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31

淫村母女花

淫村母女花

二十岁的曼儿父亲早亡,母亲也久病在床,生活极度困苦,在这剩一堆老人的小村子,母女二人只种几亩地来维生,却也不足餬口,亲属间亦已借无可借!连地主吴老爷来收租时,也没钱可交!但凡这时候其母都会叫曼儿先出去一会,待她和吴老爷谈。过了好一会吴老爷才会有点气嘘嘘的走出她们的小木屋,而地租也可延迟缴交。曼儿不禁心裡奇怪,母亲到底用了什麽方法说服吴老爷,而吴老爷每次离开也像是力困筋乏似的!

所以这次当吴老爷再来时,她妈妈又支开她的时侯,曼儿便静静地走到屋后的一扇小窗外往内张望!此刻她竟看见母亲下身赤条条的坐在房中的那张旧木桌上,上身穿着的一件发黄的白背心,已给捲起露出两隻浑圆雪白的大乳房,她身前站着那个年近七十,肥胖如猪,丑陋猥琐的秃头吴老爷,他上身穿着一件衬衣,下身也是光脱脱的,正勐力的住她妈妈腿间挺撞!曼儿妈妈已年过四十,样子普通,不算漂亮,但也不丑,长期生病所以脸色有点苍白,而且娇躯瘦瘦削削的,一副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可是却又丰乳肥臀,惹火身裁,常被村中的那些糟老头、老色鬼吃尽豆腐!

吴老爷一手抓住她妈妈的大屁股,一手乱揉着肥奶,正在全力的冲刺!他看着曼儿妈妈,哼了一声道:(曼儿的娘呀!你到底什麽才有钱还我,你知道你有多久没交过租吗?要是人人都像你那样,我可要吃西北风啦!)

此刻她母亲双腿不住颤抖,两手按在吴老爷的胸膛,楚楚可怜的瞧着身前这狠干着自己的糟老头!震声道:(啊……啊……对、对不起啊!吴、吴老爷、喔喔……喔……请您、请您再宽限多一段时期吧!啊…喔……喔……很快、很快,我就有钱还给您了!啊……啊……啊……请您、请您再等一下吧!)

吴老爷一双大手把曼儿妈妈搂得紧紧,让她贴在身上,他嘿嘿叫道:(这些话你说了多少次啦!很快、很快,哪、到、底、是、什、麽、时、候、呀!)

吴老爷说到未,一字一顿的重重撞入她妈妈蜜穴裡最深处!她本已抱病在身,那受得住这般狠抽勐插!弄得她面容扭曲,玉手抵住吴老爷的胖腰,嘶声惨呼道:(噢……不、不成啊!呀……呀……吴、吴老爷、吴老爷,求您老轻一点吧!啊啊……求、求求您、饶了我吧!啊……啊……啊……太深、您老插得太深啦!喔喔……喔……喔……饶、饶命啊!啊……啊……吴老爷、吴老爷求您老饶了我吧!)

曼儿看着她母亲说尽了求饶话,可是那老头毫不理采,依旧力贯千均的勇勐抽送!可怜的瑛姑只好摇摆着纤腰、扭动着肥臀尽量迎合他!事实吴老爷也年纪老迈,这般的剧烈运动,叫他有点吃不消,他这时一下一下的全根挺入,大叫道:(呀!操你妈的!老子不行了!射、射死你这贱妇!)

说着,便抓紧她妈妈美白的双腿,不住的抖动起来!曼儿的妈被他深深的插入了子宫,像是开水喉般灌入浓浓的热浆!她娇躯绷紧,语带哭音的叫道:(啊啊……烫、烫死我了!啊…………啊…………啊…………吴、吴老爷、您的精太烫了!喔………喔………喔………喔………喔………满、满了、满了,吴、吴老爷、子宫、子宫已经让您老灌满了!啊……啊……装、装不下、装不下啦!喔…喔………喔………别再喷了!吴老爷、求您老别再喷了!呀…………呀…………呀…………要、涨、破、啦!)

曼儿看见她母亲忽然一阵哆嗦,娇躯便激烈的抽搐起来!她知道母亲高潮了!吴老爷也射完了,呼哧呼哧的压着躺在桌上的她妈妈身上休息。过了良久,吴老爷才站起身来穿上裤子,她也撑着桌子坐了起来,看见腿间正汨汨的流着白桨,便随手拿一条破布抹着,吴老爷穿好衣服,大手抓住一隻肥乳搓揉着道:(曼儿的娘呀!这次我就再宽限些时候,但你也多少还我一点啊!老爷我可不是开善堂啊!)

她妈妈任他捏着奶,还低头哈腰道:(是的、是的!多谢您啊!吴老爷,您老好人定有福报!)

吴老爷用力一抓,哼道:(这个当然了!谁还有人像我这麽好心,钱收不到,还每次都劳心劳力的肏你这没男人的贱妇!)

她妈妈给他说得一阵难过,却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好低下头,轻声:(是的、谢谢您!吴老爷、您对我、我家这麽好,真的、真的感激不尽!)

吴老爷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就好!浪货、老爷我走啦!)

她母亲立时恭敬的道:(吴老爷、辛苦您了!您老走好!路上小心!)

曼儿还听见吴老爷踏出门时摇头道:(他妈的!要是家家户户都像你那样,老子可命都没了!操!)

她母亲待吴老爷走后,也整理好衣服,蹒跚的走到床去,倦极而睡。曼儿这时浑身火烫、心如鹿撞!见其母已睡熟,便俏俏的快步走到村市集去找她的情人!

曼儿走到街角偷偷的望着市集中的一间小杂货铺子,那杂货铺子外有一年已六旬相貌奇丑、乾瘦如柴的猥琐老头在叫卖,他一转头正好看见曼儿目光春情荡漾的瞧着他,老头一怔,便转身走进铺内,跟一名胖老妇说了几句,就急步走到街上,转入旁边的一道横巷裡去,曼儿脸颊绯红,嘻的笑了一声,跟着也走进了那暗卷!

虽令人难以相信,但在这市集开了家小杂货铺的糟烂老头祥伯,正是清纯烂漫、天真可爱的曼儿的情人,暗地裡的男友!因为曼儿家徒四壁,常在祥伯那裡赊帐,而他却从不追债,还对曼儿嘘寒问暖、细心照顾,也许是她早年丧父,这小村亦几乎全是老人,久而久之竟对这比亡父年纪还大的老翁心生好感,更多加亲近。祥伯也看出些苗头,但却不大相信这全村最年轻、最漂亮的,还有着比她母亲更肥大、又坚挺的豪乳,和高翘浑圆的屁股的少女会看上他。却在祥伯多番试探下,他多次瞒着那胖妇老妻,偷会曼儿,最终还在田间草丛中把她给开了苞!自此曼儿便常与祥伯私通,他也常带着曼儿在山涧田野间打野炮!

再说这时曼儿跟着祥伯走进暗巷内一间阴暗的废屋,曼儿一进去,便见得祥伯二话不说脱下裤子,掏出已是硬邦邦的粗黑阳具,坐在一张破椅上,再牵扯曼儿小手把她拉了过去。曼儿红着脸,媚目瞪他一下,便跪倒地上,握住那黑墨墨的阴茎,小咀一张把龟头深深的含着!祥伯舒适的吐了口气,看着曼儿大口的吸吮龟头,舔舐阴茎,像是美食一般吃得津津有味!曼儿发现祥伯正看着她,便羞怯的低下头去,却又顽皮的银牙轻咬他的龟头,祥伯哎哟叫了一声,接着呵呵大笑!

曼儿不住地埋头苦干,整根阳具都给她舔舐得湿淰淰、光亮亮的满是口水!她忽然吐出含着的龟头,抬头堵住小咀瞧着祥伯道:(祥哥哥,你还不出来呀!曼儿咀好酸啊!)

祥伯看她十分天真可爱的撒娇模样,便笑着把她拉起身来,在她香唇上亲了一下,道:(好啦、好啦!不用舔了!乖曼儿,来让祥哥肏吧!告欣祥哥,好曼儿湿了没有呀?)

曼儿俏脸赤红,小手伸入裤裆摸了一下,羞赧的道:(湿、湿了,祥哥哥、曼儿已经湿了!)

祥伯笑口吟吟的一把拉下她的长裤,再脱掉那旧黄的小内裤,果然曼儿毛茸茸的蜜穴已湿得滴下水了!祥伯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湿穴,啧啧声道:(可怜、可怜!乖曼儿已经湿成这样了!来,快坐上来!让祥哥好好的肏肏!)

曼儿脸红耳赤的一手握住粗长阳具,一手扶着祥伯的肩膀,缓缓地坐在他双腿上,曼儿握住又硬又热的阴茎慢慢的往蜜穴裡塞,直至整根大肉棒都完全充塞进她紧窄的嫩穴裡,曼儿双手环抱着祥伯的颈项,脸贴脸的在他耳边低吟着!

祥伯抓住曼儿的大屁股,缓缓的不停抽送,他亲吻着曼儿的脸颊道:(乖曼儿,这样子可舒服了吧?唔、满不满意呀?)

曼儿轻点着头,嗯声道:(啊……啊……舒服、曼儿好舒服啊!祥哥哥的大阳具好棒!唔………唔………唔………塞得曼儿满满的,舒服、舒服极了!噢…)

祥伯笑呵呵的道:(乖曼儿舒服就好,祥哥好高兴呢!好曼儿,祥哥想吃吃你的奶!祥哥好想念你的大奶子啊!)

说着他便解开曼儿的衬衣,脱下她的胸罩,卜的一声,两颗白裡透红、硕大圆鼓的乳房,就在祥伯眼前晃动起来!他吸了口气,便大口的含住那粉红色的乳头勐力的吸吮!曼儿被他上吸下肏,刺激得倒抽了口气,抱着他正如饿婴般吃奶的头颅,小咀圆张高呼呻吟!

就是这样一老一少的男女,在这废屋中亲热的做着爱!祥伯的动作越快越勐,曼儿不住娇呼高叫,她娇躯收缩紧绷着,语带哭声叫道:(祥哥、祥哥哥!好深、你插得好深啊!噢………………噢………………太勐了!呜……………………呜曼儿、曼儿、不行啦!啊…啊……啊………啊…………洩了、曼儿要洩了!呜…)

曼儿一双玉腿急促地抽搐,嫩穴紧缩的夹住祥伯的阴茎,一阵温热的淫液如水箭般洒在祥伯龟头上!他咬着牙根,低吼一声,死命的挺入花心,对准了曼儿子宫喷泉似的灌进浓浓的精桨!

良久后,二人仍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的紧贴在一起!祥伯在那颤抖着的香唇上亲吻,肥舌强硬的塞入曼儿的小咀裡!虽然他口气恶臭非常,但曼儿此时已毫不在意的如情人般回吻着,这个令她异常满足的老男人!两人甜蜜亲热好一会,才穿好衣服,依依不捨的分手离开!

过了两天,曼儿又找了个藉口,去和祥伯幽会!巫山云雨、鬼溷了半天后,曼儿才回来,她不见妈妈在田地上干活,心想大概回了家休息吧!便走回家去,但当她一踏进家门,吓然发现一个肥胖的中年大叔,正把她妈妈压在那破木床上,扛起一双玉腿,深深的肏她母亲的穴!曼儿不知所措的站定看着这陌生的胖大叔,和被肏得高呼乱叫的母亲!

这时床上的二人也发现了她,两人都怔了一怔,但胖大叔仍是狠狠的抽插着!曼儿妈妈小咀开开合合,却说不出话来,只是颤声的呻吟,唯有目光满是哀求的瞧着这满头大汗、重抽勐插着她的胖男人!但他像是毫无知觉的,一点也不放鬆!曼儿母亲无可奈何只好羞红着脸,别过头去!

曼儿心想大概又是那欠了钱的债主吧!便转身叫道:(妈、妈妈,曼儿去做饭!)这时那胖大叔却也叫道:(好吧,你先去做饭吧!小姑娘!让老子再肏多你娘一会!)

曼儿心慌意乱的做好饭,端进房去。看见她母亲竟仍被那胖大叔肏着!但两人已转了体位,曼儿妈妈跪趴在床上,肥臀高高翘起,胖大叔压在她身上,前胸贴着她母亲玉背,肉腾腾的屁股不住的从后挺撞着她,曼儿心跳剧烈,她和祥伯也试过这种狗交配式!知道这样能插入到最深处的,果然她妈妈被肏得死去活来,双手在床上乱抓!

曼儿放好了三人的饭菜,叫道:(这、这位大叔,请你停一停吧!让我妈妈吃完饭,你、你再肏吧!大叔、你也饿了吧!)

胖大叔想了想,点了点头,便放开了她母亲。曼儿走过去替软塌的床上的妈妈穿上一件背心,套上一条短裤,扶着她坐长凳上吃饭。那胖大叔仍躺在床上气嘘嘘休息,曼儿便俏俏的问她妈妈那是谁?但她母亲竟摇头说不知道!

曼儿呆住了,惊问道:(什麽?原来你不认识他的!那、那为什麽妈你会给他肏的?)

曼儿妈妈脸庞红彤彤的,低声道:(妈妈今天在田里干活,他走来问路,告欣了他之后,妈妈便回家去喝口茶,但他忽然跟着走了进来!话也不说的便、便脱掉我上衣,抓、抓住我的奶吃起来!妈妈莫名其妙的,还来不及反应,他、他已脱下我裤子,把妈妈抛在床上,肏、肏起来了!)

曼儿奇道:(妈你怎麽由得他肏!你没挣扎吗?)

她母亲懊恼的嗔道:(你、你这女儿!怎会没挣扎!你当你妈妈是任人肏穴的淫妇吗!只是、只是他好勐,妈、妈妈给他弄得昏头转向,你、你又不快回来!这坏人已经肏了你妈快一小时啦!)

在母女俩说着话间,那胖大叔已下了床,穿上他的长裤,光着上身,笑嘻嘻的走过来,坐在曼儿母亲旁边吃起饭来!母女俩也不懂反应,只好低下头去吃饭。那胖大叔狼吞虎嚥,匆匆的胡乱吃完,便不由分说抱起了曼儿母亲!她娇呼了一声,满口饭菜还来不及吞下,便被抱到床上,给那胖男人掀衣脱裤!她妈妈含着饭菜,咕噜的道:(啊、这、这位大哥,你、你等一下嘛!我、我还没吃完啊!噢…………慢、慢慢来啊!你、你的傢伙太大了!噢…………噢…………别、别急啊!啊……………啊……………啊……………)

那胖大叔又再狠肏着曼儿妈妈,曼儿急忙收拾好碗筷便走出屋外,在外面也听见胖大叔的吼叫声,和她妈妈的娇喘呼叫声!

曼儿洗好了碗筷,正不知该不该进去之际,那胖大叔竟把她母亲抱了出来!两人都是赤条条的,她妈妈抱紧胖大叔的头颈,双腿牢牢的勾着他的胖腰!胖大叔的大肉棒仍插在她妈妈的穴裡,边走边干着!每走一步,阳具便深深的撞入了花心,弄的淫水四溅,洒得地上湿了一大片,曼儿母亲已经给肏得目眩失神、迷煳的半翻白眼!

胖大叔看见屋外的曼儿,便笑着道:(我想和你娘出去打个野炮!你先睡吧!我肏完了你娘,便会带她回来!)

曼儿见她母亲小咀胡乱呻吟叫喊,眼神已茫然若失、昏头昏脑的了!胖大叔笑了笑,就亲着她妈妈的脸颊,抱她到田野间去了!曼儿看着胖大叔把她母亲放在她家的田地上,便压了下去,死命的勐力抽送!曼儿妈妈这时给插干得回过神来了,她环望一眼,呆愣了一阵,才知道给抱了出来,在自家的田地上,被这陌生的胖男人肏穴操插!

她喘了几口大气,苦苦相求的道:(胖大哥、胖大哥,求求你!啊…………啊…………………啊…………………别、别在这裡肏我!呵…………………呵…呵…………………呵…………………呵…………………会、会给人家看、看见的!啊…………………啊…………………胖大哥、你、你要和、和我打野炮、也要、也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地方嘛!呵…………………呵…………………呵…………不要、不要啊!啊………………………啊…………………………)

那胖大叔充耳不闻,还干的越发起劲!曼儿母亲没奈何,又吃不消,只好两手乱抓他的肥背,娇躯不住的抖抖簌簌!曼儿也无计可施,转身步入屋内。不知过了多久,睡在床上的曼儿才听见了脚步声,她藉着月光看见胖大叔一手搂住她妈妈的纤腰,一手托着她的大奶,半拖半拉的把她母亲扶了回来!曼儿见她妈妈已是晕头转向的,慢慢的蹒跚而行,依稀间似乎阴穴还在滴着白浆!胖大叔把她妈妈扶到床上,让她躺着,自已却睡在旁边,像是她的丈夫!

翌日一早,曼儿醒来看见她妈妈和胖大叔仍在熟睡,便自顾自的吃过早饭,下田干活。正午时分,曼儿回家休息吃中饭,发现胖大叔又再抓住她妈妈在床上肏穴了!胖大叔看着曼儿笑道:(最后一顿了!在你娘的穴裡洩了精,老子就走!)曼儿妈妈经已力尽筋疲,软摊在床上任他肏插!

好不容易,胖大叔总于在曼儿母亲子宫裡灌入最后一泡热精!胖大叔呼哧呼哧的喘息了一会,便穿上衣服,在曼儿妈妈脸庞、香唇上亲吻了一会,叫声再见便走了!

这时,曼儿饭已做好,也都吃完了。她走过去,拍拍躺在床上的妈妈,问道:(妈,你问了他是谁吗?)

她妈妈像是忽然醒觉了,羞赧难当的摇头道:(妈、忘了!不过,他、他说,他会再来的!)

曼儿笑吟吟的道:(哎呀!他再来干嘛?又再来肏妈妈你的穴呀!)

她母亲又羞又恼,拍打着曼儿道:(你、你这坏女儿!还在取笑你妈!你呀,看着妈给他肏得死来活去都不来帮忙!还让他把妈抱出去打野炮!给人家看见了怎麽办?妈都不用做人啦!你就只顾吃,妈昨晚都给他肏昏了好几次!他还把精液射在你妈的脸上、咀裡、奶子和屁股上,弄得妈妈全身黏煳煳的,难受死了!真是走霉运,无源无故的给人肏了一天一夜!)

曼儿果然嗅到她母亲身上一阵浓冽的精味儿,连头髮都结成白花花的一团!看着她妈妈气呼呼的,曼儿便觉好笑,她噗哧的道:(妈,你这趟可给肏惨了吧!你知道自已奶子又肥又大,就别穿着那些满是破洞的衣服下田!你也不知道,李三叔、赵大叔、福伯和老朱他们常走过来跟你搭讪,就是想看你的大奶呀!那些老色鬼老是看着你的肥奶在吞口水!上个月你在田里昏倒的时候,那几个老不修争着扶你回家,好久都没见他们出来,我便走回来,就看见那几个老色鬼在抢着吃你的奶!他们看到我还不理我,继续抓住你两颗肥乳,大口大口的又吮又舔!还不是我又推又拉的赶走他们!妈你小心点吧,是男人的看见你这样子,都想肏你啦!)

她妈妈娇羞不已,嗔骂道:(讨、讨厌!你、你怎麽不早说!怪不得他们几个看着妈的时候,总是吃吃笑的!哇、原来他们都吃过我的奶呀!)曼儿母亲转过身,用被蒙住了头!曼儿摇了摇头,便又下田去了。

隔了几天的一个中午,曼儿和她妈妈正在家吃午饭。忽然有人在外拍门,母女俩开了门,竟是曼儿的表姊小梅,她衣衫不整的在哭哭啼啼,曼儿和她母亲忙扶她进来,还发现小梅一拐一拐的!小梅今年廿三岁,已有了夫家,还刚生了个娃,她长得比曼儿更娇小玲珑!曼儿母亲拿了盘水过来,替她脱下衬衫时,竟发现小梅两颗比她母女俩还硕大的乳房上,全是大大小小牙齿印子!脱掉裤子时,腿间还在流着白浆!

此刻小梅才哭着说,她今天天刚亮的时候,便来探望她母女俩。但就走在附近的,一阵尿急,小梅忍不住便走下田里蹲下撒尿!她刚撒完,突然有名白髮老翁跑了过来,对她破口大骂!小梅也知不对,只好不住赔礼。那老翁骂了一阵,四处张望,见无人影,竟扑倒小梅,拉下她裤子,就在田地裡把她肏了!可怜小梅好不容易给他肏了个饱,在她子宫裡喷了精,老翁便倒了地上喘气!小梅急忙穿好衣服,正想离开,走不了几步,就给老翁一把抱住,又拖又拉的把她带回家,关上了开,再将她狠肏半天!直到中午才放她走。

曼儿母亲问她知不知道那人是谁?小梅哭着说,那老翁只让她喊叫,若她多说两句,便会给他亲住了咀!所以小梅也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听小梅形容那老翁的样子身型,该是年达六旬的福伯!那人老婆早死,现独身一人住在附近,是其中一个常来偷看曼儿妈妈的大奶的人!小梅有了丈夫,这等丑事也说不出来,母女俩安慰她几句,让她休息着,晚上吃过了饭,小梅便要回家。本来曼儿想去送她,但小梅婉拒了,说想独自静一下。

小梅走出屋外,便听见有人道:(好媳妇,俺等了你好久了!)

小梅看见说话的正是今早肏了她半天的老翁!小梅吓了一跳,问道:(你、你想干嘛!我要回家啦!)

老翁嘻嘻笑道:(没啥!俺只想再肏肏你!)

小梅转身就跑,但立时就被捉住了!老翁勐力的把她拖到旁边草丛中,叫道:(好媳妇,和俺打个野炮吧!)未几便传出阵阵的呼叫和嘿笑声!

良久后,叫声停止了,只见老翁笑吟吟的抱着昏迷不醒的小梅走回家去!在走到老翁家门外时,小梅突然醒转,她死命的抓住门框怎样也不肯进去!老翁皱着眉头,一手抬起她屁股,一手拉下她裤子,再掏出那粗长得惊人的大肉棒,全根尽没的捅进小梅嫩穴,那圆大龟头立时重重撞入了花心,塞进了子宫!小梅玉手反抵住老翁的腰,惨叫一声,又昏了过去!

老翁在小梅俏脸上吐了口口水,骂道:(死贱货!敬酒不喝、喝罚酒!看俺操烂你的臭逼!)说着便再把小梅抱进屋去!

第二天一早曼儿母女俩刚起床,又听见有人敲门,门打开竟是福伯那老翁,他笑咪咪的说叫曼儿母女去他家接回小梅!

她俩怔了一下,急忙走到福伯家,吓然看见小梅赤条条的躺在地下,像是在精液池裡捞出来似的,全身都是白浆!她已神智不清的在反着白眼,曼儿母女俩胡乱替她套上衣服,一人一边的扶她回去!

曼儿母亲把小梅放在澡盆裡替她洗刷,发现她穴口还在涌泉般流出精液,两片阴唇又红又肿,已合不起来!像被十多人轮姦过!小梅已慢慢的醒转,但脸上的浓浆黏得她眼都睁不开来!曼儿好不容易替她抹乾淨,小梅张开眼便低泣的说,她昨晚又被肏了一夜!

曼儿母女俩替她洗乾淨后,把她扶到床上躺好休息,小梅已筋疲力竭,深深的睡熟了!曼儿妈妈又到了隔壁村子小梅夫家,说她有点不舒服,明天才送她回家。

翌日小梅才回复过来,在曼儿母女陪伴下走回家去。但途中小梅又说怕福伯会再去找她,因为昨晚福伯在肏她时,问了她的住址,本来小梅坚拒不说!但在福伯一轮狠勐操插之下,小梅实在吃不消,只好告欣了他!曼儿母女也无法可施,唯有不停安慰!

约过了三个月后,一个夜上,曼儿家又有人拍门,开了门就居然看见小梅和福伯一起!小梅走进去羞红着脸,跟她俩道:(阿姨,能不能请、请你借张床给我?福、福哥想在这裡跟我操逼!)

曼儿母亲皱着眉头,知道小梅果然给福伯缠上了!她道:(你、你去他家不就成了吗?)

小梅脸红耳赤的道:(他说、他说老是在他家肏、肏我,很闷、很没新意!)

曼儿妈妈没好气的道:(那在外边打野炮嘛!那地方不是大的很嘛?)

小梅急道:(不!阿姨,试过好几次,差点给人看见!求求你嘛!阿姨,我不让他肏个饱,他不会放我回家的!)

曼儿妈妈歎了口气,点头答应。福伯笑呵呵的推着小梅进去,把她压在曼儿母亲床上,立刻操起她的逼来!曼儿妈妈只好睡在曼儿床上,二人几乎整夜都没睡成,因为福伯边操逼边吼叫辱骂!

他疯狂的抽插小梅,还不住的高声叫骂道:(小贱货!死贱妇!看俺肏死你、肏死你!年纪轻轻的奶子便这麽大!他妈的!天生就是爱给男人肏的浪骚货!看俺操爆你的烂臭逼!操爆你、操爆你!你这烂货的丈夫无能,让他老婆任人操!看俺的浓精灌满你这骚妇的贱逼,给你怀上俺的娃,让你生个野种!)

小梅并无反驳,只在不停地痛不欲生的娇呼呻吟!差不多天亮了才完事停下来!

曼儿母女醒来做早饭,也把小梅叫了起来一起吃。曼儿问她要不要叫醒福伯吃早点,小梅摇摇头脸颊泛红的说他不吃这些早点的。她们吃完之后,小梅羞怯不已的在曼儿母女面前解开衣衫,露出两隻坚挺雪白的豪乳,走过去轻摇醒福伯,福伯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大咀一张便含住了小梅那葡萄般大小的奶头用力的吸吮!原来福伯早上吃的就是小梅的奶水,他吸乾了一隻,便吮另一边的。小梅转头刚好看见曼儿母女俩在看着她给福伯吃奶!她娇羞无比的低下头去!直到两隻大白奶都吸乾了,福伯还用大手不住的挤捏,一滴奶水也没有了,才大叫一声俺要去拉屎,便起来走去茅房!

小梅扣上衣纽,曼儿笑道:(表姊一阵不见,你的奶子大了很多啊!我们三个奶子最肥的就是你!)小梅脸庞绯红,媚目白了她一眼!

曼儿妈妈问她,福伯缠了她多久?小梅苦笑答道:(就这三个月呀!开头他趁我丈夫不在,便偷偷的走来肏我!但最近他不管我丈夫在不在,一想操逼便把我叫出去!所以我、我只好推说来找你们!)

曼儿妈妈再问她是不是现在就回去?小梅俏脸红彤彤的,低头道:(看、看他还要不要肏我!通常他会再肏我半天,才让我回去!)

曼儿母女不再理她,下田去了!

中午回家吃饭,果然福伯又再操小梅的逼了!这次小梅躺了在桌上,双腿勾住福伯,他站在地上,抓住小梅一对玉手,正肏的不亦乐乎!

小梅见她们回来便道:(不、不好意思,阿姨!啊…………啊…………啊…………他、他快出来的了!啊…………啊…………啊…………请、请你们等一下!啊…………啊………啊…………)

曼儿母亲歎口气说她们要吃饭,小梅哀求道:(啊…………啊……啊…………对、对不起!阿姨,求求你!再等一下吧!呵…………………呵……呵………他真的快出、出来了,如果、好果现在叫停他、他就又要再肏我好一会啦!呵…………………呵…………………呵…………………小梅、吃不消的!呵呵…………………)

母女俩便先去做饭,果然不多久福伯便嘶声大叫了,她们知道终于完事了!

她们端饭菜进去时,发现只剩小梅在抹去腿间流下的白浆,却不见了福伯!曼儿问他去了那裡?小梅说他已经走了!曼儿又问他一完事就走了?小梅习以为常的道:(他每次都是这样子的呀!他又不是我丈夫,操完了逼他当然就会走啦!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和我亲一阵咀才走!)曼儿笑问他下次什麽时候再来操她的逼?小梅满脸通红道:(讨厌!我怎麽知道!大概过两天吧!他最近找得我很密,常常昨天肏完了,今天又来肏!他在我子宫裡灌精的次数,比我丈夫多得很了!)

曼儿妈妈笑着指她咀角,有一丝精浆!小梅手指一刮,居然就送进咀裡!她羞怯的说福伯刚才在她咀裡喷了一点!小梅接着跟曼儿母女一起吃了午饭,才回家去。

2020-03-30

左晴雯:双飞—梁祝篇 下

 6

 时光匆匆,眨眼间又是数月。

 此时晋室南迁已经数十年,励精图治。抚绥流亡,开拓基业,分遣重兵驻守长江上游的荆襄、中游的合肥,以及江北的淮阴,构成犄角之势,拱卫京师建业:“淝水之战”宰相谢安指挥若定,以少胜多,击溃前秦苻坚百万大军,并下令侄儿谢玄乘胜追击进军:比方,一举收复了徐、兖、青、司、豫、梁六州,取得了东晋北伐历史上的第一次重大胜利。东晋至此安若磐石,使得王室能够从容经略江南富饶之地,构成了现世的繁荣局面。

 青松,古刹。钟声浑厚悠远,回音不绝。

 祝英台缓步下了轿,长吐了一口气。三载岁月,不想竟然人是物非。

 这静莲寺不知何故竟忽然蒙了圣眷,并且专门拨出款项,整修扩建寺院。一时间王公大臣、后妃公主们也纷纷捐出己资,大加布施;民间的善男信女愿与静莲寺结下善缘的更是成千上万,一向都是人烟稀少的静莲寺,如今却是香火鼎盛、人潮涌动。扩建后的静莲寺殿宇巍峨,殿、堂、坛、室各具特色。又新增了许多的楼、阁,亭、斋等建筑,且左右两侧基本对称,使整个建筑群更显规矩、严整、层次清晰。古树名木遍布寺中,假山叠翠、曲水流觞相映成趣,红墙碧瓦、飞檐翘角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

 真是今非昔比呀,祝英台嘲讽地轻扯嘴角,世人总是这般趋炎附势。忆起当日静莲寺的清幽,祝英台颇觉怀念不已。轻移莲步进了大雄宝殿,重塑的菩萨金壁辉煌、宝相庄严。接过银心燃好的香,虔诚地跪拜下去,不再掩饰心中的隐忧:约定之期早巳过了,梁山伯却至今杳无音信。

 泪水悄悄滑下脸庞沾湿了衣襟……莫非,长亭一别,当真是缘分已尽?

 仍是沿着偏殿旁的小径缓缓而行,祝英台长叹不语,偌大的静莲寺也只有这后山还是原来的样子,不曾有什么变化。放眼望去,只见青松摇影,翠竹玉立,古老的静莲寺院,红墙、青瓦,一片幽静。轻抚着一旁的古松,听着隐隐的梵唱,祝英台忽然想起了一双睿智的眼。是了,祝英台淡淡地笑了笑,三年前,也是在后山的这片树林中,她遇到了那个奇怪的老婆婆。那张虽然历经岁月沧桑却仍带着一片祥和的脸与那双眼中闪烁的睿智,是她不曾见过,也决不会忘记的。下意识的,她竟然希望能够再次遇见那个老婆婆。

 “小姐,我记得三年前,好像也是在这里遇上的那个老婆婆吧?”银心四处望了望了,“不错,就是这里了。那个老婆婆好厉害哦,当时就说小姐的姻缘往西南而去最佳。还是让她说着了,可不是就遇上了梁相公……”

 说到这里,突然惊觉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祝英台的脸色。半晌,才怯怯地低着头,又嗫嚅道:“我……我,人家的意思是说,那个老婆婆那么厉害,如果再遇上的话,也许可以让她帮小姐算算,看看梁相公什么时候会来……”说到最后,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祝英台淡淡地看了银心一眼,心中暗觉好笑,这丫头竟然会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只是,会再遇上吗?摇了摇头,祝英台抛开脑中的念头,也许,当日只是碰巧被那个婆婆说了吧?

 银心见她不语,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凝神听了听,“咦?好像有人来了呢……不会那么巧,说曹操曹操就到吧?”

 果然是有人来了。空山小径上,夹着一阵微香的风,一个男子轻摇折扇,故作潇洒地走了过来。锦衣玉冠,一身华贵的衣饰下包裹着的是一副略显肥胖的身躯和一张还算端正的脸,但那闪烁的眼神却在在显示出男子的轻浮。

 祝英台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了他一眼,“银心,我们走。”

 不想,才走出几步,便被拦住了去路。

 “这位姑娘留步,在下马文才,区区这厢有礼了。”一双眼边说边不住地在祝英台身上打转。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淡淡雅雅的宛如出水芙蓉,娉婷的身形好似风中飘荡的一缕青烟,柔弱动人的美,别有一番教人忘不了的滋味。世上竟会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这是哪家的花魁,他怎么不曾见过?连“红袖招”的头牌薛飞烟都被比了下去…第一个闪过马文才脑中的便是这个念头。不对,马文才随即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青楼女子虽然艳若桃李、美目盼兮,但却没有这般的威仪气度。那种大家闺秀特有的矜持典雅、温婉娴静,以及在长期的良好教养下自然形成的高贵气质是模仿不来的。

 心中有了底数,马文才整了整衣冠,又揖了一礼,“在下马文才,家父乃是会稽太守。小生冒昧,请问姑娘芳名……”

 祝英台微微福了一福,冷冷地看他,“告辞。”

 “姑娘…”马文才以折扇挡路,步步紧逼,“姑娘还没有告诉文才芳名如何称呼,何必急着走呢?今日相遇,也是文才与小姐的缘分……”

 祝英台脸色微变:晋代沿用汉朝的习俗,礼教大防最是严谨。身为女子在郊外与陌生男子答话已经大是不该,如今对方居然还嬉皮笑脸地提了进一步要求,那便是接近于无礼了。

 银心扶着祝英台往后退了一步,正色道:“这位公子莫要说笑,请自重些。”

 “小姐想是误会了,文才并无恶意……”边说边用折扇去挑祝英台的脸,大有轻薄之意。

 祝英台偏头躲过,心中暗急,后悔不该来这后山无人之地。

 “公子……公子……”一个小童的气喘嘘嘘跑来,“唉哟,公子,您可叫我好找……”

 马文才拧眉,“什么事?”

 “老夫人已经做完法事,准备回府,偏偏就找不到公子了,急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马文才不耐烦地打断,“你回去禀告老夫人,说我这就过去;”‘他从来都只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几时对这佛门之地有过兴趣来着。他原打算今日要去“红袖招”听薛飞烟弹琴的,却不想一早便被母亲叫住,硬是被拉来这里拜什么佛。百无聊赖之余只好到后山来转转,只当是散心了,却没有料到竟会遇上这般的天仙绝色,满腹的抱怨也全在看到那张绝世之容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会儿他正想进一步有所举动,岂容有人坏了他的好事?!

 “可是——”小童咽了下口水,悄悄地抬眼看他,“老夫人她……”

 “好了好了,”马文才大感扫兴,“走了走了——拂了拂衣袖,转身走了几步,又站下来回头忘了一眼——真是太美了!

 “嘿嘿”于笑了两声,马文才满意地离去。虽说好事未成,但也算不虚此行了。这等美貌的女子,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祝英台长长地松了口气,只觉汗湿衣衫。

 “小姐,”银心也是吓得不轻,“你没事吧?”

 ”我没事,“祝英台摇头,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

 方要离去,却在转身的刹那,眼角瞟见一个身影。

 “啊?你——”祝英台又吓了一跳,今日……今日,是否不宜出门?否则怎么会接连受到惊吓?

 老婆婆笑了笑,仍是那般祥和,“姑娘,让你受惊了。”

 祝英台与银心对看一眼,这老婆婆几时出现的?刚才林中除了她们与马文才并元别人呀!

 “可是吓到你了?”

 祝英台定了定神,神色渐渐舒展开来,敛襟万福。“婆婆,几年不见了。近采安好?‘’三年不见,这婆婆还是当日的装束,神色容貌也未有半点的改变,三年前的那一幕就好似昨天发生的一样。祝英台虽略感诧异,然而,终究没有多问。

 “托姑娘的福,老身还好,”盯着祝英台看了一会,老婆婆忽然道:“姑娘,是来找老身的吧。”

 虽是疑问,但语气中却是十足的肯定。

 “是啊。”银心笑,“婆婆说得……”

 “银心!”祝英台清叱,微怒,不要乱讲———

 “无妨的,老身知道姑娘的心事。”

 “那——”银心看了祝英台一眼,不敢再问。

 叹了口气,老婆婆只摇了摇头,却不再说话。蹒跚着走向后山深处,渐渐的不见了踪影。

===

 东晋时期,统治阶层中的中原名门望族与江南的土居氏族之间一直相互排挤;晋元帝年间,北方大臣王导曾希望改变这种状况,在南北氏族之间奔走,极力劝说各族修好,但却收效甚微。江南氏族也曾多次因为不满东晋的统治而发生过一些叛乱,但均未成功。马家祖辈曾经辅佐元帝司马睿登基,后又平叛有功,遂得以封妻荫子。马子明出身中原名门大族,凭借着祖上的功勋以及高贵的出身再加上自己善于见风使舵,因此入仕不久便被委以重任,后官至会稽太守。

 太守一职始于秦代。秦王赢政得天下后,实行郡县天下的制度,每郡设郡守一名,为一郡之最高行政长官。至西汉景帝时更名为太守,东晋时仍沿用此制度。太守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奸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椽史。马子明到任后,十几年来苦心经营,广植亲信;又时逢简文帝驾崩,年仅十岁的孝武帝司马曜继位,会稽山高皇帝远,马子明在此地更是只手遮天,已无异于土皇帝一般。

 太守府位于会稽郡最繁华的大街上,占地甚广,是全郡最大的府邸。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正门之上悬着一块黑色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金字:太守府。

 大门前闲坐着几个青衣打扮的下人,街上虽是人来人往,但太守府前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平民百姓畏惧太守府的势力,避之唯恐不及;官员们有心巴结,却也有专用的侧门供他们出入,因此太守府的门前一贯是冷清无人。

 与门外的冷清相反,太守府内却是美轮美奂,金壁辉煌。园内粉墙黛瓦,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花园应有尽有。进了垂花门,两边便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上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分作南北两厅,厅后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马子明闲来无事,在书房挥毫泼墨不觉已是半日。抬笔看了看自己的大作,只觉字体苍劲有力,不禁点了点头,暗自得意。瞟见夫人吴氏在丫鬟的掺扶下走了进来,诧异之余眼角只轻微动了动,却不曾抬眼看地,脸上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半晌,马子明放了笔,一旁的下人躬过来小心地收了字幅,慢慢退了出去。端坐在上首,马子明抿了口上好的铁观音,缓缓开口:“夫人有事?”

 吴氏终年吃斋礼佛,除了固定的时间会去寺院拈香外,平日极少见她踏出房门半步的。

 静静地坐了片刻,吴氏看了看丈夫,“老爷,文才病了。”

 “病了?”马子明扬了扬眉,冷笑。对于这个儿子,他可是清楚得很。“他能有什么病?无非是为了哪个青楼楚馆的花魁得几天的相思病罢了。”

 马子明膝下只有一子马文才,原本希望这唯一的儿子能子承父业,却怎料马文才是个纨绔子弟,终日里只知流连于烟花之地、泡在女人堆里。马子明严惩了几次之后,见他毫无悔改之意,也就对他听之任之,不再抱什么幻想了。

 “老爷,”吴氏叹息,知道丈夫心中有气,“不管怎么样,总是自己的骨肉,老爷你看……”

 马子明不耐烦地摆手,“病了,请郎中来看看就是了。”

 “老爷——”吴氏还要再说,见丈夫已经开始不耐烦,只得作罢。一旁的小丫鬟见状,伶俐地过来扶起吴氏缓缓的走了出去。

 马子明望着吴氏的背影,想了想,放下茶盏扬声道:“来人——”

 一个青衣小厮应声进来,恭声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捋了捋丁胡须,马子明沉吟良久,“你去少爷房里看看少爷现在怎么样了?还有,找伺候少爷的墨烟问问少爷最近的行踪。”

 见青衣小厮领命去了,马子明这才又回到书案前继续挥毫。

 马文才是个色鬼,上次静莲寺见到祝英台后即惊为天人,几天来一直茶饭不思,脑中只想着那张令他失魂的脸。悄悄叫人打探了一下,原来竟是祝府的千金。祝英台在上虞乃至整个会稽都是赫赫有名的——自古红颜祸水,又生为不祥之人,这在恶毒的世人口中,足以成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少爷,这断掌,可是不祥呀。”贴身的小厮墨烟小心的观察着马文才的脸色,“依小的看,不如就算了吧。老爷一向最在意这种事情,不会同意的;那薛姑娘色艺双绝,对少爷您又是……”

 “你懂什么!她们怎能相提并论!”马文才越想越觉得不甘心:薛飞烟再美,终究只是个风尘女子,那种女人只能是和她歌舞欢洽,却是绝不能谈婚论嫁的……而祝英台就不同了,想到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和飘逸绝尘的身形,马文才眯了眯眼,无意识地抓住墨烟的手,轻轻地抚摸,“你不知道,我刚一看到的刹那,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那般的容貌,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呀……”

 “少爷!”墨烟咽了下口水,想把手抽回来却又不敢动,“您……她……我的手……”

 马文才回过神采,发现自己摸了半天的竟是墨烟的手,不觉脸色一沉,狠狠地一甩。

 “我决定了,”整了整衣衫,马文才装腔作势地咳丁一声,“我要向祝家提亲!”

 “什么?!要娶祝家小姐为妻?!”马子明拍案,大怒,“这怎么能行?”

 “我不管,今生今世,我非她不娶!”马文才软声哀求母亲,“娘,孩儿只要祝家小姐。”

 “老爷,有话好好说嘛,发那么大的脾气做什么。”吴氏安慰地拍拍儿子的手,又看看丈夫,“这祝家小姐听说知书达理,又是名门闺秀,与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了。既然文才中意,不如……”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那祝家小姐,是个断掌!”马子明一向看重这类事情,又怎么能让一个“在家克父,出嫁克夫”的不祥之人进人马家大门做媳妇呢。

 “如果娶不到祝家小姐,我就去做和尚!”马文才自小骄纵惯了,向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岂容有人拒绝。当下也不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文才——你要去哪儿呀?你的病还没好呢!”吴氏在后面喊了几声,却丝毫没有留住马文才渐行渐远的身影。

 “真是孽障!”马子明迁怒地看了吴氏一眼,“都是你把他给惯坏了!”

 想了想,马子明沉吟着,又道:“说来,文才的确也不小了,是该给他成个家,娶了媳妇也许能收收他的性子。”

 “可是,你不是嫌祝家小姐——”

 “我几时说是给他娶祝家小姐了?难道这会稽只有他祝家一家有女儿不成?”

===

 少爷的病情加重了!如今已是水米不进,眼见是要不行了!不久之后,这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太守府。吴氏守在床边,哭得泪人一般;马子明也是焦急万分,他一把年纪了,只有这一个儿子,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他岂不是要绝后?

 “文才儿,我是娘啊……”

 马文才故意缓缓地张开眼,哼了一声。他知道马家只有他一脉香火,只要他装几天的病,爹什么都会依他的。

 “先生,文才他——”吴氏见儿子醒了,希冀地看向郎中。

 “太守大人,夫人,”郎中把了把脉,起身施了一礼,“公子的病乃是日久积郁所至。这所谓心病尚需心药医,若能解开公子的心结,则不久就可痊愈。”

 “都是你,偏要给他娶什么张家小姐、李家小姐的,”送走了郎中,吴氏又开始大哭,“文才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丁……”

 “好?。,不要再哭了!”马子明被哭得心烦不已。他原以为另结一门亲事,日子久了,这个混账儿子便会忘了那个不祥之人,谁成想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祝家小姐,详也好,不祥也罢。我们马家福厚,我又长年礼佛,菩萨一定会保佑的。”

 “罢了,罢了——”马子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长叹,“明天我就叫人去祝家提亲。”



 7

 昨夜的一场细雨渐浙沥沥地一直飘到清晨,才渐渐停歇。夜里雨点滴答的落地声,听来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天未光,微微尚有些清冷,梁山伯披上外袍卷起竹帘观雨。窗外长长的竹枝,竹梢比屋脊还高;园内的青瓦灰砖,经过雨水的洗礼后,掩映在松竹之间,更显得朴素典雅,落落大方。

 自祝英台离馆,不觉已过了数月,但他却一直没有什么心思温书。回想起三年来与祝英台同窗共砚,是那般的逍遥自在。如今却只剩下他一人,形单影只,做什么都是两样的感触。这别后的境况,竟是如此的凄凉。有心去找其它的学子们聊聊,才惊然发觉除了祝英台外其它的同窗他竟全都不熟,有时走了个对面,却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随手翻了翻书案上的书,却在无意间碰到一块陶器板。那陶器板是压书用的,长宽均约有六七寸,板上画丁一双五彩大蝴蝶。梁山伯心里一动,连忙拿起来看了一看,不错,正是祝英台平日里用来压书的那个。梁山伯苦笑一声,想是走时太过匆忙,所以遗忘在这里了,却不想反倒成全他了,正好可以做个念心儿。想到这里,突然忆起长亭分别时,祝英台约他下聘时留的那个字谜,他还尚未解开。于是坐在书案边,拿起纸笔,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一七,二八,三六,四九。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一七如七,二八一十六,三六一十八,四九得三十六……”口里念着手里写着,算来算去,却总不像个数日。

 “唉!祝贤弟说回来一想,就明白了,我看倒不像是这样容易的吧?”

 又思索了良久,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由得弃笔长叹。抬眼看见窗外的雨已经停了,索性连四九也不叫,独自出门去散散心。

 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虽然略微有些寒意,但更多的却是那股教人畅快的清爽。梁山伯出了书馆沿着甬路随意地缓缓前行,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钱塘湖边。忆起当日与祝英台一起六月六日送春归,泛舟湖上的情景,不禁暗自伤感。他虽也是一介书生,却从无文人那种悲春伤秋的风雅之性,但自从祝英台离开后,他竟一直郁郁寡欢,总觉得似乎是失去了什么。

 “梁兄……还望早日请媒下聘,免得小弟昼夜悬望。”恍惚间,祝英台临别时的话又再耳边想起。

 “一七,二八,三六,四九,”梁山伯站在湖边,摇头苦笑不已,“贤弟,你这个‘一七,二八,三六,四九’的字谜可把愚兄给难住了……

 “是什么事情把梁相公给难住了?”

 梁山伯正自言自语时,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女子的声音。诧异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中年妇人正站在树下笑吟吟地望着他。虽是布衣荆钗,却也自有一股风韵,竟是师母何氏。

 梁山伯不禁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施了一礼,“师母。”

 何氏点头,“梁相公好用功呀,大清早就独自一人在这里吟诗作对。”

 “哪里,弟子是见雨后景色不错,就出来走走,却不想竟在这里遇见师母。”

 “我也是凑巧路过罢了,”何氏淡淡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梁山伯,又道:“我也正好有事要找你,既然遇上了,那就现在说也好。”

 “师母有事,只管吩咐就是。”梁山伯虽刁;知道是什么事,却也不敢怠慢。神色间更加恭敬。

 “也没什么,”何氏边说边缓缓前行,“你读书用功,我是知道的。但,一读书一用功,连起居饮食都大意了,你这份忠厚,就有些太过了。”

 梁山伯跟在后面,只得唯唯称是。

 “和你同砚的祝英台已经走了,”何氏停下脚步,锐利地看他,“依你看,她究意是男子,还是女子?”

 梁山伯怔道:“自然是个男子呀。”

 何氏笑了笑,“不,她是个姑娘家!不但她是,连陪伴她的银心也是!”说着,伸手向袖里一摸,摸出一只玉蝴蝶来,仲手交与梁山伯。

 梁山伯接过一看,竟是祝英台平时坠在扇子上做扇坠的那只玉蝴蝶。他素知这是祝英台生母的遗物,祝英台一向视如珍宝,此时不觉如大梦方醒,“这……同窗三载,我们形影不离,我竟然没有发觉她是一个女子,真正该打!只是,那日临别之时,她又以九妹相许,难道这九妹……”

 何氏听丁又是一笑,“梁相公这般聪明,难道还不明白九妹就是你那祝贤弟吗?”

 梁山伯懊恼地拍拍头,对着何氏就是一揖,“多谢师母!山伯驽钝,今日若不是师母提点,险些就错过了。”

 何氏但笑不语。梁山伯急着回书馆,当下又对何氏拜了拜,告辞离去。

 眼见梁山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何氏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抹难解的隐忧。

 “天狼星君,舞蝶,这是你们命中注定的劫数啊……”

 “其实都怪我不留意罢了。若要留意,慢慢地也看得出来的。她耳朵上有耳眼孔、她说这是许愿穿的,我居然也信了。这是我太老实呀!如今看起来,像这样的事实在太多了。她病丁,我一番好意,要同地抵足而眠,她一百个不愿意。这完全是在限制着我呀!我怎么这样老实,竟然被让她给限制住了?”

 梁山伯一边走一边想,一边想一边暗骂自户太笨。走到书馆门口,正和四九撞了个满怀。

 “咦?相公,你一大早去哪里了?我正在四处找你呢。”

 “四九,你和银心相处的日子久,她……”说到这里,梁山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急于相告的好,免得一传十、十传百,弄得人尽皆知,于是改口道:“她是怎样一种人?”

 “嗯,”四九搔头想了想,“银心虽然有时心眼有些小,不过还算是个好人啦。”

 “好,你马上收拾东西,过几天我们就去祝家村看她。”

 四九愣愣地看他,觉得相公今天怪怪的,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在说笑,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问什么。

 梁山伯也没再理他,径自回了房里,在房里不停地踱步。踱了半晌,忽然灵机一动,“一,亡二八,除了一二,七八是个十五,三六四九,除了三四,六九也是个十五。一二三四,抛开不必理会。两个十五,就是一个月。祝贤弟的意思是,要我一个月之内前去下聘呀!”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又怕算错了,于是又把一七、二八、三六、四九,重算了一遍。

 “对,把一二三四除掉,就是这个数目。不会错的,就是这个数目!”梁山伯兴奋地大声叫。“没错,就是这个数目!”

 前后院子的同学听到大喊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都跑过来询问。梁山伯尴尬地笑笑,“没有什么,没什么,是一条蜈蚣钻进房里来了。我一追一赶,蜈蚣已经跑了。”

 送走了众人,梁山伯又对着玉蝴蝶呆呆地出神。想起那天送别时,听到喜鹊的叫声,祝英台做了一首诗,他竟然还傻傻地问诗的最后两句“吾俩莫迟延,然彼金莲烛”是什么意思;走到流水浅沙的地方,祝英台指着鹅说:雄的在前气走,雌的后面叫哥哥,银心还在旁边说梁相公真像一只公鹅,这已经说得很是明白了,可是自己却还是没能领会她的用意;十八里长亭,祝英台无奈代九妹做媒,那哪里是替九妹许婚,分明就是替英台自己呀!而这种种的暗示,他竟一点也没有明白。想到这里,他更加懊恼,“怪我,都怪我呀!”

 四九收拾好了东西,梁山伯立刻去向周士章辞行。周土章从一开始就已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如今见他终于开窍了,欣慰地笑着点点头,却也不曾再说什么。梁山伯辞别了周士章出来,却正遇上师母何氏。梁山伯感激她的提醒,不禁对她又是长揖到底。何氏却是一脸茫然,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所为何故。梁山伯归心似箭,对于何氏的异常反应,倒也没有往心里去。

 一路上,梁山伯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很快又走到丁十八里长亭。

 摸丁摸长亭的柱子,梁山伯嘴角含笑,“英台,我来丁……”

===

 “祝老爷……夫人大喜呀,给您道喜了——”王媒婆人未到声先道,老远就听到地的呱噪声。

 腾氏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跨进门槛的道喜之人,“我何喜之有?”

 “嗳哟,夫人呐,我这不是特意给您报喜来了嘛!”王媒婆徐娘半老,穿金戴银满身的俗气。一张涂得血红的大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今日来是受太守大人之托,替太守府的公子来向令府的千金提亲来了……”

 “替太守府提亲?”腾氏沉吟了一下,“这话怎么说?”

 王媒婆喝了一大口茶,边拍着巴掌边走近腾氏,“府上的千金,才德兼备,是上虞远近闻名,的美人,这方圆百里谁人不知哪人不晓呀?也该着是马家公子与小姐有缘,前几日公子陪太守夫人去上香竟在寺里遇上了。这可不是菩萨保佑不是?马公子见了小姐,惊为天人,爱慕得不得了,这些日子竟是想得茶饭不思了……太守大人就这么一个儿子,早已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可公子就是谁家的小姐也看不上,所以婚事才拖到现在。啧啧,要说这月老还真是会牵红线呀……我王媒婆给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媒,就没遇到过这么般配的才子佳人……”

 腾氏看着王媒婆越逼越近,巴掌几乎要拍到她脸上了,不由得地往后靠了靠。

 “夫人,”王媒婆一甩手帕,笑得双肩直抖,“您说这是大喜不是?我王媒婆今天可要厚着脸皮向夫人讨喜——”

 扶丁扶发鬓,腾氏心中开始盘算:会稽郡山高皇帝远,太守在此地简直就是土皇帝,要是能与太守府结亲,那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自己前些日子刚在寺里拜过送子观音,又求了几副生子的灵药,早早打发了祝英台,自己再给老爷生个儿子,那将来这祝府偌大的家产还不就是自己这房的了?

 想到这里,不禁喜上眉梢。“要的,要的,这喜自然是要讨的……咦?大娘的茶都冷了,怎么还不给大娘添茶?”一迭声地吩咐。又往前坐了坐,“这太守府的公子,家世人品自然是没话说,说来倒还是我们高攀了。只是……”一边说着,一边给一旁伺侯的碧环使了个眼色。碧环会意地点头,去了片刻又转了回来,手上却多了个盒子。

 “只是大娘来得不巧,我家老爷一早就出门访友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一来嘛,这种大事,照理还要老爷做主才是;这二来嘛,我又不是她的亲娘……,所以还要麻烦大娘明天再跑、趟,”见碧环把盒子放在王媒婆的眼前,腾氏脸上堆笑,“一点小意思,实在是拿不出手,好在大娘也不是外人,千万别嫌寒酸才是。”

 “瞧夫人这话说的,这么好的亲事,小姐若是知道了,感激夫人还不来及呢,”碧环把盒子打开,王媒婆用眼角瞟了一下,却是一锭银子,白灿灿的刺目耀眼。粉皮单边儿的,一窝细系儿丝子上头泛着青气,一望便知是十足的成色。王媒婆见了,立即眉开眼笑,“这——嗳哟,夫人真是太客气了,公子小姐这么般配的一对,我这不也是在替自己积德。怎好还叫夫人破费呢”

 腾氏出身青楼,长袖善舞,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当下只是笑着让她务必收下。王媒婆又假意推脱了几句,便顺水推舟收子银子。一边把银子往怀里揣,一边还不忘夸赞腾氏一番,”难怪人家都说祝老爷好福气,娶了个贤内助,我今日见才真算是明白了。“

 腾氏笑着起身相送,亲自送到厅外,“那就有劳大娘明日再跑一趟了。”

 “不妨事不妨事,”王媒婆笑逐颜开,这趟媒做得值。两家都是大户人家,出手阔绰,才起个话头,这边便给了一锭银子:而太守府那边大笔的赏钱,白花花的银子仿佛已在她眼前晃动了

===

 就是这里了,梁山伯站在黑漆的大门前,略微有些激动——马上就可以看到英台了!这一路上他风餐露宿,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祝家庄。好在祝家在此地也是大户人家,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

 “祝府——不错!四九,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厂梁山伯整了整衣衫,正欲上前叩门,门却自己开了——

 一个管家打扮的男子满脸赔笑地跟在一个穿金戴银的妇人身后,”王媒婆,慢走啊……“

 王媒婆回首“咯咯”一笑,“祝管家,留步吧,改日我再列府上来讨杯喜酒喝。”

 经过梁山伯身旁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一扭一扭地往台阶下走去。

 管家送走了客人,正欲进门,却瞟见门前还站着二个人,“你们找哪一位呀?”

 “哦,在下会稽粱山伯,从钱塘而来,特意来拜访祝公远老员外。”

 “你来得不凑巧,员外一早便出门了,你明日再来吧。”说着便要进门。

 梁山伯抢步向前,“祝英台在家,也是一样的。”

 管家听了,不由得上下打量了梁山伯一番。见他穿了件半旧的青衣儒衫,风尘仆仆的脸上又满是疲惫之色,有种掩不住的寒伧,便犹豫起来。但听他开口便唤出小姐的闺名,又是从钱塘而来,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倒也不敢得罪。

 王媒婆本来已经下了台阶,听到“祝英台”三个字,“咦”了一声,也停下脚步向这边望过来。

 管家见状,怕生枝节,只得点点头,“稍等,容我进去禀报一声。”

===

 “钱塘来的?”送走了王媒婆,腾氏正欲回房休息,却听到管家祝祥进来禀报有人指名要见祝英台。

 “就说老爷不在,小姐不方便见客,让他改日再来——等一下,”想了想,腾氏叫住应声离去的祝祥,“还是让他进来吧。”

 绕过静静的照壁,梁山伯忽觉眼前豁然开朗,一派江南庭园景色映入眼帘:重檐斗阁,绿色小潭清澈透底;曲径环绕,石桥斜卧,满园青碧。东南角的高墙下,一丛翠竹,似竹箫挂立;西南角几株芭蕉,刺向青天。步入庭园,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便是正厅。这一路走来,雕梁画栋,即使是走马观花,也能看出其中的考究。梁山伯暗暗惊叹于祝家的气派,原来祝英台竟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难怪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贵气。

 “你就是梁山伯?”腾氏飞快地把梁山伯打量子一遍,“坐吧。”

 梁山伯谢了座,却有些局促,不知该如何开口。

 腾氏倒也不急着开口,手托茶盏,浅抿了一口。然后又盯着梁山伯看了半晌,突然问道:“敢问令尊现在官居何职?”

 “呃……不敢,家父乃是一介草民。”梁山伯虽然有些迂腐,却也感觉到了这个衣着华丽的妇人眼中的傲慢与轻蔑。

 “哦——”腾氏拉长了尾音,笑了笑,“这么说,梁公子不是世家子弟了。”

 “咳,这个……正是,”梁山伯略感尴尬,却仍不忘此行的目的,“英台她——”

 “梁公子,”腾氏冷冷看他,“祝家也算是大户人家了,直呼小姐的闺名恐怕不妥吧?”

 “是小生唐突了,”梁山伯起身施了一礼,“可否麻烦夫人请出小姐,容我于小姐见上一面。”

 摆了摆衣袖,腾氏笑得冷淡,“这就更不妥了。公子也是渎书之人,难道不知深闺之人是不宜见客的吗?更何况,她已经许子人家了。”

 梁山伯听了有如当头一棒,不禁怔了半晌,“许了人家?我与她同窗三载,情投意合,分别之时,她亲口许婚九妹……”

 “住口!”腾氏脸色一变,眼底隐隐闪过一抹阴狠,“什么同窗三载,什么许婚九妹,梁公子你莫要乱讲话。我们祝府千金许的可是堂堂太守之子。你再敢诽谤祝府的名声,当心我告官抓你!”

 虽然祝公远现在人不在府中,但腾氏心里清楚他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这种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家,求还求不来,又怎么可能会拒绝?至于眼前这个面貌俊朗的书生,腾氏在心里冷笑,从打他一进门,她就已经看出他的来意,可惜他既无财也无势,如何能于太守之子相提并沦?虽然她并不喜欢祝英台,甚至对于这个继女是极端的厌恶,不过看在她以后可以为她带来更多的荣华富贵的份上,她可以暂且不去与她计较什么,但她决不会让他们见面,更不能容忍有人破坏她的好事!

 “梁公子请吧。这门婚事,她也是极满意的,我看梁公子就没有必要再自取其辱了吧?‘’腾氏淡淡地笑看着梁山伯,她打滚风尘多年,太清楚这种读书之人是最好面子的。

 原本……原本……梁山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原来……什么“吾俩莫迟延,然彼金莲烛”,什么许婚九妹……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一厢情愿罢了。自己一介寒儒,又怎能配得上富贵人家的干金?又拿什么与大守之子相比?

 惨然一笑,梁山伯怒而拂袖离去。

 望着粱山伯渐渐消失的背影,腾氏得意地一笑,“唉……不能怪我呀,谁叫你不是太守之子呢。”



 8

 银心眉心轻蹙,站在书案边慢慢地研着墨。半晌,忽地叹了口气。

 祝英台抬头扫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接着练字。

 摇了摇头,银心的眉皱得更紧,“唉——”

 “银心,”祝英台笑着放下毫笔,”如果叹气会折寿的话,你这会儿怕是也快人土了。这一早上,就见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小姐,’银心听了也是一笑,随着正色道:“你不觉得这几天有些怪怪的吗?”

 “怪?”祝英台柳眉一挑,略感诧异,“哪里怪?”

 “这几天老爷、夫人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前些日子我还隐约听见二夫人房里的玉环说,有一个什么王媒婆的来过,老爷当时不在,可是二夫人对她却是热情得不得了……”

 祝英台“嚯”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得可是真的?“

 “嗯,当然是真的,”银心肯定地点头,“是玉环亲口跟我说的,错不了的。”

 祝英台正欲开口再问什么,却见一个小丫鬟走了进来,福了一福道:“小姐,老爷有请。”

===

 祝公远特意起了个大早,一见东方发白,就督促下人们收拾房屋,揩抹器具。

 “老爷——”腾氏笑着走进正厅,“妾身给老爷道喜了。”

 祝公远点点头,慢慢地捋着胡须,也是一脸的喜气。见下人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忍不住问道:“小姐呢?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就见祝英台走了进来,盈盈一拜,“爹爹,二娘。”

 腾氏难得地和颜悦色,对着祝英台一笑,“姑娘大喜……”

 祝英台缓缓扫了一眼厅内,中间摆着一张长案,上面供着祖先的牌位,案上另放着一些祭品。回眸定定地看着腾氏,祝英台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的表情,“今日祭祖,英台何喜之有?”

 腾氏垂眼一笑,随即回首看着祝公远,“老爷,还是您来讲吧。”

 “也好!还是我来讲吧。这祭祖和你有喜可贺,是一件事!前几日太守府来人为马太守之子文才做媒,为父已经应允了这门婚事。八字已找人批过了,也是极好的。今天,是马家过聘礼,所以特意打扫房屋,开了祖先神堂,等一会儿聘礼到了,马上祭祖。我要告诉祖先,也告诉你娘,你如今已快是马家的人了。太守位高权重,算来还是我们高攀了……”

 马文才?!就是那日在静莲寺意图轻薄的男子?!

 祝英台心里一沉,双眸渐渐地深邃,问或射出清冷的目光。半晌,她抿紧双唇恨恨地说了一句:”我不嫁他!“

 祝公远一怔,“你说什么?“

 ”我不嫁他!“祝英台抬眸,眼底是不容错辨的坚定,”我决不嫁他!”

 “你——你胡闹!“祝公远大怒,”嫁与不嫁,岂能由你说得算!“

 ”老爷莫气,“腾氏忙抚了抚祝公远的心口,又扶着他坐到墩子上,”莫气莫气……”

 “姑娘,虽说我不是你的亲娘,可这些年来我也是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在看。我那可怜的姐姐临终时,把你托付给我,”腾氏说着,假意擦了擦眼泪,“要我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夫家。这太守的公子论家世论人品在这方圆百里可都是……“

 “我不嫁!”祝英台冷笑着看她,转头又看看祝公远,“爹爹,既然事已至此,女儿直说好了。女儿钱塘求学,草亭巧遇梁山伯,结为异姓兄弟。他不但文质彬彬,还是个至诚君子。分别之时,女儿亲口许婚九妹,愿结丝罗之好。”

 祝公远听了,几乎要跳起来,“你!伤风败俗,有辱家门!”

 “哟——”腾氏轻蔑地撇嘴,满脸的不屑,”这哪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该讲的话?老爷,当时我就说不该让她出门求什么学,这常言道:’女子无才便是德‘……”

 “老爷,‘’祝祥提着衣摆一路小跑,急匆匆地进来,‘’太守府的人已经到了村口了,这说话儿就要进府了!您看——”

 “知道了。”祝公远点头,整了整衣冠,又指着祝英台道:“你——你给我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出来!来人呀,送小姐回房!”

===

 珍珠手串、大红宝石、白玉观音、汉玉罗汉、白玉如意、金镶玉簪、叠珠嵌宝金器……太守府极尽铺张之能事,绫罗绸缎、古玩玉器装丁整整几大箱子,招摇过市,浩浩荡荡地抬入祝府。

 太守府送聘礼的场面,几天以后仍然是茶楼酒肆里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啧啧……那场面,那叫气派!”小小的郊外酒肆,一个衣着略有些破旧的秀才边说边向对面的灰衣男子比划,“足足几大箱呀……”

 “那是呀,”灰衣男子啜了口酒,赞同地点头,“太守府办喜事,那还能寒酸得了?”

 “我要是能有那么多的银子,我还考什么功名?我也去娶上个漂亮老婆……”

 “漂亮是漂亮,不过嘛……”灰衣男子意味深长地一笑,指了指手心,“可惜了,竟是这个!”

 “老三,你可千万别乱说话!”秀长紧张地四处看了一眼,“这要是被太守府的人听到了,可不得了的。”

 “你怕什么?这附近方圆百里,谁不知道祝家小姐虽然貌若天仙,却是个断掌美人!”‘被称做老三的灰衣男子话音方落,邻座的一个少年书生“啪”的一声,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老三不在意地扫了一眼,继续往下讲:“我还听说呀,那祝家小姐在外面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太守府下聘那天,硬是不同意呢……”

 “嘘——”秀才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讲下去。在这会稽郡,太守就是皇帝,得罪了太守,几个脑袋也不够掉的呀。

 ‘’唉,你怕什么?!“老三显然已是有了几分醉意,”我崔老三几时怕过谁来着?“

 “你说得可是真的?!”邻座的书生突然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崔老三。昏暗的酒肆里,书生背对着光站着,所以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眼中却闪着一种奇异的亮光,眼底亦隐隐浮现出一抹希冀之色,“这位兄台刚才说得可是真的?”

 崔老三打了个酒嗝,拍了拍书生的肩,“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见书生点头,崔老三得意地笑了笑,”这就难怪你不知道了,你随便打听一下,这附近的人谁不晓得我崔老三从不说假话?!告诉你吧,我一个兄弟就在祝家做事,是他亲口和我讲的——那祝家小姐在外面有了汉子,所以不肯嫁给太守的儿子!“

 “多谢兄台指点,”书生长揖到底,随即呼唤一旁的书僮,“四九,快,我们回去。”

 看着书生匆匆离去的背影,崔老三不禁哑然失笑,“嗳,你说他急什么?好像他是那汉子似的……”

===

 她不肯嫁!英台她不肯嫁给太守之子!梁山伯反复在心里想着刚刚听来的消息,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那日从祝家出来后,他失望之余本想马上回家,却不料怒急攻心,病倒客栈。今日见病已好了些,准备起程回家,不料走到郊外酒肆歇脚时却听到这样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是他误会她了!他又误会她了,真是该死。他早该知道英台绝不是那种嫌贫爱富之人的,他的英台……

 兴冲冲地赶回祝家,怎料却仍是一盆冷水迎头击下——

 “你就是梁山伯?”祝公远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梁山伯。一个穷书生而已,这种人怎能和太守的公子相比?祝公远在心底暗自摇头,虽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惜男人靠的不是那张脸,而是要用功名来说话的。

 “是,我就是梁山伯。”梁山伯点头称是,施了一礼。祝公远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梁山伯却分明感觉到了他眼中有着与那日衣着华丽的妇人相同的傲慢与轻视。

 “梁相公的来意,我已知道,我们就开门见山吧,”祝公远也无意隐瞒,“想必你也知道了太守府下聘的事。太守府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小女不久就要过门了。”

 “可是我与英台早已订了终身——”

 “胡说八道!”祝公远拍案大怒,“你也是读书之人,难道不知道婚姻大事是有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吗?”

 “我们……”

 “好了,不要再说了,”祝公远扬声,“来人,拿几两碎银子给他做盘缠。送客!“

 门再度缓缓地在面前合闭,梁山伯下意识地用手去推,似是要阻止什么,却是徒劳无功。两门合并时发出的碰撞声,好似撞在他的心上一般。定定凝着那扇黑漆的大门,梁山伯摸了摸怀中的玉蝴蝶——他与她怕是当真是无缘了!

 ‘’相公,‘四九拉了拉梁山伯的衣袖,“走吧……祝相公,哦,祝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们高攀不上的,唉!”

 梁山伯毫无意识地点头,“好,走,我们走!”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梁山伯却已感觉到了视线的模糊。是他太忠厚也太无用了,如若他能早点明白祝英台的心意,早点前来求亲,是否他们还会有一线希望?黯然地摇头,他知道——还是不会有的。东晋例来门第森严,各阶层之间绝不通婚,他一个穷书生又怎能妄想娶到名门之女。

 踉跄着前行,梁山伯只觉心如刀割。

 “梁相公……梁相公……‘’是有人在呼唤他吗?那声音竟然是有几分熟悉的。苦笑着摇头,继续无意识地前行,那一定是他的幻觉……此时此地又怎会有人呼唤他?

 “梁相公!”银心躲在角落里,想叫又不敢大声叫,生怕被别人看到,“梁相公!四九哥!”

 四九闻声望去,惊喜,“银心!相公,相公你看,是银心!”

 银心穿丁件紫绫子夹袄,横腰束了一根青绫带,头梳双髻。一见梁山伯,笑意盈盈地上前一步,敛襟福丁福,“梁相公,好久不见了。”

 梁山伯怔怔地看她。见她的打扮竟是个上等丫鬟,虽已知道祝家主仆邢是女子,但却没有想到再见时会是女装相见。愣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银心,真的是银心!你……”

 “梁相公,莫要说那么多,快随我来……”说着便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见梁山伯没有跟上来,不由得焦急,“唉呀,不要发愣了,快随我回来,小姐在等着呢。”

===

 今天的天气较暖,祝英台仅着了件乳白色绘蝶纹的绸缎丝袍,领口的边缘绣着芙蓉图案的锦纹;头发则挽成三转小盘髻,俏皮却又不失端庄地倾向一侧,上面插着一支镂空雕花水晶钏,髻下饰有两朵小小粉色蔷薇,鬓边两缕散发似是不经意地垂下,薄如蝉翼,掩在她的双耳两侧。一身的素白淡雅,亭亭玉立。

 梁山伯屏息地凝视着祝英台,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着女装的样子,竟是这般飘逸绝尘、淡雅怡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犹蛴,齿如执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梁山伯此时总算可以想像《诗经》中所描写的是一位如何娉婷出尘、艳冠古今的楚楚佳人了。

 “梁兄……”祝英台轻移莲步,略有些激动。而那与水晶钏相配衬的水晶耳坠纯净如露水,亦不甘寂寞地点点闪烁于她的行动间。

 银心见状,伶俐地对祝英台微微一福,“小姐,我先下楼去了。”说着,向梁山伯轻点了点头,下楼望风去了。

 “梁兄,你来迟丁……”祝英台咬唇,黛眉紧蹙,凄楚之色尽现眉间。

 梁山伯无言以对,只静静地看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她美得令人屏息、教人失魂。为什么他以前竟从未发现她身上有如此摄人心魄的柔美?泪光粼粼的美目惹得人心疼,天下男子见了这般楚楚容颜谁不怜爱?谁不想竭尽心力博得她一笑?然而,他却来迟了……伸手人怀中,摸索着拿出那只玉蝴蝶,他不舍却也不可奈何。“英台,这只玉蝴蝶……”

 祝英台惊诧视他,“怎么竟会在你手中?那日明明是遍寻不到的呀!”

 苦笑着摇头,梁山伯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如何到他手中的已经不再重要了……人都已经归了马家,玉蝴蝶还要它何用?

 一时无言。两厢沉默。

 过了半响,祝英台强颜欢笑,“梁兄,可还记得那年九九重阳之事?”

 梁山伯尴尬地看她,“那时,愚兄的确不知你是女儿家,所以才会……”

 “我又没有怪你,”祝英台双颊微红,眼波漾人他眸心,“英台也知梁兄是好意,所以自那之后——”

 讲到这里,似是想到了什么,祝英台忽地面容惨淡,幽凉一笑,“梁兄,小妹弹琴给你听可好?”

 说完也不等梁山伯回话。便自顾地坐到琴边,纤手一挑,清音流泻。

 满斟绿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那是先代琴师谱写的曲子,名为《留别》。

 他虽不是很懂琴,但也听得出琴中的哀怨之意。失魂地坐在墩子上,梁山伯凄然地望着她抚琴的背影。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来岁之时,她早已嫁做他人之妇了……

 忽地低下头,弯着腰,用袖子掩着将身上一条白罗手绢取出,两手捂口咳嗽不住。

 咳了一阵,把手绢打了看了一眼,神色微变却不做声。祝英台走来将手绢抢丁过去,只见一团鲜血,不由惊呼:“梁兄,你……你吐血了?!”

 梁山伯有气无力地道:“不要紧,只是心头烦闷,一时咳嗽失红,过一会儿就好了。“

 祝英台方启口还要再说,却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银心神色慌乱地跑了上来,”小姐,不好了!老爷不晓得怎么知道了梁相公在这里,带了家丁来拿人了祝英台脸色大变,“坏了!怎么会被爹爹知道了?”

 正说着,却见祝公远已快步上楼,见梁山伯果然在这里,不由大怒,“好你个梁山伯,胆敢私闯绣楼!来人呀,拉他去见官!”

 “爹爹,”祝英台挡在前面,叱退一哄而上的家丁,“他没有私闯,是我请他来的。”

 “贱人!”祝公远一掌挥去,祝英台被打得跌向一旁,“不知廉耻!”

 “英台——”梁山伯欲伸手去扶,却被祝家的家丁绑住,拖下楼去。

 “老爷,”腾氏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千万不能见官,家丑不可外扬啊!”

 “打!给我打!往死里打!”祝公远气得大吼,婚期已然快临近丁,却突然出了这种状况,他怎能不气。若是被太守府知道了,可如何是好?腾氏说得对,不能见官,否则家丑一旦外扬,他祝家的脸面何存?

 祝家的家丁早已撸臂挽袖,听见老爷一声令下,一拥而上,毫不留情。梁山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几时见过这种场面?开始时还试图躲闪,与他们讲道理。但“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不多时就听到哀号声起。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祝英台鬓发凌乱地跑下绣楼,不管不顾地扑在梁山伯身上,任那些拳脚无情地落在她身上,“不要打了!”

 家丁见了,倒也不敢再继续,全都回头望着祝公远。

 “拉开她……给我拉开她!”祝公远顿觉颜面扫地,“继续打!不许停!”

 “爹爹,”祝英台脸颊红肿,爬到祝公远的脚边,哭求,“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他还在病中啊……”

 祝公远却并不理睬她,拂袖而去,一只绣鞋缓缓地出现祝英台的眼前,腾氏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了,她第一次有机会这样看这个素来清高的继女。原来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即使高贵如祝英台者还不是一样在家里偷会野男人?腾氏冷笑,嘴角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意,“都是因为你不祥,所以才会这样……”

 祝英台一震,抬眸看她。听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梁山伯身上,没有入注意她们。

 ”要他们停手,只有一个办法,“腾氏轻拂了一下衣袖,眼底有着莫名的恨意,但预期却是云淡风清,”只要你同意马家的婚事,我可以马上让他们住手。“

 哀号声不知何时已变弱,看着奄奄一的粮山伯,祝英台知道她已别无选择。

 绝望地闭上双眼,一丝酸楚之意逐渐蔓延至鼻端,“好!我嫁!”

 腾氏说得对,是她不祥,所以不会给梁山伯带来这场无妄之灾。祝英台面白如纸,身躯抖如风中之烛。是她不祥啊……



 9

 山外的青山,高耸入云,峰顶笼罩着氤氲的雨气。

 衣衫褴褛的老婆婆蹒跚地走到山顶。悬崖边上早已有一个妇人等在那里,听到脚步声,慢慢地转过身来。布衣荆钗,却也自有一股风韵,竟是师母何氏!

 老婆婆恭敬地施了一礼,“拜见王母娘娘。”

 ‘’不必多礼,这次辛苦你丁,“王母娘娘笑笑,微微抬了抬手,虽仍是凡人的装束,但神态间却有种言语无法形容的高贵之感,”我变身何氏指点了一下天狼星君,如今我要返回天庭了,这里就交给你了。“说罢,袍袖一摆,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恭送娘娘。”

 “也该是让他与舞蝶团聚的时候了。”幽半叹息声在山顶的上空回旋,久久不曾散去。

 “是。”老婆婆点头,转身慢慢地走下山顶。

 山顶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寂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

 沉睡之中有人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天狼星君,你已经睡得够久了,快点醒来。”

 天狼星君?是在叫他吗?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天狼星君。”那声音执著地喊着,有些游离,但无论他如何躲在黑暗中,那声音都会传入他的耳中,而语气中竟有着淡淡的笑意,“快些醒来,这是你们今世命中注定的劫数,你是逃不掉的。”

 一丝刺眼的光亮闪人梁山伯的意识中,他呻吟一声,缓缓张开双眼。

 “儿啊,你醒了?!”是娘惊喜的声音,“你终于醒了……这可真是菩萨保佑……”

 梁山伯无力地转了一下头,想避开亮光,却听到有人在抽抽哒哒地哭。

 “娘——”意识慢慢地拉近了,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梁山伯看到了娘近在咫尺的脸,红肿的眼眶宛如两只桃子。

 高氏用手帕捂着抽了抽鼻子,然而眼眶红红的,泪水还在不停地滴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里是……”梁山伯扭头看了看四周。窗边放了一个书案,案上摆了许多的书籍,那书案便是室内唯一的家具。书案的周围也都是书,大小卷轴摆了一地。没错,略微暗淡的室内,简陋的摆设,这是他的房间。只是,“我怎么会在这里?”

 他只模糊记得,他与祝英台偷偷地在绣楼相见,却被祝家的家丁暴打。然后有人扑到了他的身上,挡住了那些原本应是加诸上他身上的惩罚。是英台,他知道。他想推开她,却已力不从心;他想叫她走开,却无已法说话。意识分离之际,他似乎听到英台答应了什么……会是什么呢?陷入黑暗之前,那是他最后的意识也是最后的疑问。

 “你被打得不成样子,是四九背你回来的……你已经昏迷了好些日子了,看了多少郎中都摇头。”高氏一边说掉泪一边掉得更凶,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仿佛想起了什么,“唉呀,多亏了这位大娘救了你的命呀!儿呀,这可是救命恩人呀!”

 唯一的儿子外出求学,一去便是几年,好不容易给盼了回来,梁秋圃与高氏原本是满心的欢喜。却不料四九背着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梁山伯走进家门。请了一个又一个的郎中,每个都只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丁,叹气着开完药方就走人。那一碗碗的汤药喝下去也如石沉大海一般,一点不生效力。到了第五天,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人就要不行了,高氏哭得昏过去好几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梁秋圃禁不住也是老泪纵横,绝望地要准备后事时,门外却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自称是能治百病。粱秋圃看她的样子,虽然是有些不信,但事已至此,也只好让她试试看了。不想,一碗汤药喝下去,竟然真的见了效。

 “老身只是碰巧路过罢了,”房间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口,“这也是他命不该绝。”

 是那个声音!梁山伯困难地扭头,循声望去,见是个苍老的妇人,不由得迟疑了一下。可刚刚在沉睡之中,明明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不停地呼唤。

 “是你,刚才就是你!一直在喊什么天狼星君的,就是你……”

 “唉,什么天狼什么星的。这孩子,刚醒了就开始胡说。”高氏叹了口气,帮梁山伯掖了掖被角。

 “无妨,”老婆婆和蔼地一笑,倒也不介意,“可否让老身与令郎单独呆一会儿?”

 虽是询问,然而语气中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坚决。

 梁秋圃与高氏听了,互相对望一眼。这老婆婆早在救人之前,就已提出一旦梁山伯醒了过来,要与他单独谈一会儿。

 沉吟了一下,梁秋圃觉得不好食言,只得点头,“好。”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奇怪的老妇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是他相信她不会有恶意,否则她也不会出手相救。

 “天狼星君,”见室内只剩下她与梁山伯两人,老婆婆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缓缓地开口,“看着我的眼睛……”

 又是天狼星君!这天狼星君是底是谁?为什么她总是这么叫他?他想问,可是意识却开始模糊,这奇怪的老妇人眼中有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他不知不觉中沉了下去。恍惚中,他看到自己的身体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远,他不停地在空中飘浮。他想叫,却惊觉自己已无法开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不停变化的一幕幕……

===

 梁山伯死了!

 很快会稽郡的老老少少、街头巷尾无不争相谈论,臆测梁山伯死亡的原因。

 本来会稽郡里只是流传着“断掌美人”钱塘求学有了意中人,所以才会拒嫁太守之子,但谁也不知道这神秘的意中人究竟是谁。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谁的口中,流传出那神秘的意中人就是会稽郡梁家村的梁山伯。有好事者特意跑到梁家村去求证了一下,证实了梁山伯确实也是到钱塘求学的。于是会稽郡所有的男女老少就全都知晓了祝英台是因为梁山伯而拒嫁马文才的。大家原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待着太守府的反应,却不料先传来的竟是梁山伯的死讯。

 茶楼酒馆里,到处都是小声议论此事的人,其中也有不少风雅之:亡为之感慨吟咏。毕竟又是一个才子佳人的传奇诞生了。然而,议论归议论,除了几个胆大之人,其它人谁都不敢再猜测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毕竟是扯上了太守府,小声议论一—下也就算,如果再妄加猜测,—旦追查下来,搞不好是要吃牢饭的。

 “嗳,我说秦掌柜的,这大清早的是哪家出殡呀?”

 “您不知道?!”秦掌柜的怪叫一声,“哟,蔡五爷,这不是我说,您这消息可真是不太灵通了……小二,还不快点给五爷倒茶,慢吞吞的……五爷,我跟您说,这出殡的是梁家!”

 “哪个梁家?”蔡五爷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这会稽郡这么多姓梁的,五爷我还能全都知道啊……”

 “五爷说得是,这出殡的就是梁家村的那个梁山伯。”秦掌柜连忙赔笑道。

 “呃……你们消息不灵了不是?我告诉你们吧,那梁山伯和那祝家小姐有……嘿嘿”邻座一个长像猥琐的男子接过话茬,淫笑了几声,“可惜呀,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没那个福气——”

 “哦,就是他呀……真的就这么死了?这倒是有些可惜了。”蔡五爷摇了摇头,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惋惜之意。

 “可惜什么?反正那个祝家小姐他八成也到手过了。要我说啊,那个小白脸死得是时候!要不,洞房花烛夜,要真查出什么来他也脱不了干系,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

 秦掌柜见那男子越说越下作,生怕惹祸上身,托词前面还有些事情便走开了。蔡五爷厌恶地皱了皱眉,瞟了那男子一眼,背过身去也不再理会他。

 男子倒也不介意,仍是自说自顾:“唉唉,这等桃花运何时也能轮到我头上呢?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茶肆里面肆元忌惮地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茶肆外的屋檐下,一身衣衫褴褛的老婆婆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静静地看着正从茶肆外面经过的出殡队伍。那本来该是个很普通的葬礼的。如果棺木里的男子不是那个正被街头巷尾议论着的主角的话,那么,这也不过是一场普通的生死流转而已。在世人眼中,生命的更迭,原本就是这般轻易且脆弱,只要老天爷一个不高兴,随便皱皱眉头,宇宙洪荒间的生命便都会有所变动。人类是如此的渺小,无法控制生老病死,往往在令人措手不及的时候,死亡就已经悄悄来临了。而那些沿街驻足观看、口中不时发出啧啧叹息的人们,终究也不过是在看一段佳话如何凄美的落幕罢了。

 然而,又有谁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在演一场戏而已。那棺木里躺着的,不过是几件旧衣服罢了。

 淡笑着,老婆婆慢慢地走开,众人的目光都在出殡的队伍上,自始自终都不曾有人注意到这个看似平常的老妇人。

===

 “梁山伯死了?”祝公远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略有些激动,“真的死了?!”

 “是,老爷,错不了的,是小的亲眼看到出殡的。”

 腾氏挥手,让家仆退下,“老爷,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让她知道。”

 祝公远点头,他当然不会让英台知道。当初他是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挟,英台才被迫同意婚事的,如果让她知道梁山伯已经死了,那他的威胁还起什么作用?那些闲言碎语早已传人了太守马子明的耳中,太守府对于祝英台曾与梁山伯同窗三载一事极为不满,已流露出退婚之意。但是马文才死活不同意,所以婚事才得以顺利地进行下去。明天就是出阁之日了,他岂能容忍再节外生枝。

 “封锁消息,胆敢走露消息的,家法严惩。”

===

 清冷的月光下,梁山伯披了件单衣站在窗前。没有人能想到,这个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死人,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看月色。

 “明日便是她出阁之日了。”梁山伯看着祝家的方向,只觉一阵的心痛。

 “明日不但是她的出阁之日,也是你与她团聚之时。”老婆婆叹息,世间的痴男怨女总是这般。

 回眸感激地望了一眼老婆婆,梁山伯点头,“不错,也是我与英台团聚之时。”

 梁山伯虽是迂腐书生,却也不笨,此刻已隐约地猜出这个神秘的老婆婆绝非凡人。

 那日,她将他从阎王手中救回,告诉他:他本是奉玉帝之命下凡投胎为人的天狼星君,而他的前世是秦始皇。他与祝英台的姻缘是前世便已注定的。

 他素渎孔孟之书,对于这种轮回之说是从来不信的。但是显现在眼前的那一幕幕,却由不得他不信。那些景象令他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似是打开了他脑海深处尘封的某些记忆。

 对于他的怀疑,老婆婆只是无奈地叹气,“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想与祝家小姐结成秦晋之好,便要听从我的安排才行。”

 “婆婆想要山伯怎么做?”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能与英台长相厮守,什么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老婆婆低声道出她的计划。

 梁山伯听完,半信半疑地愣了牛晌,最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为了英台……也为了他们的将来……



 10

 今夜,又是月圆之夜。然而月圆人未圆。仰首望月,细探它盈亏的痕迹,祝英台忽地发觉她如的一生之中月似乎从来不曾圆过。

 祝家上下一片欣喜,偌大的祝府也被装点得美轮美奂。看着众人脸上的喜气,祝英台幽凉一笑,真不知他们在是庆祝与太守府的联姻,还是在庆祝终于可以把她这个不祥之人扫地出门。扭过头去看向窗外,不忍视那满室的红。满室的珠光宝气,掩映在一片大红之中,更显得格外刺目。那红,就如同她心上流淌的血一般,令她痛彻心扉。

 她的房间被布置得比往日奢华百倍。琉璃垂灯,五色云母屏风,氤氲似的紫纱云气帐,珍奇的古玩玉器,名家墨宝……凡事能想到的,都会在此处见到。这些年来,她的绣楼一向如同冷宫一般,物质上父亲虽然从未薄待过她,但如此之多的奇珍异宝,她还是头一遭见到。就连一向刻薄、并不待见她的腾氏这次也没有对此有任何的异议或是不满。祝英台嘲讽地扯动嘴角,想来是因为日后的荣华富贵全要因她而来的原故吧。

 再过几个时辰便是她出阁的日子了,祝英台狠狠地咬唇,不理会嘴角慢慢渗出的血丝。明日,她便要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与他同床共枕!想到马文才那副油头粉面的样子,祝英台不由一阵作呕。对于父亲甚至于是整个祝家来说,能与太守府结亲,这是何等荣耀之事!但却没有人理会过她的感受。风尘女子尚且有选择恩客的权力,而她,竟然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如果不答应,梁山伯便会被生生地打死在她面前!她知道她是不祥的。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手中的断掌之纹,便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曾经,她怨恨过命运的不公;曾经,她为自己的未来争取过。然而,那—刻,她屈服了:那一刻,她颤抖着,把自己以后的命运押上了赌台。虽然明明知道,这是一场必输的赌注,但她已别无选择。如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就让她这个不祥之人来赎罪吧。至少,他会活着……

 多久不曾再抚过琴了,她不知道。记忆中,上一次抚琴,好像是弹给他听吧?一抹浅浅的、不易察觉的笑意漾入她的眼底。玉指轻挑,清冽的琴音直上九天,婉转回旋。一阵接着一阵的高亢琴音,音阶扶摇直上,响彻云霄,久久徘徊在碧落苍穹之间。

 银心站在绣楼外,静静听着楼中传来的琴声。小姐的琴从未如此激越过,好似殷切地想要诉说什么,一声声,一弦弦,感天动地,催人泪下。她知道小姐的心思,也很同情这个从小就服伺且待她亲如姐妹的小姐,但她只是个下人,她又能做些什么呢?梁相公已经死了,太守府的公子虽然听人说有些不成材,整日流连于花街柳巷,但男人都是这样的呀。豪门大族的男人们哪个不是三妻四呢?小姐长得这么美,又渎了这么多的书,稳坐正室应当是没问题的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却听到一声异样的声响,琴声戛然而止。

 四周一时之间静得可怕,祝英台怔怔地看着手下断弦的琴,一脸茫然。刚刚她突然觉得心乱如麻,手下瑶琴音不成调。心神激荡间,只听得一声脆响,弦,断了。

 断弦……对于弹琴之人来说,断弦即意味着要有不祥之事发生。祝英台凝视着手中的断弦,泪,悄悄地滑落……

===

 该来的总是要来,纵然再有干般的无奈、万般的不愿,这一天也总是要来。

 天还没亮,祝英台就已坐在妆台旁,任由丫鬟为她梳了个“龙凤吉祥”的发式,那是所有的发式里最雍容华贵的一种。然后便是凤冠霞帔,祝英台戴上缀满珍珠与七彩宝石的头冠,微低螓首,似是不堪重负。冠上垂下的银丝珍珠面帘蔽住了她的目光,亦让她盛妆后的容颜变得隐约。

 繁琐的妆扮之后,祝英台身着一袭红色之衣缓缓步下绣楼,前往正厅拜见双亲。广袖的对襟罩衫上所绣的鸳鸯图案栩栩如生。朱裙后裾长长地曳于身后,使步态愈加雍容柔美。

 “英台我儿,今日后,你便是马家的人了,要谨守妇德,孝敬公婆……”祝公远的眼中略有些潮湿之意,他虽怨她的出生夺走了妻子的生命,但毕竟也是他的骨血。夫人,我们的女儿终于要出嫁丁,你在天有灵保佑她吧……

 “英台记下了,”祝英台穿戴着重煞人的凤冠霞帔,不便施礼,只略微福了福,“英台自当谨守妇德,孝敬公婆,但是——”

 祝英台冷冷的目光自珠帘后射出,“爹爹答应孩儿的事,不会食言吧?!”

 “这个——”见祝公远微怔了一下,腾氏忙在一旁咳了一声,祝公远遂点头道:“这是当然。”

 “那就好,”祝英台放心地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生养她的家,在一片鞭炮声中绝然地走出家门,不曾有过丝毫的留恋之意。

===

 马家在会稽郡,距祝家庄有几百里地。若是走旱路,新人得在路上歇两宿,新郎倌前来迎娶,跟着花轿走,路上略感不便;若是水路,顺了水道至多三天也就到了。离祝家二里路,就有码头,所以两家便决定走水路。先用花轿把新娘子抬到船上,然后到了马家再拜天地。

 一路之上,鞭炮声、鼓乐声、贺喜声不绝于耳,码头上挤满了围观之人。这边梁山伯刚死,那边“断掌美人”祝英台便出阁,嫁的又是会稽太守之子,这等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岂能错过,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要真是那样的话,那明天的街头巷尾就又有新鲜话题了。一片吵嚷声中,喜乐队伍浩浩荡荡而来。先是举着“喜喜”字和华盖的队伍,新郎倌身穿大红莽袍,骑着白马行于新娘所乘的描金绣凤的花轿旁。

 想到很快他就能把这个天仙绝色拥在怀中,马文才不禁喜上眉梢,扬首挺身策马。

 感觉到轿子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祝英台知道,码头已经到了。轿帘掀开了,祝英台在喜娘的掺扶下缓缓下了花轿。阳光映着红色喜帕,祝英台只觉满眼都是刺目的红,不禁轻晃丁一下,这一晃却不小心把喜帕给晃了下来。喜帕下是一张黯淡的脸,写满莫名的倦怠,神情萧索,毫无神采,但却丝毫不损害她的美丽。华丽轻柔的罗裙长长地曳地,有流霞之姿;垂于膝下的对襟大柚边口绣有精致的花纹,一幅纱罗披帛顺势流下,透明却泛着浅淡的金色。

 “看到了,看到了,新娘子好漂亮!……”

 “哇!还不洞房呢,老天爷就帮忙来掀盖头了!”

 而马文才,一时之间不觉看得呆了。

===

 船缓缓驶入甬江时,已是暮色渐露。

 “要下雨了。”祝英台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

 “姑娘,窗边凉,当心受了风寒。”旁边伺候的喜娘连忙走了过来。喜娘是马家派来的,片刻不离左右,名为服侍,倒不如说是监视。

 祝英台摇了摇头,只是望着窗外,却不理她。喜娘讨了个没趣,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个女娃儿看着漂亮秀气,斯文恬静,话也不多,可是却怎么看也不像个要出嫁的新娘子。哪个要出嫁的新娘子不是一副含羞带怯的娇羞模样,但这个女娃儿自打上了船,就没有笑过。冷冰冰的哭丧个脸,不像是出嫁,倒像去奔丧。心里想着,嘴上却也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太守家的儿媳妇,得罪不得。见祝英台转身向舱外走去,忙跟了上来,“姑娘想要什么,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去呢……”

 祝英台回眸视她,“我只是想到舱外透透气。怎么,这也不行吗?”

 “姑娘说得哪的话……”喜娘满脸堆笑,“行,怎么不行……”

 冷冷地扯了下嘴角,祝英台也不再多说,径自朝船头走去。喜娘不敢阻拦,只得紧跟在身后。

 在船头站了片刻,风浪忽然间大了起来,只听见船桅上的绳子,被风刮着呼噜直响。甬江的浪,有两三尺高,哗啦一声,向船边直扑将来,船开始摇摆不止。

 “回……回去吧,”喜娘吓得脸色也白了,“许是起浪了……”

 河水波滔汹涌,白浪一个跟着一个,船体颠簸欲沉,忽地猛烈晃了起来,喜娘一时不稳向后倒去。

 原本黑云四布的天空,忽然云头堆起,电光尤如几条银龙般从云缝里窜出,闪上几闪,接着哗啦啦地一个大雷。瞬时间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祝英台正欲转回船舱,却在转身的刹那,隐约看到江边立着一声墓碑。一个闪电直劈而下,只见墓碑上清晰地写着:“会稽梁山伯之墓”。

 祝英台顿如天雷轰顶,面如死灰,往后退了几步,跪倒在地上,满面泪痕。身旁喜娘的呼唤声、众人的喊叫声似乎已离她越来越远。死了……梁兄死了?梁兄竟然死了?!这人世上只有他是真心对她的,如今竟连他也去了!爹爹骗她,终究还是骗了她啊……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啊……”一路之上强忍的悲痛瞬间全部瓦解了,祝英台身心疲惫地俯了下去。那日楼台会后,她便被禁足,祝公远以梁山伯的性命相要挟,地才被迫答应婚事,而梁山伯竟然已经死了!祝英台泪如泉涌,双膝跪地,嚎啕大哭:“梁兄,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让我孤独地活在世上?!”直哭得天昏天暗,风云变色。马文才和船上的其它人想要过来拉她,却都被大雨淋得张不开眼。突然间,岸上骤然一声巨响,梁山伯的坟边忽然裂开一条直缝,冥冥之中好似有人挽扶一般,由那直缝里,有一块石碑慢慢直立起来,碑上大书五个字:“祝英台之墓”。

 一抹欣喜与决绝闪人祝英台的眼底,原来……原来梁兄没有丢下她……

 “梁兄,等等小妹——”纵身一跳,任由那江水无情的淹没地。

 模糊中,她似乎听到喜娘尖锐的叫声:“不好了,新娘子落水了——”

 冰冷的江水渗体内,祝英台的意识开始分离,最后的记忆是那雨中的草亭,有个少年书生撞人她的怀中,也撞进她的生命里。

 随后黑暗吞噬般席卷而来,她安详地闭上双眼,任由黑暗将她吞没。

===

 浓重的墨色,潜伏着种种危机,将她的命运推向未知。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又回到这片熟悉的漆黑中?是第几次来到这片漆黑当中了?祝英台摇头,她已不记得了。只是初次的害怕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沉睡于记忆中的熟悉。梦回深处时,这片浓稠的墨色是便她的保护色,替她掩去现实生活中的所有苦痛。远处射来一道亮光,刺目得教她无法正视,却又不由自主地看向亮源,那是——曲廊尽头的湖畔水榭中,一个娉婷的倩影正在琴师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婆娑旋舞间,不时的飞来三两只蝴蝶伴着共舞,娉婷的倩影如舞蝶仙子般蛊惑了人的眼。

 蓦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跑了过来,死死抓住那倩影,嘶吼:“都是你,是你这个断掌的罪人抢走了我王后的位置!还我的后位来……“

 倩影拼命地摇头,“不,我不是不祥之人,我不是!”

 一个宽阔的胸怀包裹住她,“化蝶,你不是不祥之人,你是朕的皇后。”

 倩影回首看向拥抱住她的男子,眼底溢满幸福。

 好熟悉的画面,似乎曾经有一个人也如此的拥抱过她,也对她讲过同样的话……

 “舞蝶仙子……那便是你的前世了。”熟悉的声音仿佛从远处穿过时空而来,这苍老的声音多少次在梦魂里扰乱她,颠复她,由灵魂底层蔓生到脑海,始终忘却不了。

 她的前世?会吗?难道她连前世都是个断掌?拼命地摇头,潜意识地排斥这个念头。不要,她不要做断掌!今世她所受的苦难道还不够吗?还要她生生世世都受这苦不成?

 “唉——”幽幽的叹息声传来,“那的确是你的前世……”

 画丽又闪。湘城被湘水漫过,水中漂浮着无数尸体;一个少女独自在城郊的冷宫里虚度年华;进宫受宠,被刺身亡,后又再度转世……一副副画面在她眼前不停地闪过,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真实,由不得她不信,原来这竟然真的是地的前世!原来地与梁兄的缘分前世便已注定……那为何今生他们仍不能团聚?

 好晕!脑袋开始昏沉沉的,听不见也看不见了,无法再思考下去,就连身体都变得沉重不堪。疼痛慢慢蚀上心头,遍布全身,内外皆火煎似的难受。黑暗再次笼罩了她的眼。谁来救救她?!

 “英台……英台……”这熟悉的声音,是梁兄!奋力地张开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是他,是他……

 终于又看到他了……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梁山伯欣喜若狂,“英台——”

 “梁兄,”嘴角漾出虚弱的笑容,“我们是在阴间吗?”

 阳世不能做夫妻,阴间团聚也好。她并不奢求太多,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便好。

 感觉到另一束注视的目光,祝英台困难地扭头,“是你?……你怎会也在这里?”

 那双睿智的眼与那永远祥和的脸,她也决不会忘记也决不会认错的。只是,“婆婆,你怎么也到了阴间?”

 “姑娘,这里不是阴间,是阳间,”老婆婆和蔼地一笑,“这里是会稽郡的郊外。”

 原来,她没有死。那梁兄也……欣喜地看向梁山伯,“我们还活着?”

 “老身说过,以姑娘的相貌性情,将来必定会有一段如意姻缘的。”老婆婆边说边往外走,她的使命已完成了,她也该回去了,“现在整个会稽郡的人都已知道太守府的新娘子失足落水,连尸体都没有找到。祝家已经为你立了衣冠冢,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再元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两个人了。”

 目送老婆婆的身影渐渐远去,梁山伯与祝英台感激的拜了又拜。

 梁山伯将那日分开后的一切经过娓娓道来,祝英台边听边含笑点头。前世是舞蝶仙子也好,是化蝶公主也罢,今世她只是祝英台,一个不祥的断掌之人。但老天,毕竟还是待她不薄,终究还是眷顾她了……



 尾声

 如今许若化蝶去,萦萦坟上伴黄菊。

 天各一方,尘世黄土,清明的雨大概是最不讨人喜欢的了。

 淡淡的细雨飘落于风中,略有寒意。郊外湿润的草地上,蒙蒙雨中有两个身影并肩而行,撑伞缓缓来到一座墓碑前。

 摆好祭品,焚香烧纸,两人慢慢地跪下。白衣女子面上蒙着轻纱,好像怕被别人看到她的容貌。

 冷风吹过,满天的冥纸乱舞飞扬,飘落在墓碑的周围,仿佛正为坟中的早死之人感到万分惋惜。一张烧了半边的冥纸在空中旋转了几次后,无力地掉落在墓碑前。碑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祝门倪氏之墓。

 半晌,女子伸手接住伞外的雨滴,那只手柔软纤白,十指嫩如春葱,然而手中一条横纹却赫然直穿牛心。

 男子紧紧握住女子的手,覆盖住那条横纹,“娘子,雨停了,我们该起程了。”

 “好——“白衣女子轻启朱唇,声音明净悦耳,眼底漾着满满的幸福,”相公,我们起程吧。“

一全文完一

左晴雯:双飞—梁祝篇 上

真的好哀怨喔,天下怎么会有他这么痴愚的人?
同窗三载,行影不离,也曾耳鬓厮磨,也曾抵足而眠,
连同学都怀疑他们二人有说不清楚的暧昧了,
无奈她多少次明比暗喻,这个木头脑袋就是不开窍!
她是女的!她是女的!就算他不懂得察言观色,
拜托老天爷偶尔也听听她心灵的呐喊好吗?
无论派哪路神明都行,谁来点点他啊,
她实在不想跟他称兄道弟,
装模作样地再耗上个三年了!


楔子

 清冷的河水蜿蜒流过,无数的魂灵在水中伸手求救。河水不时地淹没了他们的头,水中一种咬噬他们的小虫附骨而生。一位老人撑着木筏摆渡河上,筏上的魂灵战战兢兢,有缘的便渡过去了,无缘的便落入河中。

 这——便是亡魂渡了。

 过了河,狭长的青石板路,浸在袅袅水烟里……路的尽头有一座桥,名唤奈何桥,孤孤零零的几经斑驳,迷失在岁月的沧桑里。周遭数不清的妖红,是孤魂野鬼的眸,泛着拂也拂不掉的幽怨,寂寞地蜷缩在薄雾深处……

 奈何桥头,燃起了一盏碧纱灯,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烛火摇曳,道不尽的诡异与凄凉。一只小小的蝶,在惨绿的光晕中,欲飞还止……

 那,一定是化蝶吧……孤寂地站在桥上,赢政的唇边勾起一丝浅笑——一缕轻烟渐渐地化做人形,一只汤碗缓缓地递到赢政的面前。赢政回眸,拿碗的人鬓如银丝。“采来南山断肠草,拾来北海无情花,熬我孟婆忘忧汤。俗事纷纷扰世人,不如从头来做人。”孟婆嘴角噙笑,似是看尽红尘之事。

 不愿一个人独自苍老不愿留你在天涯海角于是风里的雨里的寻找只为换一次回眸的一笑这情丝缠绵围绕总难断了留住一世情缘等你依靠不管人间沧桑多少纷扰无奈夜里的梦里的拥抱醒来后只有无语的寂寥莫非情路太长太苦你忘了归途一生也好一天也好宁愿爱似飞蛾扑火转眼燃烧一生也好一天也好只怕天荒地老人已飘渺我还在风里苦苦煎熬

 曼声轻吟,赢政端汤一饮而尽。于是,桥这边寂寂无声,因为心已失了往生的记忆;桥那边哀哀苍天,因为心动忘不掉前世的缠缠绵绵……

 “又是一个情种。”悠悠地收了汤碗,孟婆听到飘至耳边的来生言,眼晴含笑。

 低头看碗。汤是普通的汤,只是煮汤用的是忘情水。

 轻烟渐渐地淡去。奈何桥上,仍是阴风阵阵,仍是寒。

***

 仙界天镜宫

 “这又是何苦……”感觉到天狼星的星宿变化,王母娘娘心下恻然,幽幽轻叹。

 天狼星原本是没有伴星的。是天狼星君和舞蝶仙子的那份痴与那份情终于感动了玉皇大帝,玉帝才特旨赦免了舞蝶仙子的罪,并将她化为天狼星的伴星,围绕在天狼星旁边,永远与天狼星相伴相随。但与此同时他二人也将世世堕入轮回,永无重返天庭之日。

 掐指算了一下,观音摇头。“天狼星君与舞蝶仙子仍有一劫。”

 “这是命数。舞蝶仙子爱上凡人,为救情郎性命不但害死了湘城的全城百姓,也破坏了天狼星君重返天庭的时机;那天狼星君为了舞蝶仙子更是不惜重人凡尘,改变了原来的宿命。所以他二人命中注定要有此劫难的。”

 沉吟半晌,王母娘娘对观音道:“虽是命中注定的劫数,但——还是要辛苦你一趟了。”

 观音含笑点头,衔命而去。

 “舞蝶,本宫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看着望尘镜中的凡界变幻,王母娘娘再度叹息。



 1

 江南。

 暮春初夏。

 细雨无声无息。朦胧间,天地仿佛是一幅水墨画卷慢慢地铺展开来。画中,是看不尽的桃红柳绿,数不完的亭台楼阁。

 然而不时何时,雨却开始骤然转急,风也跟着呼啸起来。厚重的云层乌压压地盖住了天际,天地间登时黯淡了许多,黑沉沉地宛如暗夜。惊雷与闪电交织在一起,不时地从天幕中劈落下来,一次次地划破黑暗中的寂静。

 雨点跌跌撞撞地从云层中掉落下来,打在低矮浓密的花草枝叶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祝公远站在庭院的回廊下,焦急地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张望。雨声夹杂着女人痛苦的哭喊声,不时地传人他的耳中。“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已是酉时了。”一旁的家仆恭声应道。

 “酉时了——”祝公远的声音越发焦急,“这么说已经快四个时辰了!”

 “啊——”女人凄厉的尖叫声再次穿透雨幕,响彻云霄。

 “撑伞,快,我要过去看看。”

 “老爷……这可是万万使不得,”家仆听了,唬了一跳,“血房不祥,那是决不能进的呀。”

 祝公远迟疑了片刻,重重地叹息,只好站在回廊下继续张望。然而,那厚重的雨帘阻挡住了一切视线。

 房中一片慌乱,丫鬟婆子们不停地在内房与花厅间穿梭,两位产婆也急得满头大汗。

 倪氏用力地咬着牙,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上滚落。她知道一个有教养的产妇是不可以叫的。

 可是,痛,好痛呀。“啊!”痛苦的叫声,终于从她的口中逸出。

 “推呀,夫人用力地推……”

 “不好了,没气了!快,参片,掐人中!”

 “还没有断气,可能只是一时疼得岔了气,不要乱说话!给老爷知道了,会怪罪的。”

 “好了好了,菩萨保佑,醒了醒了……”

 是夜,在倪氏的惨叫中,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苍穹。那小小的生命终于挣扎着来到了这个红尘俗世。

***

 祝府西院。

 昏暗的室内,紫檀木大床上静静地垂着大红色的销金撒花帐子。或许是窗子没关紧的原故,挂在幔帐外空悬着的金钩忽地微微动了起来。

 “碧环——”半晌,锦帐里传来一个女人疲倦慵懒的轻唤声。

 “二夫人,可是要什么?”外间伺侯的小丫鬟听得动静,外衣也来不及披,趿着鞋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什么时辰了?”

 “回二夫人,刚过了四更。”

 “四更了啊。碧环,伺侯着吧。”被唤作二夫人的腾氏,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

 小丫鬟见了,忙过来撩起帐子,小心地扶腾氏下了床。

 漱过了口,腾氏淡淡地扫了小丫鬟一眼,“怎么是你?碧环呢?”

 “回二夫人,昨夜是奴婢给您值夜。”

 “唉!”腾氏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脸,忽然有些伤感起来。岁月无情,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年的花容月貌了。她本是个风尘女子,后因嫁给祝公远方才从了良。原本指生下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指望,却不想连生两胎都夭折了,她的命怎么会这般苦?

 “二夫人,您看这支簪子……”

 腾氏突然大怒,回手便是一巴掌,“死蹄子,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还怕别人不知道你伺侯的是个二夫人!”

 “翠环,你怎么搞的?一大早就惹夫人生气。”碧环正巧端水进房,见状忙打发了小丫鬟,“愣什么,还不快去准备夫人的早膳。”

 腾氏叹息,“怎么就没一样让我顺心的。”

 “夫人昨夜睡得可好?”碧环想了想,替腾氏挽了个盘龙髻,选了个碧玉簪子和一枝赤金攒珠的金步摇插在腾氏的发鬓上。又转身挑了件天青色棉纱的夹袄,配了同色的长裙服侍腾氏换上。

 腾氏照了照铜镜,满意地点头,“哪里睡得着,下了一夜的雨,吵死人了。东院的,生了吗?”

 “生了,夜里生的,”碧环沏了上好的碧螺春,端给腾氏,“奴婢正要向回夫人这事呢。”

 “男的女的?”接过茶,腾氏问得有些急切。

 “是位小姐,”碧环看看门外,压低了声音,“听东院房里的丫头说,竟是个断掌呢!”

 “断掌?!”腾氏听了一惊,手中的茶盏几乎掉在地上,“那可是不祥之人呀!”

 “可不是!而且产婆子说大夫人现在虚得很,看样子怕是凶多吉少。”

***

 祝公远无力地坐在榻上,感觉自己在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想他祝家也算是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了,可就是人丁一直都不兴旺。三代单传到他这代,为了延续香火父母早早为他娶子亲,后来他又纳了青楼出身的腾氏为妾。可是虽然已有两房妻妾,但这两房妻妾为他生的几个孩子不是因“百日惊风”就是因“七日咳”全都夭折了,以至于他年近半百了,却仍是膝下冷清。好不容易正房夫人倪氏又有了身孕,他喜得又是放粮施粥又是向菩萨许愿重塑金身;还特意请了吴铁口占了一卦,卦上也说会是个儿子的,可一场欢喜换来的竟个是不祥之人!

 腾氏进了廊下,碧环随即收了湘妃竹骨架子的伞。雨水不停地从伞上淌下,在青砖地上蜿蜒流动,尤如一条小蛇般游走。

 “老爷……”腾氏扭着腰,走近祝公远,“奴家听碧环说,您昨夜都没睡好,所以特意吩咐厨房熬了参汤给您补补身子,快趁热喝了吧。”

 祝公远抬首看了她一眼,只摇了摇头,却并不答话。

 “唉呀!老爷,您脸色怎么这么差!莫不是受了风寒?”腾氏冷下脸,看向一旁的下人,“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伺侯的?!”

 “罢了,罢了,不关他们的事。”祝公远摆手,不再想生事端。

 “老爷——”腾氏不依地放下汤盅,“您可别急坏了身子。”

 “你不知道。产婆说,倪氏她怕是……唉”

 腾氏抿嘴一笑,”嗳哟,我还当是什么事呢。老爷,这不是奴家说呀,您正当壮年,奴家也还年轻,就算是姐姐真有个什么不测,也还有奴家可以为祝家传续香火呀。“

 “你——”祝公远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给我住口!”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个家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伞也来不及收,“大夫人她——”

 祝公远听了也再顾不得什么避讳了,匆匆赶往东院倪氏的房中。

 冷笑一声,腾氏抬手整了整鬓角,“碧环,咱们也回去吧。”走到回廊处,听到东院隐约传来的嘈杂声,腾氏想了想,“一会儿你再过去打听打听,有什么情况,马上回来告诉我。”

 “是,夫人。”

 雨蓦然间下得更大了,青石板上,雨点不住地四溅开来。雪亮的闪电一个接着一个地劈下,噼里啪啦地淹没了一切声音。闪电下,天地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闪电照亮回廊的刹那,腾氏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靠紧了碧环。

 “你去东院打听消息,要快去快回,不要耽搁得太久了。”

 “是,奴婢明白。”

 又是一个闪电劈下,照得天地一片雪亮。

***

 把了把脉,郎中暗自叹息一声。“祝老爷,请借一步说话。”

 转至花厅,早有丫鬟奉上茶来。

 “拙荆她——”

 郎中摇头,“唉,便是华佗再世,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还是请老爷准备后事吧,告辞。”

 缓缓地张开眼,倪氏虚弱地向四周张望。那是一双已是垂死之人的眼睛,黯淡而无力,还带着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孩子——咳咳,我的孩子呢?”

 倪氏急切地寻觅,那是她十月怀胎,拼了性命才换来的骨肉呀。

 一旁的婆子听了,忙将孩子抱了过来。

 倪氏泪眼婆娑,亲了亲孩子的脸。挣扎着看向丈夫,那双即将熄灭生命之火的黯淡眸子里,蓦然闪动着异样的光亮,不管怎样她都要用她生命的最后时光为这个注定不幸的孩子去争取一分幸福的机会。

 “老爷……看在妾身这些年尽心服伺您的份上,妾身求求您了……咳咳——”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倪氏的脸色越来越白,气也越来越短。

 “求您,一定要……咳……要善待这孩子,妾身……求您了……老爷,”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倪氏拼命地在枕上磕头,眼中的泪也不断地滑落。

 “夫人——”祝公远心头一热,不禁老泪纵横。

 “孩子,娘会在天上保佑你的,”困难地讲完最后一句话,倪氏再次昏迷过去。

 当晚掌灯时分,倪氏带着眷恋与不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撒手红尘。而那个原本在襁褓中熟睡的女婴却突然惊醒,啼哭不止。

***

 上虞县,东晋时隶属会稽郡管辖。据史书记载,上虞之名颇古。虞舜时因避丹朱之乱,率百官避难于此。

 “舜与诸侯会事乞,因相娱乐”(“上”即舜,“虞”即娱),上虞由此而得名。夏帝少康后,上虞隶属越国;战国时楚灭越后即归楚。公元前二二二年雄才伟略的秦始皇灭尽六国一统中原后,郡县天下,始在上虞置县。然而在其后的数百年间,中原虽然再度历经几朝,但上虞却始终默默无名。直至晋穆帝升平四年,因东晋宰相谢安出东山于此,方才闻名于世。

 在上虞,提起祝家庄祝公远祝老员外的独生女儿闺名唤做祝英台的,这附近方圆百里的人,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不仅仅是因为祝英台生得美若天仙,更是因为她生为“在家克父母,出嫁克亲夫”的断掌之人,一出生便克死了生母。所以虽然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却仍是无人敢上门提亲。

 江南的三月,仍是乍暖还寒的天气。夜已深了,街上冷冷清清的,疲倦了一天的喧嚣,早已入睡。只有打更的偶尔敲着梆子,拖着悠长的吆喝声在街巷中蹒跚而过,“梆——小心……喽,梆——火烛……喽!”一句话还没吆喝完,人却早已离得远远的看不见踪影了。

 一轮明月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树梢,诱动着天幕中的千万颗星子,齐为深墨色的穹苍点缀光华。

 祝宅后苑的绣楼上,琴音似水。一个素装少女盘膝坐在窗前,一双玉手轻放筝上,轻拨徐按勾抹挑滑。手纤美如明玉,如雪的皓腕上略微带着一点晕红的血色。

 一曲终了,少女轻咳了几声。

 “小姐。”随着一声低柔的呼唤,一件披风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用不着回头,少女也知道这会是谁,这宅子里能和她这样接触的也只有银心一人了。

 “小姐,夜深露重,还是早点儿歇息了吧。”停顿了一下,银心面露难色,“明天又是十五之日了,一早还要去给老爷夫人请安……”

 柔柔的月光勾勒得少女精致细腻的五官更显得清丽可人,但她的眼角眉梢却衔着一种与她的韶华全然不符的淡漠与幽凉。

 半晌,她淡淡地开口:“知道了。”

 “女儿向爹爹问安。”敛襟向祝公远施了一礼,祝英台看向一旁的腾氏,略微福了福,“二娘。”

 腾氏冷哼,“啪”的一声,重重地放下茶盏。

 “嗯,坐吧。”扫了一眼腾氏,祝公远淡淡地开口。十几年来,他对这个女儿一直都是若即若离。只有每月的朔、望之日才会让她一早过来请个安,其它时候祝英台则呆在绣楼里,几乎是不出产。

 祝英台低声道了谢,低眉敛目、双手交握端坐在一旁的墩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标准的大家风范。

 “女红学得如何?书又念到哪里了?”想子想,祝公远随意找了个话题。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并不要求女红如何的出色,但到底是要懂些才好,免得被人耻笑。而这些女儿家的事情原本不该是由他来问的,只是……想到去世多年的原配,祝公远暗自感伤。

 “女红,嬷嬷一直都有尽心在教。书刚念了《列女传》,如今正在渎《四书》。”

 腾氏听了,忍不住敝嘴,“哟——凭姑娘这容貌,如今又念了这些的书,将来怕不是要进宫做娘娘了吧。”

 祝英台冷然一笑,不去理会腾氏话中的讥讽,“英台庸脂俗粉,二娘谬赞了。”

 “真是越来越像你娘了。”打量良久,祝公远心中慨然。虽然除了正房倪氏之外,他又继娶了腾氏为妾,但那也只是为了传承香火而已。在祝公远的心中,最在意的仍是原配夫人倪氏。倪氏出身名门望族,自幼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持重、端庄且修养极好,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而这些又岂是青楼出身、以色事人的腾氏所能相比的。

 腾氏坐在一旁,脸色勃然一变。虽说正房去世都这么多年了,可无论她在枕畔如何软语相求,祝公远就是迟迟不肯将她扶正,原来心里仍然在惦记着那个八成早已化成灰的死鬼。

 不愿看到继母醋意大发的样子,祝英台淡然起身,退了出来。但远远的,仍能隐约地听到从正房里传来的又哭又闹的嘈杂声。

 从正房出来,祝英台却不急着回房,只是沿着长廊慢慢地走。

 “小姐?”银心诧异地看着祝英台,“这是去后花园的路呀。”

 “嗯,天气好,我们过去走走。”祝英台说得漫不经心,却难掩心中的郁闷。

 此时正是江南春光明媚的时候,满眼的树木郁郁葱葱,堆翠似的长着新枝。翠绿的柳树枝条,拖起一丈来长的嫩叶穗子,借着拂人衣袂的柔风,轻轻地在长空中飘动。祝家的庭园是标准的江南式建筑,主体建筑与附属建筑、内部建筑与外部建筑纵横交错,相互垂直,紧密相连。整个庭院占地颇广且布置得别有匠心,呈现出一派“青砖小瓦马头墙、回廊挂落花格窗”的格调。园内依势曲折,通幽度壑,亭台、水榭等建筑均以曲廊相连,高低起伏,错落有致。

 后花园内花木扶疏,掩映着一座座小小的假山,山石都是特意从湖州运来的,玲珑透剔、堆砌自然,深得“皱、瘦、透、漏”之神韵,一望便可知均是出自大家之手。艳红色的鲜花,密密层层地分布在新枝上,经太阳一晒,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幽香。

 蔷薇架的旁边搭着一座秋千架,祝英台走过去双手挽住两边的五色绳索,坐在吊着的千板上,一来一去,缓缓地飘荡。她今天穿了件黄罗长夹衫,外面罩了一件水青色的镶缎背心,下面露出簇新的缕金穿花百褶裙,脚踏齐云履,远远看上去就像只大蝴蝶在和着柳絮花影,贴住秋千架子飞舞。

 良久,绳索慢慢地缓了下来,渐渐地由缓而止。祝英台轻皱着眉头坐在秋千上出神,却并不下来。

 “小姐,”银心从衣袖里取出丝绢轻揩祝英台额头上的汗,“秋千打得太久,累了吧?”

 祝英台摇头,“还好,并不算累。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闷,出来散散心。”

 “小姐,你说打秋千不累,可依奴婢看有些不然吧?看你今天才多玩了一会,脸上就带了红色,额头上也沁出了汗呢。”

 “什么奴不奴婢的,这些年来你我一向情同姐妹。这里又没有别人,不必避讳什么的。”

 “小姐———”

 凄然一笑,祝英台轻抚自己的掌心,“什么小姐,不过是个不祥之人罢了。”

 亲娘的早逝一直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父亲的若即若离更令她心痛。

 “小姐!”银心吓了一跳,慌忙四处张望了一下,“这话要是被老爷听到,不得了的。”

 仰头望向天际,祝英台羡慕地看着那些偶然飞过的不知名的雀鸟。

 那园外的天空,一直都是她所渴望的……



 2

 月无边,寂寞亦无边。

 一袭月白素绸的单衣静静地站在窗前,祝英台轻抚了一下双臂,感觉到些许的凉意……不知从何时起,她经常会像现在这样莫名地感到孤寂,午夜梦回之际总是觉得有一双深遂的眼在痴痴地望着她。他是谁,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双黑若子夜的眼眸令她有种异样的熟悉,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占据着她的心头,连带着也占据了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小姐,”银心进来掌了灯,皱眉看着单衣的祝英台,“穿得这么单薄,会受寒的。”

 “不妨事的。”祝英台回眸,“碧环叫你去做什么?”

 银心怔了怔,一时之间倒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碧环这个昔日腾氏房中的陪房大丫鬟,如今早巳嫁给了祝府管家祝祥为妻;更仗着有腾氏的撑腰,所以从来都不曾把祝府里的下人们放在眼里。可她又怎能把这些告诉小姐呢?

 祝英台担忧地看着银心,“她没有为难你吧?”

 银心掩饰地笑笑,找了件家常穿的锦袍给祝英台披上,“怎么会呢?刚才是老爷叫她来找我的。”

 “爹?”

 “嗯,老爷说要去义兴些日子,叫小姐明天一早不用过去请安了。”

 义兴位于太湖的西岸,古称荆慈,秦汉两代叫做阳羡。三国时,孙权十五岁那年曾在那里做过阳羡长,广揽东吴人才,兴办学馆,把阳羡的古寺旧庵都作为习学的场所。归为晋朝以后,那里的文人墨客仍然经常云集在一起吟诗作赋,其中更有不少隐居的高人。是个文化兴旺之地、求学习文之乡,更是江南的文墨中心。

 祝英台点点头,转过身去继续看着窗外的月色。她所能看到的也就只有绣楼窗外的这一片天空而已。

 铺好床榻了,银心又往香炉中添了——小块的香片,用小火隔砂加热,以使室中不见烟尘。袅袅的香气轻缓地逸出,在室内慢慢地弥漫开来,有种植物雨露的味道;仿若幽绿的翠竹叶脉散发的芬芳,又似甘露滋润着的蔷薇最初的那一抹清香。

 祝英台拉住正要离开的银心,“别走了,今晚就睡在这里吧,陪陪我。”

 “好。”银心笑笑,出去拿了硬枕又进来。

 “小姐,我常听人提起义兴那边有个什么洞的,听说连东海的龙女都在那里弹过琴呢。”躺在床上,银心努力回想着平日里听来的种种传闻。

 祝英台听了淡淡一笑,“是善卷洞。离义兴县城外四五十里有个螺岩山,相传螺岩山中有间石室,名曰善卷洞。分上、中、下、水四洞,洞洞相连,洞洞相通;洞内有天然石厅,穹顶奇峰倒挂,异石高悬,景致奇妙,瑰丽多彩。水洞内有条溪河,曲折荡漾。到了这善卷洞,就如入了仙境一般,能使人流连忘返。”

 银心“哦”了一声,又拉着祝英台问了几句,没多久就独自去会周公了。

 看着熟睡的银心,祝英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今晚她的梦中可还会再有那双漆黑的眼眸……

 —片漆黑中,祝英台努力地摸索着,试图寻找出路。

 “这边……到这边来……”恍惚间,祝英台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唤。她欣喜地扑向声音来源,却蓦然觉得眼前一亮,已不见了黑暗,再看看四周,只见绿树清溪,飞尘不到,当真是宛如人间仙境。又往前走丁一段,更是山青林秀,翠竹葱葱,杜鹃红漫:古松林中,善卷洞三个字就刻在岩壁之上:祝英台看了又惊又喜,迟疑了一下,便从洞口走了进去。

 走进洞内,洞内是一片云雾弥漫。祝英台试着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正犹豫着要退出洞口,忽然眼前红光一闪,一只大蝴蝶在她前面不远处翩翩起舞。过了一会儿,那只大蝴蝶不见了,云雾也渐渐散了,前面竟然出现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

 晋代沿用汉朝的习俗,礼教大防最是严谨。祝英台看到前面忽然出现男子,羞得满面通红,转身慌忙往洞口走去。快到洞口时,却不知从哪里突然飞来一群彩蝶把洞口全都给堵住了。祝英台回头再看那书生,那个书生竟然也没发觉洞里又多了一个人,连头也不曾回过,只是独个欣赏着洞中的景色。

 渐渐地那书生身后也有了一群彩蝶,其中有一对大蝴蝶在祝英台与书生之间时亲时分,时隐时现。不一会,两处彩蝶竟连成一条彩带。

 蓦然,祝英台的身后传来一阵“呱呱、呱呱”的叫声。祝英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原来竟是只大癞蛤蟆。最奇怪的是那癞蛤蟆的头上竟然还隐隐地显现出一个篆体的“马”字,此刻它正在追赶一只美丽的大彩蝶。瞬息之际,大彩蝶不见了,癞蛤蟆却向祝英台扑了过来。英台吓得“啊”的一声,连连倒退,一不小心脚下踩空便从石阶上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石阶下的书生听到有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一只大彩蝶正从石阶上跌落下来。书生愣了半晌,再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大彩蝶,分明是个姑娘家。

 “姑娘。”书生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想丁想,觉得似乎不妥,于是又把手缩了回来。“你……没事吧?”

 摇摇头,祝英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偏偏怎么也起不来。

 书生见状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伸手扶了她一下。

 无柰地抬头道谢,怎料却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祝英台怔住,“你……”

 书生见状,慌忙收回了手,施了一礼道:“是小生唐突了,但绝无恶意,还请姑娘见谅。”

 祝英台起身,敛襟回了一礼,“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相助之恩日后定当登门拜谢!”书生想了想,道:“家住禹王归天处,独木头上刀分水。”

 说罢,双手抱了抱拳,然后转身走向洞口的溪河边。溪中停着一叶“花舟”,说来也奇怪,那“花舟”虽无橹无桨,但书生登上去以后,那舟竟然自己动了。

 祝英台目送远去的书生,心中正感叹不已。突然,“呱呱、呱呱”的叫声又再次在身后响起。祝英台回头一看,那只癞蛤蟆正在不远处趴伏着,一见祝英台转过身来,便张开大口,就地一纵便跳上了她的胸前。祝英台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大喊:“救命!救命呀!银心——”

 银心吓了一跳,只看见祝英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眼睛还闭着,却脸色苍白直伸着两只手在胸前乱抓。

 银心连忙抬手抓住她乱抓的手,推了推她的身子,一迭声地轻唤:“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祝英台香汗透衣,额上汗珠涔涔,睁眼一看,自己仍是睡在床上;再听听鼓声,正敲三更,原来只是南柯一梦。披衣坐定,祝英台依旧不住地喘息着,抬起手用力压着心口,感觉那里仍然突突的跳得厉害。

 “可是又做梦了?”过了许久,见祝英台终于定住了神,银心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姐,这几个月来你老是睡不踏实,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罢了,”祝英台摇头,接过银心端来的茶水,“还是不要请什么大夫了。不然给二娘知道了,怕是又要生出事端了。”

 “还是那个梦?”轻轻地替祝英台擦了擦额上的汗,银心小心地问。

 祝英台双颊飞红,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了摇头。接着便细细地把梦中的所见所遇给银心讲了一遍。

 “说是梦,可偏偏他说的两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说不是梦,人却明明是睡在床上的,这梦做得有些蹊跷。”

 “家住禹王归天处‘……该不是指会稽吧?”银心想了想,“禹王不就是死在会稽的吗?”

 祝英台抿嘴笑了笑,“我也猜他是会稽人。”

 “那第二句,‘独木头上刀分水’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猜应该是个‘梁’字吧,”抬头看到银心促狭的笑,祝英台不依地低叫,“死丫头,你好坏——”说着便作势要打。

 银心边求饶边笑,“好了好了,我的好小姐,可饶了我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闹了半晌,银心正色道:“小姐,既然觉得这梦做得怪,那不如到庙里给菩萨上炷香,求菩萨保佑吧。”

 凝神想了一会,祝英台颔首,“也好,我是该到庙里给菩萨上炷香了。”

 东晋年间,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对佛教推崇备至,一时之间佛教盛行。照理说在这种情形下只要是庙宇都该香火鼎盛、人潮汹涌才对,可静莲寺却是出奇地冷清,只偶尔才见有三三两两的香客来回走过,却不见任何的喧嚣。静莲寺始建于西晋,虽然也算是座规模不小的佛寺,但终因地理位置有些偏僻,所以人烟一向稀少,可祝英台却偏爱这里冷清无人的清静。

 “小姐,我们到了。”银心轻掀轿帘,扶着祝英台从轿里出来。

 静莲寺的建筑风格高雅庄严,大体上分为大雄宝殿、天王殿、大悲殿、地藏殿、配殿几部分。大雄宝殿前是一片平铺着石子的广场,空旷得令人心神飞扬;配殿旁有条看不见尽头的蜿蜒小径,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迎风摇曳,煞是好看。

 静静地聆听着佛殿里传出的诵经声,口鼻间漾满了佛寺内特有的梵香味,祝英台这才稍稍感到烦闷的思绪渐渐平息了一些。看着眼前宏伟庄严的景色,一股由衷的敬仰不禁油然而生,她蓦然感到自己在天地间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微不足道。

 沿着偏殿旁的小径缓缓而行,后山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清晨的山林生动活泼,沉睡了一夜的万物生灵仿佛在瞬间全部苏醒过来,纷纷在旭日初升的黎明恣意地跳跃、汲取精华。有别于前殿的梵香味道,清晨的山野间散发出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间或略带着些许生涩的青草味道,不时还传来几声鸟语之声,更衬托出空山的幽、静。

 “姑娘———”出声呼唤的是位老婆婆,历经岁月沧桑的脸上带着一片祥和,衣衫虽然褴褛但却难掩眼中的睿智。

 祝英台诧异地看她,怔了怔。这静莲寺原本就香客稀少,后山之中更是人烟罕见。她们刚才走进来时,林中明明是没有人的,可这奇怪的老婆婆是何时出现的,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我是跟着姑娘进来的。”老婆婆笑笑,似是看出祝英台的疑惑。

 祝英台瞬时了然,随即吩咐银心:“拿些银两给这位婆婆。”

 银心翻了翻钱袋,却只找到几两碎银子。祝英台赧然一笑,“真是对不住,早上出来得太过匆忙。”

 “好说。”老婆婆收了银子,却不急着走,反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祝英台。

 “方才在寺院里和姑娘匆匆擦身而过,发现姑娘似乎有颇多的困扰,所以老身就自作主张地跟了过来。”

 祝英台微微皱眉,她的心事难道已经明显到任何不相干的人都看得出来的地步了吗?

 “姑娘的哀愁全隐藏在心里,凡尘俗世的人是看不到这些的。”轻易地看透了祝英台眉间的不解,老婆婆不以为意地摇头笑笑,“看姑娘生得美若天仙,气质不俗又心地善良,有此相貌性情,将来必定会有一段如意姻缘的。”

 银心听了抿口一笑,“那就烦劳婆婆给指点一下,我家小姐的姻缘在何方?”

 “银心!”祝英台轻叱,双颊赤红,敛襟一礼,“英台管教无方,让婆婆见笑了。”

 老婆婆赞赏地点头,“老身果真是没看错人,姑娘知书达礼,气质谈吐出众,丝毫不流于世俗的轻浮聒噪。”

 “婆婆言重了,红颜自古多薄命,更何况英台还是个不祥之人。”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祝英台又略微福了福,“恕英台失陪了。”说完就带着银心快步向树林外走去。

 这个看似平常的老婆婆,却有着一双洞察世事的眼,刚才的那番夸赞非但没有让她感到任何的喜悦,反而令她深深地感到不安。

 “世间之事有所得,必有所失。姑娘……你往西南方而去,必可觅得佳婿。”

 远远的仍能听到那老婆婆的声音传至耳边。银心忍不住回头去看,视线及处只见一片翠绿之色,那老婆婆却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不再入她的梦了。祝英台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琴弦,却不成任何的调子。自那天从静莲寺回来后,她的梦中就不曾再出现过那双深遂的黑眸。祝英台咬住嘴唇苦笑了一下,她一向是心如止水的,如今却怎么被个偶然入梦的男子扰乱了心湖……罢了,刹那芳华,弹指红颜老,她还有更重要的梦要去实现。

 “银心,我要去钱塘求学。”不再无聊地拨弄琴弦,沉思良久,祝英台终于下定决心。

 “小姐!”正在绣花的银心吓了一跳,连手被针扎出了血也顾不上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老爷夫人不会同意的……”

 祝英台点头,“这个我知道。办法我已经想好了,不过我需要你来帮我。”

 银心疑惑地看她,“小姐,你想到钱塘求学,该不是为了那天静莲寺那个老婆婆的话吧?那钱塘可不正是在西南方吗?”

 祝英台哭笑不得。外出读书的念头早就在她脑中徘徊已久了,怎会是因一个萍水相逢的老婆婆而起?

 “钱塘求学,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只是……爹爹那里怕是不会答应的。”

 果然——“什么?!要到钱塘求学?!”祝公远摇头,“这怎么可以?!女儿家抛头露面,简直是有辱门风!”

 腾氏笑吟吟地看了祝公远一眼,“老爷,依奴家看,姑娘此去是一举两得之举,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呢。”

 “一举两得?”祝公远皱眉,不解。

 “可不是,凭姑娘这聪明伶俐劲儿,读上几年书回来,活脱脱便是个‘女状元’。”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祝英台,腾氏以帕掩口低声一笑,“至于这第二嘛……哟,奴家要是说了,老爷和姑娘可不要见怪。姑娘三年求学归来,老爷您就可以抱上一个白白胖胖的外孙——”

 “二娘!”祝英台羞怒交加,再也顾不得腾氏是长辈,低声轻喝。刚刚她还在奇怪腾氏为何会一反常态地帮她说话,原来……原来……

 腾氏吓了一跳,话说到一半不由自主地噤了口。祝英台虽只是及笄之年,但却自有一股冰雪般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你——你——”祝公远指着腾氏,气得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禀老爷,外面来了个道长,说……说……”

 前门上的家仆进来看见眼前的情形,咽了咽口水,迟疑着不敢继续往下讲。

 祝英台闻言,眸底闪了闪。

 “爹爹,女儿先回房了。”

 出了前厅,她抬眼看了看银心,银心会意地点头。祝英台笑笑,放心而去。

 “施主,贫道稽首了。”道士甩了一下拂尘,施了一礼,“贫道偶然路过贵府,见府上阴气颇重,恐怕不久会有一难,所以冒昧打扰。”

 祝公远手一抖,“请教道长如何破解?”

 “阴气太重皆因女子而起。贫道冒昧,府上是否有不祥之人?”

 祝公远沉吟半晌,缓缓开口:“实不相瞒,小女生为断掌。”

 道土点点头,“这就对了,贫道也算出此事因贵府千金而起。如若能送小姐离府外出些日子,一切灾难便可不攻自破。”“多谢道长指点。”祝公远连忙吩咐家人拿些银两出来答谢。

 走到门口,道士蓦然回头,又叮嘱了一句:“小姐离府,往西南方而行对府上最好。”

 “道长——道长,请留步!”道士出了祝府大门没有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女子的叫声。

 “道……道长,”银心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下来不住地喘息“多谢……多谢道长相助。这些银两是我家小姐答谢道长的……咦?你、你不是我昨天找的那个道士呀!”

 道土弯起嘴角,笑得有些诡异,“姑娘好眼力,贫道只是碰巧路过而已。”

 “你……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你?”银心偏着头,疑惑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道士的笑容竟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似乎曾经在哪里看到过。

 “姑娘,世间之事有所得,必有所失。”道士“呵呵”一笑,甩了下拂尘,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佛堂。香烟袅袅,堂上供着的赫然是一个灵位。

 ‘英台,跪下!“祝公远面向灵牌沉声道,”你既然要去,为父也不打算再阻拦。当着你娘的面,为父有三个条件,你若能依允,便让你去;若不能依允,为父也难让你成行。“祝英台向灵牌磕了个头,”爹爹,请讲。“

 “第一,你要女扮男装,且必须格外仔细,决不可以让祝家出乖露丑!”

 祝英台颔首。

 “第二,你在钱塘求学期间,为父如若思念于你,你必须马上回来。”

 “为人子女本就应当恪尽孝道。”

 “这第三嘛,”腾氏冷笑,“他日你归家之时,上虞的稳婆,要请回家来相验。你若仍是完璧,自然无话可说;但倘若是做出了什么有辱祖宗之事,哼哼——”

 祝英台傲然抬首,淡定从容,“女子本当节烈!”

 “夫人……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们的女儿吧……”凝视牌位良久,祝公远仰天喟然长叹。



 3

 江南的雨总是来得如此突然。刚刚还是碧蓝碧蓝的天,转瞬间就阴云密布、狂风骤起。天色慢慢变动,黑云遮盖的地方,早已没有了日头。

 蓦地,两道电光由云里直钻出来,照得四周山川一片惨白。电光闪过,雷声便来。隆隆的雷声远远地传来,沉闷闷的,渐渐滚近了,却“轰”的一声在耳边炸响开来。这样雷电交作了十余次,豆大的雨点终于落了下来。

 祝英台站在路边歇脚的草亭中,皱眉看着亭外的雨。她一向都是不喜欢雨的,她的亲娘便是在这样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天过世的。看着雨滴如同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地从亭檐上落下,她缓缓伸手去接,那只手柔软纤白,十指嫩如春葱,然而手中一条横纹却赫然直穿掌心。祝英台嘴角轻颤,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悲凉——是她不祥,所以才会克死生母。

 “小姐,”银心没察觉到祝英台的心思,在亭里转了几圈,忍不住抱怨,“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呀?”

 收回飘远的心绪,祝英台责备地回眸看她,“叫公子。这几天和你说过多少次了?”

 银心吐了吐舌,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指着亭外低叫:“啊,公子,你看!有人来了……”

 祝英台闻言,顺着银心手指的方向,回首望去——

 梁山伯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是跌进草亭的!

 一路从会稽走来,翻山渡河,他边走边趁机游览山水胜景。刚刚走到此处只见四周田野葱郁,东南风卷着绿浪,向西北角上吹来。不远处有几块油菜地,盛开的菜花如一片黄绸子般,随着绿浪波动。南边的柳树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地流着。那小溪沿上,长满了不知名的绿草,还有小如金钱的紫花黄花,媚然相对。

 梁山伯一时兴起,脱口吟道:“巨风自南来,掀动桑田绿。旅途倦征人,正思青葱木……”

 “唉……我说相公,你就不要在那里思青、思春的了,”四九停下来,把肩上的担子又往上抬了抬,“像你这样一边走一边吟的,我们一天只能走个三四十里路。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钱塘呀?”

 “什么思春,真是有辱斯文!”梁山伯面孔一板,以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四九的头。

 四九正要开口,突然觉得有滴水滴在鼻尖上,紧接着又有一点滴在脸上,他用手拭了拭又仰头看了看天。只见北面的天空已完全被黑云遮起,南面虽然还好些,但也是黑云团团移动。

 “不好,看样子是要下雨了。可是客栈离这里还有两三里路呢,怕是来不及了。”

 梁山伯不知所措地看着忽然从天而降的雨点,“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相公,你看,前面,前面有个草亭子,”四九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草亭,“还是到那里暂时避一避吧。”

 “也好,也好,”梁山伯听了,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边迭声说好一边奔着草亭跑去。

 偏偏天公像是有意要和他们作对似的,在离草亭只有几十步远时,大雨倾盆而下,霎时梁山伯身上的蓝色粗布长衫被淋了个半透。梁山伯越发的心急,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斯文了,加快脚步跑向亭子。

 江南气候湿润,亭子四周长满了青苔,梁山伯在踏上台阶的时候突然觉得脚下一滑,随即一个踉跄跌进亭子里,正扑到亭内一个少年的身上,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怔。

 他?他是……祝英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那双黑眸!那是——“啊!”突然回过神来,明白扑人自己怀中的竟是个男子,祝英台轻呼一声,反射性地把怀中的男子向外推去。

 “啊——”梁山伯被这一推,大叫一声连连向后倒退了几步,不偏不倚正撞在挑着担子随后赶到的四九身上。

 四九猝不及防,连人带东西向后一倾,被梁山伯压在身下。

 “唉哟……相公……”四九忍不住大声呻吟,那书箱硬硬的硌得他后背好痛。

 梁山伯狼狈不堪地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整了整长衫和发冠,“四九,你……你还好吧?”

 “好?好什么呀,唉哟……相公,你好重呀,几乎压死我了!”四九一边揉着腰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抱怨连连。

 “噗——”一声再也掩饰不住的笑声提醒了他们亭中还有别人。

 梁山伯抬眼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的书生正站在亭中,旁边跟着一个书僮,发笑的正是那个小书僮。

 那书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长得眉目清秀,头带八宝儒巾,月白色的长衫内露出天青色的里衬,手中拿了把象牙骨扇,然而那双手却比扇骨更白,拇指上套了个绿玉扳指。虽是刻意普通的装束,却依然有股掩不住的富贵之气。

 “你笑什么呀?”四九看了有气,冲过去就叫,“要不是你们推我家相公,我们也不至于摔倒……”

 那书僮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家相公若是不扑到我家公子身上,哪个屑于去推他?”

 “又不是大姑娘家,扑到了又能如何?”

 “——”

 “银心!”书生低声轻叱,声音虽不大,却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梁山伯回过神来,躬身一揖,“这位公子请了,在下会稽梁山伯,因路遇大雨,所以想借此处暂避一时,刚才之事实在是多有冒犯。”

 书生听了身子突然一震,手一抖,象牙骨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公子。”书僮拾起扇子,轻扯了“他”的袖子一下,没有忽略“他”刹那的失态。

 “哦——”书生脸一红,接过扇子回了一礼,“兄台请了,在下上虞祝英台,刚才,刚才真是对不住了。”

 四九忍不住嘟囔:“怎么倒像个大姑娘似的……”

 “四九不得无礼!”梁山伯低叱一声,然后歉然看了看祝英台,“祝兄,得罪得罪。”

 祝英台摇摇头,轻咳了一下,“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

 梁山伯见状,脸上也是讪讪的,便不再说话。一时间,亭内寂寂无声,只有亭外雨点滴答的落地声不时地传进亭内。

 “公子,雨停了,该赶路了。”银心挑起行李,轻声提醒望着亭外出神的祝英台。

 祝英台向亭外望去,果然云势开朗,雨已然大停,青天丽日,慢慢地显露了出来。柳条枝杖下垂,经过雨水的冲刷,远远望去,呈现一片碧绿之色。柳树下那道浅浅的细流清溪,曲曲弯弯的,从草亭右边经过,缓缓向麦垄中流去。站在亭内,隐约可以听到溪水流动的泠泠轻响。溪边开了两株不知名的粉花儿,被绿叶配衬着,不时地向亭子里微笑。

 祝英台向梁山伯微微颔了下首,“梁兄,小弟先行一步了,后会有期。”

 银心抬起下巴,冲着四九冷哼了一声,随后挑着担子出了草亭。

 四九“呸”了一声,“有什么好神气的。”

 梁山伯摆手,不以为意,“富贵人家的公子,总归是孤傲些的。雨既然停了,我们也该赶路了。”

 不经意的,刚才四目相对的一幕,又闪人脑中。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是哪里见到过的

 “小姐,刚才那人也是会稽人,也姓梁,”银心边走边想,越想越觉得巧“莫不是你那梦,真的准了吧?”

 是他……祝英台没去理会银心的话,独自沉浸在刚刚的震憾中。是他,那眸子,她认得的。

 狠狠地咬住下唇,祝英台心绪大乱。刚刚四目相对之时,那双曾夜夜人梦的黑眸,如一颗石子般,再次扰乱了她原本已渐渐平静的心湖。

 “咦?你们怎么又跟来了?”银心看着跟上来的梁山伯主仆,诧异不已。

 四九冷笑,“哪个要跟着你?我们往钱塘而去,这是必经之路。”

 “钱塘?你们也是要去钱塘?”

 “是呀,我家相公是要往钱塘求学的。”

 “祝兄,我们又遇上了,看来还真是有缘呀。”梁山伯笑笑,对这个略微有些冷淡的少年书生颇有好感。

 祝英台默然地点点头,暗自感叹原来这世间万物都有个缘字在暗中牵动的。孰不知,早在四目相对之时,命运之轮便已经开始缓缓转动了。

===

 残霞余阳。

 夕阳褪脱了金黄色的衣衫,换上火红色的披氅,拼命地燃烧着它最后的一丝热力,似乎下意识地在抗拒着黑夜的来临,可惜这最后的一丝热力只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夕阳的晕轮与一片华丽的霞光,交织辉映成一天之中最盛妆的告别仪式,萧瑟凄美得令人感伤不已。

 官道上,行人廖廖无几。祝英台微眯着眼欣赏着那最后的绚烂,她终于看到了——这片只有男人才能看到的辽阔!

 不同于绣楼外的狭隘与局限,这才是真正的天际。天与地相连的地平线形成灰色的界线,隔开了天地间的强烈对比,极目望去是四面八方与地表相连相映的天际!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她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在她的生命之中,早已习惯了不公平的待遇。生母的早逝、父亲的若即若离、继母的冷嘲热讽皆因她的不祥,背负着上天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与诅咒,柔弱的双肩承受住了旁人异样的目光。身为女人诸多的禁忌令她纵有再多的不甘与不平,也只能消极以对。三从四德压迫了她所有的青春岁月,但她将坚强的心志隐藏得很好。既然这是男人的天下,她又能如何?所以她从不曾将心中的不满与渴望诉诸于言词去反驳任何人!

 出身书香门第,父亲对她唯一的宽容便是允许她念书。肆无忌惮沉浸在书海中,那里有着她的渴望,她的热情,在那里她突然惊觉她竟是如此的寂寞。终于,她这个十几年来一直被传统礼教紧紧包裹住的大家闺秀,在褪去了一切的束缚之后,破茧而出。她不再会是那个凡事都逆来顺受,不敢有所怨言的深闺小姐了,也不再是那个温柔典雅的祝英台丁。当然她不会粗鲁到哪儿去,自幼所受的庭训早已根深蒂固,她自会保留住大家闺秀应有的合宜举止和文雅风范。但是,她知道她的心变了,再怎么愚钝的女人在开阔了视野之后也会惊叹于绣楼外的世界竟是如此的广阔无际。在她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了只有男人才能看到的一切辽阔之后,她再也不可能安安静静地一生终老于封闭的绣房之中……

 霞光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光彩,夜幕悄悄拢近。梁山伯侧首看了看独自出神的祝英台,再度相遇之后,他们很自然地结伴而行。然而这一路上,祝英台却常常这样望着远方失神。

 东晋是在南渡过江的中原氏族与江南氏族的拥护下,才得以偏安江南一隅的。统治阶层大部分是由过江避难的中原名门望族与江南的土居氏族组成的,两者间存在着地域、文化等方面的差异,彼此之间一直相互排挤。中原氏族始终占据着统治阶层中的主导地位,而南方土居氏族则一直被排斥,因此东晋时期,门第观念分外严重。梁山伯自知家境贫寒,初识时他曾以为祝英台的冷淡是因为门第之故,但再次相遇之后,他却发现这个俊秀少年的眼中并无排斥与岐视。

 “咳厂梁山伯轻咳一声,”祝兄,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在那里投宿可好?“

 没有意外地看到祝英台回神之后歉意地一笑,“哦,客栈,好啊。”

 “唉哟,客倌,您二位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店家一身靛青的布袍,外罩黑竹布褂子,雪白的袖口略向上挽起,显得十分的干净利落:他刚在灯下落了账,一抬头见梁山伯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进来,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几人。那个身穿月白长衫的少年定是个富家公子,他开店这么多年不会看错人的。于是忙起身离了柜台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昨儿个我还寻思着,是不是小店什么地方伺候得不周到,得罪了二位爷,所以住别人那儿了?不想您二位还是惦记着咱们老交情,又回来了。二位爷这次是打尖还是住店?”

 祝英台多少有些明白这是店家招揽顾客用的惯用把戏,淡淡一笑,也不去理他。

 梁山伯却是一脸的茫然之色,愣了半晌,“店家请了,你想是认错人了,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的。”

 店家怔了一下,闪过瞬间的尴尬,随即装作恍然地一拍脑袋,“唉哟,真是该打。您看我这记性,对不住您了,我还真是把您错当成另一位了。”

 梁山伯憨厚一笑,倒也不介意,“请问店家,此处距离钱塘县还有多远的路?”

 “原来您二位是要去钱塘县的呀?”店家看了一眼担子与书箱,笑笑,“小的明白了,一定是去拜师的吧?就凭您二位这气度,将来一准儿是个状元!”

 “店家,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说此处离钱塘到底还有多远呀?”银心听他越扯越远,开口截断他的话。

 “这位小哥,这里是永兴县。顺着官道一直走,出了县城,过了江,便是钱塘县了。”店家一边不停地讲,一边手脚麻利地沏了一壶热茶,“那江边呀,有一座桃源庙,凡是过江的人都要到庙里拜祭一下,添些香火什么的。好多人还在那里效仿刘关张三位老爷,义结金兰呢。”

 这夜,梁山伯几乎彻夜未眠,店家那句义结金兰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桓。不知为何,他就是对萍水相逢的祝英台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似是相识已久……

===

 翌日,梁山伯等人起了个大早,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江边。

 桃源庙就在江边,由于年久失修,略微显得有些破败,但香火似乎还算旺盛。庙里塑着三尊神像,中间一尊是白脸孔长胡须,左边一尊是红脸孔五缕须,右边一尊是黑脸孔圆眼睛的将军,蓄着蓬蓬松松的短胡须。

 “祝兄,你我同来钱塘慕名拜师,一路结伴而行。据我看来,多少有一个缘字相引。在下想与祝兄在此结盟为金兰之好,不知祝兄意下如何?”

 “这——”祝英台迟疑,下意识地握住了掌心。那条手中的横纹……

 梁山伯见她面露难色,也不再强求,“既然祝兄嫌弃在下出身寒门,那在下也不敢高攀。结拜之事,就当我从未讲过好了。”

 祝英台苦笑,心知他是误会了。“梁兄千万不要误会,英台绝无此意。只是英台自幼丧母,道土说是因为英台不祥之故。英台是怕连累梁兄,所以才会……”

 “嗳,”梁山伯正色道,“你我孔圣之徒,怎可相信道士胡言乱语。祝兄如若不嫌弃,在下愿与祝兄结为异姓兄弟。”

 说罢长衫一甩,跪在神像前。“今日会稽梁山伯愿与上虞祝英台结拜为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天长地久,永不变心!”

 祝英台抬眸看他,眼中盈盈闪动。“天长地久,永不变心!”

===

 江南的四月,杨柳轻风、百花初绽,遍地万紫千红,处处皆可入画。赏春的人潮带动了钱塘的热络,豪门大族纷纷开出赏花宴大作排场,海棠、杜鹃争奇斗艳交织成繁华似锦的贵气天堂。

 相对于钱塘湖岸边的热闹景象,“四明书馆”前则显得有几分冷清。“四明书馆”位于钱塘县的近郊,开馆的夫子周土章是贤良方正出身,曾做过几任的地方官,后来终因不惯官场里的那一套阿谀奉承,索性辞了官告老还乡,就在钱塘县里开馆授徒。由于他博古通今,是有名的《尚书》通,所以慕名而来登门拜师的学子倒也不少。

 “公子,应该就是这里了。”银心放下担子,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四明书馆!”祝英台站在大门前,仰望着略微有些破旧的匾额上写着的朱红色小篆,眼中隐隐闪动着激动与喜悦。

 就是这里了,她风尘仆仆的目地的。回首,对梁山伯笑笑,“梁兄。我们到了。”



 4

 情形和她事先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祝英台端坐在墩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她一直在流汗——冷汗!

 事实上,从踏进“四明书馆”见到夫子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不停地流汗。老天,夫子不应该都是呆板而又很迂腐的那一种人吗?但是眼前的这个夫子却锐利得令她有些吃不消。下意识地伸手入袖想要拿出丝帕擦擦汗,却在手指方动的刹那蓦然醒悟,这么做无异与是在暴露她的心虚!

 她是沉静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该是沉静的,因为她是书香门第出身的闺阁千金,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只想大叫。好在从小根深蒂固的教养,令她不会有任何失态的表现,但在那两道审视的目光下,她开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天!她已经被看穿了吗?

 不着痕迹地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梁山伯,祝英台暗自松了口气。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气氛的异常,正满脸谦逊地等待着夫子的答复。

 周土章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笑笑。

 那是个俏生生的大姑娘!第一眼看到祝英台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曾做过几任的地方官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丁。梁山伯和祝英台虽然都有点英气逼人,但祝英台的英气之外,总是带着几分女人的柔媚之气。所以即使她一身男装打扮,但那股女儿家特有的味道,还是很容易就能分辩出来的。只是那个看起来有些呆头呆脑的梁山伯似乎尚未看出祝英台是女儿之身,是否书生在这方面都是有些迟钝的?一如他当年一样……周士章的眼神因想到某些久远的事情而变得有些模糊。

 捕捉到祝英台看向梁山伯时眼中那份难掩的爱意,周士章眸底的笑意更深。唔,也许他该推波助澜、乐见其成才是。

 “咳!”轻咳了一声,周士章打破了室内沉寂,没有意外的,看到祝英台的神色更加紧绷了,”二位的文章,我已经看过了,都有不少进取的模样,我就收下两位做我的学生。只是……“看了祝英台一眼,周士章面露难色,”我这里的学生—向比较多,所以现在只剩下南院的那两间彼此相通的正房还空着,你们两位——“

 “不妨事的;”梁山伯起身施了一礼,“我与祝贤弟早已义结金兰,如今邻室而居,正好可以一起切磋学问。”

 “哦——”意味深长地看了祝英台一眼,周土章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最好了。”

===

 原来外边的世界也并不非她想象的那般美好!离家已数月有余,祝英台对于这个她曾一心向往的地方多少感到有些失望。

 周士章教书极为认真,先是讲授《尚书》后又以《春秋》、《楚辞》为教材,传授学子。梁山伯虽然有些迂腐,但在做学问方面却是极有天分,夫子又这样循循善诱,学问自然是突飞猛进。《尚书》是一本极高深难懂的书,梁山伯却能对《尚书》的内容融会贯通,还做了一篇名为《尚书释疑》的文章,周士章看了连声称赞,将这篇文章在同学中间轮流传阅,当作范文典型。加上年终的作文试卷成绩,梁山伯又名列第一,周士章不免对他另眼相看。时逢简文帝登基,朝廷颁布了一道圣旨给各郡太守,要每一郡里选出—位博学多才的青年学子,中选的称为贤良方正。于是一向被周:亡章当作得意门生的梁山伯,在成为最有可能中选的学子同时也很自然的成了众矢之的。一时之间某种诡谲的气息开始慢慢盘桓在他的周围,一双双暧昧不明的眼神如影随形地跟着他与祝英台。

 “哟,这不是祝相公吗?”何兴故作潇洒地摇着折扇,暖昧地笑看祝英台,“祝相公不是一向都与梁相公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吗?怎么这会却独自一人,刁;见梁相公啊。”

 “断袖”一词始于东汉哀帝对董贤的专宠,至东晋时,断袖之风仍然盛行。祝英台虽然人在深闺,却对此也略有耳闻,但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被人看做有此嗜好。

 冷眼瞧着粘上来的无聊男子,祝英台沉着脸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愤懑。不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吗?这些书生也算得上是所谓的文人雅士了,因为书读得多,所以尖酸刻薄的词汇运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可蜚短流长的本领比起市井妇人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以为长舌是只有女人家才会做的事情,没想到男人多了也会搞出这种状况来,还是男人的世界原本就因为争权夺利而形成这种必然的铁律?既使是在书馆这种本该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地方也不例外。

 “多谢何兄的关心。何兄如若能把此精力放在学业上,想必此次遴选必能雀屏中选。”

 不去理会何兴青白交错的面孔,祝英台冷笑着转身走人。如果不能对这些流言加以澄清的话。干脆就来个视而不见为好。只可惜这些人的书虽然读了不少,但心胸却不够宽广,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若是将讥嘲别人的时间拿来钻研书本,哪里还会只有这么点的成就?

 苦着脸看着几乎湿透了的衣衫,祝英台有些哭笑不得。真不知是这里的风水与她犯冲,还是她应该再到庙里拜拜菩萨烧烧香了,来到这里之后还真是麻烦不断。

 —早起来,梁山伯突然要邀她一同去书馆后面的溪中洗澡!虽然她自从离家以来就因为扮男装的原故已经好久没有真正地洗涤过身子了,每天都只能是随意地抹脸揩手;但……但。去溪中洗澡?老天,那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岂不是要穿帮了?连忙找了个借口逃离出来,却不料被一盆从天而降的脏水淋了个透!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祝英台几乎要晕过去。天,难道今天黄历上写着要忌水的吗?

 一路遮遮掩掩地往回走去,却老远就看见梁山伯从对面走来。祝英台吓得慌不择路,看也不看地闪进了旁边的一个开着的门内。

 白色粉墙、八字门,院内种了两株大樟树,映得屋子阴凉凉的;后屋有扇雕花的木窗,窗外正对着屋角—亡有一片菜地,旁边开了一口井。井旁—个穿紫褂的女人,正在汲水。脚旁有一只洗衣盆,盆里装满了苋菜。见到有人进来,女人放下手里的水桶。

 “你是祝相公吧?”何氏一语说中她的名字,而那一双洞悉一切的眼已彻底把她打量了一番。丈夫说得不错,这个祝英台的确是个姑娘家!

 “啊…对不住,我迷路了。”祝英台没想到院内会有人在,匆忙要退出去,却在走到门口时又吓回来——梁山伯正在门前转来转去呢。这该如何是好,祝英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何氏,她现在这副样子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梁山伯看到的。

 何氏见了又是一笑,“既然这样,那就进来坐坐吧。”

 进去坐坐?祝英台心中立刻警铃大作,她可没有忘记她现在的身份是男人。虽说这会儿是光天化日,但一个男人跑到一个女人屋子里只须坐上半刻,流言蜚语也会传得漫天都是了。

 “祝相公,外子姓周,就是这书馆的夫子。”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何氏淡淡开口。

 “啊;原来是师母!恕英台失礼了。只是——”祝英台上前几步,躬身施了一礼。正要推脱,却隐约听到梁山伯的呼唤,吓得连忙点头,“也好,那就讨扰了。”

 “来了这些日子了也没见过你,看来功课真是很忙呀。”何氏端了杯茶过来,祝英台忙起身谢过。

 “是英台失礼了,本来应该一早就过来给师母请安才是。”

 何氏点点头,一双眼睛对祝英台看了又看,“年纪轻轻就离了家,总会有些不方便吧?”

 “哪里。”祝英台立即产生一股畏怯之感。她——看出了什么吗?“周先生顾惜得很是周到的,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何氏是个爽朗女人,倒也不介意,只是别有深意地笑笑,“说得也是呀,男子在外又不像女子,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的。”

 祝英台诧异地看向何氏,隐约有些了悟何氏早巳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

 “当年,我也是女扮男装前去求学,”回忆往事,何氏的目光有着些许的迷蒙,“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女子求学就异常的艰难。我那时是好不容易才说服爹娘的。”

 祝英台颇有同感地点头,她对其中的艰辛也是深有体会的。

 “后来便认识你们周先生了,”何氏感叹,“女人的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姑娘家总是害羞些,好在当年我没有错过……”

 祝英台动容低语:“英台记下了。”

===

 九九重阳,书馆难得放假一日,梁山伯与祝英台相偕出游。

 重阳佳节远自东汉时就已经盛行,传至东晋,已然成为重大节日。欲将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此时的钱塘湖,到处都是绿肥红瘦,一派花褪残红青杏小的景色。岸边人声鼎沸,绿柳低垂,浓荫拂水。湖中水波潋滟,游船点点,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游人络绎不绝,来往如织。有钱人家大都包了附近的亭台轩榭,作为出游的暂时歇息地方;一般人家的走得累了,就只能在湖边上歇歇脚而已。梁山伯与祝英台游兴极浓,逛到红日西斜方才回来。

 “贤弟可是累了?那就早点歇息吧。”走至房门口,梁山伯回首看着越走越慢的祝英台。刚刚喝了些酒,虽说不多,但祝英台的双颊却已飞红。

 祝英台点点头,只觉得周身发软,“果然是有些支持不住,小弟要先睡了。”

 银心听了连忙先进房来。点着了蜡烛,又铺好了床,扶着祝英台上床休息。

 梁山伯瞧她步伐多少有些蹒跚,不禁奇怪,“贤弟莫不是病了?”

 “公子这几天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昨儿个梁相公说要出游,我家公子怕扫了相公的兴,所以没敢说。”

 梁山伯听了,快步走了过来。见祝英台已经躺在床上,便伸手在她额角上一摸,只觉如热石一般,非常烫手,更觉愧疚不已。“贤弟真个儿是病了。唉,都是愚兄不好。今日不该拉着贤弟出去游玩的。”

 “不妨事的,”祝英台略带责备地看了银心一眼,“多半是晚上盖少了被子,受了些凉。睡上一天自然就会好的,梁兄不必挂在心上。”

 “要不,明天请个郎中来瞧一瞧吧?”

 祝英台躺在枕上只微微笑了一笑,却并不做声。

 梁山伯想了想,仍是觉得不放心。“今天晚上,你不必叫唤银心。我就在贤弟脚头抵足而眠,有事只管叫唤我就是。”

 “这怎么可以?!”祝英台听了心里一惊。这么久以来,梁山伯待她就如亲生兄弟一般,要说不许他同榻而眠,断然说不出一个道理来;可是要说让他抵足而眠,自己毕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目前纵然瞒过了,将来他总会知道真相,到时岂不是被他看轻,以为自己是举止轻浮之人?转眼见梁山伯皱眉,忙解释道:“如何敢劳动兄长?银心也没有事,叫地搭一张小床,就挤在我睡的大床边上;她若睡觉着了,我有什么事叫她一声,也就是了。”

 “贤弟,有些地方你真是过于固执了。我在你脚头睡个一天二天,又有什么要紧的。”

 “梁兄说得是。只是小弟乃是病人,若是传染给梁兄便不好了。而且小弟在家中自小就是独睡,现在两人同睡,恐怕会睡不着。”

 银心听了也暗暗喊糟,“梁相公,这可是我们当书僮的事呀。”

 梁山伯笑着敲了一下银心的头,“说的不错,是你书僮的事。可是真到了病人叫唤的时候,我怕睡在外屋的人都醒了,你还在那里会周公呢。这件事情休要学你家公子一味固执,这脚头两三晚,我是睡定了。”

 祝英台和银心对望了一眼,知道梁山伯是好意,也不好再推脱。

 “银心,今晚你就不必在我房里睡了。真有什么事,我再叫你。我自己事,我自己知道。”

 “这就对了。你看你周身像火烧一‘般烫人,这个时候,你还讲什么客气?”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解祝英台的衣衫,“为兄帮你脱了外面的长衫,这样可以睡得舒服些。”

 “不行!”银心大叫,“脱不得!”

 梁山伯吓了一大跳,抬首诧异地看向银心,“为什么?”

 “因为……因为……”银心嗫嚅着看着梁山伯,不知该怎么说。

 “哦,这是有缘由的。”看了银心一眼,祝英台接口道:“我幼年时生过一场重病,险些性命不保。当时家父在菩萨面前许过愿,只要我能痊愈,十六岁之前睡觉都是不脱衣裳的。”

 梁山伯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不过这都是鬼神的说法,怎么连贤弟也被迷惑住了。”说罢抱了被子枕头一齐放在床外边,打算入睡。

 祝英台见他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不觉羞红了脸。望了一望帐子,又望了望梁山伯,咬了咬唇。“好,梁兄可以睡在脚头。只是小弟自小有个习惯——小弟与别人同榻,时,必须弄个纸盒子,里面要装满了灰。睡觉的时候,谁要是不留神,弄洒了纸盒子里的灰土,那第二天可是要受罚的。”

 梁山伯见祝英台语气坚决,无奈地叹道:“也罢,愚兄还有几本书要看,今晚就一边看书,一边陪着贤弟吧。”说罢,在长案上点了一支烛,就着那支烛光,侧身坐着开始看书。

 祝英台默然无语。半晌,翻了个身面向床里睡去。

 见她似乎是睡着了,梁山伯苦笑着摇头。他不知道他这个贤弟,为何这般古怪。但他知道,今夜他注定无法入眠了……

===

 “孩子,你不认得我是谁吗?”妇人慈爱地看着祝英台,眼底有着模糊的忧伤。

 “你是……”祝英台奋力地拨动着前方层层的浓雾,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张脸。

 “我是娘呀,孩子,我是娘啊……”

 “娘?”祝英台困惑地低语,她的记忆中早已不记得娘长得是什么样子了。

 “来,到我这儿来,见到我你就会想起来了,英台。”

 祝英台一步一步慢慢走进,眼前模糊不清的脸孔渐渐开始变得清晰。好熟悉的容貌,那眉目之间与她竟是如此的相似。“娘——‘’妇人爱怜地把她揽人怀中。祝英台满足地浅笑,难得地有几份孩子气。是了,她一定是娘,只有娘的怀抱才会如此的温暖。”娘……”她有好多的话要和娘说。

 慢慢地伸尹想要去抚摸着妇人的脸,却只摸到一片空虚。“娘?!”祝英台惊恐地看着妇人的脸在眼前淡去。

 “娘——”祝英台大叫着醒来,“娘,不要走……”

 听着床上有响动,梁山伯放下书走向床边,“贤弟,怎么了?”

 祝英台咬唇摇头,“没事。”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湿润。刚刚梦中那老妇人的眉目之间与她竟是那般的相似,娘如果还在世的话,也该是这般慈祥吧?

 梁山伯伸手在她头上一摸,还是非常烫人。“今日已经夜深,看病是来不及了。明天一早,请位郎中来给你瞧瞧可好?”

 “这事儿明天再说吧……”祝英台望着帐顶望了许久,幽幽叹了口气。

 梁山伯点头,想起和她说了这许久的话,恐怕问多于引得她不高兴,所以也不敢再问下去。默默地走回案前,继续看书。

 过了许久,见祝英台似乎又睡着了,想了想终觉得不放心。走到床头边,见她是脸朝外闭着双眼的,大概是睡着了。也不敢惊吵她,只用手伸进被里往祝英台的手心上轻轻地摸了一摸,觉得她的手心虽然还是有些热,但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烫人了。再看看她的脸上,也不像刚喝完酒时那样红了。

 其实,祝英台并没有睡着。梁山伯抚摸着她的手,立刻就抽了回去;祝英台原以为他还要再摸一下头,就只是装睡,但是他却并不摸头,就轻轻地走开了。

 明灭不定的烛光下,梁山伯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书。侧脸在烛火的掩映下,若隐若现。

 “梁兄。”祝英台凝视着梁山伯的侧影,无声轻喃。忽然间,她的泪就这样落了下来。



 5

 冬去夏来。转眼间,又是盛夏。

 明天便是六月六,芒种。这是风俗中盛夏将至、送花神归去的日子。

 房门紧闭,香汤馥郁,罗幕低垂,焚香沐浴送春归。绿豆、百合、冰片各三钱,滑石、白附子、白芷、白檀香、松香各五钱研粗末,装纱布袋煎汤浸浴,可使肌肤白润细腻。

 轻撩盆中的水,祝英台无声地叹息,如今这些往年送春必有的沐浴习惯对于她来讲都已是奢侈的妄想了,她现在只求能好好地洗净身子就好。梁山伯一早便被周士章叫去了,虽说她不清楚周士章找梁山伯有什么事,但是她有种感觉——周士章是故意要支开梁山伯的。扯动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也许这是师母的好意吧。

 出得堂来,银心已焚好了一炉檀香。窗外细雨方停,竹枝上枝叶交缠,半晌滴落一滴雨水。还有交叉茂密的地方,叶子铺张得像一把伞一样,青得可人。树上却系着各色丝绢扎成的假花和幡条。丝绸的条子上写着各花神的名字,然而春去无踪,这般挽留也只是枉然。

 “贤弟——贤弟可在?”梁山伯在门外轻声呼唤。

 祝英台看了看银心,银心会意地过去开门。“梁相公请进来说话吧。”

 “夫子找粱兄何事?”

 “哦,也没有什么,只是问问功课罢了。”上次推选贤良方正的事,被别人弄权抢夺了去,周士章对此很是愤愤不平。梁山伯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更加用功。“贤弟昨日说过想去送春,学馆明日放假,正好可以同贤弟一同前往了。”

 祝英台垂眼盈盈浅笑,遮住眼中的喜悦,“好。”

 岸堤春暮,柳色葱笼。然而绵绵的细雨却阻挡住了送春的人流,今年的送神会,游人寥寥无几。一阵秦筝之声自湖面传来,弹的是名曲《高山流水》。其韵悠扬仿若行云流水,时而如云雾萦绕于高山之巅,时而如寒水淙淙铮铮细流于幽涧中。一段激越如万壑争流的跌宕起伏的旋律后,音势复又转为轻柔,宛如轻舟已过巫峡,只留有余波激石。

 一艘小小的画舫在烟水迷蒙的湖心缓缓轻漾。画舫造型雅致,中间的船舱仅小小一间,主要以竹建造。大概船已经用了很久,原本精致的图案花纹已经渐渐变得有些模糊,船体也开始呈现为深绿色。船侧的窗子上挂着淡青的轻纱,舱外有一处用来遮阳蔽雨的凉棚,也是用竹片编制的。衬着横于远处的淡淡青山与其下的碧水波光,此景直可入画。

 祝英台罩了件白春衫,头绾银纱罗巾,双睫轻垂,低眉含笑抚挑筝弦。皓腕如玉,纤手轻轻一拨,清泠的乐声婉转流出,透过纱幕回旋在青天碧水间,窗外的湖光山色在琴声中慢慢地褪作了一幅淡墨的背景。梁山伯静静地站在窗前听她弹筝,浅品一口香茗,只觉异常清雅芳香。他一个寒门学子,每日里只知埋头苦读,若刁;是祝英台说要来送春,他几时曾有过这种兴致?回首微笑着看看祝英台,讶异于她竟然会有如此才艺。一阵微雨随风飘落,潮湿的空气与清凉的水雾扑面而来,梁山伯一时兴起,曼声吟道。“春水碧云天,画船听雨眠。”

 雨渐渐地住了,暮色渐露。天上的片片云朵倒映在水中悠然飘游尚未隐去,明月却已自天边浅浅浮出。

 一曲既尽,余音袅袅。祝英台抬眸,眼中爱意盈盈,低声接道:“船中人似月,皓腕凝双雪。

 “嗳,不妥不妥,”梁山伯大摇其头,“我们两个大男人,怎能用皓腕凝双雪?这句不妥不妥。”

 祝英台咬唇不语,梁山伯人虽好,只是有时却太过迂腐丁。暗自叹息一声,指尖轻挑,琴音再度响起。激越处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幽咽时如杜鹃啼血,声声是泪。他,几时能明白她的心?

 船舱太小,只能容下两人,四九和银心便退到舱外的凉棚里。听着舱内的琴声,四九忍不住赞道:“银心,想不到你家公子的琴弹得这么好听。”

 银心斜睇了他一眼,“你也会听琴?”

 四九搔搔头,“嘿嘿”一笑,“我哪里懂得听什么琴呀?不过是觉得好听罢了。”

 银心冷哼一声,也不去理他。

 四九拉了拉银心的衣袖,道:“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说,我们两家的相公还有你我二人同渡一船,是不是也是修来的缘分呀?”

 银心狠狠地啐了四九一口,“莫要乱讲,两个男人家什么缘不缘分的。”

 四九听了,讪讪的也不敢再说话。

 一阵凉风吹来,四九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往银心身上靠了靠。银心皱眉,“你靠得这么近做什么?”

 四九扭头看她,刚要说话,却像突然什么似的直盯着银心瞧。愣了半晌,随即大叫:“你……你怎么没有喉骨?莫非你是个女的?”

 银心忍不住跳起来,大怒,“你胡说什么?!”

 “你是没有喉骨嘛……”四九见她生气了,气也不觉短了起来。

 ‘真是笨蛋!“银心眼珠转了一下,冷笑,”你没听说过轮回转世之说吗?凡是前世是吃食物咽死的人,拖胎人世后便长此喉骨。我看你上辈子一定是咽死的!“

 ”咽死。“四九哀叫,”我?不会吧?“

 “对!就是你,瞧你平时吃得那么多,定是个饿死鬼投胎。”银心拼命点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来,一边说一边用力推丁他的头一下,以示肯定之意。

 却不想,四九满脑子都在想着银心刚才的话,被她一推,一个不稳,便向直直后倒去。那凉蓬也不甚坚实,被四九这么一靠,顷刻间竟四散开来,四九晃了几晃,便掉入水中。

 银心本是无心一推,没想到会是这个后果,一时间不觉呆在那里。“啪”的一声破水声响起,银心才恍然回神。四九并不识水性,在水中不断痛苦挣扎,时沉时浮。银心高声呼救,梁山伯与祝英台闻声出来,见此场面,心中焦急却电无可奈何。直到船家跳入水中,方才把四九救丫上来。

 “怎么回事?”见四九呛出几口水,已无大碍,祝英台转头看向银心,“四九怎么会掉进水里?”

 “是,是……”银心扯动着衣角,看了看祝英台又看了梁山伯,嗫嚅道:“他说我没有喉骨,我说有喉骨的人上辈子是咽死的,他听了一直想不开,就……就……”

 “我哪里有想不开?!”四九气得哇哇大叫,“分明就是你推我、我才会掉进水中的!”

 梁山伯奇道:“咦?银心推你做什么;我看准是你没有站好,自己掉下去的。”

 “相公,我——”

 “好了,莫要再说了。”梁山伯摆手,阻止四九继续说下去:银心低着头走过去,拉拉四九的衣袖,“四九哥,你没事吧?”

 四九心中有气,偏过头去不理她。

 祝英台见了,心下已有几分明白,歉然道:“梁兄,真是对不住。”

 梁山伯摇摇头,“没事就好。天色已不早,我们不如回去吧。”

 祝英台虽然舍怒得这么快就回去,但也只得点头说好。心中遗憾原本该是诗情画意的一番送春,竟然会是这般收场。 .才走进书馆,就见书馆里的一个杂役迎面跑来,口中不住地说:“你们可回来了。祝相公,一早府上派人送来一封书信。”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信来。

 祝英台展开信看了一眼,面色不觉一变,身子也跟着一晃,手中的信纸飘飘荡荡掉落在地上。

 银心站在一旁,见状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梁山伯拾起信纸,上面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父病速归。

===

 山一程,水一程。烟柳断肠处,伊人不归路。

 旭日已东升,一改前几日的阴雨连绵,但却扫不去祝英台心中的阴霾。她心里清楚,父亲本就不赞成她钱塘求学,这次归家,断无再出来的道理;况且老父年事已高,不知这会儿病好些了没有。一边是舍不得梁山伯,一边是放心不下老父,不免暗自神伤,默默无语。

 “贤弟,你看——”经过一片树林时,梁山伯突然指着树上的喜鹊笑道:“贤弟归家,喜鹊贺喜。”

 祝英台抬眸,半晌嘴角淡淡扯出一个笑容,“密枝出高林,浓荫赛空谷。上有喜鹊鸣,喳喳悦心目。莫非好风迎,佩之昆山玉。吾俩莫迟延,然彼金莲烛。”

 “贤弟文思当真是好敏捷,刚才才走到树林子外,就得了一首诗。梁山伯见她露了笑容,心里也略感欣慰,只是——吾俩莫迟延,然彼金莲烛。这是什么意思?”

 “梁兄,这个很难理解吗?”祝英台扬了扬眉偏头看他,忽地遗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缓步走开。

 “贤弟……”梁山伯轻唤一声,见她并不理睬,只好作罢。转眼间,已步行到了城门前。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几个挑柴草的,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咦?挑柴草的人,应该是晚上进城才对,怎么他们却是一早进城?”

 “哦,贤弟有所不知。这挑柴草的,都是附近的乡下人。前几天上山,砍下柴草,今天才进城来卖。卖掉了柴草,下午身上有了钱,买点东西,回家去度日。所以和城里挑柴刁;同。城里的人砍柴一天了事,是晚上人城的。”

 祝英台清眸一转,浅笑视他,“哦!原来他们也是为家小出来奔走的。梁兄,这倒是和你一样呀。”

 “唉,不一样,不一样的!”梁山伯摇摇头,“挑柴的为了家中有妻子,要吃要穿,我却是为了给贤弟送行呀!”

 祝英台听了,两剪秋水在他脸上慢慢迂回一转,含笑脉脉,然后便低头不语。

 慢慢出了城,满目青翠。只见青山环抱,古木葱茏,溪涧环回,清幽有如世外桃源。日光透过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随着树叫‘的抖动而变幻,溪水潺潺之声与风吹树林的“沙沙”声相和,令人霎时间感到已融人天地万物之中。一棵合抱粗的香樟树下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xx考妣之墓。

 祝英台徘徊在古碑左右,“原来是合葬的夫妻之墓。梁兄,你我百年之后,也合葬一处如何?”

 梁山伯大摇其头,“这怎么能行?你我是异姓兄弟。”

 祝英台用脚使劲踢着地面长草,低声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梁山伯见祝英台有发急的样子,心中一软,柔声安慰:“现在是送贤弟回家,只宜说些吉祥的话。这些百年以后的事,不提也罢。”

 祝英台怔了片刻,跺了跺脚,独自走到溪边,堵气不去理他。溪水中有一群白鹅,自在的游来游去。祝英台一见,心中暗道有了,“梁兄,你看水面平如铜镜,这鹅好像铜镜上面镶嵌的宝石一般。”

 “是啊,”梁山伯赞同地点头,“水流清溪,草乱鹅浮,风景果真甚好。”

 “那鹅叫声,梁兄可听见?”

 “听是听见啦,只是叫的并不好听。”

 “不对,梁兄这里面是有诗情的。这群鹅雄,的在前面游,雌的在后面游,雌的怕失散了,只是叫着哥哥、哥哥。”

 银心与四九在后面走着,听了噗嗤一笑,“四九哥,你家相公在前面走,还真像是一只公鹅。”

 梁山伯听了,哭笑不得,“贤弟只管拿鹅乱比,鹅还会叫哥哥的吗?银心,你就更不像话,居然把我比起公鹅来!你们主仆二人当真是胡闹。”

 祝英台忍不住用手指在他的头上点了一下,“梁兄,你还真是只呆头鹅……”

 梁山伯只当祝英台是拿他打趣,一笑置之。又见溪水甚清,便学了祝英台蹲在水边掬水。水中两个清晰的人影,一个眉目开展,精神疏爽得很;一个眉目含春,神情仿佛若有所属的样子。梁山伯蓝衫飘然,一点灰尘不沾,干干净净的,祝英台略微羞涩地把头靠在梁山伯的耳髻边。

 “这水中双影,一个英姿疯爽,一个容貌俊丽,这水也为之生色不少呀。”

 梁山伯叹气,“话虽是好话,但措词不妥。”

 “梁兄,措词明白不明白,水比人更清楚明白。”

 梁山伯轻轻推了她一把,“贤弟今日说话,总是有些错乱。大概是离别之情所刺激的吧。”

 哀怨地看他一眼,祝英台起身道:“梁兄,我打个诗谜你来猜。清丽古潭水,对我照玉颜。诗情不容己,随流杨枝攀。开怀美貌俊,清风垂髻鬟。临岐惊一笑,何为淡淡山?”

 “这是涛,却不是诗谜!贤弟真是文思敏捷,出口成章。不过措词还是不妥。我辈文人,在这上面还是应当多磋磨磋磨才是。”

 祝英台欲哭无泪,默然了片刻,仰头看丁看天色,叹道:“天色已不早了,还是赶路吧。”

 顺着溪水走了不远,隐隐看到路旁有一座亭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十八里长亭已到,梁兄,不必再送了。”祝英台面色惨然,笑得幽凉。

 当日她与他萆亭相遇,今日他与她长亭一别。这屋瓦垂檐的亭子意味着的是彼此间新的开始,还是路的尽头?她不知,于是抬眸看他。浓浓的眼睫颤动如风前飞絮,幽幽的眸底燃烧着金色的焰火,沉静而浓烈,令人惊艳。

 梁山伯突然觉得心中微微一动:欺霜胜雪的肌肤,如画的眉目……这样的容貌若是生为女子,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下意识地抬手欲抚上她的发鬓,却蓦然惊觉此举是如何的唐突。干咳一声,苦笑着掩饰住心中的尴尬。同窗三载,虽然他曾不止一次听见过别人怀疑祝英台是女子,然而他始终都坚信“她”是他的贤弟,可如今自己却怎么也如那些无聊文人一般冒出如此荒谬的念头。

 “梁兄…可是,有话要对小弟讲?”希冀地看他,刚刚她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悸动。这是否,代表着他已明白了她的心?

 “哦,没什么,只是同窗三载,如今要分开了,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原来……眼中的希冀渐渐地散去,他终究还是没有明白……

 三载岁月,她也曾有过不少的暗示,只是他为人老实,不曾领会她的用意;这一路之上,十八里相送,她又多次做喻,可他仍是冥顽不化。回首凄凄地望着长亭,今日一别,他若还是不能明白,怕是相见无期了……

 “小弟心中也很是难过,”定定地看他,她知道这里是她最后的机会了,“不过小弟有个法子,梁兄垂爱小弟,可以永远存在。”

 梁山伯欣喜地看她,“贤弟有什么法子?”

 “梁兄曾经对小弟讲过,因为梁兄是独生子,堂上两位老人又择媳甚苛,所以梁兄至今尚未婚配。”停顿了一下,祝英台正色道:“古人云:”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小弟家中有一九妹,愿结丝萝,不知梁兄尊意如何?’‘

 “贤弟还有妹妹?”

 “这个……正是,小弟与九妹乃是双胞。九妹虽非倾国之貌,却也知书达理,粗通琴棋书画。”

 “贤弟为兄做媒,焉有不愿之理。只是愚兄寒门出身,怕是有点儿高攀吧?”

 “此事请梁兄放宽心,梁兄人品才华出众,小弟既应允了,便犹如九妹当面许婚一样。小弟回家当禀明父母。只望梁兄早日请媒下聘,免得弟昼夜悬望。”

 “贤弟约我什么日子?”

 “请梁兄在一七,二八,三六,四九之日到寒舍迎亲。”

 说罢,便将手伸到袖口里,似是要拿什么,翻了牛天却怎么也找不到,不觉脸色一变。大叫:“银心,银心——”

 银心见状,赶忙过来,“公子,可是不见了什么?”

 “玉扇坠——银心,玉蝴蝶不见了……”

 银心听了也是脸色一变,但翻遍了包袱却就是不见那只玉蝴蝶的影子。

 祝英台面若死灰,虽是盛夏,她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那只雪白的玉蝴蝶是生母留给她的唯一信物,平常她都是红线绳穿着坠在扇子上,借以睹物思人。昨晚她特意放在袖子中,长亭相送,原本是准备送给梁山伯作为定情之物的,可。是……怎么就会不见丁呢?

 难道——这竟是天意吗?注定她和他要有缘无分?

 痴痴地看他,泪终于流了下来。为她,也为他……




2020-03-29

惑戳戳:男友帮帮找


  最近,一款名为“男友帮帮找”的电脑程序应用软件广为流行了起来。顾名思义,这是一款帮你找男友的软件,同时,它也具有服务对象的特殊性。
  
  百闻不如一见,白点只是听说过却还没有用它,趁今天空闲,他下了这款软件打算用用看。该软件是这样介绍的:“男友帮帮找”是某网友自行开放的专为男同性恋人服务的一款软件,你可以输入相关条件让系统为你自动匹配出理想男友。已脱团恋人,本软件也能为双方计算出各项匹配分值。更多功能,将在使用本软件时为你呈现。
  
  额,看起来非常高大上也挺好玩的样子,白点随手点开了相关评论,信用度还挺高。
  
  评论1:谢谢男友帮帮找,我和我爱人已经在一起了
  
  评论2:听了男友帮帮找的建议,我和我恋人现在的摩擦越来越少了
  
  评论3:非常强大,功能非常棒,点赞!
  
  好评率高达99。999%,这个数值挺靠谱的。
  
  随着电脑叮的一声提示声,软件下载成功了。
  
  白点跃跃欲试着点了开来。
  
  点开的界面背景是乌漆抹黑的一片黑,没有文字,只有语音提示。白点庆幸自己电脑还好没静音,否则他一定会认为这款软件有故障。
  
  是比较机械的男声,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欢迎使用好友帮帮找,本软件支持语音识别。在这里,你可以使用‘我要找男友’、‘测试姻缘值’、‘菊花宝典,您性生活的好助手’这几项功能,更多功能,还在开发中。”
  
  既然能语音识别,自然,懒人白点就直接开口说话下达命令了。
  
  “我要找男友。”
  
  随着一声提示音,系统又道:“首先请将右手大拇指放在方块内进行指纹采集。”
  
  =皿=居然还有指纹采集,白点只记得自己在考驾校科目一的时候采集了一下指纹,那时候是对着一个专门的采集器的。没想到这里直接触电脑屏幕就行了,科学的质的飞跃呢。
  
  于是,白点将信将疑地把自己右手大拇指放在指定区域内。
  
  —指纹采集完毕。姓名白点,出生年月日:1992年8月19日,信息是否正确,请确认。
  
  白点又是一副惊呆的状态了,设计出这款软件的人绝对是个天才吧!牛逼呢!
  
  白点迟迟未答复,系统捉急了。
  
  —请确认
  
  “正确正确。”
  
  —您的男友搜索开始,请在10秒内回答系统给出的问题。对方属性:攻,受。”
  
  看来,已经进入寻找状态了,白点立刻按照选项回答。
  
  “攻。”
  
  —请详细描述对方属性,如鬼畜腹黑攻,形容词可自由发挥。
  
  白点冥思苦想,犹豫了一下,可惜系统限制时间,否则还能够让白点充分地想答案。
  
  “阳光健气攻。”
  
  —对方年龄
  
  “23-26之间。”
  
  —对对方目前的婚姻理想状况:未婚,已婚,离异
  
  白点小声地吐槽了一句:“这问题设计得有够白痴的。”
  
  —请回答关键字
  
  没想到语音被识别这么精确,白点只好按照已给的选项来回答。
  
  “当然是未婚啊。”
  
  —关于对方的职业设想
  
  “学生吧。”
  
  —关于□□,你理想的次数是
  
  “怎么连这种问题都有…”一不小心,白点把自己的心理活动说了出来,又轻易地被系统感应到了。
  
  —请回答关键字
  
  这是个可以让自己自由发挥的问题,于是白点实话实说道:“我不介意每天一次,不过身体抱恙的时候就一周两次吧。”
  
  —最希望听到对方表白的话是
  
  这个白点不作片刻的就回答了,因为他要求也不高,不求多浪漫,实在就行。“我喜欢你。”
  
  —问题已经采纳完毕,正在分析检索中。
  
  系统是随机抽取问题,好在给定的数量不是很多,否则白点都要回答得烦死了。电脑屏幕一直是转圈检索的状态,白点拄着下巴盯看了一会,直到听到一声叮的音效声。
  
  —检索完毕,理想男友生成中…
  
  “我靠!”一看到结果,白点惊诧得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当杨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白点脸上诚惶诚恐的表情。
  
  “怎么坐地上了?天太热了?”
  
  白点反应过来自己的囧样,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没坐稳而已。”
  
  杨卓走近,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白点。“来,帮你带的晚饭。”
  
  “多少钱?”
  
  “不用给了,室友之间要互帮互助。”
  
  白点小声嘟囔:“你都帮我带多少次了,我都欠债累累累了吧。”
  
  白点重新坐回位子上,还好刚才界面被他碰了一下最小化了,杨卓没有看见,否则被他看到,要怎么收场都不知道。
  
  白点嘴巴鼓鼓地嚼着饭粒,盯着杨卓的背影猛看个不停。“撞了什么狗屎运啊,怎么会是杨卓那家伙。”
  
  白点这般郁闷地想着,突然听到杨卓的问话:“白点,你知道最近流行的一款叫做‘男友帮帮找’的软件吗?”
  
  白点思维敏捷临危不乱懂装不懂地回道:“不知道啊。”
  
  杨卓回头别有用意地看了一眼白点。“要不要它帮你找个男朋友?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
  
  白点是gay,这点杨卓早就知道的。要说出柜的契机,便是白点放在电脑上的gay片被当时借用电脑的杨卓无意中打开了。
  
  当时一打开就跳到了之前的浏览时间,于是直接上了高潮。白点现在还能回想出当时让人尴尬又无地自容的场景。也在那天,白点出柜了。
  
  “我喜欢男生,你要讨厌我的话就讨厌吧。”
  
  杨卓只是笑嘻嘻得摸了摸白点的头,然后回答道:“现在是天下大同社会,哥哥不会讨厌你。”
  
  面对杨卓要帮他找男朋友的建议,白点吼了句“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就低头埋啃鸡腿,心虚地不再搭理杨卓了。
  
  白点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杨卓背着背包要出去的样子。一看时间,都晚上九点了,不由得一问。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啊?”
  
  杨卓在开门前回了句:“恩,校花有事找我帮忙。”
  
  门被关住了,也隔绝了杨卓离去的背影。白点觉得心里闷闷的,脸一下子就下拉了下来。他坐回到位子上,哼了声“见色忘义”!然后又把“男友帮帮找”的软件打开了。
  
  “欢迎使用好友帮帮找,本软件支持语音识别。在这里,你可以使用‘我要找男友’、‘测试姻缘值’、‘菊花宝典,您性生活的好助手’这几项功能,更多功能,还在开发中。”
  
  白点像生了一股怨气似得挤出了几个字。“我要找男友!”
  
  白点就不相信只有杨卓这么一个男人了。
  
  有些是第一次就回答过的问题,白点按照心里想法再一次回答了下来。其它的又增设了几道新问题,只是黄爆程度越来越甚。
  
  —你能接受对方在H的时候有特殊癖好吗?
  
  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白点没有下意识得拒绝而是自言自语了一句“那要看是什么癖好吧”,系统立即积极地回复了。
  
  —举例SM,捆绑paly,露天野战……
  
  系统还要继续说下去,白点立即让他stop了,他还是个挺矜持的人,这些形式都太大胆了。
  
  “不能接受。”
  
  —那么在H的时候言辞挑逗你,让你摆出具有挑战性的姿势呢
  
  感情这机器还是人工智能化的=。=
  
  “这个我倒是不介意啦。”
  
  —对方摸你哪里最容易让你发情
  
  白点两耳泛红,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耳…耳垂。”
  
  —真是个敏感的小家伙。
  
  -_-#“闭嘴!还有问题吗?”
  
  —检索完毕,理想男友生成中……
  
  —编号41969号:杨卓,A市A大大三学生,计算机专业。如满意,系统将为你进行视频通话连接。更多照片欣赏请问本人拿
  
  回答好问题,白点产生了一种怎么有点问卷调查的错觉。而且,有些问题变动了,怎么结果出来还是杨卓啊。
  
  —请回答关键字
  
  “不需要,谢谢。”
  
  然后,系统自动关闭了,停留在最开始的界面。白点把软件关了,也关了电脑,早早地躺床上去了。
  
  平时杨卓在寝室的话,他都是听着杨卓的键盘声睡觉的,这会他不在反倒有些冷清了。
  
  白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里想着计算机竞赛都要开始了,杨卓不好好准备,居然还有闲情泡校花。
  
  白点觉得“男友帮帮找”根本就不靠谱。
  
  ******
  
  平时白点和杨卓是一起吃饭的,但是当白点问杨卓中午吃什么的时候,杨卓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中午我约了小花,晚饭一起吃吧。”
  
  说完就急匆匆地跑开了,独留白点一人郁闷。
  
  校花了不起啊,校草怎么就不行了?
  
  吃完饭,白点回了寝室,闲着无聊,又再次打开了“男友帮帮找”。忘了之前还觉得它不靠谱的事,白点简直把这款软件当做游戏的副本在刷了。
  
  ……
  
  —编号41969号:杨卓,A市A大大三学生,计算机专业。如满意,系统将为你进行视频通话连接。更多照片欣赏请问本人拿
  
  “系统你数据库不给力啊,怎么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
  
  —建议未被采纳
  
  “第二个问题帮我换成30岁的成熟精英攻。”
  
  —检索完毕,理想男友生成中……查无此人
  
  “那已婚40岁猥琐大叔攻!”
  
  —检索完毕,理想男友生成中……查无此人
  
  白点无力扶额:“你这个东西果然是有bug的。”
  
  一说bug,系统还激动地叫嚣了起来。
  
  —查无此人,查无此人……
  
  白点无奈地把它给关闭了。
  
  ……
  
  白点脑袋晕晕乎乎的,稍稍动了动身体,额头冷硬硬的。白点这才想起来,自己不知不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耳朵响起着似曾相识的声音。
  
  “欢迎使用好友帮帮找,本软件支持语音识别。在这里,你可以使用‘我要找男友’、‘测试姻缘值’、‘菊花宝典,您性生活的好助手’这几项功能,更多功能,还在开发中。”
  
  “测试姻缘值。”
  
  近在耳边的声音,好像是杨卓的。
  
  —请双方将右手大拇指放在相应方块内进行指纹采集。
  
  手被人握了起来,白点能感觉出杨卓的手很宽大。白点想着杨卓这是要趁机吃自己的豆腐吗?
  
  —指纹采集完毕,姓名:杨卓、白点。系统正在估测姻缘值……数值生成,分析如下:生辰八字匹配指数100%,面向匹配指数100%,综合姻缘值100%
  
  白点脑袋还没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耳垂就被人捏了一下,他立刻就吓醒了。
  
  “你干嘛!”白点捂着自己的耳朵,满脸通红。
  
  杨卓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反而伸出食指点了点电脑屏幕。“看,我们的匹配值有100%。”
  
  能没有100%嘛,我试了几次出来的可都是你呢!白点在心里郁闷着。屏幕上确实显示他们俩人匹配值为满分,白点心里也是带有点小欣喜的,但却口是心非着。
  
  “肯定软件出问题了。”
  
  “怎么会,你之前试的几次结果不都是我吗?很准确啊。”
  
  杨卓熟门熟路地点开了历史记录,拖杨卓的福,白点才知道右边那朵小花点进去还能查看历史记录,而且还有问题回答的文字记录。
  
  “摸耳垂容易让你发情,我再试试看。”杨卓说完就要上手,白点立刻展开一副自我保护的架势。
  
  “杨卓你别乱来,我讨厌动手动脚的男人!”
  
  “你明明就喜欢阳光健气攻啊。”
  
  杨卓还没放弃,就在贼手即将成功的时候,白点的牙齿一下子咬到了他虎口的地方。
  
  白点也没有怎么用力,但是看到杨卓皱起的眉头,白点就马上把自己的嘴巴松开了。果然,留下了一排牙齿印,很深的样子。
  
  “还是摸你的校花去吧。”白点底气不足地小声了一句,然后又心虚回答,“我…我去找药膏。”
  
  只是开个玩笑罢了,白点懊恼着自己反应太大了。
  
  手臂却被杨卓一把抓住,整个人被一股蛮力带到了他的怀里,白点抬头就陷入了一汪深沉的漩涡。
  
  “我喜欢你。”
  
  “啊?”(⊙_⊙)?
  
  杨卓无奈地耸了耸肩。
  
  “虽然我比较想说我爱你,不过,因为你想听,我只好说……”
  
  耳垂湿湿的,被杨卓的舌尖添了一下,白点身子一颤,瘫软在杨卓怀里。温热的气息扑来,耳朵像要怀孕了一般,白点听到杨卓坚定的声音。
  
  “我喜欢你。”
  
  “你不是和校花在交往吗?”
  
  杨卓有些郁闷:“她电脑破了,我去帮她修一下而已,吃醋了?”
  
  白点本来想傲娇地反驳才没有吃醋呢,又觉得太矫情了,于是老实在在道:“一点点。”
  
  “回答呢。”
  
  ……
  
  “你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
  
  “嗯……”
  


  —番外—
  
  在杨卓出发去比赛的前一天晚上,因为是住在外面的,白点人妻般得帮杨卓收拾行李。
  
  杨卓还在洗澡,白点发现他的电脑屏幕还开着,想着今晚杨卓肯定要早睡养足精神,便想帮他把电脑关了。
  
  屏幕保护程序消失了,眼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眼花缭乱的数据,白点本是看不懂的,但文件标题的字他还是认识的。
  
  男友帮帮找20140524最新修改版。
  
  杨卓洗澡出来就看到白点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像要把自己吃了似的。杨卓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材结实有力,白点被吸引住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正当杨卓得意洋洋着展示自己的肌肉时,白点一弯腰,鼠标一点,发出了回收站清理的声音,白点把某个文件拉到收站清空了。
  
  “小点,你怎么把我明天参赛的作品删了啊!”这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有现在的成品,在原来旧版的基础上又修复了一些bug增添了一些新功能,杨卓打包票自己这东西一定会得奖。
  
  “直接弃权吧。”
  
  白点蹭蹭蹭地爬上上铺闷头睡觉,原来杨卓这家伙谋划已久早就别有用意了。真是的,喜欢自己直接说不就行了,非得捣鼓这么个东西出来。
  
  他算是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回答出来的永远都是杨卓了,被人作弊了呗。
  
  杨卓惊脯未定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心跳慢慢平稳了下来,庆幸着自己果然是个RP好骚年。
  
  O(╥﹏╥)o
  
  还好同组的小伙伴那边还有一份。

END

2020-03-28

元媛:蜜糖拆封不准退 下

  第七章

  “哦……”孟若乔痛哭地拧着眉尖,脑袋里像有很多小人在赛跑,让她有点难受。

  她疲累地睁开眼,瞪着天花板,等着脑子里的疼痛消失。

  奇怪,她怎么觉得身体也好累!

  她想到昨晚作的春梦,比过去七天都激烈,真实得就像自己身历其境一样,醒来也真的像经历过一场大战般。

  唉!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还是她应该随便找个男人解个火,玩个one naights tand,这样春梦就会远离她?

  可想是这么想,真要去行动她又兴致缺缺,她才慢慢坐起身。“咦?”奇怪,她怎么觉得身体怪怪的,莫名地酸疼……

  她低下头,眼睛震惊地瞪圆——她怎么没穿衣服?

  用力掀开棉被,她等着赤裸的身体,是怎样?她是作春梦作到自己把自己全身脱光光吗?

  可是不对呀?

  她伸手摸着胸口的吻痕,还有小腹也有,大腿接近私密处也有……她再怎么强,也不可能自己把自己亲成这样吧?

  再加上双腿间莫名的酸软……

  她脸上顿时一变,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one night stand!

  她该不会是喝醉酒,跑去找人一夜情了吧?

  “不会吧!”她记得她在酒吧教训一个色鬼,然后走出酒吧!然后然后……

  春梦就开始了!

  啊啊!她只记得春梦的内容,其他都不记得了啦!

  好!就算他找人一夜情,可是人呢?跟她一夜情的人跑去哪了?不会占完她便宜,人就拍拍屁股走了吧?

  咿呀!

  房里的浴室门突然打开,孟若乔抬起头,一看到站在浴室门口的人,她吓得失神。

  不!千万不要!

  “你,范士赫!”她惊愕地瞪着他,见他只是在腰际围个浴巾,她的手开始抖了。“你、你怎么会在我家……”

  她无法接受显而易见的事实,不!不可能……搞不好他只是来借她家浴室洗澡——虽然这个理由烂到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范士赫靠着浴室门,虽然身上只围着浴巾,可他却自在得仿若在自家一样,黑眸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热。

  他的视线让她低头,赫然发现身上的被子滑到腰际,胸部赤裸地暴露在空气里。

  “啊!范士赫你给我闭上眼!不准看!”她尖嚷,赶紧抓住被子将自己包得紧紧的。

  范士赫耸肩,薄唇微扬。“有差别吗?昨晚我不知看过,还摸过、亲过,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碰过?”

  “你、你……”他的每一句话都让孟若乔又羞又恼,她抖着唇,美眸用力瞪他。

  “姓范的,你、你竟敢欺负小姨子?你就不怕我跟我爸讲吗?还有,你就不怕孟宛蕾知道吗?”提到孟宛蕾三个字,孟若乔的气势突然整个变弱,声音也虚了起来。

  “你可以去说,电话就在你旁边,你可以马上叫人来,刚好捉奸在床。”他笑,一点也不怕她的威胁。

  “你……”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怕?

  范士赫走向床边,刚沐浴完的身体充满着浓浓的诱惑,胸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强健的腿肌因他的走动而鼓出诱人的弧度,腰间的浴巾有点松,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

  孟若乔看傻了眼,嘴里的口水狂猛分泌。

  “你又在意淫我了吗?”她脸上的饥渴那么明显,让他想忽视都很难。

  “啊?我、我哪有?”她的语气很是心虚,见他上了床,她吓得差点跳起来,只好将自己包的更紧,拼命往后缩。“喂!你上来干什么?下去!”

  “没有吗?”范士赫看着她,俊脸噙着淡淡轻嘲。“你不是连续好几天都在梦里意淫我?”

  “你怎么知……唔!”她捂住嘴巴。

  “昨晚你什么都说了,难不成你忘了昨晚你对我做了什么?嗯?”他的声音很低很柔,身体靠近她。

  她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那是她惯用的沐浴乳的味道,却出现在他身上,感觉很奇怪——

  像是做了坏事的感觉。

  她想到昨晚的梦,如果不是梦,那、那她……孟若乔回想她大胆的举动,她记得她是怎么诱惑他的,甚至还非常主动……

  哦……她好想死!

  见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范士赫知道她想起什么了,俊脸贴近她,他露出迷人的笑。“你垂涎我很久了是吧?嗯?”

  “没、我没……”她心慌意乱,他的脸靠得这么近,而且笑得这么好看,她的心跳得好厉害。

  “说谎!”他不信她的话,恶质地继续逗她,脸贴得更近,手指拨开她颊畔发丝,唇几乎覆上她的。

  以为他要亲她,孟若乔屏住呼吸,直觉闭上眼。

  可等了好久,他的唇却没落下,她疑惑地睁开眼,却看到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一愣,想到自己的举动,脸颊迅速涨红。

  “承认吧!你渴望我。”手掌探进棉被,恣意地滑过她的腿,覆住她的柔软花心。

  “不要!”她抓住他的手,可他的手指却摩挲过犹敏感的花唇,微微刺入幽缝。

  孟若乔轻喘,用力夹紧腿,不让他继续,她恼怒地瞪他,不懂他到底想干嘛,他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

  “范士赫,你到底想干嘛?”她质问,摸不通他的意图,昨晚他明明和孟宛蕾去吃饭,可才一晚,她却和他上了床。

  事情乱了套,而他却好似不在乎,也不怕她去跟孟宛蕾说,为什么?他是吃定她不敢去讲,还是有把握孟宛蕾不会离开他?

  “这是个好问题。”范士赫抽回手,黑眸微敛,闪过不知名的光芒,“不过,我不想告诉你。”

  “你……”她瞪他,这种被人吃得死死的感觉很差,奇怪,明明被占便宜的人是她,为啥现在是她居于下风啊?

  不行!她要扳回局面。

  “唔!”范士赫突然皱眉闷哼。“真疼!”

  他伸手摸向左肩,转头看了下,肩上有这明显的抓痕。

  他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地瞄向她。

  孟若乔也瞪着他见后的抓痕,小脸涨红,挺起的胸又顿时缩回,很是心虚地垂下眼。

  呜!不要说扳回劣势了,她现在就心虚到不敢吭声了。

  看她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范士赫勾起唇,俊脸掠过一抹温柔,可才一瞬间,又化为惯有的轻嘲。

  “孟若乔,我饿了,去弄东西给我吃。”他下了床,伸个懒腰,健美的身材勾出诱人的线条。

  “我为什么……”

  “昨晚被压榨光,又饿又累……”他睨向她,眉尖轻扬。“倒是你,精神很好嘛!”

  她瞪圆眼,他现在是暗示她是采阳补阴的妖女吗?去死吧,她要真能采阳补阴,早让他死在床上了,哪还会让他这样呛声?

  “快起来准备,下午还得进公司,啧啧!执行长和秘书一同迟到……不知会不会让人误会?”

  “我……”辞职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像已猜到,对她勾起有礼又温和的笑。“对了,你千万不要突然消失,流言是很恐怖的,我不敢保证你诱惑我上床的事会不会传出去……”

  他笑得很迷人,可话里的威胁却那么明显。

  孟若乔气得咬牙,她哪有诱惑他……但想到昨晚,她立即气虚,只能瞪眼看他走出房门。

  离去前,范士赫又理所当然地开口。“对了,帮我准备一套西装,穿同一套西装进公司会让人误会的,我想你也不想这事发生吧?”

  看着他离开,孟若乔气得用力咬住被子,闷声尖叫——范、士、赫!

  她气得想砍了他,也想砍了自己。

  啊啊——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和不该上床的男人滚上床就算了,偏偏那个男人还是自己讨厌的对象,最重要的是,那男人即将成为她姐夫——

  通常按照狗血连续剧的编排,她应该是那种诱惑至极姐姐男人上床的坏女人,而且不择手段也要将男人抢到手:因此,上过床后,心虚有又愧疚的男主角一定会很后悔,而她这个坏女人一定很得意……

  得意个鬼啦!

  她只觉得自己衰到极点了,对啦,她是意淫他,还天天发春梦,可是作梦有罪吗?有吗?

  她怎么知道某一天,梦境竟会变为现实?酒醉会误事她知道,可她作梦都没想过这种狗血剧情会发生在她身上。

  好嘛!大错已铸成,她也认了呀!

  这种事情,女人总比男人吃亏吧?这个亏她吃下了,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行了吧?

  可是……孟若乔将目光从手上的行事历挪到对面的男人身上,她正在跟他做早报,说明今天的行程。

  她是很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每天都要看到他,一看到他,她就想起两人发生的事。

  最悲惨的是,春梦没有就此结束,两人滚上床后,春梦还是纠缠着她。

  是怎样?没滚过,她意淫他她还能理解,可是都滚过了,为何还是甩不开那该死的春梦?

  他的能力是有猛到让她念念不忘吗?

  孟若乔想到两人真是滚上床的画面……算了,上一句当她没说过。

  最气人的是,感觉在意的人只有她,范士赫这个机车男好似一点影响都没有,面对她一样冷冷淡淡的,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反倒是她,很努力地在躲他,可身为秘书她是能躲去哪?硬着头皮面对,却见他一副冷静淡然的姿态,倒显得她太过在意……活像个蠢女人!

  她很闷地垂下眸,没有高低起伏的声音持续讲着:“晚上是刘董的寿宴,宴会时间是七点,礼物已准备好让执行长带去。”报告完毕,她合起笔记本,垂眸低首等候吩咐。

  范士赫轻点着桌面,黑眸扫向她,淡然开口,“打给蕾蕾,麻烦她晚上陪我出席。”

  “是,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她旋身,准备离开。

  “寿宴你也参加。”

  欲离开的脚步停住,她皱眉转身,语气很冷。“我去寿宴做什么?”他都有未婚妻陪他了,还要她这个秘书干嘛?

  “你现在是在质询我吗?”范士赫淡淡挑眉,俊脸又勾起淡淡的讥讽。

  “我只是不觉得我有去的必要。”她抬起小脸,倔傲地回视他。

  “重点不是你觉得,而是我要你参加。”见她还想开口,范士赫语气一冷。“孟秘书,你忘了你的身份吗?”

  孟若乔握紧放在身侧的手,深吸口气。“执行长,我的上班时间只有八小时,除了我自愿加班外,身为上司的您没有任何权利要求我在下班时间参加宴会。”

  她顿了顿,更跩地看他。“若执行长您不满意,可以开除我。”她求之不得呢!

  “你不想拿到度假村的合作计划了吗?”

  “不拿到也不会死。”她朝他冷哼,她没在怕的啦!

  很好!范士赫眯了眯眸,俊脸反常地勾起笑容,他慵懒地将背靠着真牛皮椅,修长的双腿交叠,有趣地看着她挑衅的模样。

  “我想蕾蕾一定对你和我相处的经过很有兴趣,你想要我说给她听吗?”

  孟若乔瞪他,听出他的威胁,可她不怕,下巴用力抬起,“去说呀!”

  “好。”他如她所愿,拿起话筒,伸手按了几个数字,唇瓣噙着淡笑,而黑眸紧盯着她。

  她才不怕呢!

  握紧拳,孟若乔狠狠瞪他。

  “蕾,是我。”范士赫的手指轻敲着桌子,对着话筒说话,眼睛却从未离开过孟若乔的脸。“我想跟你说乔乔的事,前几天晚上我们……”

  咔!

  他看着她按下电话的切断钮,薄唇扬得更深。

  孟若乔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气恨地瞪他,整个身体都发抖了,可她却分不清是因为其他,还是……

  “如何?”他对她挑眉。

  她紧紧咬唇,“范士赫!你真的……很惹人厌!”她忍,可还是忍不住眼里的泪。

  她赶紧转身,用力擦去流出的眼泪。

  “宴会我会去。”吼完,她快步离开办公室。

  门一关上,范士赫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他看着桌上的水珠,那是她滴落的泪。

  她气到哭了……

  手指擦过桌上的泪珠,他看着指尖的湿润,唇瓣勾了勾,那笑有着对自己的嘲弄。

  “这样……你就会深深地记住我了吧?”

===

  孟若乔沉着张脸,躲在角落,极力将自己隐藏起来。

  因为范士赫的威胁,她不得不参加宴会,可是参加归参加,她可以躲起来吧?反正也不会有人注意她。

  宴会的人只会注目那对耀眼的未婚夫妻。

  她远远看着他们,范士赫穿着黑色西装,手臂勾着穿着白色礼服的孟宛蕾,两人站在一起,不只相配,连偶尔注视的目光都能看出两人感情很好。

  佳期不远了——她听到宾客们的羡慕和谈论。

  孟家大小姐向来是社交圈人人艳羡的名媛,高雅美丽又有气质,她是完美的公主。

  她看着范士赫,看到他对孟宛蕾笑,亲昵地在她耳际说话。

  她别开眼,不想再看。

  她还在生气,他硬要她参加宴会,可是到了宴会,却又对她视若无睹,眼里只有孟宛蕾,那他为何要勉强她来?

  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孟若乔抿着唇,看着泳池里映出的倒影。

  她穿着红色消肩礼服,裙长至脚踝,可在左侧却从腰际开衩,只要她一动,裙摆飘落,便若有似无地露出雪白长腿。

  短发抓出了微翘的羽毛弧度,耳垂挂着艳红的碎钻耳环,就连脸也上了淡淡的妆,她已经好久没这么打扮过了。

  她原本想直接穿着套装参加,可没想到孟宛蕾却带了礼服给她,而且还让她给设计师打扮。

  她原想推拒,可孟宛蕾却坚持,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妥协。

  可是,穿得这么美有什么用?又不会有人看她……

  她忍不住抬眸,再次看向范士赫,可又倔强地别开脸,不懂自己干嘛一直看他?

  孟若乔,你病了呀?明明生气,明明讨厌他,干嘛又一直在意他?

  她瞪着泳池里的自己,看到自己茫然的脸,好似连自己都不知原因,可是复杂的眼神却又像知道什么。

  她心惊,害怕地躲开眼睛。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名中年男人靠近她,身上有着酒味,像是喝醉了,眼神直往她身上溜达。

  孟若乔转头,认出这是某中小企业的老板,评价不怎么好。

  她不想理会,转身想离开。

  “啊,别走嘛,我也一个人,我们刚好做伴。”中年男人抓住她。

  孟若乔皱眉甩开他的手,耐住口气回话。“王老板,你喝醉了。”

  “哈哈,我是醉了……看到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更醉呀!”王老板哈哈笑,见是在角落,更有恃无恐,不断贴近她。

  “来来,陪我玩玩,就给你好处。”王老板色色地看着孟若乔,尤其看到开衩的裙摆,笑得更下流。

  “啧啧!看看你这双腿……”他伸手想摸。

  孟若乔扣住他的手,用力一扭。

  “哦……”王老板痛得叫出声,可怕引人注意,他赶紧压低声音。

  “王老板,请你自重。”孟若乔也不想惹事,教训了下,松开手,懒得理他,转身准备离开。

  王老板却不甘心,趁她转身时用力抱住她,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你这娘们别想逃哦!”

  孟若乔曲起手肘往后一击,王老板痛得弯下身,可手却还是不放开她。

  “放开!”孟若乔挣扎,抬起脚想踢他,看到她要踢人,王老板一惊,吓得急忙放开她。

  没想到王老板会突然松手,她一时停不下脚步,右脚一拐。

  “啊!”她惊呼,脚踝的疼痛让她皱眉,刹不住身子,哗地一声,狼狈地跌进泳池。

  水声引起注意,众人往泳池看过来。

  “唔……”孟若乔想游上岸,可脚踝却极痛,“该死!唔……”呛了水,她痛苦地挣扎。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有人惊呼。

  一抹人影迅速跳进泳池,伸手抓住孟若乔。

  “咳咳……”孟若乔痛苦地抱住来人,被抱着游上岸。

  她用力咳着,狼狈地呼吸。

  “怎么了?没事吧?”范士赫也浑身湿淋,紧张地看着她,见她狂咳,他干脆抱起她,快步走进屋里,跟主人借个房间,快步将她抱进房。

  他将她放到床上,大手拨开她颊边的发,脸上褪去了冷静,是显而易见的慌张。

  “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追问,见她不说话,干脆自己检查,“有受伤吗?嗯?”

  孟若乔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浑身湿淋淋的他,还有他脸上的担忧,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怎会是他救她……

  “啊!”他突然碰到她的右脚踝,她疼得低喊。

  “肿起来了。”范士赫皱眉,伸手要脱下她脚上的丝袜。

  “你做什么?”她紧张地想伸手阻止。

  “别动!”他恼怒地对她吼。

  他第一次对她大声,孟若乔不禁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反抗。

  丝袜被他粗鲁地扯破,他抬起她的右腿,看到脚踝微肿,大手温柔地按住,拇指开始揉压。

  “会有点疼,忍一下。”他的脸色很难看,眉头皱的很紧,声音也很冷,可是手劲却极温柔。

  孟若乔咬唇忍住疼,眼眸忍不住放在他身上,她看得出来他在生气,可是又不像在生她的气,而且……他似乎在为她紧张。

  她想着他方才的种种举动,不想平常的他,难得看到他慌乱的模样,她心头浮起一抹异样感。

  他身上的西装湿了,头发还在滴水,褪去平时优雅尊贵的模样,他看起来很是狼狈,可她觉得他比任何时候的他都好看。

  胸口起了骚动,像是早就存在的东西,可却在此时爆发,让她有点慌,有点乱,有点不知所措。

  “还很疼……”他突然抬头,看到她的神情,未说完的话顿时停住,黑眸转深。

  “为什么这么看我?”她可知她此时的神情可以让男人甘愿为她做任何事。

  “什么?”她不懂他的话,眸光却离不开他。

  从他瞳中的倒影,她看到陌生的自己。

  一个……很女人的自己,一个……动了情的自己。

  “你不该这么看我。”他的声音低哑,脸庞贴近她。

  不……

  她该躲开,该将他推开,可是她却动弹不得,任他的唇覆上……



  第八章

  他的唇很软,嘴里有淡淡的酒香,有力的舌尖撬开她微颤的唇,仿佛也打开她悸动的心房。

  温热的大手也滑进裙摆,指尖抚过如奶油般的滑嫩肌肤,几乎快接近甜美的花心。

  “不……”她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躲开他的唇,心里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会、会有人进来……”

  不是,这话太暧昧,像是暗示着什么。

  孟若乔更紧张了,她急忙想转话。“我是说……唔!”

  不让她把话说完,他强硬地吻住小嘴,吮着香软的唇瓣,他低喃,声音是惑人的低哑。

  “嘘,别说话。”他现在只想亲她,用力抱她。

  谁教她要用这种眼神看她,谁教她的神情这么动人,让他想占有她,在她芳心大乱时,趁此将她占为己有。

  他知道此时的她无法抗拒他,想得到她就趁现在!

  说他卑鄙也好,谁教她要在他面前表现脆弱,是她不好,诱惑了他。

  “可是——”她还想抗拒,极力想躲开他的吻,可他的手却扣住她的后脑,加重唇舌的力道。

  舌尖勾吮着她,一口一口缠吮着,很诱人的吻法,细啃着柔软唇瓣,范士赫哑声开口。

  “是你不好,谁教你要诱惑我?”他恶劣地将罪推到她身上。

  “我哪有啊?”手掌挣开她的手,指尖压住花心,他把眉一挑。“你今天穿丁字裤。”

  高杈的裙摆,还配上丁字裤,她今天穿得极惹火,再怎么躲在角落,可还是吸引男人的视线。

  他虽然站得很远,可还是一直注意她,也看到宴会男人们注意她的眼神,那些眼神让他极不悦。

  谁知他只是挪开视线一下,她就落了水。

  这女人,要没好好看着她,她只会惹麻烦。

  他眯眸,用力啃吮唇瓣,手指用力扯下棉薄的丁字裤。

  “没办法,衣服太贴身……哦!”他的手指突然揉上蕊珠,孟若乔轻喘,身体整个发软,早忘了要抗拒他。

  或者,她根本也不想抗拒。

  指尖揪住他胸前的衣服,她凝视他,两人眼眸相对,他掠夺的欲望是那么明显,而她,则在他瞳中看到意乱情迷的自己。

  瞬间,像是沦陷了,她伸手环住他的颈项,手指插进他发间,张开嘴,放肆地吻住他的唇舌,腿也跟着勾住他的腰。

  他接受她的热情,两人唇齿交缠,激烈地吮吻,在花心揉弄的指尖也加重力道,不断来回摩擦稚嫩花唇。

  她探出舌尖,激情地吮着他的嘴,手指拨乱他的发,两人吻得激烈,像两团火彼此燃烧。

  他吻着她,舌尖在小嘴里肆虐,长指也不放过另一张甜美小嘴。

  她扭动着,齿尖咬着他的唇,小手也大胆地来到他的男性。

  手指解开裤头,她将手探进裤子里,放肆地握住滚烫炙铁。

  “哦……”他粗喘,在花径进出的长指因兴奋而猛烈,拇指压着花口前端蕊珠,恣意揉捏。

  他挑逗她,要让她在情欲前投降,她也不甘示弱,小手套弄着男性硕大,指尖厮磨敏感的伞端。

  这女人,她大胆得让人疯狂!

  范士赫再也无法克制腹下早已难耐的欲望,长指抽出花径,没了阻碍,爱液丰沛流出。

  他抬起她的臀,热杵对着颤抖的艳红花唇,窄臀一挺,瞬间挤进紧窒的花器,充实绵密的花肉。

  “啊!”她轻吟,娇胴因被充实的酥麻而轻颤,下腹跟着用力,幽径顿时更紧窒,将男性圈得更紧。

  美妙的紧实包覆让男性更为坚硬滚烫,他不疾不徐地退出,再猛然冲刺,深深地捣入水穴。

  他进得那么深,让她迸出愉悦的快意,小嘴逸出娇吟,她抬起臀,娇然迎合他的律动。

  随着他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击,孟若乔早已无法思考,只能本能地扭着娇胴,不断地呻吟。

  她忘了自己的身分,忘了所有一切,只能疯狂着迷地拥有他,让身体愉悦地承受他的进出。

  “赫啊……”她喊着他的名字,小嘴找到他的,舌尖探进他嘴里,与他热情交缠,双腿更紧紧勾住他的腰,在他律动时扭臀迎合,她忘了脚上的伤,只想紧紧抱住他。

  动心了吗?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深思,他不是她能爱的人,她知道她在犯罪,这是错误的,可是她无法抗拒,明知不该,可她的身体却将他缠得更紧,在他想退出时,花壁紧紧吸附,不让他轻易退离。

  那紧实滑腻的吸附,让范士赫忘情呻吟,冲刺的男性加重撞击的力道,一次比一次更深入。

  娇吟迸出唇瓣,“再用力一点!”她紧紧缠着他,指尖几乎陷进他的肌肤。

  她不想去思考,只想用力地抱住他,至于罪恶感,就让她暂且遗忘吧!

  她的甜美和狂乱几乎逼疯他,手掌粗蛮地拉开她的腿架在手肘,他狂野地攻击柔嫩花器。

  一次又一次,听着她美丽的呻吟,两人疯狂地拥着、吻着、结合着,直到极致的欢愉来临。

===

  自宴会后,他们的关系添了暧昧,明知不该,可他却像是故意般,总是用火热的眼神望着她,而后便将她擒入怀里,用力吻她,一次又一次地占有她。

  她想反抗,可最后总是失败,她知道原因,她的反抗总是稍稍地推拒,仿佛只是想减轻一点罪恶,可最后还是任他为所欲为。

  两人的关系变复杂了,他几乎是住在她那里,她每天都在他怀里醒来,明明不是男女朋友,可她却让他碰触她所有一切。

  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啊!”突来的疼痛让她轻吟。

  “你不专心!”范士赫松开嘴巴,看着被他咬出齿痕的细肩,再以舌轻舔过,轻柔地吮吻。

  这是他的办公室,她半赤裸地趴在办公桌上,衬衫上的扣子早已被解开,胸乳被推出胸罩,裙子也被推到腰际,丝袜早已被扯烂,破碎地丢在地上,蕾丝小裤挂在小腿,而他的男性则深埋在她体内。

  手掌从腰际往上滑,握住一团嫩乳,手指拈住蕊尖,让早已尖挺的乳蕾在指腹间转弄,窄臀挺了一下,让男性缓慢地在花穴里浅浅抽撤。

  她咬唇,眉尖因难耐而拧起,“别这样,会有人进来。”

  她没有锁门呀!

  “没我的允许,谁敢擅自进来?”他用力捏住雪白乳肉,速度放得更缓,几乎是折磨她,让硕大擦过敏感花壁。

  “快一点……”受不住他的缓慢,孟若乔痛苦地扭着臀,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在惩罚她刚刚的分心。

  “你刚在想什么?”果然,范士赫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畔吐气地轻问,另一手则来到她的私处,拈住早已充血的软核,恣意扯弄。

  他的逗弄让她欲望高涨,而他却是更故意,停住动作,让男性静止在幽径不动。

  她咬唇,对他的故意又气又恼。

  “不要就出去!”她转头瞪他,脸蛋因情欲而泛红,生气的脸有着女人的勾人妩媚。

  黑眸轻闪,划过让她快腿软的火花,他低头吻住她。

  “不要!”她还在生气,伸手推拒他的接近。“出去!”她挣扎,可扭动却让花穴更紧。

  “该死!”他差点忍不住提早在她体内崩溃。

  范士赫抓住她,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她坐进牛皮椅,见她还要挣扎,索性往上用力一顶。

  “啊!”突来的顶弄让她浑身虚软,顿时忘了反抗,小手扣住他的肩,抓皱他的衬衫。

  他抱住她的腰,手掌揉弄两团嫩乳,俊庞勾着散漫又诱人的笑。“想要就自己动。”

  她咬唇瞪他,她要有志气一点就跳离他身上,她就不信他不会马上把她抓回来,在体内的火热可是说明他对她的渴望。

  可想是这么想,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谁教她也渴望他?

  她只好抬起臀部,生涩地让甬道慢慢吞吐他,却发现这样的起落增加摩擦的快意,而且可以任她主宰。

  她不禁觉得好玩,起伏的动作加快,享受着摩擦过的快意,放恣地吞吐他的欲望。

  而嫩乳也跟着她的起落而跃动,瑰红乳尖在他指尖轻晃,透着美丽光泽。

  他张嘴含住乳蕾,享受着她的吞吐,舌尖也勾缠着蓓蕾,互相含吮着两团饱满软嫩。

  胸乳因他的舔吮而酥麻,不一会儿,她就抓到让自己欢愉的角度,让男性顶弄到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她起伏得更快,剧烈地吸附着男性,他的牙齿突然啃住乳尖,男性在她往下吞噬时猛然往上一顶。

  “啊!”她娇啼,身体猛然一软,瞬间达到高潮。

  可他还没满足,他抱起她,让她躺在办公桌上,男性微微退出花穴,再激烈地进入,深深撞击紧窒收缩的花心。

  “啊……不……”犹处于高潮的小穴极敏感,男性的贯穿捣出更多黏腻的花露,顺着大腿曲线蜿蜒而下。

  丰沛的花蜜让他进出得更顺畅,每一个抽撤都搅出更浪人的声响,紧窒花壁也将他绞得更紧。

  “别啊!”太激烈了,她受不了地求饶。“还……还要上班……”他这样教她今天怎么上班?

  “你想要的。”范士赫低头含住蕊尖,窄臀加重撞击的力道,攻击着花心各处。“瞧,你吸得这么紧,根本不想放我离开。”

  他握住雪乳,舔过乳蕾,唇瓣噙着邪肆的笑。

  而冲刺的男性更猛烈,几乎想将柔软的花器捣坏,让她只属于他。

  过多的欢愉让她无力娇吟,一次又一次的高潮不断淹向她,几乎快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快死在他身下了。

  花壁收缩得更剧烈,紧密的痉挛将男性硕长吸得更紧,直到他深深一个埋入,她发出媚人娇啼。

  小穴顿时涌出甜腻花露,他跟着低吼,仰头享受着花肉的紧密缩放,才甘心在她身体释放。

  好一会儿,办公室中只剩凌乱的粗喘。

  他抱着她坐进椅子,让她瘫坐在身上,手掌轻抚着她的背,男性仍亲密地埋在她体内。

  汗湿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她听着他急促的心跳声,他的男性仍未离开,仍在她体内。

  这样的感觉比欢爱还亲昵,她不禁不自在起来,起身想离开他。

  他却不许她走,“去哪?”他问,手掌捧住胸乳,在掌中抚弄。

  她抓住他的手,低头说道:“该整理一下,还要上班。”

  见她不看他,范士赫勾唇,手指勾起她的脸。“怎么?有罪恶感?觉得对不起蕾蕾?”

  被说中了,孟若乔咬唇,见他嘲弄的眼神,不禁恼怒。“难道你不会吗?”

  “是不会。”因为他从来就没对不起孟宛蕾过。

  “你!”孟若乔瞪他,见他冷淡无所谓的模样,她更气了,她推开他,跳离他身上。

  她快速整理好自己,扬头看他。“也是,早就知道了,像你们这种人根本不懂什么是忠实。”所以他才不会心虚,所以他才能这么理所当然,只有她被罪恶感包围。

  范士赫勾起唇,将背靠近椅子,也不急着整理自己,懒懒地注视她。“别忘了,你也是共犯。”

  孟若乔霎时说不出话来。

  是,他是不忠实,可她不也沉沦了吗?明知不该碰,明知该拒绝,却又一次一次任他抱她。

  看着她受伤的神情,俊庞沉了沉,心情也跟着恶劣起来,可唇瓣却勾起一贯的嘲讽。

  “觉得对不起蕾蕾,那为何不拒绝我?”

  “我——”

  他起身走向她,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声音放得极低,黑眸掠过一抹锐利。“你爱上我了,是吧?”

  孟若乔一惊,她拍开他的手,急切地否认,“我没有!”

  “是吗?那为何让我抱你?明明觉得罪恶,为何不拒绝我?”他却不信她的话,紧盯着她脸上的慌乱。

  “我……”她的眼神惊慌,对上他锐利的眸光,更是心慌意乱,那心底的秘密连她也不敢看,他凭什么问她?

  有未婚妻的人明明是他!一次又一次招惹她的人明明是他!

  “只、只是需求而已!”她朝他吼,极力摆出理直气壮的模样。

  “需求?”范士赫微眯起眸。

  “对!需求!”她抬起下巴。“等我腻了,咱们就一拍两散,你结你的婚,我回我的小镇,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他重复她最后一句话,黑眸掠过一抹怒焰,可俊庞却勾着笑。“很好。”

  好个一拍两散,各不相干!

  “那么,你就继续你的罪恶感吧!我的共犯。”他粗鲁地扣住她的下巴,低头粗暴地吻她。

  “唔!不……”疼痛让她皱眉,正想伸手推开他时,他却突然放开她。

  手机铃声刚好响起,范士赫接起电话。“蕾蕾?”

  听到这名字,孟若乔一愣,见他眉眼立即放柔,她别开眼。

  “嗯,我下午没事,好,我去接你。”他挂掉电话,随即走进休息室,不一会儿,换了另一套西装出来。

  “我下午不进办公室了,没事不用找我。”他冷淡吩咐,穿好西装外套,随即走出办公室,视线自始至终都没看向她。

  孟若乔看着他离开,想着他对孟宛蕾的温柔,还有对她的冷漠……也是,人家是未婚妻,她是什么?

  唇角嘲讽地勾了勾,她笑得萧索,弯下身捡起丢在地上的丝袜,手指用力一握。

  “可恶!”她气得踢了办公桌一脚。

  她在难过什么?有什么好难过的?他本来就不属于她,本来就属于另一个女人。

  她才不希罕他,一点也不希罕!

  紧咬着唇,孟若乔用力眨去眼睛里的泪,不许自己哭,没什么好哭的!

  她深吸口气,准备转身离开时,眼角却瞄到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开了一道缝。

  应该是刚刚被她踢开的……

  她蹲下身,想要将抽屉推进去。

  “嗯?”她突然皱眉,抽出压在黄色信封下的照片,一看到照片上的人,她愣了愣。

  “这不是我吗?”照片上的她穿着T恤牛仔裤,笑着和旁人说话,而背景则是小镇。

  她觉得奇怪,又看到黄色信封没封紧,露出照片一角。

  她拿出信封,站起身,将信封中的东西全倒到桌上。

  “这……”她瞪着桌上的照片,全都是她的照片,为什么范士赫会有她的照片?

  而且看这角度……都是偷拍的!

  他找人偷拍她?

  孟若乔不敢相信,干脆将抽屉全部搬出来,检查里面的东西。

  她随手抽出一叠纸,翻看了下,愈看她眼睛睁得愈大,“这怎么……”资料上全部写着她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

  她皱眉,不懂了。范士赫调查她做什么?



  第九章

  范士赫为什么调查她?

  她看过所有调查资料,记录着这两年来有关于她的一切,就连照片也是这两年来的她。

  孟若乔心里尽是疑惑,她想问范士赫,可是他这几天好像很忙,不仅没到她的公寓,到公司也是吩咐完她工作的事,大略处理一下,人就离开公司了。

  结果几天过去了,她完全找不到机会问出疑惑。

  他在忙什么?感觉好神秘。

  才想着,电梯门突然打开,范士赫走出电梯。

  “执行长。”孟若乔立即起身,却发现他身上的西装和昨天是同一套,他没换衣服,他昨天没回去吗?

  那他昨天在哪?

  看到范士赫走进办公室,她忍不住跟了上去,直觉想开口询问,可话到嘴边却又吞进嘴里。

  她凭什么问他?他昨晚在哪过夜管她什么事?

  站在休息室门口,孟若乔闷闷地在心里想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涩然。

  休息室的门打开,范士赫看到她站在门口,眉尖轻扬。“有事吗?”他淡淡开口,低头扣着袖口的扣子。

  “我……”她想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昨晚去哪了,可是她凭什么问?“今天的行……”

  “全部挪开,我另外有事,今天就不进办公室了。”整理好衣服,范士赫抬头看着她,眸光掠过一抹异样。

  “休息室的衣服帮我送去让人干洗。”语毕,他随即走出办公室。

  “是。”看急他匆匆的,是什么事能让他放下工作?

  孟若乔皱眉,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在意,可脑子却忍不住一直去猜测。

  是谁让向来爱清洁的他穿着同一套西装?是谁让工作狂的他放下工作?他现在是准备去见那个人吗?

  垂下眸,孟若乔走进休息室,拿起西装外套,将脸埋进外套,闻到他的古龙水味。

  想到他方才的冷淡和忽视,心头不禁有点酸。

  “啊!讨厌!”她在难过什么呀?

  孟若乔恼怒地用力丢下西装,一张纸却从口袋掉了出来。

  她拿起名片,顿时一愣。

  “妇产科?”他怎么会有妇产科的名片?一个大男人去妇产科做什么?

  她停止猜测,心里大约有底了。

  男人去妇产科做什么?当然是有人怀孕了:他又没闹什么花边新闻,怀孕的对象也只有一个而已……

  “是吗?怀孕啦?”那么婚期也不远了吧?

  “真好,恭喜了!”她喃喃自语,脸上流露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难过,明明在笑,可却像在哭。

  她闭上眼,用力忍住眼里的酸涩。

  反正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她和他就像两条平行线,现在的交集只是意外,迟早会散的。

  她才不在乎呢!没什么好在乎的。

  “是呀!我才不在乎……”孟若乔轻喃,拼命说服自己,只是却连她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有多不真实……

  真的不在乎,那她为何到这里?

  孟若乔抬头看着医院,真的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她到医院做什么?是想证实什么?

  她忍不住笑了,她笑自己,不知在执着什么?知道事实真如自己想的,那她就会高兴了?会开心了?

  不!她知道自己根本不会。

  “孟若乔,你真是够了!”不想承认的心,可她的身体却比她还诚实,不然她也不会到这了。

  “乔乔?”孟婉蕾微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来医院?身体不舒服吗?”

  “姐?”没想到会撞见,孟若乔一愣,勉强扯出笑容,可眼神却心虚地移开。“没,我很好。”

  “没生病就好。”孟婉蕾微微一笑。“你是来找士赫的吗?他去停车了,是有公事要找他吗?”

  “没,我没有要找他。”孟若乔的语气有点慌,看到孟婉蕾的疑惑,她急忙缓下口气。“我只是刚好经过。”

  孟婉蕾也没多想,“这样呀……”

  “嗯……”孟若乔咬了咬唇,眼睛直觉看向孟婉蕾的肚子。

  “怎么了?”发现她的视线,孟婉蕾摸着肚皮,羞涩地笑了。“乔乔,你知道啦?”

  “啊?”孟若乔收回目光,看着孟婉蕾脸上幸福的笑,胸口霎时紧缩。

  “怎么?士赫没跟你说吗?”孟婉蕾微微疑惑,可却止不住脸上的笑容。“我有了,三个多月了。”

  果然……“是、是吗?恭喜了。”孟若乔挤出笑容,却看不见自己的笑有多勉强。

  孟婉蕾轻摸着肚子,脸上泛着即将当母亲的美丽微笑。“士赫也很高兴,他这几天都在陪我,一定很少进公司吧?”

  “嗯……”孟若乔怔怔看着她脸上的笑,胸口不断刺痛。

  为什么这么疼……她有那么喜欢他吗?

  明知道不属于自己,可她还是喜欢了吗?所以明明心里有着罪恶感,可是她却还是陷阱去了,是吗?

  孟若乔,你有这么傻吗?

  “对了,这件事先别告诉爸爸,我怕他生气。”孟婉蕾有点无奈,却掩不住脸上的喜悦。

  “不过我和士赫已经商量好了,一个月后就举行婚礼,不然到时肚子大起来就不好看了。”

  “是呀!”是呀,人家都要结婚了,小孩也有了,她呀,还看不清吗?

  本来就不属于她,本来就没有交集,难怪他最近总对她视若无睹,应该是打算借机远离她吧?

  何必呢?根本没这必要,她也只待三个月……不对,这种时候要识相点,她孟若乔才不当那种惹人嫌的悲惨女人。

  “乔乔,到时候要来参加我和士赫德婚礼哦!”

  “不了,”孟若乔扯了扯唇,“那时小镇正忙,我恐怕挪不出时间……”

  “乔乔?”孟婉蕾突然惊呼。“你怎么哭了?”

  哭?她有哭吗?

  孟若乔眸光怔然,伸手碰脸,指尖却沾到不该有的湿润,“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孟婉蕾从包包拿出面纸,担心地递给她。

  “没……我只是为姐姐开心。”孟若乔别开眼,急忙擦去脸上的泪。

  听到她的话,孟婉蕾一愣,继而笑了,她拿面纸帮孟若乔擦泪,语气很是温柔。

  “乔乔,我知道我们两个姐妹向来不怎么亲,不过……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我知道,我也不讨厌你。”孟婉蕾不是一个惹人厌恶的女人,在孟家的时候,她从来没欺负过她,即使不像姐妹,可是孟婉蕾对她也不坏。

  坏的人是她!

  看着孟婉蕾单纯的模样,孟若乔不禁觉得愧疚,她不知道她和范士赫的事,不知道她其实很坏。

  她觉得很罪恶,孟婉蕾明明对她不坏,可是她却对不起她,不只和范士赫上了床,还喜欢上他……

  “对不起……”

  “什么?”孟婉蕾抬眸,脸上有着疑惑。

  “没。”孟若乔摇头微笑。“姐,我该回去上班了。”

  “好,路上小心。”孟婉蕾拍拍她的手。

  “嗯,那我走了。”是呀,是该走了。

  她是该离开不属于她的……不,她从来就没拥有过。

  他对她,只有冷淡,动情的只有她。

  还好,只有她。

  忍住心口的痛,孟若乔转身,坚决地离开。

===

  范士赫踏出电梯,习惯性地抬眸看向秘书室,却意外地没看到人。

  他一怔,看了时钟一眼。

  九点多了,孟若乔怎么不在?

  他微皱眉,打开办公室的门,也没看到她的人影,再走到休息室,里面也没人。

  她人呢?

  他知道她不会是迟到的人,甚至为了和他赌口气,她比谁都早上班,早早就将他要的东西准备好,然后再用得意的表情睥睨他。

  想到她那自得的神情,唇角不禁微勾,俊庞微柔。

  难道跑到别的楼层去了吗?

  范士赫走出休息室,坐到办公桌前翻了下堆积的工作,一边等她出现,可等了好一阵子,他公文都看完三份了,却一样没看到她的人。

  他不禁狐疑了。他伸手拨打电话,“管理室,孟秘书今天有进公司吗?没有?”她没来公司?那去哪了?

  他挂断电话,拨打她的手机。

  “您拔的号码目前暂停使用……”

  她停话了?

  范士赫紧皱眉头迅速起身,准备到公寓找她。

  正要打开门,门却先开启。

  “怎么?你要出去吗?”孟婉蕾笑着看他。

  “嗯!有点事。”范士赫脸色沉郁,薄唇微抿,隐隐带着一丝焦躁。

  察觉他的异样,孟婉蕾没说什么,转头看了看秘书室。“没看到乔乔,她人不在吗?”

  “我也不知道。”他也要找她。

  “我想乔乔应该离开了吧?”

  孟婉蕾的话让他正视她,见她神色自若,黑眸微昧。“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孟婉蕾微微一笑,姿态一贯优雅。“前天我在医院门口遇到她。”

  范士赫皱眉。“你对她说了什么?”

  “说实话呀!”孟婉蕾笑的无辜。“告诉她我怀孕的事,还有这几天你都陪着我。”

  “你故意误导她?”他知道孟婉蕾绝不只说这些,以他对她的认识,她一定加油添醋更多。

  “她要想偏我也没办法。”孟婉蕾耸了耸肩。

  “你和我的身份,她能不想偏吗?”范士赫抿着唇,神情不悦。

  孟婉蕾一点也不愧疚。“那该怪的人是你吧?是你什么都不说,才会让乔乔想偏的,不是吗?”

  范士赫抿唇不语,知道孟婉蕾说的是事实,他是什么都没对孟若乔说,明知她在挣扎,可他却迳自眼睁睁看着。

  他是故意的,他想要她亲自开口,亲自承认,她不是对他没感觉,承认她早已爱上他。

  “为什么这么做?”

  孟婉蕾笑了,优雅中有着嘲弄。“你不会觉得她很讨厌吗?什么都拥有,让人嫉妒。”所以她才想破坏,想让孟若乔难受,就算一下下也好,她也想让她尝到痛苦。

  “她是无辜的。”范士赫沉了眸,看透她笑容里的痛苦,语气不由得放柔。“她什么都不知道。”

  “是,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你早已爱上她,你不也是因为这样恼她,所以才一直招惹她,所以才什么都不说,任她沉浸在和未来姐夫有染得罪恶中,让她在罪恶中心虚挣扎吗?”

  范士赫无话可说,他确实怎么做。

  两年前,他对一个女人动了心,他眼里和心底有了她,可是她什么都不知道,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就潇洒离开了。

  她没错,动心的人是他。

  可是,他却不甘心,凭什么只有他烙印了她的身影,而她却一无所知,这样不公平。

  他偷偷看了她两年,看着她对别人笑,看她生活得快乐自在,而他嫉妒得要命。

  让她露出笑容的人不是他,她看的人也不是他。

  只有他,像个小偷似的一直看着她。

  这种情形让他越来越不悦,也越来越焦躁,他想要她接近他,要她的眼中印上他的身影。所以,才有了度假中心。

  这企画不是一定要在东部,可他还是独排众议,强硬要在东部建设,他知道她一定会出现。

  果然,她出现了,美丽又耀眼的姿态让他震撼。

  他蓄意招惹她,让她生气,让她气他,讨厌也无所谓,只要她能深深记得他,如他记得他一样。

  多拙劣的方式啊,可他却只能想这办法。

  见他沉郁得神情,孟婉蕾笑了。“士赫,我们都一样。”她和她太像了,自尊心太高,不肯轻易示弱,不敢让人发现自己真正的样子。

  所以伪装,所以冷漠,就怕输了一切,可是却不知道其实早在不甘心的那一刻,就早已输了。

  范士赫不语,仅是绕过她,快步离开办公室。

===

  “乔乔?”严君奕挑眉看着侄女,见她又发呆,狭长的黑眸微微一昧,拿筷子敲她的头。

  “哦!”吃疼的孟若乔捂着额头瞪他。“小舅,你干嘛打我?”

  “我也想问你,吃个晚餐你可以发那么多次呆,是在想什么?”严君奕吃口菜,眼神直盯着侄女。

  说什么去花莲玩,玩回来后却魂不守舍,三不五时就发呆,不然就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摆出失恋的脸。

  她是去玩,还是去谈恋爱?

  “没有呀!”孟若乔低头扒饭,极力躲开小舅观察的眼神。

  她这个小舅只大她八岁,是外婆意外生下来的,和去世的妈妈年纪相差很大,所以妈妈对小舅来说不只是姐姐,也是母亲,谁知老妈却被老爸拐去当小老婆,听说当年小舅可是气了好久不理老妈。

  后来虽然和好,可是小舅还是对老爸视而不见,尤其在老妈过世后,他对老爸更是讨厌。

  不过小舅很疼她,要是让小舅知道她在台北的事,小舅一定抓狂。

  小舅生气起来很可怕的。

  “是吗?”从小看她长大,严君奕早摸透她了,看她这模样摆明是在心虚,他皱眉,“乔乔,你有什么事在瞒小舅?”

  “没、没有呀!”孟若乔的脸几乎埋进碗里。

  “乔乔,你知道小舅最讨厌人说谎……”

  “啊!”孟若乔赶紧跳起来,“我吃饱了,小舅,我有点渴,我去杂货店买个饮料,顺便帮你买烟。”

  说完,她赶紧逃出门,一走离家,她立即松了口气,可又想到自己态度不就表明她有事瞒小舅吗?

  “完了,待会回去一定会被逼问。”孟若乔低头,忍不住叹气。

  她到地在搞什么呀?会来这几天一直在恍惚,结果什么事都做不好,连镇长都求她暂时休假别去上班了。

  明明离开北部了,可她的心却像还留在那里,人是回来了,可却还是一直想着他。

  明明不该想,却忘不掉,怎么会这样?她什么时候喜欢他成这样了?

  “孟若乔,你是在走衰运吗?”她踢着石子,小脸有着落寞,好不容易喜欢上人,可对方却是自己未来姐夫,有没有这么狗血呀?

  而且喜欢了又怎样?他对她又没有意思,就算上床又怎样,那也只是男人的欲望,而且他从一开始就属于别人了。

  “该忘了呀!”她苦涩地扯唇,吐了口气,抬起头却怔了目光,脚步立即停住。“你……”

  她怔怔看着前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范士赫……”

  他怎么会在这?



  第十章

  “你……”孟若乔有点激动,差点想冲上前抱住范士赫,可看到他面无表情,一贯地冷漠,倒显得她像傻瓜。

  范士赫定定看着她,离开办公室后,他立即开车到这里找她,可看到她,他却突然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他的心里烦躁,可他伪装惯了,冷淡是他习惯已久的面具,他不知该怎么拿掉,他只能贪婪地看着她,满腔的话,却不知如何说出。

  他迟迟不说话,孟若乔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先开口了。“你在这里干嘛?”

  她瞅着他,明知不该,可心里还是有着期待。她真的成了坏女人了。

  范士赫没有说话。

  “干嘛不说话?平时不是很能讲?现在变哑巴了吗?”她讽刺他。

  他看着她,淡淡开口,“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什么?”孟若乔好笑地重复他的话,“哈,我什么都不想听。”找她的是他,他为什么摆出一副施舍的姿态?

  她瞪他一眼,转身要离开。

  见她要走,范士赫一急,急忙抓住她的手臂。“别走。”

  孟若乔停下脚步,看着他的手,再抬眸看他,小脸有着难受和疑惑。“范士赫,你到底想干嘛?”

  “孩子不是我的。”他艰涩地开口,他不习惯解释,最后只能说出这一句。

  “啊?”孟若乔皱眉看他,“孩子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范士赫没回答,这是孟宛蕾的私事,他没有权利说出来。

  见他又不吭声,孟若乔彻底恼了,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范士赫,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种鬼话吗?未婚夫是你,孩子当然是你的,我可从来没看过或听过孟宛蕾有别的男人,再说,孩子是不是你的关我什么事?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

  “还有,”她打断他的话,美眸愤怒地瞪着他。“范士赫,我问你,你为什么调查我?”

  她的质问让他一怔,眸光微闪。

  “我看到你办公桌抽屉里的东西了,有我的照片和我的资料,你派人调查我,偷拍我做什么?”

  范士赫抿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跟她说,他爱她很久了,所以像个变态似地让人调查她,每个月寄她的照片给他吗?

  要跟她说,他的嘲讽和冷漠都是故意的,因为心动的只有他,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故意恶劣,要让她记得他吗?

  要跟她说,他和孟宛蕾什么都不是,未婚夫妻只是挂名,只是他却从没跟她坦白,恶质地看她罪恶的模样,只因为他想看她有多在乎他?

  可是,他说不出口。

  孟宛蕾说得对,他们这种人,自尊心太高,早习惯掌控一切局面,习惯轻易到手的一切,因此,无法认输。

  他爱上她,却也恼她。

  因为,他爱了她两年多,她却是直到最近才将他放进心底,这不公平,教他怎么甘心?

  所以,才会故意折磨她,就是想报复她,想消除心里的恼意。

  多么无聊的自尊心,可他就是这样。

  “无话可说了吗?”他的态度让孟若乔死心,认定他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只有她这傻瓜,心里傻傻的还有期待。

  动了心的她,是个蠢蛋。

  她紧咬着唇,不想再看他,转身跑离。

  范士赫伸出手,却抓不到她,失落地看着空荡荡的手,他涩然笑了。“我只是……想让你爱上我。”

  只是这样而已……他只有这样单纯的愿望,可是却说不出口。

  落寞的低喃,只有自己听闻……

  “范士赫,你当我是笨蛋吗?”孟若乔气得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想到他的态度,心里又气又恼。

  问什么都不回答,只会摆出那张脸,就算说个谎骗她也好呀,可他却什么都不说。

  而她,却笨得心里有期待,对他找来感到喜悦,以为……以为他也有点喜欢她。

  她还是贪心了吗?

  所以得到惩罚了,又难过了一次。

  “孟若乔,你这白痴。”她骂自己,“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抹去泪水,她拼命呼吸。

  不能让小舅发现,她得若无其事地回去才行。

  吐口气,她抬起头,却看见有人在她家门口接吻,她愣了一下,突然不知该怎么反应。

  是镇上哪对爱情鸟啦?要亲热不会回家里哦,在失恋的人面前这样,会不会太残忍?

  马的哩,这一对一定会有报应。

  突然接吻的男人推开女人,不知了说什么,旋即走进屋里。

  嗯?怎会走进她家?

  孟若乔皱眉,看到女方往她这里走来,她原想躲起来,但在街灯映照下,她却觉得女方的身影有点眼熟。

  嗯?

  突然,女人的身影来到灯下,孟若乔立即瞪圆眼。

  女人也抬起眼,发现她,也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你看到了?”

  “你……”是,是孟宛蕾?“那、那……”她抖着手指比着自己家,那个男的不会是……

  “别说出去。”孟宛蕾开口请求,“乔乔,可以吗?”

  “你、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怎么都不知道……

  “除了士赫,你是第二个知道的人。”

  范士赫也知道?她想到范士赫方才的话,“小孩……”

  “不是士赫的。”孟宛蕾回答她,小脸轻扬,神色没有一丝歉疚,“那天在医院的话全是骗你的。”

  “为什么要骗我?”孟若乔一脸不解,而且小孩不是范士赫的,那是谁……哦,不,孟若乔不敢问。

  孟宛蕾垂下眸,唇瓣勾起一丝微涩,“我一直很嫉妒你,说不讨厌你是骗你的,我很讨厌你。”

  孟若乔愣住了,霎时不知该说什么。

  “爸很疼你,虽然他也疼我,可是你一出现,爸的注意力只会放在你身上,不只这样,你还有个好妈妈,你是阿姨和爸心中的宝贝,就连‘他’……也把你当宝一样疼,士赫也是,他的眼里只有你。”

  “哪有?范士赫他明明对我很坏……”

  “他只对你一个人恶劣,因为他想引起你的注意,若是他不在意的人,别说说话了,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而我和他只是朋友,或者该说是交易的伙伴。”

  “交易?伙伴?”孟若乔听不懂。

  “你不知道吧?范士赫对你一见钟情,在两年前就开始了。”

  “怎么可能……”她不信。“他有看过我吗?所以他才调查我……”

  “你看到了?”孟宛蕾挑眉,“他只是想知道你的事,可是又放不下自尊去接近你,所以只能派人调查你,可是他还是受不了一直在远处看你,所以才会有度假中心的开发计划。”

  “什么?”孟若乔张大嘴。

  “他为了让你出现在面前,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花了很大的代价。”孟宛蕾看着她,笑容有着一丝寂寞。“所以我才说我羡慕你,你身边的爱好多好多,让我想破坏。”

  “姐……”

  “对你说谎也是这样,我想看你难过,看你伤心痛苦。”孟宛蕾深吸口气,骄傲地抬起脸,“我不会道歉的。”

  “想看我伤心难过,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孟若乔不禁疑惑。

  “因为想让你为我保密,总要付出点代价。”孟宛蕾回答得冷淡,“再来……士赫跟我很像。”她顿了顿,才又续道:“我们同样骄傲,他爱你,可是却开不了口,因为他爱你两年多,可是你动心却是最近。”

  “啊?”什么跟什么?

  “呵,你懂吧?”孟宛蕾笑了,“这很不公平的,先说爱就像是输了,明知爱情不是赌局,可是却还是无法放下自尊,因为无法确定对方的心……”她的目光遥远,像在说自己。

  孟若乔皱眉,“我不懂,爱情跟自尊有什么关系?自尊心太高,最后伤的还不是自己?”

  “是呀,伤的是自己……”孟宛蕾垂眸低喃,好一会儿她才抬起眸,“士赫来找你了吧?不过你们一定没有谈出结果是吧?”

  “嗯……”她想到范士赫冷漠的模样,又想着孟宛蕾的话,不禁猜测。

  难不成范士赫是来跟她解释,可是因为无聊的强烈自尊心,所以什么都说不出口吗?

  “你如果不主动接近他,是得不到他的。他肯来找你,就表示他的自尊已经放下一半了。”

  “太复杂了。”孟若乔摇头,觉得太难理解了,搔了搔头,她看了孟宛蕾一眼。

  “虽然你说讨厌我,不过我还是同样一句话,我不讨厌你,还有……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说完,她随即往后跑,准备去追某个人。

  孟宛蕾看着她离去,想着她方才的话,不由得笑了。“其实我不是真的那么讨厌你。”

  “范士赫--”孟若乔气喘吁吁地叫住前方的人影。

  范士赫停下脚步,松开准备开车门的手,惊讶地转身看她。

  她……怎会追来?

  孟若乔弯着身子用力喘气,她吞了吞口水,等喘得过气了,才挺起身子,见他还是像个呆瓜一样站在原地,忍不住翻个白眼。

  “范士赫,你就什么话都不说,就打算这么走了?”她擦腰瞪他。

  范士赫不语,仅是淡淡回视。

  见状,孟若乔只好自力救济,她努了努嘴,“我刚遇到孟宛蕾,和她聊了一下。”

  范士赫一怔,瞧见她不怀好意的眼神,直觉皱眉,孟宛蕾跟她说了什么?

  孟若乔贼兮兮地笑了,“听说,你暗恋我很久了?”

  范士赫抿唇,神情一样冷静,只是眼眸却微微不自在。

  “而且,还不敢跟我告白,所以像个变态一样调查我,明明暗恋我,却装作不认识我,然后动不动就惹我生气,想让我记得你?”

  她继续逗他,就是要打破他脸上的面具。

  她的话让他口干,脸上的揶揄让他更是不自在,自尊心不许他示弱,他傲然睨视。

  “这种鬼话你也信?”不,他明明不想这么说,可是却控制不住自己。

  “是不信呀。”孟若乔耸肩,“我就知道这些都是假话,你怎么可能暗恋我,还对我一见钟情?哈哈,好好笑的笑话。”

  笑话?他对她只是笑话?很好。

  范士赫冷下脸,打开车门准备离开。

  “喂。”孟若乔赶紧抓住他的手,“干嘛?生气啦?”真是,这么经不起玩笑。

  “放手。”他冷冷看着她。

  “不放。”真放了他就跑了,孟若乔抱得更紧。

  范士赫皱眉,不懂她想做什么,孟宛蕾一定跟她说出全部的事了,她是来嘲笑他的吗?

  “想笑就笑吧。”他知道她想报复他很久了。

  “哈哈……”她笑给他看。

  范士赫立即甩开她的手。

  “喂,”孟若乔赶紧抱住他的腰,“是你叫我笑的耶。”她遵照他的意思也不行吗?

  真是别扭。原来他的个性这么孩子气。

  “放……”

  “我可以爱你吗?”

  范士赫愣住,怔怔地看着她。

  孟若乔紧紧抱住他的腰,知道他别扭,自尊心又高,那她委屈一点,主动一点好了。

  “虽然呀,你暗恋我两年,我才喜欢你不到两个月,不过不要太计较嘛,顶多到时候我比你多活两年,等你走了,我再思念你两年,然后再去陪你,这样行了吧?”

  她的话让他哭笑不得,“你现在是在跟我告白吗?”

  “是呀,”她对他笑,笑容甜美腻人,“姐夫,我可以爱你吗?”

  “我不是你姐夫。”那两个字很刺耳。

  真爱计较,她嘟嘴,伸手抱住他的颈项,“那……亲亲,我可以爱你吗?”

  突然,她瞠大眼,“耶耶?范先生,你在脸红吗?你脸红了吗?”

  “啰嗦。”俊庞微微赭红,他微恼地瞪她,气她脸上的笑,却又爱上她脸上的笑。

  她的眼里有他,脸上的笑容是因为他……他的心霎时柔了。

  “范先生,听说你对我一见钟情,什么时候?在哪里?”她不放过他,继续逗他。

  范士赫受不了,干脆低头堵住她的嘴,也阻断她的追问。

  可是,他的心里却自然地回答了--

  是呀,他对她一见钟情,就在两年前,某一天的阳光下……



  尾声

  “等、等等……宝贝,你说什么?爹地没听清楚……”孟父快心脏病发地瞪着女儿,还有那只和女婿握在一起的手。

  现、现在是什么情形?

  “爹地,我要和范士赫在一起。”孟若乔坚定地看着父亲,这种时候她当然聪明地知道得喊声爹地。

  “啥?”这次孟父听清楚了。“孟若乔!我有没有听错?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你姐夫……”

  “我和蕾蕾只是朋友。”范士赫开口了。“孟伯,从一开始我和蕾蕾就谈好了,我们只是挂名未婚夫妻。”

  “什么?”孟父瞠大眼。“那蕾蕾肚子里的孩子……”

  “耶?爸,你也知道哦?”拜托,请不要也知道孟宛蕾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又不是瞎子,一个好好的女儿三不五时偷偷躲起来吐,想也知道一定是有了,孩子不是阿赫的,那、那……孩子是谁的呀?”他的大女儿向来乖巧,也没看过她和别的男人来往过呀。

  “爸,有些事你就别问太多了。”孟若乔为难地拍拍父亲的肩,有些事实她也不是很想接受,呜……

  “啥?乔乔?难不成你知道……”

  “孟伯,请你将乔乔嫁给我。”范士赫适时插话,救了孟若乔一命,他淡淡睨她一眼,暗示她记得感恩。

  知道啦!孟若乔没好气地送记白眼。

  “将乔乔嫁给你……”老天,孟父觉得自己头好痛,整个情形乱到不行,他头痛地揉着额角,皱眉看向范士赫。

  “我是年纪大了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吗?算了算了,阿赫,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乔乔吗?”他可不想又来个挂名未婚夫妻。

  “孟伯,你以为我爱自找麻烦吗?”他这个小女儿脾气差,个性也差,除了那张脸外,其他的能跟他上一个未婚妻比吗?

  “喂。”女主角抗议了。

  “说的也是……”孟父认同地点头,他这个小女儿确实难搞。

  “喂!”他们是当她死了吗?“范士赫,我又没说我要嫁给你。”他们有没有问过她这个当事者呀。

  “除了我,哪个男人有胆娶你?”范士赫冷哼,神情极不屑。

  “笑话,凭我孟若乔的条件,随便走出去就一堆男人追我好吗?”不要看不起她哦。

  “好吧,那我不娶。”

  “喂,你单恋我那么久还不娶我……”

  “谁单……”

  “不管啦。”孟若乔霸道地抱住他的手,“总之,你是我的,爹地,大姨那里就麻烦你啦,还有……”她转头冲着范士赫一笑。

  “亲爱的……我小舅那里就换你去沟通罗。”她对付老爸,而难缠的小舅当然交给他了。

  范士赫睐眸,看着她那小奸小恶的甜笑,唇角不禁微微轻扬,心头泛着柔柔的软意。

  这个麻烦,他极爱啊……



  番外篇--一见钟情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孟家庭园。

  这是他和即将成为未婚妻的孟家小姐第一次见面,他早知自己的婚姻会是个利益交换,而他也无所谓。

  爱情什么的,他向来没多大兴趣,娶个家世好又完美的妻子,算是很平常的事。

  如他所愿,孟家小姐很符合他对妻子的要求--完美,规矩,而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傻傻的千金小姐,她的眼神让他知道她是个有智慧的聪明女人。

  这样也不错,有个聪明的妻子,总比跟个没智商的蠢女人过一辈子好。

  今天的见面彼此都满意,没意外的话,订婚应该就是没多久的事了。

  “嘿,小黑,别叫。”

  突然从角落传来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

  范士赫好奇地走过去,才走到树后,就看到一名女孩坐在墙上,一边伸手对着墙下的狗比手势。

  阳光洒在女孩身上,乌黑的长发泛着光泽,美丽的脸在阳光下似乎会发亮,连睫毛都像闪着金黄色的光芒。

  他愣住了目光,女孩看起来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出头,可却长得极美,眼睛活灵活现的,比阳光还耀眼。

  “呜……”看到女孩的手势,黑狗委屈地趴下身子。

  “嘘……走开走开。”女孩朝黑狗挥手,紧张地看着四周。

  范士赫赶紧隐藏在树后。

  没看到人,女孩松了口气,“乖,小黑,快去看门,我回来再带好料的给你吃。”说完,女孩身手利落地跳下墙。

  见女孩消失,范士赫才走出来,疑惑地看着墙壁。

  那女孩是谁?

  “士赫?”没看到他的身影,孟宛蕾找了过来,“你在做什么?”她循着他的目光,没看到人,倒看到看守的黑狗。

  “没什么。”范士赫朝她淡淡一笑,想开口询问,却又觉得奇怪,有什么好问的呢?

  看到他的欲言又止,孟宛蕾眸光微闪,温柔地笑了,“你看到乔乔了吧?”

  “乔乔?”

  “长得像混血儿,是吧?”不等他开口,孟宛蕾又道:“她是我同父异母妹妹,走吧,我爸妈在找你了。”语毕,她走出角落。

  范士赫看着她离开,敏锐地觉得她的态度有点怪,可他没多想,举步跟在她身后,只是离去前,忍不住又看了围墙一眼。

  乔乔,那是她的名字吗?

  后来,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孟若乔,是孟家二小姐,可是人很低调,极少在大众面前出现。

  偶尔,他会到孟家,也从没看过她,像孟家从来没有过二小姐,像他从没看过她一样。

  真奇怪,明明是第一次看到的女孩,可是他却对她印象深刻,怎么都忘不了。

  他知道他的异样孟宛蕾发现了,可她却没说什么,谜样的眸光像在规划什么,这让他觉得玩味。

  孟家两位小姐,都像个谜。

  而后,他和孟宛蕾的订婚宴会到了,而孟若乔也出席了,只是却离他很远,他发现她总是站在角落,低调地不引人注意。

  只是很难。

  不提孟家二千金的身份,她的模样就不是能让人忽视的。

  深邃的五官,长发,美丽的粉色小礼服,她看起来就像个迷人的小公主,只是他却看穿乖巧外表下那不安分的灵魂。

  他一直注意着她,看到有男人靠近她,他的眉忍不住皱起,看到她对男人笑,心里就升起一抹不悦。

  他不喜欢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接近。

  然后他看到她,走到泳池旁,不一会儿,将杯子丢进泳池里,他不禁挑眉。

  而后,她转身,突然看向他,两人的目光霎时对上。

  他怔了下,若无其事地将眼神挪开,张口和旁人说话,可是却止不住心口的震荡。

  和她对上眼的那一刻,即使距离遥远,可他的心却莫名被震了下,端着酒杯的手也微颤,酒液差点洒了出来。

  他神色自若,可心头却泛起涟漪。

  异样的心情让他怔然,他忍不住再抬头望向泳池,可却看到她离去的背影。

  她要去哪?

  目光急切地看着她,他差点想追赶上去。

  范士赫,你怎么了?

  他茫然不解,应付着和旁人的对话,好不容易避开周遭的宾客,他走向泳池,看着在池中漂浮的酒杯。

  她离开了,没看到她再回宴会。

  他想着她离去时潇洒的背影,眉头不由得蹙起。

  那像是抛下一切的感觉,她不打算再回来了吗?那她要去哪里?他再也看不到她了吗?

  这个想法让他莫名地沉闷,孟若乔……她莫名地掌控他的心绪。

  她不知道他,可他却奇异地在乎她。

  这样不公平。

  他抿紧唇,想到她那双灿烂的眼眸,他想要她的眼神里有他,如他深沉的眼里有她一样。

  “士赫,”孟宛蕾突然走到他身边,美丽的脸蛋扬着温婉的笑,“怎么了?瞧你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范士赫注视她,眸光沉谧。“孟若乔……你同父异母妹妹,刚刚离开了。”

  孟宛蕾却一点也不讶异。“我知道。”

  “哦?”他微微挑眉。

  “阿姨去世时,乔乔本来就想离开的,是阿姨的遗愿要她留到大学念完时再走,所以她才会待到现在。”孟宛蕾顿了顿,“昨天是她的毕业典礼。”

  “她去哪?”

  “我也不知道。”孟宛蕾笑得温柔,他却看到她眼里的精光,知道她不是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并不想嫁给他。

  “谈个交易吧。”孟宛蕾对他笑。“如果你想得到乔乔的话。”

  他不语,而孟宛蕾也有耐心地等待。

  得到孟若乔……

  他想到阳光下,坐在围墙上的她,金黄色的光芒洒在她身上,她像有着翅膀,即将飞翔。

  而他,想冲上前,折断她身上的羽翼。

  他没上前,所以,她飞了。

  他没抓住她,他的手空空的,心也怅然若失。

  而她,什么都不知道,欢愉地,潇洒地走了。

  范士赫冷下眸,他是个商人,而且是个不爱吃亏的商人,他失去的,怎能不讨回?

  他想要的,就绝对要得到手。而他,想要她。

  他扬眸,看向孟宛蕾,“什么交易?”

  能得到她,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