娘急匆匆地拎着外卖走了,边走还边频频回首看这对“很会榨应届毕业生的上司和爱慕虚荣讨好领导的被榨下属”。
谢清呈不由地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后脖颈,只觉得头更痛了。
这还不算完——当天下午,谢清呈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沪医科打来的,让他去学校配合完成一些复职流程。
谢清呈不太放心贺予一个人在家,临走之前,他手把手教了这位朽到骨子里的资产阶级年轻老板如何使用老式电视,灶用烧水壶,又把家里的开关按钮遥控器都和他重新介绍了一遍,确保在此期间贺总不至于把自己渴死电死或者无聊至死,然后才开车离开了陌雨巷。
复职手续办的很成功,就是太忙,错过了好几个电话。
等傍晚时分,谢清呈一堆证件搞完准备回家时,他才拿出静音的手机扫了一眼——
未接来电5个
联系人:老公
谢清呈:“?”
谢清呈:“………………”
这备注想也知道是谁改的。谢清呈觉得自己痛了一天的神经又突突跳了两下,但现在这都不算什么,等会儿改回来就是了,关键问题是这五个电话意味着贺予当时应有紧急情况找他。
他立刻回拨,在等待的过程中已经想完了贺予闯的一百八十件祸事。
“喂,谢哥。”在想到第一百八十一件祸事时,电话通了,贺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万幸,听上去还挺正常的。
谢清呈微微松了口气:“你下午三点多打了好几个电话,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浴室今天怎么没热水,不过现在已经解决了——啊啾!”
谢清呈顿了一下:“……感冒了?”
细听确实能从手机里听出青年的鼻音,贺予嗓音微哑,笑着嗯了一声:“嗯,着了些凉。”
谢清呈沉默几秒:“你洗澡之前找到热水器开关了吗,要等半小时左右水才会热。”
“什么?原来是这样。”贺予略有些吃惊,“我以为都是直接打开就有热水的,以前没用过这种款式,怪不得——阿啾!!”
“……所以你怎么洗的澡。”
贺予像一只努力了很久还是在狗狗竞技考试中不及格的憨厚萨摩耶,从电波里都能听出他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哥,我洗澡用的是冷水……”
谢清呈:“……”
我他妈的就知道!!
当天晚上,谢清呈在家用新换的煤气灶给贺予炖了一盅冰糖雪梨羹,他一边看着火,一边忍不住没了好气:“大夏天也能风寒感冒,谢雪小时候都没你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水是冷的就算了,你也不至于洗完澡继续吹着开到十八度的空调是不是?”
可爱萨摩耶叼着温度计:“嗯嗯嗯。”
“和你说过很多遍了,夏天空调不要开这么低,二十六度是最合适的,怎么我一走你就又给调了回去?!”
可爱耶耶含混地继续叼着温度计:“嗯嗯嗯。”
谢清呈瞪可爱耶耶:“你到底有没有听进耳朵里!”
贺予不敢敷衍了,把温度计拿出来,说:“谢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你不习惯你——”谢清呈训话到了一半,锅里的水溢出来了,他只好暂缓对年轻人的教育,回身去处理那炖熟的雪梨羹。
“哥,别生气了,你看我也没有发烧,就是有些感冒……”
正查看着食物,心里窜着怒火的谢清呈忽然被贺予从身后环腰抱住,紧接着青年滚烫低浑的声音就贴着他的耳后根传来。
青年的下巴贴在他颈间,依恋地蹭了蹭他。
他就这么抱着他,蹭着他,看锅里的蒸汽缓缓上升,轻盈地萦散在屋内。
这场景似曾相识,谢清呈像是忽然被勾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拿铲柄敲了一下贺予的额头,板着脸:“你要发情还是要吃饭。”
“这个么,你真要我选啊……”贺予的声音带着些痞笑,因为着了风寒,又显出些磁性低哑,说着他的手就触上了谢清呈西装的皮扣,“那哥哥,我选了,你可不能后悔哦……”
谢清呈原本只是旧话重提,缓一缓僵硬的气氛,没想到贺予竟然当真了,不由地端正了面色:“你老实点,感冒了要好好休息。”
“可是,我想运动一下发个汗。”贺予的嗓音愈发低沉,他的眼神也幽暗起来,咬着谢清呈的后颈红痣,嘴唇磨蹭着,轻声道,“这样好起来会更快。”
“那你出去跑个一千米吧。”
“不要。”贺予继续蹭他,萨摩耶蹭蹭,“哥哥来帮我治一治病,好不好?”
谢清呈:“…………”
“好不好啊哥哥?”
他妈的。
他现在说不好还有用吗?!?
于是纠缠到半夜方停,谢清呈在余韵中闭着眼,抬手遮着自己的额前。
结束时没有在床上,床边有一张摇晃躺椅,贺予想扶着谢清呈从躺椅上起身,谢清呈有些长辈被拂了面子的愠怒,把手从贺予掌中抽出来:“松开。我他妈自己会走。”
他是觉得贺予折腾太过了,一点道理和底线都不讲,仗着他如今宠着他,就为所欲为。
这屋子里的书桌,躺椅,浴室,好像哪儿哪儿对贺予而言条件都挺不错的,小兔崽子吃个饭都要对筷子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会儿却一点不挑了,那讲究劲儿少爷病可一瞬间都没了,彻底痊愈!
最他妈的操蛋的是谢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陌雨巷住了几天,丢了些衣服在脏衣篮里,谢家的洗手间又窄小,两人缠斗间,谢清呈失手打翻了那个藤篮,篮子里面掉出了一堆女孩子夏季裙装,还有一条蕾丝袜,居然还他妈是情趣款的。
谢清呈看到这种胡闹的东西就要犯高血压,气得厉害,一想到谢雪已经结婚了,都是俩孩子的妈了,自己并没有什么资格在这方面教育她,就气得更厉害,头更痛了。
偏偏贺予还是个不省心的,搁那儿火上浇油——小伙子扫了一眼地上的黑蕾丝白裙子,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联想到了自己从前浏览过的那种情趣婚纱。
当时他是厌憎谢清呈,所以想给谢清呈穿上羞辱他。
现在他倒是不想羞辱谢清呈了,以谢清呈的淡定指数,估计他想羞辱也羞辱不到,但他依然很有这种难言的渴望。
他用目光上下踅摸着谢清呈,只稍微想象了一下谢清呈穿着那种欧美蕾丝婚纱和丝袜的样子,眼睛的颜色就变暗了,鼻腔也有些发热。
如果谢清呈能套上那种丝袜……
他凑近他,在热汗淋漓中对谢清呈道:“谢哥,我在想……”
谢清呈一对上他的眼眸,都不用他把话说全,就知道这兔崽子在想什么了,谢清呈怒道:“你他妈的想都别想!”
贺予顿了一下,笑起来:“好聪明,你怎么这么懂我。”
他没有再继续那个会让谢清呈给他颜色看看的话题,只是当他变本加厉地缠上去的时候,谢清呈没有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微。
据一些不靠谱的调查结果显示,很多男孩子都对让恋人穿丝袜有着隐秘的期待,这会让他们激动,热血沸腾。贺予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能免俗。
但是现在看来,这事儿直接和谢清呈说是没戏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贺予很清楚,和谢清呈这个人是不能硬来的,你越硬他越冷,凡事都得讲究窍门。
想达到目的,光靠耍赖和卖可爱也没用,需要脑子。
他得再想想。
有过这样一段插曲,谢清呈自然是对贺予不假辞色。
等事情全部结束之后,他也绝不允许贺予再跟着他去淋浴房了——
之前那次就这样,贺予说是进来一起洗澡的,结果洗着洗着又发神经,这才打翻了谢雪的脏衣篮,看到了让他脑血管突突直跳的那些衣服。
一二不过三,这次谢清呈完全不让着他,尽管自己腰很痛腿也酸,从躺椅下来时几乎站立不稳,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小伙子的搀扶。
只是……
“哥,你怎么了?”
好容易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谢清呈站在水雾氤氲之中,背靠着墙,一时没有动,晶莹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他的肩头,洇湿他的浴袍,他也不曾拿毛巾擦拭,只是抬手,在线条流畅的眉弓处揉按了一下。
贺予看出他有些异样,不由上前:“谢清呈?”
过了一会儿,谢清呈慢慢地把手放下来了,他沉着脸,声线无甚起伏说:“没什么,义眼的副作用发作了而已。”
想了想,现在也不是和贺予置气的时候,谢清呈终于松了些口,抬起一只修匀的手:“你过来。”
贺予很吃惊,一时连话都来不及问,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
谢清呈皱了皱眉,垂了眼睑,低声道:“你先扶我到床上去。”
【番外】《情迷沪州》(四)
美国医院的那个缺德医生,记得诓骗贺予禁止房事三个月,却不记得和贺予说谢清呈的义眼有副作用。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医生觉得谢清呈肯定自己和贺予说过了。
但缺德医生对谢教授的脾气并不了解。
谢清呈觉得义眼有副作用是一件非常小的小事,其重要性大概还没有他看了一半的专业书忘记夹书签了要高。
“这么严重的情况你怎么都能忘了和我说?!!”贺予听完详情之后,脸色都变了。
对此谢清呈很不能理解——
“只是过度疲劳或刺激时,偶尔会出现视力忽然下降的症状,睡一觉之后就会恢复,这有什么好说的。”
“忽然下降是下降多少,你现在完全看不清东西!”贺予依旧面色紧绷。
谢清呈叹了口气,淡道:“只是一个晚上而已,下降多少都无所谓吧。”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不和贺予说这么具体了。
义眼和义足不一样,虽然这两个东西都是高仿生的超前制造,但义足除了偶尔在雨天有些非常微小的反应之外,几乎没什么特殊感觉。义眼则太精妙,它在受体非常倦怠或者受到些极度刺激的情况下,可能会出现一时间的供血不足,人造神经接触异常等症状,导致主人视力衰微,甚至暂时失明。
但就像谢清呈所讲的,这只是一夜就能自动痊愈的小毛病,他原本是双目尽渺的人,血肉都被自己的堂兄弟生生挖走,能重获光明已是常人所不能求的幸运,这义眼偶尔的失效,在谢清呈看来,又算得了什么?
贺予却不是这么想的,谢清呈对自己的身体不太上心,他却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得知整个情况的他,说什么也不肯让谢清呈下床再走动了,连谢清呈说累了想喝点水,他都立刻返身去倒好,送到谢清呈面前。
如果不是谢清呈不肯,他恐怕都要亲自喂到他谢哥嘴里才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尽管谢清呈的视力又完全恢复了,贺予还是不让他干这个,不让他干那个,想要一力承包家里的所有事务。
谢清呈躺坐在摇椅里,膝头搁着一本大部头医学著作,休息时他支着手皱着眉,看着忙里忙外的贺予,突然暗自奇怪——
这人不是感冒了吗?
怎么感觉除了他们那天晚上发生关系之前,贺予一副弱不禁风娇生惯养随时都会病过去的样子,后来连声喷嚏都没听他打。
……这兔崽子他妈的不会是在涮自己吧?
修长的指节漫不经心地在摇椅扶手上轻敲着,谢清呈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正在笨拙擦拭着灶台的青年,怀疑像魔鬼网一样缠上心头。
但是——
“啊!”
随着贺予的一声惊叫,那无形的魔鬼网蓦地缩回。
谢清呈立刻起身,走过去一看——
操,真他妈绝了。
小鬼擦个煤气灶居然被边角的铁皮划破手了。
谢清呈被他弄得一点脾气也没了,这位资产阶级年轻老板是真的在这平民小屋里活得不自在,从来不会注意到边边角角的危险,总觉得老百姓们用的器具,也都会和他家的设计师定制一样,连下雨天木头受潮影响纹理都能考虑到。
其结果就是反复受到生活的毒打。
这几天,贺总除了被灶台锐边划破之外,还打碎了俩杯子一个碗;洗碗不注意排水,堵塞了洗手池管道;以为洗衣机可以自动烘干导致在需要时才打开柜门,发现里面的衣服依旧湿得往下滴水根本没法穿……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谢清呈叹着气利落地从医药箱里拿出了纱棉碘伏,替贺予处理了伤口,又贴上了药箱里没有用完的小恐龙创可贴。
然后抬眼看向了尊贵的贺总,欲言又止。
尊贵的贺总垂着睫毛,默默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谢清呈:“你都住了那么多天了,还不适应。”
贺总低声地:“还需要一点时间。”
谢清呈斟酌片刻,道:“休息去吧,我来就行。”
贺予又不答应,总觉得还会把他累到,最后在谢清呈终于又沉下来的肃杀表情中,反复确定了谢清呈的眼睛不会有什么问题了,这才帮着把一点烂摊子给收拾了,然后乖乖地趴到了谢清呈的大床上,开始玩手机。
谢清呈挽起白衬衫的袖子,瞥了他一眼,继续忙碌去了。
然而,贺予不放心谢清呈的眼睛是真的,其他方面却未必——正人君子谢教授并没有继续深思,贺予的离奇感冒究竟是何时痊愈的,也没有意识到贺予家政能力烂归烂,但也不至于到连开煤气灶都不会的地步——他眼睛不舒服的这几天,贺予虽然也犯了些很好笑的错误,不过吃穿用住基本没有出过什么大问题。
谢教授也没发现贺予手机玩着玩着,唇角流露出一丝痞坏的笑。
更没发现贺予闲下来时输入的浏览界面关键词:
情趣婚纱
xx道具
只要谢教授回头看一眼,保证就能识破贺总的险恶用心:得了,这杀千刀的小狐狸精明显还是贼心不死,想玩花的呢!
当然,贺总目前的首要工作还不是购买什么情趣婚纱狗环丝袜的,他当务之急要干的,是加快把谢清呈弄回自己家里住的进程。
陌雨巷虽好,但是老房子毕竟隔音太差,刺激归刺激,住久了到底不方便,他都怀疑邻居家里那位读高中的青春期男孩有偷偷透过破损的窗户纸看过他和谢清呈做的事了,最近看他俩的眼神总是怪怪的,而且老偷摸盯着谢清呈的腰看,贺予最清楚这些男生脑子里都有些什么好奇心和废料,他来火。
他一来不想带坏祖国花朵,二来他的占有欲和嫉妒心都非常强,给人听点壁角他不介意,真给人瞧见了无边艳色并且万一还惦记上了,那他是绝对不能忍耐的。
再者说,既然谢清呈的义眼有这个副作用,他不想让谢清呈在除了床上之外,还有别的什么要劳累的,早点搬回自己家里,住的舒服点对谁都好。
贺予这样想着,目光错过手机屏幕上那令人血脉贲张的欧式束腰蕾丝婚纱内衣,落到不远处腰背挺直,双腿匀长的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光明中,而他的视线在他圣洁的身影上幽暗地摸索。
贺予的喉结上下滚了一滚,呼吸微重——
他是真的一天也不想多等了。
是时候再加点猛料了。
开学日渐渐临近,这一天,谢清呈又去学校处理了些事情,等他开车回来时,还没走进巷子里,就听到院内大爷大妈们咯咯直笑的热闹动静。
谢清呈快步穿过弄堂,进去一看,不禁有些失笑。
贺予正在帮那些爷叔姨娘设置手机APP。
他是顶级黑客,将老人家的软件重新调整得更方便使用完全是小菜一碟,而且他还给他们做了防诈屏蔽墙,比官方软件还好用得多。那些爷爷奶奶被他哄得眉花眼笑的,排着队让他给捯饬手机。
见谢清呈回来了,贺予一边忙一边笑着打了招呼。
谢清呈过去站在贺予身后看了看,挺复杂的,要输入很多代码,不过这是好事,谢清呈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注意休息眼睛,就回家里给贺予准备晚饭去了。
谁知道晚饭做好了,又都凉透了,贺予还没给邻居们搞好,那队伍反而越排越长,连对面弄堂里的老人都来凑了热闹。
谢清呈在旁边不出声地看着,终于在队伍末尾混入了两个凑热闹占便宜的年轻小姑娘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侧过头对贺予说:“差不多行了,你给这几个爷叔和奶奶弄好,就进来吃饭吧,其他人让他们明天再来。”
贺予很听话,立刻乖乖地应了,笑着耐心地向邻居们解释了一番,后来轮不到的人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记了记今天排队的顺序,然后四下散去。
贺予给最后几个老人弄好软件,进了屋。
谢清呈坐在餐桌前,桌上已经摆了重新热过的四菜一汤一冷菜一点心,分别是鲜嫩的海胆豆腐,浓郁烫热的番茄牛腩汤,晶莹爽口的手剥龙井虾仁,外壳酥脆内里肥厚多汁的炸牡蛎,荸荠野笋干青豆炒火腿丁,鲍鱼东坡肉,点心是谢清呈亲手捏的黑松露三鲜小笼包,大概是为了照顾贺予的口味,这些菜做的都很精致,食材也好。
他对贺予说:“坐吧,吃饭。”
与人为善是好事情,谢清呈觉得要鼓励鼓励贺予,于是打了满满一碗番茄牛腩汤,推给贺予:“忙了半天了?”
“嗯。”
“多吃一点,晚上好好休息。”
贺予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里头的深幽晦暗,可惜谢清呈并没有发现。
青年捧起来碗来,看似温柔和顺地哄了谢清呈一句:“为你的邻居做事是应该的。”
谢清呈顿了一下,淡道:“孝敬老人,睦邻友爱是好事,但你也别把自己累到。”
贺予又应了一声,忍着心里直往外冒的坏水,暗笑着低头,小口小口挺斯文挺有涵养地吃起了男人给他做的饭。
但小伙子心里的算盘,其实早已打得噼里啪啦响,他偷眼看谢清呈此刻的反应,暗自觉得,自己接下来这么做,肯定有戏…………
【番外】《情迷沪州》(五)
谢清呈没想到第二天来的人更多了,而且一大半都不再是老人,而是年轻人,甚至是年轻姑娘们。
那些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们围着贺予,请他来给自己优化各种app,甚至做一些被服务商发现了会被封号的游戏外挂,当然,她们相信,以贺予的能力,服务商下辈子也发现不了。
等待间,那些小姑娘们眼波流转语笑嫣然,嘴里说着谢清呈听不懂的网络流行语,青春蓬勃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清呈今天也有事,没时间留在家里,出门前他叮嘱贺予午饭按时吃,然后就拿着车钥匙走了,临走前他淡淡地瞥了那些姑娘一眼,没说什么话,驱车前往了校园。
“谢教授,这、这份表格您填错了,是沪医科,不是沪大。”
新来的助教诚惶诚恐地指出谢清呈的错误。
谢清呈怔了一下,发现自己真的把学校的名字都写错了,不由地抬手抵了一抵眉弓:“抱歉,请你再帮我拿一份表格。”
小助理立刻紧张兮兮地照办了。
谢清呈坐在办公桌前转着笔,白衬衫衣袖下的手腕桡骨随着这个动作而略微起伏。
他发现自己今天总是忍不住在想贺予被左邻右舍的女孩子们包围着的样子——不应该。他沉稳,成熟,信任伴侣,从不做吃醋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只是觉得不太舒服。
所幸因为快开学了,最近要准备的工作很多,事情一件一件推过来,逐渐他也没什么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到了中午,谢清呈打开手机,照例看到贺予发来的消息:“有没有好好吃饭?”
把这条消息读了一遍,谢清呈仅剩的那么一点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他靠在办公椅背上,很简单地打了几个字:“嗯。你呢。”
贺予就给他发了一张照片,是一家星级酒店的专业营养配餐外卖。
“没你做的好吃。等你晚上回来。”
贺予很会哄人,又追加了这样一条信息。
“谁做的都不如你。”
于是当天晚上,谢清呈没有留校加班,手上的工作一做完,他就返回了陌雨巷。
他原本心情挺好的,直到停完车走进弄堂的时候,他碰见三三两两的少女掩嘴娇笑着迎面走来。
“是啊,真的好帅啊。”
“比电视上还好看呢。”
“我之前还信他弟弟在综艺里说他脾气不好,哪儿有的事儿,明明很绅士。”
“只是他一个大老板为什么住在这里呀?”
“你不懂,这叫体验生活,这帮有钱人有时候就这样……”
谢清呈微挑眉峰,沉默须臾,走进了巷子里,然后他就看到贺予居然还在院子里忙碌,帮街坊邻居处理一些手机软件上的问题。
只不过院子里剩下的几乎都是附近的漂亮女孩了,有的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他妈的还是个高中生就在那儿羞答答地忽闪着长睫毛望着贺予,一口一个贺学长叫的都不带含糊的,那嗓音甜的让谢清呈怀疑自己才三十多岁就要得高血糖了。
“谢哥,你回来啦。”贺予看到他,照旧高高兴兴地和他打招呼。
谢清呈看不出喜怒地应了一声,扫了眼那些花红柳绿的风景,进屋去了。
这天晚上,谢清呈给贺予做了四菜一汤,依旧丰盛,味道也不错,不过就都是些家常菜了,番茄炒蛋,酸辣土豆丝,红焖虾,清蒸鳜鱼,上海青豆腐汤。
吃饭时他似是随意地问了句:“明天还忙吗?”
“可能还要忙。”
谢清呈顿了一下,说:“那你自己注意。”
注意什么?
注意不要过度疲劳,注意保护视力——这是表台词。
至于潜台词是什么,那就需要对方自己悟了。
但是贺予好像并没有悟出来,他笑得乖巧,目光坦然而温驯:“嗯,好呀。”
“……”谢清呈与他对视几秒,不那么舒服,点了一支特制烟,线条流畅的手指夹着烟身,微微一掸,“早点休息吧。”
这天晚上,下起了夜雨。
谢清呈在贺予睡着之后,来到窗边,一边抽烟,一边思索着一些事情。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对晚辈控制欲重,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自己事实上也是个在两性感情上控制欲非常重的人。
他完全信任贺予,也不把那些莺莺燕燕放在眼里。
但是他并不爱看到贺予被她们纠缠着的样子。他比较喜欢贺予按着他规划的方向不出差错地生活着,说句实话这种想法是非常自私且危险的,他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他会告诫自己不要去管贺予的人际圈,随贺予爱怎样做就怎么做。
只是心里不痛快的感觉却不会说谎。
真奇怪,谢清呈夹着烟,靠在滑落雨珠的窗边想,以前自己怎么不会如此?
他以前对李若秋是很尊重的,可以说是举案齐眉,他从来不去对她的交友多加置喙,所以直到李若秋摊牌出轨了,他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前妻社交时的种种不对劲。
谢清呈磕了磕烟灰,望着床上熟睡的青年想,也许人是会变的。
第二天,谢清呈照例出门了,他出门的时候成群结伴的漂亮姑娘甚至连帅小伙儿都在往陌雨巷走,他停了一下脚步,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当天中午,贺予或许真的很忙吧,谢清呈打开手机,第一次没有看到他的消息。
谢清呈抽出一支烟来,执在指间却没有点燃,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最后给贺予发了一条消息:“午饭吃了吗?”
破天荒的,贺予没有秒回。
谢清呈忽然变得有些焦躁,每隔十几分钟就会看一次手机,后来干脆又把手机调离线了,想着等自己解除离线之后,贺予应该就会回了。可是过了半个小时他关掉飞行模式,跳出来的只有一条垃圾短信。
正巧这时候助理叫他去开会。
谢清呈直接啪地把手机一扔,沉着脸去了会议室。
傍晚时谢清呈回到家,看见贺予还在替几个女孩弄她们想要的系统优化,女孩离贺予很近,已经超出了正常社交的距离,不停地在和贺予讲话,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痴迷。
谢清呈在远处点了支烟,看了他们一会儿,最后在墙上摁灭了烟头,身上带着清淡的烟草味,很有压迫力,就这么来到贺予身边。
“你一天没看手机吗。”
贺予啊了一声,微微睁大杏眼:“谢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那个,手机忘在房间充电了……对不起哥,今天来的邻居实在太多了。”
剩下的那几个小姑娘也忙帮着贺学长说话,七嘴八舌的。
“是啊,谢教授,他忙了一整天呢。”
“不要怪他啦。”
“左邻右舍都来了,当然就有很多人啦……”
谢清呈没有看那些女孩,淡淡地瞥了贺予一眼,忽然抬手握住贺予的下颌,迫使贺予把脸转过来。
寂静中,谢清呈琉璃色的眼珠与之对视着,茉莉香片似的薄唇动了一动。
“我住这儿这么久,第一次发现邻居里有这么多小丫头片子。”
他不喜也不怒,一张英俊立挺的脸就没有任何表情。
片刻后他松了抬起贺予下巴的手,插回自己的西裤衣兜里,返身回了房间。
这天晚上,贺予第一次在谢清呈居家的情况下,只吃到了一碗白水煮面。
小年轻拿筷子挑着那点清汤面条,好家伙,别说放个鸡蛋火腿肠了,连滴香油都没搁——面对这样的晚饭,贺予表面上吃得安静乖巧不敢作声,其实心里却窃喜不已。
他不是抖M,他只是知道狩猎的时机终于来临了。
吃完饭后,贺予主动帮谢清呈洗了碗,洗的不好,打碎了一个勺,讨了谢清呈一句他妈的。
他垂下小绵羊似的长睫毛,由着谢清呈念三字经,末了忽然把正在教训他的谢清呈抱到床上,俯身压住,笑着讨好道:“谢哥,我帮你按一按摩吧,好久都没给你按了。”
“用不着。”谢清呈绷着脸,不怎么看他。
贺予笑得都露出了那一颗若隐若现的虎牙:“先生,您真不要免费的按摩服务啊。”
“不要。”
贺予耍赖似的腻乎上去,把他压在下面,蹭他的肩颈,鼻子热乎乎地吸嗅着:“可我一天没时间找你了,我好想你。”
谢清呈想说你想个屁,想想看又算了。自己和一个兔崽子计较什么。
兔崽子就打蛇顺杆上,按着按着,气氛就开始变得暧昧起来,接着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些成年人之间可以做的事情。贺予很温柔,带着补偿的歉意,无限乖顺,万分讨巧。
谢清呈虽然由着他折腾,可就不怎么有回应,不高兴是写在脸上的。
事情结束之后,贺予就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两人一起躺在温暖的空调被里,贺予温声说:“谢哥,你不要怪我今天没回消息,我就是想让周围所有邻居都喜欢你,所以我才对他们这么好。”
谢清呈没理他,闭着眼睛平复着呼吸。
贺予继续缠着他的手,拨弄着他的指尖,轻声道:“你以前总是说邻居对你很好,所以我很感谢他们……你能明白我的心吗?”
被褥间是低沉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谢清呈终于微微舒开眼眸,说道:“你乐于助人不是坏事,只是十条街外的人都来找你帮他们对手机进行特殊设置,一直这样人来人往,其实弄堂里的住户未必会觉得高兴。”
“那我再专门哄他们嘛。”
“……”
贺予抱着他,说道:“谢清呈,我是打算和你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谢清呈的睫毛轻微地一颤。
贺予继续温声道:“所以我才那么希望和所有人都处好关系,我把这儿当家,只是因为你。”
谢清呈听着,心软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终于抬起手,触上贺予手背上,他之前就已经发现的一处伤疤——
“这是怎么回事,早上出门还没有的。”
贺予摸了摸那覆了创可贴的位置,笑道:“哦,没什么,中午来不及吃午饭,在橱柜里找零食的时候,不小心给柜门划的。”
谢清呈:“…………”
贺予还是从小娇养惯了,一时半会儿完全改不过来,也适应不了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立生活。
月色洒进窗棂,在皎洁月光中,谢清呈不由地想,自己是不是对让贺予跟着他住这件事太执着了。
他想好好照顾贺予,结果好像成了贺予一直在忍让迁就着他。
思及如此,谢清呈心里竟开始有了些后悔的情绪,那颗坚持留在陌雨巷的直男癌的心,也因此产生了动摇。
而这种动摇,在第二天的傍晚,因一件事,终于突破了临界,爆了表。
【番外】《情迷沪州》(六)
那件彻底爆破了谢清呈忍耐阈值的事,是有人自说自话地要给贺予相亲。
谢清呈下班回家,车才刚停好呢,身后冷不丁伸出一只谷树皮似的手,攥住他胳膊,把他吓了一跳。
回头对上一张老脸,老人家俩眼珠子透着一股子精明悍劲,谢清呈顿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对面弄堂的孙奶奶。
孙奶奶是邻里间少数几个与谢家关系冷淡的,老太太还是阿姨的时候,和周木英闹过一点不愉快,起因是她家老占着隔壁邻居家晾衣服的位置,周木英看不惯她那么跋扈,说了她几句,她便一直耿耿于怀,觉着周木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自此与他们家的人不相往来。
谢清呈意外于孙奶奶忽然找他,更意外于老太太一秒堆满脸颊的谄笑。
“小谢啊……”
“……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孙奶奶笑容可掬地,“只是一点点小事找你。”
谢清呈不常和人计较,回身看着她,道:“那您说。”
孙奶奶的笑脸就和黄油一样越融越厉害,那绿豆小眼里都透精光了:“是这样的,最近住你家里的那个小伙子,是你什么人啊?”
谢清呈与贺予倒也没有特意向街坊公开他俩的关系,俩人都是那种嫌麻烦的性格,对这种世俗的认可不甚在意,因此孙奶奶还并不知晓。
谢清呈道:“朋友。怎么了。”
孙奶奶大喜,忙道:“哎呀,那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喔。奶奶和你说,奶奶家的孙女,你从小都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大学已经毕业几年嘞,年纪么那也不小了,可以找对象了。但是你也知道她,她喜欢长得帅的,我们么也不是什么市侩的人家,这你是晓得的啦,她就看上你那个朋友了,无所谓小伙子有没有钱的。你去和他说一下,这周末晚上六点钟,我们在外滩那边订了个包厢请他吃饭,让两个小年轻接触接触,你说好伐啦?”
“……”
这一番话的信息量太大了,谢清呈消化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面色明显沉郁。
他盯着那老太太,心想,您他妈的可真会说话啊。
她那个孙女,成绩是不错,考了本市一所211,但这孩子从小就特官腔,只搭理学校的班干部和富二代,张口闭口就是仁义廉耻,集体荣誉,没事儿还爱给老师打小报告,举报这个早恋,那个作弊。
谢雪也被她跟踪过,这女的跟了谢雪几天之后,便向校领导报告谢雪和别校的差生玩,给那些差生辅导作业,举报她“泄露本校教学机密”,把谢清呈无语的不行。
没想到现在还有更无语的,这特喜欢搞举报的小妮子居然还有脸看上贺予了,托自己说媒。
还冠冕唐皇地声称自己无所谓贺予有没有钱。
贺予都上了多少次电视了,她能不知道贺予是谁?就算她不知道,贺予那一身行头谢清呈现在心里也是有点数了,那小妮子能看不出来?
真他妈的好话都成她那边的了。
谢清呈冷淡道:“周末晚上你们已经订好包厢了?”
“是啊!”孙奶奶一听,还以为有戏,笑逐颜开地自说自话,“那就这样讲好啦,周末晚上见。”
说完又忽地从喜色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些为难之色,压低了声音,“不过外滩那边,高峰期嘛,位置很难订的,那个……我们只订了两人位的,我们这种长辈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你说是不是啦?”
谢清呈几乎都要冷笑了:“您都还没问他呢,位子就约好了。”
“哎呀,我们请他吃饭嘛,想给一个惊喜呀,这有什么的啦,他肯定愿意,怎么还要通知啊?你看你,大惊小怪的。”孙奶奶扯着谢清呈的袖子,“我们就这样说好了,你回去跟他讲一下哦。”
谢清呈把衣袖从老太太的手里抽开了。
他垂了睫,整理着自己的衣袖袖扣,而后抬起一双冷锐的桃花眼,气场迫人:“不好意思,他周末有约了。”
“啊?他有约啦?是不是有对象啊?哎,那个女的有没有我们孙女好看,学历高啦?条件没有我们囡囡好么,他也可以考虑换人的呀……”
谢清呈低沉磁性的声线里已经透出了巍峨雪山般的压迫感:“要比?”
“是的呀,他那个对象是谁啦。”
谢清呈扣好西装袖扣,顿了一下,冷冷诉出一个字来:“我。”
说完这位一米八的成熟男人把车钥匙一按,锁上车门,踩着漆黑锃亮的皮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这天晚上吃完饭,谢清呈看着在艰难对付一只晾衣夹子的贺予,思考了一番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下定了决心。
他把贺予叫过来,摸了一下他的头,说:“你跟我住在这儿,有没有觉得委屈过?”
“没有。”贺予说,“虽然有很多的不习惯,但是只要每天能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开心。”
“那些邻居小姑娘围着你,是不是也很开心?”谢清呈斜眼睨他。
贺予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反而笑了,把手按在谢清呈的心口:“谢哥,你是这里不高兴,吃醋了吗。”
谢清呈淡道:“我很信任你,不会吃醋。”
贺予“哦”了一声。
对上青年略有些失望的眼神,谢清呈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但是,我确实不想看到你的太多时间被她们占用。我想了想,你有这个闲心,不如来替我做上课的ppt。”
贺予一下子又笑了,眼睛弯弯的。
谢清呈静了一会儿,说:“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贺予驯顺地依言照做,把贴在他心口的手,放到了他的掌心里。
谢清呈揭掉那一枚用旧了的创可贴,看着贺予将愈未愈的伤口,最后他细秀狭长的手包拢住贺予的手掌。
过了片刻,他说:“你去收拾一下东西。”
贺予其实已经猜到谢清呈要说什么了,但是他的心还是跳得快了起来,喜悦并未因为提前预料而有所折扣。
他问谢清呈:“哥,你这是要……”
谢清呈抬起头,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回我们的另一个家。”
说出这句话的代价,是谢清呈被贺予按着缠绵不已了一晚上。
于是,在临开学前,谢清呈终于答应去住了贺予的新宅。
老房子还要翻新整顿,暂时回不去,新宅也不错,也有很多旖旎香艳的回忆,譬如当年贺予假装软禁谢清呈,与他重逢后反复纠缠的大卧室。
那时候如果没有谢离深来找谢清呈麻烦,也许贺予会有时间,与谢清呈相处更久,久到温存足够,或许一些心里话也会忍不住倾巢而出。
想到这里,贺予又开始怨恨谢离深。
谢离深在牢里过的很不好,几乎没人可以见到他,除此之外贺予就再也没去了解更多关于他的事了。他看到这个人就会忍不住想杀人,但现在谢清呈就在他的身边,他不会让自己再被套上审判的枷锁。
这天晚上,贺予躺在新换的超大水床上,看着已经被自己弄到疲惫沉睡过去的谢清呈,心中生起难以名状的充实和欢喜。
他低下头,吻过谢清呈光洁平坦的前额——尽管他是耍了些小手段才让谢清呈愿意和他回家的,但总之,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谢清呈是他的人。
谁也再不能登门把他夺走。
他们的住处,不需要什么管家,保姆,园丁,因为有了这样蓬勃无尽的爱意,一砖一瓦他都有了心力去自己打理。
这是他们的家,他在二十五岁之前,从来没有过一个真正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
现在他有了。
他只想和谢清呈一起把它经营下去,一辈子。
不要有第三个人的插手。
“谢哥,你选一下二楼书房的窗帘颜色。”
“谢清呈,快来看看我挑的这些抱枕!”
“谢教授,教教我厨房应该怎么布置嘛。”
于是乎,接下来的好几天,贺予便成了一只嗡嗡不停的快乐蜜蜂,绕在谢清呈周围,得了空就缠着谢清呈,要与他一起商量着再往家里添置些物件。
谢清呈一面觉得好麻烦,抱枕有什么好挑的,打开购物网站刷到的第一个点进去看一下评价,没有低于平均分的话直接买就是了,怎么还要看什么图案配色。
但贺予是个挺讲究的人,这一点谢清呈也知道,作为贺予的男人,他有义务让小年轻感到快乐和满意。
谢清呈叹了口气,坐在电脑前侧过脸来:“我现在还有点工作,你放购物车里,一会儿我来挑。”
说完瞧见贺予有些委屈的表情,谢清呈只好腾出手来,又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听话,乖。”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天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之后,谢清呈就开始履行自己身为丈夫的职责,完成贺予要他做的事情。
他原本是想和贺予一起挑家居用品的,不过美育私人病院临时有点儿商务急事要处理,贺予半小时前开车离开了,于是谢清呈只得拿了贺予的ipad,登陆网页准备浏览一下放在购物车里的那些东西。
这个ipad平时都是贺予一个人在用的,打游戏,睡前上网,看电影,都用这个,而谢清呈作风老派,比较习惯于直接开电脑。
他先适应了一下平板,好巧不巧的,摸索之间,谢清呈无意中下拉了贺予的历史记录。那些记录,一开始都还挺正常的,什么“年度冷门文艺片汇总”,“沪大学生登陆端”,“绣球花怎么种颜色更蓝”……
谢教授并没有看别人浏览历史的爱好,正准备关掉这个下拉框,然而冷不丁的瞥见一个让他眼皮微微一跳的关键词——
“怎么委婉地和伴侣说自己喜欢bdm。”
几秒钟过后。
谢清呈:“………………”
一分钟过后。
谢清呈:“………………”
三分钟过后……
谢清呈觉得这事儿,它好像已经不是贺予的私事了,而是与他俩共同相关的。
于是谢清呈沉思着,点开了这条浏览记录。
哗啦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字映入了谢清呈的视网膜——原本谢清呈还觉得这些不过是贺予的内容,也没太过在意。但片刻之后,当谢清呈看清了整个页面的情况,他不由地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对着ipad沉思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他妈的是个外网两性论坛,而贺予不仅是个浏览者,页面中的大段文字都是贺予亲自打下的。
贺予还他妈的是发言人。
谢清呈松开一颗袖扣,挽上一截衬衫衣袖,不由地集中了全部注意力到那些聊天记录上去。
谢清呈是吃过一次亏的人,他对自己总是太自信了,床上床下都是,以前他觉得自己做的挺好的,但后来才知李若秋竟然觉得不满意,离婚时哭着指责他太冷漠,连上床都像在工作,感受不到他的热情,他当时其实挺受打击的。
所以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便不想错过。
他想看看贺予说了些什么。
那小兔崽子的内心,又在渴望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