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认真追你了
谢清呈这人也是损。他最后定的位置,居然是个中年气息十足的茶舍餐厅。
该餐厅吃素食,放禅音,内里就餐的全都是一些看起来很像会出现在八点档中医养生栏目组里的中老年男女,一眼望去,满目超脱,连性生活都不需要了,能直接把人小伙子看阳痿。
谢先生的算盘打的很明白,他就是想让贺予意识到他俩之间莫大的年龄差距。
年轻人喜欢火锅西餐日料,这他能不知道吗?
偏不。谢清呈今天是半点荤腥都没打算让贺予沾。
你不是要喜欢叔叔吗?
成,那你小子先陪叔叔过点中年人的养生生活,感受一下什么叫代沟再说吧。
“你好先生,两位吗?这是我们的菜单,您先看一下。有需要按服务铃。”
谢清呈道了谢,把单子递给贺予:“想吃什么自己点。”
贺予进门时就注意到了,自己大概是这家店最年轻的一个客人。
但他也没那么在意,接过那禅意十足的菜单就看了起来。
“……你们这个年纪的人,怎么都这么闷骚?”贺予看着看着,忽然就看笑了。
谢清呈给他整得挺无语。
吃个素都能让他看出什么闷骚来?
贺予像是瞧出了谢清呈的想法,指着那菜单道:“你看,麻辣素百叶,珍菇素夫妻肺片,还有这些素鸡素烧鹅……”
谢清呈淡淡地:“这些怎么了?”
“心里都是肉欲,嘴里却要食素啊。”贺予笑道,“你们这些叔叔,都太会装的一本正经清心寡欲,要是真的六根清净了,还要什么素夫妻肺片?青菜豆腐足够了。”
谢清呈初听觉得他胡扯,仔细一想居然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他一时反驳不了贺予,本来他带人孩子来,是想让孩子见识人到中年的枯燥无聊,没成想还被贺予教训了一番什么欲望不欲望的,不由地有些恼。
“你点不点了?”
“好嘛,我点。”贺予于是照着这素菜单,依旧点了一桌色香俱艳的菜肴。
“……荷塘月色,糖醋藕合……”他对服务员报到最后,抿了下嘴唇,抬起眸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谢清呈,而后说,“还要,素的,麻辣夫妻肺片。”
好端端一菜名,给小伙子一说,硬生生整出了些性骚扰的味道。
谢清呈沉着脸转过头去。
服务员领了单退下了,贺予就那么双手交叠,揉捏着自己的指节,笑吟吟地看着他。
逐渐地,谢清呈被他看的有些发毛,又回过头来:“你干什么。”
“哥,这是你第一次正式请我吃饭。”
“……”
“这餐厅的风格真像你。”贺予目光幽深地,专注地望着他,“我很喜欢。”
谢清呈心想,像他什么?搁这儿骂他呢?
贺予当然没想骂他,只是觉得果然什么人选什么店,谢清呈气质确实和这种素斋馆挺像的,是真的淡,而且真的不愿食荤尝腥。
可他彻底没欲望吗?也不是。
贺予知道他那成熟的身体里也能被撩出激烈的火和湿润的水来,他很怀念那滋味。实在好久未尝到了。
菜是素的,名儿却肉欲十足。这就好比谢清呈和贺予现在的关系——表面关系是干净的,私底下的水乳都已交缠成泥。尤其那少年的心,都燥热得不像话了。
在等菜的过程中,贺予仔细打量着谢清呈,琢磨着谢清呈此刻的状态。最后他发现,自己之前的告白也好,此刻的暧昧也罢,好像都没让这个男人有多困扰。
他像是松了口气,可心里又隐隐升起了一丝沮丧感。
谢清呈真的没因为他而困顿,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这样追求对方,并不会如之前担心的那样,令谢清呈感到痛苦。
可这也意味着,或许他在谢清呈眼里真算不了什么。
哪怕他们俩都上了那么多次床了,哪怕他都把话说那么赤露了,谢清呈也完全就是把他当个小鬼看的。
贺予在轻松和苦涩中纠结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清呈打破这种令人尴尬的沉默,问他:“……说一说案子吧,你想找我谈什么。”
“……”
今晚他俩见面的主要目的还是聊案。
贺予收了收神,在这方面不能含糊,于是拿出了手机。
“第一件事,是我查到了黄志龙在网上隐去的一些个人资料。”
“隐去的资料?”
“嗯。”贺予说,“像黄志龙这样的人,网上都会有他的个人简历,甚至是词条。但是我仔细看了之后,发现他有段时间的履历很简单,似乎是被刻意精简过的。这个时间段大概是二十多年前。”
他不搞暧昧的时候,神情也跟着正经起来。两人进入了正题,开始讲案件的情况。
“1998年左右的时候,互联网还没在我国普及,网上的资料不全也很正常,黄志龙要隐藏那时候的经历并不难。大多数人也都不会发现什么问题。”
“但我黑进档案信息中心查过了。黄志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曾经是沪州大学的客座教授。教的正是影视编导。”
谢清呈这么冷静的人亦是因这消息而一惊。
“沪大?”
“准确的说应该是沪州传媒学院。那时候沪传和沪大还没有合并,他是沪传请来的指导专家。”
这个信息好像让之前的一些碎片串得更紧密了。
王剑慷和黄志龙的老婆串通,从偏远村子欺骗年轻人来到沪州,打着的就是“艺术培训”的旗号。
而事实上,二十多年前,黄志龙自己就是沪传的教授。
这很难不令人多想。是不是二十多年,黄志龙自己就有了对学生下手的想法?而王剑慷只不过是被他看中的“继承人”而已?
毕竟老板做大了,总要把手洗的干净些,那种沾血的事,交给别人完成也就可以了。
“另外我还注意到了一件事,那件事也很值得人深思。”贺予道。
谢清呈:“什么。”
“你看看这个。”
谢清呈往贺予的手机屏幕上一瞧。
是黄志龙妻子——金秀荷的照片。
是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才十七八的模样,应该称之为少女。
她比词条库里那个成熟版女人更美丽,但美丽之外,似乎有藏着一种非常恐怖的东西,使得这证件照看起来不知为何格外恐怖,鬼气森森。
谢清呈皱起眉头。
贺予:“你觉得不舒服?”
“非常不舒服。”
贺予沉默一会儿,说:“但你知道吗,我问了其他人,他们对这张照片的评价都很高,认为她非常好看,没有任何令他们不适的地方。”
谢清呈一怔:“对这张照片产生的恐怖感只限于你和我?”
“嗯。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俩了解了一些背后真相,因此产生了心理上的错觉,还是因为某种其他原因,照片里的恐怖只有我们俩能感受到。”
贺予说着,指了指照片上,一个谢清呈可能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想也许是因为这个。”
谢清呈顺着他的指点端详。
“衣服?”
“校服。”
“这只能证明她拍照片的时候还是个学生。”
“还能证明另一件事。”
“什么?”
“这校服正装和我们现在的款式没有太大区别。沪大和沪传合并之后,沪大选择了沪传的校服设计,因为当时设计的款式非常前卫漂亮,所以直到现在,沪大的制服还与当时的十分相似。你不是沪大的人,你不算特别熟悉。但是我从这张证件照的领口就能判断出来——金秀荷,曾经是沪传的学生。”
“!”
“这段经历也被抹去了。这我不奇怪,也许黄志龙觉得师生恋是一个丑闻。而且就我调查的资料来看,他老婆在沪传读了没几个月就走了,出国去镀了个金再回来,后来就和黄结了婚。”
谢清呈:“你的意思是,最早对学生下手的,可能是黄志龙和他妻子。后来黄志龙隐到幕后,他妻子则利用王剑慷之手继续人口及器官的倒卖。”
贺予:“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只是照片上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我们想得到知道真相印证,最后能找的,也只剩下了黄志龙。”
长久的沉默。
贺予找到的这些新的点,确实是很值得去思考的东西。
谢清呈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他原本以为贺予会回答没有。因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贺予能发现前面这两件事就已经够能耐了。没想到贺予按灭了手机屏幕,说:“有的。”
“……说来听听。”
贺予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是什么要紧事。而且是我刚刚才发现的,你确定要听吗?”
谢清呈皱眉,不知他为何忽然腻歪:“当然要听。”
“哦……”贺予停了一会儿,笑道,“那……最后一件事,是……哥,我发现你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
“……”谢清呈漠然想,真成,案子讲完,这人就又开始没谱了。
对上谢清呈的脸色,贺予道:“是你让我说的。”
谢清呈:“……你想要差的也行。”
“不要。”贺予微笑,笑容里带着些藏不住的痞,但长长的睫毛又显得他很乖,“现在这样就很好。”
菜一道道上来了。
贺予一边吃,一边问谢清呈:“哥,你以前对别人也是用这种处理方式吗?”
“什么?”
“当你不知道怎么回应或者根本无法回应别人的好感时,你就会这样讲道理,耐心把人劝走,脾气甚至比平时要温和。”
谢清呈:“……”
贺予:“还是你只对我这样?”
谢清呈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拒绝李若秋也是差不多的。
他会把话说的很明白,但对方执意不走的话,他也没法儿做出什么过分伤人的举动来。对方的喜欢甚至会成为他的负罪感,负罪感重了,下手的力道不免也就轻了。
谢清呈最后叹了口气,也没直接回答贺予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希望你早一点想明白,贺予,你对我的感情,只是一种替代品,替代你想得到的父爱,亲情。你是在把我当你爸看。”
“谁要把你当贺继威看。”贺予托腮望着他,“他又没你这么好看。”
“……”
“我是在把你当我喜欢的人看。你不能诬陷我。”
谢清呈想低低骂一句你妈的,想起贺予伤心失控的样子,到底还是忍住了。
“……吃饭吧。”
一顿饭吃完,谢清呈想起来一件事,从大衣衣兜里找到了一块电子腕带,推给了贺予:“对了,这个给你。”
贺予杏眼圆睁:“你……你送我礼物?”
谢清呈:“……不算礼物。这是监测腕带。最早是秦慈岩找人定制的,可以监控精神埃博拉患者的情绪并发出警报。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一个。”
贺予端详着腕带,最后把它在自己手腕上套了,黑色简约款的设计让它看上去就和普通运动电子环没有任何区别。
“你戴的这是新款,最近才刚研制出来,能起到一定控制你情绪的作用。你最好随身佩戴着,除了洗澡之外,不要摘下来。”
“它不防水吗?”
“防水。”
“那我洗澡也戴着。”
谢清呈:“……”
贺予:“因为这是你送给我的。”
谢清呈抬手扶了一下额头:“贺予,你能不能稍微理智一点,再仔细思考一下我对你说过的话,你不喜欢我。我更加不可能喜欢你。”
“谢清呈,你能不能稍微理智一点,再仔细思考一下我对你说过的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
“……”
“如果这让你觉得非常困扰,那我也能做到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只要你点个头。”
谢清呈哪里可能点头?
贺予的个人状态那么差,还都是因为对他的感情导致的,谢清呈根本没法甩手走人。
最后谢清呈只得道:“……算了。你这点小孩子折腾还不至于让我困扰。但你要清楚,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可能对你产生感情。你这样做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不。用在你身上的时间,从来不叫浪费。”
“……”
“谢谢你愿意让我陪着你。”
谢清呈一个头两个大:“谁他妈愿意了?”
“你刚刚说的,你不介意的。”
“我说的是我不至于困扰。”
“那就让我陪你嘛,谢哥,我跟你说,我呀,年纪轻,体力好,有情趣,会来事,保证给你前所未有的用户体验,而且你也不用有负担,既然你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我,那你就试一试,试用一下也不吃亏——”
谢清呈起身:“服务员,买单。”
两人回去的路上,贺予还粘在谢清呈旁边说个不停,就像成年龙身后跟着一只叽叽咕咕甩着尾巴的小龙崽。
“谢哥,我和你说……”
“谢哥,你走慢一点。”
“谢……啊啾!”
“……”谢清呈回过头来,见穿的风度翩翩犹如孔雀开屏的贺予终于在夜晚微寒的风中支撑不住,连打了三个喷嚏,末了还忍不住哆嗦一下。
谢清呈是真想当没看见,但他这人的圣父本性摆在这里,想到贺予大病初愈,再感冒又要服药,这样下去年纪轻轻就成一个药罐子了,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于是还是把外套脱了,沉着脸往贺予身上一丢。
“花枝招展完了?”他冷声道,“冻着了?该。把衣服裹上,别回头又来打扰我说自己病了。”
“……”
贺予是真没想到,和谢清呈表白之后还能有这样好的待遇。
尽管这种待遇完全是“好人卡”的附加效果,完全出于谢清呈的内疚弥补,但比起之前那种独自隐忍的痛苦,实在是好了太多了。
贺予苦涩中又不免带上了些喜悦,他把谢清呈的大衣展开,那黑色毛呢衣料上沾着再明显不过的属于谢清呈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和消毒水味。他闻着这气味就觉得自己的心软了大半。
他走过去,忽然把厚重的大衣罩在了两个人的头上。
谢清呈吃了一惊,不知他要做什么,周围陷入一片黑暗,而在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中,青年的手揽过他的后脑,轻轻将他们俩的额头在大衣笼罩下相抵。
“谢清呈。”
周围是间或走过的行人。
但他们的半身被遮盖在了毛呢大衣下,路人只是好奇侧目,却什么也看不见。
贺予就在这黑暗中,近距离看着谢清呈英俊的脸庞,闻着他颈间幽淡干净又沉稳的熟男气息,他看着看着,谢清呈那血色薄淡的嘴唇就像有某种致命的磁极吸引力,勾引着他越靠越近。
最后他侧过脸,借着大衣的遮盖,于霓虹灯闪的马路上,闭目吻了谢清呈的嘴唇。
“你不要觉得我是孩子气。”
“其实你也挺孩子气的,以后啊,别拿素斋馆来吓唬我了,你会发现一点用也没有。你别说你吃素了,你剃度了我都会每天来佛门前谒你。”
“因为我是真的想好好追你。”
“我爱你。”
小剧场:
告白之前——
贺予:哥哥,我什么都不好!我没有优点!我配不上你呜呜呜呜呜呜呜……(狗狗龙耷拉耳朵哭泣)
谢清呈默许他胡闹之后——
贺予:我年轻,体力好,有情趣,会来事,我什么都好的,哥哥你试一下嘛,超值体验!试用一下你不吃亏,试用一下你不上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啦!(狗狗龙晃尾巴推销)
【第130章】 神秘录像带
从那天起,贺予对谢清呈的追求便愈发明目张胆了。
谢清呈实在是有些被小年轻无语到。
讲句实话,他活了三十三岁,就没见识过这样的追求方式。
幼稚园小朋友似的。
他们请假结束后,分别回了沪大上课,沪医科教书。贺予只要得了空,就会来沪医科蹭谢清呈的课。
以前谢清呈得想着法子才让他给自己做PPT,现在都不用谢清呈催,贺予自己就会对着教参把课件做好,然后跟在谢清呈后面捧着电脑帮着调试。
“谢教授,你雇了个私人助教啊?”同办公室的老师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这小伙子也太好用了吧。”
谢清呈:“你要你就拿去吧。”
老师委屈:“可人家又不跟我。”
谢清呈教的那几个班级也渐渐有了传闻,大家都估摸着沪大这位帅哥是看上了谢清呈班上的某个女生,该女生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才貌双全倾国倾城,这才把隔壁学校的天菜迷成了现在这副色令智昏的德性。
谢教授门下几个班级的女生们纷纷对号入座,一时间除了学习,也都开始注重起打扮来。
这些医科大的女孩们一捯饬,宛如珠玑濯尘,男生们震惊地发现,天,原来自己身边竟有如此多的美女,他们先前竟从未发现!
少年们知慕少艾,便对心仪的女孩子大加追求,百般示好,一段时间下来,谢清呈班上的姑娘几乎全部都名花有主,谈起了恋爱。
而比月老还管用的贺予贺少爷,目睹着一对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作为一个单身狗的他,忍不住瞧了眼谢大教授专注于课业的侧影,叹了口气。
他追谢清呈越紧,就发现谢清呈这个人活得越没什么人味儿。
这男人每天的生活,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备课,不是在整理资料,就是在做研究。要么就干脆消失,哪儿也找不到人。
这一点贺予确实感觉挺奇怪的,他不知道谢清呈去哪儿了,谢清呈也从来不多解释,只说自己忙,在外面有会要开。
而他回来后总会表现得很疲倦,贺予想,他大概是真有什么很重要的项目在做,自己也不便过问,只能想法子尽量给他分掉些负担。
“咚咚咚。”
这一天,午休时间,办公室的门开着,贺予来到门口,往里面看了看,说:“谢教授,我能进来吗?”
谢清呈没理他。
贺予就自己进去了。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谢清呈戴着眼镜,在对着电脑整理资料。
贺予在他旁边拉了张桌子,把打包的菜一样一样摆出来。
谢清呈依旧没管他。
管他也没用,说不听。他们俩之前那层所谓的“喜欢”窗户纸捅破之后,贺予就经常这样干。与其每天都花这口舌功夫,还不如当他是在孝敬自己,省事。
贺予一边摆饭,一边打量着谢清呈。
其实昨晚他就想来找谢清呈的,但谢清呈又不在学校,也不在陌雨巷,这人又不知去了哪儿忙,半夜才回了他消息,说在医院陪谢雪。今天看他,脸色莫名非常憔悴,也不知道看谢雪为什么能看成这样。
注意到贺予在盯着自己,谢清呈抬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然后才问:“怎么?”
贺予说:“看你这么累……是不是昨天去找谢雪,情况不太好?”
“你多虑,她控制的很不错。”谢清呈听贺予问的是这个,重新把目光转回电脑上,一边打字一边答道,“就差特效药了。”
“那什么时候我也去看看她吧。”
“美育那边最近管的很严,你现在去不方便。”谢清呈噼里啪啦接着打字,“你有什么想说的,我可以转达给她。”
贺予想了想,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能和谢雪说的。于是摇了摇头:“算了,你先来吃饭吧。”
贺予不会做饭,但是他有钞能力,午餐是让附近一家高档酒店的主厨开了小灶专门做的,看似简简单单的家常菜,烹饪过程却十分精细。青翠欲滴的上海青是择了每一颗菜里的芯蕊,腊味五花肉选用橡木果子喂养的生态黑猪肉,以顶好的柏木熏烤而成。就连一道普通的麻辣锅仔,所用的花椒也是从汉源当天现摘送至的贡椒,麻婆豆腐的浇头还用上了鲜嫩的鲟鱼白子。简直都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意思了。
但谢清呈好像并没有什么胃口。
黄志龙的调查还没有突破,谢雪在成康精神病院被灌下的药究竟是什么成分还不得而知,再好的菜肴在谢清呈嘴里都如同嚼蜡。
荤菜动了几下,好像还隐隐地犯恶心,谢清呈捂了嘴,苍白着脸,忽然就把筷子搁下了。
“你怎么了?”
“……稍微有点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
“那今天晚上我来你宿舍帮你备课吧。”贺予见他一餐饭吃得心不在焉,主动说道。
谢清呈:“今天晚上我没时间。我要和朋友见个面,谈一些关于案子的事。还有,贺予……你能不能不要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
他去了趟美育之后,不知为什么,不但身体不舒服,心情好像也不怎么好。
“虽然我不会受到太多影响,但你再这样下去,是在对你自己不负责任。”
“……”
“你们学校不是有社团活动和联谊会吗?多去转转,认识一些活泼开朗的女孩子,这才是你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该做的。”
贺予的脸色沉了下来。
谢清呈披上外套,抱起电脑,最后看了他一眼,走了。
*
晚上和谢清呈约见面的人是陈慢。
陈慢事前没告诉谢清呈两人见面的地点,到了当天下午才把地址发给他。
谢清呈一看,顿感无语——居然和贺予之前选的位置一模一样,同一家外滩酒店。
这些年轻人的品味都是如此的相似吗?
“换个地方吧。”谢清呈回了他消息,发了个定位给陈慢,“去这里。我请你。”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中老年素食餐厅的迎宾小姐一脸愕然地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居然接连两次带着个小白脸光顾他们的店铺。而且小白脸还是不同的小白脸,不禁八卦之情油然而生。渣男啊!真是花啊!
但谢清呈没想那么多,他纯粹只是不喜欢那家外滩酒店倚红偎翠的气氛,而又懒得选新的餐馆而已。
“先生还是要之前的那个包间吗?”
“可以,谢谢。”
“好的先生,您往这边请,小心台阶。”
两人在包厢入座。
一段时间没见,陈慢显得心事有些重,谢清呈打量着他,发现他状况比自己还糟,小警官眼底有着熬夜之后的黑眼圈印记,下颌处还有些许胡渣。
“发生什么事了。”
“哥。”陈慢犹豫着开口,“……是这样。我……我从郑叔那边知道你最近在查一些和黄志龙公司有关的东西……”
谢清呈一怔,随机有些怒了:“这个老郑——”
“你别怪他,是我最近老找不到你,主动去打听的。”陈慢忙说。“而且我今天来,主要有件和黄志龙相关的事,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谢清呈听到这里,顿了一顿:“什么?”
“我最近……收到了一卷神秘的录像带。”陈慢看上去不知从何开始说起,最后他道,“……唉,我先把录像放给你看吧。”
包厢的隔音条件并不算太好,陈慢给了谢清呈一只耳机,然后点开了手机的录像播放键。
镜头是对着一台电视机录的,而且是那种大屁股老式电视。电视屏幕一开始处于完全的关闭状态,可以看到举着手机在录像的陈慢的倒影。
然后老电视亮了,雪花频闪,画面逐渐呈现。
录像里的是一个女孩。
她坐在镜头前,尽管视频清晰度不高,但谢清呈还是能从她尖尖的下巴,曼美的桃花眼,极具特色的翘尖鼻中认出来——
这……
这竟然是庄志强老人下落不明的养女,赵雪!
谢清呈立刻浑身紧绷,很想知道陈慢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一卷录像,但是他忍住了,凝神屏息地把视频看下去。
画面里赵雪的脸色苍白异常,人也消瘦得近乎脱形,她的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眼睛里满溢着惊慌、躁郁以及恐惧,看上去非常神经质。
她反复调整镜头,过了几秒钟,女孩说话了。
“这是我第十次视频记录。”
赵雪的声音就像一根绷到了极点,随时会断裂的丝线,非常尖细,且语速极快,像在赶时间。
“我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了,我在这里关了太久,唯一能用来进行记载的东西就是这台DV。我把它藏在这间地下室的翻板下面,如果以后能有警察发现它,我希望它能成为使恶魔得到惩罚的呈堂证供。”
她咽了咽口水,这像是她每一次录像前都会进行的自白。自白完毕后,她开始讲述更多的内容。
“我现在在的地方,是志隆影视公司总部的地下室。这里是个非法的生命实验室,关着很多在社会上已经‘失踪’了的男女,他们被用作残忍的生化试验。”
“在之前的记录里,我已经把所有我知道的人名都报了一遍,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让这些人的家属明白他们去了哪里……”赵雪说到这里,哽咽了一下,“我也希望,我家老汉看到这个视频后,能知道我去了哪里……我,我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和他再见面……”
她低头擦了擦泫然欲泣的眼,忍了一会儿悲痛,才继续把话说了下去。
“……我不敢把DV交给每个人录像,我怕我们之中也有为了活命会去告密的人。这个DV是我趁着巡管不注意偷来的,如果被发现了,所有的证据都会被销毁。我必须保护好它,在我还活着的时候,用它做好记录。”
“但是现在,它的电量已经不多了,我没有办法给它充电,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无法使用了。我只能在此之前留下尽可能多的证据和线索……今天我有一个新的发现,必须要记录在这里。”
谢清呈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给勾起来了。
他身子微微前倾,等赵雪讲她的发现。
然而就在这时,电视里的画面忽然频闪了一下,出现了一个极不自然的过度。
谢清呈立刻抬眼去看陈慢。
陈慢:“有一段被截掉了。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哥,你先往下听,听后面的。”
在那段不自然的视频裁剪之后,赵雪低着头,继续开始说了:
“——所以我们这里关着很多人,大多都是年轻女孩。”
谢清呈一听就明白,“所以”前的一段话,提供录像的人不希望流出去,所以被剪了。
赵雪:“和我一起关在地下室的一个姐姐,三天前被拖出去做了试验,到昨天上午才送回来。她还活着,身上没有任何伤疤,但是……”
她的面孔看上去惊恐又憎恨,两种感情交杂在她脸上,使得她的面目就像一张半融化的蜡像:“但是后来我发现……原来她的下体完全撕裂了……我一开始很害怕,我一想到她遭受了一些什么事情,我就觉得好恶心。可后来……等我缓过劲来,我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这个姐姐,她和我关一起久了,我知道她的性格是很激烈的,遭受了这样非人的虐待,她不可能不做任何反抗,身上不可能没有任何疤痕。”
“当她醒来之后,我试图和她说话,我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愣愣的没有任何反应,就和失去了自我意识一样。”
“一天过去,她忽然开始大流鼻血,浑身抽搐,一直嚷着要喝血……然后……然后她就忽然倒在地上,死了。”
赵雪的嘴唇发起抖来。
“我听到进来给她收尸的人说,成康精神病院反馈‘听话水’的效果虽然好,但对服用者的身体伤害不稳定,有的人产生的副作用太大了,还得再调整配方。”
赵雪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然后飞快地扭头看了两下,瘦到凹陷的脸颊因为恐惧而显得更可怖了,就像裹着一层人皮的骷髅一样。
“好像有人来了。”
她对镜头轻声道。
“我不能再说了。”
“我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我最后一次录像,他们说,需要再找一个人去成康病院……成康要人……他们这里都是按编号对人下手的。姐姐是23号,而我是24……如果这真的是我的最后一次的记录,那么……”
一种强烈的怨憎冲出了她恐惧的面目,几乎穿裂屏幕。
“你们……一定要替我们报仇。不要放过那个成康精神病院……他们和黄志龙是一伙儿的!替我们报仇!”
“我们会在天上看着的。”
几秒之后,视频忽然暗了。
录像播放结束。
谢清呈缓缓摘下耳机,指尖略微冰凉。
他看向陈慢,终于问了那个他一直忍着的问题:“陈慢,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卷录像?”
陈慢的神色比给他看DV录像时还要白上几分,但他知道谢清呈一定会问他这个问题,所以他最终从随身携带的那个包里,拿出了一只装储存卡的袋子。
袋子上写着几行字——
“存证,赵雪DV。”
这一看就是手写的。
而这行字下面,还有一行用打印机打出来的字,那个则是贴上去的:
“这张卡,用你老家的旧电视可以播放。”
陈慢从谢清呈脸上看到了和自己最初瞧见这封信时一样的震愕,他轻声道:“哥,你还认得这字迹是吗……”
谢清呈怎么可能不认得——
这上面的手写字,分明是陈慢的大哥,陈黎生陈警官的字体!
陈慢苍白着脸,红着眼,又是不敢确定,又是忍不住想怀着一线希望地:“谢哥,这个字是我哥的……还有给我寄信的这个神秘人……他竟然知道我老家有台可以读这张储存卡的旧电视。”
“那,那你说……这个神秘人……会不会就是……我大哥?”
陈慢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带着些哽咽:“我哥会不会还没有死?他还在暗中调查着这一切?”
小剧场《我对人性很失望》:
空夜会服务员上网树洞:我遇到过一对狗男男,可离谱了,其中一个男的要比另一个大好多,我寻思着那个年纪大的可能是年纪轻的那位的小妈!唉,这个社会真的太乱了,我对人性很失望!
快捷酒店服务员上网树洞:我也遇到过一对狗男男,两人的年纪也差了很多,那天晚上年轻的急不可耐地就带着年纪大的来开了个大床房,连身份证都不提供全还敢瞪我,特别嚣张!后来我发现他们在上面待了十多分钟,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然后年纪小的那个就欲求不满地下来了。后来年纪大的那个也追下来了,很沉默地跟在年轻的后面,还给那年轻的小帅哥披衣服,天啊,你说你一血气方刚的帅小伙,你找个那么大岁数的你能满意吗?那时间肯定不长啊!不能因为人家长得帅你就跟人家吧?唉,这个社会真的太乱了,我也对人性很失望!
素餐厅服务员上网树洞:好巧啊!我也遇到过一对狗男男……哦,不对,两对……也不对,两对的其中一个是重复的!也就是年纪大的那个,接连带了两次年轻小白脸光顾我们店里。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大佬,为什么身边漂亮男孩子能换得那么勤快…那俩男孩还都对他特别殷勤,唉,这个社会真的太乱了,我对人性很失望!
谢清呈在家,默默地打了个喷嚏。
贺予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你冷吗?我给你暖暖。”
谢清呈无聊,在看网上的树洞帖,见贺予来了,他关了屏幕,说道:“没什么,看个论坛,看到好多荒淫不堪的同性恋,这个社会真的太乱了,我对人性很失望。”
【第131章】 情敌都给我让开
谢清呈没说话。
陈黎生当年牺牲下葬,谢清呈是亲眼瞧见的,他们做过遗体告别,确认死者就是陈黎生无误。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如果陈黎生真的还活着,那他为什么不早点把这卷录像寄给陈慢?
陈慢在这种沉默中也逐渐回了神。
他收敛住自己的情绪:“……对不起,哥,我失态了。我是真的希望他……他还活着……”
谢清呈倒了杯热茶,推给他,示意他喝一些,然后道:“没事陈慢,你不用解释这么多,我能理解。”
“谢哥,可我真的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还有万分之一的生还可能……?你也知道的,郑队那边一直有一个神秘线人,我从收到这卷录像开始,我就在想,那个神秘线人会不会就是我哥哥,我……”陈慢攥着茶杯,倏然低下头,眼中有泪滚下来。
“我知道这不现实,然而我调查了这卷录像的快递踪迹,进行了指纹信息采集,生化核验,结果是寄快递的这个人什么私人信息都没有暴露,反追查能力非常专业。我就想到我哥是个很了不起的警察,如果是他,这些他都能做到的。”陈慢顿了顿,“但是——”
“但是你心里也清楚不会是他。”
“……”陈慢愀然,“那你觉得,那个字迹……”
“字迹是可以模仿的。也有可能字迹确实是你哥多年前留下的,只是这份录像早已落到了别人手里。”
“……”
“陈慢,你哥已经走了。这是事实。”
陈慢闭上了眼睛。
是的。每年,他都会去陈黎生墓前好几次,不止是冬至清明,有烦心事的时候,陈慢也会去墓园里和陈黎生说说话,在墓前坐一会儿。
尽管这个哥哥和自己不是一个母亲所生,但兄弟俩感情很好,所以哪怕当初他是亲眼看着哥哥的身躯被葬下去的,陈慢还是会忍不住希望那个一直未露面的神秘线人就是他的大哥。
谢清呈:“何况,陈慢,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哥他是线人,他也不可能过了这么多年才把录像寄给你。”
陈慢低了头:“……”
他不傻,他心里清楚,如果当年陈黎生手里掌握着这样一卷重要录像,他理应将这份资料交给警局备档,然后让警方对黄志龙展开调查,不会自己留着。
哪怕是陈黎生当时已经对警局的不信任了,没有将这卷重要录像给出去。可是只要他还活着,这十多年,他也该找到一个可以相信的警察交出这一卷录像了,不至于要等他弟弟长大然后把录像寄给弟弟。
总而言之,陈黎生是神秘线人这种想法虽然很激动人心,但只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会发现完全站不住脚。
那这卷录像究竟是谁寄出来的?对方为什么会这么清楚陈慢家的状况,甚至连他家有个能读录像卡的老式电视机都知道?
“这事儿你还和别人说过吗?”
“没有了。”陈慢摇了摇头。
谢清呈:“好。暂时先别说。黄志龙那些人的关系网络太复杂了,我们没法判断目前最大的那个黑警究竟是谁。”
他顿了一下。
“另外寄这卷录像的人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并不明确,赵雪在说出她有个新的发现需要记录之后,中间有一段内容明显是被剪切掉了。那是不是有可能她说了什么内容,是涉及到寄录像者的利益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对方出于什么目的才给你寄来这录像,就很不好说了。”
陈慢沉默了,看来他也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他心里一直想着他哥,他有了执念,便不肯看清。
谢清呈看出了陈慢内心的活动,他又补了一句:“其实单靠这样一张清晰度极低的自录录像是没有办法去查封黄志龙的公司总部的,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我想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陈慢:“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谢清呈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把事情告诉郑敬风。但是郑敬风这阵子都在跟进女明星被杀一案,整天找不着人,手机常常也是占线关机的状态。
两人商量了一番,最后的结果也还是要等。
只有先等。
谢清呈自己的状态也不好,但他更担心陈慢的心理,他反复叮嘱陈慢:“有什么事情你找我说,千万不要乱来,这录像虽然很值得推敲,但里面藏着的疑问太多了,你不可以冲动,不可以贸然行事。等老郑稍微有一点时间了,我们约他一起见个面,把这个情况跟进给他。”
陈慢没吭声。
谢清呈又有些忧虑地问了一遍:“你记住了吗?”
陈慢这才心不在焉地应了。
一顿饭食不知味,就这样结束了。谢清呈和陈慢一起走出了餐厅,陈慢眼睛仍是红通通的,在分别前,他终于调整了一下情绪,对谢清呈道:“哥,我今天心情太糟了,希望没有让你觉得我很没用……”
“你也才二十出头,别对自己要求太高。”谢清呈说,“你今天怎么来的,开车?”
“嗯,我先送你回去吧。车在停车场那边,得走一段,这里会被拍照贴单。”
陈慢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滴滴两声嚣张的按喇叭声。
两人一起回头,就看到一辆风骚得要死的兰博停在素餐厅门口,车窗降下,露出贺予无甚表情的脸。
他单手持着方向盘,看也不看陈慢一眼,把车向前开了一段,正好将副驾驶门停靠在谢清呈面前。
“上车吧。”贺予指间执着的罚单逐一展开,“我等了你好久,都被贴了四次单了。”
“……”
谢清呈不用脑子都知道贺予又定位了他的手机。
陈慢见贺予开车来接谢清呈,哪怕脑子再昏沉,这会儿也被惊着了。他来回看这俩人——他们之前不还吵架来着吗?
谢清呈:“赶紧开着你的破车给我滚。”
贺予:“你不坐我的车,难道要坐他的车吗?”
陈慢:“……”
谢清呈:“我是自己没腿还是没钱?我他妈不会打车回去?”
贺予趴在窗户上,很是无赖:“你和我顺路嘛。”
“……”
“可以节能减排的。”
就没见过开着跑车还说节能减排的。
谢清呈懒得搭理他,最后又和陈慢打了声招呼,拍了拍陈慢的肩,和他说了句:“放松点,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然后当着这俩小年轻的面打了辆车,还真就这么坐出租走了。
谢清呈一走,贺予那双含着情带着笑的眼睛就沉了下来,目光终于落在了陈慢身上。看那架势,他像是要把陈慢串了似的。
“你和谢清呈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让你有事随时找他?”
陈慢就算脾气再好,遇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诘问,也是会来火的。何况他现在心情本就糟到了极点。
他说:“抱歉,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
贺予眯起眼睛,冷笑:“私事……那成,那我问你一句不算私事的吧——这家餐厅好吃吗?”
陈慢意料之外地盯着他,显是被他这句话问懵了。
突然之间,问什么餐厅?
尽管他这人比较正直,感情方面的雷达也相对迟钝,但贺予现在的那种眼神太赤裸了,陈慢也隐约觉察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能确定,然而声音已经冷下来,带着些戒备:“嗯,挺好的。”
“素餐不觉得乏味?”
“我觉得很清淡,是我喜欢的类型。”
贺予一下子眯起眼睛,笑了一下:“陈少的口味确实独特。”
“你问了我这么多,我能问你一句吗。”陈慢道。
“你说。”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地方是私人领地不允许入内吗?”
“我没觉得这是碰巧,而且你是专程来接谢哥的,为什么?”
贺予垂了眸,仪态温文尔雅,语气却锋芒毕露:“抱歉,这是我们的私事。你要觉得奇怪,你可以问他去。”
陈慢不禁沉了脸色。
他现在是越看越觉得贺予的反应不对劲了,可是贺予就像一朵艳诡的妖花,陈慢这样纯粹的人,完全看不透他的喜怒哀乐。
在这样的对视下,一种心焦的感觉禁不住烧灼上来。
陈慢道:“贺予,你和谢哥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贺予在车内笑了一下,似乎觉得陈慢问了个很有趣的问题似的:“陈警官真要听?”
“是。”
贺予笑着点点头,忽然从车里摸了包烟,那烟是和谢清呈最近常抽的一个牌子的,他不喜欢吸烟,但当他想闻谢清呈的味道时,就会拿一支出来静静闻嗅——他啪地一声把烟点燃了,咬在唇齿间,然后吸了一口,从车窗探出去,对陈慢招了招手。
陈慢以为他要告诉自己什么,走过去,低下头,板着脸俯耳欲听。
贺予忽地将烟霭呼出,垂了眼睑,遮住眼波流转,他在这弥天盖地的青烟中,对陈慢轻声道:“我特别讨厌他,玩儿他呢。”
陈慢:“……”
“对了,这家店的糖醋藕夹不错,我很喜欢,你喜欢吗?”
留下这样意味深长的一句话,贺予换了档,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谢清呈私下见陈慢,而且还在之前请自己吃饭的店里,说不吃醋,那是假的。在陈慢问他俩之间发生过什么的时候,贺予差一点就要把车上的一盒避孕套丢给陈慢,让陈警官自己悟了。
他是想到了如果自己这么做的后果,这才作罢。
一路上,贺予听着泰坦尼克号的单曲循环,嘴里含着带有谢清呈味道的烟,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调转车头回去和陈慢说——操你妈的,谢清呈是我的人,我们之间已经发生过关系,你以后识相点,别再找他!
他径直飙车去了沪医科教工宿舍楼下。
跑车时速快,不是出租能比的,贺予熟门熟路地上了楼,谢清呈还没回来呢。他在宿舍门口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接着感应灯亮了。
贺予转过头,看到了回家的男人。
“……”谢清呈没想到贺予已经在自己家门口等着了,意外之中又有些恼火。
他今天处理的信息多,耐心已经到了头,尤其是陈慢给他看的那卷录像,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大脑的CPU,而贺予的出现就像系统崩溃时还要跳出来的流氓弹框,着实是把谢清呈惹的不痛快。
“你这又是在闹什么。”谢清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弓,疲惫道,“我今天真的很累了,你不要任性了行不行?……晚上联谊会没去吗?”
不说这该死的联谊会还好,一说贺予就更是不高兴了。
他杵在原地,刚才在陈慢面前的从容和嚣张就像骤然卸去的盔甲,完全消失了。
贺予就那么望着谢清呈,望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说那么伤人的话?”
谢清呈:“这哪里伤人了?我只是希望你去多认识认识女孩子,慢慢地纠正自己的错误——”
“喜欢你是错误吗?”
“……”
男生一字一顿地说:“谢清呈,我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在你眼里这就错了呢?你为什么非要这样说我呢?”
谢清呈觉得教工宿舍走道的隔音不算太好,万一给人听见那就尴尬了,于是叹了口气,摸出钥匙开了宿舍门。
屋子很干净。是和谢雪宿舍截然不同的清爽布置,甚至可以说是清冷。桌上除了书,就是药,任何装饰都没有。
谢清呈回头:“进来说吧。”
贺予还负气似的站在门口,竟然又不愿意进门了。
谢清呈:“进不进?不进关门了。”
贺予瞪着他:“你关,你又不是没关过我。”
越说越离谱,谢清呈隐约听到隔壁宿舍收拾东西的动静,生怕其他老师晚上出门会撞见这荒唐一幕,于是只好把贺予拉进来。
“好了,坐下。”
服从性太差了,贺予不坐。
谢清呈:“你怎么了,之前不还好好的。有什么事你直说不行吗?你这心思比女孩的心思都难猜,到底是想怎么样?”
贺予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才冷声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你要去见的是陈慢?”
“……”
“你为什么要带陈慢去那家你第一次请我约会的餐厅?”
谢清呈都他妈无语了,说道:“我只是请你吃饭,我没有和你约会。”
“可在我眼里就是约会。”
“……”
“你带他去那里,你还不告诉我。”
“……”
“而且我警告过你,他喜欢你,你也不听。”贺予说,“你就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我说的任何一句关于他的话。”
谢清呈见他说着说着还来了劲,俨然觉得自己占理了,感到非常荒唐。自己是和陈慢去谈正事的,怎么在贺予嘴里说出来就和一个有妇之夫出去偷情一样。
谢清呈不免有些阴沉:“贺予,陈慢这个孩子我认识了二十年了,我认识他的时间比认识你还久,我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这种人。我觉得这世上喜欢和叔叔谈恋爱的小鬼也不会这么多,就算有这么多,我也不认为我自己有这么倒霉,能一遇遇俩。简直是双喜临门。”
贺予:“……”
“另外。”见贺予还想说什么,谢清呈在他还没开口之前就阻止了他,“我和你不是情侣关系,我们俩准确的说,就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和你讲了三百遍了,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喜欢你。所以我私下里去见什么人,和什么人吃饭,甚至是去什么地方睡觉,都不用告诉你——希望你以后别再用定位跟踪软件找到我。这次我不和你计较,但下不为例。”
贺姨太的嗓门一直都挺响的,这会儿听到谢清呈说定位软件的事儿,又轻下来,青着脸,很理亏地小声地:“我……我找你,只是……只是因为……”
因为后面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谢清呈没听清。
贺予立刻又道:“我很担心你。”
“你担心我什么?”
“我担心很多,比如你今天身体状况那么不好,我担心有人会对你……”
“?”
“我担心有人会不太老实……”
谢清呈简直是匪夷所思。
过了好久之后,谢清呈才道:“贺予,我希望你能记得,我他妈是个男人。”
“男人也会被……”
谢清呈没好脸色地打断他:“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贺予转过脸不说话了。
谢清呈见他总算安生些,开始去料理茶水。贺予绕了两圈,终于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坐下来,一面看着谢清呈的背影,一面出神。
他自从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后,就觉得谢清呈怎么看怎么好看,那么英挺高大,宽肩窄腰的一个男人,让人瞧着既想要残暴地征服,逼他承受不住地哀叫落泪,又想把他抱在怀里缠绵怜爱,从他成熟的身体里勾出破碎沙哑的喘息。
他看着看着,就忍不住道:“谢清呈,你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十三岁真的不算什么,像你这么好看的,别说三十三,就算四十三,也会有十八九岁的的男孩子喜欢你。你以后不要在外面这样招人好不好,这世道人心不古——”
啪地一声,谢清呈回身把泡好的姜茶重重搁在贺予面前。
“我他妈的现在又好看了?”
“……”
“之前瞎了眼说我丑的人是谁?”
贺予:“谁啊?那人有毛病,根本没有审美。”
谢清呈:“……收收你的神经,别满嘴跑火车。”
他低头料理茶具的时候,领带垂下来,贺予必须花费很大的耐心,才能不去扯着熟男的领带,把他拉下来凑上去吻他。
他就那么专注地近距离看着谢清呈收拾东西,男人垂着睫毛的样子很漂亮,长睫毛如同罂粟花燃成的烟,在勾他惑他。
他忘我地瞧了好一会儿,直到谢清呈抬起眼来,对上他的眸。
“你看什么。”
贺予没有回答,而是看了看手表,然后道:“没看什么。”
“……”
“对了,我今天能在你这里留一晚吗?我睡地。”
“……”谢清呈觉得贺予今天怪怪的,贺予已经很久没有用定位软件找自己过了,告白之后,贺予一直也挺尊重他的,今天不知道犯了哪门子抽,还特意开车到素餐馆门口来接自己,现在又要求在他宿舍留宿。好像打定了主意,今晚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似的。
谢清呈扬起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问:“你是不是闯什么祸了,所以今天非要跟着我。”
贺予:“哥,我是学生会长,我能闯什么祸。”
谢清呈冷眼瞥他,咔哒打开打火机,点一支烟:“你们学校要知道你干的事,别说学生会长,只怕会直接把你开除。”
贺予笑笑,床上很粗野的人,穿着衣服时倒斯文,他任由谢清呈挤兑,还说:“教授,不要在学生面前抽烟。”
谢清呈想想,还是把烟灭了。
“你要留宿你就洗澡去吧。我还有事要忙,你让我安静会儿。”
贺予见他答应了,眼眸一亮,生怕他反悔,立刻起身说:“那我去洗了。”说着就往浴室走,连换洗衣服和毛巾都忘了问谢清呈拿。
谢清呈也烦心,没意识到这些琐事,他等贺予进洗手间了,立刻又把刚才没抽的烟拿出来,重新点了一支,深吸了一口吐出来,满意了,于是把脸重新转向电脑。
屏幕的荧光映在他脸上,他一只修长的手夹着烟,另一只手在键盘上打着字。
贺予没有看到,在他的袖口之下,文身之上,隐有一道未消的勒痕。像是手铐留下的印子。
小剧场《车技对比》:
陈慢开车:规规矩矩停车,规规矩矩开车,拿到驾照以来从未扣分贴条罚款。
贺予:………就你这样的车技还想追叔叔?你看我,我一脚油门就能去见我二狗哥哥。有人还不知道会所房间,更衣室,除夕夜详细内容吗?
陈慢:贺予,你这个禽兽!
贺予:(冷笑)禽兽才能克冰山。
交警:贺予不但是空夜会所的KPI大使,还是沪州交通局的KPI大使,虽然我们很不希望有市民违反交规,但说句实话,他已经和我们混眼熟了,现在我们交警看到他,都像看到亲人一样亲切。来,小贺同志,结一下你去年的罚款,你看现金还是刷卡?
P.S.危险行为请勿模仿,谢教授冷漠提示:遵守交通规则人人有责。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第132章】 少年式追爱
贺予进了浴室,搓上谢清呈用的沐浴露,难免就有些心动。
真的好香……
是谢清呈身上那种熟男的味道。
花洒落下烫热的水流,激打在少年宽阔的背上,雾气慢慢升腾起来,将淋浴房的毛玻璃变得更加模糊。
贺予意乱神迷之间,忽地注意到玻璃上有一个手印,应该是谢清呈洗澡的时候无意间留下的,现在起了热雾,那指印便又朦胧浮现了。
“……”
少年炽热的心怦怦地跳动着,他抬起手,将自己的一只手覆在谢清呈曾经留下指印的地方,另一只忍不住伸下去……
想象中,他似乎隔着时空,与谢清呈交叠,他的手自后面撑过去,扣住了谢清呈湿漉漉的手背。他仿佛握住了那只腕上缠绕着细字文身的手,在激流涌热的淋浴房里,再也纠缠不清。
“谢清呈……”贺予喘息着,轻声喃喃。
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他闻着那浅淡到甚至有些泠冽的香气,恍惚觉得谢清呈就在他怀里,在他身边。
这一通澡洗的时间有点久,要不是贺予这边看了下表,他还能再在里面多沉迷一会儿。
湿淋淋地走出浴室时,贺予才发现尴尬的事发生了。
“谢,谢哥!”
谢清呈这边正忙着,忽然听到浴室里传来男孩子的喊声。
他皱了下眉,抬高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没拿浴巾,还有衣服也……”
靠。
谢清呈扶了下额,没办法,说了句:“你等着。”就去卧室给他拿了些宽松款的衣服和一条干净的毛巾。
至于内裤……
算了,别穿算了,反正他也看不见。
谢清呈走到淋浴房门口,敲了下门。
浴室门开了。
贺予如今倒是很乖巧,没有敢贸然在谢清呈面前遛鸟,他只侧过脸,从门后面露出半张湿漉漉的,漂亮的面庞,小声道:“谢谢哥哥。”就乖乖地伸手把衣物接过了。像一只岩洞后面探头探脑人畜无害的小龙。
谢清呈并不知道小兔崽子刚才在他浴室里都想着他做了些什么。
他把东西给了贺予,就自己回电脑前,戴着眼镜,继续忙碌了。
贺予穿好衣服,吹干头发,走出来,站到谢清呈身后一看,发现谢清呈好像是在搜索一些东西,但似乎不太有效。于是问:“哥,你在查什么?”
“志隆公司总部的信息。”
“那你用我嘛。”贺予多少还有点因为晚上私自定位谢清呈,被谢清呈训话的事儿而心虚,于是想要哄一哄他的漂亮哥哥,就说,“我是黑客,免费的。”
漂亮哥哥:“查这么点东西还用不着你。”
贺予就乖乖坐在他旁边看他搜索,看了一会儿,有点悟过来了:“……是陈慢今晚和你说了什么吗?”
谢清呈对贺予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既然贺予问了,那他想了想,便把情况大致和贺予说了一遍。
贺予一听,竟是这样的事,不由皱眉:“你确定那个录像是真实的?”
“我不确定,虽然那段录像看起来确实是十多年前的老画面了,但这种作假手段不是没有。”谢清呈停了片刻,接着道,“不过我确实在意录像里那个赵雪所说的‘听话水’。这东西听起来就像是谢雪被强灌下去的药,如果录像是真的,志隆娱乐这些年一定没有少用这种‘听话水’来操控旗下艺人。”
贺予思忖道:“确实,只要调查到任何志隆娱乐艺人服用‘听话水’的线索,就能基本能够确定录像是真实的,而一旦拿到一些听话水的样本,谢雪的病就能被治愈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和你一样,我也很奇怪这卷录像如果不是请君入瓮的诱饵,而是某个神秘人在背后提供的真实调查线索,那么这个‘好人’究竟是谁。”
两人在一起查案时,倒是非同一般的默契。
贺予原本是跪坐在谢清呈身边看电脑的,后来干脆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在旁边托腮看着谢清呈搜索志隆娱乐旗下艺人的信息。
之前谢清呈就注意到过,有网民提及这个娱乐公司的爱豆经常会在出国后就莫名其妙地下落不明,但谢清呈不太会抓取引擎资料。
贺予就指点着谢清呈找出那个论坛帖子,照着帖子上罗列的艺人名一个个细查关于他们的讨论信息,果然在其中找到了非常少量的,久远的,关于“听话水”的传说。
这些信息最早出现在2002年,距今确实已经过去20年了……
“哥,你下次能把陈慢那个视频录一下带回来给我看吗?”
“行,那我直接让他过来给你看。”
“我不要。”贺予立刻回绝。
谢清呈:“怎么?”
“我不喜欢陈慢。我与他合不来。你要他没我,要我没他。”
谢清呈:“……只是看个视频,什么要不要的。”
贺予很坚持:“不行,就是不要他。”
谢清呈懒得和他扯了。
一番折腾下来,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趋近午夜。
他们已经大致确定了录像内赵雪所说的“听话水”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在过去那些年中,这种药水成了志隆集团对艺人为非作歹的利器。
“八九不离十了,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打探到一点关于志隆集团内部的口风。”贺予一边把那些失踪艺人的信息打印出来,一边和谢清呈说道。
但这次谢清呈却没立刻回应。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黑眉微蹙,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于目前的局面,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忽然没有了贺予的那种乐观。
“咔哒”。
最后一页纸从打印机里跳了出来。
谢清呈尚在出神,这时,教工宿舍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是吉他的弹奏声和学生的起哄声。
贺予听到声音,再次抬手看了眼表面,这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五分了——他往谢清呈那边望去。
谢清呈被这吵闹声打扰到了,男人起身,准备去阳台关窗,一边走还一边冷道:“不像话,又是这种事情。”
贺予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情呀?”
“还能是什么,你们这种青春期小孩子喜欢干的公开告白罢了,大学城一个学期能见到十多次这种场面。这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傻逼,居然把这种垃圾活动摆在教工宿舍下面。”
贺予:“……”
谢清呈走出去一看。
果然如此,宿舍楼下不知道是哪个男孩子准备表白,心形蜡烛摆在地面,在风里摇曳着,一支雇来的乐队在下面弹奏着改编过的老情歌。
十二点对于医科大而言并不算迟,很多学生才刚刚从夜自习回来,见此情景纷纷驻足欣赏,或羡艳或起哄,就连教工宿舍里住的也基本都是年轻的,还没成家的老师,老师们也没睡,也从窗户里把头往下探。
“好浪漫啊……”
“谁啊?谁和谁表白?”
“怎么没看到男女主,就只有乐队在弹唱?”
有学生忍不住问被雇来的乐手:“请问是谁要告白啊?”
乐手:“我们也不知道,网上匿名下的高价订单,哦对了……”
他想起来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看了眼和那位神秘买家的沟通记录,清了清嗓子,等他的队友们一曲终了,他拿着麦克风,照着买家要求,仰头对着医科大教工宿舍楼喊了一嗓子:
“这一首《My heart will go on》是贺先生送给他的罗斯小姐的,祝罗斯小姐生日快乐。”
谢清呈啪地把窗户关上,冷着脸:“现在这些学生越来越愚蠢了。有钱烧的慌。”
结果他一回过头,就不期然地撞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挨得他特别近的贺予身上。
“你——”
贺予垂着眼眸,他忽然把谢清呈的手握住了:“对不起,哥哥。看来你不喜欢。”
“……”谢清呈顿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实在是有些惊讶和无语的,甚至有些想揍贺予,只是脸上平静习惯了,神情在贺予看来,居然还算淡定,颇有他谢清呈一贯的冷漠风范。
而这时候,宿舍外的烟花棒燃起来了,一簇簇小小的金色烟火往上升而后炸开——沪州不禁燃烟花实在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星星点点的烟火倒映在贺予的眼睛里,贺予说:“但我……我其实准备了好久了,所以我才急着用那种方法去找你,希望你今晚能和我在一起。”
“哥,生日快乐。”
谢清呈在众多过激言论中选择了一个比较沉稳的:“……你是不是有问题,我生日不是今天。”
贺予却把额头抵住他的额头,他们身后,就是阳台窗外不断绽放的烟花。没有人知道是谁在表白谁,但学生们都因这样绚烂的景色而惊呼出声,纷纷艳叹不已。
“我知道,可我说的是你十三岁那一年战胜了死亡,回到陌雨巷的那一天。”
谢清呈一怔。
贺予接着道:“我特意去问了黎姨,她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却记得你车祸之后出院回来的日子。没有人了解你过去曾经受过多少苦,但我全都记在了心里,没有人在过去和你说一句——谢谢你回来。但我想补给你。”
“我想让你知道,秦慈岩不在了,还有我能够完全地明白你。”
“哥。”不知是外面的烟花声和笑闹声太响了,还是贺予的声音轻下来,他抵着他的额头,握着他的手,对他说,“这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够为你庆祝的生日。我知道我们现在面对着许多困难,悬案,危险,但是你瞧,外面还有好看的烟火……你还有我。”
“你不要怪我今天跟着你缠着你……因为我怕连你自己也忘了这一天,而我真的很想对你说这一句——”
“谢清呈,二十年前,谢谢你那么坚强,把一切都挺过来,才让我有机会,能在后来遇到这样的你。”
“……”
谢清呈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荒唐的事情。
但是贺予说这番话的时候无疑是深情又真诚的。
谢清呈很难对这样一种感情发出什么火来。
他这个人,对于自己受的苦难不会太在意,他早就已经是个不怕痛的人了。贺予这样地去抚慰他二十年前的伤痕,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他甚至会觉得很没必要,过去的就过去了,又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生出了一种很不是滋味的感觉——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贺予。
他忽然觉得贺予很可怜,那种可怜感,比当年的李若秋还要重上几分。李若秋当年苦苦追他,追到后来,她成了医院所有人的笑柄,谢清呈便看不下去了,因怜悯而终于愿意把手伸给她——可贺予呢?
贺予是个男人,他不知道贺予这样讨好自己的意义是什么。
因为这是根本就不会有结果的追求。
他已经把答案说的那么明确,贺予却仍然那么执拗地坚持着,就像一个知道自己早就是最后一名的运动员,明明输的那么惨了,还要坚持着跑向终点。
谢清呈在贺予这种近乎幼稚的深情下,心里竟有了些许的窒闷。
“你啊……”
如此无奈的叹息,在贺予听来也是温柔的。
年轻男孩子就是这一点好,你都不用哄他,他自己就能哄着自己。
贺予听着了他这声“你啊”,见不是责备,眼睛便亮了亮,手紧紧地扣住谢清呈的手指,掌心都是汗。
“那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喜欢吗?”
“……”谢清呈想说废话,我又不是十二岁,当然不喜欢。
但外面的烟花咻地炸开了,碎金般的光芒洒了一夜。
谢清呈在这骤然璀璨的光辉里,看到贺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的身影,满怀期待地就那么望着他。
谢清呈认识他十多年了,很少在这个病恹恹的孩子眼里看到这样的光彩。
他那冷静的、在感情上如铁石般的心,竟冷不防地被触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意识到,这种感觉好像叫不忍心。
男孩子拉着他始终没有回应的手,像是祈求又像是等待一个重要的考试成绩。
“谢清呈,你喜不喜欢?”
“……”
当然是不喜欢。
谁喜欢小孩子过家家。
但也奇怪,居然迟疑了这么久,也没有能把这句话当着他的面宣判。
难道真是年纪大了心就会软一些?
谢清呈把目光转开去了,实在有些不愿伤害这样的真心。
贺予却把他的转头当做了不好意思,火树银花中,他的眼睛更亮了。
逐渐的,面上竟还有些难得的脸红。
“你真的喜欢吗……”
“……”
“真的喜欢吗?”
“……”
“哥,那我很高兴。”
“……”
差不多行了吧。
谢清呈回过头来,刚想开口结束男孩子的自说自话。
结果眼前忽然一暗,是贺予很是欣喜地靠近了他,低下头,忽然吻住了他的嘴唇。
原来男孩子是把他准备开口训话的姿势,误作了是愿意与他接吻的暗示。
“……”
谢清呈面对对方这份惊人的自信,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妈的,他刚刚是疯了才会觉得贺予可怜。贺予明明自恋到不行。给点同情他就能当回应来看。
但吻都已经吻上来了,也不是什么非常无礼的吻,好像也没什么挣扎的必要,不然反而显得自己稳不住这种初中生场面。
贺予就在烟花夜幕的背景中,站在阳台上,扣握着谢清呈的手,闭上眼睛,侧过脸,嘴唇轻轻地碰着谢清呈的唇——他们很少有这样宁静接吻的时候,尽管这个吻仍然是贺予单向的,得不到谢清呈什么回应的。
不过这一刻,贺予似乎生出一种感觉,他觉得他吻的不再是冰,而是微凉的水,冷淡如昨,可至少是柔软的,能淌进他的心里。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是光这么肖想着,那汩水就好像盈到了睫间,他再次睁开眸,咫尺距离看着谢清呈的时候,眼睛是湿润的。
他怕被谢清呈看见,想要守护好自己这骄傲的自尊,于是在谢清呈还没回过神来前,又闭上眼睛,重重地吻过去。这一次的吻用力而痴缠,他在里面寻找着所有能够填补他内心渴望的东西,又想把自己身上所有能让谢清呈活得像个人的东西都渡给他。
他痴狂地喜欢他。
温柔地喜欢他。
暴虐地喜欢他。
他吻着吻着忽然揪心得疼起来,他觉得谢清呈给了他很多欢喜,而却从没想要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这不知是一种慈悲还是一种残忍。
药是三分毒,谢清呈并不知道,当他在以己为药,给贺予治病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了贺予骨子里的鹤顶红,蚀魂散。在贺予疯了似的爱上他的时候,那毒就从血液里无可遏制地发出来。
“谢哥。”
缠绵的吻终了,呼吸却仍纠葛。
贺予喉结滚动,望着他,眼眸这会儿已不是湿,而是红了。
但这样也好,可以谎称为欲,而非是伤。
“谢哥。”他又念了一边,杏眼安静地凝视着谢清呈的眼,再从眼到鼻尖,从鼻尖到嘴唇——然后小王子经受不住他的玫瑰诱惑,又低头吻他一下,再念第三遍,“谢哥。”
他是个神经病,谢清呈给他几分好脸,甚至连好脸也不算,他就有了野心,想要抱他,想要入他,他甚至又想要诱惑谢清呈了——只要谢清呈亲他一下,这样便不算食言而肥。那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他是真的很想要他。
尤其每次谢清呈一副高高在上清醒理智的样子,淡漠地对他说:“你是真的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我们相差十三岁,这是不正确的,你肯定是弄错了。”这类的话时,他就特别想把这个圣父般大道理一堆的男人压在床上,椅上,窗台上。然后让他知道,究竟是谁错了。
鬼精的贺予想这样做想了很久,奈何之前信誓旦旦说了“我要好好追你”这种傻逼发言,现在吞下去又为时已晚,只得逮着机会就想勾引谢清呈重蹈除夕夜覆辙。
现在看来,时机正好,他便装乖。
“谢哥,你喜欢,我就很高兴。”
“那作为奖励,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一下就好,我就不闹了。”
才怪,亲他一下,他就会把这盖章为谢清呈主动的信号。
他就那么软磨硬泡着,纠缠诱惑着,谢清呈自然是没有被诱惑到,但也觉得这个场景很像是一只大狗赖倒在地撒泼打滚,狗毛蹭了他一鼻子,惹得他直想避开。一时间这场景竟有些滑稽可笑了。
“谢哥,谢哥,谢——”
“都说了多少遍了!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还在楼下点明火表白?还在这里给我炸烟花!!”正闹着,忽然楼下传来一声破锣嗓子吆喝,原来是学校的保安闻讯赶来。
保安大哥对这种会造成校园安全隐患的行为深恶痛绝,他先是拿着一桶水把表白蜡烛滋啦全浇灭了,然后怒气冲冲地朝着围观学生吼:“这谁干的?啊?这哪个缺德鬼干的!”
学生:“大叔,我们也不知道啊!”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整这种幺蛾子肯定有人告白啊!告白的人呢?”保安又怒冲冲地问乐队,“谁雇你们来的!太不像话了!之前消防安全科普都白科普了是吧?!!到底谁啊!!!”
乐队队长:“大哥,你别激动,我们是真不知道,这就一个土豪在网上下的单,到现在人还没出现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闹着玩的。”
“对呀,没准单子下错了呢。”
保安气得咬牙切齿:“散了!都散了!你们也别弹了,吱啦哇啦的,已经十二点了!还在这吹吹弹弹的像话吗!赶紧散了!”
乐队队长:“啊,那可不行,单子上还有几首歌没表演完呢。”
“你们不是说雇主没出现吗!”
“大哥,我们是有良心的乐队,只要买家付了钱,那不管人有没有出现,我们都要按要求服务完啊。大哥,您别气啊,坐下来听听歌。”
“我听个鬼!你们赶紧结束!”
下面吵作一团,围观学生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乐不可支。谢清呈面无表情地推开贺予:“你看看,这就是你惹出来的事。”
贺予:“……前几天还有学生在操场摆蜡烛告白呢,为什么不管他们就管我啊。”
“你在教工宿舍楼下面摆蜡烛,不管你管谁。而且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贺予:“大家这不都还没睡吗……”
“……你先让底下停了吧。”
贺予只得黑着脸登上自己的购物平台,在线和乐队沟通,过了一会儿,楼下总算是安生了。
谢清呈点了一支烟,站在窗台上看着下面的人群逐渐散去,保安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前他还注意到谢清呈开了窗在宿舍楼上往下看。
保安仰头:“不好意思啊谢教授,打扰您睡觉了。”
谢清呈:“……辛苦。”
等所有人都走了,教工宿舍楼外又恢复了一片寂静,谢清呈回过头,看着趴在餐桌上闷闷不乐的贺予。
“好玩吗?”
“……”
“太幼稚了你。”
“……”
“明天匿名给保安买点水果吧,他收拾你那些蜡烛挺不容易的。”
贺予气愤道:“买什么水果?我给他买点刀片!”
谢清呈看小孩似的看他,叼着烟走过去:“以前你追你那个喜欢的女孩子,也是这么追的?”
贺予一听自己的黑历史,都快阳痿了:“……你能别提那件事了吗。”
谢清呈掸了掸烟灰,想说“难怪追不到”,想想看算了,实在太损了,于是把烟塞回嘴里,含糊不清地:“去休息吧你。”
贺予趴在桌上蔫蔫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起身,把谢清呈的烟径直从对方嘴里拿了。
“不许抽。”
然后又道:“不行,我说了要给你过这个只有我们俩知道的生日的。”
谢清呈:“没必要,我也没心情,而且……”
话没说完,贺予就回身从随身带来的纸袋里,拿出了一块蛋糕。
谢清呈对贺予的手制蛋糕有心理阴影,之前在梦幻岛吃了,结果过敏挂水,反应严重,正欲拒绝,却在看到蛋糕店的名字时怔住了。
“红宝石”。
小剧场《师生代沟》:
谢清呈最讨厌的校园活动:
摆蜡烛告白
贺予最想对喜欢的人做的校园活动:
摆蜡烛告白
谢清呈最无法理解的校园求爱行为:
拿吉他在别人宿舍楼下弹情歌。
贺予感到非常浪漫的校园求爱行为:
拿吉他在爱人宿舍里下弹情歌。
谢清呈:麻了,让谢雪给你个处分吧。
贺予: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