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6-30

如雪: 俏皮王妃酷王爷 86-110

86

“小雪,你别这样,”君默言紧紧拥着我,心痛地低语:“你相信我,我绝不会看着别人伤害你而不管。”
这种毒,听上去虽然恶毒了些。可是,凭着我现代的所学的知识,却明白它并没有古人想象中那么可怕。
其功能,说穿了就是避孕药,只不过它是草药。虽然短时间内对身体会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是,只要停服一段时间,又会恢复正常。
老实说,知道这伴事,身体上所受的伤害远远比不上心灵上所受的冲击强烈。
萧若水已经嫁人,而且身份高贵。她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国的皇后。可是仍然在强烈地嫉妒着我,防范着我,害怕我真的替他生下一男半女。
这说明了什么?傻瓜都猜得到她与君默言之间,绝对不是挂名的未婚夫妻那么简单。
也许,她对他,一直都未能忘情?所以,她才会失去理智,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
那么,君默言呢?这个据说曾经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带她远走高飞的男人。今天他的心里是否还停留着她的倩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傻?明知道那是他心上一道不可碰触的伤,偏偏固执地想去跟人比。
“放心,我一定会查出幕后主使。”君默言悠然一叹:“你先不要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我冷笑:“你分明就是偏袒她。”
“小雪,你相信我,等查到真凭实据,我,会还你一个公道。”
“既使她是萧若水?”我默默地垂着头,轻声地嘲弄。
“是,”君默言沉默了很久,久到我的心都要凉透了,他才低低地,缓缓地,坚决地说:“既使是她也不能。”
“默言……”不知为什么,猜到中了毒我都没有流泪。可是,听到他那句轻声地肯定,我的洇水却再也忍不住,缓缓地滑下了眼眶。
“小雪,你别慌。”君默言微微红了脸,直视着我的眼睛,低声地安慰:“我问过无名了,你中毒时日尚浅;加上下毒的人不敢用量太大,引起你的怀疑。所以,其实你身上的毒不深,过段时间。。”
“过段时间会自行恢复,是吗?”我含着泪接过他的话尾,替他把未竟的话说完:“无名是不是说,不会影响到以后的……生活?”
“好象什么也瞒不过你。”君默言温柔地抬起我的头,伸指抹去我颊边的泪痕,低低地轻笑:“别苦着脸了,很难看。”
再难看,也不会比一张满是妒忌的脸丑吧?可这话,在我嘴边打了几个滚,终于没有冲口而出,被我强行咽了回去。
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斤斤计较,爱钻牛角尖的小妇人。所以,我强行收回了尖酸刻薄的话,放弃了对这件事情的追究。
这段刚刚萌生的感情,又经得起多少猜忌与波折呢?静静地偎在他的怀里,我的心中一片茫然……
心中有事,自然又是一夜的碾转难眠。一直都在揣测那个隐藏在我身边的克克勃到底是谁?
青玉?青环?她们俩个都是君默言拨给我的丫头。这两次进宫,也没有带丫头去,按理跟萧若水是挂不上钩,沾不了边。
我身边人员单纯,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三个丫头最为亲密。我的饮食起居,也一直是她们三个在负责。
一起相处了这几个月的日子,慢慢已对她们产生了感情。我真的不愿意怀疑她们当中任何一个。
可是,猜忌就象是一颗发了芽的种子,一旦冒出苗头,就怎么也止不住地在心里面疯长了起来。
上次觉明在后山迷路,我进去找他。记得明明撕下裙边做了一个很明显的记号。可是,那晚参加搜寻的人,竟然一个也不曾看到,事后也没人捉起。
我也一直没有在意,现在想来,竟不是偶然了。一个危险的敌人潜葳在我的身边这么久,日夜窥探着我的生活,更侍机给我致命的一击,而我竟懵然不知。想想都不禁冷汗直流。
我,是不是把我身边的人都看得太过简单?是不是把穿越后的古代生活看得太过简单?
可是,我想不通一个人如果活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持着怀疑的态度,那样的生活究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忽然想起,我在这里碾转反侧,而底下那个人却一点事也没有。说不定还因为知道了萧若水对他旧情难忘,而心中暗爽,以至飘飘然,一夜好眠,岂不是太过便宜他了?
我越想越不服气,忍不住拿了东西摔得乒乓作响,恨恨地低咒“我让你睡得象头猪!我让你暗暗得意!我让你偷听……”
闷着一肚子气发泄了一通,又觉得此举太过孩子气,苦笑一声,颓然作罢。
尽管心情不爽,时间的脚步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留。第二天一早,太阳依旧从东方缓缓地升了起来。
等我顶着鸟窝似的一头乱发,从床上爬起来,君默言早已走了一个多时辰。
喜儿替我打理了那一头越来越长的秀发,青玉便过来请我去吃早餐。我狐疑地瞄了她一眼,竟不敢尝她递过来的那碗小米粥。
“小姐?”青环疑惑地睇了我一眼,轻声提醒我。
“呃,我没胃口,不吃了。”我狼狈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终于还是很没出息地逃跑了。
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换个花样,把毒下在任何一种食物里来害我呢?这次只是不想让我怀孕,谁知道哪天她一不高兴,会不会不想让我活呢?
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冒险。
静下心来想想,君默言让我别打草惊蛇,假装不知道补药里面有毒,其实也是有道理的。我,好象的确是错怪了他。
至少,我知道毒在哪里还可以防犯。若是惊动了她,逼她换了方法,那岂不是草木皆兵,寝食难安?
“小雪姐姐,小别胜新婚哦?”惜瑶盯着我的黑眼圈,轻轻地推着我的肩膀,笑得一脸的促狭。
“小丫头片子懂得些什么?少在那里胡言乱语了。”我睡眠不足,又腹中肌饿,血糖自然下降。血糖一降,脾气自然不好,口气不知不觉便不耐烦起来。
“是哦,我们不懂。”惜瑶拎了一只精美的食盒在我眼前晃动:“自然有懂你的人。”
“有好吃的?快给我。”我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见到食物眼睛一亮,倾身过去抢。
“啧,真没见过象你这么能吃的人。”晓筠摇了摇头,撇着嘴轻讽:“也只有昭王爷,不但忍受得了,居然还让人给你送点心。也不怕你吃成个大胖子?”
“这是他送来的?”我拈着那粒蟹黄包,突然有些吃不下去——他早已算准了我不敢在王府吃早餐?
“是啊,都说昭王冷漠,我看传言有误。他对小雪姐姐多好啊?”芷灵双手托腮,眼睛往外冒着粉红色的泡泡:“要是我未来的大君有他一半就好了。”
“当然,他可是我的二哥!”惜瑶满脸的自豪与艳羡:“小雪姐姐,你好幸福啊!”
“好,好个屁!差点连小命都玩完。”我忍不住低声抱怨:“这种福份,谁喜欢,谁拿去,我不稀罕!”
“啥?小雪姐姐你说什么?”晓筠一脸诧异地瞅了我一眼:“这样都不满足,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而且,我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满意得不得了,行了吧?”我顿觉索然无味,扔下食盒,闷闷地发起呆来。
“请问,这里有个昭王妃吗?”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男生,怯怯地伸了头进来,纳枘地低问。
他长得不算很清秀,一身布衣,漂洗得倒是很干净。看上去,倒不象是坏人——可是,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刻字,是吧?
“你有什么事吗?”我仔细打量他一眼,发觉眼生的很,不由得满腹疑惑——我不认识他,他好象也不认识我,为什么找我?
经过了补药事件,令我的自我保护意识加强了——不敢再冒然与陌生人多所牵连。
“请先告诉我,到底有没有这个人?”男生胆子虽小,性子却很执拗。
“有,她不在。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我抢在惜瑶开口以前,淡淡地答复他:“你如果不肯说,那就算了。”
“我是前面君仪客栈里的小二,有位姑娘托我送一封信给希望小学的昭王妃,希望她见信后速去一晤。”小男生被我用话一挤,有些着急,涨红了脸,局促地捏着衣角。
“给我吧。”我微微吁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封信,应该不会吃人。
可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家人在此。认识的人,基本都在眼前。根本没有和谁亲密到靠书信联系,谁会给我写信?
“可是,客人要求把信交到昭王妃手里,旁人不能代收。”小男生捏着那封信,急得鼻尖上都冒汗了。
“哎呀,你真笨,她就是了。”惜瑶性子急,抢了那封信递到我手里:“行了,你可以走了。”
“等等。”晚月轻声叫住他,摸了一锭碎银丢了过去:“辛苦了,拿着去吃酒吧。”
“快看看,写了些什么?”惜瑶忙忙地凑了过来。
忽然想起看过的小说电视里,那些江湖人氏,有许多都是把毒下在信纸上。一经阅读,往往不经意便中了剧毒,等到发现时,已无药可医。
我心中忐忑,瞧着那张薄薄的信封,竟不敢柝开来瞧。
“我来看!”晓筠耐不住,一把抢了过去。
我来不及阻止。她已从中抽了一张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的浅蓝色的彩笺,轻轻展了开来。拧起秀气的眉毛低语:“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这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没了?”芷灵一脸的茫然:“小雪姐姐,你看懂了没有?”
“我看看。”我伸手小心地捏着那张信纸,入目却是一手清秀淡雅的正楷,看得出,写字的人极力想要隐瞒她的笔迹。除了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诗,竟然真的什么也没有。
会是谁呢?明明素不相识,她凭什么断定我看了这句诗,一定会去见她?难道,她想考我?用一句莫明其妙的诗来让我猜一个哑迷?
我微微拧眉,陷入了苦思。
记忆中的某根弦,突然被接了起来。我的心顿时剧烈地跳了起来----会是她吗?应该不会吧!
可是,我想起了林书桐最近的反常,也想起了他的满腹心事,更想起了他大胆而热烈的提议——离开昭王府吧,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
是她吧?连穿越都发生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我冷笑——或许,我应该见一见她?!

87

拒绝了惜瑶和晓筠热情的相陪,我慢慢地顺着长街,拐了好几个弯,问了几处地方,才找到了那间位于街角,名不见经传的名为君仪的小客栈。
掉了漆的老旧招牌,窄窄的门店,拥挤的小巷,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味道——很明显,这是一间以下等苦力为接待对象的低档客栈。
此时不到用餐时间,也不是住店的时辰,大厅里只有廖廖几个男子零落地坐着。更显得客栈的破败与凄凉。
见到我地到来,他们显然十分的吃惊口有胆子大的,更是肆无忌惮地盯着我从头到脚地打量。
虽然我的衣着让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出言调戏,但那目光中透出的明显猥黍成份,仍然让我浑身不自在,犹如吞食了一只大苍蝇。
我站在门边踌厨了半晌,始终没有跨进去的勇气——我很怀疑,心目中的那个人会在这种地方呆上哪怕是一秒钟。
“夫人,你来了?”送信的那个小男生一眼瞧到了我,眼睛一亮,颠颠地跑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我:“那位姑娘在丁字十三号房里等候你多时了呢。”
我拧着眉,在他的指引下快步通过大厅,转向后堂。顺着幽暗的过道,一直往里,直走到走廊的尽头。
“就是这里了。”小男生羞涩地向我点了点头,伸手轻敲了敲门板,发出“叩叩”地轻响。
“谁?”门内传出一道清冷而年轻的声音。
“你的客人到了,客官。”
透过门缝,我感觉到了一道极不友善的冰冷的目光正在省视着我。等待了约一分钟,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请进。”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脚慢慢走了进去。里面的光线出乎意料的暗,仅有的窗子被拉上了窗帘,堵得严严实实。空气沉闷得教人几乎窒息。
我静静地站在门边,等眼睛完仝适应了黑暗,这才举步朝房中的圆桌走过去,慢慢地立定身形,开始搜寻目标。
“你就是苏奏?冒充了我的身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个贱人?”声音从我的背后冷冷地传来,尖酸刻薄得教我意外。却一语道破了她的身份,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不禁暗自好笑:明明是她坚定地抛弃了一切,现在却毫无愧色来指责我鹊占鸠巢?
“林书雁?”我镇定地慢慢掉转身形,目光淡淡地锁定她年轻姣好的面容。
借着极为暗淡的幽光,瞧着眼前这张与我有八分相似的脸。我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她的皮肤极为白皙,大约是常年不见阳光,又或者是因为光线的幽微暗淡,泛着一层淡淡的莹光,散发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纤细苗条的身材襄在一件深色的长裙里,翦水双瞳里射出的是带着明显敌意的倨傲的光芒。
明明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居然会如此相象?
如果不是她脸上的神情太过孤傲和自以为是,与我的风格大相经庭,我们相象的程度可能会更高一点。
老实说,她长得比我美,天生有一种遗世孤立的气质。如果不是说话太过刻薄,我几乎要把她比作莲花了。
“大哥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这么一个俗物,怎么配冒充我?”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凛然不可侵犯地傲慢之姿,以睥睨之态,冷然相讽。
我微微皱眉,时于她屡次提到的“冒充”一词,感到极之不悦。淡淡地一笑:“对不起,我或许暂时顶替了你的身份,可从来也没有刻意去模仿过你。所以,我并没有冒充任何人。”
“你还敢反驳?”林书雁讶然地挑眉:“一个来历不明的,身份不详的下溅女子,公然冒充朝庭大员的亲眷,妄图混淆皇室血脉。难道不怕杀头?”
啧!居然用上威吓的手段?可惜,她用错了方法,我苏秦吃软不吃硬,天生的不信邪。
“书雁月姐如果忘记了的话,请容我提醒你一下。”我冷然一笑,神态轻松:“是你以死相拼在前,你父兄用权相逼在后,我被逼无奈,才走上这条替身代嫁之路。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首当其冲的好象应该是林府?”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刁妇,竟然敢威胁我?”林书雁色厉内荏的低喝:“哼!难道我林家堂堂尚书府,还会怕了你区区一个女子不成?”
“怕不怕,总要先试过了再说”我冷然一笑,选了张凳子慢慢地坐了下来,淡淡地道:“看来,你还有很多话要说,不妨坐下来,慢慢讲。”
“哼!我与你有何话好说?”林书雁神态倨傲,满是不屑地抬高了头:“我是要命令你,离开昭王府,有多远滚多远。”
“离开?笑话,请问书雁小姐以什么身份和立场要求我离开?”
我微微一笑,早已料到了她的来意,所以,她说出这番话我并不吃惊。让我吃惊的是,她怎么可以把如此一个无耻的要求,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难道,所谓的出身高贵,真能造就她目空一切的性格?
“凭什么?就凭林书雁三个字。”她昂然一笑,傲慢之极。
“对不起,也许在你看来这三个字还有些份量。”我淡淡一笑,冷冷地回视着她:“可惜,对我来说却一文不值。”
“你不离开?”她显然没有料到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先是明显一惊,继面便露出了鄙视的目光:“我就知道,象你这种下贱的丫头,一旦攀上了高枝,是绝不会轻易放手的。”
“是,我没打算离开。”我平静地直视她的双眸,坦然无惧:“也许这件事情的开始,我处于被动,没有说不的权力。但是,游戏发展到现在,事情已不止牵涉到了林府一家,还包括君默言和我,说得更严重一点,甚至会惊动朝野。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这件事情的主动权,还操纵在林府的手中吧?”
“你……荒谬,不由我们说了算,难道要由你说了算?”林书雁微微有些慌张,茫然而无措地瞧着我。
妄她自称黑雪国第一才女,原来也只是一个持宠而娇,任性妄为的女子。真是可怜复可恨。
“对不起,我的确有此打算。”我冷冷地仰视着她,笑得从容而自信:“不想罪犯欺君,被诛九族的话,你们只能听我的。我如果不打算退出,谁也没办法勉强我。”
“你无耻!”林书雁愤怒地捏紧了拳头:“你这个贪图富贵,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林书雁气得娇躯颤抖,正骂不绝口,猛然“哐当”一声,大门突然被人撞开。
我一惊,慌忙扭头瞧去,林书桐满脸铁青,立在门边,浑身的肃杀之气。
“大哥!”林书雁一吓,住了口,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住嘴!”林书桐反手掩上房门,几步走到林书雁的身边,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拿起搁在桌上的面纱胡乱往她头上套,沉声低喝:“你不要命了?谁让你跑到这里来的?走,跟我回去!”
看着他的到来,听着他的说话,我的心渐渐地沉入谷底,失望似一只虫,慢慢地啃噬着我的心灵。
林书桐,他果然早就知道一切。不,准确地说,是他早有预谋地策划了这一切。
我早应该想到的——在我知道了春红、许妈、丁贵的死时,我就应该猜到了结局。
我一直以为,他之所以要杀这三个人灭口,是为了我的安全,为了掩饰林书雁的死和我的身份。甚至一度为此内疚不已,伤痛欲绝。
直到这一刻,我才恍然明白,他们的死,不是为了掩饰林书雁的死,恰恰相反,却正是为了掩盖住她仍然活在这个世上的秘密。
“不,绝不!”林书雁惨白了脸,死命地反抗:“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我不要回到那冷冷清清的地方,不要再独自面对青灯古佛……”
我一怔,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原来,你一直住在雪峰山的娘娘庙里?”
“是又怎样?你这个无耻的贱人!占据了我的身份,抢走了我的一切!凭什么我的亲人,朋友,丈夫,荣华富贵……通通都属于你这个低贱的女子?凭什么你活得滋润甜美,光明正大?而我却只能长对青灯,躲躲藏藏?凭什么……”林书雁突然崩溃,神情茫然,面带惊恐,哭得似梨花带雨。
“雁儿,你别说了。”林书桐伸手拥住她抖动的双肩,黯然神伤:“当初是你抛下一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都是你的命,怪不了小雪。”
“不,现在还不晚!”林书雁狂乱地反手握住林书桐的双手,象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纤长的手指深深地掐入他的手背,渗出丝丝的鲜血:“只要换回来就行了!大哥,我错了!我不知道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是我太任性。大哥,你帮帮我,只要让我回来,变回原来的林书雁,嫁给马贼也好,嫁给莽汉也罢,我都愿意!真的,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求你了,大哥!”
我冷眼旁观,心中侧然——她只是一个被现实打击,被寂寞吓坏,对未来充满了恐惧,被宠坏了的娇弱的小女生。我跟她较量,胜了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会以为,要变回林书雁,简单到只要穿上我的衣服,走出这道门,直接进入昭王府就行了吧?”我心中一软,悠然一叹,缓缓地开了口。
“难道不是?”林书雁不笨,当然听出我的口气有了变化,急切的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瞧着我:“你不就是这样变成林书雁的?”
“事情演变到了今天,要想变回原来的抹书雁,已经是不可能了。”我心中悲苦,淡然一笑:“不错,我顶替你时,简单到只要穿上你的衣服,用上你的名字就行了。可是,你想要回来,就不得不模仿我,冒充我了。否则,你只要一开口,别人就会发现我们的不同。你,谁也瞒不了。”
“小雪,你肯离开君默言?”林书桐眼睛一亮,斯文的脸宠瞬间染上了喜悦的光芒。
“不,我只是要做回自己,”林书雁语带不甘:“为什么却要一辈子冒充一个低贱的女子?”
“你自己考虑清楚,是继续活在黑暗中见不了光,还是用你自己的身份,冒充一个你极为不屑的女子,生活在阳光下?”我偏头避开林书桐,目光微垂,冷然一笑:“而我,也需要时间考虑,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大家都冷静一下吧。”
“考虑?你要考虑多久?不会永远都不答应吧?”林书雁惶然的声音穿过破旧的门板,尖利地剌入我的耳膜。
我只觉全身冰凉竟是刺骨的寒冷,头也不回,丢下这对兄妹,绝然离开了这间散发着腐败气味的客栈……

88

不管是当初任性地逃避了自己的义务,现在又任性地反悔的林书雁;还是在利用完我之后,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要求我离开君默言的林书桐:在这一刻,他们在我眼里已变成了一抹灰暗的影子。
黯淡轻飘得失去了所有的光泽,没有了一丝的份量……
我暗暗唾弃他们的同时,也在冷冷地反省着自身 他们的要求虽然自私了一点,却也算人之常情。
我为什么愤怒?凭什么觉得受了莫大的委屈?
公平地说,今天的一切,的确是沾了林书雁的光。
如果没有她的身份,我不可能这么快拥有一家报馆;我也不可能拥有那一帮可爱又贴心,但却身份“高贵”的朋友;我不可能遇到君默言,更逞论与他产生交集与纠葛……
他们给予了我一切,现在只是想收回去,有什么错?
我为什么要痛苦?为什么要不甘?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来……?
我在嘲笑他们的同时,行为难道就比他们更高尚?我只是一个过客,却妄想拥有一切。我做不到云淡风轻,来去无牵挂;又怎么去要求别人当一个圣人?
错了,当然要回头。难道非要撞得头破血流才罢休?
可是,我为什么回不了头?我在害怕什么?
是谁说的?
生命诚可贵,
爱情价更高。
若为自由故,
二者皆可抛。
他们,只是要给我向往以久的自由,我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为什么却心痛万分?原来,我也只是一个伪君子,霸占了别人的东西,不想还。却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拒绝……
我心神恍惚,高一脚低一脚,似一只无头的苍蝇盲目地在街头上乱闯。凉冽的寒风吹在身上,彻骨的寒。
“小雪姐姐,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有人从旁窜出来,一把拽住我的手,喋喋地抱怨:“那个鬼君仪,也不知道在哪个破地方,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我定睛一瞧,原来是晓筠。
忍不住冷笑——她,也是林书雁的朋友呢。我,是不是也应该还给她?
突然之间,我好嫉妒林书雁——上天未免太厚爱她!
晓筠搓着手呵气,俏脸被风吹得通红。脸上一半是忧心,一半是焦急:“你听说了没有?今天早朝,昭王上了奏折了,自请统兵出征!这会子,朝里炸开了锅,正讨论得热闹昵!”
我茫茫然呆立,忽然有些不明白她的话——君默言请旨出征?怎么会?
按我的猜想,以他的性格,在力挽狂澜与推波助谰之间,他更象是推动这场战争的暮后黑手。他应该是那个袖手旁观,坐收渔利,笑到最后的人。
为什么要淌进这趟混水?
乱了,一切都乱了!
难道我猜想错误?他对战争毫无防备,没打算报复谁,也没打算要回属于他的什么东西,甚至包括爱情与回忆?他是真的想——力挽狂澜?!
“小雪姐姐,你别急。”晓筠一脸同情地睨着我:“现在还只是上了奏本,还不一定准呢!别自己吓自己了,瞧你,都快成冰人了!不如……”
她仍在絮絮地念叨,我却已充耳不闻,忽然推开她,拔脚便往王府冲。
林书雁前脚提出要换回来,君默言后脚就要上战场?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连老天爷都站在林书雁这边,给了她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是,我是自私的。甚至,我是卑鄙的!我很自恋地给自己抹上了悲剧的色彩,把自己朔造成一个悲剧故事中的女主角——坚忍,善良,不屈,正义……
我自认人格高尚,故做清高地默认换回身份,施舍给她一份希望的同时,潜意识里却希望她被君默言识破!
我在暗暗地期待着那一天地到来,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一切,只因为我心里已经认定了,君默言一定分得出我跟她的不同。
我完全没有想过——假如,君默言分不出我们怎么办?
而现在,这个可能即将变成现实——君默言要上战场了!
而战争是变幻莫测的,也是旷日持久的。谁也无法预料战争的胜负,更无法断言战争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也许,等他从战场回来,我早已远走天涯,不知所踪——而他,经过了数月乃至数年的间隔,仅凭着我们之间那薄弱得毫无份量的膘胧的感情,我如何有信心,让他记忆中的我,不会变得一片模糊?
那时的他,又如何分辩护我与她的不同?
他们携手相伴红尘,共同走过人生的风雨;而我却只能遥遥相望,做一个他身边无数的陌路人与他擦肩而过?
心,似被针扎了一般,突然尖锐地痛了起来。并且,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四肢百骸……
如果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我浑身冰冷,惊骇地发现,一我,甚至没来得及跟他说,我喜欢他……
不,我要去阻止他!我不要他去上战场!
我不想离开他,我更不愿失去他!
我怕,我怕我再也没有机会……
我惶惶然,凄凄然,似一个在荒野里迷路的孩子,越想越怕,越想越乱,越跑越快……
“小雪,发生什么事了?你跑什么?”
我顿住身形,回过头。
君默言剑眉轻定,薄唇紧抿,带着一脸的讶异与不满。傅云涛,冷无香,冷无尘……在他的身后站成一排,全都惊讶地瞧着我。
我发丝散乱,额角见汗,呼吸急促,面青唇白,弯腰按住狂乱得几近抽搐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喘息,死命地瞪着他。
“说话啊,什么事一惊一诈的,哪象个王妃的样子?”君默言上前一步,轻扣住我的手腕,淡淡地责备。
我狠狠地瞪着他,憋得脸通红,眼里浮起泪雾。情绪几近崩溃的边缘,脆弱得仿佛只要轻轻一触就会倒下。
“手这么冰,哪里不舒服?”君默言面上一变,放开手,弯腰来探我的额,沉声低喝:“无名……”
“默言!”这一个轻柔却无心的碰触,犹如突然触动了机关,我猛然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颈,冲口而出:“我喜欢你!”
“嘎?!”君默言傻住,冷淡沉肃的俊容瞬间涨成青紫色。
“啥?”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
“哈哈哈哈哈!!!!”他的身后,一群男人爆笑。
笑得最大声地是傅云涛。他用力拍打着冷无香,手舞足蹈,笑得几乎要跌倒。
那震耳欲聋的笑声忽然震醒了我——死了!我又犯了冲动的毛病!神动是魔鬼,我怎么可以忘了?
君默言那双铁臂悄然地环紧我,稳稳地把我圈在了他的怀抱里。冷冽如冰的眼神缓缓从他们脸上——扫过,最后落到傅云涛的脸上,微眯着黑眸,冷冷地逼问:“很好笑?”
“不,不是。”傅云涛竭力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瞅着我,狗腿地回答:“是……很感人。”
“噗!”这回喷笑的居然是一向波澜不惊的呤无香。他被君默言冷厉的眸光扫到,慌忙垂下手,俊容怪异地扭曲着。
“滚!”君默言俊脸微沉,从嗓子里迸出一个字。
可是,他的眼睛在笑,他的眉毛在笑,他的薄唇在笑,就连他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暖暖的,缓缓地渗进了我的心里。
“我们滚了,你们继续……喜欢。”傅云涛狂笑着渐行渐远。
我把头死死地埋进君默言的怀里,偷偷地笑了——真的很糗呢!
“行了,你可以抬起头了,都走光了,没人了。”君默言带着笑,淡淡地调侃。
我不语,贪恋这份难得的温馨和温暖,环着他的颈子,赖在他的怀里不肯起来。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很大声?舌头被猫吃了?”君默言含着笑轻声地嘲弄我:“我就那么招你喜欢?非得在大庭广众下申明?你就不能……”
“不能什么?”我霍地抬头,恨恨地盯着他——他都已经占了便宜了,还卖乖?
君默言弯腰把我放进他那张宽大的虎皮大椅里,撑着双臂,把我锁在他的身下。俯视着我的双眸,低低地调笑:“不能没人的时候说?”
“我肯说就不错了,你还敢挑……”我涨红了脸,气鼓了双颊,轻推了他一把,愤愤地怒视着他。
“小雪……”默言低喃,勘黑的双眸孕含了炙热的情感,直直地逼视着我,令我的心跳在瞬间急若擂鼓。
我无力地揪住他胸前的衣椅,被他的目光侵略得全身发烫。
“再说一遍?”他轻昵地抵住我的额,低低地诱惑我。
“说什么?”我心神恍惚,茫然地低喃:“我喜欢你?”
“雪儿……”他满足地低叹,略带粗糙的大掌,温柔地摩挲着我柔嫩的脸颊,俯身热烈地堵住我的唇,深深地探索,温柔地把慰,饥渴地占有……
我慵懒的绻伏在他的怀里,静静地聆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从来也没有获得过如此刻般的宁静、安详、舒适。
“行了,喜儿该给你送药来了。”他伸手轻轻拉我起来,笑得偃意而轻松。
“再呆一会儿。”我贪恋那份温暖与安心,不愿离开。
他凝视着我,轻笑。伸出手狠狠把我搂在胸前,我越瞪他,他笑得越大声,胸膛隐隐震动着——这家伙,吃错药了?笑得象个白痴!
委屈与担忧忽然涌上心头,我捶着他的后背,含着泪轻嚷:“我不要你离开我,不要你去战场,不要……”
君默言停止了笑,黑眸微眯,认真地回望着我:“谁说我要离开?谁说我要去战场?”
“晓筠说,你今天早上递了奏折了。”我满心疑感,一脸的呆滞:“难道她骗我?没道理啊?”
“不错,我是递了折子了。可折子是折子,出征是出征,那是两码事。”君默言轻揉我的秀发,忍不住失笑:“就为了这件事,你才突然失态?”
“两回事?难道是我误会了?”我陷入了迷惘:“你压根没打算去?那你干嘛请旨出征?放眼黑雪,有谁比你更合适?”
“走着瞧吧,谁挂帅,还不一定呢。”君默言抿唇,不肯多做解释,黑眸闪亮斜睇着我:“不过,我很是挺喜欢你的误会……”
他什么意思?难道他想以进为退?使了个欲擒故纵的把戏,虚晃一枪,却害我白白受了一番惊吓,笨笨地向他吐露了心意?
天,那我不是亏大了?

89

君默言的那份自请出征的奏折,在整个黑雪国引起了轰动。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很快分成了两派。
以庆王端木阎为首,旗帜鲜明地提出“昭王年轻有为,足智多谋,且骁勇善战,乃国之栋梁,堪当重责大任。”
逍遥王萧昆却以:“昭王虽智计过人,却从未统乓挂帅,况且年纪尚轻,兼之出身草莽,只怕难以服众口”为由驳诉,并推大将军萧乾为帅。
这双方各执一词,却又互不相让,倒让君惜玉头大。左右都不能得罪,挂帅之事只得暂时搁置。
于是,黑雪国出现了百年不遇的一桩怪事——帅虽未定,但底下的将军,副将,幕僚却在陆续圈定;且粮草,军队俱已奉令开始集结待命。
这种情况之下,端木阎开始跑前跑后,四处游说,寻求支持者。而那个递了奏折的人,却极不负责任地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本来这件事于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是那两块木头借了这个机会,堂而皇之地频繁出入昭王府,却让我不胜其扰,又无可奈何。
禀持着眼不见为净的观点,学校便成了我的避难所——我呆在那里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
但此举却遭到了大家的强烈怦击。
都说我是引狠入室,到时鸠占鹊巢,哭都来不及。我不应该逃避,而是应该回去,守着君默言,不给她可乘之机。
于是,眼睛虽然干净了,耳根子却又嘈杂了。唉!烦。
这不,都已经躲到学校最偏僻的角落了,还有人能找到我。听着身后略显迟疑的脚步声,我暗暗叹息,头也不回,懒懒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马上回王府,你们别再说了……”
“小雪,好久不见。”醇厚的男音低低地传入耳中。
“子枫?”我一阵惊喜,回头一瞧,吓了一大跳。
江子枫一头乌黑的长发狂野地披散在肩头,剑眉紧童,象锁着浓浓的心事,眼皮浮肿,明亮的双眸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与嘴唇上乱生着青鬃,长袍皱巴巴的,浑身散发出一股酸臭的味道,也不知道到底几天没有洗澡了。
我不禁瞪目——眼前这个满身落拓,满脸沧桑,形容憔悴的男子,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清洒不簌,阳光俊朗的新科武状元?
“我很狼狈吧?”江子枫露出雪白的牙齿,自嘲地笑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干嘛把自己弄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
“还好,我本来以为你会被我的臭气熏跑。”他咧唇一笑:“不愧是我的小雪。”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我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遇到什么伤心事了?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你?”
“小雪,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江子枫伸直了长腿,懒懒地斜靠在灰色的墙壁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为什么你好象什么事也没有?”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听得一头雾水,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如果有的话,我很想把它剖开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红色的?”江子枫不理我,自顾自地低语。
“哼!这个你放心,我有一颗标准的红心。”我失笑——这人真的疯了。
“可你为什么都不痛?”江子枫握拳在胸前狠狠地敲击,目光狂乱:“小雪,我这里,好痛!你知道吗?”
“子枫?!”我被他脸上那份强烈的痛楚惊呆,愣愣地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发什么疯?怎么突然好象颠狂了?
“小雪,我……看到了。”江子枫仰头向天,悠然长叹。
“看到?看到什么了?”我莫明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迷?
“她瘦了,也……变了。”江子枫双手捧住脸,声音颤抖,竟似带了哭音。
我心一跳,绷紧了神经,小心翼翼地睇了他一眼:“谁?你说的是谁?”
他嘴里的那个她,不会刚好是林书雁吧?如果是,他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看见她的?
“你不用瞒我了,我什么都看见了,也……什么都听见了。”江子枫抱住头,埋在双膝之间,痛苦地低喃:“我,该怎么办?”
“子枫?”我惊骇。
“是,那天我来学校,无意听到了有人在君仪等你。我一时好奇,跟了过去。租了丁字十二号房,本来想等你来了,吓一吓你。谁知道,吓坏的那个却是我自己。”江子枫声音飘乎,带着轻嘲:“我,是不是很胆小?”
我默然地瞧着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她真的变了好多,我真的不敢相信,那个尖酸刻薄,庸俗自私,目空一切,飞扬跋扈的女人,就是我曾经深爱的女子?她的才情,她的冷静,她的自负,她的傲气,她的智慧……都跑到哪里去了?”
他的眼神散乱,他的表情茫然,他的语气迷惘……象个无助的孩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张皇失措。
“子枫,别这么说,她只是受了惊吓和剌激,才会激动,才会失控。”我低低地叹,忍不住心疼起他的无助。轻声地劝慰:“要知道,人在伤心和愤怒时,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的。谁,都会有失常的时候。你不能对她太苛求……”
“虚伪!”江子枫突然扭头直视着我。
“嘎?”我一怔,呆呆地看着他,不解他这话是征对谁?
“我说你虚伪!”江子枫冷冷一笑:“你明明恨她,明明讨厌她,为什么还要替她辩解?你想证明什么?证明你心地善良,心胸宽广?还是想证明你手腕高明,技高一筹?”
我完全接不上话,只有呆立当场。
“书雁她真傻,当初根本就不应该自作聪明,想出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江子枫愤愤地捶着墙:“既然事已至此,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到最后把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绝境?还要忍受你的咄咄逼人的质问与要胁?她,何苦?”
我咄咄逼人?我要胁她?原来,那天我给人的感觉竟是这样的?我瞪目,茫然静立,帐然若夫……
“对不起,小雪,你当我没说,是我在胡言乱语。”江子枫忽然蹲到地上,双手捧住头,痛苦地低喃:“我快疯了,她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突然变得那么卑微,那么没有尊严……我,我真的无法适应。”
“你想要我怎么做?”我忍住气,怜悯地瞧着他。
“我不知道,她说要跟你换回来,去做昭王妃,我明明应该很生气。可是,我却在暗中松了一口气,似乎了却了一件责任。”江子枫的声音断续而飘渺地传来,夹着迷感和彷徨:“小雪,我是不是很卑鄙?这样的她,真的教我心痛又失望。”
“我害怕,害怕面对她;我欣喜,欣喜你即将重获自由:我挣扎,挣扎在两份感情之间;我愤怒,愤怒于我力量的渺小:我迷惘,在迷惘中丧失了自我……”
我冷眼瞧着他——切!他想得可真多,都快成诗人了!
“小雪,你教教我,为什么你表现得云淡风轻,好象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曾在你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丝毫也影响不到你的生活?”
“子枫,你想看到我怎样?茶饭不思,寻死觅活?还是坐卧不宁,寝食难安?要不然学你衣冠不整,玩颓废?把自己搞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才心安?”我摇了摇头,发觉自己竟无法生他的气。
“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陷入冥思苦想之中,不知不觉就成这样了……”江子枫伸手抓了抓散乱的长发,俊颜上掠过一丝狼狈的红云:“至少,这次我没有喝酒……”
“是,还真应该表扬你的进步!”我忍俊不禁,“哧”地一声笑了出来,朝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牢骚发完了,下一步你想要我怎么样?世子爷?”
“我不知道,我早已乱了方寸。”江子枫伸出脚尖,胡乱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小雪,我来跟你辞行。”
“走?不是吧?我都没离家出走,你这算是发的哪门子的疯啊?”我惊讶地低叫,差点跳起来。
“你厉害,我没你的镇定,也没你的勇气。”江子枫苦笑,飞起一脚,将碎石踢得无影无踪:“我既不想书雁进入昭王府,也不想看你继续跟君默言恩爱有加;两个都无法选择。所以,我只能当个逃兵,走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喂!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候选人?你只要好好对林小姐就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莫明其妙!”我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瞪他。
“你不知道?”江子枫抬眼深深地凝望着我,伸手按住胸口:“这里,早就驻进了你的影子。我甚至分不清这几日的痛楚是为了书雁的想入王府,还是为了你的不肯离去?”
“你,胡说什么呢?”我大窘,皱起了眉头,不赞同地瞅着他,“不管我是谁,也不管我会不会换回来,都跟你没有关系,你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江子枫伸手轻轻拍了拍满是熠痕的长袍,自嘲地一笑:“是,我承认,相比君默言,我的确是稚嫩了一点,缺乏了历练,少了许多沧桑,也没有他那么强势。”
“子枫,人与人是不同的。你有你的优点:热情爽朗,阳光健康,潇洒不羁,这些都是君默言所没有,也学不来的特质。你何必妄自菲薄?”我轻笑,忽然发现江子枫直白,傻气得有点可爱。
“你别笑,我想过了,我一直在京城里长大,一帆风顺,没经过什么风浪。所以,我要锻炼自己,让自己早日成为一个铁静静的男子汉,象姓君的那样,变得强而有力。”江子枫说着说着,两眼忽然闪现出了光芒,似乎看到了希望。
“所以,你也想学他的去当马贼?”我斜着眼睛瞧他,忍不住出言调侃。
“不是,”江子枫气结,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是要去打仗,去战场上历练一翻,经经风雨!”
倒!他当战场是特种训练营呢?真是孩子气得可以了。
“主帅都没定呢,你瞎起个什么劲?”我懒得理他,凉凉地泼他一瓢冷水。
“我知道,所以,我跟皇上请了个特旨,做个探查敌情的先行官,明天可就要动身了。”江子枫正色瞧我:“你等着,我一定变个样回来给你看!”
“你说真的?”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发觉他不是说笑,慢慢地收起了笑容。
“是,我何必骗你?”江子枫苦笑,掉头慢慢往外走。
“对了,我不在的时候,书雁就交给你了。”江子枫忽然停下来,轻轻地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心软,不会伤害她,对吗?”然后,竟不等我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哪有这样的?你,”我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只能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无奈地加了一句:“讲不讲……理?”

90

“苏秦,苏秦。”我好梦正酣,忽然有人轻轻推着我。
“谁啊?”我不耐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床头立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垂笤少女,身着一身碧绿的衣裙,袅袅亭亭,正含笑俯视着我。
我一惊,瞬间睡意全无,翻身坐了起来,惊疑地瞧着她:“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翠羽啊”,她一脸娇羞地瞧着我,颊生红晕:“对不起啊,我是逃婚出来的,现在未婚夫追来了,我要跟他回去。你走不走啊?”
“走?”我茫然,这么快?
“是啊,快点,没时间了。时空之门马上要关了哦。”翠羽急急地催促,奇怪地睨着我:“你不是一直想回去,为什么迟疑?”
是啊,我为什么迟疑?我呆住,无话可说。
“算了,我等不及了……”翠羽说着,身子渐渐变得透明,恍如一阵轻烟,慢慢地从我眼前消失。
我只是迟疑了一秒,难道,就要失去千载难逢的机会?
“翠羽,翠羽!”我大急,拼命叫喊:“你回来,带我一起走啊!”
“小雪,小雪,你醒醒。”谁?是谁在叫我?
我霍然而起,冷汗涔涔而下。抬头,撞到君默言那张放大的俊颜。他俯视着我,含着笑:“做恶梦呢?叫半天也不醒。”
我左右张望,那只华丽的鸟笼依然挂在窗前,罩着黑色的丝绒。我怔怔地回头,望向君默言:“是梦?”
“是,梦到什么了?好象吓得不轻。在叫着翠羽呢”,君默言微微点头,退开身子,探询的目光顺着我的视线扫视了鸟笼一眼,随即又回到我身上:“她是谁?没听你提过?”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跟庆王商量大事?”我不答,转了话题。
“有什么好商量的?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君默言皱眉,伸手拉我起来:“大白天的怎么就睡上了?也不好好睡,歪在榻上,可不展着了?”
我呆呆地瞧着他——离开?我能吗?
就算林书雁不出现,我又能跟他在一起多长时间?和翠羽约定的十个月之期也快过半了吧?到时,我是不是可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就算我能,对于君默言,会不会是又一次伤害?
原来,心里有了牵挂后,离去的脚步再也无法轻松。爱上了一生也不能牵手的人这注定就是个写满眼泪与忧伤的故事。
“怎么了?”君默言讶然地打量了一遍:“做什么梦了?瞧你失魂落魄的。”
“默言,假如,”我怔怔地瞧着他,心底染满了忧伤,忍不住想试探他:“我不见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好好的,怎么会不见?别说傻话。”君默言微微不悦。
“会不会?”我执拗地想要得到答案。
“你想……去哪里?”君默言沉思了片刻,不答反问。
“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世事难料。”我咬唇,小心地措词,仔细地瞧着他的脸色:“谁知道呢?或许有什么看不见的量,会让我们分开,那时,你会怎么办?”
“我看你是太闲了。”君默言失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你别笑,世上的事,本来就是难以预料的。比如战争,谁会想到好好的要打起来呢?这场战争里,又该死去多少人呢?那些死去的,又有谁事先知道他的命运会就此终结呢?”他不以为然的态度,让我渐渐有些激动起来。
“担心子枫了?”君默言默然半晌,静静地瞧着我,语气是一贯的平稳:“放心,他聪明,身手也敏捷,不会有事。”
“我在说我自己,谁说他了?”我有些气恼,忍不住焦躁了起来,他好象完全不担心?还是料定了我不会离开他?他凭什么那么淡定?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要的是什么;而且,我相信事在人为,有什么好担心的?”君默言对于我的怒气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吗?那就好。”我气闷,赌气不再理他。
“如果是出征的事,那你可以放心,估计得没错的话,应该会是萧乾。所以,你可以放心了。短期内,我不会去南疆。”君默言偏头想了想,低低地补了一句。
“已经定了?”我大感意外:“那庆王为什么还来?”
“暂时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君默言斜睨着我,忽然挑眉笑了:“原来你是担心她?”
“他?我干嘛担心他?又不关我的事。”我一脸的莫名,被他神秘的笑容,搞得有些着恼,拉下脸来:“再说了,既然是还未定下的事,你怎么好象有十足的把握?”
“放心,若我要娶端木梦影的话,也等不到今天。”君默言不答,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仿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你若是吃她的醋就免了。”
“你娶不娶她,关我什么事?”我大窘,跳起来,伸手去捶他:“可恶,居然笑话我!”
“好,算我没说,行了吧?”他伸手轻松地握住我的手腕,低低地说。
“放手,力大了不起啊?”我挣扎——切,学了点武功,欺侮女人,很神气吗?
“别动。”他忽然收起笑,伸掌捋起我的衣袖,俯低了身子细细地瞧我的手腕。
“干嘛?”我飞红了双颊——在古代,这举动可是很暖昧的,他发什么疯?
“这串佛珠哪来的?”没等我多做暇想,他已放开了我的手,一脸深思地睨着我。
“佛珠?”我一呆,抬起手一看,这才发现我的手腕上正戴着一串檀香佛珠。刚刚闲着没事,把玩了半天,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戴上去了。
“你不会不知道哪来的吧?”君默言笑了笑,摆明了不信:“这可是取自深海的云香玉石,由最巧手的工匠,费时几年才雕琢而成。全黑雪才只得两副,你可别告诉我在街上买的。”
“啊?居然是石头?不是檀香木?”我吃惊非小,忙忙地低头再细看——没错啊,那纹理,那质感,怎么看都是木头,不是玉啊?难道我的感官通通出了问题?
“如果不是知道那一副是绝不可能在你手上,我会以为全天下只有一副。”君默言仰天长叹,失笑地摇了摇头:“什么石头?是云香玉石!真是牛嚼牡丹,悲哀啊悲哀。”
“切,再难得也不过是一串佛珠子,有什么了不起?”我涨红了脸,强词夺理:“我也不念经,它对我来说,还不如一头牛!”
“哪来的?”君默言追问。
“编不告诉你。”我赌气,不肯说实话:“除非你告诉我,另一副佛珠在谁手上?”
“皇奶奶笃信佛祖,她手里有一副,是生下父皇时皇爷爷赐的。被她当宝贝一样珍藏着,一直戴着,从不离身的。”君默言瞅着我微笑:“若是此次生辰,你送她这件宝贝,让她能配成一双,我看比你那什么冬日开花的秋海棠,大闹天宫的猴子都要实际得多。你也就不用担心被端木比下去了。”
“谁跟她比了?”我脸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垂眸瞧着手上的那串看似再平常不过的佛珠,陷入了沉思。
难道,那天我在雪峰上遇到的神秘老妇,竟会是太皇太后?
没猜错的话,那天那个小美凑到她耳边说的,应该就是我的身份。如果她真是太皇太后,那我对她就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她把它送给我,其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奇怪!那么多晚辈,她为什么独独挑中我?我可不敢自恋到以为自己美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
“想什么?”君默言轻触我的肩膀,咧唇取笑:“去掉一个心头大患,是不是开心得很?”
“是啊,”我左掌比出手刀,恶狠狠地扑过去:“我剖开你的心……!”

91

昨夜又下了一场雪,早晨醒来,世界已是一片银白。树叶被冰雪凝成一片片玲琥剔透的水晶,在冬阳的折射下发出炫目的光晕。乍一看上去,还真有一种“忽如一夜春风来,干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呢!
我踏着积雪,抱着一大卷第一次数学测验的试卷,小心翼翼地走在往学校的路上。嘴里呼出的热气,化成阵阵白雾,被风一吹,散在了空气里。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又是一个急性子。我微笑着暗忖,下意识地抒身子往旁边一闪,给来人让出道路。
那人大踏步地追上来,径直走到我的旁边,冷不防伸手从我手上接过那叠试卷。
我一惊,抬头一瞧,却是林书桐。
“你啊,总是这么倔强。这么沉,怎么也不知道找个人替你拿着?昭王府还不至于连个下人也没有了?”林书桐避开我的视线,低低地抱怨。
“怎么,做了亏心事,连看都不敢看我了?”我没好气,停下脚步,抄着双手,冷眼斜瞧着他。
“对不起。”林书桐不看我,斯文的脸上满是忧郁。
“就这三个字,不打算跟我解释解释?”我淡淡地看着他,固执地停在路中,不肯往前走。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多余了吧?”林书桐苦涩地一笑,慢慢地道:“伤害已经造成,多说只是狡辫,何苦画蛇添足?”
“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我冷笑一声,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有权力知道真相吧?”
林书桐陷入沉默,俊容紧绷,目光阴悒。
“你们一开始就打算了要让我先替她嫁,等到了适当的时候再换回来?”我叹了一口气,决定换一种方法询问。
“不是。”林书桐本能地反驳:“不是这样的。”
“既然明知道她没死,我又代替了她,而你们也没打算让我们再换回来,那她要怎么办?”我不满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真打算让她一辈子呆在佛堂里?”
“怎么可能?如果那样,还不如让她嫁到昭王府。”林书桐苦笑一声:“本来想过一阵子,给她改个名字,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去。”
“那跟让她嫁默言有什么区别?不是一样逼她走绝路?”我摇头,再摇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居然想不到?
林书雁性子孤傲,自视甚高,连君默言她都看不上,小地方上的青年又如何入得了她的眼?难怪她会跑出来闹事。
“不一样,”林书桐轻轻瞥了我一眼,低低地叹:“京城传言,昭王性子古怪,脾气暴躁,喜恕无常,且出身草莽,又兼之有……总之,缺点磬竹难书。书雁,其实是为传言所害。”
“她从未见过默言?”我有点难以置信,疑感地瞧了他一眼:“就算她没见过,你与林伯父不可能没见过他吧?”
“小雪说笑了,昭王虽然远没有传言可怕,但他的确是个不苟言笑,对人不假词色,鲜有笑容兼之作风狠辣,城府颇深,不好相与之人。”林书桐定定地瞧着我,目光复杂而难懂:“事实上,昭王这几个月的变化着实让人吃惊,几乎象是换了一个人。”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君默言虽说冷漠了一点,心地却很善良,哪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小雪,不管你信不信,你改变了他很多。”林书桐悠悠一叹,竟是惆帐莫名。
“多谢你看得起我,可惜,我没那个本事。”我哂然一笑,对他的话并不相信:“不让书雁嫁他,最重要的理由是:你们怕他还记着二十年前的旧帐吧?”
“小雪……”林书桐脸色发白,难堪地闪避我的视线,低垂了头,轻轻地问:“你,听说了?听谁说的?”
“恩,略有所闻。听谁说的已经不重要。”我静静地看着他越发显得削瘦的身子,心情有些沉重:“重要的是,事情已过去了那么久,有必要耿耿于怀吗?况且林伯父当年也是职贵所在,身不由己。就算是错断了此案,相信他也不应负主要贵任吧?说清楚了,不就没事了?”
“如果有这么简单多好?”林书桐仰天长叹,黯然地看着我:“此事关系到皇室颜面,牵连甚广,大家避之不及,谁又肯挑明白了说?况且,昭王因为此案,可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他难道肯善罢甘休?”
“如果他不想了恩仇,又怎么会同意与林家联姻?”我轻叹,心里忽然变得一片迷惘:“执着于过往,对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何不握手言和?”
林征鸿当年只是个经办此案的小小的主事,尚且对此心心念念,无法释怀。君默言却是有切肤之痛,他失去所有的亲人,失去尊严,失去爱情,甚至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江山……
他,真的放下了了吗?我忽然变得不确定。
“……都说大海深不可测,可是又哪里比得上人心难测?”林书桐似有所触,悠然而叹:“我不是昭王,他的心思,不能枉加揣测。可是,小雪,有一件事你要记住。”
林书桐说到这里,忽然神情变得极之严肃,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行人,这才压低了声音,缓慢而清晰地道:“小雪,千万不要卷进这场事非中来。不要去管谁对谁错,永远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置身事外?笑话!他难道不知道,早在我代替林书雁嫁进昭王府的时候,就已经卷进来了,我怎么置身事外?现在来说这番话,不觉得虚伪吗?
“你的意思是叫我装聋作哑,坐山观虎斗?哼!还真是肺腑之言哪!”我心中不忿,不禁连连冷笑:“林大学士亲手把我送到风口浪尖,现在何出此言?怎么,突然之间,良心发现了?”
“小雪,也许你与君默言朝夕相处,已对他产生了感情。而我,错误已造成,伤害也无可挽回。”林书桐白皙的俊颜染上了抹红潮,狼狈地瞧着我:“可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被感情蒙避了眼睛。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而且,他的感情世界也不是你所想的那么一片空白。他……唉!总之,小雪,不要轻易地投入你的感情。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奢望你会选择我。可我,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所以,为了远离事非,我应该离开他?让林书雁回来?”我淡淡地回望他,心,忽然就凉了。
说来说去,他还是想让我和林书雁互换身份。还不如直接挑明了的好,又何必辛苦地绕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
“如果你肯,那当然是最好。可是,”林书桐低叹一声,无奈地瞅着我:“以你的个性,此时不管我说什么,只怕都是听不进去了。那么,听我一句话,好好做你的昭王妃,不管谁让你做什么,都不要理。懂吗?”
“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有谁想让我做什么吗?”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纳闷地低语:“我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
“不是,我只是事先提醒你。”林书桐目光微闪,匆匆地一语带过:“总之,昭王身边龙蛇混杂,你小心为上。记住,别多事。”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就不进学校了。”说完,他把那叠试卷重新交回我的手上,掉转身形大踏步地走了
“喂!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究竟有谁会来找我?”我跺足,不满地朝他的背影大喊。他却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他到底想说什么?告诉我,君默言不简单?提醒我,他还爱着萧若水?怀疑他为了二十年前的往事,挟怨报复而来?甚至,暗示君默言想要拿回他失去的江山……?
夺回江山?这四个字一入脑海,我忍不住机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如果真是这样,那将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
我并不是个卫道者,我也从不自诩善良。
可是,黑雪国目前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君惜玉聪明睿智,任人唯贤,又肯礼贤下士,不失为一个好君主。
如果仅仅因为一个人的得失,而去打破这份平静,甚至不惜发动一场战争,导至生灵涂炭,让百姓流离失所……值得吗?
这一切,只为了一张可笑的雕着龙的椅子?
就算日后成功,就算成功后有更好的政策出台,更贤明的君主在位,付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了一点?
可是,现在想来,除了林家父子持这种观点,朝中还有不少人是持着这种态度的。
反对君默言挂帅统兵的大臣,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们怕君默言统兵,一旦得胜回朝,既得了民心,又拥兵自重,更加无法驾驭。所以,明知道他比萧乾更合适,却要持那可笑的理由坚决反时到底。
那么,君默言究竟有没有这份谋反之心呢?
我忽然不确定了——他胸有成竹的淡定,他满不在乎的神情,他静观其变的行为,他悠闲自得的气度……
以前看在眼里,只觉得他沉着冷静,胸有韬略,有大将之风。惋惜满朝文武,竟无人看重他的能力,连君惜玉都缺乏眼光。可是,现在看来,居然都透着诡异,似乎是别有用心…
是,虽然他递了请旨的折子,好象是打算为国出力。可是,他表现得太置身事外了。就好象那个折子完全是做做样子,堵堵有心人的口,免得日后落个不肯为国效力的罪名。
就仅仅如此而已,再也没有别的。目的太过单纯,反而启人疑窦他,会不会是欲摇故纵?所以,连君惜玉也是防着他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做决断……
“小雪姐姐,你干嘛呢?失魂落魄的?”晓筠气喘吁吁地跑来,奇怪地瞧了我一眼:“我叫了你半天了,一点反映也没有。”
“有事吗?”我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呀,事情大讨夏杂,一时半会,真的想不明白曰算了,谁当皇帝,这事跟我也没多大的关系。林书桐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做自己的本份,少管闲事。
事情还未发生,我何必在这里自寻烦恼?
“试卷交给我吧,休息室里有你的访客呢,你快去吧。”晓筠接过我怀里的那一叠卷子,朝教员休息室呶了呶嘴:“都等了你快一个晌午了,你怎么才来?”
“访客?谁?”我心中一动——会是林书桐要我不要管的闲事,找上我来了吗?
晓筠微微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且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恩,你帮我把卷子发下去,我去看看就来。”我轻轻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92

教员休息室里,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站在窗前,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曲着手指轻敲桌面。看上去神态悠闲,丝毫也没有久候不到人的焦躁。
听到推门的声音,他微笑着转过头来,朝我露了个亲切的笑容:“好久不见,王妃一向可好?”
“是,请问你是……?”我满心疑惑地打量着这个相貌普通,却落落大方的中年男子。
他看上去有些面善,可任凭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怎么也找不出关于他的一星半点的印象。
“在下丁富,见过小姐。”他朝我微微一躬身,面上神情略略有些讶异但他老于事故,极快地用一个浅笑掩饰了过去,态度不卑不亢:“看我,真是糊涂了,小姐千金之躯,府里那么多下人,哪可能一一记得?”
“啊,原来是丁大叔,许久不见,变化好大。请恕书雁眼拙,一时没有认出来。”我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歉然地朝他点了点头。
他叫丁富?难道跟死去的丁贵是兄弟?是,现在回想,他与丁贵虽然气质大相径庭,但轮廓上却大致有些相似。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
“小姐言重了,在下离京半年,小姐已经贵为王妃了,真是可喜可贺啊!”丁富微笑着朝我拱手一揖。
千想万想,想不到来的居然是林家人?难道,林书桐要我拒绝的人,会是林征鸿?那不等于是拆他爹的台?他们父子,玩的是什么把戏?
“丁大叔今日苦苦等候,想必不是专程来给我道贺的吧?”我满腹疑惑,实在不耐烦同他兜因子。
“小的是替老爷传话的。”
“说吧,我听着呢。”我淡淡地点了点头——为了一句话,他不惜等了我一上午,想必是很重要的?这不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今日申时,老爷在品雨轩的沁芳阁特备香茗一盏,恭候小姐大驾。”丁富轻轻看了我一眼,欠了欠身子,加了一句:“事关重大,请小姐勿必拔冗相见。”
“爹有什么事情在家里不能跟我说?还非得到外面见面?”我微微皱眉,故做讶然地道:“咦,刚才大哥明明见到我,何以不说此事?”
“许是忘了?”丁富微微一笑,不肯透露更多:“话已带到,请恕小的先行告退了。”
切,这人的确比丁贵老道,口风极紧,竟是不上当,难怪活得比丁贵久。
“好,请转告爹爹,书雁必准时赴约。”我轻轻点头,毅然作答麻烦既然找上了门,躲是躲不过的,怕也是没有用的,瞎猜更是浪费时间。唯有迎上去,一个一个地解决。
好容易挨到未时末,我捏了一个借口,匆匆地离开了学校,赶到品雨轩,却正好是申时。
这里的茶是整个京城最著名的。我曾经跟着惜瑶和默言来过一次。那次正巧也是在沁芳阁,所以算是识途的老马了。
谢绝了小二的引领,独自往沁芳阁走去——心想着自己肯定是先到的那个,暗悔不该沉不住气,应该多拖一阵时间才来。
“小姐,你来了?老爷正等着呢。”丁富立在门边,恭恭敬敬地行礼如仪,伸手替我推开了门,悄然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房门。
“林大人,好久不见。”我静静地立在门边,淡淡地问候。
“恩,苏姑娘果然守时,证明我没有看错人。”林征鸿微微点了点头,伸手将我引到内间,方正的国字脸上满是严肃:“请坐,看看这雪峰云露可还合你的心意?”
“林大人今日召见,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一杯茶吧?”我轻轻揭开杯盖,低首嗅着茶香,状似随意地发问。
“苏姑娘果然快人快语,好,林某也不跟你绕圈子。”林征鸿朗笑一声,放下杯中清茶,正色瞧着我:“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请苏姑娘勿必答应。”
“请林大人先示下。”我微微皱眉,不置可否,淡淡回答——看来,他还真的就是那个林书桐让我不要管的闲事。不知他要我做的到底是件什么事情?以至于让他们父子产生了分歧?
“苏姑娘不先答应老夫么?”林征鸿挑眉,神情烦有不满。
“林大人,何必心急?我总得知道是件什么事情,才好答复吧?否则,若我冒然答应,结果却力所不及,岂不是失信于大人,反为不美?”
“放心,一定是你做得到的。也,只有你才做得到。”林征鸿皱了浓眉,傲然地睨着我:“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找上你。”
嗬,瞧他那傲慢的神态,竟是与林书雁如出一撤。我总算明白林书雁的性子象谁了。他明明是有求于我,态度竟还这么的嚣张,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请林大人先说说看。”我淡笑,不肯胡乱表态——就算我做得到,也得看本姑娘心情爽不爽,肯不肯吧?
“听说苏姑娘与昭王如胶似漆,每日形影不离?”林征鸿忽然微微一笑,转了话题,似赞实讽:“苏姑娘手段高强,居然能够抓住素以冷漠著称的昭王的心,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难道不是林大人费尽心机,不惜杀伤几条人命,把我送入昭王府的目的?”我轻笑,不以为意地淡淡反讽了回去:“我只是幸不辱命罢了。”
“好,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林征鸿被我抢白,面子挂不住,老脸一红,冷着嗓子:“传闻昭王勤于公务,夜夜埋首书房。不知苏姑娘陪伴在侧,可曾见过一副地图?”
“地图?”我微微一怔——他书房里书到是挺多,画也有几副,地图却好象没有看到过。
“没有?”林征鸿瞧我的神色不似作伪,不由拈须沉呤,频频冷笑:
“哼,姓君的小子果然是心细如尘。看来,我还小看了这厮。他对你还未见得完全放心,竟是秘而不宣。”
“什么样的地图?”我不禁心生疑惑----他掌管刑部,若只是平常的一副地图,哪里不可得到,又何需如此大费周折?
“既然找上了你,我也不想再瞒你。不错,他的手上有一副大凉山的地形图,上面不但标有详细的关卡,要冲,河流,绝谷……等地形,尚有临国在边境的兵力分布概况。”
“君默言在大凉山呆了近二十年,时那边的地形人情敌情,可说是了若指掌。若能得到此图,我军此番进军藏月,可说是稳操胜券,犹如添了十万兵甲。”林征鸿脸上神情复杂。
看得出来,尽管不跟君默言站同一条战线,他对于君默言还是发自内心的赞赏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让他领兵出征,何必那么麻烦,把希望寄托在一张地图之上?”我哂然冷笑,对于他的自私很是不能谅解。
又想利用他的才能,又不想让他闯出名气在民间扩大了影响从而壮大了实力。于是想出这盗人成果的歪主意——还真是想占尽上风啊!
“苏姑娘是真傻还是装傻呢?”林征鸿冷笑着盯着我:“君默言摆明了不怀好心,我身为辅政大臣,身负先皇的重托,理当竭尽全力辅佐圣上,鞠躬尽粹,死而后已。岂会放任君默言壮大势力,给他可乘之机?”
“你,又怎知他一定有野心?”我苍白了脸,手里捏了一把冷汗,冷笑着反问。
这么敏感的一个话题,本应该是放在他心里的一个秘密,就算是事实也不应该对人吐露。何况,这一切都只是在推测之中?
我与他并不亲厚,他却毫无顾忌地对我袒露,这说明了什么?他凭什么有持无恐,认为我不会泄露半个字?难道,他就打算象对付春红他们一样,把我灭口?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苏姑娘不会不明白吧?君默言如果资质平庸,甘于平凡与寂寞,或许还不会招人猜忌。”林征鸿面沉如水,话锋如刀:“你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君默言可以真的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安心做一个王爷吧?如果真是那样,他苦心经营了二十年的逆天帮,为什么既不交给朝庭,也不解散?任它们在边境漫延滋生,不断壮大,继而成为朝庭的心腹大患?”
我冷笑,咬着唇,默默地看着他,不肯再说。
哼!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这群食古不化又自认是忠心为国的老臣在朝,君默言若真的交出逆天帮,黑雪国怕是早已没有他的立身之地了吧?
只是,我也不禁心生好奇——逆天帮再强,到底也只是一群马贼。到底那帮马贼有多强悍,才能令堂堂的一国之君也心生惧意?而这帮护主心切之人,更是切齿痛恨,极欲除之而后快?
“……所以,苏姑娘勿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这副图,把它交到老夫的手里,明白了?”林征鸿忽然提高了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我?林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冷笑:“莫说我从未见过那副地图,就算真见到了,也不见得能偷出来啊。更何况,采用偷窍的手段,林大人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哼,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只是教苏姑娘便宜行事,并未要你偷盗。”林征鸿被我剌得面色铁青,努力压制怒气:“况且,只要对社稷有利,对百姓有益,又何必计较手段?”
“对不起,我只是个女子,并不懂什么社稷,也不关心朝政。所以,我只想过我的安稳日子,并不想卷进你们的党派之争。”我微微一笑,淡淡地拒绝。
“可惜,这仵事却由不得你做主。”林征鸿轻轻啜了一口茶,神情竟忽然变得悠闲了起来:“这是命令,你身为神机营的一分子,应该知道抗命不遵的下场吧?”
“神机营?那是个什么鬼东西?我什么时候成了它的一员,我怎么不知道?”我乍一听这劲爆的消息,一时太过惊讶,竟忘了愤怒。
“桐儿没跟你说?”林征鸿微微一怔,随即变得坦然:“不要紧,我来告诉你好了。神机营是专门搜集各种机密消息,监控朝庭要员的动向,直接受命于皇上的一个机构。它是由桐儿负贵一手创建起来的,职责就是清除对皇上,对朝庭有二心的不轨之徒。”
我明白了,说明了就是一个间谍机构——其功能类似于明朝的东厂西厂。我只是没想到,一贯文质彬彬的林书桐,居然是他们的头头?
如此看来,林书桐此次随军,只怕也并非偶然了?看来,那个君惜玉既要防着君默言又要怀疑逍遥王,还真有点顾此失彼,焦头烂额啊!
难道,做一个君圭,竟如此无奈吗?不管是兄弟,还是岳父,哪一个的实力大了都是一种隐忧?
仔细一想,又觉得不足为奇——中国几干年出了几百个皇帝,哪一个不是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过来的?君惜玉又凭什么比别人特别?
奇怪的是——我,是什么时候加入神机营的?
“当你代替雁儿嫁入昭王府的那一天,你就自动成为了神机营的一份子了。否则,那次在雪岭围场,桐儿也不会舍命护你,让你博得君默言的怜惜,从而取得君默言的信任了。”林征鸿老奸巨滑,竟似洞悉了我心中的疑惑,笑得从容而得意。
我脑中嗡嗡作响,脸色惨白——不,我不信!林书桐绝不是有预谋地欺骗我,那天的情况到底有多危急,我亲眼目睹,他不会傻到以他的性命来相博!
而且,什么都可以怀疑,什么都可以不相信,但我怎么可以质疑林书桐对我的一片真心?也许他为了林书雁,某些做法让我生气,令我失望。可是,我却不能抹杀他对我的感情。
“放心,这件事,桐儿事前并不知情。”林征鸿望着我,微微一笑:“那傻小子,若果让他知情,他是绝不会同意拿你的性命相博的。”
我不语,冷冷地瞧着他。心中百味杂呈,脑子乱成了一团麻——已分不出他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你只要记住,这件事是皇上默许了的。”林征鸿放缓了语气,静静地看着我,慢慢地道:“况且,只是一副图,你拿出来对君默言也没有什么损失,不会伤害到他半分。于国于百姓却有百利无一害。你何乐而不为?”
“皇上那里,我也事先说明,你替书雁代嫁,只是为了方便获取消息。这欺君之罪虽然可以揭过不提,但是你身世成迷,来历不明,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虽然不想为难你,但纸包不住火,事情做得再机密总有泄露的一天。到时,只需一纸公文便可将你拿下。若是安一个图谋不轨之罪,谁也保不了你。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随便错过。”
好一个狐狸,几句话便把他们林家的欺君之罪轻轻揭过不提,却强调我的来历不明,紧紧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又以林书桐救了我的性命一事,挟恩望报。软硬兼施,恩威并举,让我想拒绝都难。
跨出品雨轩的大门,我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在了街头。
天边斜挂着一轮惨淡的红日,冷冷地照射在我的身上,映着斑驳的树影。给风一吹,不但没给人温暖的感觉,反给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直冷入骨髓……

93

林征鸿真是只老狐狸,被他一说,我本来信心满满,突然变得疑神疑鬼了。事情也越来越扑朔速离,我陷在一团迷雾里,找不到真相。
我不信他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君惜玉——如果是真的,那么君惜玉的演技真的可以拿奥斯卡金像奖了。
我也不信上次在雪岭围场遇剌的整件事情真是君惜玉一手策划——目的只是让我更好的接近君默言。
搞那么大的阵仗,费那么多的手脚,还几乎陪上林书桐的一条性命,却只为达成那么渺小的一个目的,不是一个君主的做为。
那件事,怎么看,怎么都象是挟怨而来的报复。至于,君惜玉事后是否知情,是否利用这件事情做了些文章,那又另当别论了。
有一点可以肯定——林征鸿借此大做文章,目的不外是想把水搞混,扰乱我的思维。使我无所适从之下,只能选择与他合作,我不能上当。
另外,我总觉得那次宫中赴宴没有那么单纯,君惜玉的迟到,当时不觉得。可现在细思起来,倒象是在刻意给君默言和萧若水制造独处的机会。
可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大胆。除非君惜玉疯了,否则没有哪个男人愿给自己戴绿帽。而君惜玉不但没疯,显然还很聪明——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是我患了妄想症?
还有萧若水看上去也不象是个蠢人,在太后给我的补药里下毒一事,表面看来非她莫属。细思下来,却值得推敲。
因为这事弊大于利。下的毒份量不大,毒不死人,还必须长期地做,极易被人发觉。而事情一旦败露,明眼人几乎都一猜就是她,她会不会这么笨?
可是,如果不是她,好象又找不出比她更有理由下毒的人。唉!我想得头都大了,非但没有找到头绪,好象还越理越乱。
真是人人有机会,个个都可疑。
甚至连君默言,我也开始怀疑起来了——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我不是林书雁?他隐而不宣的目的是什么?他对我,是不是真心?他是不是真的想谋反…?
“王妃,请上车。”一辆宽大的马车从我身旁滑过,稳稳地停了我的身边。冷无香从车上跳了下来,弯腰请我上牟。
我偏头一瞧,君默言斜坐在马车里,正从车窗里探出头朝我微笑。
说实话,我现在心情郁闷,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出一点头绪,实在不想这么快就面对他。
“你要去哪里?”我咬了咬唇辫,犹豫着站在街边。
“我回家,一起吧。”君默言挑了挑眉,讶然地瞧着我:“你不上来?外面那么冷,有车你不坐,倒情愿吹风?”
仿佛为了证实他的话,真的刮起一阵狂风,吹得我瑟瑟发抖,忍不住缩起了脖子。
“我,想走走。”我垂眼看着脚尖,努力不去想那温暖的大车。
“王妃,还是上车吧,真想走走的话,让王爷陪你回府到花园里散散步。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多没意思?”冷无香一本正经地瞧着我,慢条斯理地答了一句。
他向来惜字如金,今天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句,还真是破天荒第一遭——最奇怪的是,他明明就是在调侃我,脸上却不见一丝笑容。
“呃…..”我抱紧双臂,挣扎着暗忖——要是他再邀我一次,那我就先上去再说了。
“那我先回去了。”谁知君默言收了笑,淡淡地交待一句,放下车帘,缩回车里,不再理我。
冷无香向我投来奇怪地一瞥,转身跳上马车,轻叱一声,马车与我擦肩而过,绝尘而去。
这人怎么这样?居然说走就走,一点面子都不给,连哄一下都不肯?人家是女生唉!我瞪目结舌地呆在街头,瞧着绝尘而去的马牟,忽然觉得莫名地心酸。
“好,都走好了,全走光了才好呢,眼不见心不烦!”我恨恨地跺了跺脚,赌气地一脚踢向树旁的大树,痛得呲牙咧嘴,抱着脚乱跳。
“好好的,干嘛拿树出气?”
我霍地转身,君默言负着手,含笑立在风中,眼中半是调侃半是责备:“后悔了,是吧?”
“谁说我后悔了?我看它不顺眼不行吗?”我用力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顶了回去:“不是走了?干么又回来?”
可是,心情却奇异地在瞬间飞扬,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是啊,本来是走了的。”君默言努力忍住笑,故做一本正经地瞟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可是,我怕我不来,这涌金路上的树怕要被某人给拔光。”
“胡说,我才没有这么暴力。”我忍俊不禁,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气消了?“君默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越过我:“现在可以回去了?”
“谁生气了?”我嘴硬,下意识地跟在他身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
“原来我误会了?那算我多管闲事好了。”
“本来就是……”
就这么一路抬着杠,竟不知不觉就走回了王府了。这样的对话其实真的没有营养,可是很奇怪,它却合我心情大好。
只是,我也确实很好奇——那张引起别人觊觎的地图,究竟长成一个什么样?它有什么魔力,被林征鸿说得好象可以扭转乾坤似的?
书房我天天呆着,从来也没有见过什么地图。再说,既然林征鸿如此看重它,想必君默言也很宝贝,估计也不会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那间地下密室了——可是,上次我出于好奇,也已经搜了一遍,确实也没发现什么地图之类的东西。
不过,王府这么大,他若有心想藏起一张地图,那也是一伴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到哪里去找?
唉,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地图我是真的没看到,我就不信了,姓林的还能真的把我给杀了?
“……在想什么?”
“嘎?”
我猛然回神,君默言捧着一本书,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有心事?”
“呃,没有,这书我有些不明白,在想。”我胡乱地朝他扬了扬拿在手里当挡箭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的书。
“哧!”他失笑,抬起下巴朝我扬了扬:“倒拿着,你也能看懂才真是怪事。”
“嘎?”我低头一瞧,不由窘得涨红了脸。
“觉得无聊了吧?”君默言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本:“想不想出去走走?”
“嘎?”奇怪,今天的君默言太出人意表,真的让我不习惯。
“咦?下午不是还说想走走的?现在不想了?”君默言挑眉,淡淡地瞧着我:“还是,你不希望我陪你?”
“不是!”我脱口而出,发觉否认得太快,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微微红了脸。
“皇奶奶的生日快到了,不如,我们去看看你的茶花?”君默言淡淡地笑了笑,慢慢地提出了建议:“总要先确定它们到底会不会开,才好当礼物送出去吧?可别到时闹了笑话。”
这,算不算约会?
我摒息瞧着他,脑中胡思乱想,心头竟开始怦怦乱跳——只是去一次温室而已,居然会让我如此雀跃?
“去不去?”他弯腰替我拢了拢衣襟,顺手将我牵了起来,却再也没有放开。那只温暖的大掌,紧紧地包裹住我冰冷的手,微微定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凉?你冷吗?”
“不冷。”我呆呆地瞧着他,下竟识地摇头,鼻间微微地发酸,眼睛里莫名地就起了雾。
“走吧。”他微笑,牵着我,慢慢朝温室走去。
在这一刹那,我忽然觉得,如果可以这样牵着手,一辈子走下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从书房到温室,短短数十米的距离,我却希望它永远也没有尽头。
温室中,温暖如春,那几盆茶花青翠欲滴,长势喜人。椭圆的叶片间点缀着十数朵小小的筱蕾,娇艳可人。
秋海棠妖婉柔媚,似一个个妩媚多情的深闺少妇,慵懒地伸展着枝叶,合苞待放,在昏黄的灯光下,展露着风情。
“呵呵,看到没有?都快开花了。”我穿梭在花间,满意地左摸摸右瞧瞧,一脸骄傲地向他炫耀着:“漂亮吧?”
“是。”他若有深意地睇着我,微笑。
“哼!刚才是谁担心我闹笑话来着?”我不满地撅着唇,叉着腰,笑得狂妄:“居然敢怀疑我?也不想想我是谁?这世上还有我搞不定的事?”
“是,你厉害。”他失笑,走过来,伸手揉了揉我的发,忽然低叹了一声:“刚刚还愁眉苦脸呢,这会子又得意忘形了?”
“你嘲笑我?”我眯起眼睛盯他。
君默言深深地凝视了我半晌,瞧得我心里扑通扑通乱跳,这才温柔地执起我的手,淡淡地道:“很多事,烦恼是没有用的,顺其自然就行了,别想太多。”
“什么……意思?”他的目光太深遂,好象已经洞悉一切。我一阵心虚,话话地收回手,不敢与他对视,垂下了眼帘。
他突然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会吧?难道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我跟林征鸿的会面?这算是一个侧面的警告吗?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还是看我心情不好,仅仅是单纯的安慰?
“回去吧?云涛该来找我了。”君默言淡淡一笑,转了话题。
“哦,那我回去睡觉,不打扰你们谈事情。”我识相地准备走人。
“这么早就睡?小心变猪。”君默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漫不经心地道:“一点小事,他坐坐就会走,不用理他。”
这,算是一个邀请吗?
“君默言,巴巴地把人叫来,自己却跑了个没影!”傅云涛仰躺在他的虎皮大椅上,两条长腿架在书桌上乱晃。一见我们进去,马上跳起,先发制人的乱吼。目光落在我们交握的双手上,忽然变得很暧昧,眯起黑眸上下打量着我,拖长了语调:“哦~,原来跟‘喜欢’散步去了。”
我红了脸,有些局促地顿住了身形,微微冲他点了点头——我靠,不知道还要被他笑多久?
“办妥了?”君默言轻轻放开我的手,冷着脸淡淡地朝他走过去。
“不就是在呜玉岭上添上一处兵力布属?小事一桩,半个时辰搞定。”傅云涛随手一挥,摊在桌上的羊皮纸便平平地飞向了君默言:“瞧瞧,我比你画得好!”
“恩,你可以滚了。”君默言轻轻招了招手,羊皮纸服服帖帖地停在了他的手中。他展开瞧了瞧,随手搁到一边,冷冷地下着逐客令。
我呆呆在站在一旁,望着那张羊皮纸,脑子忽然一片空白——这不就是林征鸿要我找的那张地图?
会不会太巧了一点?刚想上树摘桃,便有人送来了梯子?下午林征鸿要我找地图,晚上它就乖乖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根本不必费吹灰之力?

94

我手里东摸西摸,眼睛不由自主地瞄着那卷被他随意搁在案头上的羊皮地图,脑子里乱哄哄的一团糟。
君默言早不拿出来,晚不拿出来,偏偏在林征鸿要我偷地图的时候拿出来一张地图,大刺刺地摊在我面前,到底是什么意思?
纯属巧合?不,不太可能,这个机率跟中彩票差不多了----我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答案。
诱惑和试探?我点了点头一可能性极大。我得小心提防,说不定我身边早布下了他的眼线,就等我下手,一把遣个现行。
“你干嘛呢?”君默言一手轻敲桌面,一手支颐,上半身撑在书桌上,似笑非笑地瞅着我,带着一脸的探究:“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什么事情困扰你了?”
“没事。”我抬头,疑惑地凝望着他漆黑的星眸——竟然是一片澄澈,无辜得象个孩子。
他,究竟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你很好奇?”君默言轻轻敲着那张地图,嘴角含着一丝狡猾的笑容:“要不要看看?”
“呃,不要了。”我心中暗骂他是个狐狸,淡淡地拒绝。
圈套,这绝对是个圈套!瞧他那一脸莫测高深的笑——分明就是挖好了陷井在等着我来跳。
恩,好奇心杀死猫。
我虽然心里痒痒得象一百只猫在抓,可也干万要忍住。
“真的不看?你不后悔?”君默言神情笃定,悠闲地笑睇着我:“这上面可标着我逆天帮所有的兵力布署,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我究竟有多大的势力?”
我咬牙,狠狠地瞪他——可恶,明摆着诱惑我!
等等!林征鸿不是说上面标着临国的军力布署?什么时候变成了逆天帮的兵力分布图了?
难道那老狐狸骗我?他想得到这张图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战胜藏月。而是要借这次发兵藏月之机,把逆天帮一举行灭,捣毁君默言的老巢?
“来吧,我教你看。”君默言含笑向我招了招手。
看就看,谁怕谁?不就是一张地图,只要我不为所动,它难道还能变成一只妖怪把我吃了不成?
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我大踏步走到他身边,撇了撤嘴轻嘲:“既然你非要让我看,那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探过头一瞧,也就是一张普通的地图——既没有发出七彩的光芒,也没有显出神圣的力量。跟我在姐姐房里见过的无数张军用地图一样,绘制了各种山川,河流,峡谷……
不同的是,在某些关隘,要塞之地,用红字标上了一些奇怪地编码。那些参、商、角、亢、尾……瞧得我眼晕。
“这是啥?”本来打定了主意是不开口乱问的,可这样一张让人一头雾水的地图,实在是让我忍不住好奇心。
“不明白?二十八星宿啊。”君默言有些讶异地瞧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也不知你这个才女都学了些什么?”
“二十八星宿?没事把它标地图上干啥?又不是天文图,神经!”我涨红了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靠!了不起,懂得几个星座!那我还知道狮子座呢,他听说过没?切!
“呃,算我错了行不行?”君默言瞪目以对,苦笑一声:“大凉山纵横几千里,逆天帮十数万帮众,不可能全部集中到一块。所以我把它分成了几十支小队,扼守在各个关卡要塞。而每一个星宿便代表了一支兵力。”
十几万人的……马贼?
我彻底倒塌……
这么强大的一支兵力,隐藏在绵延几千里的大山里,神出鬼没,来无踪去无影的,时刻威胁着朝庭的安危。难怪林征鸿坐立难安,非欲除之而后快。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极力隐葳他的实力?
这次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我?难道他想通过我去警告林征鸿,不要轻举妄动,从而收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那么多人,你怎么养活他们?”我实在忍不住好奇。
“抢劫啊,我不是马贼吗?”君默言撇了撇唇,很随意地答,双目灼灼地盯视着我。
切!那么大一帮人,吃喝拉撒睡,光靠抢,能养活?那整个黑雪国还不乱套了?哪有可能让他们如此安稳道遥?他这个昭王,怕早让人的口水淹死了吧?
“才怪!不肯说就算了。”我放下图,作势欲走。
他出手如电,忽然握住我的手,紧紧地逼视着我,声音低沉如醉,暖暖的气息喷到我的脖颈中:“你不信?”
“信的是傻子,”我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离我远点。”
谁知他不但不放开我,手底下微一用力,反而揽住了我的腰,更紧地欺了上来,几乎凑到我脸上,低低地笑:“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从他身上传来淡淡的青草香,使我有点晕,下意识伸手推拒着他。对他动不动就拿他高人一等的身高优势来压迫我,有些着恼:“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
“是吗?”他收起笑容,眯起眼睛淡淡地瞧了瞧我,忽然松开手,慢慢地退了开去,轻轻地道:“我以为,你是……对不起,是我逾矩了。”
他,什么意思?在那一瞬间,他以为我是谁?
“默言……”我一呆,心头一悸,忽然就慌了,急急抬眼去看他。
他坐到椅子里,偏过头不再理我,只顾瞧着手里的那本书——好象那里面藏着几金万银黄金。
我不知所措地愣了片刻,瞧着他突然变得严肃的侧影,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去追问。心中闷闷地,似塞进了乱麻,只得垂了头,有气无力地道:“我去睡了。”
“把地图带上。”他头也不抬,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小心收好,别让人瞧见。”
“嘎?”我茫然——那么重要的图,为什么突然交给我保管?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几天应该会有人来盗图。想来想去,放在你那里最安全。”君默言抬起头,目光冷冷的从书本上方投在我身上:“你,会小心保管,不让它丢失的,是吧?”
“为什么是我?”我一脸的莫名----他该死的猜对了,的确是有人要偷图。而且,不巧得很,那个被委以小偷重任的人,貌似就是我。
“兵者,诡道也。”君默言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我,语气显得满不在乎和轻狂:“谁想得到,这么重要的一张图,会放在一个女流之辈的手里?”
我默默地盯着眼前这张普通的羊皮地图,突然发现一点也不了解君默言——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总喜欢不按牌理出牌?
这算什么?知道我要偷,干脆把它交给我保管,是方便我监守自盗;还是让我迫于职责所在,下不了手?
他有太多的选择,为什么偏偏选中我?是考验,是赌博,是诱饵?还是,真的……信任?
摇了摇头,否决掉最后一个荒谬的想法。
或者,这根本就是一张假地图?什么十几万大军,什么几千里战线,什么二十八星宿,纯属一派胡言!
全是他瞎编出来蒙我的-因为他跟踪我,然后发现我跟林征鸿见面,于是推测我要偷图。所以,就弄了这么一张假图来试我?
可是,从图上的墨迹深浅来看,的确是有些年代了。不象是几个小时内匆匆赶制出来的——不过,他若存心造假,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算了,他不是要我顺其自然,不要多想?那我就当成是他的一番好意,送图上门,省去我瞎找的麻烦。干脆——眼一闭,把图交给林征鸿不管了?
可是,万一要是真的呢?我岂不是害了他,也害了那十几万守在大山里的人?
唉!君默言啊君默言,你竟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呢!
长叹一口气,我仰躺在床上,思来想去,反覆推敲,竟猜不出君默言此举有何用意?茫茫然,陷入了心烦意乱之中。
究竟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既能对林征鸿交差,又不出卖君默言?
碾转难眠之即,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桌上的笔墨纸砚!——对啊,真笨!我何必去管那张图是真是假?干脆我自己来仿制一张得了!
地形不必去改它的,因为一旦修改,他只要随便找个熟悉地形的向导就可识破——我无谓枉做小人。
那个什么二十八星宿,我给他加加减减,乱七八糟瞎摆一通,再交给林征鸿不就得了?
也不用骗他说是原图,我大可以挑明了跟他说——原图君默言看得紧,偷不出来。这是我依着记忆抄画的 既然是抄画的,有些差错也难免吧?
他若是不起坏心,纯粹是想了解地形,那就不算我骗了他。他若是真想害人,那就对不起,要让他多走一点冤枉路,在那大山里转来绕去找不到人,不就行了?
想到就做,我翻身爬了起来,摊开笔墨就大干了起来。奋斗了一晚上,才终于搞定了那张图——呃,虽然比原图难看了点,总算勉强通得过。
我拿着图左右端详,满意地笑了——丑就丑点吧,反正是军事用,也不是山水画还得讲究笔法和意境。
正想把它收起来,忽然瞄到原图的左角上加盖了一枚君默言的私人印章——难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原来就差这么一点。
本想着反正不是原本,有没有章子都不要紧。后来再一想,若是盖了一枚章,不是可以加强说服力?
恩,这枚章子我倒是看到过,他一般都随身带着,轻易不离身的。要想拿到它,还真的有点难。
忽然想起上美术课时,教师让雕的那颗红萝卜。我抿着唇微微笑了一一嘿嘿,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全套,反正图也画了,咱干脆再私刻一枚印章得了。
仔细地把印章拓在纸上,看看天已大亮,我收起那张原图,小心地把它藏到床褥子的夹层里面——我房里天天有人来收拾,实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我的秘密根据地了。
揣起那张假图到怀里,我静静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等待着那阵熟悉而轻盈的脚步声慢慢响起……

95

看事容易做事难——直到我雕坏了十颗红萝卜,我才发现,原来,雕刻一事,并不象我想象的只要一把刀子,一颗萝卜,一张图,按图索骥那么简单。
那红箩卜,不论我怎么摆弄,都不听我的话。明明就那几条线,可刻下去老是似是而非。看来,是无法在短时间里学会的了。
我不服气,又换了几个花样——随手画了几只小动物来雕。可是刻来刻去,还是变形走样。算了,反正也不是非要盖那玩意不可。几经试验之后,我不得不宣布放弃。
看看辰时已过,只得匆匆往学校赶去——现在兼了全校的数学课,不能再偷懒了。呜,真不知当初没事为啥要开个数学课?这下好了,连个代课的都找不到,好惨!
一连上了两堂课,讲得口干舌燥。好容易挨到下课,我打着呵欠,边走边想着回到休息室里好好休息一番。
谁知刚到门边,还没有推门,已听到有隐隐的哭声传了出来。我一惊,把脑子里的瞌睡虫全都吓跑了——谁在哭?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把耳朵贴到门边去听。
“……你真狠心!”是惜瑶?
“我……”张幄无奈而痛楚的声音。
奇怪,这小两口子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姓张的不是向来避着惜瑶,有多远躲多远?今天被她逮到,不好好甜蜜一番,怎么倒哭上了?
我又想气又想笑,正想离开,却被惜瑶接下来那句话定住了身形。
“好,那我这就跟四哥说,应了萧家的婚事!”惜瑶赌着气,恨恨地道:“嫁给萧佑礼,一了百了,你也省心!”
“公主……”
“惜瑶,皇上要你嫁萧佑齐。”我顾不了那么多,猛地一下推开了休息室的门,闯了进去。
“林姑娘。”张幄回头看到我,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面上的神情既痛又惊。
“小雪姐姐……”惜瑶见到我,‘哇’地一声扑到我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我搂着她,示意张幄把门关上,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抚慰:“嘘,先别哭,把事情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怎么会突然要你嫁给那个痞子?”
“逍遥王昨日托了齐王进宫,胡说一通,什么萧佑礼日前偶然与我见过一次,对我一见钟情,病染相思……还说什么他年少有为,才华出众,人品超卓,家世清白……逍遥王是三朝元老,朝庭重臣,又对皇室忠心耿耿云云……恳请皇上下旨,亲上加亲……”
“那个姓萧的,明明就是个执侉子弟,吃喝嫖赌,强买强卖,无恶不作的地痞流氓,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侠士?什么一见钟情,病染相思?明明就是非礼不成,被姐姐整了个卧床不起!晓筠的爹还真是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惜瑶连哭带骂,泣不成声。
“你先别急,皇上准了吗?”我皱着眉,暗暗着恼——这君惜玉还真是个睁眼瞎子?那萧佑礼是个何等样人,难道他一点也没听说过?
“四哥说先要问过母后的意思再说。”惜瑶红着眼圈:“母后非常喜欢若水姐姐,她又没见过那混蛋,听他们吹得天花乱坠,自然是一口应承了。宫女们听到了,偷偷告诉我,让我先做打算。不然,我也差点被蒙在鼓里。”
张幄神情木然,呆坐着一语不发,面上阵青阵白。
“张幄,你说一句话,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惜瑶咬了咬唇,直直地瞧着张幄。
“公主,我……”张幄苍白了脸颊,抖着唇:“我只是一介书生,哪里配得上喜欢公主?”
“姓张的,你真狠,算我看错了你……”惜瑶说着悲从中来,伏在我身上,放声哭了起来。
“嘘,小声点,让人听到了。”我拧着眉毛,不悦地斜睨着张幄:“你说实话,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惜瑶?她嫁给萧佑礼那混蛋,也没关系?如果真是那样,你出去吧,别勉强。”
“我……”张幄用力地握紧拳头,目光中流露出强烈的悲愤之情:“凭我,如何斗得过萧家?喜欢又如何?惜瑶是万金之躯,如何受得了清贫的苦?”
我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他还是对惜瑶有感觉了?只不过碍于双方的身份,一直不敢表现。
“呆子!你怎么知道我受不了苦?”惜瑶大喜,含泪而笑。
“可是,那并不能解决问题。在我和萧佑礼也间,皇上绝不会选择——我。”张幄捧着头,陷入痛苦之中。
“四哥若是真的答应了萧家,我跟你走!我就不信,天下之大会没有我们容身之地?”惜瑶兴奋得双颊溯红:“咱们可以去二哥的大凉山,我听说那里很美!”
“惜瑶……?”张幄被她大胆的宣言,惊得面青唇白。
“我的好公主,你现在说的是私奔,不是去游山玩水。”我真是服了她,这么重大的一件事,在她脑子里竟变得那么浪漫。
平常一个大户人家的月姐要私奔都够惊世骇俗了,她一个公主私奔,那还不天下震惊?只怕还没走出京城,就被人给捉回来了。
“有什么不一样?”惜瑶获知张幄的真心,高兴得心花怒放,所有的事情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变得易如反掌。她信心满满地宣布:“总之,我是绝不会嫁给姓萧的混蛋。”
“是,我也不会同意你嫁他。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要从长计议。”我低叹一声,发现头大了。
这两个人,一个被爱冲昏了头脑,一个被责任和传统礼仪捆住了手脚——没办法,谁让我比他们年长呢?我不出马谁出马?
“计议什么?收拾了细软,找个机会甩开赵雷开溜不就行了?”惜瑶撇了撇嘴,显得满不在乎。
我倒,她当是这是上次我跟她偷溜到街上玩呢?这么简单?
“我娘怎么办?”张幄埋首掌心,低低地迸出一句。
“当然是带着一起走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她老人家不管了?”惜瑶惊讶地睁圆了美目。
“惜瑶,举家离京,还要带上一个公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低叹,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分析:“先不说沿途的吃住安排,就光凭人多目标大这一点,就容易被发现……”
“钱不用担心,我有啊!”惜瑶迫不及待地打断我的话,抢先表态。
“是……我没用。”张幄难堪地垂下了头。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我失笑,摇了摇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况且,你们三个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没有一个是经得起劳累的。就这一条,也不适合长途奔波。最少也得等张幄的身体完全复元。”
“那得要多久?四哥一旦应承下来,萧家的意思是要尽快完婚。”惜瑶被我说得有些急,俏脸发白了。
我侧头想了想,手轻轻触到怀里的那张地图,忽然有了主意,拉了惜瑶的手,淡淡地微笑:“既然张伯母的安排,张幄的复元都需要时间,那我们就得拖。”
“拖?怎么拖?”张幄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急急地看向我。
“就样吧,惜瑶,你马上回宫去先答应萧家的婚事。”
“要我答应他?小雪姐姐,你疯了?”惜瑶一脸莫名地瞪着我:“我要是肯答应,还来找你们做什么?”
“你听我说,反正是推不掉的,不如先答应。但是,你得提一个条件,”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堂堂的一个公主,怎么也得嫁个将军吧?让他这次随军出征,得胜回朝了再嫁不迟。”
“林姑娘的意思,莫非是想借刀杀人?想让他在战场上枉送了性命?”张幄的脸突然就白了。
“可是,我听说这次我们是必胜的,万一他没死,反而真的胜了怎么办?”惜瑶摇了摇头:“我不想冒险。”
“呃,我还没这么毒。况且,战场上的事,我怎么预测得到?”我失笑:“我们只要一个缓冲的时间。不管这仗多么容易打,调拔军队粮碥,两军对垒,几个月的时间总还是要的吧?”
“是,”惜瑶不笨,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慢安静了下来,凝神细听。
“咱们就争取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先把张伯母送出京去,找地方安顿下来。张幄也可养好伤,事先想好逃走的路线,安排好一切。只等大军班师回朝,萧佑礼回京,你们再开溜不迟。”我左右瞧了瞧他们两个,淡淡地笑:“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
“一切,全凭小雪姐姐做主。”惜瑶双眸闪亮,抿着唇浅笑:“那我就先回宫了?”
张幄起身透她出门,目中流露出复杂的光芒,有不舍,有心痛,有感激,也有自责。
想不到君惜瑶小小年纪,平日里虽然娇纵刁蛮,可是在婚姻大事上却毫不含糊。立场坚定,敢爱敢恨。只凭着一股初生牛犊的热情,就敢跟着张幄去闯天下。真是既可爱又可佩。
反观自己,患得患失,既想要爱情,又想要自尊:里子面子都想占了。自持写了几本言情,就认为对感情无所不知口摆出专家的态度,成天猜人心思。。却弄得自己很不快乐。
唉!无知才能无畏一突然发现,懂得太多,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昨晚一晚没睡,刚刚又是上课又是出谋划策的,劳心劳力,现在上下眼皮直打架了,懒得到书房去了——反正,也没谁规定,每天一定得去那里报到吧?
他昨天居然把我当成别人,想想就有气——让他抱着他的回忆和幻想去生活吧。本姑娘不侍候了!
回到房里,一眼瞧到桌上摆着的那几颗箩卜,忍不住手痒,拿起刀又雕了起来——哼!总有一天,让我雕出一个漂亮的章子出来!
“小姐,你没在书房?”喜儿推门看见我,显然有些吃惊。
“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还用得着问?
“你干嘛呢?”喜儿好奇地探过头来瞧。
“别吵,在雕花呢,回头刻坏了,你赔我?”我头也不抬,专心地刻着手里这朵梅花。
喜儿弯着腰静静地立在一旁,专心地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小姐,不是这样的,你拿刀的姿势不对。”
“你会刻?”我讶然地抬头,瞧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索性把刀和萝卜都往她手里一塞:“拿去,好好教教我。”
“瞧清了,两手要稳,眼睛要看准……”喜儿轻笑,左手执箩卜,右手握刀,眼神专注。一边柔声讲解,一边示范,居然连图样都不需要,五分钟不到,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便绽放在她的刀下……

96

“哪,给你……”喜儿笑盈盈地把那朵梅花章递了过来,却触到我狐疑的目光。
“是你吗?”我冷冷地望着她,忽然觉得一阵心寒……及习惯的图案那么熟悉?
“什……什么?”喜儿的笑容渐渐僵住,伸出来的手,慢慢开始颤抖,血色迅速从她脸上褪去,变得惨白。
“偷刻章子的人,是你。”我深深吸一口气,淡淡地瞧着她,只觉得好心痛:“喜儿,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可曾亏待过你?可曾真正地把你当下人看过?”
“小姐待喜儿很好,情同姐妹,无话不说。”喜儿目有愧色,垂下头,双手绞着衣角,呐呐地低语。
“好有什么用?反过来算计我。”我冷笑。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忽然又心生不忍----毕竟她只有十七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况且,事情已过去那么久,我何苦再追究?
“算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看是想回林府,还是回家,自己决定吧。”我轻叹了一声,和衣倒在床上,觉得全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小姐,求你别赶我走!”喜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嘤嘤低泣:“是,章子是喜儿刻的,可是喜儿真的没打算害小姐,不信,你去问王爷……”
说到这里,她猛然意识到说漏了嘴,急慌慌地住了口。一脸惊惶地看着我。
“王爷?这么说来,君默言早就知道是你做的了?”我忽地坐了起来,深思地瞅着她。
君默言知情不举,放过她,瞒着我的理由还用猜?我冷笑连声:“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说吧,你与傅云涛是什么关系?”
“云涛哥是我的堂兄。”喜儿见瞒不住了,惨白了脸,低低地吐出实情。
“不用说,那个要你刻章的人,就是林书雁了?”我略加思索,那些疑点慢慢地连成了线,大脑在这一刻突然变得灵光了起来:“你跟她其实早就认识了吧?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林书雁?还有,你跟君默言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哼,你们可真厉害,装得一点也不相识!”
“我的确在未进王府前就认识了林小姐,那是因为她喜欢研究金石,常常跟爹爹来讨教些问题。可我跟她并不熟。所以,起初我并不知情……”,喜儿偷偷地抬头瞧了我一眼,又忙忙地垂下头去:“直到那天小姐呆在报馆很晚都没回府,王爷不放心,差我去找,遇到了林小姐,才明白……”
“她以什么理由要你刻章?”我忍住气,淡淡地问。
“她说喜欢我爹刻的这套十二生肖图章,想要收集一套。可是她现在的情况却已不方便露面,所以委托我。”喜儿怯怯地瞄了我一眼,一脸的后悔:“这种事她以前也做过,所以我并没有怀疑。可问过爹后,才知道章子在小姐手里。我又不敢跟王爷说实话,怕查出林小姐的事,小姐无法自处。只好偷偷刻了一套给她。谁知道……”
“谁知道她却拿来嗦使人害我,结果王爷发现,第一个就找上了你。于是,你把林小姐和我都供了出来,对不对?”事情的真相原来竟是如此简单。
君默言与林书桐显然先后都查出了真相。只是互有要维护的人,所以竟有志一同地保持了缄默。
只是,林书雁收到了林书桐的警告,才没有继续搞鬼,一场闹剧很快就结束了。而她也许还因为这件事才被林书桐送到雪峰山的娘娘庙里?
“恩,对不起。”喜儿垂着头,纳纳地低语。
“你爹也是君默言安排进的林府?目的是为了追查二十年前的旧帐?”我心里沉甸甸地,布满了阴霸。
为了一件往事,处心积虑了十几年,谋十了十几年——他的心机,又岂是一般的深?那复仇的决心又该有多大?而他心上的伤痕,又该有多深?
“不是!这一切纯属巧合。早在林老太爷还在世时,我爹就进了林府了。已经有三十多年了,那时王爷还没出生呢!”喜儿急急地拉住我的手:“爹小时家贫,生下来就被爷爷送人了,跟大伯家一直没有联系的。直到五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才跟云涛哥相认的。”
“所以,你五年前就认识了王爷?可为什么要装着素不相识?”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却很快又泛起新的疑感:“这并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为什么不能提?”
“我……”喜儿哑然,无言以对,目光闪烁地道开我的视线。
“我懂了,你爹虽然不是他安排进的林府,你却是在他的授意下特意接近林小姐的?”这个时候,写过言情小说的头脑就派上了用场,我很快就推断出了结果----而且,相信离事实不会太远。
是,喜儿长相清秀,乖巧机灵,最重要的是,她识文断字。这简直就是为林书雁量身打造的一个贴身婢女。假以时日,林书雁有什么理由不信任她?
所以,什么与端木梦影的婚事告吹,退而求其次才娶的林书雁,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君默言的目标,从一开始就锁定在了林书雁的身上 他只是故意绕了一个弯子,巧妙地利用舆论,迷惑了林征鸿……
喜儿,一直就是君默言放在林书雁身边的一颗棋子。难怪每次有什么事情,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象上次书房盗料,扭伤脚,跟萧佑礼的两次冲尖……
“可是,王爷虽然是有要我看着小姐的意思,却并没有害过你啊!如果他有这个心,那我是绝不会帮他的,你相信我!”喜儿几乎是急切地扑到我身边,热烈地替他分辩:“王爷是真的对你好。真的,我认识他五年,从来也不曾见过他对谁有象对小姐这么好。”
“五年?那你也认识萧若水了?”我心中一动,明知道不该问,却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觉得他对我,比对萧若水好?”
“呃……我跟王爷也不是很熟,一共也就见过几次。萧贵妃的事我只听说过,没见过。”喜儿一脸为难,轻轻瞟了我一眼,垂下头,吱唔其词……
“那,他真的曾经打算带着她私奔?”我好奇得快死掉,忍不住再次追问。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喜儿一脸内疚地看了我一眼,扭着衣角,不知所措地呆立。
“算了,你下去吧。”我就知道,问到关键地方,就会回以官方的标准答案——无可奉告……
“是,小姐。”喜儿迟疑地走到门边,怯怯地回过头来,可怜兮兮地瞧着我:“小姐,你还要我吧?”
“那得看你还出卖我不?”我懒懒地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倒在床上:“我要一个奸细做什么?”
“不会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喜儿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似的,拼命表白:“小姐要是不信的话,我发誓!皇天在上……”
“得了吧,别发誓了,我不信那些的。”我轻撇嘴角,冷冷地嘲讽:“老天爷不长眼睛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这里。”
“小姐……”喜儿还想再说。
“得了,我要睡了,你下去吧。”我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拉高被子和衣盖住头,不打算再跟她罗嗦下去。
“那,我不吵你。”她轻轻地带关上门,慢慢地退了出去。
我仰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心情也越发地郁卒不已——并没有因为解开一个迷团而感到轻松,反而陷进更深的烦恼之中。
君默言苦心积虑,花了几年的时间来布局,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的仇人。而我,很不巧地做为他仇人的女儿在他的预谋下嫁进了他的家门,怎么能指望他在这种情况下对我付出真心?
既使他后来发现我不是林书雁本尊,可这说不定反而更引起他对我的反感——认为我为林府效力,是克格勃,打乱他的复仇计划,不怀好心地接近他。
他讨厌我,不是最起码和最正常的反应吗?
我苦笑——作为一个替身,我显然落进了两边不讨好的境地。
我究竟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团乱麻的关系,从混乱中为自己寻找那条最正确的道路呢?

97
这几日,我左思右想,面对这一团混乱和君默言似是而非,若有似无的情感。表面看起来,只有离开才能快刀斩乱麻,远离是非,是最好最明智的选择。
可是,在深夜碾转反侧时,我不断地问自己——离开了就真的解脱了吗?我会甘心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离开,是也许暂时的逃避的确可以在短时间内缓解我的烦恼。
但是,问题却依然存在,不会因为我逃走了,它就消失。因为我的离开,却使我再也没有解开迷团的机会,将会带给我更深的困惑与痛苦。
而且,可以预见---在我今后的人生路上,必然还会遇到更多更大的挫折和困境。难道我每一次,都只能用逃跑来解决问题?
冷静下来,经过几天反复的思考,我反而比较理解和佩服君默言了----那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挫折与打击,他不但在逆境中生存,而且让自己强大到教对手害怕。
如果他也象我这样,不肯直面人生,只会一味的逃避,那君默言还会是今日我看到的那个君默言吗?
我突然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把大凉山的马贼叫做“逆天帮” ,了想必当年的他也是有恨,有怨,有痛……有不甘的吧?所以,他不服输,他要逆天而行,与天斗,与命运抗争……
我想,他这一生,不管最后是否成功达成他的心愿,都应该是无怨无悔的吧?因为至少他努力过了,奋斗过了……
那么我呢?我是不是也应该博一博?至少,我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就算走,也要走在明处,怎么也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一走了之吧?
想到这里,我翻身坐了起来,披衣下床。在冲动那只魔鬼的怂恿下,一个箭步走到那个秘密机关前,蹲下身子,一咬牙,就打开了那道暗门。
也不管现在已经是半夜三更,我这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会不会惊世骇俗,吓坏人?
黑灯瞎火地摸到男生的宿舍里,这可是二十五年来头一遭。我鼓足了勇气踏进了他的秘室,满以为一定会看到一个睡眼迷蒙,惊讶万分的君默言。谁知迎接我的竟是一室的寂静。
这么晚了,他不睡觉,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我满心疑惑,正想四处查看,耳边却传来了隐约的金属碰撞声。
神经病!半夜三更不睡觉,竟然跑出去练功?
既然我都已到这里了,哪有半途而费的道理?
我哧声冷笑,顺着暗道又跑了上来,打开通往书房的那道门,刚走出暗道,从书橱边探出头,一道寒光已夹着冷风急掠而至。
“小心!”伴着君默言的低喝,我下意识地一缩头,叮地一声,一枚飞镖擦过我的耳际,直插入身后的木板,发出翁翁地低响,勿自颤抖不休。
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什么事,眼前一花,两条交错的人影,已一前一后向我扑了过来。我只觉腰间一紧,身子不同自主向前一倾,已生生撞进了一具温暖熟悉的胸膛。
“抓紧了!”君默言低声轻叱,脚尖轻点,已带着我连换了三个位置,躲过了对手一连三次的攻击。
房中一片幽暗,窗外一泓清呤的月光衬着积雪,反射出幽微的银光。刀光交错着剑影,伴着偶尔相撞发出的脆响,显得隔外的诡异。
“有剌客?”我恍然,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心突然就提到了喉咙口——糟糕,真不该这时候跑出来给他添乱!
君默言轻哼一声,并不答话,目光冷凝,脸上平静如水。一手扣住我的纤腰,另一手运剑如风,挑、刺、转、披……在满室的书架间穿梭自如,竟然没有撞到任何物品。
“默言,小心!”我眼尖,从君默言的肩膀后已瞄到书橱后寒芒一闪,一条黑影迅若奔雷般电掠而至。
他全身黑衣,一条黑巾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湛然的双眸。眼中精光四射。他汇合了另一名蒙面人,一人持剑,一人拿刀,将君默言的身形完全笼罩在一片光影之中。
君默言带着我,行动上不能圆转自如,进退之间,难免失矩。在他们二人的夹击之下,有如惊滔骇浪中的一叶轻舟,盘施急舞,险象环生。
我忧心如焚——奇怪,平日里从不离他左右的冷无香,在这关键时刻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又是无尘当值,睡死了?
可是,现场气氛凝滞,我纵有满腹疑窦也只能放在心里,闭紧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既然已经无意间闯入了战局,我可不想象白痴一样大呼小叫,害他分心。
这种打斗的场面,平日里在电视电影里瞧着,总觉得打得不过瘾,好象越血腥才越好看。可是,身临其境,耳边不时有暗器破空之声响起,颊边不时有冰冷的剑光划过,那个滋味可绝不是言语可形容的。
我心情紧张,手下不知不觉加大了力气,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紧紧地靠在他的身上,好象掉入水中的人,攀住一块浮木就不肯再放手了。
“没事,你闭上眼睛。”君默言察觉到我的紧张,忽然轻笑着附耳低语。脚下却丝毫也不停顿,沾地即走,衣袄翩然,象只穿花绕树的蝴蝶,游走在两人之间。
“哼!”持剑的蒙面人狡猾地一笑,忽然出手如风,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不攻君默言,却向我身上递了过来。
“放肆!”君默言厉叱一声,忽地拔地而起,象只巨大的雄鹰,凌空下击,伸剑挑开了他的长剑,左脚蹦开另一人的钢刀。
“好!”持剑人脱口赞叹,收剑出掌,急若飘风,依日向我身上攻来。
君默言微眯了双眸,暗沉了脸,旋身一掌,轰的一声,两掌相交。声如郁雷,房中狂风大作,纸张书本漫天飞舞。君默言震得连退三步,才堪堪站稳身形。
持刀之人,见状连人带刀已是疾若旋风般直扑而来,刷刷一连几刀,刀光霍霍,竟然极有默契地全都向我身上招呼了过来。
我即惊且怒,真想不到——我,竟成为了君默言的绊脚石,被当成了他们攻击的活靶子!
君默言此时已是强弩之末,避无可避,我再也忍不住“啊~~~!”地一声尖叫了起来。
那一刀眼看要落向我的右肩——来势汹汹,竟好象要将我活活的一劈两半……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君默言脚尖一旋,身子强行扭转成一个奇怪的弓形。将我拥在怀里,压在了身下。随着“噗”地一声轻响,那一刀竟砍在了他的肩上,血花瞬间四散飞溅。
我甚至听到了刀砍入骨头的脆响,轻轻眨了眨眼,颊上已有热辣辣的液体流了下来,鼻端已嗅到了血的腥气。
持刀的蒙面人见一刀得手,微微一怔,随即狞笑着举刀逼了过来。
“什么人?”书房外传来大喝,灯光亮起,旋即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
“不要命了?走!”拿剑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跃了过来低喝一声,指着君默言,剑尖隐隐在颤抖。
“云涛!”我凄厉地拔高了声音尖声大叫。
“哼!”持刀的蒙面人,心有不甘,眼见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只得轻哼一声,弃了君默言,纵身一跃,穿窗而出。
拿剑的蒙面人,回头再看了君默言一眼,这才轻点双足,从另一边翻窗越了出去。
伴着“哐当”一声巨响,书房门被人撞了开来,刹那间灯火通明,涌进无数的侍卫。
“默言!”
“王爷受伤了!”
“刺客跑了,追!”
刹那间,整个王府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众人分头四下追捅逃逸的刺客。
我面色惨白,一脸的茫然,跌坐在地上,月白的夹袄上染满了君默言的血迹,看上去触目惊心。我紧紧地握住君默言的手,不肯放开。
满书房神色焦急的侍卫,我已视而不见。四周的喧闹我也已充耳不闻。我的眼里,心里,此时此刻,只容得下一个人——君默言!
他,居然替我档了那一刀?
我深深地被他震憾了!
“小雪,你怎样,有没有受伤?”傅云涛几大步抢了上来,一把抱住君默言,转头,一脸担忧地审视着我。
“好多血……”我机械地摇了摇头,神思还未从刚刚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目光触到混身染血倒卧在傅云涛怀中的君默言,才忽醒悟了过来。泪,缓缓地流了下来,喃喃地低语:“那一刀,本来是砍我的……”
仿佛过了几万年,又好象只有一瞬间。君默言抬眸看向我,咧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一抹笑痕极浅,仿佛怕惊吓到我。
“我没事……”他淡淡地满不在乎地低语,却终于支持不住,晕在了傅云涛的怀里。
“默言!”我惶急,哭着扑了上去。
“逞什么强?刀都砍入骨头了!”傅云涛没好气地低喝,抱起君默言,转头看我:“他失血过多,先让无名给他看看。”
“王妃,请容我先替王爷把脉。”无名弯腰,轻轻地试图掰开我的手。
“他怎样?”看着那满目的腥红,我只觉得一股寒意直透心脏,忍不住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刀上是蘸了毒的,这恐怕有些麻烦……”无名的脸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沉吟片刻,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怎么样?会不会……”我抖着唇,浑身冰冷,心不断的下沉再下沉,一直跌到了十八层地狱。。
无名与傅云涛时视一眼,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是什么毒,只好先给他用些解毒的药,再慢慢寻找对症的方子。希望王爷吉人自有天象…”
“你什么意思?”我突然发怒了,死死瞪着无名:“什么叫吉人自有天象?一派胡言!”
“云涛,你进宫去请钱太医。无名是蒙古大夫,我不相信他。”我咬着唇,转头吩咐傅云涛。
“唉!小雪,默言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你也受了惊吓,我看还是先回去换了衣服,睡一觉吧。”傅云涛抬眼看了看我,露出一脸的怜惜:“吓坏了吧?”
“不,”我摇了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一脸的坚持:“去请钱太医。”
“小雪,相信我,无名是最好的。”傅云涛轻声叹息,一脸认真地瞧着我:“我保证,默言交给他,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还有,他若是敢让默言少了一根寒毛,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你确定?”我可怜兮兮地睨着他:“默言真的不会有事?”
“是,我保证,”傅云涛抱着君默言大踏步走进我的房间,弯腰轻柔地把他放到床上,抿着唇:“所以,你放心。”
可是,我怎么可能放心?

98

我翻了一个身,伸出去的手臂却触到了一个……人?我一吓,睁开眼睛一瞧,眼前居然出现了君默言那张放大了的俊容?
他静静地闭着双眸,长长的眼睫掩不住他浓浓的倦意:倔强的薄唇紧紧地抿着;淡淡的冬阳从窗根外照了进来,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个浅浅的阴影……
他面颊上有怪异的潮红,睡得极熟,轻浅的呼吸极有现律地喷吐到我的脸上。
我一个激灵,忙忙地坐了起来,瞬间涨红了脸----我明明一直守在床边,什么时候跑到床上去了?
“王妃,你醒了?”伏在桌上的青玉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我,急忙站起来,走了出去:“我去替你打水。”
糟糕,刚才动作太大,不知道有没有惊动他?
我胡乱地答应一声,慌乱地垂了头,乘着四下无人,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伸手替他拉好被我弄乱的被褥,毁灭掉证据。
想起昨夜的恶斗,想起他染血昏下去的那一瞬间,那种天地失色,心痛到麻痹的感觉,依然强烈得教我害怕。
我忍不住弯腰轻轻掀开被褥的一角,再一次察看他的肩伤——包扎得极为妥贴的雪白的纱布隐隐仍有血水渗出,那艳丽的红,让我头晕目眩,隐隐欲呕。
“……”君默言低喃一声,轻轻翻了个身,额前散乱的黑发拂到紧紧拧着的剑眉上,竟象纠结了无数的心事,有满腹化不开的忧悲……
“默言,对不起。”我低语,愧疚的泪水再一次滑了下来——如果不是我那么莽撞地闯了进去,成为他的负担,束缚了他的手脚。以他的身手,是绝不会受伤的。
“刀上是蘸了毒的,这恐怕有些麻烦----”无名的话,又一次回响在我的耳边。
“林征鸿!想不到你竟连这几天都不能等?迫不及待的要下手吗?不过是一张图,竟然想要他的命?”我恨恨地低咒,霍地站起了身子,急急往外冲去。
“王妃,你去哪里?皇上呆会会来……”青玉端着铜盆,一脸诧异地在我身后低嚷。
“我有点事,去去就来。”我头也不回,飞也似的冲出了昭王府,直奔刑部而去。
“夫人,此为衙门重地,闲人不得擅入。”守门的衙役拦住我的去路,一脸为难地瞧着气势汹汹的我。
“滚开!”我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他,冷冷地瞪着他:“不长眼的狗奴才,也不看看我是谁,敢挡我的路?”
“在下职贵所在,还请夫人见谅。”
“叫林征鸿出来见我!”我厉声喝道。
“林大人去了提督府,此刻不在衙里。”
“胡说,你敢骗我?”我又急又气,声色俱厉起来。
“小雪,你在这里做什么?出什么事了?“林书桐惊讶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转头,一腔怒火全都倾倒在林书桐的身上:“林征鸿呢?叫他出来见我。怎么,做了亏心事,躲起来了?”
“爹是真的不在,”林书桐靠过来,温暖厚实的大掌,紧紧握住我颤抖的双手,将我半拉半拖地带进了一间酒楼,找了个雅间坐定。“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我颤抖着身子,啪地一声把那张地图往桌上一放,冷冷地向他伸出了手:“你们要的图在这里,把解药拿来。”
“什么解药?谁中毒了?中的什么毒?”林书桐轻叹一声,连眼角都不瞄一眼那张地图,只深深地凝视着我:“先别慌,把事情说清楚了。”
“林大学士,真是惭愧啊,一直以为你只是一介书生,没想到你居然是堂堂神机营的统领。失敬失敬!”我冷笑,突然觉得世界好灰暗,竟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朋友!
“你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知道林大人想要这张图;你也别告诉我,你完全不知道昨晚谁派了人夜闯昭王府的书房。”我目光冰冷地直视着他,语气中满是嘲弄与心伤。
曾几何时,我把他当成无话不谈的好友。他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一个君子,是兄长,是朋友,是老师……甚至,有一度曾为他动心。
可是,世事难料,谁会想到,今时今日,我对他竟会是满腔的怨恨与责难?
“小雪,你知道了?”林书桐脸色惨白,目光中流露出狼狈与忧伤:“是,我的确是神机营的统领。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对你坦白。”
“我不否认知道爹想要你盗图,所以我才一直竭力阻止爹去找你,也事先提醒你别掺和进来。想不到他还是找上了你,而你也终于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事非。”他悠然长叹,神情惨淡:“可是,刺客一事我是真的不知情。究竟是谁……受伤了?”
我冷冷地瞧着他,他坦然地回望着我。
“受伤的是默言。”我沉默良久,终于决定再相信他一次。
“我猜到了。”林书桐苦笑一声:“不然,你不会那么紧张和愤怒。”
“不管伤了谁,我都一样的愤怒。”我淡淡地驳诉他:“君默言的身份,并不比任何人高贵。”
“可是,他在你心里的份量却显然已是无人能及。”说着这话,林书桐的眼底有着深深的痛楚。
我不语,默认了他的话。
“放心,如果只是一般的刀剑伤,他有医仙无名在身边,绝不会有事。”林书桐目光微黯,低低地出言安慰。
“你能不能查一下,昨夜是谁下的手?他的刀上有毒,我要尽快找到解药,迟了怕……有变。”我匆匆地站起身,不打算再浪费时间。
默言从昨晚一直昏睡到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我要守在他的身边才安心。
“小雪,”林书桐叫住我,低低地加了一句:“谢谢。”
“只要你问心无愧,就不必谢我。”我头也不回,直直地走出雅间:“记住,东西永远是死的。而人,才是战胜一切的根本要素。”
刺客不是林征鸿所派,那会是谁?
君默言此人,历来是众说纷坛,诲誉参半。欣赏他的人很多,同样的,由于他的臭脾气,他的敌人也太多。
甚至他的朋友与兄弟对他都是即恨又怕,不敢吊以轻心。所以,我根本理不出头绪,想来想去,可疑的人竟是越来越多。
庆王,逍遥王,君惜玉,萧乾…随便数一数,出来一堆,每一个都是烦有份量的大人物。
回到王府,君惜玉已经离开,留下一堆药物和择日再来的圣谕。
君默言发着高烧,一直沉睡。直到第二天才退了烧,奇怪的是,他却一直没有醒来。
无名的解释是他的伤已无大碍,只是这段时间他太操劳,所以才会一直昏睡,时间到了自然会醒。
我忧心如焚,却无计可施。每日守在床前,面对一张沉默的俊容,陷入恐惧的深渊——我好害怕,害怕他一睡不起,就此成为植物人?
与此同时,君默言的这一伤,却给了反对他挂帅的那一派绝好的机会。据晓筠带来的消息,默言伤后第三天,皇上下旨封了大将军萧乾为征讨大元帅。
元帅即定,接下来的先锋,将领,军师,幕僚,军队,粮草……俱都——布署停当,举国上下,都在为出征而做准备,只等太皇太后寿筵一过,大军便要开拔。
气愤?伤心?不平?释然……?兼而有之。
心伤于别人的乘人之危,释然于我可以守在他的身边,不必为他的远征牵肠挂肚。
庆王端木阎从君默言伤后,只来过一次。发现他有可能一睡不起,从此再无踪迹。
托他的福,我也终于不必再看到梦影那娇柔妖娆的身影。在感叹人情凉薄如纸的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端木梦影是绝不会再来缠着君默言的了!

99

北风呼呼地吹着,一阵紧似一阵。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冬日的夜显得如此漫长而寒冷——已经五天了,君默言依旧沉睡在未知的世界,无声无息,无知无觉。
我守在他的身旁,担忧、渴望、害怕、恐惧……这种种种种情绪叠加、交织、混合,席卷而来,化成无形的巨石,压在我的胸口,使我无法呼吸。
这几天流的眼泪,加起来比我过去的二十五年都要多。我从来也不知道,原来我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傅云涛在我面前装得若无其事,竭力地插科打评,想要逗我笑。可是,每次他跟无名低声商量时,只要一看到我,便会尴尬地住口不语——显然,对于默言的病情,他们并没有对我说实话。
也许,那个毒,真的很要命?默言,会不会真的从此一睡不起?不,不会的!我摇了摇头,不敢再往下想。
“很多事,烦恼是没有用的,顺其自然就行了,别想太多。”君默言淡然中隐隐透着温暖的话重又响起在耳边。
我的泪,忍不住再一次流了下来----他,其实是好意吧?知道我的身份,预见到了我必然面临的困境,所以,才会出言开导。
只是我的防御心太重,自我保护意识太浓,而他给我的印象又太深沉。所以,才会把他简单的关怀,想得格外的复杂。
我一直想要追求一份真挚的感情,可却害怕受伤,所以谨小慎微,步步为营。自恃来自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就觉得对于人性的了解比别人深刻;因为写了几本小言,就认为看尽了人世的沧桑,阅尽了人间的感情……
“默言,睡了这么久足够了,快点醒来吧,我求你了!”握着他的手,我彷徨无依地低语,眼底忍不住泛起泪雾:“皇奶奶的寿筵只差几天了,你再不醒,我怎么跟她老人家交待?”
“好,你就一直睡下去吧。我的茶花和海棠全都开花了。你自己不醒,错过了,可别后悔。”
“这算是威胁吗?”
“是的……”我猛地抬头,君默言星眸半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斜睨着我。
“默言,你醒了?”我眼角含泪,怔怔地瞧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傻丫头,”君默言低语,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抹去我颊边的泪水,微笑:“可别再哭了,昭王府都快被你冲垮了。”
“你还敢笑?”我佯怒,伸手捶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知不知道你睡那么久,害我多担心?”
他握住我的拳头,勘黑的双眸骤然转黯,近乎贪婪地深深凝睇着我。那目光充满了力量,竟好似可以穿透我的灵魂。使我不敢对视,纳纳地垂下了头,心脏突然怦怦狂跳了起来。
他沉默良久,终于低低地道:“对不起。”
想不到他会如此慎重其事地跟我道歉,我有些意外,讶然地抬头看向他。
他双眉微夏,目光中隐隐有着愧疚,一脸认真地瞧着我:“对不起,以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满怀感动,又满心歉疚,想起他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间,心忍不住再一次抽紧:“要不是我在那个时候突然跑出来,你也不会……”
“雪儿…… ”君默言伸手拉我入怀,暮然俯首,捅获了我的双唇,把我未完的话全部吞入腹中。
他新生的胡髭刺在我柔嫩的肌肤上,带来微微的痛感;他的唇舌饥渴地侵入我的唇内急切地需索;他滚烫强壮的身躯紧紧地压迫着我,使我几乎无法呼吸。
“放开我,小心你的伤……”我双手无力地撑着他的胸,声音娇软无力,听起来根本不象是在拒绝,倒象是在撒娇。
“不放,”他霸道地低喃,满不在乎地收紧双臂,将我禁铜在他的领地里,淡然地宣布:“你是我的了。”
我心脏狂跳,双颊如醉,身体好似触电般燃烧了起来,忍不住轻声抗议:“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从你嫁过来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了。”他低眸注视着我,眼底有着蛮横:“所以,你别想着逃走。”
我低头,半是甜蜜,半是心酸。忽然想起翠羽,心里咯噔一下,笑容渐渐隐没——我,可以永远留下来吗?姐姐,妈妈,爸爸……怎么办?我能一辈子再也不见他们?
我,做得到吗?

君默言果然体质极佳,伤口恢复的速度极快。才几天的功大,不但走动自如,还开始了练功——虽然左臂仍然不能使力。
可笑的是,从他醒过来之后,昭王府突然又热闹了起来。朝中大员每日络绎不绝地穿梭往返,示足了好意。
太后也在获知他清醒的第二天,便亲临王府。当面不厌其烦地反复吩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项,赐了无数的疗伤圣品,这才不放心地走了。
君惜玉又来看过他两次,表现得关怀备至,让我挑不出毛病。
庆王端木阎父女俩居然又再次光顾,却是我始料未及。瞧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嘘寒问暖,我彻底无语----他们,比小强更象小强。
反倒是林家父子,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只遣仆人送来药品与问候。却教我对他们另眼相看----至少,他们的敌意摆在明处,不象某些人那么虚伪。
君默言被我如临大敌,人人都持怀疑态度,个个都想探究真假的紧张状况,搞得啼笑皆非。
“小雪,谁欠你钱了?”傅云涛懒懒地仰躺在椅子里,长腿搁在矮几上乱晃。
“你不觉得萧乾可疑?”我心生不悦,皱着眉毛:“默言受伤,他是最直接的受益人,难道不应该怀疑他?刚刚他的笑容真的好假!”
只要想起萧乾那雷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小人象,我就有气——不就是当了个元帅?有什么了不起的?
要不是君默言受伤,还不一定轮到他呢!至于跑到这里假惺惺地关怀,其实是示感吗?
哼!最好是上战场被杀个一败涂地,我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呃,只是这想法有点恶毒,还会连累无辜,还是不实现的好。
“是啊,很可疑。”傅云涛面上带着愉悦的笑容,目光掠过躺在床上装病的君默言,再回到我身上,淡淡地嘲讽:“可是,这几天来访的客人,有哪个在你眼里是不可疑的?”
“喂!你什么意思?”我不满地轻嚷:“有本事你就查出那个刺客是谁派的,不然就没资格说我。”
“呃……我正在查。”傅云涛被我堵得无言,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低语:“你总得给我时间。”
“咳,小雪,云涛尽力了。”君默言轻咳一声,出言替他解围:“你也知道,我的人缘不好,恨不得我死的人太多。一时半会,也查不出来。”
“可我怀疑这家伙根本就没去查。每天无所事事地乱晃,好象一点也不关心。”我逮到机会,自然可着劲在损他。
我当然明白,要在众多的怀疑对象里找出那个背后使坏的人,不帝于大海捞针。何况,他们也没有现代先进的仪器,和高水准的刑侦手段。所以,要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查出来,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
“喷,难道要象你把怀疑挂在脸上,连个笑容都不给别人才算是关心了?“傅云涛啃喷连声,摇头晃脑地嘲笑:“那除了会打草惊蛇和搞坏默言本来就不好的人际关系,别的,一点好处也没有。”
“哼,我君默言才不稀罕那些溜须拍马,只会逢迎之辈,得罪光了才干净。”君默言冷冷地插言。
我得意地朝他扮了个鬼脸——瞧见没有,默言说不稀罕!
“好,你们夫妻一条心,我说不过你们,不在这里碍你们的眼,我走还不成?”傅云涛邪邪地大笑着扬长而去。
“傅云涛!”我咬牙,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
“小雪,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太在意了。”君默言噙着淡淡的笑意,状似漫不经心地低语:“我还是喜欢那个爱笑的你。”
“有人要杀你呢,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我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人家是担心他,他好象怪我多事?
“担心有用吗?”君默言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掀了被子下床:“好了,今天估计应该没人来了,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骨头都差不多快躺硬了。”
“王爷,该换药了。”无名含着笑,无声无息地从门外飘了进来。
“好得差不多了,不必每天换了。”君默言瞟了我一眼,淡淡地拒绝,面上少见的现出微微的暗红。
“无名让你换,你就换吧。”我伸手椅他按回床上,抿着唇浅笑——嘻,还不好意思。
“王妃不出去?”无名放下手里的药膏,药布,略略有些诧异地瞧了我一眼。
“我不能看吗?”我挑眉,不肯走——伤在肩膀,又不是很尴尬的部位,为什么要回避?
“不是,”无名怔了一下,弯腰开始解君默言的衣襟:“看不下去,别逞强。”
我抿住唇,摒住呼吸呆呆地注视着在无名的手下,一点一点露出来的那条狰狞的刀疤。似一条粉色的蜈蚣,歪歪扭扭地从后背一直琬蜒到服下。
那一刀,下手再狠几分,君默言的整条左臂几乎都要被他卸了下来。有几处伤得较重,在无名的撕扯下,白色的肌肉翻卷了出来,往外渗着混着黄色半透明状液体的血水。
“默言……”我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胃里一阵翻涌,面色苍白得吓人,死死地揪住被角,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床沿。
我没想到他伤得那么重——他怎么可以表现得若无其事?害我真的以为,只是皮外伤。
“说了叫你别看。”君默言低低地笑,伸手揽住我的头,按在怀里,淡淡地揶揄:“呆会吃不下饭,可别怪到我头上。”
“行了,别象大闺女绣花似的摆弄了,快点换了滚吧。”君默言不耐地低声催促着无名:“别包得太厚,明天还得进宫给皇奶奶贺寿。我可不想吓坏她老人家。”
“默言,你这个样子,还想着进宫哪?”我挣扎着从他手底下探出头来,不赞同地睇着他。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看到了,哪能让他胡来?他这样子,根本就没好,应该卧床休息,让伤口复原 他居然不当一回事,还舞刀弄剑的!
“一点小伤。”君默言淡淡地笑:“比这更重的都挺过来了,这算啥?成天挂在嘴上,没的让弟兄们笑话,也让皇奶奶担心。”
我凝视着他,默然——虽然他从没说过,可是,我却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感觉到了皇奶奶在他心里的份量。
这才是隐藏在冷酷面具背后真实的他吧?永远云淡风轻地笑对挫折,宁愿自己痛,也不想让他牵挂的那个人忧心?

100

十二月初八,雪霁初晴。
湛蓝的天幕似一匹上好的丝缎,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暖暖的冬阳映在皑皑的白雪之上,折射着七彩的光晕。
一大早,在喜儿的精心摆弄下,我梳了宫髻,穿上她替我配好的浅紫短袄,深蓝色檑裙,再套上雪白的狐粪,匆匆跑去温室看我的宝贝茶花。
君默言正指挥着仆役把它们搬上马车。他今天穿了紫红色的朝服,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显得英气勃勃,丝毫也不显病态。
“不用急,时间还早。”君默言瞧着跑得气喘咻咻的我,微笑着出言安抚。
他哪知道我的心思?我好想确定,那天在雪峰山遇到的那个老人,是不是就是他嘴里的皇奶奶?恨不能长了一对翅膀,飞进万寿宫去一窥庐山真面日。
车行半路,我就发现,不仅仅是君默言对这个皇奶奶敬爱有加,君惜玉对她,同样是心怀尊崇与爱戴的。
整条御街,绵互十余里,张设灯彩,结撰楼阁。从神武门一直到万寿宫,剪彩为花,铺满卷屋,莲台华灯,交相辉映。戏台几乎是每隔数十丈便搭建一个。轻歌曼舞,霓裳羽衣,赏心悦目,热闹非凡。
朝中百官,往来穿梭络绎不绝,皆来朝贺。整个皇宫人潮涌动,喜气洋洋。贺寿的大礼堆在万寿宫的编殿,高垒如山。每一样都是稀世奇珍,无一不是巧夺天工,极尽豪奢之能事,令人叹为观止。
对着满室的珠光宝气,我摇头叹息 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旨民膏,才能如此穷奢极欲?
看来我的茶花摆在这里,还真是污辱了它们的清雅高洁。我摇了摇头,阻止了那些太监宫女们卸下花盆。
“怎么,没信心了?”君默言浅笑着调侃。
“才怪,我怕糟蹋了我的花。”我撇了撇嘴,扔下他,掉头往如意宫走去:“你替我找个好地方安置了吧,我去找惜瑶聊聊。”
“别误了吉时。”君默言在身后叮嘱。
我头也不回,随意挥了挥手——切,当我是三岁孩子呢?特意来拜寿的,怎么会误了吉时?
赶到如意宫,晓筠,芷灵,惜瑶还有梦影几个正说说笑笑着往外走。见到我,惜瑶轻笑:“小雪姐姐,你来晚了,呆会罚你多喝三杯。”
“不就是三杯酒?谁怕谁?”我满不在乎,目光似笑非笑地从端木梦影的脸上掠过。
不知道庆王准备了一份什么厚礼,瞧她满面红光的,估计那玩意价值连城是必然的了。
“书雁姐,不知你的海棠怎么样了?”梦影掩着唇咭咭笑:“我听说,你连车都没让人卸呢。”
这小人,明摆着嘲笑我呢----她的消息昏真快,我人还没到呢,她已经知道了。看来,挺关注我的嘛!
“哎呀,我是替书雁可惜呢,本来挺好的一个主意。”梦影浅笑盈盈,决心要报复我这几天对她的冷嘲热讽:“唉,谁让老天不长眼呢?这几天一直都是大风大雪的,我屋子里放十来个火盆都觉得冷呢。”
我淡淡地瞧着她,冷冷地笑,不想跟她计较。
“是啊”,晓筠黑白分有的大眼睛灵活地在我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圉,最后落到我的身上,狡猾地笑了:“小雪姐姐夫妻情深,有昭王相陪,人家是春眠不觉晓,又怎么会理解你冬夜漫漫,孤枕难眠之心?”
“要死了!”我脸红,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扑过去揪她:“这话哪是你说的?”
端木梦影脸上阵青阵红,讪讪地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书雁不会生气的,哦?”
“小雪姐姐,吉时快到了,咱们快走吧。”芷灵急急岔开话题。
一行人匆匆赶到万寿宫,刚好是巳时。百官早已等候在此,黑压压的跪了一地。我们藏在人堆之后,胡乱地找个地方跪下。
我偷偷抬头张望,不由得大失所望——我的位置,已到了万寿宫门外了,从这里根本就看不到里间的情况,更别说瞧见太皇太后的长相了!
君惜玉携着萧若水华服感装,在人群中缓缓穿过。在司仪的唱喝之下,百官三呼万岁,再三呼太皇太后干岁干干岁,三跪九叩地行了跪拜之礼。
便听司礼太监传下太皇太后的懿旨,赏戏听曲,设宴御花园,增耳妃百桌,更设了灯迷,与众官同乐,普天同庆。
一时三呼谢恩,人流如潮涌动,纷纷退出了万寿宫,听戏的听戏,唱曲的唱曲,游园的游园,制灯迷的制灯迷去了。
“小雪姐姐,咱们也制几个灯迷吧。”惜瑶兴致勃勃地提议。
“是啊,我听说萧贵妃才情过人,最擅长制灯迷。自她入宫以来,每年的元宵灯会,都是她的灯迷勇夺头魁呢。”端木梦影斜睨着我,不怀好意地微笑:“我还听说,昭王也是个中高手。我们是自愧不如了。书雁姐,你才高八斗,不妨与她一较高下啊?”
切,猜个迷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我撇了撇唇,不屑作答——这人存心挑衅,想看我跟萧若水斗呢!
“玩玩而已,何用有输赢之心?”芷灵笑眯眯地反驳。
“就是,咱们就图个一乐,何必学那市井之人,只会好勇斗狠,万事皆分个高下?”晓筠拉了我的手往前:“小雪姐姐,走,咱们玩咱们的。”
正说着话,忽然人丛里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晓筠。”
晓筠一呆,慢慢地站定身形,脸色瞬间变得颇不自在——咦?向来天不必地不怕,刀子嘴豆腐心的晓筠,原来也有不自在的时候?
我好奇地转头,朝声音来源处瞧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人吗?就算是诵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来人轻隶缓带,一袭白衣胜雪,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唇似涂朱,长眉入鬓,身材纤瘦。真真是飘逸如仙,风流雅致,气质笔墨难描,语言难绘。比朗月更皎洁,比清辉更超卓。
“二哥。”晓筠抿着唇,撇过脸去,不肯瞧他。
他就是礼部侍郎莫晓风?齐王的次子,晓筠的二哥?可她为什么对他表现得如此冷淡?
莫晓筠平时大方爽朗,言词犀利,作风泼辣,跟我们几乎无话不谈。可有一条,绝口不提她的家人。所以,我对于她家人的了解,仅仅停留在名字上。
想不到,晓筠长相虽然普通,他的二哥却倾国倾城,是个祸水级的美男子。哇!要是恋恋在这里,那口水不知要流多长……
我一脸的兴奋,忍不住盯着莫晓风猛瞧——有免费的美男养眼,不看白不看。
“咳,这位想必就是昭王妃了?”莫晓风微微旭尬,轻咳一声,拱手一揖:“在下莫晓风。”
他长成那个样子,从小到大铁定早被各种惊艳的目光看到麻木。只是,其他人大多是偷偷地看,象我这么明目张胆地欣赏的,恐怕还不多吧?
“是,我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随时准备下堂的昭王妃。不过,你可以叫我小雪。”我笑容可掬地瞧着他——发现林书雁没死后,我再也不想说那句“我是林书雁”,那会叫我别扭一整天。
“昭王妃说笑了。”莫晓风显然没有听过这种奇特的介绍词,脸上的笑容明显有点缰硬。
啧啧啧,人美连声线都美。温润如玉,清俊如风。象是山间的鸣泉,叮咚悦耳。
“她逗你玩呢,莫二哥,你别理她。”芷灵微微脸红,不敢直视莫晓风,轻轻地解释。
嘻嘻,看吧,被他电到的可不止我一个呢!我有点幸灾乐祸。
“雪儿,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我转头,君默言站在人群后,一脸平淡的瞧着我。
“什么事?”我心不在焉,目光仍旧流连在美男的身上,不舍得收回。
“昭王。”莫晓风微微点头向君默言打过招呼,再转向晓筠:“晓筠,二哥有话跟你讲。”
“我不想听。”晓筠沉下脸,冷冷地拒人干里。
“晓筠。”莫晓风望了望我们,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了一抹红霞,一脸的尴尬。
“唉,晓筠,怎么也是你二哥,就听听他说些什么,也不会怎样。”我不理君默言,旗帜鲜明地支持美男。
“雪儿,皇奶奶找你。”君默言不动声色,眸光中却暗暗含了警告的意味。
“那好吧,你们兄妹别吵架,有话好好说吧。”我无奈地退场,边走边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擦擦你的口水吧。”君默言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冷冷地嘲讽。
“啧,他绝对是黑雪国第一美男!”我啧啧惊叹,忽然又觉得极为恼怒,噘了唇抱怨:“那帮没用的家伙,美男图上居然没有他?金龟榜上也给我漏掉?我要找他们算帐!”
“他长那样子,也算是男人?”君默言哧之以鼻。
“算,怎么不算?不但算,而且应该大大的算!”我点头如捣蒜,心痛不已——呜呜,失掉一座金矿啊!
“哼,你当我死的?”君默言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语气里终于泄露出气恼的情绪。
“怎么会?你跟他不同类型,不能相提并论。”我嘿嘿笑,挽住他的臂,给他灌迷汤。
“哼!”他没有被我糊弄过去,不满地呤哼。
“皇奶奶找我什么事?”我笑眯眯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都说你是黑雪国第一才女,皇奶奶想见识见识,让我叫你呢。”君默言幸灾乐祸地睨着我。
“呃,让我赋诗歌颂她?”我缩着脖子,小小声地嘀咕:“不是吧?还以为她与众不同,原来也爱溜须拍马那一套?”
“胡说什么呢?”君默言拧紧了剑眉,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你不是开个学堂?不会连首诗都作不出来吧?平时多读点书,现在也不用慌了。”
呃,忘了他们学武的人,耳力隔外的好了。
“谁说我怕了?”我吐了吐舌头嘴硬地顶了回去——作诗写对,咱都不怕。好歹我也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好不好?
实在不行,那么多古诗,随便背一首也能勉强凑数。我只是觉得那个老奶奶应该不一样,微微有些失望罢了。
“那就好,快点走吧,别让皇奶奶等急了。”君默言静静地瞅了我半晌,确定我没有吹牛,这才露齿而笑,好象终于放下了心。
我笑盈盈地回他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挽紧了他的手,心里渐渐涨满了感动。
他——其实一直在担心我会露马脚的吧?


101

还没走到万寿宫,阵阵喧哗笑闹之声已伴着微风徐徐地传了过来。举目看过去,除了君惜玉与萧若水,属年青一辈,其余都是一班朝中的老臣。
在人墙之中,端坐着一个云鬓高挽,满头银发,身披凤冠霞帔的老妇人。正满面堆欢,笑得一脸皱纹,似盛开的菊花。
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材高壮,肤色黎黑的老妇人——可不正是当日被唤做小美的那个老妇?
看来,送我佛珠的果然是太皇太后不假了。只是她今日盛装华服,一派庄严,与那天的身着便衣,慈眉善目有着天襄之别。倒让我一时没有认出来。
萧若水此时已换过了衣裳,湖水蓝的短夹袄配上同色系的裕裙,再搭上明黄的坎肩,配一条雪白的狐粪围脖,那一身飘逸出尘的气质倒与那莫晓风可以一较高下了。
走近了一看,才发现太皇太后的身后置了一条长案,摆好了顶极的笔墨纸砚。
萧若水泉皋婷婷,好似弱柳扶风,盈盈如春水的美目中含着浅笑,嫩若春葱的纤指中拈着一管狼毫,挽着衣袖正泼墨挥毫。
囤观众人不时发出轰然的叫好之声。
我一呆,面上的笑容就有点挂不住了——完蛋,以为要比诗,结果她在这里表演书法。
这一下可戳到了我的死穴。我左右瞧了瞧,还好,大家的注意力现在全集中在萧若水的身上,没人注意到我和君默言地到来。现在溜还来得及。
打定主意,我悄然松开挽住君默言的手,掉头就想脚底抹油。
“你去哪?”君默言伸手逮住我,淡淡地询问。
“我,肚子痛……”我急中生智,弯腰按住小腹装虚弱。
“是吗?别是刚才吹了风凉了吧?”君默言挑眉瞧着我。
“对对对,就是凉了。我去找惜瑶加件衣服再来。你们继续玩,不用等我了。“我胡乱地挥手——等我从惜瑶那里转一图回来,黄花菜都凉了,就不信他们的雅兴那么好,还在写?
“大冬天的凉了可不好。”君默言紧紧攥住我的手,似笑非笑地瞅着我:“让钱太医替你扎一针,包管针到病除。我刚刚还看到他……”
我拷!这家伙是故意的,他明知道我书法烂,有意让我出丑?我咬牙,低低地道:“不用了,突然不痛了。”
“你怕了?”君默言倾身附耳过来低声调笑:“要不要我帮你?”
“怕个屁!”我火了----想要我求他?门都没有!
“那就过去,祝她老人家寿比南山吧。”君默言眼底合着笑,轻轻地催促着我:“皇奶奶等着见你呢。”
妈的,说来说去,就是想看我笑话呢!
萧若水写完最后一笔,身旁侍候着的太监急急把两张红纸提起来,绕场一周展现给大家看。
我定睛一瞧,原来是一付寿联。
祥鸯仪羽来三鸟,
慈老峰峦出九屑。
我轻轻撇了撇嘴,联且不去管它,自是歌功颂德,尽拣好听地讲。但那笔字,却是字迹绢秀,犹如行云流水,圆转自如,似簪花美女,优雅清丽,看上去的确赏心悦目。
我瞧了她的,再想想自己那手惨不忍睹的毛笔字,好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早已付渚东流。缩了脖子,慢慢往后面蹭——不管了,日后被他一个人笑死,也好过今天让一大群人笑吧?
“言儿,你来了?”哪知道好死不死,太后正巧看到了君默言,温柔地微笑着向他招手。
“小言子,你来了,你媳妇呢?”她这一招呼不打紧,太皇太后自然也注意到了,转过头来,笑得一脸的慈祥。
得,躲不掉了。我暗暗翻白眼——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
“是,太后吉祥。”君默言牵了我,慢慢地走上前,微笑着把我推到太皇太后面前:“皇奶奶,她就是小雪了。”
好,总算没说我是林书雁,算他聪明。
“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我堆起笑容,规规矩矩地给太皇太后行了个大礼。又转回头向着太后,曲膝问安:“太后吉祥。”
“恩,她就是林征鸿的闺女?”太皇太后微笑着拉着我的手,左右端详,那样子,竟好象把我完全忘记了。
“是。”我暗暗奇怪——她把那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了我,才不信她会忘了我。是,肯定是顾忌着在场的这许多人。况且,若大伙问起如何结识的,还得费一翻口舌。
“若水刚刚已经献了技了,雁儿不妨也在众位长辈面前献个丑,让大家指教指教。”太后望着我,笑得温柔,一脸的与有荣焉。
“是啊,昭王妃才名卓著,名满黑雪。今日有幸,定要开开眼界。”君惜玉噙着笑,跟着瞎掺和。
“嘿嘿,晚辈才琉学浅,不敢在众位叔伯长辈面前出乖露丑。”我嘿嘿地笑,一个劲地推辞。
我一阵气闷,死君默言,竟然含着笑立在一边袖手旁观——好,见死不校,看我回去还理不理你?
“怎么?昭王妃莫非是自恃才高,不屑与我比肩?”萧若水淡淡地一笑,语音柔和,话锋却暗藏讥刺。
“萧贵妃言重了,今日是奶奶大寿,小雪就是拼着闹笑话,那也是要献个丑的。”我硬着头皮,拖延时间:“这样吧,我也写一副对好了。”
对联倒不难,我只是不知道在座的人会不会有命等到我写完?估计不笑死,也吐血而亡了吧?
我沉吟片刻,含笑道:“有了。”清了清喉咙,朗声念道:
喜看梅花逢腊月,
寿添萱绿护春云。
“好!果然是才女,出口成章,切题合景,不落俗套,妙极妙极。 ”早有人把彩声喝得轰天响。太皇太后也频频点头,似是颇为满意。
这时,司礼太监早已备好笔墨,单等我上场挥毫了。
我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往前。提了笔正要眼一闭,君默言突然朗声道:“慢着。”
我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慌忙停了笔,眼巴巴地瞧着他。
“皇奶奶,看大家兴致如此之高,孙儿一时手痒,也想献丑。不如借小雪之联,替皇奶奶助助兴好了。”君默言唇角挂着一丝浅笑,大踏步地走过来,从容地接过我手里的笔,在我身边立定,淡淡地瞧着太皇太后:“不知皇奶奶意下如何?”
废话,他都已经提笔了,难道别人还能反对?这人还真是狡猾。原来早有打算,偏偏不跟我说,害我担心个半死!
“好啊,久闻昭王夫妇伉俪情深,正可效仿古人红袖添香。昭王夫妻双剑合璧那可是千古佳话又一桩啊!”
底下的人不明就理,还当我们早商量好了的,自然是一片轰然叫好之声不绝于耳了。
我正打算功成身退,君默言挽起衣袖,微笑着低语:“磨墨。”
呃……他反正就是见不得我好!
但谁让我有求于人呢?无奈之下,只得咬紧牙关,暗暗诅咒,手里却不得不执起砚,细细地研磨起来。
“乖。”他低低一笑,不等我有所反应,伸笔蘸墨,凝气宁神,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转瞬间一篇狂草已是一气呵成,一挥而就。
啧,我不得不说,他这个人狂虽狂了狂点,傲也傲了点,但才气却真的也是有一点的!这一笔字,笔力沉雄豪劲,字体漭洒俊拔,张驰有度,浓淡得宜,确是不可多得的墨宝。
早有人提了他的墨宝四处展示,博得众人一致赞叹不提。
太皇太后更是乐得合不拢嘴,立时吩咐把这两副对联悬挂着着人欣赏,只等晚间再拿下去装棣,贴于她的寝宫。
又下旨赏了些珍玩给我和萧若水,自然也有人送到府上不提。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两个一个挺拔,一个清丽的对联,并排摆在一起,好似一个美人伴着一个侠士,我的心里突然就不舒服了起来。
“小雪,水儿。”太皇太后一左一右拉着我和萧若水的手,笑眯眯地好象怎么也瞧不够,竟不肯放我离去。
我心里着急,不知那个萧若水又该出什么招来为难我?
果然,只消停了不到一刻钟,她便开口说话了。不过,不是跟我说,却是跟君默言讲:“闻说昭王素好灯迷,若水不才,昨儿想了一个,还请昭王爷不吝赐教。”
搞什么啊?来到古代,怎么不吟诗做对,反而猜迷啊?那我苦背的那些诗词不是全都白废了?猜迷?从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这个。最厉害的那个迷就是“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别的就没了。
“好,水儿制迷的功力本宫久已耳闻,今日正好见识见识。小雪,你也来一个啊。“太皇太后见猎心喜,极力怂恿我。
我苦笑:“且听萧贵妃出题。”
靠,全把她说得那么厉害。我倒要看她出个什么夭娥子?
“水儿这个是个字迷,极简单的,教皇奶奶见笑了。”萧若水敛枉轻施一礼,美目含笑,轻启朱唇:“迷面是:春尽云瑞月如钩。”
君默言双眸微眯,低头沉吟,显然来了兴致——我早发现了,他只要看到他感兴趣的人和事,都喜欢眯眼睛。
呃,我倒。这文绉绉的,还简单?我听着就先晕了,怎么猜啊?瞧着萧若水一脸的淡定,我酸水直冒,满不是滋味。
“有了,此为组字迷。云端,云字上端,本题取两横。春去除上面两横,余下大、日。钩,用笔画竖弯钩。月用原形。合起来是个腌字,不知猜对没有?”君默言胸有成竹,淡淡地笑。
“昭王爷果然是个中高手。”萧若水抿着唇,双眸中闪着异彩。
“方才萧贵妃的迷中有个月字,默言不才,也得了一个字迷,却要请教了。”
“请昭王爷赐教。”
嗬!他倒来了兴致了!我暗暗生着闷气,却又无法发作,只得沉着脸不说话。奇怪的是,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目中无人,旁人倒还罢了,那君惜玉却怎么忍?
想到他,我急忙抬眼寻找,却哪里还有他的踪迹?早溜得不见了人影。
“月到故乡分外明。”君默言淡淡地说出迷面。
“若水已得了,不知对也不对?”萧若水沉思片刻,笑意盈盈:“此题为双扣,将乡字两边剥离掉,与月组合为朗。尾字“明”,提义,明朗。面句音律协洽,情境深远,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谜。”
“哈哈,水儿,小言子你们都是高手。”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抚掌大乐,拿眼望我:“小雪,你也来一个。”
“是啊,昭王妃也来一个。”萧若水清清冷冷地一笑。
“小雪。”君默言微微皱眉,有些担心地瞅了我一眼。
看不起我,是吧?好,本姑娘今天豁出去了!

102

我心中一怒,好,你们两个情投意合,配合默契是吧?那就别怪我刁难你们了----要迷语我没有,冷笑话那可是海了去了,随便拿几个糊弄糊弄古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刻意避开君默言的眼睛,清了清喉咙道:“你们的迷都已是雅到了极致,好虽好,可惜却是曲高和寡。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日在座的还有许多前辈叔伯,怎么可以把他们都忘掉?不如我出个俗的给大家猜猜吧。”
“好啊,不知昭王妃要如何个俗法?”
底下早有人轰然叫好。他们中有许多都是随着太祖征战沙场的老将,要说跃马扬鞭那是不落人后,可这诗词歌赋,却是束手无策。
君默言与萧若水酸酸的拽文,听上去虽然雅致极了,可惜他们跟我一样,不懂!所以也就索然无味了。现在我说来个雅俗共赏,让他们也参与一下,哪有不高兴的?
我打定主意,偏偏要迎合这班老人。要俗就俗个彻底。嫣然一笑,随口出了个题:“有一个侠士,喝醉酒扶着一棵树。”
“这是啥?”众人一时茫然——这样一句话,怎么猜?
“迷底是一种动物,”我笑吟吟地瞧着他们:“各位叔伯长辈都是英雄好汉,喝醉酒的事应该很普通吧?不妨猜猜看?”
“哈哈,咱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喝醉了酒十之八九是吐,哪会猜迷?”老将赵昀手持一壶老酒,哈哈大笑:“我喝酒,你们猜。”
“赵老将军猜对了,就是吐。”我微笑,宣布迷底。
“嘎?”赵昀一脸呆滞,摸着头傻傻笑。
底下人见他那憨厚的样子,莫不轰堂大笑。又有人高声喝:“昭王妃这迷有趣的紧,再来一个?”
“好啊,这时,又有一个侠士,喝醉了酒,也扶着树。还是猜动物。”我笑眯眯,眼角余光瞟到君默言一脸骇笑——懒得理!
“刚刚那个吐了,这个不会也吐吧?”赵昀来了兴致,拧眉苦思。
“嘻嘻,恭喜赵老将军,你又猜对了。迷底的确是野兔。”我轻轻向他眨了眨眼睛,笑得促狭。
“哈哈,昭王爷,你媳妇有趣得紧。”赵昀乐得哈哈笑,拍了拍君默言的肩膀,竖着姆指直夸我。
“嘿,赵老将军,见笑了。小雪逗大家开心呢。”君默言微笑——切!萧若水就是真学问,我就只是小丑,是吧?哼!猜萧若水的就来劲,我的就看不上眼了,是吧?
“刚才那两个是活跃气氛,不如我再出一个?”我抿着唇,不肯看君默言,笑吟吟地瞧着大伙:“众所周知孔子有三位徒弟子贡、子路和子游,请问他们当中,哪一位不是人?”
“啊?小雪啊,你个鬼丫头,尽在这里拿我们这群老人瞎折腾呢?”太皇太后轻笑着,伸手揪着我的耳朵:“这哪是迷,完全是小孩子胡闹呢!”
“奶奶,我想大家开心嘛!”听出她其词若憾,其心实喜,我顺势一缩头,搂着她的腰,直往她怀里钻,赖到她身上不起来。
这一下出人意表,一时众人瞳目,面面相觑。
“小雪?”君默言惊骇,急急阻止。
“呵呵,你个小丫头,还不快起来,弄得我好痒!”太皇太后啃喘笑,嘴里在轻贵,手却搂着我,爱不释手。
嘿嘿,我早看出来了,这太皇太后表面感风,其实也就一个孤独寂寞的老太太,要不然她也不会大雪天跑到山上去喂猴子了。人人都把她敬得跟个菩萨似的,永远高高在上。恐怕这种承欢膝下的乐起,她根本就没有尝过吧?
“奶奶,你猜不出来就耍赖啊?”我不依地低嚷,扑到她怀里一顿乱揉:“这么多长辈瞧着,我可不好放水。”
“哈哈,对,小丫头不许放水。大伙公平竞赛。”底下众老人哄然而笑。
乘人不注意,我抬头,向君默言眨眨眼,递了个得意的眼神。惹来他一阵愉悦的轻笑。
“小丫头,尽胡说。我这可猜出来了。”太皇太后轻抚我的秀发,低头笑盈盈地瞧着我:“可是子路?”
“哇!果然姜是老的辣。”我见好就收,从她身上退出,笑嘻嘻地公布答案:“奶奶猜对了,就是子路。因为指鹿为马。”
“昭王妃出的迷还真是……有趣呢”萧若水亭亭玉立,站在皇太后的身边,一双美目里含着淡若春风的浅笑。
“多谢萧贵妃夸奖。”她这番话似夸实讽,当我听不出来?我不想跟她计较,只当是她真的夸我,老实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雁儿,惜瑶她跑哪里去了?”太后向我招了招手,附耳低语:“让她过来给皇奶奶问个安。”
“是。”我巴不得脱身,马上点了点头,向太皇太后告了个罪,见君默言被那群老人包围着讨论起了这次战事,脱不开身。于是,也不跟他打招呼,悄然退了出去。
御花园里那么大,到处张灯结彩,大摆流水席,人来人往的,谁知道惜瑶她们那帮小丫头们跑哪里去了?
我找了一圈,没瞧见。平时进宫,每次都来去匆匆,身边也总跟着太监宫女。难得这次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也懒得那么快回去,看那两个人诗情画意,索性随意逛个够。
其实,撇开赌气的理由,我不得不承认:萧若水的确有些才情,她跟君默言还志趣相投——都是博览群书,擅长书法,还都是制迷的高手……还有些什么,我不得而知,也懒得知道了。
这样的一对璧人,居然因为命运的捉弄而不能结合,连我都替他们惋惜,他们自己怎么不会感叹造化弄人?
想起他们猜出彼此迷底时,那相互会心的一笑,我心情倏然低落——博那群老太太老爷爷欢心有什么用?在默言的眼里,只是孩子的胡闹。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不能与萧若水相提并论吧?
一阵微风吹过,寒意沁人,我下意识地拢了拢狐裘——这黑雪国别的都好,就是雪下得太多,冷得让我受不了。
几缕雪花随着风,打着旋飘飞到我的肩头,又跌落到地上。我皱了皱眉——又下雪了?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几朵白梅。左右张望了片刻,啃,不知不觉中,竟跑到那片梅林来了。
皇宫里今天闹翻了天,大伙都忙着瞧热闹去了,谁有那个闲情逸致来赏花?所以,这里倒伊然成为了一处世外桃源了。
我心情郁卒,又四顾无人,一时心生歹意,做了那个摧花的辣手——把那些百年古梅一顿乱摇,直摇得落英缤纷,似雪般纷飞飘舞。
无数美丽的花瓣如雨一般飘落在我的发梢、肩上、衣楝……我一时兴起,忍不住捉起宽大的裙摆兜住那些漫天飞舞的的花之精灵,灵巧地在梅林里穿梭往返……
玩了半天,看看那些可怜的梅花也被我摧残得差不多了,额角也已见汗了,郁闷之情一扫而光。
我这才放过它们,攀下一技梅花拿在手里,看看已经进到了林子的深处,反正我也是随便逛迫,就懒得返回。索性轻轻哼着歌,愉快地往梅林那边走去。
林深无人,加上天寒风大,越走越有些阴森的感觉——我忽发奇想,这么幽静的地方,若是存心想要寻死,随便找棵树吊死了,保证没人发现。自古深宫多怨妇,干百年来,也不知到底藏了多少个屈死的冤瑰在里面?
我越想越觉得碡得慌,偏偏一阵风过,传来了隐隐的哭声。妈呀,真的有人要寻死?我一吓,拔腿便想跑。
“……言哥,我该怎么办?”
这不是萧若水的声音?她嘴里的言哥,除了君默言还有谁?
我心一沉,也顾不上偷听道不道德,放轻了脚步,做贼似的,跋手跋脚地靠了上去。深知君默言武功高,耳力好,不敢靠得太近,躲在梅树后面,透过横斜的梅枚遥遥相望。
君默言背对着我,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双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萧若水垂着头,以手掩脸,低声饮泣。
“若水……选择,我……助。”君默言低沉的声音夹在风里,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我无法凭这几个字推断他要说的话。但是,我却可以听出他语气中的那份冷淡与漠然。
“言哥,你……帮帮我!”萧若水抬起头,美目含泪,急切地握住君默言的手,用力地摇。
我一阵恼怒----她有病,不知道君默言的肩上有伤?那种摇法,是不是怕他的手不会断?
“唉,若水……我怎么帮?”君默言低低地叹,轻轻挣脱了她的双手,似乎有所警觉,回头张望了一下。
我一吓,心脏怦怦狂跳,急忙闪身躲到树后。
奇怪,她已经贵为贵妃,马上就要开为皇后,有什么事情是她办不到的?居然要找上一向与她萧家不对盘的君默言?
“不,言哥,玉郎他……他默许了的!”眼见君默言的语气有所松动,萧若水大喜过望,捉高了声音,居然不顾身份与矜持,投入君默言的怀抱,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脖颈。
我心中一悸,象被人当胸打了一拳,痛得绻成一团,用力握住拳头,慢慢地蹲了下去。
“言哥,难道你真的忘记了我们往日的情份?”萧若水哀哀泣诉,动之以情,死死地攀住他不肯放手:“当年是我不该负你,可我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我始终忘不了你。言哥,你好狠心,不听我的解释,还故意彰显你们大妻的恩爱。”
好,居然还把我牵进来?我大怒,咬了咬牙,慢慢向前移了一段距离,复又探出头去瞧——豁出去了,大不了被他们发现!倒要看看君默言是如何处理这飞来艳福?
“故意?有那个必要吗?”该死!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平淡,听不出什么心情。
“言哥,你说过的,最欣赏优雅淡然,清丽脱俗的女子。她行为乖张,牙尖嘴利,荒诞不经,哪里有半分名门淑女的样子?”萧若水脉脉合情,依依相偎:“这些年来,我一直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看到。”
原来君默言喜欢那种装腔作势的女人?我心一凉----那我可以说完全不合格了!想到她居然在背后把我埋汰得一文不值,我又不禁怒火中烧。
“若水……”君默言似乎大为感动,微微俯身,双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肩膀。
我摒息,目光一瞬也不瞬,紧紧地盯着他握在她香肩上的大掌——君默言,现在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可要想好了!

103

“若水,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记它做什么?徒增烦恼而已。”君默言轻轻却坚决地掰开她的双手,声音冷淡而琉远:“另外,小雪跟你我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要跟她比。”
什么叫我跟他们不一样?这是褒啊,还是贬啊?我真的有点糊涂了!
“言哥?”萧若水怔怔地瞧着他,美目中泪花闪现,似乎仍然不敢相信会被君默言拒绝:“你骗我的,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年没有跟你走。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若水”,君默言退后一步,淡淡地道:“太迟了。别忘了,你已嫁给了惜玉。不管他对你怎么样,你永远都是他的妻。”
“他……”萧若水凄然一笑,洇水潸然而下,笑容心酸中透着绝望:“我们这样……也算是夫妻吗?”
什么叫不算夫妻?因为多年不育,所以感情出现裂痕?
那么,萧若水找上君默言,到底什么意思?受了君惜玉的冷落,就来找君默言安慰?难道君家的男人都该囿着她转?这是什么逻辑?
君惜玉到底默许了她什么?想起君惜玉有意无意地为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古人的心思,为啥我总猜不透?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君默言沉默了片刻,淡然地拒绝了她。
“言哥,我没有办法……”萧若水伸掌掊住唇,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破碎的低泣声透过指缝,断断续续地夹在寒风中传来,竟是格外的悲凉。
“你回去吧,出来太久,别让人起疑心。”君默言几不可察地低叹了一声,弯腰扶起她:“天寒地冻,仔细着凉了。”
“言哥,你真狠……”萧若水掩着脸低泣,含恨匆匆地从梅林那头走了。
君默言目透萧若水的背影消失,又悄然独立良久,目光环视了梅林一遍。这才掸了掸袍角,迈开大步,渐行渐远。
我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靠在树上,闭上眼轻轻地喘息——这才发现,手心里竟然全是汗。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萧若水对君默言显然是余情未了。能让她那么清冷孤高的一个人,放下尊严来求君默言,事情对她肯定是极重要的。
唉!我真是好奇得快要死掉!可惜,君默言那人口风极紧,要想从他那里探听到真相,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我满腹疑窦,慢慢地掉头,蹭出梅林。刚转出慈宁宫,便看到君惜瑶她们一群人迎面走来。
“小雪姐姐,找你半天了,去哪了?”芷灵娇嗔地撅着嘴:“你有好玩的,也不带上我们?”
“我有什么好玩的?”我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拧了拧她粉嫩的脸颊:“被你们甩开,一个人瞎转悠,这不是一直在找你们?”
“才怪,听说你在万寿宫出了好些稀奇古怪又好玩的速语,咋不给我们说说?”惜瑶歪着头,神情不忿:“害我们想那些个灯迷,头都大了。不管,大伙的灯迷,你得一个人全包了。”
“书雁姐,我,我也可以一起去吗?”端木梦影怯怯地加了一句,眼底有着明显的渴望——她,被众人孤立,其实也是寂寞的吧?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了?”我心一软,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的灯,归你写!”
“对,小雪姐姐的灯归梦影!”晓筠哈哈笑,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我拉扯着簇拥了,浩浩荡荡地折返回如意宫。
也不知她们从哪里搜罗来那么许多精致的灯笼?有荷花灯,玉兔灯,孔雀开屏灯……做得惟妙惟肖,每一盏都美伦美焕,教人爱不释手。
“好吧,迷我可以出,但是可不能到处给我宣扬。”我笑吟吟地订下规矩一一搞大了,都来找我,我可吃不消。
好在平时无聊跟姐妹们斗嘴玩,搜罗了不少的冷笑话。既然她们觉得新鲜有趣,那就也让她们玩玩,反正无伤大雅。
“米的娘亲是谁?”惜瑶一边写一边骇笑:“没听说过呢,小雪姐姐,你这脑袋瓜里都装些什么啊?”
“是谁?不是谷吗?”芷灵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好奇地探过头来瞧。
“不是,是花啦!”惜瑶哈哈笑:“因为花生米!哈哈,小雪姐姐好好笑!”
“那个不算搞笑,听我这个。”晓筠挽着袖子,白皙的脸颊上沾虽点墨汁,却浑然不觉,笑得东昏西歪:“为什么蚕宝宝很有钱?”
不等大家猜,她大郡主居然就公布迷底:“因为它会结茧(节俭),哈哈哈哈!”她拍着大腿狂笑不止,平日冷静犀利的形象完仝走样,变成了一个十七岁的邻家女孩。
我侧倚在圆桌前,支着颐,微笑着看着这群十几岁的少女们抛开了所有的枷锁,尽情的欢笑,心底泛出一片温暖。
时间就在众人的嬉闹中,悄然滑过,很快的就天黑了。因为大庆三天,晚间除了猜灯迷,还安排了听戏和放焰火,太皇太后留大家在皇宫住两晚。
吃过晚饭,聚到万寿宫听戏,唱的是我送的那出《大闹天宫》。把个老太太瞧得一愣一愣。直到孙悟空被如来佛祖糊弄了,压到五台山下,她老人家这才舒了一口气。
我一直偷偷瞧着她的脸色呢,心里直乐:哈,幸亏我聪明,把剧情安排到这里才嘎然而止。
她虽然贪新,可是毕竟身在上位,这种造反的故事,要是最后不镇压了,她心里能舒服?
“唉,这小猴子怪可怜的,小雪啊,就这么压住在山下,没了?”太皇太后摇了摇头,心有戚戚。
“不是啊,奶奶。”我瞅着她轻笑:“他后来改邪归正,跟随一个得道高僧去西天取经,还拜见了如来佛祖,最后修成正果,得道成佛了呢!”
“真的?那怎么不演下去?”太皇太后意犹未竟,兴致勃勃地问。
“奶奶,后面还有好多的故事,一时半会哪演得完啊?”我笑嘻嘻地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脖子撤娇:“你要是喜欢,我慢慢讲给你听。”
“是吗?可不许赖。”太皇太后回头,笑着轻轻拍了拍我的脸:“你个鬼丫头,肚子里哪装了这许多稀奇古怪的事?”
“说起这个如来佛,我又想起一个笑话。”我抿唇,笑吟吟地睇着她:“奶奶,你要不要听?”
“好啊,不过,我要是没笑,可得罚你。”太皇太后微笑着伸出食指戳我的脑门。
“那要是笑了,小雪可不可以讨一个赏?”我咭咭笑,把头亲热地搁到她的肩上,半真半假地回她。
“小雪,别胡闹。”君默言轻咳一声,慢慢地踱到我身边,低声警告。
他微皱眉头,不悦地瞧着我——别得寸进尺,见好就收。
我瞪他——不要你管!
“不碍,怎么,怕我赏不出来?”太皇太后横了君默言一眼,轻轻摆了摆手:“我倒要看看这小妮子有什么本事讨赏?”
“话说这个孙悟空,连同唐僧,就是他后来拜的取经的师傅,四个人一起到了西天,见到了佛祖,然后求取真经。佛祖一见他们师徒四人,开口就说了四个字,奶奶,你猜是哪四个字?”
“苦海无边?”随口就答。
“不是。”摇头。
“普渡众生?”略加思索。
“也不是。”推翻。
“功德圆满?”凝眉细想。
“嘻嘻,还不对。”否定。
“……????”不是,不是,不是!!!!
“猜不到,你说出来算了。”太皇太后苦思半天,连《念刚经》,《大悲咒》之类的都椴出来了,被我一路否决到底,最后终于宣布放弃。
“阿弥陀佛。”我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双手合十,非常虚诚地向西拜了一拜。
“啥?”太皇太后愣了半晌,忽然哧笑:“你个鬼丫头,故意把我绕晕了呢?”
“哈,奶奶笑了!不管,我要赏!”我朝板着脸的君默言递了个得意的眼神,胡乱地揉着太皇太后的肩。
“行,阎王还能少了小鬼的钱?”太皇太后微笑着揪着我的耳朵:“看上啥东西了,说吧。”
“奶奶,有没有那种纯金的,上面雕了花,还刻了字的牌子?”我连比带划,笑眯眯地瞅着她:“有的话,赏我一块?”
“咦,我当你要什么?原来要金子?”太皇太后没好气地指着我笑骂:“怎么?昭王府很穷吗?还是小言子不给你钱花,你讹上我来了?”
咦,看来这国家没免死金牌的?她好象没听懂我的话。没有没关系,那就从我开始,咱给他创个新得了。
“奶奶,我想要的是金牌上‘免死’那两个字。”我圈着她的脖子,悄声低语:“你瞧,我这脾气,还不整天闯祸?没准哪天做错事,惹您生气了,一恕之下砍了我的脑袋。不如,您赏我块免死佘牌吧?恩,金子也不必多,随便弄个一斤两斤就行了。”
“你个鬼丫头,瞎想什么呢?谁敢砍你的脑袋?”太皇太后惊讶地回过头,瞥了拧着眉毛一脸不赞同,默然站在一旁的君默言一眼,伸指轻戳了我一下:“这在我朝没有先例。不过,真要到了那一天,我那串佛珠子,难道还救不了你一条小命?”
“唉,珠子虽好,上面又没写字。再说,那是您老人家的心肝宝贝,又跟佛祖挂上钩,哪能用在那么血腥的场合?”我轻轻摇晃着她,软语相求。
“好吧,谁让我答应了你呢?明儿个让皇上给你铸一块。”太皇太后侧头细思了一会,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谢皇奶奶恩典。”我一乐,急忙叩头谢恩。
“你胆子也太大了!”君默言悄然靠过来,沉声低斥,紧紧握住我的大掌里竟微微湿润。
他,一直替我担心?
我讶然地抬头望他,这时耳边传来怦然巨响,寒那间万花齐放,人群欢呼,将漆黑寒冷的冬夜,照得一片绚烂。
“啊!快瞧!”我拉住他的手,指着天空,快乐地大嚷:“烟花,好漂亮!”
“是,很美。”他并没有抬头,却深深地凝视着我,喃喃低语,声音极低被风吹散很快湮没在万众的欢呼声里,却奇异地传到了我的心里。
我微笑,身子悄然向他靠了过去,紧紧地依偎着他。
今夜,火花灿烂的时刻,我们并肩,看焰火盛开,缤纷如画……

104

我仰躺在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看着那重重华丽的维幕,心绪纷乱,觉得白己轻飘飘,晕乎乎,有一种甜蜜的温暖,慢慢地慢慢地涨满了胸腔,溢了出来……
这场美丽的烟火带给我的震憾,远比我预料的更大——其实,古代花很单调,绝对没有我在现代看到的那么华美与艳丽。可是,是不是爱上了某个人,与他做着同一件事,就连最平凡普通的事都会变得唯美与刻?
在那一刻,我与他是心意相通的。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他的目底只有我,心里也装着我。
冬夜的风走那么的强劲,透过重重的帘幕,缓缓地把伴着觥酬交错丝竹之声渗透了进来。
我不禁有些担心----他的伤还没好,会不会因逞强而喝太多的酒?
越想越不放心,我翻身下床,匆匆拿了件大笔披在身上,摇头拒绝宫女的跟随,穿榔过谢,穿过御花园,慢慢地往华清宫走去。
刚走上一道斜坡,我心中有些急,加上天寒地冻,一个不留神,脚一滑,顺着坡骨噜噜就滚到了路边的假山后
把我捧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躺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亏地上积雪够厚,倒没有摔伤,好容易咬牙坐了起来,正想林假山后走出来耳中已听到了脚步声,只得蹲下身子躲了起来——让人瞧见我棒在地上,多没面子?
偷偷从假山后探出头,却见那人穿着大耄,低着头匆匆从我身边过——借着廊下淡淡的灯光,已瞧见了大耄上绣着的五爪金龙。
放眼天启王朝,除了君惜玉,还有谁敢穿?只是,这么晚了,他不在华清宫宴客,身边连随身太监都不带一个,却是要往哪里去?
我一时好奇心起,偷偷地蹑在了他的身后——他越走越偏,拐过几道弯,停在了一个院落折。左方张望了一下,伸手轻扣门板。
“来了?”门内响起一道清亮低柔的嗓子——声音听起来,竟隐隐些熟悉,只是急切间却想不起是谁.
“恩。”君惜玉轻应,头一低,闪身指失在那道虚掩的月洞门后面。我等了片刻,慢慢走近一瞧,门上有一块横匿,上面写着“降雪轩”。凑到门板上一瞧,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象是根本就没住人,连个服侍他的太监宫女也没有。
奇怪,半夜三更不睡,他偷偷摸摸跑到这肃一个荒凉的地方做什么?我壮起胆子试挥着轻推那门,居然没有落栓,应声滑开了一条缝。反正已轻跟到这里来了,咬了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侧着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这是个带天井的四合院落,一个迷你的花园后面是一排厢房。其中的一间,正往外透出昏黄的灯光。两条人影,交织纠缠着投映在花格子窗棂上,散发着说不出的诡异与暖昧。
我愣愣地呆站在院中,心里明明在说“别过去,苏秦!转回去!不要看,那对你没有好处!”
可是,脚却有着自己的意志,竟一步一步慢慢地椰了过去,轻轻地贴在了墙角下。
“惜玉……啊!”断续而破碎的声音,透过窗棂回荡在夜空中,散着妖媚的气息。
“晓风,你好美,我好想你……!”君惜玉的声音亢森而激越,全没了平日的淡雅与洒脱。
晓风!我象被人突然敲了一记,被这个发现震憾得无法动弹----脑子里突然闪过那个美得不管人间烟火的男人。他优雅的举止,迷人的风采。
就算地上突然裂了一个大洞,也比不上这个发现带给我的震憾——老天!堂堂一国之君的君惜玉,居然是个BL!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一团。萧若水凄然而艳望的泪眼,莫晓筠厌恶而冷淡的神情,交错着出现在眼眼,扰得我无法呼吸。
掉转头,我悄然退出了这对情人的领地。再也无心去管君默言会不会喝醉,踉跄着回了永宁宫。
难怪萧若水总是那么的清冷而孤艳;难怪她结婚那么多年会不育;难怪她会心碎而后悔,不顾尊严去求得默言的原谅!
恐怕她不会想到——她当年抛弃了爱情,抛弃了情人,一心投奔的居然是一条永远也无法靠岸的船泊,等着她的会是一生的寂寞与痛苦吧?
难怪君惜玉会若有意似无意地安排他们独处——在他们所处的时代,是不会认同这种同志之恋的。
他如果一直没有子嗣,时间一长,如何堵悠悠众口?不管是皇室的继承,还是帝位的稳固,都不能允许丑闻的存在吧?所以,他需要一个孩子!而君默言的孩子,总还是君家的血脉吧!
所以,萧若水求君默言的居然是一个孩子!
我躺在床上,被这个结论惊得几乎窒息……
“哐当”一声巨响,永宁宫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椎开。按着便传来宫女们惊讶地低嚷和杂沓混乱地脚步声
我吃了一惊,匆匆跳下床,跑出卧室一瞧——君默言喝得烂醉,软绵绵的象个破麻袋,被两个太监架着胳膊,东倒西歪地搀扶着踉跄着闯了进来。
“天!”我掩住唇,目瞪口呆地瞧着那两个太监把他搀扶着放倒在床上——君默言在我面前永远冷静淡漠,沉稳庄重,什么时候如此失态过?
“小心点,他的左臂有伤!”我回过神,指挥人把他扶着躺好,又替他脱了黑色的官靴。
“惜玉,再来一碗!”君铁言不安分的挥动手臂,力道大得吓人,把边上替他脱家的宫女挥出老远,差点给摔个四脚朝天。
“算了,你们下去吧,我来就行了。”我低叹。
拧了条热毛巾靠上去想替他擦擦脸,刚凑上,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我捏着鼻子,没好气地轻拍他一掌,低喝:“臭死了!”
“嘿嘿,干,不干的是王八!”
我倒!他居然也口出粗言了?都醉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呢!我啼笑皆非,胡乱在他脸上擦了两把,就算完成了任务。
突然想起了老爸那为数不多的醉酒——老妈也是抱着和我一样的心侍候着老爸的吧?这种无奈中夹着恼怒的感觉,是不是也可以称做幸福?
斜眼瞧着他的手无意识地拉扯着下襟,我微笑——算了,好人做到底。爬过去,伸手替他解开衣襟。
谁知道,他一个翻身,长腿一抬,已将我压在了身下,喃喃低语:“小雪……”
我一惊,红晕瞬间爬满了双颊。抬眼瞧去,他双眸紧闭,已睡得人事不知。
按捺住狂跳的心脏,偷偷地推开他的脚,一点一点地把自己从他身下移出来。刚要庆幸成功脱逃,他左手一挥,将我拦腰抱得紧紧的,身子一侧,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我身上。
我心里惨叫一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得重新再来——可惜,喝醉酒又沉睡不醒的男人,就象是一座大山,任我怎么推,也撼动不了他分毫。
我又不敢太用力,怕弄裂了他的伤口,心里暗咒了他几千几百遍,终于宣布放弃——算了,他昏迷的那几天,也不是没跟他睡在一起过。
我苦笑——今夜,已注定了无眠……
我很快发现,我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那几次都是在睡着了的情下,莫明其妙跑到他床上去的——跟这次头脑清醒竟根本不能比!
棉被很柔软,床铺很舒适。两个人这么亲热地挤在一起,他温热而带着着酒意的呼吸有规律地喷吐到我的脸上,暖暖的,竟奇异地抚平了我震憾的心神,带给我妥心的感觉,使我几乎也微熏了。
他永远都梳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此刻狂野地披散在枕上,与我的缠绕在一起,竟是那么的暧昧与亲蜜。我心头热热的,象是有一把火在馒慢地烧灼着。
瞧着那张近在咫尺,毫不设防的俊容。感觉到我与他之间的距离,从未象今天这般近。我心头微颤,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轮廓。
怯怯的,悄悄的,缓缓的掠过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调皮地停留在他轻抿的薄唇上。脑乎里不由自圭地回想起他的吻——温柔的,热烈的,激情的,野蛮的……
他的手臂横在我的腰上,神情放松,与我面对面的沉睡着。我凝视着他的睡容,听着他轻浅的呼吸,微笑。
伸指轻轻戳了他一下——没反应。忍不住倾身过去,在他额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呀,但愿他能有一个好梦。梦里,有我…

105

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脸上似羽毛般轻轻拂过,软软的,痒痒的。我不耐地挥了挥手,翻过身把头埋到枕下继续同周公下棋。可是,那麻麻痒痒的触感却慢慢地爬上了我的脖颈,持续地骚扰着我。
“姐,别闹了!”我生气,大吼一声,猛地翻过身坐了起来。对上了一双如水的明眸。
惜瑶惊疑不定地瞧着我,噘着唇:“小雪姐姐,你好凶!”
我尴尬地摸了摸脸,嘿嘿笑着解释:“对不起,我有起床气。”
“可是,我刚刚好象听到你叫姐姐。”惜瑶疑惑地瞧着我:“你什么时候有一个姐姐?我怎么不知道?”
“有吗?你听错了吧?”我忙忙地岔开话题:“你不是最爱睡懒觉,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还早呢,都快午时了!”惜瑶睁圆了美目瞪我,轻轻抚弄着她那头柔软的秀发:“你不在,一点意思也没有。”
“这么晚了?”我一惊,慌慌地掀开被子跳起来,嘴里一叠连声地乱嚷:“惨了惨了!皇奶奶那里也没去请安!
该死的君默言,明知道我犯错,居然也不提醒我一下,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呃,等一下!我什么时候睡着了?
昨晚处在紧张之中,本来是打定了主意一晚不睡,抢在他起床之前逃离现场的。谁知道不但睡着了,而且居然还睡得这么沉?
死了,他早上醒来,发现我睡在他旁边,不知道会怎么想?说不定是太震惊了,才没有叫我?呜呜,好糗啊!
“现在才知道?晚了!”惜瑶悠闲地端坐在铺了软垫的圆凳上,幸灾乐祸地睨着我。
“死丫头,敢来笑话我?到时想跟你的张郎跑,可别来找我!”我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着衣衫,又跑到铜镜前抓了玉梳胡乱地梳理那一头纠结的乱发,嘴里恨恨地骂她。
没良心的死丫头,我可是为了她,连免死金牌都先预备下了,就想着到时要动她成功私奔呢!她倒好,居然看起我的笑话来了?
“呃,好姐姐,我跟你闹着玩呢。”惜瑶被我点了死穴,俏脸涨得通红,站起来接过我手里的梳子,讨好地笑:“二哥早替你在皇奶奶跟前报备过了,说你胙天受了点风寒。特别嘱咐了人别来吵你呢!”
“死丫头,捉到书呆,你就服软了?”我松了一口气,从镜子里瞅着她轻声笑骂。
“小雪姐姐,我看你的样子,根本不象是受了风寒嘛!”惜瑶打量着我,拖长了声调,笑得一脸的促狭:“哦,我知道了,原来二哥……”
“梳你的头吧,哪那么多话?”我返身,轻敲了她一记——不大点丫头,一肚子的鬼呢!
“好,不说就不说。”惜摇缩了缩肩,捉住我的头发犯了难——她是个公主,养尊处优贯了的,哪里会梳那些复杂的鬃?
“算了,我来。”我抢过她手里的梳子,三下五除二理顺了头发,结了条发辫,再绑上一条丝带。对着镜子照了照,OK,搞定!
昨天一天手忙脚乱地,都忘了我的花了。不知道君默言把它们交给谁?昨晚有没有挨冻的说?
那里还藏着我对家的想念呢,花了那么多心思照料它们,可不是为了让它们冻死在皇宫里的。
听惜瑶说,其实皇宫里有专司养花的太监,也有专门摆珍贵花卉的花房,只不过没有温室。
所以,我估计君默言把我那宝贝摆那里去了。拖了惜瑶便直奔花房而去。
花房设在竹香馆,靠近储秀宫了。我们穿过御花园,刚拐上通往万寿宫的路,迎面便碰上了君惜玉。
君惜玉的身旁跟着一大堆人。想到昨晚发现的大秘密,我一阵心虚,垂了头不敢与他对视。只欠身向他行了一礼:“皇上吉祥。”
那时只凭着一股冲动,根本没想后果就跟了上去。现在回想起来地上那么深的积雪,我在那里蹲了半天,肯定留下了脚印。他稍微细心一点,便可以发现他们被一个女人跟踪了。
值得庆幸的是,皇宫里别的没有,就是女人多。光凭这一点,估计他也不能断定那个人就是我。
“皇帝哥哥,”惜瑶曲膝行礼,目光瞥到杂在人群里的萧佑礼,霹色瞬间变得惨白,领不自在地偏过头去,让到路边。
“恩。”君惜玉身着明黄的龙袍,心情显然十分之好,他面带春风,笑容可掬地冲我们点了点头,领着那群人渐行渐远。
我几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春天的痕迹——唉,恋爱的感觉真的有那么好?
君默言紧随其后,脸上是一贯的平淡,却正眼也不瞧我一下,从我身边越过,扬长而去,好象根本就没看到我。
是,他在生气!奇怪的是,他到底在气什么?我一阵恼——我都没生气,他有什么资格生气?要不是万寿宫前人太多,我真的想揪住他质问原由。
现在,只能恨怛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自个暗自纳闷。
萧佑礼胆子倒挺大,他慢慢地蹭到队伍的后面,等众人过去了,居然几大步赶了上来,闪身拦在我们的面前。
“公主,别来无恙啊?”他笑嘻嘻地瞅着惜瑶,象个采花贼。
我正一肚子火没处发,这家伙自己找上门来,我还能对他客气?伸手把惜瑶拉到身后,板了脸低吼:“滚开!”
“我跟公主说话,没你什么事。”他脸上一变,挽起袖子,虚显了一下拳头,凶象毕露地威胁。
“这可是皇宫大内,萧世子,你劝你还是收敛点好。”我昂然不惧,冷笑连声:“扰了皇奶奶的寿筵,怕你就算有十颗头也不够砍!”
“哼!算你走运!”他左右张望一下,见不远处有两个太监走过来,只得悻悻然放下手。
“我们走。”
“公主,你等着。不出三个月,萧府的花轿定会来抬人。到时,不怕你不认我这个相公!哈哈哈!”萧佑礼哈哈大笑,丢下一句威胁,极嚣张地扬长而去。
“小雪姐姐……”惜瑶气得面青唇白。
“别怕!还有几个月时间,咱们设法说服皇奶奶,不让答应这门婚事。”我安慰地握紧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实在不行,姐姐一定帮你逃出去,你放心!”
私奔是件大事,而且,一旦实行,惜瑶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这一步棋的。太皇太后看上去通情达理的,相信,她若得知萧佑礼的品性,不会不管的吧?
“恩。”惜瑶低低地应了一声,歉然地冲我笑了笑,泪水却在眼眶里打转:“小雪姐姐,我,我想静一静,先回如意宫去了。”
“你去吧。”我低声一叹——经过萧佑礼这一闹,她哪还有什么心思看花?身为皇室的女子,在婚姻上哪有自主权?怕是比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更悲哀吧?
皇帝新登大宝不久,还没来得及选秀——另一个原因,恐怕是因为君惜玉极力避免选秀吧?所以,储秀宫里空荡荡的,在这万木萧条的冬季,竟是隔外的凄清。
因为极少有人走动,路边的雪平坦如镜,只路面上一行足印,歪歪斜斜一直通往竹香馆的方向。想必是负责照料花房的太监从这里经过留下的了。
我踏着前面的足迹缓缓而行,听着脚下的积雪发出的“咯吱”的轻响。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刚刚君默言那张沉默中隐含着怒意的脸——他到底发什么神经?一夜之间,变化如此之大,让人摸不着头脑。
穿过一个回廊,已见到了竹香馆三个大字写在一个月洞门上。不出所料,那行足印果然一直通向花房。紧走两步,或许还能碰到他,跟他交待一下注意事项。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刚进门,便见到满室花木扶琉,枝繁叶茂,在这寒冷的冬季显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听到声响,从繁花绿叶间转出一个身材顽长的青年男子,斯文白皙的长相,挺拔俊美的身姿,不是林书桐是谁?
“小雪?”他又惊又喜。
“大哥?”我一怔:“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他面上一红,避开我的视线,低低地道:“你呢?”
“我来看我的花啊。”我越过他,四处张望,很快就在一室的绿色里找到了我的宝贝——沿着西南的墙根,一溜并排地摆着呢。
咦,好象林书桐刚才正是从那个方向出来的——他,也是来看花的?是巧合还是有心?
我走过去,弯腰轻轻抚弄着它们,温柔地低语:“姐姐来看你们了,开不开心?对不起啊,我以后不能常常来看你们了。到了新家,可要跟新朋友好好相处。记住了,只有保持愉快的心情,才能开出漂亮的花哦!”
“恩,小雪姐姐也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会永远这么美丽和可爱。”林书桐走到我身边,蹲下身子,学着我,霎有介事的对着花低语。
“噫,你什么时候学会油腔滑调了?”我失笑,斜睨着他。
“小雪,我,来跟你告别。”林书桐转头,一脸正色地瞧着我。
“奇怪,对着这些花跟我辞行?”我横他一眼:“怎么,我就那么可怕,连看一眼都不敢了?”
“你那天走得那么绝决,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理我了。”林书桐有些窘迫,俊容微微一红。
“对不起,那天我太激动。”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爽快地向他认错:“事后想了想,是我太冲动,错怪你了。”
“不,是我不对,有许多事都不应该瞒着你。”
“噗!”我忍俊不禁,伸手捶了他一拳:“奇怪,今天都吃错药了,连认错都抢着来啊?”
“嘿嘿。”“哈哈!”在两人会心的相视一笑之时,友谊很奇妙地又回到我们之间。
从初识到办校,从遇险到祝寿,中间有无数的回忆让我们重温。时间在我们愉快地交谈中,不知不觉地流逝掉。直到我肚子里传来“咕嘻”一声响,才发现,早已过了未时。
“走吧,我饿了。”我哈哈大笑,拉了林书桐并肩出了竹香馆。
“小雪,我马上就在随军出征了。这段时间,不能在你身边照顾你,你冲动的毛病最好改改。”在分岔路口,林书桐望着我,欲言又止。
“知道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我笑笑,不以为意。
“但愿吧”,林书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有着隐隐的忧郁:“还是那句话,其他人的闲事少管,自己万事小心。”
“我哪里管闲事了?”
“皇上行事自有皇室的考量”,林书桐靠近我一步,压低了声音:“你别瞎掺和,能忍则忍吧。”
呃,难道他指的是惜瑶?
“知道了。”我一阵心虚,偏头不敢直视他——这事除了那几个丫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听来的风声?
“我走了。”林书桐轻叹一声,掉转头,踏着积雪,心事重重的消失在弯道上。那背影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萧索与沉重……


106

那一晚,君默言竟没有回永宁宫。所以,我没有机会问他生气的理由。可是,我有直觉,他是刻意在回避我。
这种回避在太皇太后的大寿过去,回到昭王府后,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他甚至连每日呆在书房里的时间都减少了,每天早出晚归。同住一间屋檐下,竟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踪迹。
我差点适应不过来 以前他再忙,一天之中,总会抽出一点时间和我独处,虽然他大部份时间都是在看书,说的话极少。
书房还是那间书房,只是那熟悉的脚步声却再也不会在固定的时间响起,只留下我孤单的身影,在冬夜里伴着寂寞,看着时光悄然地流逝。
我疑窦丛生,已经忘了要生气——那一晚,在我睡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
可是,我却不能当面问他。因为他并没有跟我吵架。两个人只是突然之间从很亲密,一下子走上了陌路。而我,总不可能跳到他面前大剌剌地问:“喂,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在等,等他气消了,主动来找我——不能每次都由我低头吧?我对自己说:苏秦,这回说什么也要忍住了!
忍了一个多月,发现他好象一点和解的意思也没有,我终于还是没憋住,起了个大早,把他拦在了出府的路上。
“君默言,你站住!”眼看他领着那一帮人行色匆匆,很快又要走出我的视线,我一急,大声叫了起来。
他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挑眉瞧着我。
无香,无尘,无名都面无表情。而傅云涛则一脸的笑意——好象在说:哈!终于忍不住了?
“给我五分钟,我们谈谈。”我忍住气,向他比划了一个巴掌。
他迟疑了一下,好象极不情愿地慢慢走了过来:“什么事?”
“叫他们先走!”我知道,他们都有武功,耳力极佳,才不想象上次那样闹笑话。
“小雪,有什么话你就说好了,我们保证不听。”傅云涛笑眯眯地瞅着我直乐。
君默言不语,只轻轻挥了挥手。傅云涛识趣地笑笑,带着大伙极快地消失在我们视线之外。
我不语,努力地瞪他。
“不是有话说?”他皱眉,淡淡地瞧着我,漫不经心地道:“说吧,听着呢。”
“君默言,应该是你要对我说些什么吧?”我被他冷淡的态度刺伤,冷呤地反问他。
难道,他真打算这么一直暖昧下去?想拖到什么时候?
“我?我无话可说。”他沉默了片刻,淡淡地瞧了我一眼:“没事的话,我走了。”
“等一下!”我一恼,冲口而出:“我们之间的那个半年协议,你没忘记吧?时间可差不多到了。”
他倏地掉转头,身子挺得笔直,直直地逼视着我,目光中隐隐有火光在跳跃。象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充满了侵略的力度。
我吓了一跳,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你不能打我。”
他定定地瞧了我一会,忽然哂然一笑,淡淡地道:“还有十七天,到那时再说。”说完,不再理我,掉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那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好象踩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站在路中,心中一片茫然——怎么突然说到休书上去了?
不是的,我不是来跟他说这个的!而他,居然把日子记得那么牢,牢到可以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可见,他根本就是在数着日子,巴不得早日摆脱掉我吧?
是了,那时逞一时的痛快,为了自己的尊严,拒绝了萧若水——他到底还是后悔了吧?毕竟他与萧若水有多年的感情,又岂是说断就断了的?现在有机会明正言顺地跟她在一起,他怎么舍得下?
是谁说的?初恋是最难忘的。
奇怪的是,我的初恋男友,我早已忘了他的长相——或许,是我们的爱,没有他与萧若水的刻骨铭心吧?也对,他们之间,纠缠了太多的恩怨情仇,又哪里是我那段青涩的校园之恋可以比拟的?
痛痛快快拿了休书走人也不错。林书雁能不能恢复她的身份;君惜瑶能不能顺利逃婚:君惜玉是不是BL;萧若水想和谁生孩子……这一切的一切都再也与我没有关系!
“小雪姐姐,你站在校门这里磨蹭什么?!”芷灵象一阵风一样舌了过来,神情激动万分,拖了我就跑:“快快快,都快炸开了窝了!”
“什么事?”我一脸莫名,被动地被她拉着往教员休息室跑——怎么回事?平时芷灵是最憨的一个慢郎中,今天居然也冲动了起来?
“晓筠姐有大消息!”芷灵说着,已怦地一声撞了进去。
房子里,惜瑶,晓筠,张幄都在,个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神情陷入了亢奋之中。
“小雪姐姐,你听说了吧?绝对大消息!”晓筠跳过来拉住我的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
“什么事?慢慢说……”我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反手掩上房门。
“萧佑礼兵败被俘了!”惜瑶又哭又笑地扑到我的怀里,把眼泪鼻涕全擦到我的身上:“我不用离开京城了!”
“败了?”我搂着怀里柔软的身躯,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早上君默言才会行色匆匆?
“是,萧佑礼身为先锋,带了五万大军,本来想要生擒宇文澈,夺得头功口。谁知却被他一万奇兵突袭成功,五万人马会军覆没,萧佑礼失手被俘。”张幄站在我的身边,神情是忧喜参半。
“唉,姓萧的被俘倒是活该,只是苦了那五万士兵,遇上个不懂兵法的狂妄之人,枉送了性命。”晓筠神色复杂,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皇上怎么说?”
前方失利了,会不会派君默言去善后?这又是不是君默言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不知道,现在正在紧急召集各大臣上朝议事。”晓筠抿着唇,冷笑连声:“萧家只此一根独苗,岂肯善罢干休?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倾力主战。”
“也就是说,其实议事只是幌子,增兵将会是即定的事实了?”我皱眉,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江子枫与林书桐可都在前方——他们的生死,又会如何?
“张幄,跟赵管事说一声,让各地的线报,尤其是渲州,泰州那两地,全力关注本次战事。必要的时候,可以派出战地记者。勿必要在第一时间,拿到第一手的战事资料,作出最详尽真实的报道。”
早在三个月前,我已把逸林报拆成几股,让晓筠,惜瑶,芷灵,张幄,林书桐,江子枫全都成为了报社的股东。
加入了他们这几支生力军,凭着这些人在官府里的人脉与关系,再加上君默言这块金字招牌,逸林报成为了黑雪国最灸手可热的话题。
他们每个人在黑雪国的地位都举足轻重,家里也或多或少有着自己获取情报的手段与途径。我们择其紧要,巧加利用,把他们的力量变成了我们的免费资源。
经过将近半年的苦心经营,逸林报与最初的逸林报馆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我们的记者面几乎涵盖了黑雪国的每一个城市,甚至延伸到了周边国家的城镇。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情报网络体系。
毫不夸张地说,某些重大消息,只要我想,甚至可以抢在君惜玉的前面获悉。
因为上情总是要通过下面的人才能传达。君惜玉站在最顶端,经过无数关卡才送达他面前的消息,其实早就被无数的人过滤了。
我咬咬牙迅速在第一时间作出决定。在说到战地记者时,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突然沸腾了起来,头脑也瞬间一片清明。
时,我决定了!拿到休书后,我要去渲州,亲自感受一下古代战场的作战气氛。亲眼记录这一场冷乓器时代的战事。
“战地记者?”惜瑶从我怀里抬起头来,愣愣地瞧着我:“小雪姐姐,那么危险的地方,有谁肯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可以择当地武功高强,又熟悉地形的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然地环顾他们几个:“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在古代,要找文武双修的人,好象还挺容易。况且,我相信,每个男人的骨子里,都流淌着冒险的血液——除非,那人天生是个胆小鬼。
“惜瑶的危险即已解除,那么,我们打起精神来,全力做好这次战事报道吧!”我握紧了拳头,一扫之前的颓废,突然变得信心满满,斗志昂扬。
对,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必总是为感情而烦恼?让君默言见鬼去吧!
“好,我马上去安排。”张幄点了点头,被我的信心感染了,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
“那,小雪姐姐,我要做些什么?”芷灵扑闪着小鹿般纯洁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瞧着我,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啊,守在学校,好好看管好这群调皮捣蛋的孩子,别让他们惹事就行。”我与晓筠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什么啊?好玩的事每次都没我的份!”芷灵噘着嘴,不满地嘀咕,却依然听话地掉转身子,往教室里走去。
“小雪姐姐,你打的什么主意?”看看四下无人,晓筠静静地望着我,目光中有着了然。
“不是跟你们说了,好好报道这次战事,大干一场啊,还能有什么?”我别开视线,打着太极拳。
心里,却不能不暗暗惊叹于她敏锐的触觉,与快人一步的思维能力。
“你瞒不过我,你的眼睛在闪闪发光。”晓筠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淡淡地笑:“知道吗?每次你下一个重大决定时,眼睛就会格外的亮。”
“哈,当我的眼睛是星星呢?还发光!”我哈哈笑,推开门大踏步往外走:“好了,你也抓紧时间去你两个哥哥那里探听点有用的情报,我回去做些准备。”
“小雪姐姐,如果你要走,别忘了,带上我!“晓筠的声音从身后追了上来。
这小妮子!
我的鼻中微微的酸,淡淡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视线——我与她,又怎么会同路?

107

初春的暖阳懒懒地照射着大地,霜风不紧不慢地吹着,刮在脸上,有一种久违了的酣畅淋漓的感觉。我微眯着眼睛,匆匆踏上回廓。
喜儿与青玉她们三个丫头,搬着椅子在后院的坪里,晒着太阳,绣着丝帕,享受这难得的静谧而悠闲的时光。
青环不知说了一句什么,青玉起身追打她,喜儿在边上按着唇,笑弯了腰,三个人笑闹成一团。画面看上去是那么的和谐与温馨,谁忍心去破坏或打扰?
我抿着唇站在廊下微笑着注视着她们——为什么单纯与快乐总是联系在一起,为什么成长总是要伴着这样或那样的烦恼?
青环回头,突然瞧见我,一吓,站住不动了。接着那两个也忙忙地垂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
“你们继续玩吧,不用理我。对了,晚饭我吃过了。现在乏了,去睡一会去。”我微笑着从她们中间穿过,进入房间。
环顿四周,其实属于我的东西并不多——诚实点,是几乎没有。
慢慢地踱到窗前,悄然打开笼子——翠羽沉睡在里面,看上去是那么恬静与淡然。
“翠羽,一直呆在这个地方,你烦了吧?再忍忍吧,过几天,我带你到别的地方去。”我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它的羽毛。盖上绒布,还给它清静。
可是,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在真的是君默言等待的那个干载难逄的大好时机。他会选在这样一个敏感时刻休妻吗?恐帕,只有傻瓜才会这么做吧?
对,我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不能让他有耍赖的机会——我得想想,协议书放都里了?
打开陪嫁带过来的那只巨大的箱子,从最底层翻出那张保存得完好无缺的协议书,揣到怀里,象拿到一张通往自由的通行证,静静地等着君默言地到来。
是,今晚不论多晚,我都要等到他——虽然君默言说还有十七天,可我却一天都不想再拖。
为了防止他回来太晚而被我错过,对,索性跑到他的密室里去等——反正今天一定要拿到休书,不信他看到我进了他的密室还能杀了我?
我本来就是冲动派,想到就做,马上打开暗门下到他的秘密基地。好久没来,这里还踉几个月前一模一样,就连东西摇放的方位都没有变化。
今我不禁叹为观止——这么隐私的地方,想也知道肯定不会有人帮他收拾。一切都是他亲力亲为,要是我的话,早把它弄成乱得象个狗窝了。
啧,这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龟毛。一个大男人,房里还弄个屏风。我弯着腰,大刺刺地摸着屏架上雕刻着的精美花玟,享受着手底下温润的质感。这面是泼墨山水,清俊峭拔,转到另一面却是一片江南风光,旖旎清丽。两种风袼奇妙地结合在一起,带给人不同的枧觉冲击。
咦,我说他那张熊皮软榻怎么不见了,原来搬到这里来了。真是小气,放我房里,给我用一下会死啊?
我躺到榻上,随手拿起他整齐码放在矮几上的几本线装书,翻开一看,却是医书。丢开这本,再翻下面的,居然还是医书——这么勤奋,难不成打算抢无名的饭碗?真是莫明其妙!
瞧了瞧房角的沙漏,还只戌时,看来还有得等。实在无聊,只得将就着看看手边的医书。可惜那艰深晦涩的文字,幽冷生僻的名词……都在凌虐着我的脑细胞,我渐渐敌不住倦意,与周公下棋去也……
“哈哈哈……”一阵粗豪的大笑声,将好梦正酣的我,从睡梦中惊酲。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瞧沙漏,居然已到了亥时正——不知不觉我已睡了两个小时。
“本来还愁怎么把那姓萧的免崽子弄到手,他自己却不知死活,愣冲好汉!哈哈哈!这下抓住萧老贼的痛处,非得狠狠挫下他的锐气不可!”傅云诗清朗的笑声响彻密室,搌得耳鼓嗡嗡作响。
我本来打算出去,听到这话却一惊——萧佑礼不是兵败被俘了吗?怎么那个大嘴巴说落到他们的手上?
“才消灭了区区五万人马,你就开心成这样?”无名清冷的声音里夹着轻嘲与喜悦:“真等到如主公所料吞掉萧昆二十万大军的那天,不知你高兴成啥样了?”
“嘿嘿,我哪是为了那五万人马?我是恨不能剥了萧佑礼那免崽子的皮!”傅云涛嘻皮笑脸中夹着不甘:“我操!上次要不是无香拦着,就冲他把我们家小雪弄成那样,我非揍得他爬不起来!”
“算了,无名暗中换了他的药,害他在床上多躺了十来天,也算教训过了。”无尘嘿嘿笑。
我一呆,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他们谁也没在我面前露出过半点口风,却原来每一个人都知道?
“教训个屁!”傅云诗提高了声音:“全怪你们说顾全大局,结果后来让萧家弄了个假的逆天十八骑,在围场追杀小雪不说,反往我们头上扣屎盆子!”
原来是那臭小子背后稿鬼,居然还想着栽赃嫁祸!
“默言,我倒想劝劝你,你虽然喜欢若水,可这么些年来,她可也变了!那玉蕊春摆明了就是她弄出宫的。你可别说跟她完全没美系。”
傅云涛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笑:“咱们的大业离成功可是越来越近了。虽说这是你的家事,当初冲冠一怨为红颜,可你若真打算让她母仪天下,我劝你还得多考虑考虑。我倒是看好小雪,你们说是不是?”
“小雪好。”无香简单扼要地回了三个字。
他们……真的想谋反!而且,从他的话里听起来,君默言好家还是为了君惜玉抢了萧若水而决心起兵的!哈,真是讽刺,想不到我跑到古代还看到了另类版本的吴三桂了!
可笑的是,我居然成了他们议论的话题?真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或许在他们看来,把我推上后位,就是对我最大的关爱吧?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云涛你瞎说什么呢?”一直沉默的君默言终于开了金口。
“默言,也不算瞎说了。只要消灭掉萧家的大部势力,再握住萧若水这张王牌,还怕萧昆到时不为你效力?到时再娶了端木郡主,把庆王手中的兵权也拿到手中。我看最多三五年,这天启王朝便要改号了!”
“主公战功彪柄,又身为皇室长子,最可笑的是君惜玉身为帝王,居然沉溺于男色!搞得连子嗣都要求助于人,哪里有半点明君的样子?到时再把当年陷害玉太妃的背后主使之人揪出来,还主公一个清白。何愁人心不附?这天下迟早是主公的!”
傅云涛与无名一唱一和,把个谋朝攥位之事说得易如反掌,却把我听得又惊又怒又气又急,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被他们发现。
好一个君默言,嘴里说着对梦影没有兴趣,其实暗地里早就计划好了!连对萧若水都是欲擒故纵,耍了一个花招,把我们这群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云涛,你扯远了!”君默言拂然不悦,声音里带了些严厉:“我君默言还没落魄到要靠女人成事!”
“哈哈,话不是这样说。有捷径走,干嘛绕远路?”俜云涛哈哈大笑着,踉跄着上前,咣当一声,踢翻了一条圆凳:“我知道了,你怕小雪生气?
“小心点。”无尘上前楼住他歪斜的身子,低声轻责:“副帮主,你喝多了,别乱说话了。”
“嘻嘻,默言,小雪很好搞定的!她的心事全写在脸上。这都怪你,婆婆妈妈!女人嘛,一旦成为了你的人,就死心塌地了!嘿嘿,要不,咱们再演一场苦肉计?”俜云涛攀着无尘,大着嗓门嚷:“无香,你就再当一回刺客好了!”
我的心一凉——上回的刺客是无香?当着我的面上演的那一幕血浅三尺,让我撕心裂肝的惨剧,竟然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可是,他们怎么能算准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如果我不出来呢?那一场戏不是白演了?
“上次是适逢其会,刚好有人夜探王府,王爷才将计就计,混水摸鱼的。”无香淡淡地解释:“而且,王妃突然出现,那一飞镖只差一点就射中了她,我离得太远,救之不及,捏了一把冷汗。幸亏王爷技高一筹及时超到,不然后果不堪设……”
“少来,王爷说后来是你先用剑指着小雪的!”俜云涛一点也不卖帐,挥手打断他的话:“不然那贼人也不会一直攻小雪。”
“呃……那时王妃在王爷怀里,很安全……嘿嘿,看他们一直不冷不热,心里急,突然想……恩……嘿嘿。”无香狼狈万分,说话开始结巴。
“结果,害得主公为了王妃差点假戏真做,断了一条手臂!”无名颇不赞同地接过话头:“所以,这苦肉计还是别用了,万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对对对,女人虽然可爱,但为了她们丢了命却是划不来的。况且,默言还有大事要做,可不能因小失大。”傅云涛嘿嘿笑。
“不过,话说回来,默言的苦肉计虽好,到后来却有点画蛇添足。要不是我机灵,当场点了他的穴道,差点就让他说露了馅!所以,默言,你后来能一亲香泽,那完全是我的功劳!”
“还得加上无名的夸大其辞才行吧?只不过,王妃那几天着实吓得不轻,失瑰落魄的,都瘦了一圈,瞧着怪可怜的,害我好几次都想告诉她实情了。唉!”
“我现在只担心,以王妃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与萧贵妃相处得好?还有端木郡主,好象也很她不和。唉,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无尘担忧的事情还真多!可是,我却越听越恕,越听越惊,越听越火——还有谁也参与了?喜儿?青玉?青环?每次把我抱到床上去的人是谁?
好!好得很!感情这场苦肉计还变成了一场人民战争了?居然全民总动员,合起来伙来骗我?
行,有种!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几乎要成功了——要不是君默言弄假成真,伤得实在太重,我还真的感动得差点以身相许了!
我冷笑,怒火在胸中狂烧——好,我苏秦也算是长了脸了!不枉来这昭王府几个月,有那么多疼我的人,我是不是应该跪叩上茶?
“哈!无尘你就少担心了!等默言称了帝,那可是坐拥三千后宫,才两个她就受不了了?以后怎么办?放心,女人嘛,多多益善,会哄就行了,对吧,默言?”傅云涛哈哈笑,语气格外的漫不经心。
“你以为王爷象你哪?成天左拥右抱,流连花丛?”无尘不服气,顶了回去。
“好了,没影的事,瞎扯什么?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君默言冷着声音喝止了他们的争执,淡淡地下着逐客令。
“走就走,哈哈,今天喝得真痛快!”随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人群渐渐远离,秘室慢慢地归于沉寂……

108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秘室里只剩下君默言与我两个人。静得能听到我的心脏在怦怦的狂跳。
君默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呆立房中不动,好似心事重重,又好象仍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巨大喜悦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我冷笑,这还用猜?肯定在那里自我陶醉着呢!
不对,好家有轻微的脚步声向这边走了过来——糟糕!他睡前有看书的习惯,我怎么忘了?被他发现我死定了!
不行,不能等他过来再发现我,得我先出声。
那个大嘴巴刚才说什么来着?我的心事全写在脸上,所以很好搞定?居然还合起来演戏骗我?
臭小子!本姑娘不发威,你们全当我是病猫?
好!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话剧!当本姑娘那一学期的戏剧祉白混了啊?拿奥斯卡奖虽然是今生无望,骗骗几个没开化的古人,那还是游刃有余。
我一咬牙,霍出去了!
“默言……”我闭上眼睛,放软了嗓子,声音迷离中带着一丝惊惶,娇柔得象要滴出水来,制造出那种半梦半醒的放果。
“小雪?”君默言一惊,两步跨了过来。
“别离开我……”我依然紧闭着双眸,努力从眼角挤出一滴泪,缓缓滑了下来。
“小雪,醒醒!”君默言伸手推了推我,声音明显软了下来。
“默言,”我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呆呆地仰望着他,一脸的迷惘:“你,你回来了?“
“你来多久了?”君默言轻皱眉头,俯瞰着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等你啊。默言,早上的话,不是真心的,你别离开我!”我可怜兮兮地低诉着,猛然起身,扑到他的怀里,狠狠地接住他的脖子——靠!老子掐死你!
“咳,咳!谁说我要走了?你听到什么了?”君默言下意织地环住我的腰,挣扎着掰开我的手。
“呜呜……我后悔了!我不要你不理我,我也不要休书!”我悲从中来,呜呜低泣。
为了失落的心情,为了被骗的愤慨,为了我来不及绽放便宣告夭析的爱情……
“嘘,小雪别哭了。”君默言被动地抱着我,几步绕出屏风,走回到床边,轻轻拍我的背,啼笑皆非地安慰我:“谁说要休你了?”
“呜呜……”我哭得更大声,埋在他的胸前,把眼泪鼻涕通通揉到他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恨声指控他:“你自己说的啊,还有十七天,连日子都记得这么牢,肯定是巴不得我早点走,才记得这么清楚!”
“呃……不是因为这个才记得的,你误会了。”君默言接住我,声音里满含柔情。
误会个屁!三千后宫都准备好了,以为塞给我一顶皇后的帽子就了不起了啊?本姑娘不稀罕!
本来想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可是,是谁说的?人走过必然留下痕迹。我走了,当然也得给你留下点什么。要不然,岂不是枉费我们相识一场的缘份?
“可是,你好狠心,都不理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冷冷清清的王府里……”我含着泪指控他,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好寂寞,好害怕你不理我了。”
“寂寞?”君默言的身子突然紧绷了起来,陆入沉默中久久不语,久到我终于忍不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他神色僵硬,目光冰冷,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我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萧若水当年就是用这个借口离开他的吧?
哼!我冷笑,心中泛起苦涩——想不到他倒是一个情种,那伤害至今还残留在他的心灵深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来招惹我?
“默言……”我伸手轻推他。
“对不起,我最近太忙了。”他回过神,放缓了脸色,伸指轻拭我颊边的泪痕,冲我露了个淡淡的歉然的笑客:“以后会注意。要是太晚了,你就别等,先去睡吧。”
我不语,眼中渐渐流露出伤感——以后?对不起,我们完了,再也没有以后了!
“小雪,你怎么了?看起来心事重重。”君默言疑感地凝枧着我,小心地试探:“你,是不是听云涛说什么了?”
“没有啊?”我抬起头,双目灼灼地盯着他:“他有什么要告坼我吗?”
“不是,他那人最喜欢胡说八道,所以,别理他就好了。”君默言转头,避开我的舰线。
“默言,我们订的那份协议,作废好不好?”我暗暗叹一口气,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声撒着娇,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拉回来。
“难不成你还留着?我的早撕了。”君默言讶然回望。
“真的?”我笑得一脸灿烂,掏出怀里的那份协议书三两下撕个稀巴烂,抛了出去,破碎的纸纸似无数振翅翻飞的煳蝶,翩然飞舞。
“默言,我好喜欢你!”我雀跃地扑到他怀里,一颗头在他胸前慢慢地蹭啊蹭,一直蹭到他耳边。
女人多多益善是吧?我看你怎么吃得消?
“小雪……”君默言轻抽一口气,身子瞬间绷得笔直,象被我点了穴道。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揉揉?”我故做讶然地瞧着他,把手灵活地伸进他的衣衫,轻轻地按揉,恶意地四处点火。
“别,乱,动!”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艰难地吐出三个字,颈边青筋暴起。
“你喜不喜欢我?”我攀住他的胖子,轻轻扭动身体,若有意似无意地擦过他的身体,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不公平,你都没说过!”
“小雪……”君默言眸光转黯,伸手握住我的腰,翻身把我压在身下,深深凝视着我,喘着气低声警告:“你在玩火,知道吗?”
我冷笑。
错!我不是在玩火,我是在放火!
烧死你个死色鬼!
“玩火?”我轻轻眨了眨眼晴,露出小鹿般纯洁的眼神,一脸无辜地瞧着他:“没有啊,我是真的想知道嘛!”
哼!只要会哄就行了?我看你怎么哄?!
“喜欢。”他悠然一叹,灿若星辰的黑眸紧紧地逼视着我,强壮的身躯亲密地挤压着我的身体,不容我有丝毫退缩的余地。
没想到他真的说了出来,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一怔,犹如被施了定身法,丝毫也不能动弹。
触到他眼底赤猓裸的欲望,脸止不住的发热,发烫。却鬼使神差的移不开眼,固执地与他对望,彷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乖,闭上眼睛。”他低笑,轻声地诱感我。
我发现思维已经停摆,只能依着他的指示,傻傻地闭上眼睛。感觉到他温暖的薄唇轻轻地覆住了我,舌尖传来淡淡的酒香,涩涩的,微苦中又带着些淡淡的甜。
他温柔地加深这个吻。他的舌占有我的甜美,与我嬉戏,带着魔力的双手轻颤着抚上我的娇躯。
他的呼吸渐渐浓浊,鬓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的温度极速地飙升,亲吻的力度渐转粗鲁。
我忍不住轻颤,在他柔情似水的细吻,热情如火的侵略下,我情难自禁,呼吸因难,心脏狂跳。我想推开他,可是双手却更紧地抱住他。我想尖叫,被他热情的唇舌吞没了声音……
也许,他对我并不是全然的无情吧?只是我们相遇在了错误的时空,错误的地点!他的心里,早就驻进了另一个身影。他,给不了我要的那份完整无缺的纯料的爱。
我紧紧攀住他,随着他温柔的亲温,心酸的泪水缓缓地滑出眼眶,越流越急,越徜越多——上帝原谅我,就让我最后一次放纵自己的感情,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吧!
“怎么又哭了?”他尝到了苦涩,放开我,微微退开身子,讶然的抬头瞧着我。
“我,只是太高兴了。”我吸了吸鼻子,收拾好伤感的心情,重新武装自己。
我只想惩罚他,差一点却把自己也搭上。
火,果然不是那么好放的。
“傻瓜!”他宠溺地低语,俯身温去我的泪水,火热的吻逐渐向下,试图重新捕捉我的红唇。
我伸手撑住他的胸膛,躲闪着他的热情:“别这样,默言。”
“雪儿,别躲。”他轻轻按住我的腰,溱黑如夜的星眸里跳跃着欲望的火苗,极其认真地凝视着我,低声地呢喃:“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可是,”我含羞带怯地垂下头,低声轻轻给他一击:“我不方便……”
“嘎?”好半天才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他一怔,笑容僵在脸上。
我乘机从他身下逃离,理了理散乱的发鬓和乱了的心情和呼吸——够了,游戏到此结束!再玩下去,我怕无法控制了……
“可是,我记得你不是这几天……”他定了定神,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满脸的疑感。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羞恼,狠狠地瞪他:“不相信我?”
“不是,我怕你体内的余毒未清。”他微偏过头,俊容上椋过一丝狼狈,着急地解释:“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帮你把把脉……”
想起他案头那几本医书,我忍不住冷笑着轻嘲:“不必了,我不舒服,自然会去找无名。不劳你费心了。”
真当自己是天才哪?看了几本医书就了不起了?拿我当白老鼠搞试验呢!
“不行!”君默言绝然地挥了挥手,皱起眉头,正色睇着我:“以后,你若是不舒服,直接跟我说,不准去找无名。”
“不准?凭什么?”我也火了,忍不住捉高了声音,嘲弄地睨着他:“他专为你服务,我不配,是吗?”
“别的病可以找他。”他咬着唇,脸客上浮起一丝可疑地暗红:“这个,只能找我。我再看看书,应该没问题了。”
什么这个,那个?我先是茫然,瞧着他微红的脸,忽然恍然。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倒!真是别扭加龟毛的男人!那他以后称帝,是不是所有的妃子生孩子,都归他亲自接生?
可是,一想到他今后将有无数的妻妾,他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甚至更亲密的事,都将会在她们身上重复……我一阵心寒,忽然又笑不出来。
“呃……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别的男人太接近你……”君默言表情尴尬,语气却认真无比。
可惜,我被妒忌和愦恕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报复他,只想着如何给他沉重的一击,裉本就无暇去细细体会他语中的深意……

109


我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到学校转了一圈,给大伙布置了一堆测验题,丢下那一群叫苦不迭的小鬼,光明正大地溜了出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师那么喜欢搞测验。
左折右弯,找到那间不起眼的君仪客栈,想起上次被江子枫暗中偷听的教训。这回,我包下了整个西跨院——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钺。
迎着料峭的春风,我独自攀爬在雪峰山上。扶着那些汉白玉栏杆,拾阶而上,百感交集。
上次来,带着憧憬与希望。一行人有说有笑,兴高采烈。而这一次,我满怀着伤感与愤慨,形单影只,伤心人别有怀抱——世事,果然难料。
刚进到禅院,又见到上次替我解签的那位老师傅,她一脸慈爱地瞧着我:“施主,你眉尖锁愁,心怀忧愤,可是遇上难解的事了?”
我不语,只从袖中摸出银子添了香油。
“佛语有云,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堤。”师太絮絮低语:“施主,你我有缘,贫尼劝你一向,切莫被表面的现象迷惑了双眼,以至迷失了心智,找不到方向。”
喝!跟我打偈语呢。
“菩堤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煞有介事地随口吟诵,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师太是不是想告诉小女子这个道理?”
“施主果然是深具慧根,善哉,善哉!”她双手合十,妙目中闪着祥和的光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看来,不久施主必会拔云见月,我不用替施主担心了。”
切,背两向偈语就是有慧根了?那再说几句,不知道会不会要我出家,继承她的衣钵?
我哂然一笑,转了话题:“师太,我是来此见一位朋友的。她借住在贵宝刹,烦请师太代为指引一下。”
“哦,施主是要见钟施主吗?她现在应该在后院那片梅林。”师太微笑着指着后山:“你从偏殿穿过去,拐一个弯,穿过一个月洞门就是了。”
“多谢师太。”我行礼致谢,很快地走到了那处在悬崖边的梅林里。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也不能免俗。而且是个恶俗的人——我悲哀的发现,原来我骨子里也是个彻头彻尾极端自私的人。
“林小姐,其实你不做昭王妃,也许还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会倾全力帮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咬唇,终于勇敢地面对她。
说完这几句话,心里忽然就轻松了,仿佛放下了什么。
“你想反悔?不,你怎么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希望,再一次又一次残忍地破灭掉它!”林书雁神情悲哀,对我怒目而视:“我已嫁人,还有什么地方可去?与其去别的地方以弃妇的身份重新开始,不如去昭王府。”
“你考虑请楚了,决定了?”我轻叹——她的话,不无一定的道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离婚对于女人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是,是好是坏绝不怨天由人。”林书雁咬着唇瓣,神情坚决。象个慷慨赴义的壮士。
“那好,我们下山吧。”
一乘软轿,一路直接把我们抬到了君仪客栈的西跨院。我扶着裹在重重纱幕中的林书雁,快速地走了进去,开始了全新的生话。
当林书雁穿过几重门,进到这间到处立着铜镜的房间时,脸上除了惊奇就只剩下诧异。
“这里,就是你以后学习的主要场所。你的一举手一投足,每一个侧面,都会真实地反映到你的眼睛里。即使我不在,你也一样可以通过它们,了解到自身的不足。”
我简单扼要地给她介绍了一下她今后要学习的内客,便开始了对她模仿能力的强化训练……
与此同时,我也渐渐开始疏远君默言。
奇怪的是,疏远他之后,我惊讶的发现——我与他的关系竟然出现了奇妙的变化。
是,他又在偷偷地透过书本打量着我——而这,好彖已是今晚被我捉到的第十五次。
真是讽刺,以前都是他埋头读书,而我总是心不在焉,偷偷观察着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要跟他说话。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地位互换了?
难道,真的只有当你即将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要珍惜?
也或者是因为我已经决定放手,失无所失,弃无所弃,所以便升华了,豁达了,超然物外了?呵呵,再想下去,或许我真的可以成佛了!
“小雪……”
我抬头,君默言终于放下手中的书本,挑眉凝望着我:“我们谈谈?”
我笑——这好像又是我以前最常跟他说的一向话。只不知,我的这个表情是不是他常对我用的那个欠扁的笑?
“说吧,又惹了什么事了?”君默言用着了然而又夹着忧心的眼神瞧着我:“这几天,你一直心事重重的,话也少了,笑容也少了,发呆的时间倒多了。”
呃,他总结的真详细,只不过得出的结论却出现了偏差——我并不是一个整天惹祸的祸胎。
只是,这再一次证明,我真的没有感觉错。他的确是在观察我。这样安静沉稳的我,让他不知不觉陷入了不安。
对于能够引起他情绪的波动,以前我一定会沾沾自喜,雀跃不已。可是,现在看在眼里,为什么却只觉得悲哀?难道,一个人失去了爱情,连心也会死去?
“没事,我只是在学着瑞庄。”我偏头,故意朝他轻松地一笑:“你觉得象不象?”
“好好的,学什么瑞庄?”对于我的答案,他明显一怔,又惊又诧,没好气地斜睨了我一眼:“哪那么多鬼主意?吓我一跳,以为你都里不舒服。你啊,还是保持原样就好。”
可是,他的唇角却微微上翘,偷偷吁了一口气,低下头,躲在书本后面轻松地笑了……

通过十天的练习之后,我与林书雁交换身份,试探着让她走出客栈,到学校里呆了一上午。
等在客栈的那半天,对我来说,犹如一个冬天那么漫长。
林书雁满面通红地回来,她没有说话,拉住我的手,双眸灿亮,盛满了愉悦的笑客,象颗闪闪发光的宝石,浑身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恩,看来表现良好。”我微笑,淡淡地瞅着她,并没有被这小小的胜利冲昏头脑:“可是,也别高兴得太早。今天没有课,晓筠也不在。”
“是,我会更用心的练习。”林书雁羞涩地微笑,双颊潮红:“可是,她们一直叫我小雪姐姐,我很不习慢,差点没反映过来。”
“这个,你要是不喜欢,等你跟她们相处久了之后,可以要求她们改过来。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抱歉。”
对,这是我的一个疏忽——看来,我得替她加一节称呼适应课了。只是,每天对着镜子,叫自己的名字,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感觉?哈,把这当成一个全新的体验,好象也不错。
“不要紧,小雪,好像也挺不错的。”林书雁瞧着我,微笑:“今天敏郡主问我一道题目,我不会做,差点吓出汗来。你可不可心告诉我,什么是数学?”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把这学期的课程提前结束掉。至于以后,就要靠你自己去圆谎了。反正,我本来就是一个懒人,不按牌理出牌掼了的。课是突然开的,突然结束掉,应该也没有人感觉到惊奇。”我满不在乎地回答。
时间太紧迫,我不可能把一个从未接触过数学的人,变成一个数学老师——再一次证明,外在也许可以模仿,但内在的那些东西,却是独有的。谁,也不可能真正完全成为另一个人。
“你,活得可真潇洒。”林书雁怔怔地瞧着我,眸中流露出羡慕之色。
“潇洒吗?我不觉得。”我淡淡笑:“任性倒是真的。“
她又哪里知道,不论是任性还是潇洒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110

我一边陪林书雁练习,一边为我的离去做着准备。等她练得差不多时,特意到珩、街上的成衣店采购了一批衣服,每一套都是一式两伴。
始料未及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已不仅仅是林书雁在模彷我——某些方面,在她的潜移默化之下,我也渐渐发生了改变。
当我与林书雁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并肩站在镜前,脸上是同样的表情。有一瞬间,竟连我自己都产生了错觉——究竟是林书雁在模仿我,还是我在模仿她?
这一周来,我与林书雁开始轮流替换着在学校里出现——效果还不错,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顶多是奇怪我有时说话会前后有点不一致。
所以,我决定今晚让林书雁在王府过夜——如果成功,那么我随时就可以走了。
“我……”林书雁满面绯红,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你只要在书房里安静地呆上一个时辰,偶尔与他说两句话,然后回到房间休息就行了。”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递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就跟平时面对晓筠她们一样,很筒单。”
“可是……昭王和她们毕竟不一样。”林书雁微垂了头,低低地辩解。
“叫默言。”我淡淡地纠正她的称呼,嘲弄地轻笑:“没什么不一样,也不过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实在怕的话,你当他是一张画好了。”
“你们……是夫妻啊。”她咬了咬唇,终于说出了犹豫的原因:“就算在书房里不说话,那回房……以后呢?”
“哦。”我了然,淡淡地笑:“放心,他跟我只是挂名夫妻,所以不要担心同房的事。”
林书雁惊讶地看向我:“成亲半年了,他……你们……”
“是,所以我说君默言那人不是普通的难相处。”我不以为意,自嘲地一笑:“我花了半年的时间都搞不定他,希望你能有办法博得他的好感,最终拥有一段幸福美满的婚姻。我,祝你成功。”
她没有说话,秀美的容颜上充满了自信的微笑,迈着轻快的步伐,出了客栈,向昭王府前进。在夕阳的余辉中,整个人焕发着青春的光彩。

我躺在客栈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的明明是才换上的干净簇新的棉被。可是,那股腐败的味道,却固执地在鼻端萦绕,挥之不去。
拥着被,倾听着墙外街道上传来的隐隐车马声,不知何处的醉汉骂骂咧咧的吵闹声,心惊肉跳,辗转不能成眠。
忽然强烈地想念起昭王府里属于我的那床柔软干净,永远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的蚕丝被;想念起昭王府里那恬淡静谧,让人心安的宁静氛围。
现在,林书雁应该已经和君默言独处一室了吧?他还是在研究着那几本医书,固执的想要自己来替我治病吗?
林书雁与他会说些什么?应该没有露馅吧?我自嘲地一笑——当然没有,不但没有,说不定他们还相谈甚欢。否则,这会儿,昭王府应该闹翻天了。
一念及此,一股酸涩与失落感席卷而来,强烈得几乎要将我淹没。
苏秦啊,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想想他对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究竟有哪一点值得你留念?婆婆妈妈的,一点也不象你了!
时间,在我的一夜搌转下悄然流逝,天边,终于露出了鱼肚白。我如释重负的同时,又若有所失。
林书雁终究还是凭借着她的聪明与机智安全地渡过了在昭王府的第一夜。没人辜负她和我这段时间里的辛苦。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突然不想看到她成功后那一脸喜悦的笑客,所以我没有按照预先约定的那样在客栈等待她的归来,情悄地从客栈的厨房溜了出去。任无情的霜风拂乱了我的发丝,慢慢在街头溜达到天色大亮,才不急不慢地跨进了报社的大门……
在学校跟晓筠她们混了一天,拉拉杂杂地说了许多平时根本不可能说的恶心的话。突然觉得学校里每个孩子都是那么可爱,一个个全都象个小天使,让我舍不得离开。
可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与他们就象是两条交叉线,短暂的交汇之后,便是永远的离别。
“小雪姐姐,知不知道你今天很奇怪?”感情上一向粗枝大叶的芷灵,瞅着我突发奇语。
“哪里奇怪?”我吱唔其词。
“哼哼,这个我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发现了。”晓筠不耐地翻了个白眼:“所以,我还特地去查了一下姐姐今天的行程。”
“晓筠?!”我故做生气地拉长了脸,心中却暗暗吃惊——糟糕,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可不要教她们瞧出破绽才好。
“哎呀,小雪姐姐,晓筠她也是一番好意啦,你就别生气了”芷灵急急地倾身过去询问:“怎样?有什么异常。”
“一切正常。”晓筠一手托腮,另一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一脸深思地看着我:“就是这样才更奇怪——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干嘛一副心事重重,好象要离开我们永远不回来的样子?”
“小雪姐姐,你要到都里去?”芷灵倒吸一口气,可怜兮兮地按住我的手:“不要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能到哪里去?别听那丫头胡说。”我勉强一笑,轻轻掰开她的手,借机垂眸避开她疑感的视线。
“不是啊,如果小雪姐姐要离开的话,我知道她想到哪里去!”晓筠双目炯炯地盯住我不放,脸上竟是一副极笃定的表情。
“去哪?”惜瑶与芷灵异口同声地问。
“去渲州或泰州。”晓筠一脸平静地望着我,轻轻地吐出这个爆炸性的地址。
“天啊!小雪姐姐,你不是要自己做那什么战地记者吧?”芷灵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形,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小雪姐姐可是个王妃,她怎么可以以身试险?”
“不,不可能。”惜瑶将头摇得象个挨浪鼓:“就算她想去,我二哥也不会答应啊!”
“你们还不了解她?只要她下了决心,天下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又不能做的?”晓筠不屑地轻撇嘴角,目光淡淡地扫过她们,最后落到我的身上,低声却坚决地宣布:“我反正决定了,我要跟着她去!我会时刻注意你的行踪,所以,小雪姐姐,你别想甩掉我!”
“啊,小雪姐姐,你打算带晓筠去?”惜瑶跳过来拉住我的手:“那我也要去!”
“对,对,还有我!”芷灵唯恐天下不乱,也来掺一脚。
“谁说我要去了?”面对那三张布满了憧憬与热切的秀美脸蛋,我狂晕!
我自己一个人能不能成功走掉还是个问题。若是还带着她们这么一个明显的大目标,保证离京不到三十里就会被追回来的!
她们以为打仗是好玩的?把当战地记者当成去游山玩水了?真以为离家千里,就跟到雪峰山去逛一圈那么容易?
“算了,你们都做梦去吧,我懒得理你们!”我挣脱她们的手,跳起来往门外冲:“我回家去。”
“记住,如果要走,一定要带上我们!”
在她们的魔音穿脑之前,我头也不回,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回了昭王府。
吸取了晓筠她们的教训,这次在喜儿她们三个面前,我不敢把离情别绪表现得太过明显。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的那份酸涩竟是越来越浓,挥之不去,渐渐地凝聚在心底,化成一份沉甸甸的抑郁……
“小雪,小雪,你出来!”傅云涛手里捏着一张当天的逸林日报,哇哇大叫着,从外面狂冲了进来。
嘿嘿,来了?不知道他们挖到啥好消息了。不过,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绝对是个劲爆的新闻。
“什么事?”我装做一脸诧异地站起来,迎了出去:“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少给我装蒜了!”傅云清一扫平日的俊逸潇泗,风流倜傥样,死命地瞪着我,牙齿咬得咯嘣响:“不是你的馊主意,报上会登这么无聊的事?”
“无聊的事?”我假装困惑,瞧了瞧负着手不语,站在君默言身边,准备看好戏的无香:“他说的什么意思,你懂吗?”
“可能他无意间得罪谁了吧?哈哈!”无名不紧不慢地跟了进来,意有所指地瞄了我一眼。
“小雪,我的姑奶奶。”傅云涛苦笑着,冲着我又是作揖又是拱手:“你对我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就好,我改就是了。犯得着给我背后使阴招吗?
半个月前,我让渲州分社收集一下傅云涛成长过程中的糗事,结果迟迟没有消息,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今天早上到报社去,张幄却告诉我,说那边的资料已经用飞鸽传过来了。同我打算怎么处理?我当时郁闷之极,哪里有心思看?随手交给张幄,让他整理一下,做一期专刊。
具体内客我也没有看到,所以不知道究竟他们报上都登了些啥了?现在看他反映这么激烈,想来那些消息够他喝一壶的了。
“那报纸拿来我看看?”我伸手问他要报纸。
“真的不是你干的?”傅云诗斜着眼睛半信半疑地瞧着我。把手藏到背后,怎么也不肯递给我。
“拿来吧,”无尘手一伸,冷不防从他手里抢过报纸,随手塞到我的手中,大笑着躲闪着傅云涛的追逐:“收什么收?现在全黑雪的人都知道你七岁才开始说话,十岁还尿床,十五岁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好客易偷了你娘最宝贝的一枝钗送给她,却被她无情地拒绝……干嘛独独瞒着小雪啊?”
“不是吧?十岁还尿床?”我一脸骇然,指着他,忍不住哈哈笑:“云涛,这么爱耍贫嘴,居然七岁才开始说话?我说你怎么这么风流,原来是青春发育期受了刺澈,失常所致啊!”
“无尘,你给我站住……”傅俜云涛风流公子的形家俱毁,气急败坏,把无尘追得满屋子乱窜。
我弯着腰,瞧着那两条追逐的身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这回,真的什么仇都报了!
笑得正欢,目光微闪,眼角余光忽然触到君默言含着温柔地笑,静静地凝视着我,象被电击了一下,不自在地直起身,笑客渐渐地从脸上隐去——他,干嘛那样看着我?
“咳,闹那么久也够了,都回去吧。”无名望了君默言一眼,再瞧我一眼,忽然轻咳一声,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害我窘迫得红了双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