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1

所谓伊人:锦瑟 17 - 25

【锦瑟:第十七章 吻誓】


  如此直白的回答,倒让锦瑟一时还难以反应过来,她怔怔地看着东方世淮坦荡大方的眼眸,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问道:“为何试我?”

  “为何试你?那是因为,我欲占有你。”东方世淮嘴边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黝黑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锦瑟。

  既然,已经决定这辈子娶她为妻,那么,这场你追我赶的游戏,也亦该结束了罢?是时候向她表露自己的心迹了,这种事情,总该要有人跨出第一步,若是再畏缩不前的话,恐怕,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你已经占有我了。”

  锦瑟亦知东方世淮并不是在对她开玩笑。她不是傻子,自然感受得出,东方世淮对她有意。可她实在不能够接受他。且不论他们现在身份之间的阻隔,也不论他以后是否能如她所愿、一心一意地待她,单单是她身上肩负着血海深仇这一点,她就不可能留在他的身边。

  她相信,东方世淮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所以,她也亦相信东方世淮可以替她好好地照顾小鱼头,抚养小鱼头成人。

  至于她,杀父弑母、九族连诛之仇,就算牺牲了她自个儿的性命,她也不得不报。隐姓埋名在东方府做侍女,并非真的无欲无求、知足常乐,她心中的欲念,比谁都要强烈。

  或许,在快要饿死在街头的时候,她只求她与小鱼头能够三餐温饱、衣食无忧,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可人总是贪心的,得到了这些之后,她的贪欲又渐渐地开始膨胀起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二字,每时每刻都想着手刃仇人、以祭双亲在天之灵。这样的她,根本就不似东方世淮想象中那般美好纯洁。这样的她,又如何能够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

  得到了东方世淮给她的衣食吃住之后,她还想要的,就是如何借助东方府的关系,借助东方府的力量,给她搭上一座通往仇敌的桥梁。若是东方世淮连她这个都知道了的话,他又该做何感想?

  “我是你买下来的丫鬟,你本身就已经占有了我,你爱对我怎么样就怎样养罢,何必问我?”锦瑟收起满腔的沉沉心事,低头望着那张分别写了他和她的诗句的纸笺,口中第一次冷冷地对东方世淮吐道。

  “瑟儿,你不明白。男人是一种占有欲很强的动物。一个男人如果爱上一个女人,他就会想着如何去占有她,他会渴望占有她的身心,占有她的过去和未来,自然……也希望了解和占有她的过去。”东方世淮喟然叹道,伸手轻轻地扳过锦瑟柔弱却倔强的身体,让他可以好好地当着她的面,对她坦露心中的情衷。

  “那又如何?”锦瑟装作听不懂东方世淮话中的意思,一反常态,既不闪避,也不逃走,她只是目无表情地看着东方世淮灼热的眸子,轻声反问道。

  “瑟儿,我喜欢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一直都喜欢你。我故意试你,只是为了得到你。瑟儿,下个月便是春分了,是个黄道吉日,若是你不反对的话,我娶你进东方家的门,让你做我东方府堂堂正正的当家主母,绝不让你再受半点劳苦和委屈,如何?”东方世淮对着锦瑟急切地说道,声音轻柔小心得像兜着易碎的瓷器,又坚决得像在赌咒发誓。

  “你……”锦瑟一听,顿时心神皆震,一股热气倏然从她的丹田涌了上来,让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连同血液都在颤抖,胸中不断往上涌的气血,呈排山倒海之势般地在她的体内翻滚不已,仿若汹涌的浪头一波高过一波拍打着。

  他……他竟然在向她表白心迹?他竟然在向她求亲?!

  天呐……这……这……

  “以爱之名么?”汹涌的气血、少女的羞涩,并没有使锦瑟抛却了清明的心智,她忍不住微微苦笑了一下,冷漠中带着嘲讽一般地向东方世淮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你就可以随意追问我的过去、我的心事了么?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到底是谁?我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我懂诗歌、懂音律,还懂茶?还有……小鱼头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他又是什么身份?他和我的一家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些,都是你渴望知道的,是不是?”

  “瑟儿,我……”东方世淮一时语塞,顿觉大事不妙。他深知自己踩到了锦瑟最不愿意被别人知道的地方。可是,他也无法反驳她,因为,他心中,的确无比渴望着占有她、了解她,她所言,并不假。

  “东方世淮,我告诉你,我锦瑟过去的一切,都与你无关,”锦瑟像一只把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防卫敌人的刺猬一般,往日的温和与柔顺全然不见,只是死死地盯着东方世淮,防备地说道:“不要再指望从我口中再套出什么端倪来,若是你看我和小鱼头不顺眼,就请你把我们母子俩赶出东方府罢!”

  “瑟儿,我怎会舍得赶你和小鱼头?”面对一脸冷若冰霜的锦瑟,东方世淮不怒反笑,口中宠溺地说道:“小鱼头这孩子如此聪明可爱,我还想着找个时间把他拐带来做我的儿子呢!瑟儿,你知道吗?比起你往日总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那副样子,我更喜欢你现在这副对我凶巴巴的样子呢!以后,你就这么对我罢,千万别对我客气!”

  “我……”锦瑟愕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只觉得自己刚在实在是过分了些,毕竟是东方世淮救回自己的命,给自己吃住,她刚才竟然忍不住对他发大小姐脾气?

  锦瑟连忙闭上凶巴巴的眼眸,换上她平日里温和的眸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口中说道:“对不起,刚才,我只是……”

  “我明白,瑟儿,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东方世淮趁着温柔美人还在愧疚之时,悄悄用手环上了她的腰际,口中轻轻说道:“我刚才实在不该问你这些混帐话,既然,你不喜欢你的过往,那么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些罢!我不会再追问你是来自何方,亦不会再想占有你的过往,就当,是上天真的给我降下来个神仙姐姐,让我此生不再孤单,好吗?”

  “世淮,你不要这样。”东方世淮连连深情告白,已经够让她心慌意乱,锦瑟一边躲避着他灼人的眼光,还得一边用力地挣开他不知什么时候搂在她的腰际的双手。

  “瑟儿,答应我,不管过去和将来如何,你都陪在我身边,好么?”东方世淮顺着锦瑟的意,松开了环在她腰际的双手,却改而轻轻地捧起她如花似玉的脸蛋,动用了他所能倾付的一切温柔,轻柔地揽近她,怜惜的吻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猝不及防地纷纷落在她的面颊上。

  “不,我不能答应……”锦瑟慌乱地别开他的吻,垂首在他的胸前,举起两手推抵着他的胸膛,细若游丝的声音,仿若带着丝丝呜咽,听起来格外的支离破碎。

  东方世淮却不肯就此放她逃开,宽大的手掌轻而易举地便抬起了她的下颚。

  如火的眸光,轻然流过她的眼、画过她的眉,最终停留在锦瑟那张淡雪色的娇容上。

  他的指尖,忍不住将刚才在窗纱上划她的暗影时的那份悸动,化为真真切切的感觉。

  修长的手指兀然抚上了她的双唇,便再也不肯离开,一而再再二三地流连其上,既好似是在细细地品味着它的柔软与娇嫩,是否与自己想象中的一致,也好似是早已熟识这片芳唇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芬芳。

  锦瑟怔愕地看着不知是何时轻搁在她唇上的修长手指,第一反应便是急忙避开,谁知一抬头,便迎上了东方世淮那双包含深情的双眼,猝不及防地,她便重重地跌进了这泓醉人的瞳潭中,载浮载沉,全然不知所措。

  火热的唇,倏然代替了他的手指,毫无预警地吻上了她的两片水嫩的樱唇,深深浅浅,像春潮一般席卷着她的全身,将她的神智彻底摧毁湮没,单纯只是沉浸在情欲的漩涡之中,不可自拔。他也亦一样,他亦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间好像兀然在这一刻停止住了脚步,缠绵细腻的温软触感,使他更加忍不住将她拉近自己,忘乎所以地深深攫取着她的甜美与芬芳。

  鸣瑟金栗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温暖和煦的春风徐徐地吹进“淮蔺园”内,将那张写着他们俩同作的一首诗歌的纸笺吹到地面上,东方世淮亦温柔地把锦瑟轻得仿若蝉翼一般的身子轻轻地抵在书案上,好更深的攫取她的柔软与馥郁。室内的气温不断地升高,旖旎的春色满得几乎要溢出窗外。

  忽而,几声怯怯的敲门声突然在门外响了起来,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可爱嗓音,试探性地朝里面问道:“请问,少爷在吗?”



【锦瑟:第十八章 收债】


  耳边倏然响起了小鱼头可爱的细细嗓音,锦瑟猛然从沉迷沦陷中清醒过来,赫然发现自己竟然被东方世淮整个儿拥在怀里,忍不住“啊”地一声小小地惊呼起来。两朵彤云飞快地烧上了她的两颊,仿佛要把她的俏脸烧熟般的灼热,她当机立断地捂紧自己的樱桃小嘴,免得自个儿再次发出惊喊。

  杏眸圆瞪,锦瑟又羞又恼地望着好似意犹未尽的东方世淮,用力地从他怀中挣扎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在刚刚激烈的拥吻被弄得凌乱不堪。

  顿时,锦瑟脸上的红晕更重了,烧得她觉得自己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她低着头,手忙脚乱地整理起自己身上的衣裳来,口中一言不发,似乎是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与东方世淮再多说一句话一般。

  东方世淮心中,虽然也很不满那不识趣的孩童,竟然兀自打断了他与锦瑟如此难得的亲密时刻,但却还是为锦瑟刚才如此毫无反抗地投入到他的亲吻中,而感到无限的喜悦。

  他镇定自若地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裳,见锦瑟已无动作,只是低着头、红着脸,沉默不言地站在一边,便出声对门外唤道,“嗯,我在,进来吧!”大概是心情极好的缘故,声音竟然出奇的温柔。

  “是,少爷。”小鱼头怯生生地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他抬头望向他心目中英伟不凡的少爷,却意外地发现自个儿的娘亲锦瑟,也亦在少爷房内。

  只是,他的亲亲锦瑟娘亲看上去似乎很不好,双颊呈现出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小鱼头吓得赶忙飞奔到锦瑟身边,一把抱住锦瑟的纤腰,口中带着哭腔喊道:“娘亲,您怎么了?您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病了?呜呜……娘亲,鱼头在这世上就只有您一个亲人了,您千万不要有事啊……呜呜……”

  锦瑟又好气又好笑地摸摸小鱼头毛绒绒的小脑袋,弯下腰连连安慰道:“鱼头,乖啊,娘亲一点事也没有,真的,你放心好了!”

  小鱼头半信半疑地望着锦瑟那张红扑扑的俏脸,口中仍然不相信地问道:“那娘亲您的脸怎么这么红呢?您不是睡在水漾小姐房外的吗?现在怎么会在少爷房里呢?”

  锦瑟一听,顿时尴尬不已,一时哑口无言,也不知道如何向这聪明又关心她的孩子解释好,倒是东方世淮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一只大手也温柔地抚上了小鱼头可爱的小脑袋,他蹲下身来,和颜悦色地向小鱼头解释道:

  “小鱼头,那是因为少爷我一大早就叫你娘亲过来帮我清扫整理一下房间呀!所以你娘亲自然就在这里帮我打扫房间了。还有,我昨晚睡觉的时候怕冷,开了好大的炉子呢,今天一早起床后竟然一时粗心大意,忘了关炉子,所以就把你娘亲的脸给熏热了。对不起哦,小鱼头,竟然把你娘亲给熏着了,你叫你娘亲原谅少爷好么?”

  “哦,原来是这样子啊~”小鱼头听话地点了点头,傻乎乎地便全盘相信了东方世淮的话,“少爷你真的好粗心大意哦~不过你也不是故意的啦~娘亲,你就原谅少爷这一次吧!”

  “你这傻孩子,”锦瑟见东方世淮为她解了围,心里也禁不住一阵感动。东方世淮他……原来也是如此贴心的男子。锦瑟这才安下心来,极不好意思地望着一大一小杵在自己身边的两个活宝,一个正对她露出狡黠的微笑,一个还不明就里地让她原谅东方世淮。

  这……哎呀……原谅什么呀!

  锦瑟红着脸摸摸小鱼头的脑袋,口中嗔怪般地说道:“小鱼头,你可真不懂事,我们是少爷的下人,少爷是主子,自然什么都是对的,哪有下人原谅主子的道理?”

  “哎呀,小鱼头,你看,你娘亲把我排斥在外呢!”还未等锦瑟说完,东方世淮便装作一副很受伤的样子,插了句话进来,他兴致昂然地继续逗小鱼头道:“小鱼头,你娘亲她看上去好象很不喜欢我耶~你说,少爷平时对你好吗?你喜欢少爷吗?”

  “鱼头当然喜欢少爷,少爷平时对鱼头好极了!”小鱼头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用力点了点脑袋,“娘亲,我们大家都喜欢少爷呢,你为什么不喜欢少爷啊?”

  锦瑟简直快被东方世淮弄得无语问苍天了,这……这孩子们对东方世淮的喜欢,与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喜欢,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但她又该怎么向这天真的孩子解释得出口呢?

  “那,小鱼头,你说,少爷对你好一些,还是你爹对你好一些呀?”东方世淮恶质地挑了挑眉头,趁热打铁般坏坏地对小鱼头这纯真无知的孩子问道。

  “这个嘛……”小鱼头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然后如实回答道:“都好,不过……还是少爷对我更好一些呢!”

  “既然如此,那么……”东方世淮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奸诈,他试探性地问小鱼头道:“那么,以后少爷来做小鱼头的爹,小鱼头来做少爷的乖孩子,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小鱼头脸上的笑容像春日里面的阳光一般迅速地漾了开来,锦瑟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她拉下脸来,沉声对小鱼头说道:“鱼头,你这孩子,怎么尽爱说笑?你不是有事要找少爷的么?还不快说,耽误了重要事情可就糟糕了。”

  “噢,对对对……”小鱼头终于醒悟过来,连忙把一直抓在手中的那张纸交给了东方世淮,“喏,少爷,这是东隅哥哥叫我交给你的。他说,少爷您吩咐过他,不准随意进来少爷的房间内的,于是他就叫我帮他拿进来喽!咦?东隅哥哥是不是也怕被少爷房里的火炉子给熏着了呀?”

  “是啊,真聪明!”东方世淮亲切地赞扬道,打开了手中的纸张,读了起来,“玉茗商号于金陵城东郊的织户四百八十户,欠款严重,已有三年未交所欠款项,兹于本月十八前应将所欠款项全数追还。”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此等乃是小事,派个管事带上几个人去东郊收债便成,为何还要问我?”东方世淮读完后,不解地自言自语道。

  这时,门外倒有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插了进来,仿佛早有准备似的答道:“少爷,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冰糖?”锦瑟看见冰糖穿着一身只有东方府管事才穿得起的锦缎衣裳,头上戴着个让她显得不伦不类的男子璞帽,鬓边还插了一朵大大的黄花,脖子上吊着个精巧的小算盘,大摇大摆地走进东方世淮的房间里面来,不禁惊愕不已,她微微瞪大了双眼,口中轻轻地惊呼道。

  “哎呀~瑟儿姐~~”冰糖看见锦瑟,立即热情过头地朝她扑了过去,一把抱住锦瑟的纤纤细腰,口中得意地说道:“瑟儿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晋升了哟!我现在已经不是丫鬟,而是东方府的采购管事之一啦!”

  “那真的是恭喜你喽!”锦瑟不禁也被这大大咧咧的丫头的灿烂笑容感染了,她也笑着对冰糖说道。

  “那是,要知道,我冰糖可是个做生意的天才呢!幸亏少爷在某个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我的天赋,不然的话,咱们东方府可是要损失一名做生意的大好人才了喔!”冰糖恋恋不舍地松开锦瑟,若有所指地望着东方世淮,特意把“机缘巧合”这四个字说得特别重。

  东方世淮自然明了冰糖所言之意,他也亦笑笑,说道:“是啊,冰糖的确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前是东方府埋没她的才能了。”

  看来……冰糖和东方世淮之间,似乎是很熟稔呢……

  一丝小小的不快,像一只小小的毛毛虫一样,扭着身子爬上了锦瑟的心头上,让她心中痒痒,挺不是滋味。冰糖早就看出了锦瑟的不快,偷偷地坏笑了一下,利用她与锦瑟亲密无间地站在一起的距离优势,刻意压低声音在锦瑟耳边窃窃私语道:“瑟儿姐,你可别恼,少爷是看好我冰糖的生意才能,才让我坐管事的位子的……可少爷看上的,可是你整个人哦,他呀,可是打定主意要瑟儿姐你坐咱东方府当家主母的位子呢!”

  “冰糖,你莫瞎说!我哪有恼了?”锦瑟立即低声娇嗔道,迷人的脸庞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好了冰糖,别再逗瑟儿了,你刚才所说的,是谓何事?”东方世淮瞧见锦瑟那娇羞的模样,心中了然地笑了笑,然后正色问道。

  “哦,少爷,是这样的。”冰糖亦停止说笑,一本正经起来,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册子来,一边翻阅,一边对东方世淮说道。

  “金陵城东郊的织户,本该三年前就交还的欠款,直至今日仍未还我‘玉茗’商号。三年来,他们每一年都推说收成不好,拒绝还款,还向‘玉茗’商号借了更多的款项。匡玟管事说,他已经带人去收了好多次,但次次都是无功而返。那些织户的嘴可巧了,给我们编派了一大堆的借口,任凭‘玉茗’商号的人怎么说也不肯还,匡玟管事没法子,只好请少爷您亲自去走一趟了。”

  “既然匡玟不行,那么冰糖你去好了。”东方世淮怀疑地看着冰糖,疑惑她怎么连这点儿小事也要大张旗鼓地来向他报告。

  “那可不行,我没空!”冰糖一口回绝道。“我这几日还要忙着去滁州采购各式各样刚刚烧制好的上等瓷器。”

  哎呀,少爷,您怎么就不明白我们这些下人的一片苦心呢?

  “那让靳珊珊去,她是东方府有名的泼辣妹子,定能收回这欠款。”东方世淮刚刚提议,就被冰糖马上全票否决道,“哎呀,珊珊呀,她不行,她也没空,她这几天忙着去颖南,看刚开始养的长毛兔子是否能在三个月后卖个好价钱,估计一时半刻也回不来了!”

  “东方府难道就没有一个有空的人了么?”东方世淮皱了皱眉头,还是很怀疑地望着冰糖问道。

  “答对了!”冰糖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她手中的小册子,斩钉截铁地说道:“东方府现在除了少爷您一个人以外,全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管事是有空的。少爷,看来这次,您不去不行了,不然的话,难道还要咱东方府,开个让人欠债不还的先例,好让外人看了笑话?要是个个与我东方府做生意的商户,都欠债不还的话,那还得了?!”

  “那我去东郊一趟便是了。”冰糖所言,的确句句合情合理,虽然东方世淮还是很怀疑“玉茗”商号的各部管事,怎会在同一时间刚刚好全部都没空,但是自己也不是不能跑这一趟,于是便答应下了。只是,心中还尚有一事,让他有些放不下,“那,瑟儿,你……”

  “瑟儿姐,经过我们整个东方府上上下下所有管事、丫鬟、家丁代表的商量意见,”冰糖抢在东方世淮前面,非常严肃认真地对锦瑟说道,“我们大家一致认为,少爷此次去金陵城东郊,横跨了整个金陵城,路途遥远,舟车劳顿,经过我们各位代表公平公正的投票之后,一致决定让你来陪少爷走这一趟路,沿途照顾少爷。至于小鱼头,我们大家一定会在东方府内替你好好照顾他的!”

  “我?”锦瑟惊愕地望着冰糖,心中疑惑着他们什么时候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之时,东方世淮已经早她一步明白了大伙儿的意思,立马随声附和道:“嗯,既然如此,那我当然尊重大家的意见,那我们明日便启程上路吧!”

  “慢着,”锦瑟看着东方世淮那兴高采烈的表情,终于明白了冰糖一脸幸灾乐祸的真正含义,她亦慢条斯理地柔柔说道:“锦瑟可是小姐的丫鬟呢,若是要跟少爷上路的话,总该……问问小姐同意不同意吧?”

  真是的,冰糖竟然在和东方世淮一唱一和地演双簧,可东方世淮该不会以为,只有他才会利用纯真的小孩子来当挡箭牌吧?那小小水漾,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子呢!



【锦瑟:第十九章 拒绝】


  马车内。

  “世淮,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哄得水漾放我跟你出门的?”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奔波,锦瑟早已在东方世淮的威逼利诱下,顺口地开口直呼东方世淮的名字,只因她知道,若是她不这么做的话,东方世淮这个表面上看起来风度翩翩、器宇轩昂的伪君子,就会毫不客气大吃她的豆腐。

  而更糟糕的是,随行去金陵城东郊收债的几个东方府的随从,都是一副铆足了劲要看他们两个的好戏的样子,她甚至有一次亲眼看见,有个长得还算是乖巧伶俐的小丫头,竟然也随身带了一本类似于上次冰糖手中拿着的小册子,正在偷偷摸摸地记录着什么。这些,都让她这个被人占便宜占得光明正大的人,有苦难言。

  但最让她搞不明白的,还是水漾这个贪吃的小小丫头。她为了让水漾成功地把她留在身边,不让她跟东方世淮一起出门去,可是下足了功夫。那天晚上,她便使出毕生所学的功力,做了一顿水漾最喜欢的珍馐佳肴,用来讨好水漾。

  谁知等到水漾吃饱喝足之后,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言的东方世淮,只是把水漾单独拉住去谈了几句话,水漾便马上倒戈相向,大力支持东方世淮把她带出去,令到她不得不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跟东方世淮挤在同一辆马车内,无止境地忍受着他那火辣辣的眼神和拼命找机会吃她豆腐的动作。

  所以,她今天非得问个清楚不可!就算是输,也得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瑟儿,你向来冰雪聪明,怎么现在连个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呢?”东方世淮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轻轻一勾,便轻而易举地把缩在马车的另一边的锦瑟拉到了他的怀中。哎,当初他选的这匹马车,选得还真好,又窄又小,让锦瑟无论坐在哪个位置,都能被他一臂便拉到怀中,惬意极了。

  “放开我,世淮,你先放开我!”锦瑟又羞又急地拉着东方世淮搂着她的那条铁臂,却怎么挣也挣脱不了,不禁又气得红了双颊。

  “瑟儿,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瑟儿你拉着我,求我收留小鱼头的喔!怎么如今,连拉一下也不让我拉啦?别忘了,上一次,我们还在我房间里面……”东方世淮故意拖长了音调,意味深长地望着锦瑟说道。

  “你……”锦瑟不禁直叹自己真是遇人不淑,枉她当初见着东方世淮时,还以为他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正人君子,谁知道几个月下来,他却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地痞无赖,一天不吃她几次豆腐、占她几次便宜,他便不会善罢甘休。锦瑟红着脸,低头说道:“我当初拉你,只是不想让小鱼头饿死在街头,并没有要求你把我也带回东方府。再说,上一次,那……那只是一个意外而已,你虽然……吻过我,可那……那并不代表我已是你的女人,你不可再随意轻薄我才是。”

  “我已吻过你,那还不够表达我的心意么?”东方世淮轻笑了一声,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抬,便把锦瑟尖俏的下颚抬高了半截,逼得她不得不直视着他的双眼,口中轻然吐道:“我可不介意,现在就把你变成我的女人。”

  “你……”锦瑟目瞪口呆地望着东方世淮,被他口中这惊世骇俗的话差点吓傻了,一时哽咽无言。东方世淮却从容不迫地把抬高锦瑟下颚的大手松开,缓缓地滑落到她的纤纤玉颈上,享受着这如同丝绸一般滑腻的触感。

  感受到男子手上粗糙的薄茧印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锦瑟顿时像触了电似的慌忙伸手,把落在自己脖颈上的大手掰开,而后退避三舍一般又缩到马车的另外一个角落里面,一脸防备地看着东方世淮。

  “瑟儿……”被自己心爱的女子用那种不信任的眼神看着,任谁也不会舒服罢?东方世淮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道:“对不起,刚才,是我唐突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了。若是你不愿,我不会再碰你一下,可好?”

  “这可是你说的。”在得了他的保证之后,锦瑟终于放松警惕,慢慢地低下头,似乎不愿再多看东方世淮一眼。东方世淮顿时充满挫败感地瘫坐在原地,自嘲般地说道:“想不到你如此讨厌我,可我……始终还是在庆幸。”

  “庆幸什么?”锦瑟微微抬眸问道。

  “庆幸当初,我把你带了回府。自从你来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如此心动,如此眷恋。可惜,你却这么排斥我,讨厌我。”东方世淮闷声闷气地说道,仿若一个得不到糖果吃的孩童一般。

  “世淮,我……并不讨厌你。”锦瑟听他这么说,心中也亦不禁有一丝小小的愧疚,她亦低声反问道:“可是,你莫忘了,瑟儿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瑟儿……只是一个寡妇而已,配不上你的。”

  “那,你以前的夫婿……对你好么?他若给过你什么,我东方世淮,亦愿千倍万倍地给你。瑟儿,东方家只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家,并非什么官宦世家,所以你不必理会那么多名门望族的清规戒律,我亦不在乎那些世俗之物。”

  东方世淮深知,锦瑟的身份,锦瑟曾嫁过人的过往,一直是梗在锦瑟心中的一根刺。

  或许,当初,他也是在乎这个的,毕竟,没有任何男子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是曾经被别的男子拥有过的。

  可是如今,爱上了,便是爱上了。爱上了,便可以抛开她的身份,抛开她的过往,抛开无关的一切,去一心一意地爱她、疼她、呵护她。他爱了,于是,他便义无反顾了。

  “瑟儿,嫁给我好么?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们的亲事,好么?”东方世淮再一次无比渴望地请求道。

  “世淮,你忘了吗,我说过,我不想再提起我的一切过往的。”锦瑟偏过螓首,硬生生地掐断了眼前人期盼热烈的目光,她口中毫无感情地说道,“我不想再谈这个,可以吗?”

  世淮,对不起,父母之仇未报,谈何儿女情长?为了报仇,我不惜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又怎能忍心……连累了别人,连累了你?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佳人都已经拒绝得如此明显了,那他还这般不识趣地作甚么?东方世淮苦笑一声,点头应道。

  “对了世淮,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哄得水漾放我出门的?”见马车内的气氛如此压抑,锦瑟心中也亦很过意不去,于是便另外提起一个看似轻松的话题问道。

  “我对水漾说,若是她肯让我带你出去,我保证让你以后成为她的大嫂,永远都留在东方府里面,陪着她,做好吃的给她。她便答应放人了。不过,现在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要对自己的妹子食言了。”东方世淮说完后,紧紧地抿着唇,一脸的苦涩和无奈。

  “放心,我会回去陪她、给她做好吃的,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了。”很多天来一直想知道的答案,竟然会是这样。锦瑟知道自己已经伤了东方世淮,心中内疚,但也不知如何安慰他是好。一时间,两人竟然相对无言,沉默,渐渐地横梗在二人中间,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锦瑟:第二十章 扣押】


  “少爷,锦瑟姑娘,东郊到了。”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由负责赶马车的家丁茱萸,轻轻敲了敲马车的门框,打破了一室的静寂。东方世淮马上应道:“好,茱萸,载我们去东郊最好的玉堂客栈,锦瑟姑娘她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好嘞!”茱萸转身又骑上了马,赶着马车慢步朝客栈跑去。

  “我并不累。”锦瑟听了东方世淮的话,轻轻皱眉,口中吐道。

  “可你需要休息,一路上,你都在跟我怄气,该好好歇歇了。等我收完帐,再回来找你,你若想要些什么,直接跟灵脂那丫头说就是了。”他们之间,终于都打破沉默了。东方世淮微微一笑,刚想伸手揽过锦瑟温温软软的身子,可马上又想起她先前那一脸的怒容,于是还是把手乖乖地缩了回去。

  “世淮,我本来就是东方府的丫鬟,怎可让别人来服侍我?你刚才这话,若是传回了东方府,别人又会怎么看我?”锦瑟见东方世淮对她如此纵容和客气,不禁有些小小的不安起来,她似是埋怨一般地说道。

  “我可不希望你只做丫鬟那么单纯,再说东方府的人,一直盼望着有个少夫人来管管他们的少爷,免得他总是一不小心就累倒了。”东方世淮挑挑眉,好整以暇地揶揄道。

  锦瑟知道东方世淮又是在明里暗里地提醒着她那件事,便铁了心不再做理会,她直接转移话题道:“我不想在客栈休息,我想出去走走。若是你不介意的话,我想替你去收债,你……留在客栈里面吧。可以吗?”

  “不愿我跟着你去么?”东方世淮问道。

  “不愿。”或许,直截了当的拒绝,可以为她节省许多唇舌之力。

  “我知道,瑟儿,这些日子把你关在东方府内,闷坏你了。”东方世淮自然了解锦瑟的情绪,见锦瑟不愿多说,也亦不再纠缠下去。“你若是想去的话,我岂有不让之理?不过,你虽然不肯我跟着你,但至少,你也得让茱萸、蒺藜和灵脂他们几个跟着你。金陵城东郊虽然只有些耕织种作的散户,但同时亦是江湖中人常常出没之地,茱萸和蒺藜都会武功,多多少少,他们都可以护着你一些。”

  “好吧!”锦瑟一口答应道。

  他与她之间,或许彼此分开,彼此冷静一下,对双方都有好处。

  “茱萸,先送锦瑟姑娘去东郊织户处。我随后自己赶车去客栈。”东方世淮掀开帘帐,对赶车的茱萸吩咐了一声,而后从袖中掏出几张的银票和几锭碎银,塞给锦瑟。“瑟儿,这里是五百两银票,若是遇到什么困难,抑或是想买些什么,这些也许可以帮到你。”

  “谢谢你。”虽说区区五百两银子,对于富可敌国的东方家来说,着实是连几滴毛毛雨都算不上。但毕竟钱能通神,有钱上下打点打点,总归会比没钱要强。东方世淮在这一方面,倒是考虑得很周到。

  锦瑟不禁笑笑,落落大方地收下了东方世淮给她的银钱。末了,好像是想也试探试探东方世淮一般,锦瑟忽然扑扇了几下如同蝶翅一般的美丽眼睫,俏皮问道:“世淮,若是……瑟儿能把你那几千两银子的欠款,全部都收回来的话,那么,瑟儿可不可以用它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呢?”

  东方世淮不禁有些愕然。这是他的瑟儿……第一次说想买什么东西呢!以前,他总是不知道瑟儿到底喜欢什么,老是想讨好她,却无能为力。想不到这次瑟儿居然主动向他要些什么,这是不是说明……在瑟儿心中,他的位置,又重了几分呢?

  “当然可以,若是瑟儿收得回债款的话,喜欢买什么便买什么吧,不必再问我。若是银两还不够,回来再向我要便是了。”东方世淮怜爱地看着锦瑟,出口的话语,当然是充满宠溺。

  锦瑟红了红双颊,轻声道了句谢,便跟着茱萸下了马车。东方世淮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唇角还是微微上翘,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熟练地扬起马鞭,驾马离去,只留下几缕滚滚的烟尘。

  若是他的瑟儿想避开他,一个人静一静,那么他便如了她的愿罢!

  瑟儿,只要你开心,哪怕是要我把整个东方府双手奉上,我也在所不辞。


  玉堂客栈内。

  东方世淮自己驾车来到了玉堂客栈后,便上楼住进了专门为他准备好的房间内。玉堂客栈本来就是“玉茗”商号旗下所开的客栈,虽然生意还不错,但总归是要有最好的房间给“玉茗”商号的当家住的。

  谁知,东方世淮只不过在客房内与金陵城东郊的一些“玉茗”商号的店主谈了两个多时辰的生意,随行的一个家丁蒺藜突然跑来报道:“少爷,大事不好了!锦瑟姑娘被人扣押住了!”

  “什么?!”东方世淮立即惊得拍案而起,却听得另一老者的声音传来:“你这下人,休莫胡言乱语!”

  在东方世淮正疑惑来者何人之时,客房内已经快步走进了一人,此人身材矮胖,面色蜡黄,神情猥琐,嘴唇边上还留着两撇滑稽不已的八字须。原来,是金陵城东郊翠飞县县衙里头的头一号师爷,姓刁名强者。

  “我道是谁,原来是刁师爷。敢问刁师爷来找东方,所为何事?”东方世淮料定锦瑟被人扣押,必定是和这刁师爷有关,于是便压抑住心中如同火燎一般的担心和思念,似笑非笑地迎上去,问道。

  “哎哎哎,不敢当,不敢当!”刁师爷连连装模作样地拱手作揖道,“小人不知东方公子到来此地,有失远迎,着实是失敬、失敬呀!”

  “刁师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东方自然洗耳恭听。”东方世淮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东方公子,你我并非一般的交情,那小人便直说了。”刁师爷阖上手中正在摇晃着的折扇,连忙说道,“东方公子,我翠飞县衙门里面,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跟贵府有关,所以,还请东方公子稍移贵步,跟小人去衙门一趟。小人和县太爷,自然会对东方公子你感激不尽。”

  “何事?说。”东方世淮已然知道,此事必定和锦瑟被扣押住脱不了干系,但依然不动声色地问道。

  “好好好,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是这样的,东方公子,翠飞县的衙役们刚刚抓住了一个犯了事的丫头,绑送到县太爷跟前。县太爷看她长得如花似玉、倾国倾城,于是便饶了她,想把她收作自己的一房小妾。能让县太爷看上,这可是多少姑娘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可那丫头偏偏倔得很,宁死不从,而她身旁的几个随同又是会武功的,于是便和几个衙役打了起来,还扬言说那个丫头是东方公子你的女人,若是碰了她,东方公子必定饶不了我们。于是,我们就扣留了那丫头,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一同来找东方公子你求证一下。想不到,嘿嘿,这会几下功夫的下人真的是东方公子你的下人,所以……”

  说到这里,唾沫横飞的刁师爷故意停顿了下来,贼兮兮地笑着,两只小得几乎像绿豆的眼睛闪着亮光,不怀好意地盯着东方世淮。

  东方世淮自然知道这刁师爷耍的是什么把戏,虽然暗地里一颗心已经被紧紧地揪了起来,但表面上仍然还是一脸淡漠,他傲慢地问道:“既然已经知道那姑娘是东方的女人,怎么还不快回去放人?没有了那姑娘,你让我今晚怎么过?”

  “是是是,那姑娘长得可真是绝色倾城,果然不愧为东方公子收下的女人!想必,东方公子夜夜有她作陪,必定是蚀骨销魂……”刁师爷连忙点头附和道,见东方世淮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于是连忙步入正题。

  “可是……那姑娘所犯之事,着实是可大可小。所以,还得请东方公子随小人去衙门一趟,届时便自然会知道。”

  “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用得着那么麻烦吗?”东方世淮觉得有些心烦气躁起来,不禁眉头直皱,假装极为不耐烦地问道。

  “东方公子,这是县太爷的话,请你不要为难小人。”刁师爷还是满脸堆笑,讨好地说道。

  “好,东方便随你走这一趟。若是让东方知道,你们碰了那姑娘一根毫毛,当心翠飞县所有商铺,往后十年再无任何生意可做,穷得连税也收不上!”东方世淮阴沉了脸色,沉声警告道。

  “是是是……”刁师爷深知名满大江南北的“玉茗”商号,在雍熙王朝商业上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是忙不迭地点头道。

  东方世淮大步流星地从玉堂客栈走了出去,跨上一匹千里良驹,连同着刁师爷和几名衙役,一同朝县衙而去。

  瑟儿,你可还好?若是有人欺负了你,我东方世淮……决不轻饶!

  决不!



【锦瑟:第二十一章 官商】


  翠飞县衙门内。

  “哟,东方公子——”翠飞县县令杜簧,见东方世淮亲自到来衙门之内,连忙陪着笑,毕恭毕敬地迎了上前。

  东方府虽然只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家,但却与他的利益息息相关。他虽说是一个翠飞县的县令,好歹也是个官,但自古以来,官商相互,丝丝纠缠,在利益方面,官府和商人谁也离不开谁。

  更何况“玉茗”商号可是这雍熙王朝内的第一大商号,“玉茗”的生意遍布整个雍熙王朝。它的店铺开到哪里,自然就会与当地的达官贵人攀上不浅的交情。想他杜簧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翠飞县县令,上头还有知府、巡抚、总督等一层又一层的官网,他又怎么敢得罪东方世淮?更不用说,现今皇宫之中半数以上的用物都经过东方府的手,就连当今皇上,也对东方世淮赏识有加这层厉害背景了。

  “杜大人不必多礼。”东方世淮潇洒利落地从良驹上跨落在地,微微一笑,也是极有礼貌地回应道。

  “东方公子今日大驾光临,果真让咱这小小衙门蓬荜生辉呀!东方公子,请——”杜簧讨好般地笑着,把东方世淮迎进衙门内。

  东方世淮一进那衙门,第一眼就看到了锦瑟一双白皙的素手被绑在身后、纤纤玉足也被粗大的绳子绑了个结实,正被迫坐在衙门内的一张椅子上,螓首垂下,看不到表情,几绺乌黑的发丝也凌乱地垂在了两鬓旁,一声不吭,晶莹的水光似乎在她那双翦眸中闪动。

  东方世淮一看,立马心疼得不得了,但却不好在杜簧和刁师爷面前表现出来,于是便淡淡地扫了锦瑟一眼,口中说道:“她是我的女人,马上把她放了,不然的话……”

  “这……东方公子……”一旁的刁师爷摇着手中的那把折扇,悄悄地和杜簧交换了个眼色后,欲言又止道。

  “她究竟犯了何事,竟然惹得你们不肯放人?难道杜大人,还想霸占东方的女人不成?!”东方世淮阴沉了眸色,所说的话中,已经带上了丝丝怒意。

  他说……她是他的女人?

  被绑的锦瑟虽然一动也不敢动,但是心中还是为东方世淮口中所说的话稍稍悸动了几下。他说,她是他的女人呢!可这明明是鬼话!但又为何,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是那样的理直气壮,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他居然还为了杜簧和刁师爷不肯放了她而感到生气!

  锦瑟从未见过东方世淮如此紧张、如此阴沉的模样,这让她心中不禁有几分感动,可是……东方世淮他,会不会单纯只是为了让杜簧和刁师爷放人,而在演戏?若他只是在演戏的话,那些话,自然……就当不得真了。

  锦瑟这么一想,心中不禁又有些黯然起来,她继续低着头,一言不发。而杜簧见东方世淮已经发怒,便有些沉不住气来,他面色一紧,别有一番深意地看着东方世淮,低声说道:“东方公子,这里人多耳杂,当心隔墙有耳,还请东方公子借一步说话。”

  东方世淮耐着性子,依照惯例跟着杜簧进入到衙门的内室之处。杜簧唤衙门里面服侍的丫鬟给东方世淮沏了一壶上等的铁观音茶,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开口道:“东方公子,本官并不敢对你的女人有非分之想。只是……只是那美貌的姑娘,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啊!”

  “哦,何事?”东方世淮皱了皱眉,静静地等着杜簧的下文。

  “东方公子想必也知道,去年年底,颖南才刚刚发生过一场大瘟疫,那时朝廷已经下了旨,要各州各县筹集粮食钱货,以赈灾区。我这一个小小的翠飞县,为了应对这次瘟疫,已经是钱粮耗尽,捉襟见肘。可是今年开春,氾河又发起大水来,沿河的几个州县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于是朝廷又一次下旨赈灾,摊派下来,我翠飞县这么一个穷乡僻壤,居然要在一个月内筹集白银五万两、粮食七千石!银两方面,本官想尽一切办法,总算是凑齐,可那七千石的粮食,本官着实是无能为力啊!东方公子,你想想,去年年底颖南的那场瘟疫,已经将翠飞县仓库积蓄的米粮消耗殆尽,今年的新种的稻谷,才刚刚开始插秧,本官从哪儿弄那么多的米粮交差啊?可若是抗旨不尊,本官不单单乌纱难保,就连脑袋也要落地啊!”杜簧一口气滔滔不绝地向东方世淮大吐苦水道。

  东方世淮听后,不动声色地反问道:“这的确是个难题。但,又与东方的女人,何干?”

  杜簧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东方公子,咱明人不说暗话,老实告诉你罢,翠飞县所有的米粮加起来亦不过是六千石,还剩下一千石的空缺,本官着实是没有任何办法,于是便派人挑了一千石江边的细沙,混进米粮中,代替了……”

  “此法,不失为妙计。”商人和官府,从来都是一丘之貉,东方世淮自然懂得“无奸不商”的道理,也深晓官场上的中庸圆通之道。他挑了挑眉,问道:“不过,若是被上头发现了的话,杜大人难道就不怕……”

  “东方公子不必为本官担忧,此事,上头的知府也是知道的,除此之外,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而已。东方公子的口风向来很紧,本官又怕什么?”杜簧狡猾世故地回答道。

  “这些东西,与我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此等错综复杂的官场黑幕,他东方世淮早已司空见惯,并不摆在心上,他想知道的是,锦瑟怎么会被搅进这些事情里面来了?

  “唉,东方公子,你那位美貌的侍妾,无意之中,发现了这件事。”杜簧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似笑非笑地盯着东方世淮,装作无奈地说道:“本官派人到江边挖细沙的时候,手下的人胡言乱语,走漏了风声。而你那侍妾不知为何刚好在那时候经过了江边,于是那些话便被她听了去。幸亏我们发现得早,把她硬是扭送到这衙门里面来,还和她那几个会武功的随同大打出手。本官本想把她收了做小妾,堵住她的嘴,可那几个随同却说……她是东方公子你的女人。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哪,所以本官才不得不找东方公子你来问个清楚。 不过,这女子长得如此貌美,本官自然明白……东方公子的心思!放心吧,东方公子,本官连你那侍妾的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原封不动还给你,这下,东方公子可还算满意?”

  “这样最好,那女人呢,东方就先带回去了。至于你那事儿,也请杜大人放心,东方保证那女人不会走漏半点风声!”东方世淮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脸上堆上几丝虚伪的假笑,拱手应道。

  “东方公子,请——”杜簧见事情已经圆满办妥,遂亦喜笑颜开地送东方世淮出去。

  东方世淮冷眼看着刁师爷命令几个老妈子手忙脚乱地给锦瑟松绑,直到确定锦瑟完好无损之后,方才和杜簧打了个招呼,从椅子上一把抱起锦瑟,离开这令人厌恶的衙门内。



【锦瑟:第二十二章 仁义】


  翠飞县县令杜簧一脸讨好的笑容,毕恭毕敬地把东方世淮亲自送出了衙门。东方世淮与他客套了几句之后,便抱着锦瑟上了马车。一入到马车内之后,东方世淮脸上的温和微笑——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都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夜已深了,满天的繁星高挂,拱着一轮上弦月,清浅如水的月光柔和地撒了下来,似是在他身上抚过几分凉意。东方世淮坐在马车内的软塌上,把锦瑟紧紧地抱在怀中,不敢松手,仿佛生怕一松了手,怀中心爱的人儿,就会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离他而去。

  他定定地看着锦瑟,好像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他的心中、烙进他的全副血肉中一般,再也不肯轻易挪移半分。目光细细地扫过她裸露在外的淡雪色肌肤,很快便发现了她纤纤的玉颈之上,似是多了几条细绳勒过的红印,心头不禁一凛,带着薄茧的指腹便已温柔地抚了上去。

  “唉呦!”

  锦瑟自然知道自个儿被翠飞县县令杜簧私自扣押这件事,给东方世淮带来了多大的忧心和慌乱,于是破天荒的,她头一次没有推开东方世淮的怀抱,任由他紧紧地拥着她,静静地呆在他的怀中,乖巧得如同白兔一般。

  其实,她并不讨厌他抱她,反而……她甚至有些喜欢上这种安心的感觉来……仿佛,只要呆在他的怀抱中,就可以得到他无微不至的呵护,再也不用担心任何的伤害,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而感到烦恼……他的怀抱,不仅温暖厚实,更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只是……她不能这样沉沦下去,她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并不允许她对任何人产生过多的依恋。只因,愈是依恋,到了离别之时……便愈是难以割舍……

  颈上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刺痛,锦瑟不禁痛得轻轻地吟哦了一声,思路猛然从神游太虚中抽离,一抬头,便对上了东方世淮那双写满了心疼的眸子。东方世淮见锦瑟痛得叫了起来,迅速把手从她娇嫩的脖颈上移开,仿佛变戏法一般从另一只手的宽大水袖中,取出了一个白玉制成的小药盒,盒盖上还雕刻了几朵出尘的梅花,素雅而干净。

  东方世淮一边轻轻地旋开白玉药盒,一边轻言细语地问道:“瑟儿,怎么样,还疼么?”

  “疼。”锦瑟这一次没有再客客气气地说不疼,她难得诚实地回答道。“那县太爷绑了瑟儿的手脚,还试图用细绳勒死瑟儿。若不是蒺藜、茱萸他们几个拼死拦着他,瑟儿怕是……已经没命再见你了……”

  她这是什么话?她这是在干什么?她……她心中……竟然有几分渴望看到东方世淮心疼她、呵护她、宠爱她时的表情!她简直就是疯了!

  胸口蓦然一紧,心中汹涌的恨意已经止不住地喷涌而出,东方世淮一双眸子瞬间便已经变得阴鹫无比,他咬牙切齿地吐道:“这活该千刀万剐的狗官!”区区一个翠飞县的县令,竟敢拿绳子往瑟儿脖子上套,他知不知道他差点就勒死了他东方世淮此生最心爱的女人,差点就毁掉了他的心?!他最好向上天祈祷别再让他东方世淮碰见他,否则的话,他东方世淮定要把这狗官碎尸万段!

  “算了,世淮,瑟儿知道你亦是身不由己。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锦瑟见东方世淮一副紧张无比的模样,似是恨不得把那伤害过她的狗官一口吞下去,心中不禁闪过几丝欣喜,她体贴地说道。

  “只是委屈你了,瑟儿,你不明白……”东方世淮的一双眼眸在碰触到锦瑟的那一刹那,便立即不由自主地柔了下来。他旋开白玉药盒之后,用指腹沾了些许里头的药膏,便动作轻柔地涂上了锦瑟嫩白的颈部。

  顿时,一阵像是梅花混搭上薄荷般的清凉幽香,渐然传入了锦瑟的鼻腔之中。随后,锦瑟只觉得自己脖颈上灼痛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清凉无比的感觉,马上便掩盖住了原先的丝丝痛意。她下意识地往下一看,只见是东方世淮的修长手指在触摸着自己的肌肤,顿时一张白皙的小脸上,又染上了几抹娇美的彤云,全身都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起来。

  锦瑟闭了闭眼,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牵扯到极为疼宠她的东方世淮的心,于是便试图说上几句话,好让东方世淮安下心来,她缓缓开口道:“世淮,我懂。

  金陵城乃是雍熙王朝的国都,周遭的这些小县,若是办不到皇上下达的圣意,怕是会被第一个拿来开刀。官场向来都是藤萝缠绕、乌烟瘴气之地,翠飞县县令杜簧以细沙代替米粮,只不过是官官相护下的沧海一粟罢了,若是要强行牵扯开来的话,怕是连当朝许多大员都脱不了干系。

  再者,世人多说‘士、农、工、商’,商人者,虽有强大丰厚的财富和利润,但在这社会上的地位却是不高。若是不与各地的达官贵人打好关系,便会严重缺乏行商的根基,到时只需官府随便找个莫须有的名目往头上一扣,便有可能全军覆没。因此,自古以来,官商便是勾结的,就像树与藤一样,互相缠绕,谁也离不开谁。世淮,你是‘玉茗’商号的当家,你的难处,瑟儿……都懂!”

  而且……我的父亲,雍熙王朝先前的吏部尚书,便是因为看不惯这官场的黑暗,试图尽一己之力来阻止这股歪风邪气,而遭到当今丞相利云寒迫害致死的!此仇不报,枉为人!

  锦瑟捏紧了拳头,才忍住没把心底的这句话说了出口。东方世淮听了锦瑟的这番话后,不禁又一次重新打量起锦瑟来。

  她……她到底是谁?怎么连这些都知道?瑟儿……绝非一般的女子,绝非一般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家碧玉。他东方世淮并不是孤陋寡闻之徒,但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有如此倾国倾城、见识渊博不输男儿的女儿。这样绝色倾城的女子,若是出嫁,毕竟也会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新闻,多多少少,在江湖上的一些耳目的口中,也当偶尔会提起。为何偏偏唯独锦瑟一人……他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若是说,他对锦瑟的身世完全不好奇,那是假的。人都有好奇的心理,更何况是对待自己死心塌地爱上了的女人?但既然锦瑟先前说过不想再提以往之事,那他便不提。既然爱她,那么至少,也该放她的心自由,让她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新的归宿。

  “瑟儿果然博学多才、善解人意。”东方世淮替锦瑟的脖颈和四肢,都细细地涂上了清凉的药膏之后,便缩回了手,旋紧了白玉药盒,口中只是淡淡地夸奖道,并没有死缠烂打地追问下去。

  锦瑟闻东方世淮夸奖了她,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几分。忽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低头叹气道:“只是,苦了灾区的老百姓们。遇上天灾人祸,各地百姓本已是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如今还遇上了用细沙冒充米粮交差的狗官,实在是……”

  东方世淮微笑地看着锦瑟悲天悯人的神色,心中不禁也是感触万分。这锦瑟……难道还真的是仙女下凡?不仅容颜绝世,更有一颗菩萨般的心灵。若是换作了别的千金闺秀,整日只会吃喝玩乐,哪还会顾得上王朝中人数占了绝大部分百姓的死活?

  东方世淮伸出一只大掌来,覆上了锦瑟红润诱人的脸颊,口中像是一个精明绝顶的商人跟对手在洽谈生意一般,贼贼地说道:“瑟儿既然可怜灾区的老百姓,那么不如这样吧,我与瑟儿做一笔生意,如何?”

  “什么生意?”锦瑟疑惑地望着东方世淮,一时竟然忘了东方世淮大大咧咧地摸上了她的脸颊的大掌。

  “我们回去之后,我马上让东方府拨出两万石的米粮、上千匹的布匹来赈济灾区的百姓,让他们能够安然地休养生息。此外,东方府保证,每年的冬日,除了向各地穷苦的百姓捐赠先前就定好的米粮、布匹和银两的数目之外,再在此基础上多加一倍,如何?”东方世淮马上宣布了一个动辄就要数十万两银子的慷慨决定。

  “那……世淮想要瑟儿拿什么来换?”咦,名满天下的“玉茗”首席商人东方世淮,竟然也会做赔本的买卖?这可真不像他的为人。她可不信,天上会有这么大个馅饼,平白无故地掉下来,砸得她满身都是油。

  “你只需要乖乖地穿上凤冠霞帔,与我拜堂成亲即可。对了,顺便还要把小鱼头白白地送给我做儿子。”东方世淮狡黠地眨了眨眼,继续哄劝道。“怎么样,很划算吧?”

  “牺牲瑟儿一个人,便可换来千千万万人的幸福,这桩买卖,确实是很划算。”锦瑟不禁被东方世淮脸上那副老谋深算的表情逗乐了,她亦调皮地回嘴道:“只是不知东方公子,真的要花数十万两的银子,娶锦瑟这么一个败家女回府么?”

  “你怎么败家了?”东方世淮反问道。

  “公子大概还不知道罢?你让锦瑟收的金陵城东郊那几百户织户的债款,共是一万五千三百六十二两,锦瑟已经全部给你收齐了。不过……在被那翠飞县县令绑小猪似的把锦瑟绑去衙门之前,锦瑟已经把那些银两……全部都花光喽!”锦瑟扑闪了几下美捷,故作玄虚地说道。

  “一下子就把一万五千多两银子花光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东方世淮有些诧异,不禁问道:“你买了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值这么多钱?”

  “怎么,不舍得?”锦瑟反问。

  “舍得,当然舍得!娘子大人想要的东西,怎么会不舍得?买得好、买得好……”东方世淮连忙讨好道。

  瞧见东方世淮如此重视她的模样,锦瑟嫣然一笑,连那春日里面的花朵都被她的笑靥映得失了色,她柔柔说道:“瑟儿买的那些东西,不是为瑟儿自己买的,是为东方府买的。它叫做——仁义。”

  “仁义?”啥?他没听错吧,仁义这东西,也是可以买的么?

  “对啊~~世淮,你想想,金陵城东郊位于翠飞县县内,那几百户织户常年受到那狗官的压榨,再加上蚕丝贱卖,早已是苦不堪言,此时咱们再去收债,岂不是把人家逼到绝境?于是瑟儿便叫他们把债单都拿来,连同自己手中的债单,一把火全部都烧掉了。”锦瑟细细地把自己所作之事告诉了东方世淮。

  “一把火烧掉?”乖乖,他东方世淮做生意做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收债方式。看来他的未来娘子大人……还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是的。”锦瑟从东方世淮的怀中正了正身子,一脸凝重地望着东方世淮,认真地对他说道,“瑟儿知道这样做,会给东方府带来不少的经济损失。但东方府缺少的不是钱财,而是民心和仁义。常言道,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东方府虽然日前富可敌国,生意蒸蒸日上,但也难保以后不会遇上什么变故。东方府除了官府的庇护之外,更需要那些提供最原始的商品和劳动产品的普通百姓的支持,他们才是财富最原始的来源和动力。与东方府每年进贡给各地官员的财货相比,这点儿银两,实在是九牛一毛,难道不是么?何必对那些贪官狗官那么大方,而又对这些勤劳又困苦的百姓如此吝啬呢?帮助老百姓需要落到实处,而不是一些表面的功夫。世淮,你说是么?”

  “是啊!”东方世淮再一次深了眸色,从心眼里佩服起锦瑟来。他情不自禁地双手都搂紧了锦瑟,靠近她的脸庞,在她耳边低语道:“瑟儿啊瑟儿,看来,你果真是东方府当家主母的不二人选了!”

  一股暖意缓缓拂到了她敏感的耳垂旁,传入耳中的又是这般令人害羞的话语,锦瑟顿觉全身都酥麻了起来,刚想挣脱眼前的这个像块橡皮糖一般黏糊糊地粘着她的男人,就看见东方世淮背后的马车被一柄剑“唰”地一声刺了进来,她尖叫了一声“小心!”,慌忙把还浑然不知发生什么事的东方世淮的脑袋往前一抱,非常惊险地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

  顾不得那颗脑袋撞在了自己胸前的羞人姿势,锦瑟本能地向后闪躲着,此时,东方世淮也亦马上反应了过来,他利落地一把抱住差点儿摔落到马车外的锦瑟的纤腰,同时右手顺势抽开了隐藏在马车内的一柄长剑,剑锋的寒光刚刚一闪,马车便已经承受不住外力的猛烈攻击,在突如其来的“砰”地一声巨响之后,顿时四分五裂!

  东方世淮抱紧锦瑟,足尖轻点,用轻功掠到半空中,然后再轻然落地,右手中的长剑游刃有余地把半空中一块块向他和锦瑟急速飞来的木头碎块一一击落,并无让半块马车的残骸伤到了锦瑟。他的眸色倏然加重,口中沉声问道:

  “敢问来者何人,竟与在下有如此深仇大恨,意欲置在下于死地?”

  周围打斗过后的木屑碎片、风沙尘土逐渐沉淀了下来,隐在阵阵滚滚的黄沙白烟中的人影,也渐渐显出轮廓。

  究竟……是谁?!



【锦瑟:第二十三章 应劫】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非常经典的抢劫开场白。

  东方世淮眯细了一双眼眸,一只手稳稳地抱住怀中害怕得瑟瑟发抖的锦瑟,另一只手则是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锋利的宝剑。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眼前的状况,只见此帮劫匪人数众多,粗略估计有六十多人,皆是身着简陋的粗布衣裳,用破布蒙着脸面,手中所持的兵器各式不一。这里乃是荒郊之地,出现几个劫匪,专门抢夺过路人的钱财,也是常有之事,甚至连一些武林中的高手,也有可能出现在此地。

  身为长年在外奔波跑商的商人,东方时候以前也并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他不想惹太多的麻烦,也亦不愿意和一些无胆匪类动手。最多无非是花上几个小钱,打发他们走罢。

  而此时此刻,他与赶车的茱萸虽然都会武功,可茱萸的武功仅仅只能够防身,并算不了什么武功高手,而他身旁还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锦瑟,对方人数众多,若是他们一哄而上,必定会使他和茱萸手忙脚乱。

  由此看来,硬碰硬似乎并不是什么上上之策。更何况,刚才这班劫匪之中,居然有人可以一剑便劈碎了他东方府的一辆质量上乘的马车,此人内力颇为深厚,看来他得小心行事才是。

  “各位英雄,有话好好说。”东方世淮右手持剑向下,握成拳头状,与左手手掌相碰,朝那班劫匪行了一个江湖上常用的拱手礼,不卑不亢地朗声说道:“在下初次路过此地,并不知此地乃是各位英雄好汉的地盘,实在是失敬失敬!为表歉意,在下愿把身上钱财全数交出,还望各位英雄好汉饶了在下,以及在下娘子、小厮一条性命。”说罢,东方世淮便从身上掏出一个极为精致的锦缎荷包,抛向为首的一位劫匪。

  荷包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之后,便稳稳地落到了那位劫匪手中。那劫匪迫不及待地打开荷包一看,马上便兴奋地朝不远处的一个衣着同样脏乱简陋、但身材却颇为高大的同伙喊道:“老大,这次抓到一只肥羊了!足足一千两的银票!”

  周围的那些匪徒听到了一千两这个数目,都不禁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个个都禁不住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两眼精光直放。可那被众匪徒唤作“老大”的家伙,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眉峰未动,一双迥然有神的眸子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鹫,似是毫不在意那一笔从天而降的意外之财。他定定地盯着东方世淮怀中所抱的锦瑟,口中只是懒洋洋地吐了两个字:“女人。”

  “女人?”为首的劫匪听了那“老大”口中所吐的二字之后,立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咱老大的武功这么高强,一定是金银财宝看多了,所以才一点也不在意。反是那财大气粗的家伙怀中抱着的那个娘们,天姿国色,美得跟仙女儿似的,老大必定是看上了那娘儿们了。想来也是,如此貌美的娘儿们,任是哪个男人看上一眼,心头都痒痒的,格老子的,要不是老大先看上了,他怎么说也想尝尝那骚娘儿们的荤腥!

  “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东方世淮见那劫匪头目居然不慌不忙地指明要他怀中的锦瑟,顿时心中警铃大作起来。

  凭着他也亦曾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此人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但是,在这般如狼似虎、粗俗不堪的劫匪当中,怎么会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人物?

  东方世淮抱紧锦瑟,口中冷冷吐道:“既然各位英雄好汉得了钱财仍不肯放人,那在下只有得罪硬闯了!”说罢,东方世淮抱起锦瑟,足尖轻点,瞬间便已经飞出十丈开外。

  那帮匪徒见已经开打,纷纷举起各自手中参差不齐的兵器一拥而上,东方世淮左手抱着锦瑟,右手掌风一扫,瞬时便倒下了一大片无胆匪类。那劫匪头目见状,丝毫不以为然,趁着东方世淮抱着锦瑟就要往前闯去之时,他身形一闪,瞬间便闪入了倒地的倒地、呻吟的呻吟,已然是混乱一片的劫匪群中,轻而易举地便把正在艰难地对抗一大群匪徒的茱萸提到了手中。

  “茱萸!世淮,他抓住了茱萸!”本来就已经害怕得不知所措的锦瑟,见茱萸失手被那劫匪头目擒住,慌乱得低声啜泣起来。东方世淮停下就快要突出重围的脚步,愤然回头望着那劫匪头目,口中带着怒意地说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快放开他!”

  “把你怀中的女人留下。”那劫匪头目只用了一只手,便把茱萸一个十八、十九岁左右的小伙子死死地掐在手中,只见他轻轻地一扬手,被他掐住脖颈的茱萸就像是全身的骨头都在瞬间断掉了一样,一下子便停止了挣扎,全身软绵绵地吊在半空之中。

  茱萸耗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朝东方世淮张口叫道:“少爷!不要管我,带着锦瑟姑娘快跑……”谁知,还未待他说完,那劫匪头目掐住他的右手,稍稍一动,便马上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茱萸的颈骨眨眼间就被那劫匪头目活生生地折断!

  一丝鲜血从茱萸嘴边滑落,滴到了地上,茱萸那了无生机的脑袋无力地垂了下去,两眼还瞪得大大的,似是死不瞑目的样子,嘴巴直至死时还是保持着呐喊的姿势。

  “不!!”一声绝望的哭喊,从锦瑟口中爆发了出来,锦瑟泪流满面地看着为了保护东方世淮和自己、已然无辜地赔上了自个儿的性命的茱萸,忍不住就要挣脱东方世淮的怀抱,朝他飞奔过去。东方世淮用力把锦瑟拉回自己怀中,大声吼道:“瑟儿!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来日再为他报仇!”

  想不到区区一个劫匪头目,内力竟然会如此的深厚!单手轻轻一扭,便折断了一个人的颈骨!此非五十年的功力,绝不可能办到!东方世淮深知自己的武功虽然并不弱,但绝不是此人的对手。再说此时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却只有孤身一身,眼下之计,非逃不可!

  “想走?”那劫匪头目冷然一笑,轻然一跃,便跃到了东方世淮面前,口中凉凉地说道:“你认为,你还走得了么?”

  东方世淮心中大呼不妙,周遭的匪徒依然还有二三十个,若是自己放开锦瑟,与这劫匪头目放手一战,那毫无反抗之力的锦瑟必定会被余下的那班如狼似虎的匪徒擒去;若是自己继续一边保护着锦瑟,一边与这武功深不可测的劫匪头目开打的话,自己的胜算几乎是微乎其微。

  两种做法都要不得,东方世淮不禁左右为难起来,只得用上最后一计。他定了定神,开口对那劫匪头目说道:“这位大侠,在下府中还有些薄财,只要你肯放过在下与这位姑娘,请你随意开个价。一万两黄金,如何?”

  “公子真会说笑,你身旁的这位姑娘,可不止值一万两黄金吧?”那劫匪头目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意味,似是丝毫不为那天价般的钱财所动,语气却变得冷了起来,“若是公子还是不肯把她交给在下,那么,废话少说,动手罢!”说罢,他立即飞身而起,扬起手中的兵器,凌厉地朝东方世淮与锦瑟二人袭去。

  “瑟儿,闭上眼睛!”东方世淮心中一凛,大声吼道,第一反应便是护住锦瑟,右手持起锋利的长剑,以寡敌众,逼得他不得不使出自己的全部武艺来。霎时间,一把把闪着阴冷寒光的刀剑,如同狂浪一般,一波紧接着一波地向东方世淮袭去,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东方世淮左手抱紧锦瑟,胸膛微微低下,好护住锦瑟的周全,右手紧紧地抓着剑柄,指间的骨骼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出了“咯咯”的声响。他紧抿着薄唇,双眼微闭,用心去感觉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的剑气。

  随即,他倏然睁眼,剑锋一扫,身形一闪,周围顿时扬起了一片血雨,如同飞花一般散漫了整个阴沉的夜空。那劫匪头目见了,似乎有些诧异,嘴边不禁勾勒出一抹诡异的冷笑,“‘飞剑追魂’?想不到,这东方府的少爷,竟然是……”

  看来,今天他若是不使出自个儿的真功夫,恐怕是带不走那个唤作锦瑟的女子了!

  那劫匪头目忽然眼波一沉,足尖轻点,身跃三丈高,却点尘不沾,瞬间便翻转了如墨夜空,袭面轻风。他单手一伸,剑尖翻扬,遥指前方,森寒的杀气透过浓重的夜幕,点点滴滴地弥漫在东方世淮和锦瑟周围,令人不寒而栗。

  东方世淮见那劫匪头目气势汹汹地只身袭来,只得紧咬牙关,扬起手中的长剑,亦是拼尽全力地作出回击。刚猛的气流瞬间大盛,两股不同方向的千斤巨力也是互不相让,耳旁倏然传来了一声刺耳得让人磨牙的兵器相撞的厉响,一道银光瞬间便射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的,竟然是东方世淮手中所持的那柄锋利的宝剑!

  “你输了。”一剑刺入东方世淮胸膛的劫匪头目,冷冷地看着东方世淮,口中说道。

  耳边传来那劫匪头目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已让连番的车轮大战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东方世淮,只觉得身形摇晃,心魂一闪,手中一空,便再支不住羸弱残破的身体,颓然跪倒在地,胸口的鲜血也顺着那柄长剑的华丽剑柄,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染成一片刺目的鲜红,左手……依然还是紧紧地搂着锦瑟,死也……不肯放手……

  “世淮——”锦瑟凄厉地尖叫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东方世淮流血不止的身子,热泪顿时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为什么总是要让对自己最好、最关心最爱护自己的人受伤,为什么?!

  “跟我走!”那劫匪头目依然只是吐出冷冰冰的三个字,瞬间便又朝东方世淮送去一掌,大手顺势往前用力一拉,便把锦瑟硬生生地从东方世淮怀中扯了出来,扛在了肩上,飞身离去。黑暗中,传来一位女子悲戚难抑的哭泣和喊叫声,听起来……格外的凄惨和破碎……



【锦瑟:第二十四章 祭夜】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一轮纤细的上弦月,静静地挂在夜空中。

  在银白色光线的照射之下,褚黄中带着暗黑的大地,显得格外的妖异邪魅,寸草不生的光秃山岭坡地,静静覆盖着视线所及的范围,并寂静得像座魑魅魍魉出没的鬼域。这个地方,没有茵翠的古木参天,也亦没有如今春未时分该有的绿意,只有一片枯索死寂的丘原砾漠,荒凉,寂寥。

  此地地形复杂,常有野兽出没,易受难攻,在这里占山为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宇文祭夜隐去嘴边的一丝冷笑,轻而易举地扛着似乎比蝉翼还要轻的锦瑟的身体,身后跟着几个被打得折手折脚、鼻青脸肿的劫匪喽罗,一起朝隐藏在这荒凉无比的黄沙谷内的小小山寨走去。

  “大王!老大回来了!”还没有到山寨寨门口,已有一个小喽罗忍不住兴奋得朝里面嚷嚷了起来。那小喽罗话音刚落,山寨里面便匆匆忙忙地跑出一人,只见那人长着一张大饼似的麻子脸,五大三粗,虎背熊腰,赫然就是一副天生的土匪模样。他欣喜若狂地对宇文祭夜说道:“老大,您可终于回来啦?您肩上扛着的是什么?我来帮你扛!”

  “不必了。”宇文祭夜不屑地瞥了此处山寨原先的山寨头目刘义一眼,冷冷回绝道。刘义见宇文祭夜神色有些不耐,连忙讨好地说道:“那行行行,老大,您快进去坐下休息一下……”

  宇文祭夜没有再多说话,扛着昏迷不醒的锦瑟径直进了山寨,挑了个舒服位子坐下。那被手下的小喽罗们唤作“大王”的山寨头目刘义,赶紧端上茶走了过去,宇文祭夜换了个手势,把原先扛在肩上的锦瑟放下,就这么把她放平仰卧在脚边的地面上,便接过刘义端来的劣质茶水,一口喝了下去。

  “老大,这是……”刘义忍不住好奇,指着被宇文祭夜放倒在地面上的绝世美女,口中吞吞吐吐地问道。

  想他刘义本来是金陵城东郊翠飞县内赫赫有名的山大王,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翠飞县的百姓都怕极了他,甚至一听到他刘义的大名,很多百姓都会吓得忍不住双腿发软,大人们在小孩子不听话时,也常常会用他的名字来吓唬小孩子。再加上此处的地势极好,官府几次出动官兵来剿灭这个山寨,都没有成功。

  可是,没想到,自从半个月前,这个不知来历的宇文祭夜,不知为何来了这黄沙谷之后,一切都变了样。他和他的一大帮弟兄们都被宇文祭夜彻底地治得服服帖帖的。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就凭他刘义那点儿三脚猫功夫,接不上他两招就得两脚一蹬、驾鹤归西。

  于是,整个山寨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尊称宇文祭夜一声“老大”。这不,他宇文祭夜这次带了他几十个兄弟出去了整整一天一夜,回来还扛了个绝世美人,他连问也不敢多问一句,只得小心翼翼地端上茶水,察言观色。

  “这是……”宇文祭夜顺手摘下蒙在脸面上的黑色布巾,扔到一旁,下意识地俯身看了一眼被他掠来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听说名叫锦瑟,是东方府的人,她的事迹,可是传遍了整个金陵城东郊——火烧债册,购买仁义。他宇文祭夜自出生以来就不知“仁义”二字为何意,率性妄为,看不顺眼的人便统统杀掉,何来仁义之说?这女人倒是奇怪,他可是第一次听说,“仁义”也是可以买卖的东西。

  他宇文祭夜做事从来都是想做便做,从来都不考虑后果,他倒也是一时性起,于是便夺了这个奇异的女人。刚才在东方世淮身边把她抢走时,只来得及看了她几眼,果真还是个美人。可现在在灯火通明的室内看她时,他才发觉,她居然……美得不可思议……

  在摇曳的烛火下,丝缕散坠的乌缎发丝,墨黑如玉,款款地在吹进山寨的冷风中漫飞。一阵稍强的冷风忽然袭入有些破败的山寨大厅中,掀开了她的发帘,露出她藏在凌乱发丝中的那张精巧无匹的容颜。伴着融融的月色,她那丹青也难以笔绘的小脸,被映衬得更加雪白如画。如此绝代佳人,堪有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鬓云乱洒,即便是她昏睡在地,仍是勾去了山寨中所有男人的魂魄。

  好美……

  宇文祭夜一时看得怔住了,竟然忘了说话,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到了那美人的白皙如玉的脸蛋上,指腹上倏然传来了温润滑腻的触感,随即,一股热量从他的指尖迅速蔓延而上,直至他的心窝之处。一双黑如子夜的眼眸逐渐转深,那一瞬间,他不禁讶然失神,有些恍惚,随后又猛然转醒,立即把手指从那女子如凝脂般雪白滑腻的肌肤上移开。

  “她是此番的战利品。”宇文祭夜倏然敛了眼眸中的惊异和愕然,迅速换上了平时的那副冷酷无比的表情,冷冷地开口而道。

  她的确只是个战利品,难道不是么?他宇文祭夜此番来金陵城东郊的黄沙谷,无端端地做了个山寨“老大”,为的就是江湖上人称“四绝公子”的“四绝之令”而来。传闻四绝公子近日曾在此地现身,于是他便匆匆赶来此处。想不到……连四绝之令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却意外抢到了一个美人。

  也罢也罢,也不枉费他来这荒郊野岭一趟,他宇文祭夜自从成年以来对男女之事从不压抑,这个别样的女人……或许能给自己带来些另外的新鲜感。至于那些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喽啰……杀了倒是干净。

  “战利品?!”山寨头目刘义又惊又喜地看着横躺在地面上的绝世美人,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指着那女子兴奋地向宇文祭夜问道:“那……老大,还是按照老规矩,今晚兄弟们好好乐一乐,谁赢了谁便把这女人带回房?”

  “那当然。”宇文祭夜接过一旁的一个小喽啰毕恭毕敬地递给他的一壶酒,一饮而尽,双眼冷然地望着地上的女子,口中吐道。



【锦瑟:第二十五章 绝杀】


  金陵城东郊,黄沙谷。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夜的时分,一轮弯月静静地挂在天际,像极了一弯美人眉,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微妙地映出湛蓝似海的夜空。点点的星光,如同稀疏的雨点一般,亦是安静地点缀于漆黑的天幕。

  这里……是哪里?

  全身都好痛,痛得像被车轮碾过了一般……

  如同樱桃般甜美的檀香小口中,缓缓地逸出一串小小的低吟,被宇文祭夜一掌打晕的锦瑟,终于辗转挣扎地悠悠苏醒过来。不过才睁开眼,她就看见满帘的月华,映照在眼前的几处破败的山寨上,清冷柔和的光芒,徐徐入侵她浑沌不明的思绪。

  锦瑟虚弱地摇晃了一下沉甸甸的脑袋,无力地眨着眼睫,神思恍惚,昏然若梦,浑身又开始泛起阵阵的疲惫和疼痛来,感觉四肢从不曾像现在这般的酸软过。她开始努力地回想被人击晕之前的事情,但她就是忆不起究竟发生了何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只觉得倦极了,真的……好想再闭上双眼投入无边睡海里,再一次沉沉地睡过去……

  不对……真的很不对劲……

  但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浑浑噩噩的意识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地徘徊,始终不肯散去。几阵飒冷至骨子里的寒风,忽而飕飕吹打在她的身上,带来了几丝清醒,令她好像觉得……有些痛……

  可是到底哪里痛呢?好象是手上、脚上、以及身下……

  对了……身下……身下最痛……

  什么?身下?!

  山寨的地面上让人感觉疼痛不已的硬石砂砾,刺激了锦瑟的神经,终于令她瞬间清醒过来。锦瑟用力地睁开眼,又惊又怕地看着周遭全然陌生的景象。这……这是什么地方?她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也许是药性尚未尽散的缘故,混沌的记忆像是退去的潮水,在她的脑中没有留下多少痕迹,锦瑟再一次用力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试图把脑海中沉甸甸的迷蒙睡意都给甩出脑外。她努力地张大了一双水眸,试着在清晰的月色下看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她刚刚想费力地让自己坐起身来,手腕以及脚腕之处,倏然便传来一阵刺痛,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她竟然……双手双脚被小指般粗大的绳子绑了个结结实实!

  她……她怎么会被人绑了?难道……她还在翠飞县县令杜簧的手里吗?

  像是被谁突然打开了闸门一般,记忆如同潮水一样倏然迅速地涌进了她的脑海之中。她记得,东方世淮已把她从翠飞县县令杜簧的手中救出,他还答应自己为受灾的百姓捐赠更多的米粮布匹,然后……然后他就把抱着自己同一个劫匪干了一架,然后他就被那劫匪一剑刺穿胸膛,她亦被人抢夺而去,在此之后,她只觉得后脑勺剧烈地一疼,便什么也不知道了。那么,东方世淮他……他现在……

  “世淮……”想起东方世淮为了保护她的周全,如今竟然是生死未卜,锦瑟不禁恍然失神,只觉得胸口蓦得一紧,仿佛一支无形的针狠狠地刺入,牵起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牵痛,纷乱的思绪骤然停止,脑子像被云雾缭绕了一般,茫然一片,全然不知所措。

  “哈哈!老子赢了!老子赢了!”粗鄙不堪的大笑声从前方的山寨之中传来,随即是一阵粗重的脚步声,锦瑟刚刚来得及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那座灯火通明的山寨大厅,整个身子就被前来的一个五大三粗的彪炳大汉粗暴地提了起来,在她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已被那彪炳大汉拖进了山寨大厅之中,一把扔到了地上。

  好痛……

  一双美丽的眼眸顿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锦瑟被吓得连呻吟也不敢呻吟出来。耳边只闻得那把她粗暴地拖进大厅的彪炳大汉,正在得意洋洋地对前方主座上坐着的头目说道:“老大,这次的投射我赢得最多,按老规矩,这娘儿们今晚就归我了!”

  “是吗?”宇文祭夜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上的那个被绑了手脚的女子,正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样子,心中不禁闪过几丝异样的情愫,他放下手中正在开怀畅饮的烈酒,懒洋洋地挑起眉头,口中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你还有一个对手……没有打败。”

  “谁?”那彪炳大汉疑惑地四处张望着,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人在玩投射时是不曾败在他手下的,于是便问道。

  “我。如何?”宇文祭夜冰洌狂傲的双眼微微一眯,口中冷冷地吐道。待到众人还未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他已迅速伸出一手,用内力收拢地面上散落的飞镖,把它们尽数收进掌中,而后看也不看那飞镖版一眼,手中的数支飞镖便已经齐刷刷地刺入那飞镖版的正中红心之上,力劲之大,连那用黄沙谷中最坚硬的木块做成的飞镖版,也被他的力道震得个粉碎。

  “啪!”地一声巨响,几乎要把山寨中的所有劫匪都吓得个屁滚尿流,那彪炳大汉更是战战兢兢地看着表面上好似波澜不惊的宇文祭夜,颤颤巍巍地说道:“小的……小的不知老大也看上了这娘儿们……实在……实在是罪该万死!请老大恕罪,小的……小的绝对不敢跟您抢女人!”

  老大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阴晴不定、出尔反尔,刚刚还说谁赢了就归谁,可现在……呃……其实说来也没错,这次也的确是老大赢了……

  但是,他这黄沙谷的山寨,自从在半个月前老大来了之后,金银财宝是疯狂地涨了整整几十倍没错,可是弟兄们也死了不少。老大稍稍有些不顺心意,便大开杀戒,全然不顾往日情谊,像是从地狱里面来的魔君一样,无心无情、嗜血狠厉。他武功高强,没有一个人拿他有办法。现在可好,他好死不死的竟然要和老大抢起娘儿们来,这下他的小命可是彻底地玩完了!

  “没用的废物!”宇文祭夜顺手再次丢出一支飞镖,精准地直直插中了那彪炳大汉的眉心。只见那身高七尺的彪炳大汉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就径直地向后倒了下去,直到脑袋“砰”地一声砸到地面的那一刻,汹涌的鲜血,方才从他眉心之处喷薄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也将他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和身子染得格外的狰狞骇人。

  原本闹哄哄的山寨大厅瞬间便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面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众位匪徒都被骇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个个都惊得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宇文祭夜一个不高兴,便牵扯到了自己的小命。

  宇文祭夜却好像是当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轻然一跃,瞬间便来到了锦瑟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被扔到地上的那具楚楚可怜的娇躯,缓缓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强硬地扳过锦瑟的螓首,把她那尖细削瘦的下颚捏在了手上。

  “你是谁?”冰冷的声音,如同万年寒冰一般冷得冻人,在锦瑟头顶不紧不慢地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