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28

小圆鼻子: 南极洲上的非洲象 19 - 完

小圆鼻子: 南极洲上的非洲象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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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师弟?”徐吉的额上泛着汗珠,脸上的表情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喜,“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事?”
  石慎直起身,回望他:“没事。”
  “哦……”红光满面的徐吉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制服,他满头大汗的糟糕样子与石慎沉着稳重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吃饭?”
  “我马上就走。”石慎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徐吉站在那,面孔因为室内温度与忙碌而涨得通红:“等一会儿有事?”
  周围有些嘈杂,闹哄哄的拼酒声和餐具之间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可即使是这样,又即使他们俩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近,徐吉还是听到了石慎的答案。
  “……没事。”
  徐树阳抱着小透明盒子,眼神在他们之间飘忽不定。他不知道能不能插嘴,因为眼下这样氛围有些陌生的微妙。他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朝徐吉轻唤了声爸爸。
  徐吉这才回过神,走到徐树阳的边上,石慎侧身为他空出了位置。
  “阳阳,累了?马上就好,”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大堂里的客人,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最多一个小时,阳阳乖。”
  徐树阳听话地点点头,可始终扬着头看向徐吉。
  “怎么了?”只见徐吉半蹲下,极有耐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温柔的说,“爸爸为乌乌和龟龟准备了螺蛳肉,一会儿拿出来给你。”
  徐树阳又点点头,脑袋却还是抬着。
  “……爸爸我想喝可乐。”终于,他说出了口。
  徐吉噗嗤地笑出了声,他还以为会是什么无理取闹的要求。
  “好,”徐吉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他的鼻尖,“我给你两罐好不好?”
  徐树阳兴奋地一连嗯了好几声,
  “嘘,不过不能跟妈妈说。”徐吉装出一副贼头贼脑的样子跟他商量,徐树阳配合得像小鸡啄米一般直点头。
  石慎安静地站在他们边上看着这肉麻的时刻,直到徐吉直起腰看向他。
  “既然没什么事,一会儿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石慎愣了一下。
  徐吉熟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白吃白喝,你得帮我试试新菜。”
  总算又有呆在一起的理由了?
  石慎应了一句,好。
  等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徐吉就又笑着向大堂走去。
  石慎心里有些奇妙的滋味,说不上来,大概有点偷乐的意思。忽然,他的衣袖被扯住了。低头看去,只见徐树阳一边迫不及待地吸着可乐,一边把另一罐塞进他手里,眼带期待地望着他。
  要给他?
  石慎接下,冰镇的可乐弄的手有些湿漉漉的。
  徐树阳紧接着又递来一根吸管,同时,他终于也松开了自己嘴里紧咬着的那一根,口齿不清地道:“石叔叔,喝可乐。”
  傻乎乎的……怎么喝个可乐也能这么高兴。
  石慎看着徐树阳一脸陶醉不禁松了松嘴角,啪咔一声打开了易拉罐。当然了,也是傻乎乎地用了吸管。
  约定的时间过了,徐吉还没搞妥。徐树阳似乎习惯了,也不闹,就乖乖地坐在一边。石慎则安静地陪着他,两人一同等待徐吉下班。
  有些奇怪,他竟然觉得这样的等候很好。
  “石叔叔,爸爸新做的蝴蝶饼很好吃,”或许是饿了,徐树阳低头摸了摸肚子,然后语带骄傲的道,“一会儿我叫爸爸做给你吃。”
  石慎嗯了一声,不禁有些眼红他们这样亲昵的父子关系。
  半个小时后,徐吉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醉的连路都站不稳。一个踉跄,要不是石慎眼明手快上前一步扶住他,他肯定得摔倒。
  “阳阳乖……我们回家……回家……”他靠在石慎身上,醉醺醺地呢喃着。
  徐树阳手抱塑料盒,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这个样子的徐吉,似乎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爸爸……”他扁了扁嘴,“爸爸……”
  石慎发现了他脸上的失望,那一半委屈一半又在担心老爹的可怜样看的他心里也不怎么舒服。他琢磨了一会儿,左手依旧扶住徐吉的背,右手则朝他挥了挥:“阳阳,我们走了。”
  必须送他们回去……否则按照徐吉现在的状态,别说做新菜,能不能安全地走到家都成问题。
  徐树阳把视线移到石慎的身上,这才慢慢地站起身,握住了他伸出的手:“爸爸还好吧?”
  “没事,大概被客人灌酒了,”石慎捏住了那只热乎乎的小手,“回去吧。”
  徐树阳闷闷地点了点头。
  石慎把徐吉扔到后排的车座上,让徐树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然后细心地为他系好安全带。不出十分钟,车就停到了徐吉家的楼下。
  那是幢老式公寓,没有电梯。石慎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把他们送回来了。
  走楼梯的时候徐树阳在他们前面带路,但每走几步总要回过头看看他们的情况。
  这小鬼,比起生气,更多的还是在担心……石慎有些苦恼地捏了一下徐吉的腰,对方软绵绵地哼唧了一声。他忽然想惩罚一下徐吉,可现在的姿势不好做什么大动作。鬼使神差的,他低下头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听到徐吉吃痛地嗯了一声,石慎心里很满意,这才抬步想要继续走。可一抬头,便对上了徐树阳乌黑乌黑的眼睛。
  石慎一愣,心想小孩儿应该还不懂他刚才那个动作的意义吧。对,应该不懂……可他也真是中邪了,怎么会在这里作出这种举动。
  徐树阳好像的确没在意,看了他们几眼后又自然地回过了头。
  石慎心虚地咳一声。
  徐吉一路都不清醒,一直到石慎把他搬到床上也还是迷迷糊糊的。徐树阳始终呆在他的边上,看着石慎帮他爸爸脱鞋脱衣脱裤脱袜。石慎弄完一切,看了一眼表——这都快九点了。
  石慎伸了一个懒腰,发现徐树阳的表情还是不怎么高兴。
  “没事,明天醒了就好了。”
  徐树阳没说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委屈。
  当然了,当然得委屈,他们都等了这么久,徐吉却……
  “石叔叔,我饿……”
  对了,他们一直都还没吃饭。徐吉这次的确过分了……哎,不过他也不想这样。
  石慎走进厨房,找了半天也只找到米缸和一些土豆。
  出去买?现在这日子这时间,便利店开不开门都不知道。但傻着总不是办法,还是去碰碰运气吧。
  石慎走到客厅,发现徐树阳一直尾随着他。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阳阳呆在家里好不好?”
  可徐树阳还是一直跟着他。
  石慎蹲下身,跟他平视的那一刻也忽然懂了。小家伙是在怕他一去不复还吧,就像他爸爸今天食言了一样。
  “那一起去好不好?”
  石慎向徐树阳伸出了手。
  果真没有什么店在营业,小年夜的大街上只有零零星星的炮竹声。走了两条街,终于让他们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可便利店又有什么?难道好好的小年夜要吃泡面或者面包吗?石慎有些反感,但还是走了进去。
  一进门,闻到的便是浓浓的茶叶蛋的香味,诱得徐树阳直吞口水。
  石慎发现了,于是走去收银台要了一个茶叶蛋。刚出锅的茶叶蛋很烫,他隔着塑料袋把外头的壳剥了,然后递给徐树阳:“先吃吧。”
  石慎牵着徐树阳在便利店里逛了两圈,挑了一盒味嘟嘟的咖喱和一根火腿肠,想着家里还有些土豆,应该能凑合出一个咖喱盖浇饭。
  结账的时候扫了收银台边的几个红色纸袋,石慎指了指:“再加一个那个。”
  徐树阳探出头:“那是什么?”
  “红糖姜茶,给你老爸醒酒的。”
  吃过了东西的徐树阳可算有些生气了,回去的路上一蹦一跳的,还指着路边的烟花让石慎看。
  小孩还真是简单啊……
  回到了公寓,徐树阳径直跑进了卧室,然后又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爸爸还在睡。”虽然有些失望,但没刚才那样不高兴。
  石慎嗯了一声,走进厨房,先煮了姜茶,然后拿出电饭煲做饭。
  过一会儿,徐树阳在门外探头探脑,似乎想帮忙。
  “把姜茶拿去给你爸爸喝,”石慎递来一个半温的小碗,“当心,别洒了。”
  徐树阳小心翼翼地接下,往卧室走去了。
  当石慎把咖喱块放进锅里融化的时候,他才小跑了回来。
  “喝了吗?”
  “嗯,爸爸叫了一声‘再来’后就咕噜咕噜全喝完了。”徐树阳点头,递上一个空碗。
  没多久,厨房便洋溢起一股咖喱的香味。徐树阳看着石慎,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说“好了没啊,好了没,为什么还没好”。
  石慎呼了口气:“差不多了,你去看看爸爸醒了没?”
  徐吉也没吃过东西吧。
  徐树阳听见有吃了,惊呼了一声跑开了。
  徐吉总算是有点清醒了,但还是脑袋还是很沉。当他揉着眼睛走到客厅时,正好看到石慎端出了几个放着米饭的盘子。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了……”徐吉抱歉地笑了笑,今天应该是他做饭才对。
  石慎拿出了盛着咖喱的锅:“没事,吃吧。”
  徐树阳洗完手了走回来,刚要入座时忽然想到了什么。
  “爸爸……”他磨蹭到了徐吉的边上,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徐吉还有些恍惚,想着快点吃完饭就去睡大觉:“怎么?”
  冷不丁,耳朵一疼,还没回过神,就听到徐树阳气呼呼的声音:“爸爸骗人。”


第二十章

  徐吉愣了,不,是悚了。幸亏,他完全没看见边上石慎僵得铁青的表情。
  “阳,阳阳……”他结巴地开口,但面对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徐树阳,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没事,你吃多吃一点。”
  他只觉得自己的酒也醒了,疑惑地向石慎看去,才发现他的头低得老低老低的。有些奇怪,但没在意。然后,他岔开了话题,问道“原来你也会做菜啊?”
  石慎没抬头,几乎是拿着头顶对着徐吉:“做这个的难度跟煮泡面差不多。”
  徐吉嘀咕了一句, 我就随便问问,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觉得自讨没趣,便也就不做声,安静地吃着咖喱饭。不过说实话,这味道的确不错。只见徐树阳一勺接着一勺,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着饭,最后还不忘伸出舌头把嘴角边的酱汁舔干净。
  小没出息,吃得这么急……徐吉递了张纸巾给他,笑了笑:“准备洗澡睡觉吧。”
  他擦了擦嘴:“爸爸不帮我洗?”
  徐吉捏了一下他的鼻子:“明年都上大班了,自己洗。”
  徐树阳点点头,跑开了。徐吉再转回头时,石慎正看着他。
  只是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古怪。
  “怎么?”
  “没怎么。”
  他又自然地低下了头。
  徐吉忽然想问,怎么小年夜你也在外头乱晃不回家,可他终究是没问出口——某些事,就不用特地去强调。
  浴室的方向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徐树阳已经开始洗澡了。徐吉的小公寓里没有澡盆,只有淋浴间,所以再冷的冬天他们都只能咬着牙冲澡。
  “明天上不上班?”徐吉随意地问。
  对方也似乎是不在意地答:“今天就开始放假了。”
  “最近工作忙不忙,看你很少来徐记了。”
  石慎顿了顿:“……挺忙的。”
  他们之间的交流不多,大部分也只是徐吉在说,石慎听着,有时则附和两句——但在这些只言片语里,像是有什么被藏着,被期待着。可不知为何,双方都默契地保留着底线,谁也没多跨出一步。
  徐吉看着他,忽而想到了一些事:“师弟……”
  石慎放下了餐具,抬起头看着他:“怎么?”
  “你要不要……”
  “好冷,好冷。”这时候,徐树阳从浴室跑了出来,像一阵风似的经过客厅,也打断了刚要说话的徐吉。
  “明天我带阳阳出去玩吧?”石慎突然开口。
  “啊?”徐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多不好意思……”
  石慎反问:“明天是除夕,徐记会很忙,难道你还想让他坐在那里等你吗?”
  徐吉沉默了,明天的徐记确实会比今天更忙,他一定抽不出时间来陪徐树阳……这样对徐树阳很不公平。
  “那麻烦了。”
  其实有些懊恼,为什么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
  时候不早了,石慎打算离开。徐吉这才想起刚刚自己想说还没有说的话。
  “你要不要在这里过夜?”
  大过年的,一个人多不好。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徐吉知道。
  石慎诧异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这也是徐吉迟迟不开口的原因,他就怕被问为什么。
  他自己也不清楚的问题,要怎么回答。
  徐吉抓了抓头,胡乱地找了一个理由:“明天不是要带阳阳出去玩吗,这样也不用来来回回的跑,你家又不近……”
  不知为何,他好像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里藏着失落。
  “好吧。”犹豫了一会儿,石慎还是答应了。
  徐吉的家不大,一室一厅的房子除了卧室外也只有客厅上的双人沙发可以睡人。
  “师弟,凑合一下,”徐吉抱来了一条被子,扔到床上,“空调开着,应该不会冷。”
  石慎轻嗯:“浴室借我一下。”
  随着他走开,徐吉又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他担心石慎晚上会着凉。
  其实三个人挤一张床绝对不会冷,可这种建议要怎么说出口?太古怪了吧。
  徐吉走回卧室的时候徐树阳正缩在被子里看儿童故事书,窗外响起零星的炮竹声,客厅另一头的浴室里传来隐隐的水声。
  “睡觉了,”徐吉把徐树阳手里的小书抽了出来,放到边上,“明天带你出去玩。”
  刚开始徐树阳脸上有些失望,可当听到他后头半句时瞬间露出了笑容。
  “小笨蛋,你明天高兴了,爸爸还得上班。”徐吉捏了捏他的鼻子。
  徐树阳一愣:“爸爸不去?”
  “恩,”徐吉为他拉好被子,“石叔叔带你去,乖,睡吧。”
  徐树阳僵着不进被窝:“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小傻瓜,”徐吉心里也一酸,“你当然跟爸爸在一起了,明晚我们还要一起吃年夜饭。”
  徐树阳看看他,眼神里有些怀疑:“爸爸……”
  “爸爸保证。”徐吉也知道他对自己今天食言有些生气,不过明天徐记不翻桌,厨师到八点就得下班回家过年。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徐树阳会再次相信他。
  果然,徐树阳点了点头。或许不是贪玩,他只觉得同意后爸爸会高兴。
  “阿嚏!”徐树阳打了一个喷嚏。
  “快钻进被子里去,都着凉了。”
  徐吉看到徐树阳躺下后终于放心了,自己也准备洗澡。当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刚好碰上从浴室走出来的石慎。
  或许是因为沐浴的关系,他的脸有点儿红,所以不太像平时死人样,挺好看的。
  “师弟……”开了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想了想,开口道,“明天麻烦你了。”
  石慎嗯了一声。
  他又唤了声:“师弟。”
  “怎么?”石慎看看他。
  徐吉傻住了,长久后才憋出三个字。“……新年好。”说完他就想掐死自己,这什么烂话题!
  石慎收回视线,像是叹了口气:“我睡了。”
  “睡吧,晚安。”徐吉大跨步钻进了浴室。
  他只是有想叫他的冲动,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新年快乐!”
  除夕夜不到六点徐记里就坐满了人,到处都是杯子轻撞与碗筷相碰的声音。可最热闹的地方还是厨房,穿着白衣的厨子们忙个不停,炒菜的火焰蹿得老高。
  “小老板,六号桌的毛蟹年糕来催了。”端菜的服务则伸着脖子在边上等得心焦不已。
  “好了。”说着,浓油赤酱的菜肴迅速出锅。
  缺了徐百川的年夜饭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但事实证明徐吉还是勉强可以应对。还有,今天徐树阳不在,他可以少操心一件事。
  还好石慎在……其实比起“石慎 ”,他更喜欢“师弟”这个称呼,因为这是他们之间关系的象征。
  “小老板,加一个海鲜两面黄。”
  徐吉手上的活儿不停,思绪却飞了。回想起徐百川刚离开那一会儿,他的确失落过,浑身上下都是被遗弃的感觉。
  可石慎那家伙还是会出现,即使徐百川已经走了,他的食谱也写完了……但他还是会来。虽然很多时候他不过是简单的吃吃饭,可徐吉心里却不再那么烦躁。
  石慎让他感到自己不是被剩下的,所以昨晚,他也不想让石慎孤单一人。
  “小老板……”领班偷偷摸摸地凑到他身边。
  “啊?怎么?”
  “外面只有两桌了,几个伙计问我能不能早点放他们回去吃年夜饭。”
  徐吉一愣,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可以,走吧。”
  过了一会儿,领班又摸了过来。
  “怎么?”
  “老板,有人找。”
  “谁?”
  领班故弄玄虚地道:“那人不让我说。”
  厨房不忙了,也差不多到了关门的时候。徐吉好奇地走出了厨房,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不是让你们直接回家吗?”徐吉走过去,吃惊地说。
  “他说要接你回家。”石慎想松开徐树阳牵着自己的手,却发现对方仍旧紧紧握着。
  徐吉听后立即高兴地笑了,他蹲在了徐树阳的面前,说道:“阳阳乖,我马上就好了,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爸爸……”他有点紧张,死死捏着石慎的手,“我们做了晚饭……”
  徐吉的视线从徐树阳移到石慎身上,他放轻了声音:“所以来接我回去吗?”
  石慎一声不吭地回看他,徐树阳则腼腆地点了点头。
  徐吉收回视线,语气有些抱歉:“还要一会儿,不如你们先回去。”
  “我们等你。”石慎语气平淡。
  徐树阳也坚定地点了几下头。
  领班凑了上来:“小老板,回去吧,这里我们在就好。”
  徐吉迟疑了一会儿,说实话,谁不想回去吃年夜饭。
  “抱歉……”
  可就因为是这样,他不能走,他是老板。
  “你们坐着等一会儿吧,”徐吉示意他们找个空位子,“马上就好了。”


第二十一章

  他说完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怎么会选择留在徐记?不是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离开了吗?
  领班也觉得奇怪:“小老板,其实没什么事了……”
  “没关系,”徐吉摆摆手,“你们弄好就离开吧,我最后走。”
  真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改变……
  再等忙完一切又换了衣服的徐吉走到大堂里找徐树阳和石慎的时候,疲惫的徐树阳正侧躺在石慎的大腿上睡得很熟很香。
  “好了?”石慎在看杂志,一只手自然地轻抚在徐树阳的身上。他打了一个哈欠,无声地看着徐吉。
  “嗯。”徐吉想伸手去把熟睡的徐树阳拍醒,却被对方制止了。
  “让他睡吧,”说着,石慎合上了杂志,小心地把徐树阳抱起,“回去了?”
  徐吉对徐树阳抱歉地笑笑:“回去了。”
  
  徐树阳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的床上,客厅里传来了摆弄碗筷的声音。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穿上了衣服,踩着拖鞋跑出了卧室。
  “小懒猪,终于醒了,”徐吉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端着一个盘子,“洗个手,吃饭了。”
  徐树阳猛点头,乐呵呵地朝洗手间走。
  年夜饭很丰盛,连乌乌和龟龟也加餐了螺蛳肉。
  徐吉坐下,夹了一块刀豆送入嘴里。嗯,不错不错,又嫩又多汁,还带着熏肉的香味。他抬头也给徐树阳夹了一块,问道:“今天去哪里玩了?”
  “水族馆,看海龟!”徐树阳兴奋地嚷嚷,还用手比划了一个圈,“海龟好大!”
  见他高兴,徐吉心里也欢喜。他感谢地向石慎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正看着他。
  “多谢……”
  石慎只是嗯了一声,又低头吃饭。
  忽然,徐树阳开口问道:“爸爸,乌乌和龟龟能不能长那么大?”
  徐吉不假思索地回:“当然能啊,等到阳阳长大了它们自然也会长大。”
  “可石叔叔说不可以,”他的脸多了几分丧气的意味,“石叔叔说,乌乌和龟龟能挨过冬天就不错了。”
  听到这,徐吉瞪了石慎一眼,心说你跟小孩儿认真个什么劲儿。对方一脸“不干我事”继续吃饭。
  徐树阳抬着头:“爸爸,它们会不会有一天就不动了……”
  “不会的,乌龟会冬眠,”徐吉干笑了几声,“看起来像死了,其实还活得好好的。”
  “喔……”徐树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小脑袋瓜,“对,邵老师讲过!”终于,他低下头放心地开始挖饭。
  挨过这个冬天啊……石慎这家伙怎么比他还消极。
  吃过饭徐树阳就蹭到了沙发上看电视,石慎站起身,似乎想要走了。
  “师弟……”徐吉一见他的动作,立即开口道,“再坐一会儿?”
  石慎看看他,像是在疑惑。
  “试……试菜!”
  徐吉说完就跑去厨房,扫了一眼冰箱,自骂了一句怎么什么材料都没有。
  真该死……为什么会想留他……
  石慎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而后坐到徐树阳边上。
  电视里在放娱乐晚会,徐树阳撑着脸,看得很累。石慎正想说,不想看为什么不换台的时候,小家伙忽然打起了精神,眼睛闪亮闪亮的。
  原来是广告。
  石慎陪着他看,时不时也会转头去看看徐吉在做什么。
  留他下来,也不过是为了试菜吧……
  “……叔叔,叔叔,”徐树阳拉了拉他,又指了指电视,“这个是什么?”
  石慎把视线转回电视,就听到一句“……用了护X宝,想去哪里去哪里……”
  见他不答,徐树阳又追问:“这是什么?”
  “……鞋垫。”
  徐吉在厨房鼓弄了半天,什么都没做成,最后只好灰溜溜地拿了两罐啤酒和一罐可乐走到客厅。石慎好像也忘了之前的事,没多说什么。
  双人沙发要坐两个大人一个小孩有点挤,徐吉把徐树阳抱怀里,让他坐到自己腿上。
  “爸爸,我困。”徐树阳揉了揉眼。
  “去睡吧。”徐吉松开他。
  徐树阳爬下沙发,没直接去卧室,而是转过身看着徐吉跟石慎。虽然没说话,可明显是要爸爸陪他的意思。
  “我该走了。”石慎站起身,准备离开。
  “师弟……”
  徐吉看了一眼钟:“要不要再等一会儿?现在放爆竹的比较多……”说着,他才想起对方有车,这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爸爸,睡觉。”被冷落的徐树阳终于开口,他拉了拉徐吉的衣服。
  “你陪儿子吧,我走了。”
  “那什么……”
  徐树阳困得要命,看着两个僵持不下的大人,扁了扁嘴就往卧室走。
  徐吉还在想要这次要用什么借口,却听到石慎压低着声音说了一句:“干嘛老留我……”
  “一个人……多没劲。”徐吉喝了一口啤酒,正好是最后一口。
  他也说不上来……晕,难道最近父爱泛滥了。
  “反正你回去也没事……”
  “在这里会有事?”石慎上前一步,挨着他,话语几乎吹到了对方的耳朵边上。
  一时间,徐吉没明白对方意思,刚要说什么,卧室传来了徐树阳的声音。
  “爸爸……”
  “诶,来了,”徐吉离开前拍了拍石慎的肩膀,“师弟,乖,别走了。”
  石慎看着他的背影暗骂了一句,师弟你个鬼……
  可他还是留下了。
  
  每次徐吉就这么奇奇怪怪地挽留,一直到年初四的晚上,石慎竟然还睡在他们家沙发上。
  初四晚上的爆竹声响与除夕那晚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别说徐树阳,连徐吉都没睡好。好不容易过了零点,才开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可还没来记得做梦,又起夜了。
  徐吉缩了缩脖子,憋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去放水。当他路过客厅的时候,隐隐约约听见了石慎的咳嗽声。
  “师弟?”他唤了声,没人应。徐吉抓了抓头,上完厕所又回去了。
  石慎没睡着,一直没睡着。一是因为太吵了,二是因为心里那个别扭——最最别扭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
  真是的,放的家里好好的大床不睡,偏偏来挤别人家的沙发。
  石慎心里恼,竟然有点羡慕此时躺在徐吉身边的徐树阳。可人家是父子,他要拿什么理由去呆在他的身边?
  难道要拿喜……欢?
  闷着被子的石慎脸一红,咳了几声,酸不酸啊,一把年纪还说这,也不知道害臊。
  忽然,身上一重,不知道什么东西压了上来。
  石慎一惊,坐了起来。
  “你还没睡着啊?”是徐吉的声音。
  石慎轻嗯。
  “怕你会冷,帮你加一条毯子。”徐吉打了一个哈欠。
  这家伙,也把自己当儿子养了?
  “你睡吧,我也睡了。”说着,他就要离开。
  忽然,石慎伸出手,把他抓了过来:“师兄……”
  徐吉正犯困,一个没站稳,整个人差不多被拉到了石慎的怀里。他猛地清醒了,还没说话,脖子就被湿漉漉的舌头舔上了。
  “喂,你……”
  石慎从后环抱着他,手从他的衣服里钻入,慢慢往上摸。
  “别胡闹……嗯……”
  做过几次,石慎很清楚徐吉的敏感点在哪。他细细地吻着他的耳后,脖子,一手从后抱着他的腰,另一手往下探去。徐吉穿着是普通的睡裤,全棉有橡皮筋的那种。
  “不是有感觉了?”隔著内裤,他摸到了那开始兴奋的地方。
  徐吉咬著牙,硬是不发出一点呻吟,可身体的变化骗不了人。
  石慎知道,他想做,可又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发现……有点恼,他微凉的手指绕过了内裤,一把握住了他的性器。
  徐吉沈嗯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微颤起来──他的确是兴奋了。
  石慎套弄著那里,心有不甘:这个家夥……如果做爱的话是谁都可以吧。想著,他毫无预兆地用力捏刮了一下徐吉生殖器的洞口。
  “师弟,痛……”徐吉挣扎了一下,没放在心上,继续一边抑制著自己的声音,一边享受在快感里。
  此时,远处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爆竹声,不太响,零零星星的。黑漆漆的客厅里,两个男人一前一後贴在一起,紧密的像一个人似的。
  石慎的手上不停撸著,徐吉的性器在他手里越发坚硬,差不多就要爆发了。
  “师兄……”他轻唤了一声,把自己的欲望掏了出来,蹭到了徐吉的後处。
  徐吉感到了抵在洞口的炙热,有些痒,他终於忍不住哼出了声。
  “啊……”
  “感觉很好吧……”石慎不著急,只是用性器轻轻蹭著那里,手上则加快了撸动。
  徐吉仰著头,心说你这时候话怎麽就这麽多……
  “嗯……”
  前面和後面的双方刺激下,他终於达到了高潮,还射了不少在石慎的手里。
  徐吉半站起身,想要抽几张纸巾。刚挪了一下,石慎沾著精液的手指便顶了进来。
  “唔……”这时候,他也忘记了要去克制自己的呻吟。
  石慎慢慢开拓著,吸吮著他的肩膀和脖子,然後含上了徐吉的耳垂:“师兄……”
  “爸爸!”突然,黑暗中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声音是从卧室里传来的,多数是徐树阳半夜醒过来,发现他不在。
  徐吉吓了一大跳,畏怯以及慌张顿时浮上心头。他在黑暗中乱摸了一圈,想要找到自己的裤子。石慎却依旧紧抓着他不放,手还不安分地揉上了他性器。
  “师弟,好了,好了……”徐吉按着他的手,低声道。
  石慎好像听不见一般,没做理睬。
  两人挣扎了一番,沙发因为他们的动作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徐吉从后面被紧抱着,腰和腿直发软,不好动弹。石慎像铁了心要留住他,甚至还又摸又撸继续取悦他。
  “师兄……”
  他在搞什么啊!?
  “别胡闹……”他推开石慎,终于站起身,却不料对方的手臂仍像树藤一般绕上他的身体。他惊慌地用手肘用力向后一顶,然后压着声音低吼了句:“你够了!”
  “爸爸?你在哪?”这时,徐树阳又唤了一句,随之是被子布料磨蹭的声音。想来,他是坐起身了。
  徐吉清了清嗓,应:“来了。”
  他套上了裤子,又抽了几张纸巾擦拭了一下下身。
  “你是已经够了……”黑暗里,石慎的声音冷冷传来。
  “啊?”
  没有光亮的客厅,他看不清石慎脸上的表情。但……
  “爸爸!”徐树阳的叫唤里夹杂着席梦思被挤压的声音。
  没来得及考虑,徐树阳又嚷了一声,徐吉几乎像是反射一样地回道:“来了!你躺着,别下床……会着凉!”
  不知怎么,徐吉忽然没有勇气再朝他的方向看去,他只知道石慎正一动不动地坐着。
  本来就是一时冲动,到时候就得停。这个道理,他们怎么会不懂?
  只是……为什么会有些微妙的心虚和愧疚?
  “师弟你……”他吞了吞口水,呼了一口长气,“早点睡吧。”
  空气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

  徐吉小跑回到床上,刚钻进被子,徐树阳便一把抱住了他。
  “怎么?”
  徐树阳只摇头,不说话。
  “做恶梦了?”
  小孩儿点点头。
  “小笨蛋,爸爸在这,”徐吉拍了拍他轻轻发抖的背,“冷不冷?”
  “不冷。”徐树阳嘴上是这么说着,可身体完全靠了过去。
  “嗯……”徐吉调整了姿势,好让儿子抱着他的同时自己也躺得舒服。
  “爸爸刚刚去哪儿了?”
  刚刚……
  “没哪儿,上厕所。”徐吉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发质很软很舒服。
  徐树阳嗯了一声,然后揉揉眼,打了个哈欠:“爸爸,睡觉。”
  徐吉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徐树阳。不久,小孩儿的呼吸便变得平稳,开始轻轻打着鼾。
  窗外依旧有爆竹声,少有大地红,多是高升炮。
  可能就是由于这个,让徐树阳做恶梦了吧——因为卧室靠着马路,所以比客厅里听着要响几分。
  客厅啊……
  徐吉歪了一些身体,侧着耳朵,他想知道石慎现在怎么样了。
  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石慎刚才不太寻常,一举一动就像一个不会瞻前顾后的小孩。
  对了,他跟石慎算是什么关系……□?可他们也没做过几次。师兄弟?可连中间人徐百川都消失了。可……很奇怪,他想维持。
  嘭——嘭——
  有着零零星星的炮竹声的干扰,徐吉听得不怎么清楚。
  忽然,客厅嘭的一响,那是关门的声音。
  
  过了几天宋悦从老家回到徐记接徐树阳的时候,就见到徐吉心不在焉,老是关注着手机。
  “怎么?要讨债?”
  “没有,随便看看,”徐吉假装不在意地把手机塞进裤子后边的口袋,转开了话题,“年过得好不好?”
  宋悦夸张地长叹了一口气:“别提了,老家那些老头子你也知道,没啥意思,整天就是吃,吃的我这几天都不想见到肉了!”
  徐吉笑笑:“有肉吃还要嫌弃,你啊……”
  “还好阳阳没去,去了准会被无聊死,”宋悦蹲下身,捏了捏徐树阳的脸,“好儿子,今年拿到多少红包?”
  徐树阳张开两个手掌:“十个。”
  “收益不错,等下请妈妈吃蛋糕好不好?”
  徐树阳乖巧地点了点头。
  宋悦看着徐树阳手里拎着的塑料盒子,诧异道:“阳阳,水有些脏,去换一换吧?”徐树阳抱起盒子看了看,里头的水的确不干净。他犹豫了一下,便独自跑开了。支开儿子,宋悦贴近了徐吉,她动作有些暧昧的从手提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这钱,你拿着吧……算负担他这段日子的开销。”
  徐吉没接,还有些生气:“你又来了,我养自己儿子呢,负担个什么劲儿啊。”
  宋悦还在坚持,把钱硬塞到他手里:“拜托,你就收下吧!”
  “你不用对我愧疚,”徐吉一本正经地看向她,用严肃甚至有点儿矫情地口气说着,“我不是他爸,但他是我儿子。”
  宋悦咬着唇,“可是……”
  “别给阳阳留遗憾就可以了。”徐吉向她笑笑。
  “徐吉……”宋悦着实被他吓着了,“你……好像变了。”
  “有吗?”他抓了抓头。
  “嗯……”宋悦低下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从前让徐吉带徐树阳,虽然他会满口答应,但宋悦知道,每到独处的时候,他们之间总是会存在若有若无的隔阂。
  毕竟说是父子,事实上却无血缘关系。
  徐树阳跑了回来,两只手湿漉漉的。
  “我们回家了,”宋悦抽了一张纸巾帮他擦干手,离开前对徐吉道,“都是男人,看什么手机,直接过去找他不就好了。”
  徐吉干咳了一声:“没事。”
  宋悦带着徐树阳离开了,徐吉塞在口袋里的手机终于震了起来。一激动,还没来得及看号码,他就按下的接听键。
  那头,传来一个悦耳沉着的男音——
  “先生你好,我们公司在地铁站附近开发了一套商品房,请问你有没有兴趣了解?”
  原来是广告……徐吉无力地合上手机。
  其实他知道石慎在气什么,只是觉得发展成这样有些古里古怪。
  那家伙是在要求更多?

  石慎的杂志社果然换老板了,不过就跟之前想的一样,这跟他没太大关系。他抽空跟邵楼道了歉,邵楼挺豁达的,没在意。
  “前几天你去外地了?怎么找不到你?”
  石慎想了想,或许是懒得找借口了:“恩,去外地了。”
  “去哪里了?”
  “没哪儿,出差……”石慎干咳了一声,“苏程最近怎么样?”
  邵楼的表情忽然变了变:“他……挺好的。”
  石慎听到对方好也就放心了:“帮我向他道歉。”
  邵楼拍了拍他的肩:“有些事还是要自己说才行。”
  石慎沉默,不说话了。
  “你们两个,一个外向一个内向。算算也做了二十多年的朋友了,怎么互相之间一点影响都没有。要是苏程学学你的仔细,你再学学他的直肠子,事情也不会卡在这种尴尬的局面上……”
  石慎打开烟盒,递给了邵楼一根,自己也留了一根:“哪会说变就变?”
  邵楼微笑着接过:“我也知道,何况你这家伙骨子里就是挑剔,一丁点儿不顺心就难受,从小就那样。”
  他们关系很铁,就是被看穿了,石慎不生气也不反驳,算是默认地低下了头。
  “你呢,最近怎样?”
  “没怎样,继续做幼儿园老师啊,”邵楼爽朗地笑笑,“还是小孩儿最可爱。”
  邵楼说的没错,像他从小就喜欢小孩儿一样,石慎一直都是个过分挑剔讲究的人。以前有同学开玩笑说他像女人,后来被苏程按在墙边暴打了一顿。
  所以这样他才受不了苏程将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身边。
  “有空再聊吧,”邵楼起身穿上大衣,“我有事,先走了。”
  石慎向他扬手告别:“路上当心。”
  “对了,怎么最近打你手机都是关机?”
  “没怎,刚好没电了。”
  石慎把最后一点啤酒喝完,也准备离开。
  
  石慎为徐记做的食谱上架了,因为是系列本,销量不用担心。他给徐百川寄去了一本,顺便拜了个晚年。
  徐吉一直在发短讯和打电话给他,石慎不回不接不是觉得他烦,而是认为自己傻。那晚他竟然在跟小孩儿较劲,想想都好笑。后来时间久了,他也不发了,石慎又一边骂他没毅力一边又拿着手机开开关关。
  “石编辑,你的位子怎么换到窗边了?你不是嫌沿着马路比较吵吗?”
  “……这里信号比较好。”
  杂志社里出现了不少新面孔,石慎也懒得去了解,除了进电梯的时候打声招呼外再无深交。不过他运气不太好,有一晚加班完去车库拿车的时候,偏偏给他碰上了一个男同事在一辆小红跑车里跟别人亲热。石慎假装没看见地走了过去,车里的同事却反应极大的用身体挡住另一个人的脸。
  “喂,你看屁啊!”那人的脸很臭。
  只见他的脸有些发红,领口的纽扣全被打开,露出了半个红红点点胸膛。动作说是压,不如说是坐在对方身上。
  石慎本来没想看,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多看了几眼。
  “我X,你还看!”
  石慎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忽然,从男人的背后伸过来一双手,把他抓了回去:“李皑礼,别闹,回家了。”
  “差一点就……”男人气急败坏地呸了一声,关上车窗。
  石慎知道这人是谁,不过当他看到车里的另一个人时有些吃惊。这人……怎么会跟他搭上关系?
  石慎没多想,开着车准备回家。回家的路上他还捎了一点外卖——虽然石慎也会做菜,不过一个人的话还是外卖简单又实惠。
  外卖店的老板见到他,不禁好奇:“好久没见你来了。”
  石慎平淡地嗯了一声——因为前段日子他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车开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十点了,石慎刚停好车,就见到那人在家门口朝他招手。
  虽然距离不近,但他知道那人一定在喊“师弟、师弟”。
  师弟你个鬼……


第二十三章

  徐吉跑了过来,一见到他下车就兴冲冲地凑上头,一张嘴便是一大串白气儿:“你总算回来了,我还怕你不在,明早没人送我下山。”
  石慎冷冷横了他一眼,心里骂了句你难道是在附近走完亲戚过来搭顺风车的么。
  “有事?”
  他一边问一边向屋里走,满脸的漫不经心,像是一点也不在乎边上的徐吉的样子。
  徐吉缩了缩脖子,跟上他:“菜谱我看到了……还有,叔叔让我带一点土特产给你。”
  听着他的话,石慎莫名来了气。他一路手插口袋,头也不回地向自家门口走。
  “钱我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给你。”
  “说要分钱是在开玩笑,”徐吉憨憨一笑,递上手里的塑料袋,“一些野菜和腊肉,不值什么钱,但绝对好吃。”
  石慎转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本想匆匆一瞥,可当他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后怎么都挪不开了。
  徐吉也看着他,并像是了料到他的举动似的:“师弟,你生气的时候好像我儿子……”他咧嘴哈哈大笑起来。
  石慎在他的笑声里冷着脸,他想说你要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那就快点走好不好……
  “进来坐吧。”话说出口,却是这么一句。
  徐吉一边打了几个喷嚏一边跟着他走进屋,虽说石慎去过他家不少回,可他到石慎家这还只是第二次。
  “吃过没有?”他吸了吸鼻子。
  石慎这才想起刚买的外卖被他落在了车上,一时不想解释便开口敷衍道:“吃过了。”
  他想进洗手间洗手,却发现徐吉一直都在他身后。
  “干嘛?”石慎瞪了他一眼。
  徐吉嘿嘿一笑:“师弟,别老绷着脸。”
  石慎轻哼了一声,的确,从刚才见到徐吉开始,他就隐隐来气。
  “喝什么?”石慎洗了手,走进厨房。
  “随便,”徐吉仍旧跟了上来,“好久不见,最近在忙什么?”
  石慎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没忙什么。”
  见他心不在焉,徐吉倒自得其乐地瞎扯起来,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
  石慎觉得有些烦,几度想要甩掉他竟都无果,不禁后悔怎么就脑子一热把他叫进来了。
  “师弟,厕所你刚刚去过了……”
  “我要去洗澡。”石慎瞪了他一眼。
  徐吉边脱衣服边跟上。
  石慎一脸黑线的又瞪了他一眼:“你别过来。”
  把徐吉挡在门外后,他轻叹了一声。
  看到他说是生气,其实还是会高兴的。石慎不能否认心里的真实想法,可就像邵楼说的那样,他容易别扭。他对徐吉的感情显然让他自己都有些措手不及,但让他更为纠结的是对方看似无所谓的态度……徐吉总是那样,碰到问题至多只会发几句牢骚,然后毫无脾气地逆来顺受——可石慎却会在意这些问题,他还讨厌徐记每次都追着他叫“师弟”。
  妈的,好烦。
  水放满了半盆浴缸,石慎脱了衣服躺进去,然后点了根烟,抬起头漫无目的地看着雾气弥漫的天花板。
  咕噜噜……肚子传来一阵抱怨。
  妈的,好饿。
  石慎以半死不活的状态洗完澡,回到客厅,就看到徐吉眯着眼靠在沙发上。他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对方轻轻的鼾声慢慢传进他的耳朵。
  说实话,他今天来又是要干嘛……只是为了叔叔的嘱咐吧,最多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有那么一点的愧疚感。
  他妈的谁要你的愧疚感……
  石慎在他身前弯下了腰,细细打量着他。
  徐吉的样貌再勉强也只能算中等偏上,嘴不歪眼不斜,什么都挺普通,唯一就鼻子还长得不错。石慎想伸出手轻刮一下他挺翘的鼻梁,但或许是担心会吵醒他,迟迟没有动作。徐吉睡得很沉,差不多整个人都歪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抱胸,累极的样子。
  都这样了……下班不回家睡觉,到处晃乱什么。
  石慎抱来了一条毯子盖到他身上,自己也回到了卧室。入睡前,他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床头,那儿有几个被按下去的相框。
  唉。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石慎忽然觉得床尾被不知名的外力压了一下。易醒的他猛然睁眼,但或许是想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他并没有做声。
  那家伙从后部钻进了他的被窝,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上爬。
  动静这么大,还真把他当白痴了……石慎这么想着,但依旧一动不动。
  一只热烘烘的手搭上他的睡裤,接着轻轻往下扯。那人用手指隔着内裤刮了刮他的性器。
  大半夜发什么情……
  “喂,别用手,用嘴吧。”石慎用膝盖顶了他一下。
  徐吉掀开被子,喘了一大口气:“靠,你醒了也不早说,闷死我了。”
  石慎看着跨坐在他身上的徐吉哼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徐吉趴下身,掏出石慎的性器,果然张口就含。性器在湿热的口腔里不停被吸吮着,很快便勃起了。
  “这么快就有感觉了。”徐吉像是调侃地叹了句,伸指弹了一下那根挺起的欲望。
  “做完就去睡,你明天还得早起。”石慎看了一眼边上的钟,打了个哈欠。
  “师弟,”徐吉笑了起来,揉着他的欲望直起身,“你的语气好酸。”
  黑暗中互视的两人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可他们却坚持对视着。
  “上次又没礼貌了,阳阳第二天还拉着衣服问我石叔叔去哪了。”
  石慎不做声,安静地感受着那人的挑逗。
  “怎么不说话,”徐吉又趴下,舔弄起他的根器,“你这时候话不是应该很多吗?”
  “别啰嗦,”石慎舒服地哼了一声,他使劲压抑着声音道,“弄完了就去睡觉。”
  徐吉意识到对方语气中的奇怪,他愣了一下:“你什麽意思?”
  石慎看着他,终于开口:“你来这是因为愧疚吧……”
  徐吉皱眉,似乎不理解对方的意思:“啊?你说什么?”
  “上次……”石慎想说,其实你不用在意,蠢的是他自己。
  “你觉得我是来道歉的?”徐吉抬起头。
  “难道不是?”
  这回轮到徐吉安静了,唯有呼吸声渐渐急促。
  石慎正想说不做了就去睡觉,不料对方忽然按住了他的腿,低吼道:“这样好了,你上过我三次,我把你上回来我们之间就一了百了!”
  说着,徐吉的动作猛地粗暴了起来,整个人压到石慎身上。
  石慎一边抵抗一边欲要反压,可徐吉不知哪来的力道硬是没让对方得逞。两个大男人扭打成一团,把身下的席梦思弄得嘎吱作响。
  石慎嘴角中了一拳,他半眯着眼勉强制住了对方的双手,但从体位上来说,他还是被压在了下面:“你干嘛……”
  徐吉坐在他腰的位置,挣扎着弯腰,咬上对方的下巴:“准备干你!”
  石慎分出一只手扯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拉:“我说你干嘛要生气……”
  “反正我对你来说不就是普通的炮友吗,那与其被你上,不如我上你,”徐吉挣脱出上手,一把撕开了对方的睡衣,“便宜你,我上你一次抵那三次,然后咱们就两清!”
  石慎推开他,总算是听到对方话里有话,可还是有些不确定:“难道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徐吉用力拍了一下他赤祼的胸膛,露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表情:“你以为?”
  石慎被他看的心咯噔咯噔直跳,徐吉以为他还没想明白,便弯下腰,从他的脖子慢慢往上舔,溜到耳后,用似无奈似叹息的口气轻道:“要再这么下去就真砸了……师弟啊……平时看你挺伶俐,怎么今天就变蠢了……”
  “你……”石慎几乎反射地按住他,让徐吉的脑袋继续贴着他的耳畔,因为这样,他的嘴也挨到了他的耳边,他想问徐吉,他的潜台词是不是那个意思。
  可有什么用,一时间,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口。
  关键时刻徐吉够上道,他知道继续这么下去,雪球只会越滚越大:“……你也知道我没什么用,活这么大也没个出息。以前上班只求升职加薪,到徐记之后也只想保住店,一点儿额外的追求也没有……当碰见变化了,也只会在心里骂几句,然后硬着头皮顶上……我大概也就这样了,继续浑浑噩噩的过吧……”
  石慎搂住他,没吭声,安静地听着他的自我检讨。
  “……前几天你没来,我想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俩谁对谁也没那个义务,不就做过几次还要有期望,真是愚蠢……可最后还忍不住来找你,真是他妈的蠢到家了。”
  石慎还是没接话。
  “喂,你也说说话,我知道你也有那个意思!”徐吉一发急,咬住了对方的耳垂,“别跟我说没有,否则你上次摔门是什么意思?!”
  石慎似乎松开了手,徐吉趴着有点不舒服,伺机想要撑起身,动作还没完成,又被拉了回去。
  “不能两清……”


第二十四章

  石慎吻上他,嘴唇轻碾住对方的,然後把舌头探了进去。徐吉回抱他,舌尖与其缠绕,没过多久,他便忍不住闷哼了起来,酥麻的感觉从腰间窜出。徐吉的手不安分地往下移,摸到了对方光著的下身。
  “怎麽软了?”他皱皱眉。
  石慎啄著他的唇:“又不是禽兽,哪能一直站著。”
  徐吉顶了对方的额头一下,猥琐一笑:“我再来把它搞硬。”
  石慎听著他有些无耻的话,不禁乐了。他伸手解开了徐吉的皮带,然後拉下裤子拉链,掏出他炙热的分身。
  “……你这禽兽。”石慎套弄著他早已勃起性器,无奈地低骂了一句。
  徐吉眯著眼哼了一声,咧嘴笑笑。事实摆在面前,怎麽否认?看他正要自慰,石慎便伸手制止他,把两根欲望贴到一起磨蹭。
  徐吉咬著他的脖子,用牙齿轻轻磨弄他的下巴:“好……再……嗯……”
  石慎低下头舔了舔他光滑的鼻尖,鼻梁,然後是眉心,手里撸动的动作始终持续著,时不时刮一下对方的顶端,感受著两根在他手里越来越热。
  徐吉趴在他的身上,呼吸越发急促,头发骚弄著石慎的脖颈,微微抖了起来。
  “舒服吧,师兄?”
  徐吉喘著粗气嗯了声,抬头堵住了对方嘴。石慎的手停顿了一下,认真地回应了这个吻。徐吉的吻有些细长,不像过往的猴急,安抚似的接触让石慎从心里觉得惬意。
  等等……安抚?
  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滑到了他的大腿处,微微用力,像是要把他的腿分开的意思。
  “你在干嘛?”石慎额上起了几条黑线。
  “好师弟,让师兄禽兽一把……”
  “你想太多了。”石慎打开他的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要知道,他本来就没这种打算,更何况徐吉刚才说了那种奇怪的话。
  什麽上回来就一了百了……
  徐吉用脑袋压在他胸前,立起的性器下流地磨蹭著他的大腿:“凭什麽,我就……唔……”
  石慎用力拧了拧对方的屁股,然後一口含住他左边乳头。男人的乳头普遍偏小,石慎只好用牙齿轻轻磨咬著边上的乳晕,舌尖有一下没一下的顶舔著中间的小粒。
  “啊……别用牙齿……疼……”
  乳首在口中越来越挺也渐渐发热,贴在石慎腿间的性器加快了速度磨蹭。
  “你明明就很舒服。”石慎用力吸吮。
  “唔……再……右边也要。”
  石慎拍了一下他饱满的屁股,又好气又好笑:“怎麽忽然这麽饥渴了,稍微内敛点。”
  徐吉直起身体,摆脱了他的嘴,伸手套弄著自己的性器:“靠,我要像你这麽闷骚就不会来这了。得,你不弄师兄我自己弄!”说著,他一边自慰一边捏起自己的乳首。
  “嗯……”因为之前压住石慎的关系,他现在正微妙地跨坐在石慎的身上。
  石慎半抬脸,向他的方向看去。在没有光亮的环境下他看得并不太清,只能隐隐约约瞧出一个轻轻扭摆著的身体──徐吉的身型不纤细也不粗壮的,但就是这样的普通身材在欲望的煽动下可以变得莫名的色情。他低喘著气,并没有故意压抑自己的声音,而是仰起头随著快感呻吟。他大腿的下侧有意无意地蹭著石慎的胯部,手淫的同时自然地张开了双腿。
  “哈……”
  石慎伸出手,终於用大麽指按住了他的右边乳头,上下轻轻揉著。
  “太迟了,”这回轮到徐吉打开他的手,低下头继续套弄,“嗯……哼……我快……”
  石慎微凉的手指轻轻刮了刮下头的阴囊,悄悄地挪移著身体调整姿势。
  徐吉被弄得舒服万分,全然没发现对方的动作。在自己与对方双重的刺激下,他的呻吟变得急促,身体的摇摆也越加剧烈,终於,他炙热的分身射出了精液。
  徐吉边喘气边笑,手摸上了对方的胸膛,那儿也沾到了他的淫液:“再远一点就颜射了……啊……”
  刚要得意,什麽异物顶进了他的後穴。
  “别浪费这麽好的体位……”石慎的食指在洞口刮了一圈,轻揉著那里的小褶。
  徐吉排斥似的躲了躲,却立马被按住大腿,坐了回去。
  石慎抓住他的右半屁瓣的同时,改用中指探了进去:“你看你这次,还有上次的……我一次都没有。”
  徐吉挪了挪,他挺直接不错,可谁规定直接的人就必须得被上?
  “嘿,那我用嘴或手帮你……”
  石慎没说话,徐吉正要帮对方手淫的时候,一个硬邦邦又热烘烘的东西蹭到了他的屁股边上。
  “师兄……”石慎半坐起身,贴近了他一些,“还有,嘴也痛……”
  对了,刚刚在混乱之中误伤到了对方。
  徐吉安慰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角,那儿果然有些血腥味。
  “抱歉……”
  舔著舔著,那人的舌头也缠了上来,诱惑地勾引著他的,往自己的口腔探去。
  “唔……”
  抵著对方小腹的性器有复燃的迹象,被弄的极舒服的徐吉也认命了,他环住对方的脖子叹了一声,口气颇为没辙:“进来。”
  话刚说完,後头的手指便加到了两根。
  “你还真是不客气……”
  “师兄……”石慎一手做著扩张,另一手抚摸他赤裸的皮肤,从胸前摸到後腰,又从後腰摸到了小腹,最後停在了他的大腿内侧。
  “摸我前面……”徐吉欲求不满的扭了扭身体──他知道石慎故意绕了过去,这家夥,有时候还真是幼稚。
  石慎却像没听见,依旧搓揉著他的大腿内侧,徐吉无奈,正想送开一只手自慰时候,对方忽然挨上他的耳朵,边吹著热气边道:“你自己不是蹭得挺好麽……还没摸,就已经这麽挺了。”
  在耳廓游走的温热气息让徐吉闷哼了一声,脸上也烫了起来。他收紧了手臂,让彼此更加贴近。石慎依旧扩张著小穴,两根手指在那探进探出,等待那里变得再软一些。与此同时,他亢奋的性器不停地触碰徐吉光滑的屁股,好似迫不及待地想往里头冲。
  “啊……”徐吉也不是被动的人,他把身体紧挨著石慎,用下身顶著他的小腹不断磨蹭,想要索求更多的快感。那里已经能容下三根手指了,他愉悦地颤抖地身体,明显是邀请的信号。
  石慎把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原本只想单纯地靠著,却又不禁低头张嘴咬了他几口。不疼,但让徐吉哆嗦了一下,异样兴奋遍布了全身。他低吟著小幅度地移动身体,然後也开口咬了回去。
  石慎低沈地声音响了起来:“痛。”
  “你少来……”徐吉有些激动地喘著粗气,“我明明没用力。”
  石慎仍旧挨著他的耳朵,轻叹:“会痛……”
  徐吉心说TMD你的手指还塞在我屁眼里,我才痛好不好!
  石慎用牙齿轻扯著他的耳垂,舌头反复舔著他的耳後:“你咬得我好痛……”
  听著他腻歪的语气,徐吉忽然悟了。
  “喂你……嗯……”扩张明明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可石慎还是没有进去,“你,啊……你不会打算让我……自己坐上去吧……”
  “师兄……”
  这称呼一出来,TMD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徐吉推开了他一些,然後抱怨地看了他一眼。四目相交,却发现了对方眼神里的落寞。
  石慎歪过了头,佯做伤感状:“师兄……你不愿意,就算了。”
  “……年纪一把还装可怜,幼不幼稚啊你……”
  无奈的埋怨,确是妥协的意思。
  眼前的徐吉张开了腿,微微抬起身体,然後一手握住了石慎坚挺的性器。石慎伸出手扶住他的腰,一半像是催促,一半像是怕他会忽然後悔。
  “你搭著我的肩膀吧。”看他有些艰难,石慎建议。
  徐吉轻恩了一声,伸出了手,缓缓坐下。
  性器刚抵到了柔软的洞口,小穴便激动地一收一张。徐吉支撑著身体的手臂也开始发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兴奋。
  石慎安抚似的套弄起他的性器,勃起的昂扬正在滴下色情的液体,把他的生殖器弄得湿漉漉的。同时,他自己那根的龟头已被洞口含住,正缓慢地进向里面。
  徐吉忽而抬头看著他,尴尬道:“我……腿麻了……啊!”
  话还没说话,便化作了一声高昂的叫声──石慎这混蛋,竟然掰开了他支撑身体的手!
  徐吉这回算是真正地坐到了石慎的身上,失重带来的快感让他一阵恍惚。
  石慎厚脸皮地凑了上来,啄了啄他的嘴唇:“自己动好不好……”
  “你去死好不好!”
  石慎摆出一副死人样,凑上头:“你是快夹死我了……”
  性器被湿热紧致的肠壁包裹著,本能的收缩也让石慎激动不已。可他今天……更想让徐吉动。
  “师兄,自己动好不好……”石慎殷勤地刺激著他的性器却又抑制他的感觉,自己在他的後穴里缓缓移动,总之就是给点甜头又立即收手。
  徐吉被他弄得直哼哼,身体不停地战栗。终於,他拗不过对方,双手撑床,上下移动起来。
  “哈……”
  刚开始他动得慢,後穴被充斥的感觉让他不是很习惯。
  石慎也看出来了,他担心这样的不适应会最终让徐吉放弃,想著,他坐起身,扭著胯部,用力顶了几下。
  徐吉见他动了,赶忙收回手,改到刺激前头。
  石慎一边抽插一边感受对方身体的变化,当他顶到某一点时,徐吉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下面的小洞也强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里……那里……”
  石慎却再次躺下,声音粗了几分:“好了,你继续动。”


第二十五章

  听了他的话徐吉差点就要吐血,可他不能否认顶到前列腺那一瞬间油生出的巨大快感。
  徐吉咬著牙,撑起身体:“……我动了。”
  他的屁股一次又一次主动撞击著石慎胯部,湿热的内壁包裹著石慎的阴茎。肠壁紧紧绞著性器,在快速地摩擦下,本就不小的尺寸又变大的几分。
  “嗯……”又一次的深入燃起了异常的爽快感,徐吉半眯眼,微抿著唇,表情有些苦恼又有些无可奈何。
  石慎也低哼起来,一半满足来自生理,另一半则来自心理。眼前的徐吉正情色卖力地扭动著腰,紧致柔软的後穴吞吐著他的巨大。
  他就是耳根子软……
  石慎伸出食指,轻轻磨著他阴囊中间的那条缝,然後沿著性器慢慢往上,来来回回,像调戏一般的刺激著他。
  徐吉仰起头,一边呻吟一边道:“啊……我、我……我不行了……啊,好痛!”忽然,昂扬被对方一把抓住了,徐吉有些生气:“你在干嘛!”
  石慎用手指按著那儿的洞口,沈吟:“再等一会儿。”
  “快放开,我要……啊、啊……”话还没说完,甬道里那跟巨物忽然抽动了起来。
  “师兄……”石慎抱住他,挨到他耳边,“看著你坐在我身上扭腰,真好……”
  毕竟是男人……肯为对方作出这样放荡的行为,让石慎产生莫名的高兴,但转而想到徐吉他可是个没有主见的家夥……
  “师兄……其他人要是这样要求你,你会不会做?”说著,他抬起跨顶了几下,此次都顶在对方的敏感点上。
  “啊、啊……”徐吉随著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声的呻吟,额头抵到了他的肩上。
  见他只顾享受,石慎有点生气,又恶狠狠地顶好几下:“你说话啊……”
  “嗯……啊,你……你……”徐吉艰难地开口,发出的都是单音节的字眼,好不容易才连成了一句句子,“TMD你老是这样顶……怎麽说啊……”
  石慎被他吼得愣了一下,然後硬生生地停下了动作。“好吧,你说。”
  濒临的高潮就这样无情地被打断了,徐吉真是欲哭无泪,但他也知道那家夥难搞,只得老实地开口:“……我以前,大多都是做1的……”
  “我要听少数那几次。”石慎直接刺中要害。
  “……有几次也是我在上完别人後,别人主动提出要上我。那我想应该的,就给上了呗。”
  “那有没有坐到其他人身上过?”
  徐吉也气了,这家夥也太纠结了:“谁有那个空啊!大家都是做完後还要回家睡觉第二天必须上班的类型好不好!”
  石慎终於又动了起来,其实他刚刚也差不多了,只是心里有个刺儿。
  “那你怎麽第一次就让我上了……”
  他不停地抬著腰深入浅出那密道,徐吉抿著唇迎合他,让他再一次把内壁顶的酥麻不已。
  “你……哈……本以为……有机会……啊……上你的……”他环住对方的脖子,石慎的手不停地在帮他手淫,“後来知道你……就倒胃口了……”
  石慎更加用力地用胯部撞击他的臀,空气里响起“啪啪”的拍打声。
  “师兄……那我现在合你胃口吗……”
  徐吉抬起头看著他,眼神里全是情欲。
  “你的话……怎麽这麽多……啊……”
  石慎含住他的下唇,用牙齿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才将舌头探入到对方的嘴里。不同於嘴上的温柔,他的下面却越发激烈地不断抽插。
  “不行了……真的……”
  徐吉的声音激动地竟带了点儿哽咽,石慎心软了下来,一边安抚他的性器一边开始最後的冲刺。後穴他被弄的一阵痉挛,不停地收缩吸吮他的炙热。终於,滚烫的热液射在了徐吉的体内,手里也多了徐吉的精液。
  他们俩人顺著石慎的方向倒在了床上,徐吉靠在他肩膀处一边满足地喘气,一边问:“现在几点?”
  石慎软下去的性器从後穴里滑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锺,回:“快四点半了。”
  徐吉松了口气,准备床上爬起:“正好让我洗个澡,然後去上班。”
  “你刚刚没洗?”
  “没洗,”徐吉下床,觉得後面好像还被堵著似的。他不自觉地将手指伸进後穴,里面的精液沿著大腿流了下来,“下次还是得戴套子,射在里面好难受。”
  石慎躺在床上嗯了一声,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被子滚到了地上,床上是他和徐吉被扔在一边、被拧撕得不成样的衣物。石慎摸了摸方才徐吉带着的地方,湿漉漉的一片。
  这又乱又脏的环境……
  石慎点了跟烟,听着浴室里水龙头被打开的声音。
  那家伙刚刚还没洗澡,并且连套子也没戴。
  照理说他应该会不习惯、甚至反感才对,可……为什么他会觉得很高兴,还隐隐有着期待。
  例外吗……真是好奇怪的想法。
  石慎半躺着抽完了烟,穿起拖鞋裸着全身往浴室走去。
  “哎?你也要洗?我快好了……唔……”
  结果当天徐记小老板难得迟到了。
  挨下的日子,徐吉每天都能在店里看到石慎。徐吉抓抓头,有点傻地跑过去跟他打招呼,石慎则恢复了死人的腔调。
  徐吉在桌子下面踢踢他的小腿:“师弟,装什么十三。”
  石慎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徐吉看看他,又环视了一圈徐记的大厅:“啧,你在害羞么。”
  石慎瞪了他一眼。
  “说中了……”徐吉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心想着石慎这家伙其实还挺可爱的。
  徐记的伙计也见怪不怪,只当石慎又有什么事要交代他们老板。
  “跟你吃饭怪没劲的,”徐吉嘴里含着筷子,眼睛在桌上几个菜之间扫来扫去,迟迟不下筷,“好多东西你都不吃,每天都这么两个菜。”
  石慎夹了一块菠萝古老肉,不在意地问:“你想吃什么?”
  “油爆大肠,肺头豆腐汤什么……”徐吉想来想去,还是对宫保鸡丁下了筷,“想想你也不吃那些东西,算了吧。”
  石慎看看他:“吃那些对身体不好。”
  “抽烟还对身体不好,你不是照抽?”徐吉捏着嗓子反问。
  石慎低下头,默想了一会儿:“那以后分开来吃吧……”
  对着他,徐吉不禁又笑了:“我也就随便抱怨抱怨,别说什么分开来吃的奇怪话。”
  石慎轻嗯了一声。
  吃完饭,石慎就坐在一边等他,徐吉常跟他说要不就回家,要不就去他家等,可这家伙的倔脾气不是这么好改变的,说了两次徐吉自己就放弃了。接着就去徐吉的小公寓……
  反正那段时候,徐吉经常迟到就是了。
  又是一天周末晚上,徐记的生意依旧红火,位子都坐满了不说,门口还有几对情侣在等位。石慎望了一眼大堂,没找到徐吉。
  这么忙,还是别去打搅他了……他这么想着,走到收银处找了张凳子坐下,多少有些烦躁地找了本杂志看。
  徐吉抽空从厨房里钻出头,看了看大堂,没见到石慎的影子。他松了口气——今天宋悦说要把徐树阳送过来,他还想着要怎么跟石慎说……总之,今天他家是去不成了,从前没发生过什么让他睡沙发都能起火,何况现在……
  忽然,不远处的一桌上某位客人向他招了招手:“徐老板,过来一下。”
  徐吉走了过去,想着有什么事。
  “能不能帮我们把这汤热一热,我叫了半天服务员,都没人过来。”
  徐吉抱歉地笑笑,端起那砂锅:“不好意思,现在比较忙,我这就给你去热。”
  客人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再故意刁难。
  徐吉再抬头的时候,正好见到了坐在收银台的石慎。他没看到自己,正低着头翻杂志。
  他还是来了……
  石慎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抬起头,应该冷冽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度,好似在说:没关系,你去忙吧。
  徐吉被他这么温柔地一望,心里反而有些愧意……晚上如果他想留下,就留下吧。
  徐吉端着汤往厨房里走,路过一张桌子的时候,差点被客人撞倒。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一个女生上来拉住他。
  徐吉笑笑:“没关系。”
  那一桌是几个年轻人,看似像是在吃散伙饭,几个男生都喝高了,脸无一不涨成了猪肝色。
  进厨房前,徐吉的余光看到那男生蛮狠地推开了那女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别拉我,你走开”之类。
  石慎目送他离开,不同于周围嘈杂的环境,他心里倒渐渐沉静了起来。
  看到他才会放心么……真是,好怪异……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他拿起杂志挡住自己的脸。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一个人走到了收银台前。
  “劳驾,徐吉在哪?”
  石慎抬头一看,那是一位陌生女子,左手正牵着徐树阳。


第二十六章

  是……前妻?
  宋悦见到表情瞬间冷下来的石慎不免有些尴尬,一时说不上话,倒是身边的徐树阳走了过去礼貌地叫着“石叔叔”。
  石慎摸了摸徐树阳的头,心想大概又要徐吉带小孩了。他站起身,又拉了一张凳子,示意他们坐下:“他在忙,你们坐一会儿。”
  宋悦显然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打起了结巴:“呃……你是……那个……”
  石慎微颔首,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啊……”宋悦总觉得对方打量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为融洽一下这样难堪的情况,她张嘴,有些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起来,“那个,徐吉还算是个好人啦……就是有时候他会对其他人也很好,心肠软,经常被骗来着……不过他小时候就这样的,一直被坏小孩欺负……”
  石慎安静地听着关于徐吉从前的事,徐树阳也靠了过来,伸着脖子一脸聚精会神地样子。
  周围比刚才更吵了,可他俩却像没有感觉一样继续一心一意地听着宋悦说的,宋悦被他们盯的怪不好意思的,但话匣子一开,怎么都收不了。
  忽然大堂处的传来了吵闹的争执声,接着啤酒瓶被打破。
  石慎隐隐觉得不对,没有细想就朝大堂跑去,还没走几步,他就看到了围成一圈的客人。
  “出什么事了……”
  “哎哟,流了这么多血,快叫救护车!”
  他加快步伐跑了过去,绕过层层叠叠的客人,就看到半张脸都是鲜血的徐吉站在那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徐吉只觉得耳朵一嗡,脑袋一疼,然后热流就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眼前举着玻璃瓶的年轻人明显也吓到了,他正张口闭口地用力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不就出来劝架……徐吉摸了摸脸,看到一手的血。周围的声音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网膜传进耳朵,听不太清。他开始口吃,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整个人都懵了:“我……我……”
  忽然,他垂下手臂被人往后一拉,一个熟悉的气息靠了上来。
  “……他妈的看什么看啊,有没有叫车!”
  暴躁又充满怒意的声音瞬间就让嘈杂的大堂安静了下来,约过了半分多种,才有人举着手机,怯生生地开口:“叫了……叫了……已经叫救护车了……”
  石慎狰狞地转头看了事故的始作俑者一眼,压着声音道:“再把警察叫来。”
  徐吉慢慢缓了过来,他呼了一口长气,痛楚从眉处渐渐延伸,变得强烈。他眯着眼,不让血流进眼睛。
  “喂,师弟,给我找一块纱布。”他找了张椅子坐下。
  石慎黑着脸接过领班递来的纱布,把它按到徐吉的额头上。他一点儿都不小心,把徐吉弄的叫痛连连:“喂,你轻点啊。”
  石慎好像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猛地收回了手,让他自己按着。
  “爸爸!”
  宋悦牵着徐树阳往他反向走,俩人的脸色都明显被吓到了。
  徐吉见到他们立刻站起身,一手按着伤口,另一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样子:“别把阳阳带过来,这里有点乱!”
  宋悦瞧瞧他,点了点头,拽住了徐树阳不让他向前走。
  “你还好吧?”宋悦把小孩抱起,算是勉强制止了徐树阳的行为。
  徐吉这才发现刚刚站起身的时候动作有些激烈,疼痛的脑袋又一阵眩晕:“没……没什么事,阳阳乖,呆在那里。”
  “爸爸、爸爸……”徐树阳使劲摇头,一向乖巧的他难得露出了不依不饶的架势。
  石慎让服务员安抚周围的客人回到自己的座位,转过头,就看到宋悦怀里一脸快要哭出来的徐树阳。
  “让他过来吧。”
  徐吉摆摆手,嘿嘿笑了:“我这挫样……别吓到小孩儿了。”
  “才不会……”石慎看着他发白的唇不禁轻叹。
  徐吉的手依旧按着脑袋,没听清他的话:“你说什么了?”
  石慎闭上嘴,无声地摇了摇头。
  到了医院挂急诊,徐吉被送去拍片,片子出来后医生说运气还算不错,没有玻璃渣子留在里面,但是伤口很深,需要缝针。
  “石叔叔……爸爸他……”徐树阳几经要求,终于一同跟来。
  石慎抓过他的手,轻轻捏了捏:“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徐树阳还是不安地伸长脖子,没过多久,他惊喜地喊了声“爸爸”。石慎闻声望去,就看到徐吉走了出来,可脑袋上的伤口并未做过处理。
  石慎觉得隐隐不对,让宋悦带好徐树阳,自己走了过去。
  徐吉有些慌张,走路也不太稳当,眼见石慎走了过来,他还硬挤出个笑容:“这么晚还不回家啊……”
  “你要干嘛?”石慎没心情跟他多绕。
  “……我,我……”徐吉压着头,憋了一会儿,一直维持的坚强态度终于消失,“我……我想上厕所,要缝针了,我……我紧张……”
  原来只是这样……石慎松了口气,扶着他的肩:“去厕所。”
  等上完厕所,徐吉也调节了一下心理,可当他回到手术台时,石慎依旧在他边上。
  “师弟,你……离开吧。”
  石慎却抬着头问医生:“我能不能呆在这里?”
  医生点头:“可以。”
  “喂,你还是出去等吧……”
  石慎不理他:“医生开始吧。”
  “师弟你关心一下病人的意见好不好……”
  医生又一次清洁了伤口,准备缝针。徐吉咬着牙,就是不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这家伙,最擅长就是故作镇定……石慎靠了过去,掰开了他紧握的拳头,把自己的手塞了进去。
  徐吉好似不解地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几秒后,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手术很快便完成了,徐吉的额头上被缝了七针,盖着一块四方形的白纱布。医生说他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起码得休息一个礼拜以上。
  好不容易等到爸爸的徐树阳哗啦啦地哭了,弄的身边一群大人措手不及。
  “阳阳,都好了,哭什么啊?”徐吉抹了抹他的脸,记忆里徐树阳不常哭。
  徐树阳一边抽噎一边问:“爸爸你痛不痛啊……”
  “不痛不痛,乖,阳阳别哭了啊……”徐吉脑袋里又是一阵晕眩。
  宋悦也蹲下了身安慰起徐树阳,在外看来,这就是个和和气气的三口之家。
  石慎闷声不吭地站在一边揉手,随后他注意到了角落里那个闹事的年轻人。他独自一人坐著,朋友都跑光了。石慎走了过去,年轻人见到他,明显缩了一下脑袋。
  “怕什麽,我又不会打你。”
  见他坐到了自己身边,年轻人又躲了躲:“我……我不是故意的……”石慎好像无心地应了一声:“酒醒了?”
  年轻人搓了搓手:“醒了,醒了……警察刚刚来做过笔录了……”
  石慎无声地望着那三人的方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对方的话听进去。
  “……医疗费什么,你放心我全会出,虽然刚刚工作没什么钱……我……”年轻人继续道,他的脸上已全然没有之前在徐记时的流氓痞态,取而代之的是歉意与内疚。
  “你为什么忽然生气了?”石慎终于收回视线,看了看他。有些奇怪,平时的他对别人的私事一点儿都不会在意才对。
  年轻人不吭声,他后退靠到椅背上,垂下了头。
  见他没反应,石慎又问:“是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想说。”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浊。
  石慎轻叹:“还不错,至少你知道。”
  耳边传来了不远处徐树阳和徐吉的笑声,直到护士小姐让他们安静,这父子俩才安分了下来。
  年轻人不解地看向他,隐约觉得对方在意的完全不是他:“那个,先生……”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石慎,“这是我的电话号跟身份证号,如果之后有事可以联系我。”他努力做了一个成熟的表情。
  石慎接过纸,拉长着脸严肃道:“我现在有点生气,能不能打你一顿?”
  年轻人退了两步:“你……你不是说不打人么!”
  石慎平淡地笑了笑,竟然用理直气壮地口气道:“我刚才不生气。”
  “好吧,让你打也成……”年轻人走了回来,一脸活该受罚的表情,“你打吧。”
  话音刚落,脸上便被挨了狠狠一拳,他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到了地上。年轻人挣扎着起身,嘴角已经挂了彩。他吐了一口口水,用手指擦了擦血迹:“你下手也太重了吧!”
  徐吉他们闻声赶来,以为他们起了争执,赶忙拉开两人。
  “师弟,我没什么,你别闹事……”徐吉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拽到墙角,挨在他耳边,“很晚了,我们该走了。”
  石慎始终阴着脸,直到当徐吉对上他双眼的时候才发现了里头的古怪。
  “你干嘛……”
  徐吉没来得及问,徐树阳就跑了过来。
  “爸爸我困……”
  “这就回家了,”徐吉松开禁锢石慎的手臂,蹲下为徐树阳整了整衣服,顺便朝宋悦看了去,“你明天有事就先回去,要早起吧。”
  宋悦一愣:“唉,你受伤了,带小孩儿不方便……”
  “这个今晚睡一觉就好了,”他笑着按了一下额上的纱布,“再说爸爸带儿子也很应该吧。”
  就在他跟宋悦交流的时候,石慎忽然迈开了步伐往出口处走去。
  徐吉几乎是傻站着目送他离开,倒还是宋悦提醒了他一句:“他好像在生气,你不用追吗?”
  “我……不太懂,”徐吉抓了抓头,“他在气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宋悦瞪了他一眼,“说真的,阳阳不会……妨碍你?如果……”
  “怎么会,”徐吉嘿嘿一笑,牵住了徐树阳的手,“阳阳,跟爸爸一起把你别扭的石叔叔找回来好不好?”


第二十七章

  还没走出医院,徐吉就两眼发白胃里一阵恶心。徐树阳见他停下,仰着头拉了拉他的手。
  “爸爸?”
  他忍住了呕吐的欲望,硬憋出个笑容:“没事……走吧。”
  徐树阳点点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徐吉的手。
  踏出医院大楼,父子俩皆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虽不像腊月寒冬那样刺骨,但也能让人起上一层鸡皮疙瘩。
  “会不会冷?”徐吉想着要不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穿吧,正准备动,就看到脸上还留有泪痕的徐树阳昂首挺胸,甚是勇敢地道:“不会冷!”
  医院外的空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偶有灯光,也只是护送病人的出租车。
  徐吉朝大门走,心里想着石慎那家伙难道还真走了?虽说他经常会做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事,但他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徐吉低头看了一眼儿子,难道是因为徐树阳?不该啊,他哪会这么幼稚……而且他跟徐树阳,能一样么。
  正想着,手机响了起来。徐吉一看,赶忙接起。
  “喂,妈?大半夜怎么……”
  徐老太太在那头拔尖着声音,语速飞快地道:“你怎么被人打了?要不要紧?出什么事了啊?”
  “哎,没事没事……”徐吉把手机拿远了一些,尽量轻松地开口:“就被人碰了一下,没怎么样……”
  还没说完,徐老太太便用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他:“骗我吧你!他们跟我说都砸出血来了!现在是不是在医院?医生怎么说啊……”
  “妈……真没事,有事还能跟你打电话?”徐吉呼了口气,顺便把徐树阳拉到自己的下风口,“真没事。”
  徐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确定似的张口:“真的没事?”
  “恩,”徐吉牵着儿子,斜过身体为他挡去嗖嗖直刮的风,“妈,真没事,就破了一些皮……妈你早点睡吧,很晚了。”
  徐老太太又反反复复唠叨确认了好几次,徐吉始终耐心安抚,直到后来她发现自己问来问去都是那几个问题,而儿子也好像真的无大碍后才挂了电话。
  徐吉忽然想到,若干年后,如果徐树阳遭受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也会这么紧张。
  呸,哪有人会咒自己儿子发生意外的……
  刚把手机放回去,又有电话了。看到那号码,徐吉的声音带着笑意。
  “喂,师弟……”
  “在哪儿呢,”可那边的石慎却有些反常烦躁,完全不是平时那冷冰冰的样子,“你们还没聊完天?”
  徐吉嘿嘿一笑:“正在找你,你在哪?”
  “……医院大门左边那路口,刚叫到车,你……”石慎的声音略轻了一些,“你们出来吧。”
  徐吉应了一声,保持着通话牵着徐树阳往他的方向走。
  “师弟,不生气了?”徐吉一手拉着徐树阳,另一手握住电话,随时还要注意马路上的车辆。
  石慎没应,电话里只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我说……你在气什么啊……”话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反问的意思。
  石慎还是没吭声,呼吸却急促了那么一些。他站在出租车外守着电话,眼神固定在一个方向,直到那里慢慢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他才开口:“看到我了吗?”
  不远处那个大一号的人影朝他挥了挥手:“当然看到了。”
  “嗯,那我挂了。”
  石慎合上电话,没过半分钟,那缩着脖子的父子俩就出现了。上了出租车,司机问他们去哪儿,石慎跟徐吉竟然报出了两个不同的地方。前者报的是徐吉的公寓,后者报的却是徐记的的地址。
  “这么晚还去徐记?”
  “你的车不是还在那?等拿了再一起回去吧。”这也算是邀请,虽然原本打算让石慎先回家的……可今天,得说一些事。
  开着暖气的车内热烘烘怪催眠的,徐树阳趴在徐吉的腿上很快便睡着了,一直到他们换了车,回到公寓里也没醒来。
  路上徐吉眩晕了好多次,等一到家,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先抱着马桶吐了起来。但胃是空的,什么都吐不出。
  石慎把徐树阳抱回床上,刚出卧室就见徐吉一边擦嘴一边从厕所里走出来。
  “老想吐,跟害喜似的。”
  这时候他竟然还能故作轻松的开玩笑……石慎只觉得刚刚忍下去的火又冒上了喉咙,脸一黑就准备走人了。
  “哎哎,你怎么又生气了……”徐吉从后勾住他的脖子,心说你怎么比小孩儿还喜怒无常,“乖,别走,我们说说话。”
  石慎背对他,停在玄关处:“哄小孩儿呢你……”
  “没,”徐吉紧贴着他,凑上头厮磨到他耳边,“你可比我儿子难哄……哎等等,你怎么又要走了……”
  徐吉从后揽住他,还要说什么,肚子里便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
  “好饿……”说着,他环上对方的腰,手在他胃部的位置试探性地按了几下,“师弟,你也一夜没吃东西,饿不饿?”
  “我不饿。”石慎拍开他的手,敷衍似的匆匆开口。
  “撒谎,都扁下去了。”
  徐吉又按了按那里,保持着姿势嘿嘿直笑。怀里的石慎不知怎么忽然挣扎了一下,徐吉赶忙又收紧手臂。
  “你别乱动,师兄我正晕着。”
  石慎果然僵住了,良久才闷闷地道:“你这个笨蛋。”
  “那你还陪着我到现在……哎哎,别走,我说这话又不是要激将你……”徐吉用额头直蹭他的后颈,放软了口气,“不过被砸到的那时候的确很吓人,五官也像傻了,完全不起作用……一直到你过来喊我……”
  石慎轻叹了口气,也不动了,就让他这么暧昧地抱着。
  “哎,别傻站着,我去做宵夜咱们说会儿话。”徐吉终于松开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插进口袋便往厨房走去。
  背后的温度消失了,石慎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迈开步子。
  “你去休息,我来做。”他踏进厨房,把徐吉手上的锅子拿到自己手里。
  “你得了,我就煮个泡饭,让你做不知道要挑剔多久,”徐吉伸手去夺,却败于自己的体力,只好无奈收手,“好吧,你做就你做,记住煮个泡饭就好了,别搞复杂花样。”
  石慎把他推出厨房,开起火烧了小半锅水,等水开了,又把冷饭放了下去。干净简单的泡饭,没什么滋味却很实在。可在石慎看来,如果有条件,他是绝对不会满足于这么平凡的东西,他宁可为了更加优质的食物饿得再久一些;可徐吉不是这样,他近乎不挑食,过日子和吃东西一样随随便便,甚至有些消极地顺从自然,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好欺负了……
  石慎关上煤气,舀出了泡饭。看着碗里的清水白米,他又莫名觉得生气。
  那家伙,好说话就算了,偏偏还喜欢硬撑……要是索性软到底,他也不会觉得心疼。
  徐吉在沙发上直打瞌睡,可是没睡多久就饿醒了。之前医生说他有些轻微脑震荡,不过好在没有淤血,回家好好休息就成。就在他想着没什么大碍明天依旧就去徐记的时候,石慎端着冒起热气的饭碗走了过来。
  “终于有吃的了,”徐吉接过一个碗,看着惨淡的泡饭脸上比见了山珍海味都高兴,“师弟你这次有进步,没给我折腾出一个龙虾泡饭,清的好,清的好!”
  石慎又拿来几个小菜后也挨着他坐下,安静地看着徐吉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
  “你不吃?”徐吉夹了一块酱瓜,伸到他眼前晃啊晃。
  “不吃,我不饿。”石慎收回视线,安静地坐到了一边。
  本应该调节气氛的徐吉也不说话了,只顾低着头吃饭。或许他是真的饿了。吃着吃着,石慎的手搭上了他额头的纱布,轻轻揉着。
  虽说他们俩最近的进展还算顺利,可从没有过如此平静地时刻。
  “那时候真的傻了?”
  徐吉不太好意思地笑笑:“骗你干嘛。”
  “反正你一直挺傻的。”石慎收回了手。
  徐吉把碗刮干净,吞下了最后一口饭,满不在乎地道:“你终于从一晚上的阴郁里变回来了啊?真不懂你在气些什么。”
  石慎轻哼了声:“我在气怎么没再把你敲傻一点。”
  徐吉放下碗,嘿嘿一乐:“可你明明很担心。”
  “我在担心阳阳从小就没了爸爸。”石慎不去理他,站起身帮他把碗送进厨房,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徐吉从卧室里抱出一条被子。他正想说“我才不睡你家沙发”的时候,徐吉自己躺倒在了沙发上,把被子盖过头,还夸张地发出了呼噜呼噜的鼾声:“晚安。”
  石慎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实在想这样摔门离开,可他还是跑了过去掀开了徐吉脸上的被子:“有床不睡你睡什么沙发啊!”
  徐吉把脸缩进被子,有些死皮赖脸地道:“轻点轻点,阳阳睡得熟呢……你想睡沙发?要不过来挤一挤?”


第二十八章

  谁要跟你挤……石慎用极其古怪的眼神盯着背对他的徐吉,可对方却毫不知觉地抓了抓背,顺带把被子抢了回去,裹得严严实实。
  “嫌沙发小就去跟阳阳睡床,记得关灯。”
  他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沙发里背部向上,身体挺得笔直,俨然一副装死的样子。
  石慎一语不发地看完他一系列的动作,然后转身迈开了步子。等他走到门口时,伸手啪嗒一下关上了室内的灯光。
  徐吉低着头,也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
  其实如果石慎就这么沉默地走了,一点儿都不会出乎他的意外,反而这更适合他的性格。再说徐吉自己也不会过分强求,毕竟有些限制摆在那儿,如果他们两个都没进一步的意思,也就算了……只不过,如果他会留下就好了。
  脚步声停到门口后就不见了,随着灯光暗去,整个厅里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徐吉裹紧被子埋着脑袋,恨不得跳起来看看那家伙到底走没走,刚要站起,便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身上一重。
  石慎近乎懊恼地用力压住他,手伸进被子,牢牢地把他按在沙发上。
  “别压,好重,”徐吉从被子里探出头,刚换了一大口气,后颈那里就火辣辣地疼,“唔……”
  徐吉知道他咬得狠,也知道他这一个晚上想离开很多次……
  “师弟……”徐吉把手臂绕到脑袋后头——说实在话,石慎留下来,他挺高兴的。徐吉眯着眼,有些艰难地圈着他的脖子,“石慎,别咬我。”
  听到他忽然叫起自己的名字,石慎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被按死的徐吉好不容易挣扎了一下,然后他摸到自己的后颈上深深的牙印,不禁抱怨:“喂,你咬得太厉害了……”
  正摸着,手又被紧紧抓住。
  “别咬我!”几乎反射性的,徐吉逃似的缩了缩。就当他以为对方火头正盛又要做什么的时候,一条湿热的舌头舔上了他的指尖、指腹,最后是指缝。
  “好痒……”徐吉闷声埋怨,加上这样的动作多少有些别扭,他抽了好几次手都没有成功。
  “喂,我睡觉前没洗过手,”知道他有洁癖,徐吉嘿嘿笑了笑,“脖子也没洗。”
  “你最脏的地方我都去过,”石慎停下了动作,徐吉伺机把手抽回时他也没再勉强:“还是你是在邀请我把你扔进浴室?”
  徐吉抽了口气:“我可没有,再说医生说我的伤口不能碰水。”
  石慎伏在他背上底下头,用鼻尖蹭着刚刚被他咬过的地方。他的确不高兴,要是从前,他早就无声地离开了……妈的,还是好想咬。
  石慎挨到他耳边:“你哪里比较干净?”
  “我哪里都脏!”徐吉立刻接。
  “那我拧你吧。”石慎严肃地提议,手在被子摸索,上下揉按着徐吉的大腿。
  那掌隔着睡裤磨蹭磨蹭着他的大腿后侧,徐吉不安分地挪了挪,竟然……有些兴奋。
  “喂,你……别拧我啊……还有,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呸,生气就承认……啊,你拧我!”
  石慎不但拧了,还是伸进裤子里拧的。
  “好歹我是病人,”想到徐树阳还在,徐吉只好压低了声音抱怨,“说真的石慎,你别生气……”
  探进他裤子的手不停在大腿上画着圈,然后慢慢往上,停在了屁瓣的下方。
  “你别恶作剧,”徐吉不太舒服地扭了扭,可对方的手却依旧呆在那里,“你在气什么……啊,又拧我!”
  “你不知道吗?”石慎这回用拇指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刮着他饱满的屁股,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狠狠来一下。
  “你又不说……”徐吉也把手伸进裤子,想要抓住他的手,却不料石慎的手臂突然使劲按住了他的背,将他死死压制在沙发上。
  徐吉闷哼了一声,喘了口气:“好了好了,我们别打转……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石慎没应,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徐吉的声音刻意放的极低:“你知道为什么我结过婚吗?”
  石慎的身体轻微动弹了一下,徐吉暗道没猜错:这个有洁癖的家伙……一定很在意这事,可他就是能一直硬忍着不问……他妈的他也不嫌闷得慌!
  客厅里连呼吸声都微乎其微,直到徐吉的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宋悦怀孕了,”他换了口气,“小孩他爸……是有妇之夫。”
  这个秘密除了徐吉和宋悦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徐吉一直都以为不会再有第三人知晓,因为按照之前那样过日子也挺好……可他现在,就是想告诉石慎。
  石慎呼了口气:“然后?”
  徐吉被压得有些胸闷,稍微伸展了一下:“然后就这样了呗。”
  “你就这样傻乎乎地做人家老爸了?”石慎的声音有些冷——在他看来徐吉实在是够蠢,只要有人开口拜托他,绝对就来者不拒。
  “唉,你别这么说,”徐吉又趴了下去,或许是困了,他的声音有些含糊,“那时候我们刚踏社会,我在证券所实习,宋悦在广告公司找到了活儿干,一切都挺好的,直到有一天午休,她突然来找我,话还没说,就哭得连妆都化了……”似乎是回想到了当时的场景,徐吉叹了口气,“我跟宋悦认识这么久,头一次见到她这么崩溃,直问我该怎么办,要不要去打掉……”
  石慎在他背上安静地听着,没有再冷言相对。
  “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我跟宋悦都是挺安分的人,谁也没想到会挨上这种事……大学的时候也听说过有女生堕胎,那会儿也八卦过,可真轮到了宋悦……我连指责的话都说不了。”
  徐吉舔了舔唇,往卧室看了一眼,然后又放轻了些声音:“后来我们筹了钱就去医院准备堕胎,担心她尴尬,我始终都说是她丈夫,因为年轻还没有准备……宋悦那天一直没说话,我怕她想太多,就带着她在医院里到处走走……不知怎么就瞎逛到了一个玻璃门外,里面全是刚出生的婴儿。”
  石慎低下了头,把自己的脑袋跟徐吉的靠在了一起。
  “……那些小孩儿真是可爱啊,粉粉嫩嫩的。当我正想跟宋悦说,‘没关系,以后自己也会有’的时候,却发现她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她终于开口跟我说了那一天的第一句话——‘徐吉,我想养下来’……她当时这么跟我说来着,还说就算被他爸妈打死也要养下来……”
  说到这,徐吉抬了一下肩膀:“喂,听的睡着了?怎么不讽刺我了?”
  石慎闷吭了一声:“我没,你继续。”
  徐吉打了个哈欠:“其实说要跟她结婚的是我,宋悦开始还不同意来着。后来我问她有没有想过小孩儿长大后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既然都决定生下来,不如尽可能给他最好的环境……而且么,”徐吉说到这,抓了抓耳朵,自嘲似的笑笑,“那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的性向,反正怎么样都会断子绝孙,现在白白送给小孩儿给我养,还是我占便宜呢。”
  环着自己的手臂收紧了一些,徐吉隐隐觉得石慎好像有些不对:“你怎么了,不说一些讨抽的话还真不像你。”
  客厅安静了下来,连呼吸声都细小的刻意。
  “……徐吉。”
  跟徐吉不常叫石慎本名相同,石慎也少有会叫他的本名。
  “……啊?”
  许久,徐吉才应了一声。
  “你真是笨蛋。”
  “哎,”徐吉抓了抓耳朵,声音明显带着点失落,“就是不跟宋悦结婚,我也会做小孩儿的干爹……对我来说是一样,可阳阳会好受很多……”
  这时候,石慎撑起了身体,张开腿半跪在沙发上。他伸手扶上徐吉的腰,像是要把他翻过来的意思。徐吉曲起腿微用力,随着一阵布料的摩擦声,他把脸对向了石慎。
  “如果……”石慎凑近脸,俩人的鼻尖擦到了一起。
  “如果什么?”
  “没什么。”石慎叹了一声,终究没说出口。
  徐吉也没在意,两手自然地搭在了对方的背上,嘿嘿一笑:“好吧,都告诉你了,现在舒坦了吧。”
  “我本来就不在意。”
  “嘿,生了一晚上的气,别和我说跟这个一点关系都没有。”
  其实告诉他这个,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个晚上……
  “你自己就没什么想法?”
  徐吉没听懂:“什么想法?”
  “面对徐树阳的时候,不会有特别的想法?”
  “这个啊,”徐吉又笑了笑,“刚开始总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后来才发现,我原来是在害怕……我跟宋悦都在怕阳阳终有一日会发现我们一直在欺骗他……可之后就好了,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刚刚接手徐记的那段日子。”
  也是到那时候他才发现,比起讨厌徐记,他更害怕会把父亲和叔叔的心血搞糟。
  可怕顶个屁用……石慎的出现也带给了他不少危机感。
  “嘿嘿,总之阳阳那么乖,能做他老爸真是我福气。”
  石慎借着月光低头看着他,除了徐吉一脸的傻笑,最明显的东西就是这家伙额上的白纱布。
  徐吉打了个哈欠,这样一折腾,明天估计又要迟到。
  “师弟,现在几点了?”他随口一问。
  “大概过十二点了。”
  徐吉又打了个哈欠,这次他的眼眶里带上了一圈水汽:“该睡了,明天我还要去徐记处理一下今天这事……”
  “明天你休息。”石慎平静道。
  “啊?”
  他重复:“明天你休息。”
  “哎哎,我没事啊,别让我休息,我得上班……”
  石慎忽然坐起身,下了沙发。徐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正要说话却又被打断。
  “你别逼我干让你明天下不了床的事,睡觉。”
  说完,他就走进了卧室。


第二十九章

  隔日徐树阳刚从床上坐起,见到的就是站在床边的爸爸跟石叔叔。他打了个哈欠,疑惑地揉了揉眼:“爸爸?”
  徐吉的身上还穿着睡衣,他咧嘴向徐树阳笑了笑:“醒了?爸爸送你去幼儿园……”
  话还没说话,身边的石慎就大跨一步,抢先走到徐树阳的面前,朝他伸出手:“这几天由我送你,让爸爸休息。”
  徐树阳怔怔地抬头看着石慎,又微微歪过身体看了看在他身后的徐吉。
  徐吉见到了小孩儿带着怯意的目光,他笃定地上前一步,拍了拍石慎的肩膀:“我儿子才不会听你……”
  “爸爸你睡觉。”徐树阳迅速爬下床,握住了石慎的手。
  把一脸哀怨的爸爸赶到床上,徐树阳走进了洗手间。面池有些高,他必须踩着小木椅才能够得到画着小狮子图案的牙膏以及青绿色的小牙刷。
  当他含着一嘴水果味泡沫的时候,徐树阳发现了一些事:奇怪,怎么多了一把牙刷……还有毛巾也多了一条。
  石慎煮了一个鸡蛋,又烘了一个果酱夹饼。这是他第一次为徐树阳准备早餐,实在是不知道小孩儿喜欢吃什么——他有这个时间鼓弄,完全是拜徐吉那刚过五点就会醒的生物钟所赐。那家伙竟然还想跑去开店,要不是石慎浅眠,又得给他逃了。
  他怎么就不会乖乖呆在家……
  石慎把夹饼热了一下,顺便为放在客厅里的水缸换了水。
  食指和拇指利索地轻捏着龟壳,放到已经被调至小档的水龙头下冲洗。触碰到了水柱,小乌龟倏地把脑袋缩了进去,后肢却伸得老长,又怕又享受的样子。石慎浅浅勾起嘴角,接着,他认认真真地又把另一只小龟洗了洗。
  身后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然后一双小手搭上了他身边的大理石台。
  “石叔叔,它们冬眠完了吗?”徐树阳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直盯着乌乌和龟龟。
  石慎把底下的石子儿也仔细的冲了冲,才将它们放回了水缸:“算吧。”
  徐树阳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就像喝过可乐那样。
  石慎把徐树阳送去幼儿园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见面时他们两个皆是不小的吃惊。
  “石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送朋友的小孩儿……”
  徐树阳跑了过去,恭恭敬敬地打了声招呼:“邵老师好!”
  邵楼温柔地点点头,把他带进教室,然后又走了出来,对着石慎挥挥手:“我在这当老师,都好几年了。”
  “啊……”石慎似乎还是没有缓过来,他知道邵楼是做幼儿园老师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他,“我,我朋友这几天生病,帮忙带小孩儿……”
  “哪个朋友这么大牌,”邵楼笑了笑,一边注意着教室里的小孩儿,一边对着石慎道,“我记得你不喜欢小孩儿啊,就是小时候你也不喜欢跟苏程玩,偏偏他老粘着你。”
  石慎没有展开他的话,只是嗯了一声:“你忙吧,我走了。”
  邵楼叫住他:“怎么这次不问苏程了?”
  石慎没答。
  “算了,有改变就好,”邵楼似乎很乐观的样子,“总比你们卡住不上不下那样有进步。”
  “我走了。”石慎好像很着急。
  “你等一等……”邵楼又叫住了他,这次他的眼神转到了其他的方向,“我们四点下课,你别迟到。”
  石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到不远处的徐树阳一直看着他,不知看了多久。
  “我知道了。”
  送完小孩儿时间尚早,石慎开着车准备往徐记去看看——不知道昨晚那事儿后来处理得怎样。刚下车,隔着玻璃窗,他就看到了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小老板,你的伤没怎样吧?”几个服务员和热情的顾客围在了徐吉身边,每个人脸上都是担心。
  “没怎样,照旧生龙活虎,”徐吉嘿嘿直笑,然后拉过了领班,“昨晚那事没影响到顾客吧?”
  领班摇头:“没有……啊……”
  见她的脸色突然微微发白,徐吉以为有什么隐情:“没关系,你说吧。”
  “嗯……那个……”领班的眼神越过了徐吉,“石先生你早。”
  徐吉一怔,心说完蛋了……他摆着极尴尬地表情回过头,干笑了几声:“师弟……你……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石慎眯眼冷冷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阿哈哈……师弟你吃过早饭没,要不去上班前吃一点?”
  石慎臭着脸哼了一声,转头朝大门走去。
  “老板你不用追吗?”领班指了指外头。
  “我跑太快会头晕……而且他会等我。”徐吉抓了抓头,慢慢悠悠地迈开了步子。
  虽是初春,可天还是挺冷的。徐吉踏出徐记的时候不禁打了个喷嚏,然后就见到了不远处正背对着他的石慎。
  “得了,我这就回去,”他踏上一步,跟那人肩并肩,“我也没干什么,就过来看一看……”
  石慎看都没看他。
  “是真的,就算你不来我也正打算回去,”徐吉的语气巨诚恳无比,“我还跟他们说要请几天的假,是真的。”他又强调了一次。
  “上车。”石慎点了根烟,径直往车停着的方向走,徐吉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约莫八点半的时间,路上车子有些堵。石慎闷声不响地抽着烟,徐吉在副驾驶座上大气不敢抽一句——他也知道自己是错了,不该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还跑来徐记。
  “我回去就好好睡觉,你别生气……”徐吉抓了抓头,抱歉道。
  石慎还是没去理他,他把烟灭了,忽然踩下了油门加快车速。
  “哎,你怎么……”徐吉伸手抓住车窗边的把手,侧过头问石慎,“不是回家么,你这是去哪?”
  石慎一路沉默继续开车,徐吉只好嘿嘿地直说好话,几个转弯,他终于发现周围的景致有那么一些眼熟。
  这不是去石慎家的路……
  车子上了山,徐吉被绕的有点头晕,太阳也晒得晃眼。他看着窗外小声抱怨了几句,摇低些窗户放进新鲜空气。
  “师弟,你上班会不会迟到?”他还不死心地为自己寻找活路。
  车子终于停在他家门口,石慎也终于转过头看了徐吉一眼。
  “脱裤子。”
  “啥!?”徐吉直往后退,这才发现那家伙早就把车门锁住了。
  “脱裤子。”石慎冷着脸重复。
  “你……”大约知道他想干嘛,徐吉不乐意地直瞪着他。可到最后他还是一边嘀咕一边解开了自己裤子的皮带,“大白天的,这……这会有人吧。”
  “自己手淫。”石慎看着他,完全不顾他的牢骚。
  “……你这混蛋,”徐吉骂了一句,可对方直白的话语还是让他的脸迅速涨的通红,“自己弄就自己弄……”他拉下拉链,把手指伸进了蓝灰格子的内裤。
  他用手包住自己的性器上下撸弄,尽量不去想自己的处境。石慎家的位置很僻静,就是离最近的邻居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距离,所以……不会有人路过。
  徐吉自我安慰著,多少能撇去一些在光天化日之下自慰的罪恶感。
  可他不能无视石慎一直盯著自己的视线。
  “嗯……”那根东西渐渐硬了起来,徐吉把身体歪靠在窗边,手上不停套弄,他的呼吸声也慢慢变粗。
  “把内裤再往下面拉一些,我看不清。”石慎面无表情地要求道。
  “喂,你别太过分……”徐吉边喘气边瞪了他一眼,可还是把腿又张开了几分。
  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他也没心思去管,就著半躺的姿势继续撸动。
  “哈……”快感全部涌到了前端,他加快了动作。徐吉轻哼著,半眯起了眼,感受著性器在自己的手里越发炙热。
  就在他等待高潮降临的时候,屁股下的车椅被石慎放低了。
  徐吉抿著嘴闷哼,身体僵斜,离座椅靠背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石慎伸指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躺下。”
  徐吉的裤子已经挂到了膝盖处,他的两条光著的大腿富有节奏的颤抖著,手上撸弄的动作从未停止。
  见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犹豫,石慎握住了他挺直的性器,不留给他考虑的余地:“躺下。”
  “你……”
  他的手指恶作剧地按著铃口,堵住了倾泻欲望的通道,徐吉咬牙,保持著曲腿的动作缓缓躺下。此时握住那里的手也开始上下套弄,徐吉低喘著气,自然地松开了自己的手。
  “嗯……”他舒服地低哼著,正准备放平自己的腿,车子却忽然猛力地摇晃了一下,接著,石慎整个人都压了上来。
  “师兄,还是我弄比较爽吧,”他的手指往下伸,食指和中指戏弄徐吉的阴囊,“是不是?”
  徐吉被压得合不上腿,身体不断地往下陷。他的脑袋顶著皮质座椅,姿势几乎接近於平躺──这样的动作,只要睁眼,他无论如此都能看见自己垂著粘液的性器。
  石慎把他拉起了一点,微凉的手伸进了他温暖的衣内,指腹擦著乳尖。“嗯……”
  徐吉觉得有些凉,想把他的手从衣服里拉出来,不料对方忽然反握紧了他的手。
  “摸摸自己,”石慎引导他在胸前摸索,当两只手一起停到乳头处时,徐吉的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躲什麽,这里平时最喜欢被舔了。”
  石慎抓住他的手,不再多说一同揉捏起来。
  徐吉不是个拒绝欲望的人,只是今天这样──越过石慎的身体,他就能看到车窗外的景象……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经过,可心中的羞耻感随著快感的上升也越来越浓。
  “嗯……”
  不知什麽时候,石慎已经解开了裤子的拉链,腿间的昂扬贴到了徐吉的阴茎边上,激动难耐地蹭著。
  “师弟……石慎……”徐吉轻哼,他想说要不进屋做好不好……
  “嗯?”石慎啄了啄他的唇,一直僵冷的表情终於有了点异样,“师兄……”
  徐吉低吟了一声,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石慎压开他的双腿,手探到了下头,揉开了他的後穴。身下的徐吉又缩了一下──其实石慎知道他在怕些什麽,也知道他不会抗拒自己。
  老好人麽……大概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更想做一些出格的事。
  手指轻按著那里的小褶子,耐心地打著圈。听到他碎碎的呻吟,石慎探进了两根手指。
  “我……啊……”徐吉轻哼,歪斜著的身体已经靠到了车窗那,手里安抚著自己的性器。
  石慎半跪在他前头的空挡,一边看著那里吞吐著他的手指一边进行扩张,肉色的小穴微微抖著,像是在怕,又像是在……欲求不满。
  石慎只觉得脑子一热,随随便便又加了一根手指──他立刻就想冲进那个湿热的地方。
  “师兄……”他跪到了座椅上,扶住了徐吉的腰,“坐起来。”
  “什麽……”徐吉好像没听清,只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抓住了石慎的臂膀。
  只见他脸色绯红,眼珠因为他戏弄得浮起了一层雾气,还有额上那块纱布……这些,无一不激起了石慎的侵略欲,他终於耐不住性子,径直顶了进去。
  “啊……你竟然就这麽……”徐吉抽了一口气,刚刚伸出的手也被顺势拉了过去,脑袋一晕,他又是坐在石慎的身上。


第三十章

  停在前院的车子轻微震动了几下,忽然而来的动静惊吓到了正在一边小憩的麻雀。伴随一串清脆鸟叫,方才还热闹的银杏树如今只剩下挂著叶片的枝干。
  “唔……”
  连接处被填满的充斥感让徐吉有些排斥,可他的身体被石慎紧紧抱著,怎样都动弹不了。
  石慎半跪在座椅上,双手紧握著他的大腿。由於做了一半前戏的原因,徐吉的後穴比平时更为紧致,让他卡著不好深入。石慎轻轻抚摸著那个连接处,压著嗓子道:“你放松点……”
  “你……是你太急……”徐吉皱眉,仰起头挣扎著直起身,想要让他先退出一些。可动作刚进行一半,脑袋就重重地撞到了车顶。
  “好痛!”
  “你笨死了,这样也能伤到……”石慎揉了揉他的头顶心,轻轻啄著他的下唇,而後把舌头探了进去,勾住挑逗了徐吉的那条。
  徐吉发出了懒洋洋的轻哼,手臂自然地环上了他的脖子。
  石慎用麽指揉按著他的乳珠,下面试探性地顶了顶。
  “啊……”徐吉想往後退,可环住自己的手臂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别退……”石慎一手紧搂住他,另一手套弄他的前面安抚,头也凑到徐吉的脖子边上,用下巴磨蹭他的锁骨,“别退,我想抱著你做。师兄……”
  徐吉的後腰被他弄的直发软,他舒服地眯著眼嗯了一声,像是在首肯。
  密穴开始习惯石慎的炙热,湿热的肠道紧紧含住他的龟头,好像在邀请他更一步的深入。石慎拉开他的大腿,用力顶了进去,柔软的甬道完全被撑开,不停吸吮著他的巨大。
  怕再会撞到头,徐吉尽可能地压低脑袋,可对方一次又一次的侵入让他情不自禁地抬高身体。
  “师弟……我还是……啊……”他想说“我还是躺下好了”,可在後穴里不断抽插的性器忽然擦碰到了那一点,一股酥麻的感觉顿时遍布了全身。徐吉不由自主地抱紧了石慎的头,弓著身体,扭摆起臀部迎合他的撞击。
  狭窄的空间里石慎不能有大动作,可又是这样拘束的环境给他带来了异样的快感。石慎剧烈地扭动著胯,把头埋在徐吉的颈项里,牢牢地将自己锁在他的怀里。
  徐吉喘著粗气,坚挺的昂扬磨蹭著他的小腹,小穴被一次又一次的深入顶得酥麻不已。
  “热……好热……”
  紧紧贴合的两人富有节奏的律动著,车内的空气越来越闷热。徐吉被撞得头晕眼花,只觉得周围都在摇晃。他在混乱中摸到了窗户开关,把只留著一缝的车窗摇到了半开。顷刻,带著微微寒意的春风吹了进来,凉凉的触感骚弄起布满汗珠的额头,怪惬意的。
  徐吉大力呼吸了几口,忽然,石慎冷不丁一个用力的挺入,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窗户的玻璃。
  “嗯?”石慎发现了他的动作,嘴上挂起一丝古怪的笑意,“不错,抓紧一点。”
  “什麽?……”徐吉刚要问,石慎突然又加快了速度抽插,让他好几次都有快要倒到座椅上的感觉,“啊……啊……”
  他的手果然更加用力地紧拽玻璃,明明不久前还准备躺下的想法顿时因为快感而灰飞烟灭。
  石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用力的猛干,车子也因为他动作的频率不停上下晃动。
  徐吉敏感的肠壁开始本能地收缩,腿间的性器也充血坚挺,渗出的淫液沾湿了石慎的小腹。
  “啊,啊……要……要射了……”徐吉好不容易抓回了一些理智,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拔出来……”
  忽然的“性”起,所以没有戴套,徐吉曾经极其认真地石慎抱怨过,这样不好。当然,那时石慎也用极其认真地表情回答了他,知道了。
  “说真的……你、拔出来啊……”徐吉呻吟著把头放到他的肩上,身体始终一伏一伏,“射在里面……好难受……”
  软下去的语调带著哽咽,石慎侧过头就见到一脸情欲的徐吉,他温柔地凑了过去,舔了舔他的鼻尖。
  “混蛋,别糊弄我……”徐吉轻哼著皱了皱眉,“今天……嗯,我是有错……但一码归一码……不要……啊……”
  “我没有不高兴,”石慎舔到了他的人中,吮著他的上唇:“射在外面我的车会脏。”
  “滚你的……什麽烂借口……”
  屁股底下的坐垫早就已经湿漉漉的了。
  俩人不再多做交流,徐吉也像是认命似的由著对方的性子。石慎抓住他的双腿狠狠抽插了好几下,胯部用力一挺,紧紧贴合在对方的臀处。内壁痉挛地收缩刺激性器,石慎沈哼了一声,射出了热液。
  “说什麽不要,你还不是比我早射,”他抽出几张纸巾简单处理了一下,也抽了几张递给徐吉,“这几天你呆就在这里,等下午接了徐树阳我就会来接你。”
  穿好了裤子他们就下车踏进了石慎的家,近半个月没人住过的房子里有一股奇怪的异味。
  “这里什么都有,”石慎露出了不悦的表情,打开窗户,然后解下衣扣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转头对徐吉道,“反正你现在有空,帮我打扫打扫屋子。”
  “我又不是清洁工,”徐吉嘀咕了一句,觉得屁股里粘糊糊怪难受的,也跟了上去,“一起洗。”
  两人还算安分地洗完澡,石慎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就去出门上班了。徐吉穿着他干净的衣裤在客厅里晃悠,最后实在无聊,他打开了电视机躺到沙发上。
  石慎虽嘴上不说,心里是什么意思他是明白的……算算日子,他也有大半年没有这样好好的休息过了。想离开当然也可以,石慎没有把房门反锁,也不会用任何工具限制他的行动,要走要留完全看他自己。
  徐吉对着完全陌生的娱乐节目打了个哈欠,遥控器从他放在肚子上的手里慢慢下滑,最后轻“啪”一声,掉到了沙发。
  这一觉一睡就是好几个钟头,他还是被饿醒的。看了看钟,都下午三点了。
  真有这么累?因为以前一直在忙乎所以也没啥感觉……徐吉抓了抓头发,走进厨房鼓弄了一些食物。
  下午接近五点的时候,石慎果然带着徐树阳来接他。徐树阳也不知道被灌输了什么,一丁点儿疑问都没有。
  徐吉陪着儿子坐在后排,凑上了头对驾驶座的石慎说:“师弟,绕去徐记看一看,反正离家很近。”
  石慎没理他。
  “哎,就弯过去看一眼,我不放心。”
  “刚才我已经去看过了,”石慎沉声道,“什么都很好。”
  “这样,”莫名的,口气里带了点失落,“那直接回家吧。”
  
  石慎开始担当起徐吉的角色,没什么大障碍,就是每次去接送徐树阳的时候邵楼那诡异的眼神看得他头皮有些发麻。
  一天放学,石慎终于受不了狠瞪了他一眼:“你干嘛?”
  “没什么,看到你带小孩儿觉得挺好玩的,”邵楼露出灿烂真诚的笑容,“对了,提醒你一个事情,他们过几天开始学溜冰,记得要准备一双旱冰鞋。”
  “……那是什么?”石慎皱眉。
  邵楼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有,今天的手工课作业要在父母的帮助下完成,明天就要交,别忘了。”
  “什么作业?”他开始觉得头痛。
  “徐树阳的头发有些长了,记得尽快去理发,还要注意指甲的长度。”
  “……我觉得你在耍我。”
  邵楼笑得温柔无害:“没有,我们对家长的要求都是一样的。”
  石慎不免觉得这些零散琐碎的事情很麻烦,但也知道这几天他必须做好这个“代理父亲”的角色……而且,真的想要跟徐吉好下去,他不得不尽快习惯这个新身份。
  “石叔叔我们去接爸爸吗?”徐树阳抱着塑料小水箱,伸长了脖子问道。
  石慎嗯了一声:“不过得先去店里。”
  “石叔叔……”徐树阳小声地又唤了一口。
  “嗯?”
  “学溜冰的事能不能先别跟爸爸说?”
  “为什么?”
  徐树阳犹豫了一下,开口:“能不能等我会了再说……”
  石慎愣了一下:“我知道了。”
  徐树阳咯咯笑着道谢,捧着脸躺回座椅看起车外的风景。
  其实有些好奇,徐吉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样调节这种非血缘的父子关系的……石慎从后视镜看了后车座的徐树阳一眼: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分明比普通亲父子还要亲——
  你见过有人穿父子内裤吗?他们两个就是!
  天晓得昨晚石慎看到徐树阳那条小了几号的蓝灰格子小内裤时欲要崩溃的心情。
  他们实在是太肉麻了!
  “今天我帮你洗了地毯,窗帘我也撤了,准备明天洗,”徐吉啃着个苹果钻进了车子,“哎,师弟,你脸色怎么不太好,这几天累了吧,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
  石慎只觉得太阳穴再噗噗地跳:“再啰嗦就多关你一个月。”
  徐吉立马噤声,而后凑到徐树阳耳边:“阳阳你做坏事惹石叔叔生气了?”
  徐树阳一脸木然,抱着塑料盒缩到了沙发椅的最里面:“我……我……”
  “别怪小孩,你自己明白。”石慎冷着声音插了进来。
  石慎心中的郁闷无处发泄,好不容易跟徐吉磨蹭到了一起,总是会狠干一番——不过徐吉家是危险地带,晚上枪磨得再热,他俩也必须得隔日早上到了石慎家再做。
  徐吉最后都被弄得四肢无力,趴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揉腰。石慎则终于神清气爽地跑去洗澡上班,离开前还不忘提醒对方——
  “记得洗床单。”
  “洗个屁,昨天的还没干!”
  久而久之,石慎终于明白了一点,他是在眼红,□他幼稚到在眼红!的确,以前不知道他跟徐树阳之前没有血缘关系也没什么,但如今知道了……鬼晓得他那该死的洁癖会涉及到如此之大的范围!

  徐树阳的溜冰班开始了,原本四点下课的时间往后延迟了一个半小时,于是石慎决定先去接徐吉再去接徐树阳。
  工作上耽搁了一会儿,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五点了。
  不同于往日徐吉会坐在边看电视边等他们,今天的客厅里完全不见他的影子。
  石慎把钥匙收进口袋,疑惑地从客厅走到厨房,再从厨房里走到卧室,最后在晒台那里找到了他。
  徐吉正双手抱胸坐在躺椅上打瞌睡,在他身边是几条被风吹起的床单。
  初春还是挺凉的,睡梦中的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石慎走了过去,徐吉轻轻的鼾声传进耳朵里。
  “回去了。”
  那边没有回应,轻鼾继续,额上的白纱布也因为他的呼吸规律地一起一伏。
  “起来,回去了。”石慎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凑近,又重复了一次。
  说来奇怪,他用的是“回去了”,而不是“离开了”……难道别人的家比他自己的家更有归属感?
  徐吉仍旧睡死,好像完全听不到外来的声响。
  总觉得一肚子的恼火,石慎恶作剧地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对方才呼了一大口气惊醒:“啊,原来是你!”
  “还能是谁?”石慎看了看他。
  “天气预报说有下午雨,我想等着收床单……然后就睡着了,”徐吉伸了个懒腰,扫视着他周围,“阳阳人呢?”
  “他……”石慎顿了一下,“他们幼儿园这几个礼拜加长了午休,调整了下课时间,要五点半才放学。”
  “这样……”徐吉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欠,“师弟,我好累……”
  石慎哼了一身,站起身往屋子里走:“才睡醒还嫌累?”
  “天天闲着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没啥干劲……”徐吉跟上他,“说真的,我全好了,已经休息了一个多礼拜了……你让我回去吧。”
  “不行。”石慎回绝。
  “别啊,真的,我呆在这里怪难受的,”徐吉软下口气,“而且我爸从前头疼脑热的从来没有请过假,我这一消失就快两周,哪有这么娇贵?”
  石慎不说话了,徐吉硬着头皮又讲了几句,两人等坐上车后彻底沉默了。石慎是习惯性不说话,徐吉则是赌气地看风景。
  “……等满了两周就放你走。”
  难得,倒是石慎先妥协了。
  看着徐吉一脸高兴,石慎倒是联想到了其他的事。像徐吉这样老是把自己跟老爹比的习惯,也是一种对父亲的崇拜的态度。担心自己做不好,却又不安分地想要超越……
  到了幼儿园,石慎让徐吉看车,自己下车去接徐树阳。看他走路的动作有些踉踉跄跄,石慎不禁蹲下问他怎么回事。
  徐树阳低着头不吭声,最后还是邵楼走了过来。
  “没事,刚学溜冰摔了好几跤,”邵楼摸了摸徐树阳的头发,“不过他很厉害,一会儿就能溜起来了,是不是?”
  石慎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膝盖:“破皮了么?”
  “不会,有护膝和护腕,不过乌青是难免的,回去记得拿鸡蛋敷一敷。”
  石慎沉嗯,拉起了徐树阳的手,向邵楼告别:“我们走了,对了,跟苏程说一声,周末要是有空出来吃个饭什么。”
  邵楼惊了一下:“怎么?你这磨叽的家伙终于想明白了?!”
  “你别管,”石慎背过身,挥了挥手,“记得别跟他说……那事。”
  “嘿,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反正你们乐意就好。”
  回车上之前,石慎拉过徐树阳,严肃地开口:“以后磕磕碰碰受伤了别憋着,可以告诉我。”
  他跟他爸还真是一个毛病。
  徐树阳好像被忽然的教训吓到了,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明白了没有?明白了就点点头。”
  小孩的脑袋点得如同捣蒜一般。
  石慎僵硬着脸站起身,想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衣摆却被拉住了。
  “……石叔叔,我脚疼。”
  石慎伸手把他抱起:“等到爸爸面前我会把你放下。”


第三十一章 (完)

  自从石慎接受了徐树阳的接送任务后,只要宋悦把小孩送过来,他依旧担任这份责任——而且么,他跟徐树阳之间还有那不能说的小秘密。
  “今天摔倒没?”石慎卷起他的裤管打量——上次的乌青退得差不多了。
  “没有摔倒!”虽有些灰头土脸,但徐树阳笑得很高兴很骄傲。
  石慎伸手抹了抹他脏脏的小脸:“打算什么时候说?”
  徐树阳像徐吉那样抓了抓头:“现在……还不说。”
  “记得注意安全。”石慎站起身,牵住他的手准备离开。
  徐树阳走得有点慢,似乎在想什么:“石叔叔……”
  “怎么?”
  他憋了很长一口气:“……明天有没有空?”
  “嗯?”
  徐树阳放低声音:“邵老师说明天爸爸妈妈可以来参观……”
  今天石慎来的有些晚,幼儿园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戴着帽子的男孩压得很低,在他边上的男人则不知道在犹豫什么,迟迟没有答案。
  直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安静地走出幼儿园,石慎才终于开口。
  “大概几点?”
  “四……四点半!”徐树阳激动地打了一个结巴。
  说实话跟徐树阳这样的发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都是他所希望的正面方向……牵起的那只小手,代表的是一份责任。
  有一点压力……不对,是很多压力。
  他不断从车内的后视镜观察徐树阳在后头的状况,有时候小家伙发现了,就会朝他露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容。
  ……压力好大。
  石慎心里有点烦,总觉得自己碰到他们父子俩后龟毛的功夫演练愈烈。等回到杂志社也安定不下心干活,稿子才写了几段,就跑去了安全通道抽烟。
  看见一缕白烟后心绪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不知不觉都陷得这么深了……
  “咳咳……”忽然,楼梯的上头传来一阵咳嗽声,然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不就几天没抽,怎么味道都变了!”
  石慎皱皱眉,心想着怎么清静都找不到地方。烟也抽得差不多,踩了几脚烟头就准备回办公室。
  “下面的人等一等,”上头那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借根烟……哦,是你啊。”
  石慎扭头就走。
  “喂喂喂你逃什么,”李皑礼加快步子跑了过来,“借个烟而已,又不是借钱。”
  “我跟你很熟吗?”
  “一回生两回熟……我到底在说什么……烟,拿一根烟过来。”李皑礼眉头紧锁,也好像在考虑什么事。
  石慎看着他烦恼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了烟。
  李皑礼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声嘀咕:“叶魏那个混蛋是不是把我的烟换了……妈的他最近越来越猖狂了……”
  “慢慢抽。”石慎把烟盒收好,准备走人。
  “哎哎,看你脸色不太好,咱们聊聊么?”
  石慎再次扭头就走。
  李皑礼火一大,他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伸手就拉住了那人的胳膊:“我靠你,我又没干吗,我长得很猥琐吗,为什么见我就跑!”
  石慎甩开他的手,那人又拉住了他。
  “随便聊聊你怕个屁啊!”
  石慎被纠缠得没辙,终于停了下来:“你说。”
  “唉……那啥……”反要他说了,李皑礼却扭捏了,“我有个朋友最近碰上个事……”
  看他支支吾吾,石慎无聊地也点起了一根烟。
  “……他想领养个小孩,不过你知道……他是个弯的,”李皑礼顿了一下,看了看石慎,“你知道弯的什么意思么?”
  “知道,”听他这么说,石慎心里不禁咯噔跳了一下,“你继续。”
  “没了,就这事,”李皑礼狠狠抽了一口烟,“我朋友说不能想象生活里多一个小孩是什么样的,可又……”他低下头,嘴角微微弯起,“那小孩真的很可爱。”
  石慎沉默了,也不抽烟,仍由指尖的香烟燃烧。
  李皑礼的烟已经抽完了,他向石慎挥了挥手:“别放心上,我胡诌瞎掰的……”
  “……你去牵牵看他的手。”石慎忽然开腔。
  “啊?”
  “没听见算了。”石慎扫了他一眼,把只抽了半根的香烟踩灭,回去了。

  过了一个多月,徐吉收到一份礼物。
  “什么东西?”
  “之前给车子加油的存单,”石慎气定神闲地坐在徐记里吃早点,“你记得给我报销。”
  徐吉一脸“懒得理你”扬扬手道:“去去,谁让你家住那么远,我都没问你收住我家的房租你倒先……”
  好像预料到了他的话,石慎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准备好钞票:“我给你房租,还要不要预付?”
  徐吉看着那钞票愣了一下,立马从心底里发笑:“嘿,你想干嘛?”
  见他没动作,石慎不再说话,仰头颇没形象的把碗里的豆浆喝完。
  “师弟,你这是在倒贴?”徐吉笑得更乐了。
  石慎面无表情地起身,整个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你怎么能这么小气,”徐吉跟在他后头直笑,“这一点点钱哪里够?”
  石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小地方,还没有盆浴,洗衣机跟冰箱都用了好多年,厨房也没有直接的饮用水……”
  “喂喂你打住,”徐吉皱了皱眉,连连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别绕别绕,你那挑剔的功夫我知道……我那房子是挺老的,而且只有一间卧室……你睡客厅睡得难受了吧?”
  石慎一脸正直:“你不觉得徐树阳长大了得自己睡一间吗?”
  “也对,”徐吉抓了抓头,“哎,这个事不小,要严肃地考虑一下,等一下我去买个地产之窗什么的看看……”
  这回轮到石慎拍了拍他的肩:“今天下午三点,我约了人看房子,等到时间会来接你。”
  “啊?”徐吉明显被他这个速度吓了一跳,“这么快?!”
  “不快,我约了好几套房,”石慎整了整衣服跨出一步,口气有意无意地压平,“慢慢看。”
  天气慢慢转热,对于这个不春秋二季时间极短的城市来说,今年的春天已经长的有些反常了。
  他本以为这段感情混过冬天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他们两个就像徐树阳养的那两只乌龟一样,慢慢吞吞,都快爬到夏天了。
  

  尾声:
  
  好死不死选了个高温天搬家,徐吉热得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几个箱子要不要留,还是扔掉的?”他穿了件白色的背心,就差打赤膊了。
  “这里的要,那边的不要,说过好多次了。”石慎也热,不过他仍旧矫情地穿着短袖的有领T恤。
  “这里搬完还要去我家……啊啊啊啊,这该死的天也太热了!”
  “你去里面弄,这里我来搬,”石慎指了指屋子,“顺便扫一眼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徐吉掀起背心擦了擦一头的汗,钻进了屋子。
  石慎也怨,不过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会更热,还是趁早搬完算了。不过这天气……的确太狠了,即使他把车内空调打到最大,也挡不了毒辣辣的太阳。
  “石慎!”忽然,屋里头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徐吉拿了几个相框跑了出来,“你原来也是W大的啊!”
  石慎眯着眼,大概知道他手里的是什么。
  “嗯。”
  “我也是!”发现对方是校友,徐吉咯咯得笑了,“你哪一级的?”
  “02级的。”
  “我问你哪一级,不是哪一届,你晒傻了啊?”
  “02级,06届,”石慎转过头继续搬,“没错。”
  徐吉吸了一大口气:“我靠你真的假的!”
  石慎斜着眼看他:“怎么?”
  “……我02届的,我比你大了四年。”
  石慎收回视线,继续搬:“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晕你足足比我小四岁啊你!叫哥哥!”
  “知道了,以后床上会叫的。你快继续搬,太阳好晒。”
  炎炎夏日,比蝉鸣更聒耳的就是不依不饶的徐老板。
  与此同时,徐树阳的幼儿园来了一名插班生——
  “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叫叶栗安,大家拍手欢迎。”


番外──各种糟糕

车里的手机又震动了,短讯跟电话都从未停过。石慎紧紧捏著方向盘,死活就是不看手机一眼──
半小时前还一切正常,他正打算在家赶好稿子後跟老友出去吃饭。完成工作後他走回了卧室,正预备换衣服的时候,石慎习惯性地把视线放到了床头的几个相框上。那都是石慎从小到大的照片……也算是陪伴母亲走完最後日子的遗物。
除了单人照,照片里还有与他一起长大的邵楼跟苏程──石慎性格挑剔古怪,好友始终是这两位。也是他们俩,帮助自己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石慎走了过去,心窝里暖暖的。
只是有些可惜,他没有母亲的照片──因为母亲总是握著相机的那个人。
鬼使神差的,他发现其中一张照片的位置有些倾斜。石慎把相框翻了个身,想要把它拿出来小做调整。
嗯?这是什麽……
只见相片的背後有一些文字,虽然有些无力,但的确是母亲的字迹──
车里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随著一个急刹车,它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後壳脱落,电池板掉了出来。
石慎烦躁地开著车,越是不想回忆的记忆越是深刻,曾经自认为美好的过去也像是沾上了抹不去的污点时刻刺激著他的神经。
足足骗了他二十六年……
夜幕如同心里的阴霾越来越深,四周堵塞的交通状况更让他觉得烦躁不安。
又是红灯!
石慎重重地按了几下喇叭,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外环游荡到了中环:不太熟悉的街道,涌动的车流,喧闹的喇叭声和人声……一切的一切,让他心中的焦躁已经越滚越大。
车子越开越快,终於,石慎发现如果依旧保持这样的心情开车,铁定会出意外。他咬著牙把车弯进了一个餐厅的露天停车位,点起了一根香烟。
──阿慎,苏伯伯是你父亲,苏程是你亲弟弟。我用了一辈子保护这个秘密,但在最後的时刻,我还是想要告诉你。错的是我,始终是我。
简洁的文字变成了声音,没有抑扬的音调,温柔不失干练的语气……
说什麽“保护”,既然要“保护”……为何不一直骗我?石慎紧锁著眉气愤地想。
父亲这个词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向来都把母亲视为世上最能信任的人……可现在……
比起苏程是他弟弟这个打击,让石慎更为难受的是母亲的欺骗。
一根烟点完,他立即接上了另一根。正心烦意乱的时候,後边响起了一串喇叭声,接著,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跑了上来。
“你吃不吃饭?不吃饭能不能把车位让出来?”
石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
“你这人……好好跟你说话,你这是什麽态度!”中年男人的嗓门拉大,明显是被他无礼的动作不爽到了。
眼见这两人一个怒气冲冲一个阴阳怪气,小小的矛盾将要演练愈烈的时候,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伯走了过来。
“张先生,又过来关照我们了。”他和蔼地伸出手,语气谦逊但没有一丝阿谀的意味。
男人的脸气得发红,看到了老伯还是客气地握住了他的手掌:“约了个朋友想过来吃饭,没想到碰见个不讲道理的。”说著,他瞪了依旧在车内的石慎一眼。
石慎自顾自地抽烟,完全不予理睬。
“不好意思,是我失职没有先通知你前边也可以停车,应该还有空位,”老伯笑道,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这几天出了一个新菜,西北风味的,应该合你口味。”
“真的?是什麽菜?”
不知不觉,中年男人已经被他拉走,石慎的目光停在远处望著他们两人离开的方向,直到这一根香烟抽完。
“打算离开了?”老伯忽然又冒了出来,“你可以多呆一会儿,没事。”
石慎没应,一声不吭地把车窗摇起。
老伯不觉得尴尬,反倒露出了豁达又自在的笑容。
石慎往後视镜看了他一眼──他也是个骗子,伪装出的一切谦和为的不过是“生意”二字。

再见老伯,已经过了半把个月。石慎因为工作关系坐进了店,刚点完菜就看到他的身影出入於厨房里。石慎的心情依旧不好,老伯的笑容却不曾变过。
“小夥儿,是你啊。”没想到他还认得自己。
像朋友一般打完招呼後老伯爽朗地笑了,也多说什麽客套话,和另几个客人熟络地打了声招呼後就继续去忙了。
石慎低下头,心中暗忖他八面玲珑的态度不过是一种处事的技巧──谁又必须待谁真心真意?不过是看谁伪装得更加完美。
石慎轻哼了一声。

不知是心神不宁还是怎麽,这一次的工作并不成功。一向对自己严格要求的石慎,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他大概在等待,等待老伯露出背後隐藏著的真正表情。
可老伯始终开朗和善,对待不同的客人、同事、看起来像是兄弟的厨师都好,不论对方怎麽刁难、犯错、阴郁,他总有一套游刃有余的解决办法。
虽不想承认,可石慎每次去徐记都会带著一种古古怪怪的病态期待。时间长了,他自然而然的知道了老伯叫徐海纳,那个厨子是他弟弟,叫徐百川。
“小夥儿,好久没来了,最近工作很忙?”徐老伯祥和地道。
自从石慎发现自己的异常後便很少去那儿了……又来这里,是因为他的内心还是有一个都解不开的疙瘩。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还没明白过来罢了。
後来有一次,他总算发现了徐老伯面容上的变化──比起痛苦和哀伤来说,那是种陌生的忧虑。
终於等到想要的石慎却也得意不起来,他还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让一直开朗温和的徐老伯露出了这种表情。石慎当然不会主动去询问关心,因为他来这的目的只有那一个。
“今天还是跟之前的一样?不要葱蒜和香菜?”徐老伯沧桑的脸上还带了一层病态,不知道怎麽,他今天忽然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是怎麽想的……都是这样挑食的?”
石慎收回视线,本来不想说话的,却不知怎麽就回了一句“不知道”。
向来乐观的徐老伯顿时压低了声音,用著无措又自言自语的语调道:“不知道我儿子挑食不挑食……我真是糟糕。”
什麽东西从脑袋里一闪而过,石慎再抬眼,老伯已经走开。
这时已经临近下午的休息时间,所以人并不多。没过多久,大堂里就只剩石慎这一桌了。有几个服务生不避嫌地从厨房里拿出了几个盘子,准备吃午饭。徐老板跟著徐师傅最後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看到石慎还在,跟边上的徐师傅嘀咕了几句便拿了一碗饭夹了一些菜走了过来。
“不介意我坐吧?”
石慎轻嗯了声:“坐吧。”
“你们年轻人上班是不是都挺忙的?”徐老伯拉开椅子坐下,挖了一口饭,“忙归忙,要注意身体。”
“还好。”其实石慎桌上的菜也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他也不太理解自己为什麽就会赖著不走。
不同往日的稳当,今天的徐老板有些兴奋以及话痨,他不停地跟石慎说这说那,过了好久,他才发现了对方其实没什麽回应。
徐老板干笑了两声:“是不是打搅到你了……唉,真是,老头子话匣子一开就很难合上了。”
石慎抿著眉回:“不会。”
“以後……”徐老板咽下一口口水,“可以来找新老板聊天,你们俩应该差不多大。”
新老板?石慎正要问,对方又继续道。
“小夥儿,忙归忙,别疏远了家人啊。”
石慎抬起头与他四目相接,顿时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徐老板好像也发现了自己的失常,温柔一笑转开了话题:“小夥儿,在哪上班的?”
其实撒谎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可石慎还是说了实话:“做美食杂志的。”
徐老板露出了惊讶地表情:“真的?”
石慎有些後悔,他怕对方会开口问一些有关他职业方面的事。
“那个……如果方便,以後能不能帮忙关照一下我儿子?他……”徐老板放下碗,又叹了口气,“不,是我太糟糕了……”
没过多久,老伯的脸上的和蔼豁然终於返回,石慎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不假思索地回了一个“好”字。
……
“师弟,你脸色真差,刚刚那块走油肉真的那麽难接受?”徐吉直笑。
石慎把思绪拉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徐吉以为他不高兴,挨近他,把手覆上他的胃部安抚道:“不是跟你说不想吃就留给我吗……怎麽我刚走开,你就全吞下去了?”
石慎沈下声音:“……我知道你是故意走开的。”
“我……我没有,”徐吉像触电了一般赶忙缩回手,看著对方僵硬的表情干笑了几声:“这里的走油肉算是有名的特产,肥而不腻,味道又醇厚,我叔叔早就准备想做给你吃来著,所以就,那啥……”如果他在场,石慎可能直接就把一块肥肉扔进他的碗里。
哎,算是把他出卖了,石慎没生气吧?徐吉偷瞄了他一眼。
石慎安静地跟他肩并肩走了近一百米,终於开口:“……我知道。”
他当然看到了徐百川脸上舒心的笑容。
“你要喜欢吃我们可以带一些回去,可下饭了……”
“你敢。”石慎瞪了他一眼,加快了脚步把徐吉甩在後头。
徐吉也不生气,乐呵呵地跟上他。
四月五日正清明,难得的豔阳高照。路边的草丛高高窜起,不知名的小虫躲在其中发出了悦耳的鸣叫。徐吉一路走一路顺手采了些油菜花,准备放到他老爸的坟上。
幽静小道的尽头,便是徐老板的墓碑。
石慎怔了怔──没想到上次一见,就是生死相隔。
墓前已经有不少鲜花以及焚烧过纸钱的痕迹,徐吉好像料到了一样,所以什麽都没准备。
“老爸,我们来看你了,”徐吉唤了一声,找了块空处把手里的花草放下,“我比较寒酸,所以只摘了一点後村的油菜花。”
石慎走到一旁,看著徐吉。只见他木木地看了一会儿墓碑,然後跪下磕了三个头。
“爸,放心吧,虽然你没有一个好儿子但你有一个争气的孙子,”磕完头,徐吉站起,又是看著墓碑嘿嘿笑了笑,“阳阳最近出去溜冰比赛拿了奖,他溜得可好了。还有妈最近身体也不错,前段时间宋悦还带她出国玩了一圈……”
石慎靠在一棵树下,听著他的报告。
“……叔叔说想在乡下开个小面馆之类的,他大概跟你说过了吧?”徐吉顿了顿,终於说到了自己,“我就比较糟糕了,我连叔叔都留不住……万一哪天徐记在我手里倒了,你可别怪我……”
这家夥,说起别人都是好话连篇,轮到自己……怎麽就这麽没自信。
其实已经一年多过去了,徐吉已经对徐记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哪里糟糕了?
石慎走近他,把手搭上了徐吉的肩膀,本想温情一下,不料对方却忽然转过头拉住他的胳膊:“爸,记住这张脸,万一徐记倒了一定会有他的一份。”
“笨蛋,”石慎曲起手指打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爸,不会怪你的。”
──如果方便,以後能不能帮忙关照一下我儿子?
你爸,在最後一刻想的是你,不是徐记。
“你又知道,我爸一生花在徐记上。别安慰我,我又不会吃醋,早习惯了。”徐吉拍了拍裤腿。
石慎深呼了口气,其实让他安慰他还真的不会,想了想,终於得出一个开导的思路:“如果以後阳阳把徐记搞垮了,你会生气?”
“不会,”徐吉斩钉截铁的摇头,就当石慎准备说“那不就得了”的时候,他又冒出一句,“因为轮不到他……你怎麽又打我!”
石慎不知道怎麽表达,只好又敲了他的脑门好几下。
真的太糟糕了,他们这群笨蛋为什麽老是会怀疑身边最亲近的人?
待人待事圆滑的徐老板碰上徐吉也会束手无措……这不免让石慎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之前经常去徐记,也是因为徐老板跟母亲很像的缘故……他想从徐老板的身上知道为什麽母亲要在临走前才说出那个秘密。
他们在最後一刻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儿子,可儿子们却……真是好糟糕。
其实石慎早该领悟才对,当徐吉跟他说徐树阳不是自己亲生的时候就应该明白。他丝毫不觉得徐吉是在欺骗徐树阳,而是看到了一个努力去做老爸的男人。
“差不多了,要不要离开?”徐吉揉著额头,拽了拽他的胳膊──真是,怎麽又生气了。
徐吉懂不懂倒无所谓,他的性格不像石慎这麽偏执狭隘。
“对了,徐树阳上个月的饭钱我交过了。”石慎跨出一步走在了前头。
徐吉跟了上去:“多少?等回去了我给你。”
“不用给了。”
儿子我帮你养好了。
石慎回头看了一眼墓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回村後,徐百川指著他俩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怎麽浑身都是花粉?在油菜地里摔倒了?”


小圆鼻子: 南极洲上的非洲象 1 - 18

第一章

  刚开始,徐吉还以为自己终于转运了……
  徐吉今晚在酒吧里勾搭上个优质品种,优质到他不但主动为别人买了酒单还乖乖地脱光了衣服躺到床上。
  没办法,这位仁兄近日实在是太……饥渴了……
  可对方却不似他这样猴急,进了汽车酒店后就直接往浴室走去。
  徐吉也尝试过窥视美男沐浴图,可刚扫到对方朦胧优美的背部曲线他便被美男一双历目瞪了回来。
  “我能不能一起洗?”徐吉踏进了一步。
  “出去。”对方背过身,整一副无事莫扰的样子。
  那冷漠的口气那疏远的眼神那生人勿近的背影冻地徐吉赶快把脚丫子收了回来。没办法,所谓美男多数都是会有这些那些的怪癖……徐吉干笑,抓了抓头又回到了床上。
  唉,最近的他确实太倒霉了,虽说这座冰山不好驯服可事已至此……他今天应该可以放出那头歇息了好多日子的非洲象了吧!
  闲来无事,他拆开了酒店里的避孕套把玩……妈呀,太久没做爱的他光是看到了这些弹力极强的塑胶制品竟然可以激动地在床上打滚!
  徐吉滚完,愕然发现这些套子都是大号的……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可他那儿的确没这么大啊……
  嘎吱一声,浴室的门开了——那人光着上半身走了出来。
  水珠从未干的头发上滴下,流到锁骨滑到胸前,它越滚越小,最后消失在那人平坦的小腹上。
  徐吉看呆了,他吞了吞口水:那尺寸……正好。
  “你在干嘛?”那人眯了眯眼,徐吉顿时觉得有一股凉透的视线直射手部。
  “没……没干吗。”徐吉赶忙把那玩意儿塞到枕头下面。
  美男已经洗好澡了,这下就可以做了吧……
  “别愣着,去洗澡。”
  徐吉本想耍赖,可迫于对方的视线他还是硬着头皮钻进了浴室。
  这么麻烦……早知道就该选个容易的。
  徐吉打混摸鱼地洗了澡,也东施效颦在下半身绑了一条浴巾。不绑还好,一绑他才发现现实的残酷——他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隔壁工地运水泥的小民工。
  可勇于放抗命运的徐吉还是保持着这个造型走了出去,毕竟有些东西好不好看没关系,好用才是重点!
  美男在抽烟,徐吉坐在他边上,调情似的吻着他的肩头。
  “等等。”那人躲了一下。
  兄弟,早点做完早点结算房钱不成么……
  还以为他会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却不料美男只是灭了烟。
  “现在可以了。”
  妈呀,转运了,终于转运了!
  明显,靠徐吉那傻样绝对压倒不了冰山,所以当冰山对他说“我只做1”的时候他倒也无所谓,只求个畅快。事实证明,那人的技巧还算不错,让从后面很难高潮的徐吉射了一回。
  “要不要交换名片?”徐吉捂着屁股趴在床上,“感觉还不错。”
  那人只是笑了笑,把衣服穿好。
  徐吉也懂规矩,一夜性只适用于陌生人,特别是他们这些特别人群。不过最近他实在是找不到伴儿,不想错过这么个优良品种罢了……
  可他不愿意也没办法。
  “你有没有现金,等下我拉信用卡你把钱给我好了。”徐吉嗯嗯啊啊,眼睛一直盯着他。多看一秒是一秒,何况他刚刚已经错过了美人沐浴图,现在怎么着也要补回来才是。
  忽然,一张小纸片飞到了他的眼前。
  “我的名片。”那人淡淡地说。
  徐吉乐呵呵地打量着那纸片,原来美人他叫石慎,工作是某杂志的食评编辑。
  石慎……
  徐吉忽然跳了起来:“你叫石慎!?你就是石慎!?”
  石慎看看他,恍然:“你看我专栏?”
  “我被你的专栏害死了!”徐吉一个没站稳又摔到了床上,可他的嗓门丝毫不弱,“你这混蛋为什么给我的餐馆写了一句‘三十年好评毁于一旦’?!”


第二章

  早上时分正是徐记餐馆最忙碌的时刻,徐吉坐在收银处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收钱写单。
  “叔叔,错了,我要的是肉包和鲜肉小馄饨,不是肉包和牛肉汤。”
  哦,这就给你改。
  “劳驾,我的牛肉面和油条加起来是九块,你少收我钱了。”
  哦,您真是诚实的好人。
  徐吉又打了一个哈欠。
  “小老板,昨晚没睡好?”
  每天五点半起床,睡再早也没用啊。
  ……
  徐记是徐吉的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做的大多是邻里生意。这事本来和徐吉没多大关系,可上个月,他爸死了,责任堆到了他身上。
  徐吉本来有份不错的工作,他才不想为了这事放弃了自己几年的努力:“不是还有叔叔吗,可以把店交给他打理。”
  徐老太太说时迟那时快,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他爹,我连你最后交代的事情都办不成,我这就去找你……”
  徐吉被纠缠地头疼不已,耳根一软最后终于妥协:“妈,我回来还不成么。”
  徐影后瞬间笑了:“明天、不,今晚就回来。”
  “今晚我还要上班。”徐吉皱皱眉。
  徐老太太声音又带了哭腔:“他爹……”
  “今晚我就回来!”
  “阳阳来不来?奶奶给他做好吃的。”
  “他在他妈那里,这礼拜不来。”
  “他爹,阳阳竟然不来看奶奶……”
  徐吉一脸黑线:“妈,他这礼拜不刚来看过你吗?”
  徐老太太收了哭声,淡定道:“哦,对,我年纪大忘了。”
  徐吉就这样莫名其妙变成了徐记的老板,可他不感到高兴,甚至觉得倒霉。说实在话,徐吉和他父亲不怎么亲近。从他有记忆起,父亲的形象不过是一个整日整夜泡在餐馆里的男人,或许对他来说,一手经营起的餐馆比婚姻、家庭和儿子更有魅力。
  徐吉叹了口气。
  也难怪,这小店面的年纪比徐吉的还大,依照先入为主的观念,他父亲的确应该更喜欢它一些。
  “下一位,你要吃什么?”徐吉漫不经心地开口,连头也没抬。
  “肉包和焖肉面。”
  这两样都是徐记早点时段的特色,肉包以皮薄肉美汤鲜远近闻名,焖肉面则以秘制的焖肉经久不衰。
  自徐吉接受后一切都看似平常,除了前几日杂志的那些美食评论——
  “三十年好评毁于一旦”,“徐记应该感谢评分标准里没有负分档”……
  这些过分刻薄的言语通通来自一人之口,那人就是石慎。
  差个屁,不是挺好的么?
  徐吉抓了抓耳朵,抬起头望了一眼没有底的队伍。
  “下一个,请问要什么?”
  “九十九块五。”
  “什么?”原本低着头的徐吉直起身,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面无表情的石慎一手领着个纸袋,另一手递上了张发票:“午夜房,一百九十九,一人一半。”
  徐吉脸一红,昨天不欢而散后这人怎么还能厚着脸皮追到这里来?
  “九十九块五,”石慎重复,“我还要上班,请快点。”
  队伍停了下来,石慎身后的几个人凑上头边看热闹边抱怨。徐吉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顺手拉过一个服务员代替自己的位子。
  “这里人多,出去说。”
  石慎跟着他到了餐馆的后门,那正好是厨房的位置,因为长年累月都弥漫着一股油烟味儿,所以没什么人会来。
  “你给我钱就可以了。”
  “我又不会少你的,”徐吉还巴不得不见到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整钱,“别找了。”
  石慎还是一言不发地拿了五毛给他。
  徐吉笑笑,接过。
  “我走了。”石慎耸耸肩,正要离开。
  徐吉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石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你那评论是怎么回事?”徐吉尽量轻松地把手塞进口袋,咳了一声。
  “就字面意思。”
  还以为什么事,石慎又头也不回地迈开脚步。
  “嘿,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就问这餐馆到底哪里差了?营业额都没下降,你干什么恶意中伤?”
  石慎没说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徐吉一个哆嗦:“别拐弯抹角。”
  “可我怕我直说你也不懂。”
  “你……”徐吉追了上去,“把话说明白点。”
  “过段日子你就懂了。”
  徐吉嘀咕:“我看你是没事找事。”
  石慎也没理他的激将,跨步离开。刚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徐吉一愣,那人一脸严肃的表情带着一副山雨欲来的气势。
  “你要干嘛……”
  忽然,一个纸袋扔到了他的脸上。
  “你的秋裤,昨天忘在那里了。”


第三章

  斤斤计较,石慎怎么不还他酒钱?
  好好的一夜情对象竟然是这么个家伙,徐吉只能感叹命运的不公与人品的低下。看着石慎越走越远,他才不服地哼哼了两声,跨进了餐馆的后门。
  那儿正好是厨房,几个厨子正在低头苦干。其中有位一脸肃穆的年长者,他见到徐吉也不说什么,只是瞪了他一眼。
  徐吉自知不妙,憨笑:“叔叔。”
  被唤作叔叔的男人沉恩了一声,才转过头去。
  这位就是徐吉的叔叔,徐记原老板的亲弟弟,徐百川。
  据说,最早就是他们俩兄弟一起靠着一辆小推车,他爸徐海纳努力吆喝叫卖,他叔叔徐百川默默专心下厨,借着勤奋朴实和祖传秘方慢慢地把徐记搞起来的。所以徐吉对他爸死后把店交给他的决定万分不解,他一没资质二没经验三没兴趣四没潜力,于情于理怎么都不该轮到他才是。
  他爸到底怎么想的?
  午后三点左右是徐记较为冷清的时间,徐吉托着腮帮打起了小盹儿,直到一个人拍了拍他的收银台。
  “你好,要什么?”
  几乎是反射,徐吉张口就是这话。
  来的并不是客人,而是眼神深邃的徐百川。
  “你跟我来。”
  他扔下一句阴森森的话,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那眼神……不是要宰了我吧……徐吉干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叔叔看他的眼神就变了。
  想到这,徐吉不禁打一个哆嗦。
  其实比起父亲,徐吉更怕这个寡言少语的老男人,特别是那阴沉的眼神,总像是藏着掩着什么不让别人发现似的。
  从前是这样,现在更……
  徐吉咽了咽口水,叫了一个服务员顶替自己的位置,然后跟上了那个微弓着的背影。
  徐百川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厨房,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徐吉一眼。徐吉不知道他要干嘛,只是忽然的冷清环境让他有些不习惯。
  其他几个厨子都去休息了……他究竟想做什么。
  只见徐百川突然转了过来,手里多了一把菜刀。此刻他那面部表情在徐吉看来只用四字便足以概括,那就是凶、神、恶、煞。
  徐吉把手护在身前退了好几步:“叔叔……有话好好说……”
  徐百川不说话,举着菜刀慢慢逼近。
  这是在拍电视剧吗,算家庭伦理剧还是推理罪案剧?
  “你再退几步。”
  徐百川终于说话了,可这句子听在徐吉耳朵里怎么都像是威胁。
  “你再退几步。”他重复。
  “叔叔……”徐吉腿都软了,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候,徐百川瞥了徐吉的身后一眼:“拿些土豆跟过来。”
  啊?
  徐吉转身一看,背后果然有一个大麻袋,几个土黄色的土豆从那儿探出了头。
  装神弄鬼就为了这个,徐吉哭笑不得。
  原来徐百川是想让他练刀工,却又因不擅言语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徐吉不想学,可又没有理由推托,只能硬着头皮应从了对方。
  徐百川先是自己演练了一遍,几乎仅用几秒钟的功夫,他刀下的土豆便从只到片,再由片成丝。他的动作看起来容易单一,可徐吉知道他为此已经磨练了三十多个年头。
  这店应该是他的。
  “我……”
  忽然,徐百川抬起头看看他,似乎在说,该轮到你了。
  徐吉愣了一会儿才从他的手里接过刀子,也取了一枚土豆。
  无从下手啊……完全是门外汉的他,实在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最后带着自暴自弃的心理,他从中间把土豆切了开来。
  边上的徐百川轻叹了口气,那细微的声音直钻到了徐吉的心里。徐吉顿时信心尽失,就要开口说放弃。
  “慢慢练吧。”徐百川突然开口。
  “还是……”算了吧,徐吉想。
  徐百川又切了一个土豆,这次他的动作慢了不少,每下几刀就会看徐吉一眼,好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认真学习的意思。
  徐吉哆嗦连连,只能硬着头皮默默记下要领和手势。
  就这样,徐吉在厨房切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豆,直到后来徐记生意忙了才回到了外头的帐台上。
  说起来,徐记只是一家普通的家常餐馆,简单说,就是什么都做。与此同时,它又有几个烧的顶尖的小菜,焖肉就不说了,还有几样分别是醋溜黄鱼、白斩鸡、蒜香小排、年糕毛蟹以及干煸四季豆……哦,对了,还有最最有名的菜饭和黄豆骨头汤——当年徐家兄弟俩,就是靠着这两样,渐渐把徐记的招牌做出来的。
  之后几天徐百川只要一见到徐吉空闲下来,立即就把他叫进厨房给一把刀再塞一箩筐土豆。
  也有好事,不过是对顾客而言。那些日子只要有人关顾徐记,一律送上一盘土豆丝,爱醋溜爱清炒随你便。
  赚钱为辅,解决土豆丝为主。
  就在徐吉伸着脑袋观察别人吃他亲手切的土豆的时候,来了几个人。先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
  “徐吉,看着阳阳。”
  那短发女子皮肤不怎么白,脸上化着淡淡的烟熏妆,年纪看起来和徐吉差不多大。在她身边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头上戴着顶天蓝色的绒线帽,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徐吉一愣,然后有些干笑着朝小男孩招了一下手,诧异道:“你们怎么来了?”
  宋悦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要出差,帮我带一个礼拜小孩儿。”
  “阳阳同意了?”徐吉疑惑地看了小男孩儿一眼。
  “我问过他的。”宋悦捏了捏小男孩的手,求证的意思。
  只见小孩耸着脑袋,也不否认。
  徐吉点了点头,把手塞进口袋,动作略带着点僵硬:“好啊,没问题。”
  “阳阳,去爸爸那儿,”女人松开了牵着小男孩的手,然后蹲下身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乖,妈妈一个礼拜后就来接你。”
  徐树阳木木地点了点头,但脚仍旧站在原地,连看都不看徐吉。
  徐吉拿他没辙,只得走了过去:“阳阳要听妈妈的话。”
  徐树阳像是这才意识到了徐吉的存在,转过头看向他。
  徐吉笑笑,朝他伸出了手。
  一瞬什么从徐树阳的脸上一闪而过,他不自主地蹭了蹭双手,终于迈开了脚步。
  “爸爸。”徐树阳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唤声。
  徐吉的脸颊微微发烫,嗯了一声,然后握住了徐树阳那冰凉的小手。
  送走了前妻,徐吉带着徐树阳找了张空桌子坐下。
  “阳阳吃过饭了吗?”
  徐树阳乖乖地坐着,就是没有直视徐吉。
  “恩?饿不饿?”徐吉又问。
  徐树阳想了一会儿,然后先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徐吉刚要追问,一个人的手搭上的他肩膀。
  徐吉转头去看,原来是徐百川。
  “叔叔,你坐。”徐吉为他拉出了一张椅子。
  苍老的声音从徐百川的口里漏出:“他……是饿了。”
  “是吗?”徐吉又朝徐树阳看去,只见男孩低下了头。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表示承认。
  徐吉转头就往厨房走,选了几个菜,当然了,其中也包括清炒土豆丝。等他再回到餐桌的时候,不善言语的徐百川竟然坐在同样不多话的徐树阳边上,一老一少聊得正欢。
  可一见徐吉,他们倏地沉默了。
  徐吉一脸尴尬,怎么弄得他才像不速之客。
  “叔叔,你没吃饭的话也坐下来吃一点吧。”
  其实徐吉也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徐树阳,既然徐百川跟他交流起来如此游刃有余,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或许会好一点。
  可徐百川却站起身,搓了搓手掌:“我……还有事。”
  徐树阳懂事地朝他挥了挥手:“叔公再见。”
  徐百川没再说话,一头钻进了厨房。
  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徐吉点了蒜香小排、醋溜鱼片、腐乳空心菜各一份……哦,还有清炒土豆丝——总之荤素搭配,健康营养。
  徐吉一边给徐树阳夹菜,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话题无非都是“阳阳,你有没有听妈妈的话”、“阳阳,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阳阳你在幼儿园乖不乖”……之类的。
  总结就是没话找话。
  徐树阳只是嗯嗯啊啊,被问急了才放下碗:“妈妈说吃饭不能说话。”
  “……对,你妈说的对,”原来他并不用辛辛苦苦地寻找话题,徐吉笑笑,夹了一块炸成金黄色的小排放进徐树阳的碗里,“乖,多吃点。”
  小男孩听话地点了点头,又专心地挖起了饭。
  徐吉松了口气,也往嘴里塞了一块小排。刚好的火候把小排炸得外脆里嫩,嘎巴嘎巴咀嚼的同时也在齿间留下了浓浓的蒜香。它伴随着细滑的猪肉,从口中滑入到了食道。
  真是让人忍不住再吃上一块的美味。
  徐吉享受的时候,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人影。那人穿着深灰色的风衣,从寒夜里走进了徐记。
  石慎?他又来干什么?


第四章

  食评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简单说,就是在工作时他们决不能向餐馆表露自己的身份。所以他是单纯来吃饭的吧……徐吉瞥了他一眼,继续给徐树阳夹菜。
  石慎找了张空桌坐下,解开了大衣的扣子。蓝灰色的衬衫从领口处露了出来,别说,他这样还真的挺养眼的。他低着头迅速扫了一眼菜单,然后低声对服务生说了些什么。
  徐吉离的有些远,再加上餐馆里并不安静,所以听太不清。
  只见对着他的小服务生面露尴尬,竟还朝徐老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徐吉的嘴角一抽。
  “阳阳,多吃点,爸爸过去一下。”
  徐树阳点头。
  作为老板的徐吉无奈地走了过去,心说石慎你事怎么可以这么多。
  “请问有什么事吗?”徐老板硬邦邦地摆出一个讨好的表情。
  石慎没理,脸上像是打了一层冰霜。他也没说话,而是看了一眼服务员,意思是让他来解释说明。
  “这位顾客点了一个蒜香小排、香葱芋艿、香菜豆腐羹……”
  徐吉先是安静地听着,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不是很普通?有什么问题?”
  服务员吐出苦水:“……可他要蒜香小排不要蒜、香葱芋艿不要葱、豆腐羹里的香菜不要根只要叶。”
  这人明摆着是来踢馆的。
  徐吉瞧着石慎,那人竟然还一脸平淡地回望。
  “我不吃葱香蒜。”
  不吃你点这些干嘛。
  石慎冷冷地看看他,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不能点?”
  徐吉额上冒出条青筋,硬压着火气:“能点……”
  石慎靠在椅背上,寒气逼人地看着他:“那上菜。”
  “……”
  见他没动作,石慎轻哼了一声。徐吉心说兄弟您何必要这样,我不是都还你九十九块五了……
  “咳,其实你点的今天都卖完了。”徐吉无计可施,只能出此下策。
  石慎挑眉。
  “要不蒜香小排给你换成糖醋小排?”
  “太甜。”
  兄弟你这么年轻又没糖尿病……
  “椒盐排条?”
  这次石慎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可以。”
  就这样,徐吉又哄又骗,终于把石慎这张极挑剔的嘴搞定了——椒盐排条、霉干菜芋艿烧肉、酸辣豆腐羹。
  徐吉松了口气,把单子交到厨房。
  等回到餐桌上的时候,徐树阳已经停筷了。
  “阳阳,怎么不吃了?”徐吉吃了一口腐乳空心菜,皱了皱眉,“是不是菜凉了?我拿去厨房热一热?”
  徐树阳的脑袋却像小拨浪鼓般摇了摇:“饱了。”
  “可你没吃多少……”桌上的菜似乎跟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分量……难道不合他胃口?不会,徐吉在的时候他吃的还挺多啊。
  刚要再问,徐树阳已经把那天蓝色的绒线帽重新戴上了:“……饱了。”
  “那好吧,”徐吉叹了口气,怎么他连小孩儿的心思都捉摸不透,“那你在这坐一会儿,等爸爸带你回去?”
  徐树阳低头玩着绒线帽垂下的小球,点了点头。
  徐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抬头瞪了石慎一眼。此时石慎也正好停筷,眼神冷冽地回看着他。
  这人真古怪,徐吉在心里骂了一句。
  
  小孩儿通常睡的比较早,刚八点半的光景,徐树阳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徐吉路过他身边,就见他的小脑袋瓜儿往下一冲一冲,像磕头一样。
  “阳阳?”徐吉拍了拍他,“要不我打电话给奶奶,让她来接你,今天先去她那里?”
  徐树阳惊醒,愣了一会儿才稍微剧烈地摇摇头。
  “可我还要忙一会儿,”徐吉摸了摸他的脸,“你想睡就去奶奶那儿吧,爸爸明天一早就去接你。”
  徐树阳还是摇头。
  “阳阳,听话……”
  或许是看出了徐吉的困难,徐树阳不再反抗。
  “乖,我打个电话给奶奶,”徐吉帮他把帽子戴整齐,再次保证,“明天就去接你。”
  徐树阳不吭声,低着头跳下了椅子。
  路过的领班看不下去了,她凑了过去,对徐吉道:“小老板,你可以先回去,今晚也没什么事。”
  徐吉搀住徐树阳的手,明显感觉他抖了一下:“这不太好吧,大家都在忙。”
  “没事,”领班温柔地笑笑,“再过一会儿就没那么多客人了,我们人手足够。”
  徐吉扫了一眼大厅,的确,时间也不早了,食客桌上的盘子大多也见了底。若再要有客人,只可能是来吃宵夜的出租车司机。
  另一边,徐树阳轻握着他的手。
  徐吉迟疑了一会儿,最终答应:“好吧,那我先带着阳阳走了。”
  虽然徐吉觉得翘班不好,可这情况下……他有正当理由,应予支持。可就当他抱着徐树阳走到大门时,一个欠打的声音飘了过来。
  “早退。”
  徐吉回头,那人不是石慎还能是谁。
  这人就点了三个菜怎么还能磨蹭到这么晚。
  “多谢光临。”徐吉抱着小孩儿客气地回了一句,虽然他把之后那半句“欢迎下次再来”给省略了。
  石慎明显刚付了钱,正在把发票的东西往口袋里塞,然后他系好大衣扣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吉。
  徐吉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意思是让石慎先走,毕竟那是客人。可哪知道石慎就像是跟他耗上了,明明已是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却就是气定神闲地一动不动。
  “石先生,我先离开了,小孩儿困了。”徐吉无奈,终于迈步。
  可徐树阳忽然精神得很,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直往石慎身上转。
  阳阳……你怎么不困了……
  石慎哼了一声:“你小孩?”
  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
  “对。”
  “不太像。”
  徐吉嘴角一抽,这人又没事找事。他抱紧了手里的徐树阳,自嘲道:“没事,他们说我跟我爸也不像,可后来我不是照样输了400CC的血给他?”
  “的确不像,”石慎沉吟,像没听见他后半句话似的,“徐老板怎么会早退。”
  这里的“徐老板”,说的是已故的徐海纳。
  听到这,徐吉不高兴了,表情明显垮了下来:“石先生,我们先走了。”
  石慎没应,跨步跟了上去。
  徐吉也不理他,还好刚到门口,他们就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开了。


第五章

  每个人小的时候都会写下自己将来想做的职业,徐吉填的是什么?好像是宇航员——反正只要不做厨子就好了。虽然后来,他只是一名普通公司职员,跟其他填了千千万万种答案的小孩一样,过起了打卡上班升职跳槽的日子。
  也好吧,逆来顺受的徐吉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可就当他要成为副主任的时候……
  滴滴滴滴……
  昏暗的屋里扬起一阵轻微的声响,睡的正沉的徐吉翻了个身。
  滴滴滴滴……
  在他身边的小小身体忽然洞了一下,然后发出了几声欲醒的嗯啊声。徐吉这才惊醒,伸手按下闹钟,然后轻拍着徐树阳微微拱起的被子安抚:“没事,阳阳继续睡,爸爸去开店,一会儿回来带你去幼儿园。”
  徐树阳微恩了一声,又把头钻进了被窝里。
  徐吉咬着牙从暖烘烘的床上走下,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
  水好冷……
  时间不过五点三刻,冬日的早上一点亮光都没有。事实上在这个时间起床已经可以算是偷懒了,徐吉记得他父亲尚在的时候,几乎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就得起床擀面,直到去世前的一个月依旧如此。伙计有轮班,可老板没有。
  还好他什么也不会,早起也没什么用处——徐吉尴尬地想着。
  今天他到店里的时候还是晚到了十分钟,几个服务员睡眼惺忪地朝他笑笑,算是打了招呼,也没说什么——毕竟最近几天冷空气骤降,何况徐老板还有年纪尚小的儿子要带。
  除了徐百川……他铁青着一张脸地看了徐吉很久,才低头继续做事。
  喂,我那么早来也什么事可干好不好……徐吉坐到收银台,也开始干活。
  徐记的营业时间是早上六点半到下午两点,再从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这种长时间的工作强度让徐吉非常不习惯,可他又不好改变什么。
  他爸可是这么干了大半辈子。
  随着天色渐渐发白,客人也多了起来。徐吉低着头收钱,也没注意时间,等想起来阳阳还等着他的时候,已经晚了。
  店里生意忙,脱不开身。他只能打了一个手机给他妈,拜托徐老太太去送徐树阳去幼儿园。
  “你好,要什么?”
  “两个葱油饼一碗咸豆花,都不要葱。”
  徐吉没抬头:“葱油饼里当然有葱。”
  “我不要葱。”那人重复了一句,似乎不要葱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
  “我说……”徐吉不耐烦地抬起头,等看清了对方的脸,倒抽了一口气,“怎么又是你?”
  石慎看看他,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两个葱油饼一碗咸豆花,都不要葱。”
  “你……”徐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他了,怎么老是来找茬,“葱油饼有葱花啊。”不好说什么,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石慎抬起眼冷冷地注视着他,似乎在说,曾经徐老板怎么怎么……
  徐吉一个哆嗦,嘴角抽搐着道:“唉,你要不改成麻饼?那没葱花。”
  “太油。”
  “粢饭团?”
  “太甜。”
  “有不放糖的。”
  “那没味道。”总是搞不定那人的口味。
  徐吉小声嘀咕:“大男人还这么挑剔……”
  石慎上前一步,逼近他:“你说什么?”
  “嘿,没,”徐吉客气地笑笑,“要不鸡蛋饼,不油不甜不加葱花。”
  石慎皱皱眉:“勉强可以。”
  还“勉强”……看来这人没事找事的境界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
  搞定了石慎,那头徐老太太也打了电话过来。
  “阳阳没迟到吧?”徐吉用肩膀夹着手机,继续着手上的活儿。
  “没迟到,阳阳可懂事了,我一到你家就见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等着了。”
  徐吉的心咯噔了一下,眼前立刻出现了头戴一顶蓝色的绒线帽、身穿藏青色的米奇外套的徐树阳,听话乖巧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的模样——阳阳在等的人是他。
  “嗯,我知道了……”徐吉刚要挂电话,却被徐老太太逮了回去。
  “别挂,我还有话,”徐老太太顿了一下,“我说你们呐,虽然离婚了,可儿子还是你的,你怎么一点都不认真,可怜的是小孩儿啊。”
  “我没……”徐吉开口辩解。
  “别打断我,”徐老太太语气责备,她继续道,“那你下午的时候去不去接他?阳阳一路上就问我这个问题了,我都没好意思回答他,你这爹一点都不称职。”
  徐吉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我知道了。我下午的时候会去接他。”
  “唉,我可不想下午又接到你的电话,”徐老太太叹了口气,“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
  “妈……”徐吉边叹边唤,“这事……我有分寸。”
  “你嫌我烦是吧?他爹,你儿子翅膀硬了不要老娘了,我还是去找你吧。”徐影后忽然哽咽起来。
  “我没啊,”徐吉只觉得头皮发麻,随口应道,“妈,我在店里呢,有事等一下再说。”
  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徐吉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和徐树阳之间,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的父子关系啊……
  正松懈时,徐吉的眼角扫到了一个人。把眼神转过去,便看到徐百川一脸阴霾地望着他,跟红军见到鬼子一样。
  好死不死石慎也来凑热闹:“我要一个肉末香菜卷饼不要香菜,带走。”
  ……
  过完了繁忙的上午,到了两小时休息时间,徐吉本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可徐百川拿着刀子又冒了出来。
  得了,也别说话了,不就是土豆么……徐吉硬着头皮从他手里接过刀子。
  当他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厨房里时,徐吉忽然想到了如果他没辞职,现在会在干吗。应该是泡着咖啡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做着他熟悉的工作吧。哦对了,前些天来了一个男助理,靠着眼神,徐吉就可以确定那是个弯的。那是他喜欢的型,帅气高挑,有点阳光又不会太腻。他当初以为石慎是这型才会去搭讪,可后来竟然发现那人和他所的期望差的实在是十万八千里,而且他又是个老爱找茬儿的家伙——要知道,他那次去酒吧解闷就是看到了石慎莫名其妙的攻击性评论,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巧,一勾搭就是事情的始作俑者。
  徐吉叹了口气继续切菜。如果说以前努力工作是为了升职加薪,那么,他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之前同意来这里不过是为了安慰徐老太太而已,可现在……他还要呆多久?难道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了?
  他环视着四周,不禁打了个哆嗦。
  手机震动了起来,这是他设置的闹钟——是时候去接徐树阳了。徐吉走出厨房,本来想偷偷摸摸离开的,可运气向来不好的他还是碰到了他最怕见的人,徐百川。
  “叔叔,那啥,我要去幼儿园接阳阳,一会儿就回来。”
  徐百川一声不吭地看看他,然后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进到了厨房。一句话也没说。
  这样的日子他还要过多久?


第六章

  本来生活过的就手忙脚乱,现在又加上徐树阳,徐吉的日子可算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礼拜,见到宋悦的他比见了亲祖宗还高兴。
  宋悦全然不理一脸喜庆的徐吉,朝儿子招了招手便开口问他:“喂,厕所在哪?”
  徐吉笑嘻嘻地指了个方向,心里想着总算是搞定了一件麻烦事。
  徐树阳低着头坐在餐厅的一个角落,玩弄着从帽子上垂下的绒线球。这画面看得一旁的徐吉惭愧不已——由于他抽不出空,这个礼拜他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加上徐树阳总是不说话,徐吉跟他的交流也仅限于“饿不饿?”“吃这个?”“吃饱没?”“想不想睡觉”……之类。
  徐吉也想做一个称职的爸爸,可惜力不从心。
  耳边传来高跟鞋的声音,接着是几句抱怨。“真是好冷啊,”抬头一看,原来是宋悦,她一边拿了张餐巾纸擦手,一边朝他走来,“每到冬天上厕所的时候,我都巴不得自己是个男人。”
  徐吉轻笑;“原来你是女人啊?”
  宋悦抬起胸膛哼了一声:“我哪里不像一个女人了。”
  “是女的就不要说这种奇怪的话,”徐吉皱了皱眉,“认识你二十八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宋悦笑了笑:“我可不想被你教训,在别人面前我才不会说这种话。”
  言下之意是只有在他的面前——因为他们认识了二十八年,几乎从出生就认识至今。
  徐吉把手插进□口袋,朝着某个方向点了点头:“你儿子在那儿,等了你很久。”
  宋悦跟他擦肩而过,向徐树阳走去,她低声说了一句让徐吉似懂非懂的话:“你才不了解他咧。”
  还没多想,他们就离开了,徐吉望着他们的背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神出鬼没的徐百川又出现了,这次他握着一个看起来很重的铁锅。这画面不禁让徐吉联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个恐怖片的情节,那里头的妻子就是拿着铁锅拍死了自己的丈夫。虽然他当时看到这里的时候笑得不行,因为那恐怖片里的铁锅上还沾了块蛋——可徐百川从骨子里透出的凶悍,让徐吉的神经绷紧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那个铁锅,沾上了一块怎么都甩不掉的鸡蛋。
  果然,徐百川把最基本的炒菜教给了他,还顺便考察了他练了很久的刀工。虽然徐吉对做厨子的事是百般不愿意,但说实话,他终究是老老实实地练习了很久……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可能就像小时候逼迫自己完成那些讨人厌的作业一样。
  对了,要说徐吉儿时听过最大的谎言,那一定就是“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分加上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因为直到他长大成人,经受了数以千计的失败后,他才知道了那后半句话——“可那百分之一的天分是最最重要的”。
  这大概就是他没有做成宇航员的原因吧……徐吉想。只是后来,他没料到,原来他连看似简单的切菜的天分都没有。
  徐百川看了看被切成丝的土豆,无声地摇了摇头——这频率缓慢幅度微小的动作,把徐吉的信心都摇没了。
  “很……很烂吗?”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徐百川叹了一句:“差太多了……”
  差谁太多?难道是他爸?怎么拿他跟徐海纳比,这不是没事跟自己找别扭吗。
  虽是这么想,可徐吉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切个土豆丝而已,能差到哪里去?
  徐百川随意指点了几下要领便离开了,留下徐吉一个人沉默着面对砧板。
  或许他真的没什么用……徐吉叹了口气,放下菜刀出了一会儿神。
  就真的有这么糟糕?
  
  晚上九点半,徐吉终于可以离开徐记了。
  他的公寓与店距离不远,每天上下班步行即可。徐吉打了个哈欠……回去就要睡觉了吧,明天还得五点半起床……百无聊赖地走着,一阵西北风刮过,徐吉不但觉得冷,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油烟味。
  今天又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好像什么事都没做成。
  徐吉手插着口袋走到公寓楼下,并未进去,他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转了一个方向。
  低调简洁的酒吧里算不上热闹,但绝对不冷清。暖橙色的灯光下,三两成群的男性用暧昧的语调相互寒暄聊天,吧台上则有一位穿着白衣的酒保,他仔细把玩着手里的摇酒器,时不时抬头对着某个方向莞尔一笑。忽然,一个人走进的他的视线,坐到了吧台边上。
  “徐先生,”样貌斯文的酒保温柔地打了一个招呼,“好久没见啊。”
  “恩,”徐吉勉强地笑笑,上一次碰到的还是石慎,“伏特加。”
  从前徐吉来这儿,通常只会叫上普通的啤酒。他的酒量并不好,所以要保证自己在一边喝酒之余还能一边物色周围的同性。可是今天……他有点想醉。
  酒保看看他,体贴地什么都没问。
  两杯下肚,徐吉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烫,脑袋也昏沉起来。
  “徐先生,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帮你叫车回家?”
  徐吉摆摆手,指了指空杯,意思是再来一杯:“不、我才不、不回家……”
  “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家?”突然,耳边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
  徐吉眯着眼看了他的轮廓,得,是他喜欢的类型,随即点了点头。跟着他还没走上几步,有个人拦住了他们。
  “苏程,你要怎样?”这次的声音有点熟悉,可他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没怎样啊,找一夜情对象罢了。”
  之后有些吵,徐吉肠胃里难受的慌,只能摸进厕所干呕。等他出来的时候,原先起争执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人,还是认识的那个——石慎。
  这时候,徐吉想到了一个笑话。
  ——HOW ARE YOU?怎么是你?
  ——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石慎站在那,没说话,徐吉看不清他的表情,估计还是那副死人样子。
  “那人呢?”他走了过去,四处张望了一下。
  石慎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要离开。
  徐吉忽然恼了,挥拳要去揍他:“我说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出来找乐子还被你搅黄了……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可醉酒脚发软的他哪比得过石慎,没打到人不说,自己还差些跌倒。石慎双手交叉在胸前,像在看戏一般冷眼瞧着徐吉:“你觉得你这副样子能勾搭到谁?”
  徐吉站稳,平日积压在心里的火忽然冒了上来:“关你屁事,妈的,关你屁事!”
  他的声音比较响,石慎也被小吓了一下——虽然接触不多,可徐吉给他的印象永远都是逆来顺受,怎么冒犯他总是委曲求全。那倒不是宽容,反而是懦弱的表现。
  边上的酒保也露出了尴尬地神色,整个酒吧的注意都到了他们身上。
  “你们……那个……”
  石慎青着脸一把揪起徐吉的衣领,不论他怎么挣扎,连拖带拉地把阵地转到室外。
  “放开我,你放开我!”徐吉只恨自己刚才喝太多,脚软地一点力都使不上,“妈的,石慎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混蛋,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
  石慎一路上都没说话,连边上路人的侧目都通通无视了。
  徐吉也试过耍赖,老子抱着柱子不走了,看你怎么办!可结果没被弄几下又只得缴械投降。迷迷糊糊走过了一条马路,等再有意识便已经被扔进了一辆跑车。石慎的声音幽幽传来:“我赔给你。”
  徐吉还没来得及想对方的意思,脑袋搭在靠背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知睡了多久,一只手冰凉的手拧了拧他的脸。
  “起来。”
  徐吉似乎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揉揉眼顺从地下了车,尾随着男人走进了公寓。刚踏进门,便被对方重重地压到了墙上,一只灵活的手开始解他的皮带。徐吉抽了一口气,这才清醒。
  “石慎,你TM放开我!”
  石慎没说话,冰凉的手指钻进了他的衣服,连撕带扯地把他脱精光。
  “妈的,跟谁做都行,我就不想跟你做!”徐吉一边不舒服地扭着,一边推开他。
  石慎冷哼了一声:“反正不开灯,是谁又有什么差别?”
  “滚开滚开,”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已经探进了那里,徐吉的动作大了一些,“你爱和谁做和谁做,为什么老跟我过不去?……啊!妈的,痛死我了!”
  石慎又沉默了,等再开口,也像是忍了许久的火气:“你他妈的以为我想啊!”


第七章

  石慎又沉默了,等再开口,也像是忍了许久的火气:“你他妈的以为我想啊!”
  徐吉连踢带踹:“你他妈的不想还不赶快放开我!”
  石慎似乎被他吼怔了,忽然松开手。徐吉趁着这空挡顺利逃脱,他一边穿裤子一边踉踉跄跄地往门口跑——其实他还想转过去狠狠揍石慎一顿,可一回想起之前屡试屡败的悲惨经历……只能作罢。
  石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或许他只是看不惯徐吉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日子一长再加上之前多多少少的酒精作用,突然就暴怒了。
  这日子……不知不觉都快有三个月了——离那件事。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松了松肩膀往浴室走去。要不是前一位徐记的老板拜托他,他才懒得管。
  暖和的热水打在赤裸的背脊上,没一会儿,冰冷的身体便被舒服的水雾包围,像足了秋日懒洋洋的午后。
  “……如果方便,以后能不能帮忙关照一下我儿子?他……”
  老人的嘴一张一合,苍老病态的面容却透露出一丝和蔼与温柔。
  石慎至今也想不通,习惯跟别人保持一定距离的他,当时怎么就不假思索地回了一个“好”字。
  虽然事实上他一点儿都不想管。
  随着龙头被拧紧,水停了,这一次的淋浴让他烦躁的心情清爽了不少。石慎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走回床边,看了边上的几个相框一眼,轻叹了口气,也就躺下了。
  或许老人生前曾对许多人都说过那句话,他只是其中之一。何况,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就像之前兢兢业业的老徐记老板那样,他应该可以……甚至是很乐于去锦上添花。可要是徐吉,这个总是漫不经心的徐吉,这个就是故意找茬仍旧不思进取的徐吉……还是算了吧。
  照他的性格,不落井下石就是万幸。
  石慎翻了个身,闭起了眼睛——这事从明天起他就不管了,就到这里吧……
  困意袭来,石慎放松身体准备入睡。可就当他刚刚朦朦胧胧瞧见周公一眼,屋子里突然回旋起了连绵不断的噪音。
  叮咚。叮咚。
  搞什么啊……
  徐吉跑出了石慎的家后瞬间傻了眼——这明明就是拍恐怖片,哦不,杀人弃尸的最佳地理位置。
  在他的眼前是一条幽长的小路,石子儿路,最常见的那种——只是一眼望去瞧不见底罢了。借着屋外的小灯泡,徐吉可以看到路的两边是野草堆,也是最普通的那种——只是偶有一阵阴风扫过,那里就会传出窸窸窣窣异常的声响,就像有某种不知名的生物躲藏在里头似的。最要命的是,在他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别说房子,就连路灯都没有。
  石慎你住的什么鬼地方啊!
  夜空清朗无云,一轮圆的像极了月饼的月亮高挂在空中。
  徐吉硬着头皮迈步走上小路,一边哆嗦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事情的始作俑者。明天他仍旧要早起,他可不想因为迟到再看徐百川那古里古怪的脸色!
  妈的,这叫一个什么事儿!
  徐吉只想尽快找到公路,这样子他就能打车回家。可这蜿蜒的小路屁长屁长,跟没有底一样。走了约一刻钟,他终于才像是看到尽头。徐吉呼了口长气加快了步伐,可走近一看——妈呀,怎么又是没完没了的石子儿路!
  还是开叉的!
  徐吉胡乱选了一条继续,可还没走几步,忽然发现自己正在上坡——说来奇怪,刚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处在平地,可走的时间久了,他越发觉得这里根本就是一座小山丘。
  难怪没有路灯,没有民宅,到处都是黑压压的灌木丛以及阴风擦过树枝的声音。
  我的妈呀……这人怎么住这儿……
  徐吉往回跑,找到之前的岔路,然后改选了另一条路猛跑。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手机似乎落在了石慎的家里,徐吉现在也顾不上去抱怨,他只想快点回家睡觉。只是现在,他的眼前除了黑夜便是自己口中的白雾,他应该在一个绕不去的地方兜兜转转了很久。终于,在他跑的汗流浃背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有房子!至少可以去问问路。
  徐吉迈开了步伐朝那里奔跑——这里屋前的构造似乎大同小异,同样是长长的石子儿路与野草堆……
  妈呀,不是大同小异根本就是一模一样……这明明就是石慎的房子好不好!
  忙活了半天,结果还是回到了这里。
  徐吉喘着粗气站到屋前的小灯泡下,烦躁地觉得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能让自己沾上——特别是这个石慎,总是莫名其妙瞎闹腾。越想越气,越想拳头越痒,越想觉得不揍他一顿自己还就他妈的誓不为人了!
  叮咚——叮咚——
  他一边按着门铃一边大声嚷嚷:“石慎,你给我滚出来!”
  石慎开门走出来了,脸色极难看。
  徐吉一见他,挥着拳头冲了过去。这次运气不错,估计对方也正在迷糊,一拳头便打到了他的脸颊。石慎刚要愣,眼角便扫到了另一次攻击。他迅速地避开,并且揍了徐吉的肚子一拳。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双方脸上都挂了彩。毕竟之前喝过酒,徐吉还是略逊一筹,最后被石慎反手按到了墙上。
  “石慎你他妈的又想干嘛,快放开我!”徐吉扭摆起来,又想起他之前的不轨行为——他们喜欢一夜情不错,但这必须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础之上。
  “……这里晚上只有一班车,”石慎的冰凉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地传了过来,“十一点有一班,末班车。”
  “那现在几点?”徐吉保持着被压制的动作艰难地扭过头问。
  “十点五十。”
  “那你还不放开我!”徐吉又挣扎了几下,突然,觉得背后那人笑了。那笑声,让他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那班车每晚十一点准时从山顶开出,每站都停……”
  徐吉心说这不是废话么。
  “可车上从来都没有乘客,”石慎继续道,“等开到了山脚,再原路返回,仍旧是站站停。”说着,他忽然松开了手:“车站就在那里,”他指着一个方向,“如果你现在去,或许还赶得上。”
  “……没其他车了?”徐吉当然明白所谓的“末班车”是什么意思。
  “有,十一路。”石慎瞥了他一眼,要往回走,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把我弄上来就得把我弄下去!” 徐吉用身体抵着门,威胁道,“你不送我下去,我就把你家门铃给按烂。”
  “随意,”石慎斜着眼看看他,“门铃比汽油费便宜。”
  “我靠!”徐吉又举起拳头,转而想起曾经有位伟人说过——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何况他有求于人,“要不汽油费我给你出?”
  “没门。”
  “石慎你别不知好歹……”徐吉终于改换用苦肉计,“我明天五点半还得起床去店里,你就当做好事积德不行么?”
  如果方便,以后能不能帮忙关照一下我儿子。
  石慎不说话了,站在半开的门前愣了愣。徐吉以为他又在找理由推托,一头钻进了他家。
  “得了,随便借个沙发让我躺几个钟头,天一亮我自己会走。”
  石慎迈步追了上去,徐吉以为他要把自己撵出去,随之抱紧了沙发垫耍赖:“石慎你不是人,大冷天连让我留宿都不肯,你养儿子没肚脐眼!”
  那人用凉飕飕的语气回答:“去洗澡。”
  “啊?”徐吉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
  只见石慎走近他,面容僵硬,重复道:“去洗澡,别弄脏我的沙发。”
  “你……”徐吉被他的话堵的一口气没上来,转而一想还是算了,“好吧。”当他走进浴室的时候,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哎,对了,”他转过身,朝石慎的背影看了一眼,“我说你家离徐记这么远,为什么还总是绕到那儿去?”
  “你管我。”
  石慎的声音带着浓浓困意,徐吉也觉得跟他讲话总是在自讨没趣,无声地骂了两句踏进了浴室。其实他也不用担心石慎会在半夜的时候会再次袭击自己,一个健全的大男人难道会连抵御的能力也没有?
  之前?咳,之前他只是大意了。
  徐吉在睡前找到了手机,打开了闹铃,确定了起床的时间,系统显示出剩余时间——四个小时四十五分钟。这就意味着他只能睡这么久。
  徐吉想着想着,慢慢合上了眼。
  石慎在里面卧室躺着——他有个坏毛病,浅眠易醒,这或许跟童年的经历有关。虽然闭着眼,可是他怎么都睡不着,直到外头那人完完全全的安静下来,他才渐渐地放缓了呼吸。
  昏昏沉沉好像没睡多久,外头忽然发生了一些小声响。石慎一惊,花了约有一分钟才记起了昨晚的事。没事做什么好人……他低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石慎摸了摸床头的手机——才四点半!!!
  他又骂了一句很难听的话。
  徐吉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沙发上坐起,他缓了很久才长吐出一口气,咬着牙把鞋穿好。因为不知道这里具体位置,保险起见,早起一个钟头应该差不多……拜托石慎?搞笑,非亲非故别人留他一宿就已经不错了,他对自己又没那个义务。
  天仍是漆黑一片,徐吉缩了缩脖子准备离开。正要开门,背后又传来了那个冷冰冰的声音。
  “呆着,等我刷牙。”


第八章

  徐吉又回到了先前起早贪黑的日子,有时晚上他也会放松一下,可不敢太放肆,点到即止。大半个月里,他因为寒流感冒过一次、为出国旅游的宋悦带过一礼拜的徐树阳、开始学习一些烹饪最简单的菜色、由于餐厅的卫生问题为徐记换了一批新餐具、应酬了几个曾同他父亲一起工作过的前辈……
  总之,有惊无险啊有惊无险。
  下午时分,徐吉换了身衣服,照例走进了徐记的厨房。
  这个时间点,大厨们都去午休了,偌大的地方里只有一个孤寂的白背影。徐百川的身材跟徐吉的父亲很像,特别是背部,就连年老后微微弯下的弧度都那么相似。徐吉恍惚了一会儿,有一瞬间他以为那人转过来后出现的会是他父亲的脸。
  “来了?”
  徐百川平和苍老的声音穿进徐吉的耳朵,他并未回头,好像是在忙活。
  “啊,”徐吉愣了一下,然后走到他身边,“我来了,叔叔……”
  原来徐百川正在用钳子去猪蹄的毛。
  “我……”徐吉想帮忙,低头在桌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钳子,“叔叔,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徐百川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道:“前猪蹄带筋,后猪蹄不带筋。”
  徐吉没反应过来,只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哦、哦……”
  似乎徐百川只在这个时候比较多话,他一边拔毛一边继续道:“做菜要选前猪蹄,带筋有嚼劲;烧汤时应选后猪蹄,骨多味浓。”
  徐吉看了一眼他手里白白肥肥的猪蹄,心说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那么徐记的黄豆猪蹄汤里用的都是后猪蹄?”
  徐百川又恩了一声:“前小后大,”说着,他把手里的猪蹄递到徐吉眼前,“这个就是后猪蹄,” 他又拿了另一个,“这个小,前猪蹄。”
  说实话,徐吉什么区别都看不出来。他还想问,如果是一只肥猪的前猪蹄和一只不怎么肥的猪的后猪蹄该怎么挑?
  徐百川教的是红烧猪蹄,徐吉有些诧异——毕竟徐记的特色是黄豆猪蹄汤,所以应该学那个才对吧?不过他也没说什么,这也是他在炒了近了一个月的蔬菜后学的第一道较为复杂的菜。
  花了一个下午做了一道红烧猪蹄,徐吉看着自己手里的,瞧瞧他叔叔手里的——不用尝,差距已是非常明显。
  “哈哈,糊了。”他尴尬地笑了笑,碗里黑红的肉块散发出不淡的焦味。
  照理,对初学者而言,应该容易犯差火候的错误才对,因为他们总会迫不及待地掀锅去瞧。可徐吉却不一样,他的耐心好的异常,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不专心还是过于专心。
  徐百川无声地看看他,好像在想什么。
  有了专家的指导还能失败,徐吉你是笨蛋你是废物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想着,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正自责着,徐百川突然拿出双筷子,往他的红烧猪蹄伸去。
  他躲了一下,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糊了,吃了对身体不好,我还是倒了吧。”
  徐百川固执地看了他一眼,瞧地徐吉不敢再退缩。然后他夹起了碗里那红得发黑的肉块,往嘴里送去。
  徐吉吸了口气,仔细地看着叔叔的脸色——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期待,这毕竟是自己做出来的,步骤、选料等通通拷贝了徐百川的,就是糊了……也不会太差吧。
  啊,照抄也抄不会……你是笨蛋你是废物你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随着徐百川的一声叹息,徐吉死心了。
  还想哪能,本来就不该抱希望的,或许他应该直截了当地跟徐百川说自己不适合。
  “我……”徐吉思量了一会儿便开口。
  徐百川抬起头,无声地望着他。他的嘴唇微微抿紧,嘴角处陷下了一个小窝,似乎也在忧虑着什么。
  不服气!
  “没事,”徐吉躲过他的视线,拍拍了手掌,往门口走,“快到营业时间了,叔叔我出去干活了。”
  徐百川点了点头,也背过身。
  今天周末,徐记的生意十分红火,不但没有空桌,还有几个在门口等号。徐吉拿来几个玻璃杯,为他们泡了些茶水,聊聊家常——
  几位啊?
  喔,一家三口。
  小孩多大了?
  喔,十岁。
  常来吗?
  常来?那真是多谢你们的照顾了。
  喜欢什么菜?
  ……
  客套地聊了几句,眼见就没话题了,徐吉跟那三位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才干咳着往店里走。刚转身,就听到一声熟悉又该死的冷哼。
  徐吉想假装不知道,却还是回头打了一个招呼。
  因为他是老板。
  “你怎么又来了?”
  虽然是一个口气不太委婉的老板。
  话刚出口,徐吉自己也愣了一下。即使心里会抱怨,可他也算是个脾气不错的人才对。发现坐在一边的客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反常,徐吉放软语气,客气地朝他笑了笑:“有订位吗?”
  石慎没回答。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优良的剪裁突出了他挺拔的身材。虽然沉闷的颜色有些老气横秋,但倒也不难看。
  徐吉继续强颜欢笑,心里琢磨他经常独来独往,也不像是来找朋友:“现在没位子了,你要不坐一会儿?”
  当然,最好换一家店。
  那人却像没看到他似的,面无表情继续往里走。
  徐吉跟了上去,又叽歪啰嗦了几句。
  往前走的石慎忽然停了下来,朝他看去:“你叔叔在不在?”
  “你找他干嘛?”徐吉警惕地反问。
  “不关你事,”石慎斜着眼瞧他,冷言道,“他在厨房?”
  徐吉东张西望发现周围没人,也斜着眼回,“那是我叔叔,不关你事。”
  石慎打量他,嘴角竟然往上翘了一点。他笑了,虽然不是友好的笑容,可徐吉还是看呆了——说实话,这人的外貌实在是他喜欢的那类。就在两人无语对视的时候,徐百川走了出来。
  “您好,”石慎礼貌地向打招呼,“杂志社有点忙,所以来晚了。”
  徐百川沉恩了一声,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徐吉的处境变得古怪——一边是他亲叔叔,另一边是经常来找他茬的石慎,他从没想过这俩人还能有交集,而他像是被遗忘了。
  “你们……”他想提问,变成了局外人的感觉很不好,“叔叔……”
  石慎走近徐百川,低声道:“这次麻烦您了。”
  徐百川摇头:“不会麻烦,举手之劳。”
  看着他们两个一边寒暄着一边往厨房走,徐吉也想跟进去。
  “衣服帮你准备了一套,换上吧。”说着,徐百川从走道一旁的橱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的厨师制服。
  “真是麻烦您了。”石慎点了点头。
  徐吉站在边上看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个彬彬有礼的人是谁啊这个人是谁啊到底是谁啊!就在他惊异之时,石慎已经脱下了外套,还把衣服递到他眼前:“拿着。”
  对方欠抽的举动成功让徐吉的额上爆出了数条青筋,碍于徐百川在场,他只好乖乖地伸手接过还带着石慎体温的黑色大衣。
  大概是料到要进厨房,他的里面穿的并不多,只有一件天蓝色的衬衫。徐吉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晚,他穿的也是衬衫,格子的,也很好看……啊呸。
  石慎把衣领翻出,从上往下扣上前排的纽扣。然后拉了拉衣摆,抚平制服。最后,他系上了袖口的几颗扣子。他的整套动作细腻的一丝不苟,却又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这次不仅徐吉看呆,徐百川也赞叹连连。
  “好,很好。”
  叔叔的话瞬间击中了徐吉的痛处——相比之下,他真是一无是处。
  哼,光是样子好顶个屁用!
  徐吉也迅速换了衣服,刚要跟着他们进厨房,徐百川忽然转过头,对他道:“小吉,外头忙,你就别进去了。”
  “……好。”为什么!
  方才还兴冲冲的徐吉此时只能低着头,泄气地打算回到大堂。离开前,却见到石慎古怪地对他笑了笑。
  徐百川已经走进厨房,徐吉乘机朝石慎比了个中指。
  徐吉回到大堂实在定不下心,眼珠子老盯着厨房,心里估摸着他们到底在里头干嘛。拐弯抹角地问了几个送餐的服务员,通通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他们在里面干什么?”
  “徐师傅在做菜,石先生在一边看着。”
  难道是要拜师?
  徐吉也试过亲自进去窥探他们究竟忙活什么,可怎么都瞧不出名堂。看了几次,无一例外。
  直到近九点的时候他们也没出来,徐吉也懒得再进去看,问了一个刚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服务生:“还跟刚才一样?”
  “恩,对。”
  到这时候,他担心的已经不是石慎会搞麻烦,而是徐百川为什么会如此大方地接待了石慎。
  难道亲侄子还不如一个外人?
  不错,他是比较没用……可是……
  不服气啊!
  徐吉再也忍耐不下去,大步跨到厨房之前,推开了那扇门。


第九章

  门的那头,背对着他的徐百川和石慎靠很近,两人正在低语交谈着些什么。
  “叔叔……”徐吉小声地叫了一声。
  此时的厨房里除了他们,还有另两个厨师。徐吉向他们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叔叔。”他又唤了一声,以为他们过于专注所以没有听见。
  可还是没人理睬他。
  正当他要再次开口,石慎微微地回过头,朝他笑了笑。徐吉以为他会提醒徐百川,却不料他又事不关己地把头转了回去。
  我靠,这人一直都听到了!
  “叔叔!”徐吉恨得牙痒痒,终于加重了语气。
  徐百川这才放下了手上的活儿,看了他一眼:“小吉?”
  徐吉走向他们,迅速横了石慎一眼:“叔叔,时间很晚了。”
  “哦,”徐百川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手表看了一眼,“的确,都快九点了。”
  说话间,他还和石慎对视着,笑的自然又温和:“小石,明天再来吧。”
  石慎点点头:“徐师傅,辛苦了。”
  明天竟然还要来!
  “你们在忙什么,我能帮忙吗?”徐吉也挤出一个笑容——石慎你能装,我也能装。
  徐百川明显心情很好,他一手搭在石慎的肩膀上,动作就像在炫耀自家小孩终于出息了一般:“小石……你自己说吧。”
  和徐百川站在同排的石慎脸上一直保持着平和的表情,可一当他注视着徐吉,眼神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透出隐隐杀气。
  徐吉矫情地做了个严肃的表情,礼貌询问道:“石先生,你们在忙什么?”
  “没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劳徐老板大驾。”石慎笑笑,今晚,他笑的次数似乎变多了。其实他的语气还挺和气的,可徐吉怎么听怎么听怎么别扭——这言外之意难道不就是“我不告诉你,你还能拿我怎么办”。
  徐百川并没发现他们之间的僵持,他以为石慎在客气:“小石,你太谦虚了。”
  他谦虚才有鬼,石慎这家伙分明就是没事找茬自娱的代名词。
  “这事啊的确不大,”徐百川温和道,“小石他最近在写菜谱,其中有一辑想参考徐记的特色菜,所以就来拜托我。”
  “啊?”徐吉心想这哪是好事,“这……这难道不会……”
  “是把徐记的菜推荐给更多的人,”石慎插话进来,给了徐百川一个“我来说吧”的眼神后便温文尔雅地开口,“我会特别写明徐师傅以及徐记的支持,不会涉及过多的隐私与商业秘密。最后,我会还会分一半的销量所得给徐记。”
  徐吉没信心地看看他:“如果卖不掉怎么办?”
  “你觉得会卖不掉?”石慎逼近他反问道,好像徐吉不该提出这个问题似的。
  徐吉刚要说什么,却被徐百川抢先:“钱不是问题。只要能卖掉一本,我也想帮你……也算是帮徐记吧。”
  老人的话语多少带着点心酸,徐吉也知道正是因为自己的一无是处没能带给他安全感。可他的心里终究有些不甘,特别是对着占了上风的石慎:“你们为什么不之前告诉我?”
  “也是前几天刚有这个打算而已,什么都还没定。”
  “不,是我让徐师傅不要说的,”石慎手插口袋上前了一步,眼里带着一些凌厉,他一字一顿地道,“徐老板,我们准备送你一个惊喜。”
  阿呸,这明明是等着生米煮成熟饭让他不能拒绝。事实上徐吉也只能怔怔地看着他,什么都说不出。
  这大概是他从父亲死后第一次见到叔叔这么高兴了吧,甚至可能是徐吉出生以来的第一次。
  “好……”徐吉叹了口气,然后又瞪了石慎一眼,“可你不能给我叔叔带来其他的负担。”
  “那要看徐老板怎么配合了。”石慎轻声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徐吉因为他公然的调戏行为而愣住了,心里想着你他妈终于露出破绽了。刚要开口,肩膀却被徐百川轻拍了一下。
  “的确要你配合。”
  “啊?”
  徐百川微低头,浅浅笑了,在他笑的时候嘴角边上会出现两个小窝。徐吉记得,他的父亲脸上并没有这个特征——因为徐海纳笑的时候是爽朗的,是仰着头的,以至于小小的徐吉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父亲响亮的笑声。
  “我们今天尝试了一下,发现由一个初学者来做菜效果可能会更好。”
  徐吉又“啊?”了一声。
  石慎走了上来,看了傻愣的他一眼:“就是从明天起,请徐老板配合我完成那边菜谱。”
  徐吉被对方阴阳怪气的语气语调弄得浑身不舒服,可碍于叔叔在场,只能忍住。想了想,还是打算推脱:“晚上我很忙。”
  “我下午都有空。”
  “你不用上班吗?”
  “我只要到时候交稿就可以了。”
  几经折腾,他终于答应了下来。一是因为的确有利于徐记,二是因为这两个平日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忽然富有默契地一唱一搭,让他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照理说就没什么事了,可在他们离开厨房之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石慎,你这样算不算拜师?”
  他的话让其余二人都愣了一下,或许带着演戏要演足场的心理,石慎嗯了一下:“算,有徐师傅做我的师傅也算是我的福气。”
  他的话让徐百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嘿,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徐吉咧嘴笑了:“那你叫一声‘师兄’来听听吧。”
  叫,侧面的代表他诚心拜师;不叫,哼哼……
  “师兄。”石慎立刻乖巧地鞠了个躬。
  “师弟,听话。”徐吉得意地笑个不停——今晚,他终于扳回一局。
  只是他完全没发现石慎在暗中微微勾了的嘴角。
  隔日中午,石慎果然来了。因为昨晚的一声“师兄”,徐吉也没之前那样讨厌他,反而“师弟”“师弟”叫个不停。
  因为多叫一次就多占一次便宜。
  徐吉这次做的仍旧还是红烧猪蹄,或许是因为有外人的监督,今天他的发挥还算合格,至少没烧糊。徐百川的脸色也好了一点,他把筷子交给了一旁穿着厨师制服的石慎,意思让他先尝尝。石慎斯文地从他手里接过筷子,给了徐吉一个狐疑的眼神。
  徐吉也知道他不安好心,可仍旧带着僵硬的笑容把碗递到他面前。
  不论如何,他只想要一个结果。
  “请试试。”
  石慎夹起一块浓油赤酱的猪蹄,咬下一口。
  “怎样?”还未等他吞下去,徐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可石慎却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他只能通过观察对方的脸上的细节作出推断:他的嘴角是水平的,腮帮因为咀嚼而微微鼓动。他的眼神向下,眉毛则有些轻扬,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这脸色好像不算难看?
  靠,你倒说话啊。
  忽然,石慎抬起眼跟他四目相对,缓缓开口:“一般。”
  徐吉松了口气:“还可以?”
  “恩。”石慎放下筷子。
  这种评论对于近来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徐吉来说,已是最大的鼓励:“师弟,师弟,你真好。”
  徐百川也尝了一口,没评价什么。
  “小石,你把过程记下了吗?”
  “恩,记下了。”
  徐百川恩了一声,走出了厨房。
  对于叔叔这样的表示徐吉已经知足了,他拿出筷子正准备吃,背后传来了与刚才客气的语气截然不同的声音。
  “这就满意了?”那人冷哼了一声。
  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摆平,徐吉转过身瞪了他一眼:“终于脱下你虚伪的面具了?”
  石慎没理他,而且上前了一步贴近他重复:“你这就满意了?”
  徐吉没说话,怔怔地回看他。很明显,石慎的话触到了他的痛处。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没有再看对方;“这不关你事。”
  随着一串干脆的脚步声,石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厨房里只剩下了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失落青年。
  然后又传来了一声“嘭”的闷响。
  晚上的时候宋悦把徐树阳送了过来。
  “又出差?”徐吉向阳阳招招手,对宋悦道。
  “不,旅游,”宋悦递给他一包小孩儿换洗的衣服,“这次时间不确定,长则半个月,短则一星期。”
  徐吉伸手接过那个纸袋:“这次去哪,我记得你前段时间不是刚去过宁夏看汉墓?”
  “去青海湖……”宋悦忽然发现了什么,惊讶道,“徐吉,你的手怎么肿了?跟人打架了啊?”
  “没怎么,”徐吉收回手,像是故意岔开话题,“几个礼拜不见,阳阳又长高了啊。”
  “对,你要有空带他去买些新衣服吧,”宋悦蹲下身,跟徐树阳平视,“阳阳,喜欢什么就跟爸爸说,不用客气。”
  徐树阳呆然了一会儿,然后愣愣地点点头。
  宋悦站起身,呼了一口长气;“徐吉,又要麻烦你了。”
  “没关系,最近店里不忙……”
  “不是,”宋悦摇了摇头,“这么久以来一直都靠你照顾,要不是我这么耍性子……”
  “宋悦,”徐吉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阳阳是我们的儿子。”
  宋悦愣了一下,接着,她点点头。
  徐吉牵着徐树阳站在店门口,目送宋悦离开。
  如果他也能洒脱一点就好了。
  徐吉忽然觉得手一疼,低头一看,原来是徐树阳举着手指轻轻抚摸着那篇红肿。等他意识到了徐吉在看他,立刻收回手放到身后。
  徐吉笑了笑,带着他走进徐记。


第十章

  还好徐吉晚上拿了冰块敷了手又上了一些药膏,第二天,红肿的地方平了下去,只是在不经意间会有些隐痛。
  这天中午石慎没来,徐吉也难得清闲了一回。跟店里交代了一声,他跑去了幼儿园接徐树阳下课。
  徐树阳的幼儿园是一间有名的私立幼儿园,一个月的费用就跟徐吉从前半个月的工资差不多高。而且不止,要不是宋悦有些人脉,要进来还是件难事。
  真是用心良苦。
  徐吉去的时间有些早,小孩正在上最后一节手工课。通过可爱的木质栅栏,他很容易便能从一群小小的后脑勺里发现徐树阳。
  徐树阳今天穿了一件橘黄色的条纹连帽衫,下垂着的小帽子上还有两个半圆形的小耳朵。
  在小孩们之间来回走动的老师发现了徐吉,他做了个疑问的表情。徐吉朝他笑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过是在等待下课。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徐树阳细心上课的样子——虽然只是背影。
  先是有几个活泼好动的小孩发现了徐吉,然后差不多整个教室的小孩都把视线投向了他。只有一两个小孩仍旧专心地低着头,徐树阳就是其中一个。
  差不多到了最后,他才发现了徐吉。
  目光对视的时候,双方皆是一愣。
  徐吉自骂了一句你这大老爷们还害臊,随之向他招了招手。徐树阳乖巧地点点头,脸上并无表情,直到老师宣布下课,他才迈着小腿往徐吉的方向走去。
  “今天做了什么?”徐吉帮徐树阳整了整理衣服,然后为他把帽子戴上——橘黄色条纹,半圆形的耳朵,这其实是一只跳跳虎。
  徐树阳的手一直放在身后,等到徐吉问了,才把东西拿了出来。一只红色的……小笔筒?
  “阳阳……如果是笔筒的话两头不能全封上,否则怎么放笔?”
  徐树阳抬着头看看他,许久才开口:“爸爸,这是小腰鼓……”
  
  回到徐记正好赶上繁忙的时段,徐吉找了张小椅子让徐树阳坐在收银台的地方,自己则在店里帮忙。他怕徐树阳会饿着,特地从厨房拿了一个新鲜出炉的牛肉酥饼。
  “阳阳,饿了就先吃一点,等人少了,爸爸再跟你一起吃晚饭好不好?”
  徐树阳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徐吉也没在意时间,等空闲后想起来徐树阳还没吃晚饭。看了一眼挂钟,发现这都已经七点三刻了。他赶忙回到收银台,就看到那个小小的身体趴在收银桌上,像是睡着了。
  徐树阳是个听话安静的小孩,他不像同龄人那样会吵会闹,但同样也没有他们的活泼开朗。虽然对父母来说,这样的小孩更容易照顾,可……他这样会不会太沉闷了?
  徐吉慢慢走了过去,心里想着究竟是把他叫醒还是继续让他睡。正在他犹豫时,那个小脑袋猛地抬了起来。徐树阳刚醒的表情有些迷糊,眼神左右飘忽。
  突然,一个想法从徐吉的脑子里冒了出来,他……不会是在找自己吧。徐吉一愣,莫名觉得脚步沉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徐树阳的脑袋瓜转向他,接着在看到父亲后,他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他显然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他们两个之间就像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阳阳,饿了吧。”徐吉走了过去。他本想要抱起他,可最后,伸手的动作被圆滑地化作了摸头。
  徐树阳压低着脑袋轻轻点了点头。
  徐吉抬头扫了一眼大堂,正好发现了一张空桌。
  “吃晚饭吧。”他牵起徐树阳,往那里走去。
  父子俩无声的挨着坐到了一起,徐吉忽然很想知道,普通的父子关系应该是怎么样的?他和他爸?……徐吉摇摇头,他过去和他老爸的关系也是不合格,还是不要参考那个了。
  徐吉心情复杂地看了徐树阳一眼,刚要说什么,却噗嗤地笑了。
  徐树阳诧异地回看他,乌黑滚圆的眼珠子闪了闪。
  “没事,”徐吉脸带笑容地伸手擦了擦他的脸,原来那里挂着一粒芝麻,“跟你妈小时候一个样。”说完,他还拧了那肉嘟嘟的脸蛋一下:“你妈妈以前也喜欢吃你叔公做的牛肉酥饼,偏偏偷吃后还不爱擦嘴,没少被我爸教训。”
  徐树阳怔怔地听着,过了许久才问道:“那爸爸喜欢吃吗?”
  徐吉收回手,笑笑:“喜欢啊,特别是你妈妈只管自己偷吃,从来都不留给我。”
  “现在呢?”
  “现在?”徐吉想了想,“还是喜欢的吧。”
  徐树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徐吉点了几个菜,正准备要走进厨房,却发现石慎在他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
  “师弟。”徐吉主动向他招招手。
  石慎却面无表情地看看他,那冷冽的眼神看的徐吉心里直发毛。
  这人也难捉摸,徐吉自讨没趣的走进厨房,跟师傅交代了几个菜——醋溜鱼片,家常豆腐,蟹粉狮子头,莼菜银鱼羹。
  他记得上次徐树阳对莼菜挺有兴趣的,刚好,他也喜欢。
  徐吉走出厨房,愕然地发现石慎坐在徐树阳的边上。
  “你干嘛?”
  石慎看看他,理所当然地回:“吃饭。”
  徐吉才不信对方只是这么单纯,他搬了个椅子硬是坐到他们之间,把石慎挤开。
  “阳阳,他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徐树阳摇头。
  “真的?”
  徐树阳呆了一下,然后伸长脖子,跟被阻挡在徐吉身后的石慎交换了一个眼神。
  “爸爸,我们没说话。”
  “真的?”徐吉转过头瞥了石慎一眼。
  石慎没管他警惕夸张的反应,平淡地说道:“老板,我还没点菜。”
  又来了……
  徐树阳跑去洗手,桌子上就剩他们两个。
  “喂,石慎,你跟我开玩笑没关系,别跟小孩儿乱说话。”徐吉随意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
  石慎眼睛看向别处,没说话。
  “嗯……如果你想跟他玩也行,收回你那怪脾气。”徐吉只是怕徐树阳会被欺负罢了。
  石慎似乎叹了口气,可还是沉默不语。
  “唉,对了,”徐吉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大腿碰了石慎一下,“你下午怎么没来?我叔叔了问我老半天。”
  “今天下午杂志社有事。”石慎突然开腔。
  徐吉语重心长道:“你刚吊起老人家胃口,第二天又跳票。师弟,你这样不好,不好。”说着,他的脑袋左摇右晃起来。
  石慎竟没冷言反驳,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徐吉心里觉得古怪,刚要问,徐树阳跑了回来,他只能看了石慎一眼便作罢。
  反正他三天两头就闹脾气,比小孩儿还难照顾。
  他们的菜齐了,徐吉先为徐树阳盛了一碗莼菜汤,想先让他暖胃。可徐树阳拿着碗就是不喝,眼珠子还往石慎的方向转——石慎的面前一个菜也没来。
  时常小孩儿也会有些单纯的想法,比如当他们拿到了一个宝贝,分享比独享更会让他们快乐。
  “你也喝一碗吧?”徐吉斜眼瞧着他,“莼菜银鱼汤,别的餐馆很难喝到,我们特地从外地进的莼菜。”
  “莼菜?”石慎皱了皱眉。
  见他迟疑了,徐树阳这才喝了一口,然后点点头:“叔叔这很好喝,滑溜溜的。”
  喝了一口,他期待地望着石慎,可对方仍旧岿然不动。徐树阳有些郁闷地咬了咬嘴唇,失望地玩着碗里的调羹。
  徐吉忽然想到了什么,乐了:“师弟,你不会不吃莼菜吧?”
  石慎理所当然地应:“不吃。”
  果然……
  “哪有食评像你这么挑剔啊!”
  说着,徐吉拿过了勺子。他尽量不盛到莼菜,最后还把仅存的几根挑进自己碗里。
  “拿去,”他把碗递到石慎面前,玩笑道:“我怕你不喝阳阳就绝食了。”
  石慎的身体明显动了一下,徐吉可以清楚地听见布料的摩擦声,可他就是不伸手。
  “师弟,难道你要我喂你啊?”
  石慎干咳了一声接过碗,然后又把头扭到一边。
  

第十一章

  接着石慎差不多隔了几天就会来徐记一次,时间不固定。徐吉是无所谓,可徐百川看似比较在意。终于一次,徐吉逮到机会拉着石慎说了一句“师弟,以后来之前得先提醒我一声,我好对叔叔有交代”。自此之后,他时常会在手忙脚乱的时候收到诸如此类没头没尾的短消息——
  中午来。
  晚上来。
  不来了。
  看着手机,徐吉从心底觉得好笑——好像多打几个字移动公司会加他收钱一样。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对石慎改观了不少,总觉得他的这人没那么糟糕,做事也认真。
  再说了,师兄照顾师弟也是应该。
  临近中午的时候,徐百川从厨房走了出来,脸上有些担忧。徐吉看他四处张望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叔叔,”他朝徐百川招招手,笑道,“石慎那家伙说晚上来。”
  徐百川听后绷紧的面容渐渐舒缓下来,向徐吉回笑。
  他叔叔的确挺喜欢石慎的……他对此多少有些郁闷。
  等到了晚上,石慎果然来了,他挺自然地跟徐吉他们坐到了一桌。
  徐树阳礼貌地向他打着招呼:“叔叔好。”
  石慎隔着徐吉朝他点头回礼。
  徐吉调笑:“师弟好。”
  石慎轻嗯了一声,拿着菜单扫了几眼。
  看来今天晚上又得加班了——这几天石慎好像忙了起来,中午总是抽不出空,于是他们写菜谱的活儿必须得改到晚上徐记打烊后。
  唉。昨天晚上还说要陪阳阳做手工课的作业……徐吉心情复杂地看了坐在他身边的徐树阳一眼。
  小孩正专心地吃着饭——今天他的胃口看来不错,小腮帮一直都在微微鼓动着。
  如果可以,徐吉真不想打搅这样的气氛。
  斗争了半天的他终于开口:“阳阳,等一会儿爸爸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刚还在挖饭的徐树阳听了他的话后便马上停下了手里的筷子。
  这下改徐吉低头挖饭了:“爸爸晚上要加班。”
  徐树阳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表情有点委屈。
  “乖,继续吃吧。”徐吉心虚地抬起头,夹了一块鱼片给他。
  徐树阳捧着碗,低下头,迟迟不动筷。
  “阳阳,”徐吉叹了一句,“乖,爸爸很快就会回来。”
  徐树阳耸下脑袋,慢慢吞吞地重新拿起筷子。
  就料到他会不高兴……徐吉凑到石慎耳边嘀咕了几句:“师弟,都是你害的。”
  石慎没理他,只是抬头看了看闷闷不乐的徐树阳一眼。
  食之无味地吃完晚饭,徐吉牵着徐树阳回到家,帮他洗了把澡,再将他抱到床上。
  “阳阳,爸爸走了。”帮他把被子盖好,徐吉套上了外套。
  可他一直没说话,徐吉觉得他在生闷气,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抚他。
  担心他怕黑,徐吉把日光灯关了,开了一盏廊灯。
  唉。
  有些棘手……
  “爸爸……?”
  突然,黑暗的房间里响起了一句低弱的叫唤声。
  徐吉走了过去:“怎么了?”
  徐树阳从被子探出头,微弱的灯光映得他的眼睛亮亮的:“爸爸……早点回来。”
  “好,快睡吧,”徐吉松了一口气,为他掩好被子,“快睡吧。”
  徐树阳比他懂事太多,如果是他……他一定会生气——他跟他父亲的关系就是这样一次一次的弄僵。
  徐树阳这样,只会让徐吉更加的愧疚。
  回到了徐记,徐百川和石慎已经准备完毕,就差他了。
  “抱歉。”
  徐吉一边赔笑一边换衣服,手忙脚乱地站到灶台之前。
  如果他可以从容一点就好了……
  今晚做的是蒜香排骨,这道菜他们已经试过几次,可徐吉总是做的总是不尽人意。再加上这是徐记的特色菜,当然不能随随便便的糊弄过去。
  徐吉从冰柜里拿出事先冷藏腌制了一天一夜的肉,加生粉拌匀。
  说是排骨,实际上食料大多是肉、最适合做蒜香排骨的是排骨王,它有三层肉且口感鲜嫩——这是徐百川的秘诀之一。
  秘诀二便是低温保存,一为保存肉汁,二为了肉质。
  看似简单,可徐吉……就是做不好。
  他吞了吞口水,打开了火。
  边上看着的两位也吞了吞口水。
  几道工序后,被炸成嫩红里透着金色的蒜香排骨出锅了,他的四周也围绕起一股蒜香味。
  知道石慎不碰蒜,徐吉把碗送到徐百川面前:“叔叔……”
  徐百川看了看,样貌还算合格,和前几次比起来已经好了很多。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吹了一下,随之便往嘴里送。
  毕竟失败了几次,徐吉也不好意思追问,只能乖乖地等着徐大师傅的答案。
  徐百川细细咀嚼着,眉头始终紧锁着,待到他咽下后也没立即开口,而是看了石慎一眼。
  “小石,你要不要尝尝?”
  徐吉紧张地插嘴:“师弟他不吃蒜,叔叔你看……”
  徐百川面容平淡地道:“不吃可惜了,这可是小吉第一次做得成功啊。”
  徐吉愣了,石慎也愣了。
  “啊、啊,”徐吉忽然语无伦次起来,“这……真的,真的!?”
  “恩,”徐百川浅浅一笑,“这次有注意火候了,味道几乎是八九不离十。”
  徐吉结结巴巴地道:“那……还、还差什么?”
  “不用急,做菜是经验活儿,”徐百川脱下帽子,往门口走,“今天就到这吧。”
  徐吉高兴地像小学生一样,向着叔叔挥手说再见。等转过身,发现石慎还是直板板地站在看,似乎一直都注视着自己。他抓了抓头,觉得自己开心的有些过头。
  “嘿嘿,师弟,”徐吉傻笑了一会儿,“走,师兄请你喝酒去。”
  石慎呆在原地,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吉又拍了一下脑袋:“忘记了,阳阳还在家里……等下次,师兄一定请你喝酒!”
  石慎嗯了一声,视线回到被摆成小金字塔型的蒜香排骨上。它们看起来的确很不错。
  徐吉也注视着盘子,自言自语道:“吃不完,扔了也可惜……”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可以打包回去。
  “师弟,要没事你可以回家了,”徐吉背过他,然后蹲下翻找起什么,“你家不是挺远么,早点回家。”
  等他找到放在那里的密封餐盒,转过身的时候石慎已经不在了。
  “又没礼貌了,离开也不打招呼……”徐吉嘀咕着,准备打包那盆蒜香排骨……怎么好像少了一个角?
  错觉吧,他没在意,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把肉块夹进餐盒。
  
  石慎小跑出徐记,他没立刻回到车上,而是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口香糖在哪?”他捂着自己的嘴,动作有些好笑。
  收银员愣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
  妈的……不该尝的,蒜的味道果然好古怪。
  
  徐吉领着个袋子正准备关店,突然,有人踏到店外,外形还挺眼熟。
  “你好,是徐老板吗?”
  徐吉眯了眯眼瞧瞧他,等到那人走进光下,才看清了样子。
  “你……我们打烊了。”
  “你好,”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儒雅地笑了笑,“我叫苏程。”
  徐吉不知道他要干嘛,只觉得有些麻烦:“不好意思,我们打烊了。”
  “不知道徐老板有没有兴趣把店卖给我们餐饮公司?”
  叫苏程的男人递上了一张名片。


第十二章

  半夜的时候,睡得正熟的徐吉忽然觉得有个热乎乎的东西挨着自己。迷糊中他还是知道那是徐树阳,所以也没太在意,可没过多久他便猛的惊醒。
  “阳阳?阳阳?”
  徐吉伸手摸上他的额头,那里果然烫的吓人。
  徐树阳睡得昏沉,脸蛋异常通红:“好热……”
  徐吉赶忙跳下床,为他翻出几件厚实的衣服套上,自己则随便披了一件外套,一把抱起徐树阳便往楼下跑。
  “爸爸……难受……”怀里被裹了好几层的徐树阳呢喃着,听的徐吉焦心不已。
  车车车……妈的,怎么关键时刻叫不到车!
  徐吉不敢闲着,他一边沿着马路快走一边注意着是否有出租车经过,还得时不时注意徐树阳的情况。
  “爸爸……”徐树阳难受地挣扎了几下,“难受,好难受……”
  “阳阳,乖,”徐吉为他把衣服掩紧,“再坚持一下。”
  徐树阳虚弱地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终于,一辆空闲的出租车从对面驶来。
  徐树阳迷迷糊糊只知道自己在移动,他的脑袋很重,眼皮很沉,嘴唇很燥,身体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出问题了。他身体不错,不太感冒也不会发烧,所以这样的状况让他很怕。
  “爸爸……”
  徐树阳从层层叠叠的衣服里伸出了手,拉住了徐吉的衣袖,然后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才又回来。可他仍旧累的睁不开眼。
  “爸爸……”几乎是潜意识的,徐树阳张开便又是这个词。
  一只手摸上他的额头,随后是松气的声音:“终于退烧了。乖,爸爸在这。”
  徐吉喊来了护士,护士说打完这瓶点滴就可以回家。
  幸好没大碍……他吐出了一口长气。
  等出院的时候徐树阳还是有些虚弱,这幼儿园今天是去不成了,可是留在家的话,徐吉又没办法照顾他。
  天还蒙蒙亮,估计也到时候该去了徐记了吧。
  回去的一路上,徐吉都在琢磨,徐树阳则缩在他的怀里睡觉。
  如果是他爸……会怎么做?
  不用想了,徐海纳一定会去徐记,因为家里有徐吉的母亲在——所以父亲的缺席变得像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他可以带着徐树阳一起去徐记?
  他伸手摸了摸徐树阳的额头,又确认了一次他的体温。
  还好不烧了……
  一夜没睡,现在的徐吉非常困,几乎是哈欠不断。眼见出租车快要到家门口了,徐吉把手伸进口袋打算掏钱,却摸出了一张名片。
  苏程。
  前几天晚上来徐记的那个苏程。
  ——不知道徐老板有没有兴趣把店卖给我们餐饮公司?
  徐吉当时听后就立即把他请出了徐记,可他好像很有信心徐吉一定会把店卖给他似的。说来也怪,虽然徐记开了有三十多个年头,在附近也小有名气,可向来做的都是邻里间的小本生意,走的是实惠小食路线,怎么会引来苏程这种买家?
  苏程离开的时候说了一句,如果徐记让他经营,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规模。
  这意思是徐吉拖累了徐记?
  或许是真的,不是连石慎都不看好他?
  或许,徐记根本就不需要他。
  好烦……
  徐吉交了车钱,把徐树阳抱上楼。到了家,一看时间果然快六点了。他把徐树阳放到卧室的床上,自己去厕所洗了把冷水脸。
  “爸爸……”意识到徐吉的离开,徐树阳低声叫了几声,“爸爸……”
  徐吉跑了过去,轻轻拍了拍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怎么,还不舒服吗?”
  徐树阳吸吸鼻子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背过了身。
  再怎么懂事都好,徐树阳现在极希望徐吉可以留下来陪他——徐吉自己当然也知道,因为他也曾经哭着闹着要求徐海纳空出时间来陪他。
  “阳阳先睡一会儿,今天我们不去幼儿园了,爸爸先去店里……”他顿了一下,明显感到被子里的徐树阳缩了一下身体——这是不高兴地讯号。徐吉叹了口气:“爸爸先去店里请假,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被子里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又是微微一动——徐吉知道,徐树阳正在点头。
  其实徐吉可以让徐老太太来带徐树阳,这样一不用担心阳阳的身体,二也不会耽搁他的工作。只是……他今天有些累了。
  去徐记向徐百川打了一声招呼,他叔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问了问徐树阳的情况。
  “没什么大碍了,就要好好休息。”徐吉笑了笑——徐百川这样无所谓的态度更让他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个无能。
  徐记压根就不属于他,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表象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再回到家他先给徐树阳请了假——他们班主任姓邵,就是上次徐吉看到的那位男老师。等都搞定了,他才在徐树阳的身边躺了下来。
  好累。
  素色的窗帘挡不住明亮的日光,他翻了个身,背着窗。在睡着之前他还不忘伸手又去摸了摸徐树阳的额头,对方撒娇似的朝他怀里钻了钻。
  他也想这么贴着徐海纳,他不想把遗憾留给徐树阳,所以他回来了。
  可是徐记又该怎么办?
  虽心有疑虑,可他这一觉还是十足睡到了中午。
  好像有很长时间他都没睡过这么奢侈的觉了……侧着头,就能见到徐树阳合着眼躺在身边。他的脸色已经渐渐红润,呼吸也变得平稳……现在应该是没事了。
  徐吉下了床,准备做一些清淡的菜粥。刚要切菜,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发件人:石慎。内容:晚上来。
  徐吉轻笑了一会儿,顺手回了一条:师弟,今日师兄告假。
  然后他把手机调到了震动档,插进了屁股后头的口袋里。
  锅盖斜盖在米白色的砂锅上,露出了一条缝,大米和青菜的香味刚好从那里透了出来。徐吉一边打蛋一边注意着火候,待时机成熟后他便把小碗里的蛋液缓缓倒入砂锅,随之,一圈淡黄色的蛋花漂浮在了菜粥上。
  这时,一串轻微拖鞋声从卧室传来,停在了厨房的门口。徐吉转过身对他笑了笑:“小懒猪,终于起床了?快去刷牙,喝粥了。”
  徐树阳的表情竟有些惊喜,他点点头,蹦蹦跳跳进了洗手间。
  他看起来很高兴啊……徐吉叹了一声。
  菜粥应该不错,徐树阳足足喝了两大碗,当徐吉打算为他盛第三碗的时候,被他塞在屁股后头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莫名僵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碗放到桌上,拿出了手机来看。
  原来是宋悦,她说今晚会来接阳阳。
  徐吉把手机塞回口袋。
  否则还能是谁……石慎那家伙从来都不会回短消息。
  跟他叔叔一样,对他的态度永远都是无所谓。
  “阳阳,”徐吉把碗递给徐树阳,小孩儿闻声抬起头,亮亮的眼睛眨了一下。徐吉咳了一声,道,“今晚妈妈会来接你。”
  徐树阳的表情变了变,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乖,”徐吉抢在他之前开口,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回去要听妈妈的话,生病的事就别跟她说了,免得她担心。”
  徐树阳低着头,小声开口:“爸爸……是不是不喜欢阳阳?”
  徐吉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怎么会?爸爸最喜欢阳阳了。”
  “可是……爸爸不跟我们一起住……”徐树阳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看着徐吉,声音有些委屈,“阳阳想跟爸爸一起住。”
  徐吉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解释,他只好蹲下身,捏了捏徐树阳的脸:“阳阳喜不喜欢妈妈?”
  徐树阳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爸爸工作太忙,所以要靠阳阳担负起照顾妈妈的责任啊,”徐吉握住他的小手,轻轻捏着,“爸爸相信你,所以把妈妈交给了你。”
  徐树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们真是……糟糕又狡猾的大人。
  下午的时候徐吉就陪着徐树阳看电视,做手工课作业,直到晚上宋悦来接他。
  宋悦给他带了一点纪念品,其中有精美藏刀一把,牛肉干一大包,冬虫夏草若干——这个她说是给徐吉补肾助阳用的。徐吉推了她一下,让她别在小孩面前说这种不正经的话。宋悦咯咯笑笑,把站在一边的徐树阳抱起。
  “阳阳想不想妈妈?我的阳阳最听话了。”
  徐树阳乖巧地点点头,脸上也露出了一些笑意。
  宋悦感激地向徐吉笑着告别,徐树阳则窝在她怀里向他挥手。
  “阳阳你重了。”
  “妈妈我下来自己走……”
  “不要,我喜欢抱着阳阳。”
  母子俩肉麻的对话消失在楼道里,此时站在门口徐吉心里想的不是不舍得,竟是轻松——原来当年他拍着胸脯说“我来做阳阳的爸爸”的时候,他完全没料到会有如此的压力。
  徐吉关上大门,正准备洗澡睡觉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宋悦那个马大哈,是不是忘了什么,真拿她没辙……
  徐吉打开门,等看清外面的人后不禁愣了。
  “师弟?”


第十三章

  石慎踏了进屋,脸上的表情一直很阴沉。
  “你怎么来了?”
  徐吉侧过身,想让他进屋。
  “你怎么不在店里?”石慎皱皱眉,站在原地不动。
  徐吉抓抓头:“不是给你发过短消息了?倒是你,没回我。”
  石慎这才想到什么,拿出了手机,屏幕漆黑一片。待他按下顶部的开关键,屏幕也不过是闪了一下。
  石慎抿着唇,低声道:“没电了。”
  徐吉摊手:“反正我有发给你,不信你回去自己看。”
  只见对方的眉毛渐渐舒展,然后长吐了一口气,不客气地走进他家。
  “怎么,我叔叔不在?”徐吉把门关上,顺便走进厨房为他倒了一杯茶。
  石慎没答,只是闷声不吭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怎么比我家小孩儿还像小孩儿……”徐吉走了过去,把杯子放到他面前,“今早徐树阳发烧,所以我没去徐记。”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观察石慎的表情——他会被数落吧,石慎这种家伙一定会说“老徐记老板什么什么”。
  可他没有,他只是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徐吉愣住了,他看着石慎的侧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许久,他才硬憋出了一句:“吃过晚饭了吗?”
  石慎放下杯子,终于开口:“还没。”
  徐吉看了一眼表:“现在都八点了,你还没吃?”
  石慎嗯了一声。
  想来也是,他最近经常是晚上的时候来徐记。
  徐吉站起身,反正他来这里不就是想把他叫去徐记的意思?
  “走吧,”他叹道,他大概也就这么点用处了,“现在去徐记还来得及,等吃完饭还能继续帮你写菜谱。”
  石慎没动,他似乎没听到对方的话:“你儿子呢?”
  “他妈回来了,把他接走了。”徐吉有些奇怪,他问这干嘛。
  石慎抬头看向他,缓缓道:“今天不用去徐记了,就在这随便做点东西。”
  徐吉虽嘴上不停地嘀咕凭什么啊这是凭什么啊,心里还是觉得没吃过晚饭的他怪可怜的,于是只好耸了耸肩,走进厨房。
  “师弟,蛋炒饭?”徐吉朝着客厅喊了句。
  石慎没答。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徐吉打开油锅,又喊了句。
  石慎僵坐在沙发上扫视着周围——这是一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格局简单,几乎所有的角落都可一目了然。
  跟他家比起来,这里温馨的不像是男人的屋子。
  一阵忙碌,徐吉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白碗走到餐桌边。
  “过来吃饭,”他放下碗,拍了拍身边位子对着石慎道。他妈的,做给他吃不算还得请他过来吃不成!
  石慎站起身,坐到餐桌边。他看了几眼碗里的蛋炒饭,可就是迟迟不动筷。
  “干嘛,我又没放葱。”徐吉也为自己炒了一份——光是看着别人吃那多难受。
  石慎轻叹:“青豆……”
  “你不是吧,青豆你也不吃?”徐吉嘴里含着饭,一边咀嚼一边批评道,“女人都没你麻烦!”
  石慎皱着眉,没说话,只是把青豆从碗里挑到桌上。
  “浪费,”徐吉瞪了他一眼,把自己的筷子伸进他的碗里,粗着嗓子道,“算了,都夹给我。”
  石慎怔了怔,放下碗,任对方挑。
  “你这家伙也太难养活了,”徐吉低着头不断抱怨,“怎么连最普通青豆也不吃,还有其他不吃的吗?”
  石慎一动不动地坐着,视线始终注视着对方的动作。正当徐吉以为他不会理睬自己的时候,他又突然开了腔。
  “……青椒、胡萝卜、白萝卜、花菜、水芹菜、大蒜、生菜、莴笋、黑木耳、腐竹、洋葱、内脏、鱼头、肥肉,鸭脖子……”
  “停停停!”徐吉忍不住打断了石慎这一口长气,心想着他肺活量还真他妈的不错,“听的我都想揍你了,师弟,你吃什么长大的啊。”
  石慎抬头看看他,一脸理所当然:“除了那些还有许多好吃的。”
  徐吉苦笑:“有机会一定得去拜见伯母。”
  石慎微微低下头:“我妈……”他顿了顿,“她在我读大学的时候过世了。”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抱歉,”徐吉尴尬地咳了一声,想要转移话题,“那你爸应该很辛苦。”
  石慎又不说话了,这时候徐吉也差不多把青豆都挑进了自己的碗,他递过碗:“可以了,给你。”
  迟钝的他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只当还石慎在装酷,于是低下头悻悻地吃着手里的饭。
  因为经常会做给给徐树阳吃,考虑到营养,徐吉习惯会在里面放上青豆和熏肉。青豆要煮的较烂一些,口感才能和米饭融合到一起;熏肉要写成小丁,这样一起咀嚼的时候才不会感到突兀。有时候还会加上些许鸡肉松——猪肉松偏甜,鱼肉松多少带有腥味,所以鸡肉松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的蛋炒饭,饱满的米粒、油光光的炒鸡蛋、绿色的青豆和方方正正的小肉丁,徐树阳可以吃下整整一大碗。
  咳……虽然不会好吃的天花乱坠,可……石慎你他妈的给点反应好不好!
  “师弟,师兄特制的蛋炒饭怎么样?”等不到他的回应,徐吉耐不住寂寞地问道。
  可石慎头也不抬地给了他一个“恩。”
  恩你个头恩……算了,对这家伙来说,不否认就是变相的承认吧。他用手撑着头,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到我家来干什么?”
  他们的交集只存在于徐记才对。
  石慎慢悠悠地动着筷子,平静地说:“我以为你在偷懒。”
  “啊呸,师兄我什么时候偷过懒了!”
  的确,徐吉天赋是差了那么一点……好吧,好吧,是差了不少,可好在他有耐心,肯下功夫。
  “……今天凌晨的时候,徐树阳发烧了……”他解释着。
  只是受了太多了挫折与打击,再有耐心地人也会想要逃避。
  他忽然想到了苏程的建议,或许这才是他和徐记正确的选择。
  “我说,石慎……”徐吉试探性地开口。
  石慎没吭声,只是侧了点头过来,示意他有在听。
  “没事,”徐吉转过脸,“你慢慢吃,不够还有。”
  他又不想说了,石慎毕竟只是个外人,留在他身边帮忙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那本菜谱而已,他没有义务。
  如果能像他这样稳重就好了。
  石慎又要了一碗,已经饱了的徐吉则坐在他边上无所事事地看着他吃。
  他长得明明很俊,可偏偏成天摆着一张扑克的表情,真是可惜啊可惜。
  这次徐吉忘记为他挑出青豆了,他只好自己把它们拨到一边。
  “师弟你试着吃吃看,徐树阳很喜欢吃青豆。”
  石慎没理他。
  徐吉不解,啰嗦道:“这东西又不没异味,你干嘛不爱吃?”
  石慎还是没理他。
  “你这怪胎。”
  徐吉虽口上抱怨,心里却觉得好笑。石慎在某方面就像个小孩儿,倔强又别扭。
  当徐吉还是职员的时候,他也买过他们的杂志——那是本衣食住行什么都沾边的杂志,在办公室里很流行。不过据说最近因为资金周转的问题爆出了不少麻烦,难怪石慎要外出赚外快……哦,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曾经刻薄地评论某家餐厅的招牌扇贝带着一股统一牌红烧牛肉味方便面的味道,导致那家生意受损,杂志社迫于无奈出面道歉了一次,也逼着石慎写了一篇声明。
  “对不起,我错了”——这,他是写了,可接着他又写道——“不是统一,是康师傅。”
  之后那店不知道为什么不再追究了,徐吉通过这件事记住了这个臭脾气的石慎。当时的他还以为石慎会是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大叔,不料此人长得……
  徐吉懒洋洋地托着腮帮,打量着身边一副大好青年样子的石慎。
  只是没想到后来自己也会被他批评,还一起滚过床单……
  思想正到处游荡着,石慎忽然放下了筷子,发现到了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时候徐吉惊了一下,差点从椅子上翻倒。
  莫名有点心虚,他低着头问道:“吃完了?”
  石慎递上个空碗。
  “你家远,没事就早点回去。”徐吉接过,把它叠在自己的那一个空碗上后便走进了厨房。
  洗碗的时候他竟然想起了和石慎初见那晚——这不能怪他,因为带着徐树阳的关系,他已有近半个月没有外出觅过食,唯一的发泄途径就是在厕所里DIY——那还要担心徐树阳随时随地会来敲门。
  得了,反正现在时间不晚,不如等他走后去酒吧溜达一圈看看。
  石慎一直坐着没动,视线保持停留在厨房的门口。徐吉走了出来,他很确定看到了对方脸上“你怎么还在这里”的表情。
  “要喝啤酒么?”他抓了抓头,有些认命的无奈。
  石慎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赖在这儿不走了,就像他不明白在听到徐老板今天不在后第一反应是来他家找他一样。
  徐吉拿来两罐啤酒,递给他一罐,自己开了一罐。看得出,他有点烦躁,话也变少了,只是喝酒。喝急了,啤酒便沿着他的嘴角流下。
  石慎边喝边看,可对方却好像非常的心神不宁,不停地看时间。
  “有事?”他不经意地问道。
  徐吉挤出个笑容:“没事。”
  他忽然觉得这样很有趣,继续慢吞吞地喝着啤酒,余光则注意着徐吉。只见他喝一口酒偷偷摸摸地看一眼自己,再喝一口酒躲躲藏藏地看一眼时间。
  石慎大约知道他想干嘛,可赖于徐吉的性格,他是不会直接开口赶人的。他似乎可以算是一个……没有个性的好人。
  “师弟……工作很忙吗?”徐吉不知不觉已经开了第三罐啤酒,说话也变得有些大舌头。
  石慎手里依旧是第一罐啤酒,他喝了一口:“一般。”
  “你真是幸福,每天都有自由时间可以分配……”不知是不是醉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红,“我就不行了,起早摸黑要顾着徐记不说,还得带小孩……”
  听着他的话,石慎觉得自己这样欺负他有些不厚道。
  算了,他要玩就让去玩吧。
  徐吉还在碎碎念,声音太小,听不太清。
  石慎站起身,正准备说“我要走了”的时候,徐吉忽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坐……”他的鼻子和两颊都微微发红,连耳朵都带上了颜色。他抬着头,眼神有些飘忽的看着石慎,“坐……我还没说完……”
  糟糕。
  见石慎没反应,他又用力地拉了几下:“你坐……唔……”


第十四章

  或许连石慎都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吻了下去。但在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他不但没有松开徐吉,反而伸手更加用力的把对方按在了椅子上。
  徐吉仰着头挣扎了几下,这样的姿势让他的脖子很酸:“唔……”
  石慎捏着他的下巴,然后将舌头探了进去——徐吉的嘴里带着一股啤酒的味道。
  对方的身体明显扭了一下,然后一只手自然的搭在了石慎的肩膀上,不知是要推脱还是索求更多。
  石慎终於放开了他。
  “师弟,”徐吉瘫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气,他松了松脖子:“你也想做?”
  石慎愣了一下,没回答。
  “你这家夥……怪不得赖著不走。”他继续嘀咕。
  他留在这是想要做爱?石慎自己也不明白。难道不是?那麽刚刚那个吻要怎麽解释?
  还没反应过来,徐吉忽然站起身,他脱去外套道:“喂,来做。”
  石慎没有理他,似乎还在考虑刚刚那个问题。
  徐吉走了过去,冷不丁一口咬住他的下巴:“我忘记你先要洗澡的。”说著,他还伸出了舌头舔了舔石慎的头颈,渐渐往下,到了领口。当他正要解开那衣服的纽扣时,脑袋一痛,什麽外力抓住了他的头发,接著嘴就被堵上了。
  徐吉想做石慎是知道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反正也就是一夜情,或许对象是谁对他来说也没差别?何况石慎的性致也被挑逗了起来。
  对,有冲动只是因为被挑逗了。
  石慎吻住他的同时掀起了他的毛衣,微凉的手指触碰著他温热的肌肤和平坦的胸部。石慎恶作剧地拧了一下他的乳头,徐吉明显缩了一下,可立刻又被拉了回去,他只好张开手臂抱著他的脖子。
  “凉……”
  石慎用膝盖顶了顶他的下身,徐吉哼哼了几声。
  已经有感觉了。
  他们两个人保持著交缠的姿势走进浴室,徐吉上半身已经被剥了精光光,石慎却还包的严严实实。徐吉伸手要脱对方衣服,却被对方瞪了回去。
  “你脱裤子,我的自己来。”
  “古怪……”徐吉转过了身。
  石慎依旧冷静地解开了衣服的扣子,接著把衬衣脱下,最後还仔细地将它们叠放在一边的木柜上。正当他要解皮带,脚边忽然被扔来了一大团衣物──转眼一看,徐吉已经脱的干干净净正走进了淋浴间。
  通过全透明的玻璃门,石慎可以看到一个裸体的背影──他的身材不胖不瘦,也不健壮,实在说不出哪里特别好看。手感的话,也是一般。
  的确非常普通,可……
  只见他半弯著腰打开龙头,退了一步。
  哗啦啦的水声钻进石慎的耳朵,他捡起了地上那团东西,放到了一边,然後继续慢条斯理地脱下裤子,顺便观赏玻璃门内的徐吉。
  现在起了白雾,所以没刚才看的清晰。
  大概是水温有些凉,他用後背紧贴著玻璃门,想要绕过水流。肉色的影子擦在门上,拭去了一层白雾,正好是臀的位置。他摸到了龙头,接著又弯下腰,半回头,一只手搭在水龙头上,另一只手测试水温。
  好像差不多了,他再次打开了玻璃门:“喂,可以了,进来。”
  或许没那麽复杂,或许仍旧是之前那样的一夜情。

  石慎走进去的时候徐吉正背著他冲澡,白色的雾气充斥著整个淋浴间,让他看的有些迷糊。他凑前一步,也进了水里。
  一只手从後圈上徐吉的腰,接著他的後背被另一个人的前胸贴紧。
  “我又是0?”徐吉叹了口气。
  石慎咬了咬他的耳垂,另一只手安抚似的握住他的前面:“师兄。”
  身前那人动了一下,随後无奈道:“你这个时候才嘴甜……唔……”
  石慎吸吮著他的後颈和肩膀,手指则不停地撸动著徐吉的那根。
  “嗯……”徐吉被弄的腿也软了,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扶著墙,“啊……”
  性器在石慎的刺激中越发坚挺,徐吉微仰著脖子等待高潮那刻的来临,可石慎却偏偏在关键时刻停下的手里的动作。
  “你怎麽……”刚要抱怨,後穴忽然被顶入了一根手指。徐吉抽了口气:“要在这?”
  石慎含住了他的耳垂:“师兄……”
  “你……”这个时候被喊师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徐吉嘀咕了几句,还是由著对方──只是他没想到石慎会在这里就要上三垒。
  石慎一手环住他湿漉漉的身体,另一只手的手指在那里揉进揉出。徐吉轻哼著,不知道是享受还是不舒服的扭了几下。手里在那里画著圈,慢慢开拓著,然後伸进了第二根手指。
  “唔……”
  支撑著身体的手臂开始发抖,那人腿一软靠近了墙,石慎也紧紧贴上。他握住了徐吉的性器,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後面的手指加到了三根。
  前後的刺激让徐吉喘著粗气,瞬间红了耳根,尿道口也溢出些许液体。
  “你……啊……”
  石慎也忍得差不多了,他把手指推出了已经变得柔软的洞口,握著自己勃起的性器慢慢顶了进去。
  “嗯……”异物感让徐吉又扭了一下,“好大,难受……”
  石慎的动作很慢,他想根据著徐吉的反应缓缓前进。可刚感觉到那里开始适应著自己的性器,却耐不住性子抽插了起来。
  徐吉也没料到他会这样性急,这似乎跟那一晚的石慎不太一样。可没时间多想,身体里某个地方被碰到了。
  “啊……啊……对,那里……”他撑著墙,尽量把腿张开,好让对方进的更深,“那里……”
  石慎靠著记忆很容易就找到了敏感点,他一下又一下地刺激著那个地方。性器出入温热的甬道,柔软的紧裹感让他也恍惚了一下。
  肉体撞击的啪啪声藏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暧昧又淫靡。
  石慎把徐吉用力地压在墙上,开始不太温柔加速抽插。徐吉吃痛地反抗了一下,马上被对方按了回去。
  他低声抱怨了几句,却又妥协於一句“师兄”。
  “嗯……”
  徐吉放弃了,他老老实实地贴著瓷砖墙迎合起对方的动作。
  石慎忽然就想这麽射在里面,可立刻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们多数是靠手淫达到最後的高潮。
  这不过又是一次一夜情……
  石慎把快要爆发的性器抽了出来,也把徐吉翻过身,把自己和他的性器贴在一起磨蹭。
  “嗯……”徐吉伸出手想环住他的脖子,却被对方一把推开,“怎麽……啊……”
  石慎没说话,他低著头用手掌包裹著那两根,专心地撸动。徐吉也没多想,靠在墙上享受著这快感。
  “要,要射了……”徐吉也伸出手握著贴在一起的性器,“啊……”
  石慎也重重地喘著粗气,大麽指轻轻擦弄著双方顶端的小孔。
  水不知不觉被关上,玻璃的淋浴房内只留下了俩人急促的呼吸和水渍声。
  手的动作越来越快,黑红直起的两根终於吐出了白色的精液。
  “啊……”徐吉松了一口长气,他斜着眼看了看石慎,“喂,今天怎么心不在焉?回家早点睡了吧。”
  石慎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转身走出了淋浴室。
  刚泄过一次的他竟然还想做……真糟糕。


第十五章

  十点多的徐记刚送走早高峰的时刻,人也少了一些。徐吉偷闲出去买了一本杂志,书报亭老伯问他要哪本,他抓了抓头,报出个名字。
  他拿着杂志回到徐记,先打开找到了美食的专栏。漂亮的艺术字标题下,那人的名字清晰又晃眼。
  石慎。
  一看到这名字就联想到他的臭脸,徐吉笑了笑。
  这期的主题是冬令进补,他们分别介绍了几种食材以及餐馆。石慎那家伙倒有趣,他不像普通的美食杂志那样千篇一律地为餐馆打广告,而是列出了一张类似排名的榜单,并且分别为它们加上标注。总体来说,排名越低得到的评语越少,最后一家饭店往往得到的只有“千万别去”这四个大字。
  似乎难吃到也理由也懒得说明。
  这古怪又容易得罪人的方式倒也像他。
  徐吉翻了一会儿杂志,忽而想到今天石慎还未发消息给他,正想着要主动问他的时候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要点什么?”徐吉抬头的同时,也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徐老板。”苏程微笑道。
  “你……”徐吉愣了一下。他心里嘀咕着我不是拒绝你了么,可他脸上依旧挂着客气的表情,“你好,要点什么?”
  那人笑眯眯的点了一碗焖肉面:“徐老板,最近生意还好吧。”
  “马马虎虎,也就那样,”徐吉和气地递上了一张纸票,“找到位子交给服务员就好。”
  苏程找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从头至尾都笑嘻嘻的。他这种样子竟和石慎有几分相似……眼花了吧。徐吉想了想,既然不卖徐记也就没必要和他多啰嗦,当成普通的客人就行了。
  苏程的事他没有和别人说过,石慎没有,他叔叔也没有。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开口,也可能是因为不想开口——虽然不称职,可他终究是徐记的老板。
  此时又有几个食客进出,徐吉自然地把苏程的事放到了一边。
  “你好,我要一个葱油拌面和一碗鸡粥。”
  “鸡粥卖完了,”徐吉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换鸡鸭血汤可以吗?”
  “唉,这样……”那客人想了一下,“行啊,那就换成鸡鸭血汤好了。”
  徐吉笑着递上了纸票。
  虽然事小,但他还算是有在进步的吧。
  等又没人了,徐吉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石慎还是没有发短消息过来。
  距离徐百川急躁的时间越来越近,他只好先去了一条短信——
  “师弟,今天来不来?”
  等看到了发送报告徐吉才把手机又塞回了屁股后头的口袋,他就怕那家伙的手机像上次那样又没电。
  上次……真是喝太多才会跟他做,明明一夜情只适合陌生人才对。不过还好对象是石慎——他们都懂得其中的规矩,所以就是做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双方的关系还是会跟之前一样。
  徐吉笃定地想着。
  石慎的消息没来,苏程倒向他走了过来。
  徐吉看着他,微笑道:“苏先生,还需要什么?”
  “原来徐老板还记得我姓苏啊,”苏程也在笑,“那徐老板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提的事?”
  果然,没好事。
  “不是说的很清楚吗?”徐吉直截了当地应。
  苏程高深莫测地问:“不会后悔吗?”
  徐吉虽然耳根软好说话,但他不爱拐弯抹角:“这就别再说,你还要不要点其他的?”
  苏程刚要开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冷不丁的闯入了他们的对话。
  “苏程,你在这干嘛?”
  苏程转过身,向他扬了扬手:“顺道吃饭,不行吗?”
  石慎青着张脸走到他们面前,瞥了徐吉一眼:“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所以没回短消息。”
  徐吉点点头:“今天来的这么早?”
  石慎嗯了一声,朝苏程看去:“你家住外环,这里是中环,顺的哪条道?”
  苏程咧着嘴向他笑笑:“我记得我们家住很近,还念的一个中学和大学。”
  “苏程……”石慎忽然放软了口气,“别这样跟我说话,难受。”
  “妈的,那么你呢!”苏程忽然暴躁了,在一旁看着的徐吉差点以为他要挥拳头,“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跟我这样说过话了?打你电话又不接,留的短信也不回,妈的,还敢说我!”
  徐吉瞧瞧他们,心里思量着是否该提醒整个徐记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苏程,”石慎眉头紧锁了一下,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会联络你的。”
  “他妈的这话我都听了不下十几次了,每次都这么说!”
  “苏程……别在这里闹。”
  “妈的,又是我在闹,”苏程气的脸都红了一层,完全没了刚刚儒雅的气度,“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二十多年的兄弟感情原来对你来说就是个屁!”
  他的声音的确有些响,石慎想安抚他,刚想伸过手去搭他的肩膀,却被对方躲了过去。
  “橙子……”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又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苏程又骂了几句,冲出了店外。
  石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邵楼,你帮我看一看苏程怎么了?”
  挂了电话,正看到徐吉的干笑。
  “师弟,你妨碍到师兄做生意了……”
  石慎转过头,发现在他身后的确有几个探头探脑的顾客,想来他们是被刚刚苏程吓到了吧。
  “咳,我先去后面。”他指了指厨房。
  石慎路过徐吉的时候,正巧看到了被他压在手下的杂志。
  “怎么愣着,有其他事?”
  石慎移开视线:“没事。”
  徐吉继续悠闲地坐在收银台前,这一个多星期来他比之前从容了不少——可能是徐树阳不在身边的关系,他的注意力都用投入在到徐记。他开始有时间慢慢琢磨徐百川教他的菜,也开始觉得自己能够掌控其他一些事。
  虽然还不是得心应手,但至少不会再焦头烂额、对着一堆事务无从下手。
  所以苏程那里,不卖。
  其实没想过要卖,否则苏程向他提出的那一刻他为什么直接就把对方请出了徐记——连考虑都没有,因为他根本就不想卖……
  “你好,要点什么?”徐吉朝着客人笑了笑。
  哦,对了,这苏程竟然跟石慎认识?等一下记得问问。
  
  还没偷懒够又到了中午的高峰时间,穿着白衣的服务生游走于大堂与厨房之间,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从刚刚就不见人影的石慎也现身了,他敲了一下收银台对徐吉道:“徐师傅说,焖肉和熏鱼都卖完了,菜饭大约还有三十份。”
  “今天卖的这么快?”徐吉自言自语道,又转头用招牌式笑容对着食客。
  石慎嗯了一声,还是站在原地。他不语地看了看徐吉,像是有什么要问。
  徐吉的余光扫到了他的视线:“怎么?”
  石慎犹豫了一下:“苏程他……”
  刚开了个头,声音却被嘈杂的人群盖过。
  徐吉向他笑笑:“我现在很忙,等空了再说吧。”
  石慎愣着看了他一会儿,才进了厨房。
  等徐吉再空下来了时候,大堂里已经没有站着等座位的客人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哟,这都一点多了。
  不过别说,忙得忘了时间的感觉还真好。
  又过了约半个小时不到,徐记里只剩下了最后一桌人。几个站在角落处的伙计伸长着脖子一直看着他们,因为得等所有的客人吃完后才轮到他们开饭。
  徐吉坐在收银处观赏着他们偷偷摸摸的样子,从心里觉得好笑。其中一个瘦小的伙计发现了他的视线,赶忙拍了拍其他人。
  “喂,小老板在看,稍微收敛一点。”
  他们悉悉索索的交谈了几句,然后各自佯作在干活的样子便散了。
  徐吉有些后悔,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一直从早上工作到现在,哪个不是又饿又累。
  等客人离去后,几个做菜的师傅走了出来,徐百川和石慎跟在最后。徐吉关上了门,转身向他们扬了扬手。
  终于可以吃饭了……
  两张大圆桌子上各有四五个大盘子的热菜和一大锅米饭,二十来个人随意地坐下便动起了筷子。
  一个伙计指着桌上的工作餐露出了兴奋地表情:“喔,今天有粉蒸肉啊!是哪位师傅做的?”
  邻桌的另一位刚要开口,却又被他制止了。
  “别说,我尝一尝就知道!”说着,他便不客气地举着筷子夹了一块大肉回到碗里,咬下了一大口,“有福了,是徐师傅做的!”
  徐百川点了点头,小伙计得意的咧开了嘴。
  “喂,小老板在呢,你低调一点。”伙计的邻桌压低着声音推了推他。
  徐吉宽容地向他摆摆手,笑道:“没关系,多吃点,都辛苦了。”
  小伙计忽然愣住了,他保持着咬肉的动作含糊地动了动嘴巴:“徐老板……”
  “什么?”徐吉看看他,没听清。
  邻桌踢了他一叫:“别瞎叫。”
  小伙计眨了眨眼,自言自语了几句又低下了头。


第十六章

  从这天之后,石慎变得有些古怪——他一天得来徐记两次。可当徐吉问他是不是要赶着出菜谱的时候,他又否认,只说自己最近的工作不太忙。
  “不太忙就早点回家睡觉,你家又不近。”
  可这家伙还是会每天晚上都来报道。
  “对了,你跟那个叫苏程的认识?”一天晚上,徐吉在换厨师制服的时候忽然想到了这个,再不说他忙起来又会忘了。
  “一直都认识。”石慎也在换制服,他正用单手系着袖口的扣子。
  “哦,他怎么……”徐吉刚要说,又想到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没事。”
  石慎抬起头,看他的眼神有些将信将疑。
  徐吉心虚地笑笑,想要转移话题:“你怎么系了半天还没系好。”
  说着,他拉过石慎的手,为他把手腕上的纽扣扣好。
  “别愣着,”徐吉随意地卷起自己的袖子,拍了一下愣住的石慎,“叔叔已经在等了,快进去吧。”
  今晚徐吉面对的难题是白斩鸡,不是煮,是切。前几天的时候他已经像模像样地拷贝出徐百川的味道,可就是最后一步的表现总是差强人意。
  其实徐吉觉得卖相并不重要,反正到肚子里不都是一样的么!
  照例,徐百川演示了一遍。只见他捞出一只沥干的熟鸡,抹上香油,切。他的每一步都快速干练,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几分钟的时间,一盘皮黄肉嫩的白斩鸡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看着是不难,实际操作就让他头痛了。看人挑担不吃力啊……
  徐吉也捞出了一只鸡,学着样给它抹上香油。还没开始切,两手都已经油光光,怪难受的。
  捏着鸡身的手有些打滑,徐吉调整了一下,切下了鸡头,然后是鸡翅、鸡腿,最后他分离了鸡身。不知是不是是刀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利索,鸡块的切面也不平滑。
  简单说,就是不合格。
  “哎,”徐吉放下刀,擦了擦油腻腻的双手,“还是不行。”
  “没关系,可以慢慢练。”徐百川也不着急,毕竟最近徐吉的进步已经很大了。
  徐吉点点头,又拿出一只鸡。
  “小石,”这时候,徐百川转过头看了看石慎,“我要说蘸料的秘方了,你暂时回避一下。”
  徐吉听后立即觉得大快人心:哼哼,没想到石慎你也会有被支开的一天!
  等石慎离开了厨房,徐百川才向他跨进一步。徐吉傻乎乎地凑上耳朵,还真以为对方要告诉他秘方。
  “叔叔?”见他不再有进一步动作,徐吉只好缩回脖子,迷茫地抓了抓脑袋。
  徐百川叹了口气,一语不发地整理着刚才那只鸡的尸骸。
  徐吉有些担心,怀疑他在嫌弃自己进度慢。他靠了过去,语无伦次地说:“叔叔,我……我会好好干……那个,我会的。”
  徐百川无声地擦着桌子,表情不太好看。
  “叔叔,我会……”
  “阿吉,”忽然,徐百川打断了他,用平稳的声音道:“我知道你很努力,你一直都很努力。”
  徐吉简单地嗯了一声——可对他来说,这句话代表的并不是称赞。
  徐百川放下抹布,又叹了一声:“只怪我太老了……”
  “叔叔……”
  “听我说完,”徐百川没有回头,依旧背对着他,“徐记终归是你的,周围的再怎么帮你,他们也只是外人。”
  外人?这时候,徐吉想到的第一个人是在外边的石慎。唉,这道理他虽然也懂,可是对于石慎……好像硬不下心。
  但他的确是外人。
  “就连我也是外人。”
  徐吉大惊:“叔叔怎么会是外人!”
  徐百川摇摇头,继续开口:“再把剩下的几道菜交给你,我就得回乡下了。”
  “这怎么行!”徐吉愕然:徐百川几乎就是整个徐记的顶梁柱,要是没了他……
  “叔叔!”
  徐百川依旧平静地说着:“我跟你父亲的时代已经结束,接下来的徐记得靠你自己打拼。”
  一时间徐吉接不上话。难道他叔叔还是在为徐海纳把老板的位置交给徐吉而不是自己生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反正只要老板姓徐就好了。
  他咽了咽口水:“叔叔,我……”
  徐百川似乎料到了他的想法,他伸出了左手挡在徐吉的面前,做出了一个“别说话”的手势:“不要侮辱你父亲的决定。”
  徐吉沉默了,看来徐百川的去心已决。
  “明天你直接到厨房来吧,我们得加快进度。”
  徐百川撂下了这句话后便离开了。
  徐吉低着头站在灶台边,他不敢想象没有徐百川的徐记。在他们所有人的眼里,徐记里永远都有“徐老板与徐师傅”。可现在“徐老板”已经不在了,“徐师傅”又准备回乡养老……如今,只剩下了他这个半吊子的“小老板”。
  要怎么办……
  徐吉甩了甩头,握起了边上刀。
  只剩努力总比什么都不剩要好。
  他从锅里拿出一只鸡,刚抹上香油准备切的时候,石慎回来了。
  徐吉有些吃惊地看了他一眼:“你没回去?”
  “还早。”说着,他走到了徐吉的边上,安静地站着。
  石慎是外人……连有血缘关系的徐百川都说自己是外人,何况他?
  想到这,徐吉有点难受。
  “吃不吃鸡腿?”他递上一个又白又嫩的大鸡腿,刚切下的。
  石慎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接下。
  徐吉自己则握着一块油光光鸡翅猛啃,他抬头看了一动不动的石慎一眼,笑了笑:“你想不想喝酒?”
  石慎没回答,他琢磨了半天,还是没有开口咬下他手里的鸡腿。
  这么粗鲁……有些不习惯吧。
  “那我当你默认了,”徐吉蹲下了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黄酒,“做菜用的,应该还不错。”
  说着,他找出了两个碗,满上酒。
  “师弟,来,陪师兄喝一点。”
  算了,就是酒肉朋友也不错。
  石慎接过碗:“你……”
  你的笑容好难看。
  徐吉摇摇头:“别问,喝。”
  他拿着自己的碗跟石慎的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喝了两轮,徐吉索性坐到了厨房的桌上,他一手抓着一只鸡腿,另一手拿着一碗酒。
  “师弟,你小时候有没有愿望?”
  石慎似乎还放不开,只是靠在桌沿站着。听到了他的问题,他想了一下,轻微地点了点头:“有。”
  “我也有,”可能是喝多了,他的面色开始微微发红,“我曾希望老师办公室着火,烧光所有的学生手册……”
  石慎听着有趣,不禁浅浅笑了笑。
  “我还希望电视台只放卡通片,别播那些又臭又长的新闻……”
  这时候,石慎转过头,看着徐吉的侧面。
  他的脑袋微扬,头发有些凌乱。可能是酒精的原因,他的眼神迷茫飘忽,鼻子及其两边带上了一层粉红。他的嘴唇小幅度的不停开合着,下巴上还残留着没有修理干净的胡渣。
  他就是这么一个乱七八糟的人,他的生活很累,一直都在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我还希望,徐记可以关门,这样我爸就只能是我爸。”
  说完这句,徐吉许久都没有再吭声,表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可现在,他必须为了他儿时最讨厌的东西而奋斗。
  石慎想帮他,这次不是因为徐海纳的拜托,而是真正的想帮他。
  他看着徐吉,一直都看着他。从最初那个心不在焉的小老板到之后疼爱儿子的半吊子老爸,再从笨手笨脚的小菜鸟到现在得到过徐百川肯定的接班人……他始终旁观着。
  可现在……他想参与,想站在他的身边。
  石慎伸过手,碰到了他的脸。徐吉颤了一下,但并没有躲开。
  他这是在趁虚而入吧,真下流。
  石慎把他向自己拉近,徐吉顺从地靠了过去。
  “师弟,我难受……”徐吉压抑着声音,脑袋死低着。
  石慎拍了拍他的背:“你醉了。”
  “难受……师弟,师弟……”徐吉不停地轻喊着,似乎改了内容他就会舒服一些,“师弟,师弟……”
  可为什么是“师弟”呢?他也不清楚,或许只是顺口吧。
  徐吉觉得自己靠在石慎怀里这个动作有点娘们,刚要离开,忽然听到了从他胸口传来的强烈的“噗通,噗通”声。
  “师弟,你心跳得……”徐吉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好快”,嘴便被堵上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徐百川见到徐吉的时候愣了一下:“你怎么穿着这个?”
  徐吉拉了拉衣服,偏小的尺寸绷着有些难受:“我的昨晚脏了,拿去洗中午才会干。”
  真是,昨晚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在厨房做了。
  徐百川嗯了声,也没怀疑。
  徐吉干咳了一声,站在他的边上。
  衣服是徐吉临时向其他师傅借来的,确实小了。他的动作因此有些拘束,可他没好意思开口,继续硬着头皮死撑。
  终于,徐百川看不下去了:“停一下。”
  “怎么?”徐吉心虚地停下动作。
  只见徐百川忽然脱下了自己的衣服,递给徐吉:“你穿我的,比这个大。”
  徐吉傻了几秒后立刻接下。
  真的不能想象没有徐师傅的徐记啊……
  “叔叔……”徐吉开口唤了一声。
  他想说,如果可以,还是留下吧。
  徐百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他想说,徐记需要你,不如留下吧。
  “……没事。”可徐吉还是低下头。
  徐百川让他尊重父亲的决定,同理,他也希望得到徐吉的尊重。别忘了,他除了“徐师傅”的身份外,他也是徐吉的叔叔……所以,他当然能告老还乡,有什么不妥?
  “那就继续吧。”徐百川淡淡道。
  徐百川今天开始试着让徐吉掌厨,自己则站在一边监督。徐吉比平时紧张不少,毕竟,要由顾客来吃他做的菜,那些常客应该很容易就发现其中的差别吧。
  徐吉做的是徐百川平日做的熏鱼与焖肉,它们在徐记的早餐时段里占了不小的部分。直到快近中午的时候,徐吉都用余光注视着厨房的大门——他始终担心会有顾客冲进来投诉食物的味道为什么和平时的不同。
  幸亏,什么都没有发生。
  徐吉松了口气,一大口气。
  “是时候准备菜饭和黄豆猪爪汤了。”
  徐百川拍了拍他的肩,口气依旧很平静。
  徐吉看着他,很想问,叔叔,你不担心吗?
  或许像他之前说的那样,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徐记以后会怎么样,那都只是徐吉的事。
  徐吉低着头想,这倒也符合徐百川的性格吧。
  “小石,来了?”徐百川忽然开口。
  徐吉抬起头,便看到了衣冠禽兽,喔不,衣冠楚楚的石慎停在厨房的门口。
  他穿着便服。
  “叔叔,我先过去一下,”徐吉快速地扫了一眼石慎,向徐百川道,“马上就回来。”
  徐百川点头。
  站到石慎面前的时候,徐吉笑地有些尴尬。
  “已经干了?”他看了看石慎手里的一个纸袋。
  “嗯,”石慎拿出一套白色的制服递给他,“干了。”
  徐吉拿过,口气有些抱怨:“你这家伙害的我昨晚回家还得洗衣服……”一边说,他一边脱下了身上徐百川的制服,套上了自己原来的衣服。
  “你不换?”他整理着衣服问——是的,他们两个白痴昨天莫名其妙在厨房里发情了……要知道,其实把衣服弄脏了并不可恶,可恶的是他们两个半夜三更的时候必须把徐记的厨房清洗一遍!
  石慎这家伙不是有洁癖么,怎么昨晚突然就反常了?
  只见石慎也拿出了制服换上,徐吉系着扣子,问:“钥匙呢?”
  早上衣服还没干,所以徐吉让石慎中午来徐记的时候顺便去他家带过来。
  石慎从纸袋里拿出两把钥匙递给他。
  徐吉也没多想,接过就塞进了口袋。
  “对了师弟,你的菜谱写完了没?”
  石慎想了想:“还差一点。”
  “哦,”徐吉顿了一下,“那你要抓紧时间了。”
  因为等徐百川离开后就来不及了。
  还有,他们之间的交集也该就此结束。
  说完,徐吉又走进了厨房。石慎站在原地,他的眉头微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进去?”见他没跟上,徐吉转头看了他一眼。
  
  事实证明名师出高徒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在徐吉代替了徐百川的日子里,徐记的生意依旧不错。
  石慎也经常来,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徐吉早就习惯身边有这么个沉默不语地家伙了。只是一想到他们始终是会有个结局的,他就会不舒服,那感觉就像他知道徐百川终有一日会离开那样。
  “喂,宋悦,阳阳最近好吧?”
  自从上次之后徐吉只见过徐树阳两次,两次都是幼儿园周五的家长日,代替宋悦去的。
  不过说实话,想念是挺想念的,可是不带小孩儿的日子的确逍遥轻松多了。
  徐吉就是这样,不积极不主动的同时也不会摇头拒绝,说是耳根软其实有一些消极。
  眼见徐百川也教的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叔叔,不如过了年再走?”
  再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要离开也不差这一会儿。
  徐百川摇头:“不了,现在正好。”
  “……那好吧。”


第十八章

  徐吉也不清楚为什么徐百川为什么要这么赶着走,可是往细里想,他和石慎属于一类人……所以,他们都有那么一些洁癖。
  既然回不到过去,那索性就不要了。
  徐吉心里有些苦有些酸,但还是在徐百川离开之前为他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那晚,徐老太太来了,徐树阳来了,宋悦来了,石慎也来了……总之,他差不多找了所有能够想到的人。
  徐百川喝了一点小酒,难得多话。他跟石慎讲了几句,便又走到了徐树阳的身边。
  徐树阳懂事地唤了一声“叔公”,然后安静地抬头看着他。
  徐百川拿来了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盒,里头有两只小乌龟。他蹲下身,把盒子交给徐树阳。
  “等它们长大,阳阳就不怕寂寞了。”
  徐树阳伸出手接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看着一大群的人,徐吉有些恍惚。如果他爸还在,这些人也不会聚到一起,至少,他不会在这。
  明天起,徐记就真的是他的了。
  换句话说,只剩他了。
  徐吉坐着有些无聊,他磨蹭到了石慎边上。
  “你菜谱写完了吧?”
  石慎点点头:“在排版了。”
  “嘿嘿,到时候别忘记分师兄一杯羹,”徐吉为他斟满酒,“师弟,陪我喝一杯。”
  他已经写完了啊。
  然后徐吉重重地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一口闷。
  “对了,我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终于,徐吉开口问到了这个——徐百川刚才拉了不少人说话,有亲戚有朋友,也有徐记的师傅和伙计,可偏偏把他晾在了一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石慎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徐吉随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快速地转移了话题:“祝你新书大卖。”
  石慎礼貌回笑,徐吉又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石慎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声,都是笨蛋啊……
  ——小石,有时间关照一下阿吉吧。
  
  徐百川隔日就走了,石慎也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再花费大段时间呆在徐记,只是隔三岔五会去吃饭,关心一下徐吉的发展。
  徐吉看到他的时候总会惊讶一下:“师弟,怎么又来了,是吃饭还是有菜谱有什么问题?如果是菜谱的话我给你叔叔在乡下的电话好了,你家那么远……”
  只是每次他给石慎的反应都有一些尴尬。
  的确是,就连他对自己行为也有一些尴尬……到底是为什么想站在他身边,还绕了不近的路反复去看他?
  好感?可怜?嘱咐?
  徐吉已经不是那个只会窝在收银台的无能了,他开始长时间的待在厨房:虽然之前有徐百川亲自的指导,他在厨艺方面进步了不少——可毕竟那只是临阵磨枪,真的想要有所成,就必须得靠之后的不断试炼。
  还好他有耐心,还好。
  临近春节,石慎忙碌了起来。
  杂志社上头发话,过完年他们极有可能会换老板,弄得是人心惶惶。他们总编是一个声音尖锐的男人,这两天他到处在安抚各部门的人员。
  “听总编说了没,他似乎找到了熟人接手我们这个烂山芋。”
  “打白条啊,还不如多发一点年终奖,石慎你说是不是?”
  其实石慎不太担心,毕竟他还有其他地方的收入——年后食谱就能正式出版了。最近也应该是徐记繁忙的时候,他们得为过几日年夜饭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所以这几天石慎不太去徐记了。
  徐吉可以应付得过来吧……
  石慎在下班的时候收到一个电话,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了。
  “石慎,有空没有?”
  “有空。”石慎嗯了一声。
  “出来喝酒吧,就咱们两个。”
  “……好吧。”
  昏暗的酒吧里,石慎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男人。
  “邵楼。”他走过去打了一个招呼。
  叫做邵楼的男人递给他一罐酒,示意他坐下:“总算是约到你了。”
  石慎接过,抱歉地笑了笑:“最近事情比较多。”
  邵楼一边灌着酒,一边看向他:“我不管你跟苏程是怎么了,你忽然转变的态度让他很抓狂。”
  “我们怎么……你很清楚吧,”石慎微低下了头,语气平和地道,“当初就是你第一个说我们长得像,硬是要做我们大哥的。”
  回忆到过去,邵楼也爽朗地笑出了声:“你们两个小时候太可爱了!”
  石慎喝了半罐酒,沉默了一会儿:“苏程……最近还好吧?”
  邵楼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我就是找你说这个的……苏程那家伙心眼死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段日子过得挺糟糕的。”
  “……我最近只是想静一静,”石慎叹了一口气,“大概不知不觉过头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好受,”邵楼语气温柔地道,“可苏程也是无辜的。纸包不住火,你不如把事实告诉他吧。”
  石慎摇摇头:“问题不在他,在于我。”
  邵楼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体贴地岔开了话题。
  要颠覆根深蒂固了这么久的感情,的确不容易。
  “对了,小年夜的聚餐你会来吧?”
  临分别时,邵楼转过头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石慎沉默地看着他,并没有给出一个正面答复。
  “那我就当你来了,”这么多年好友做下来,石慎的脾气邵楼当然也了解,“就趁着那个机会好好跟苏程聊一聊。”
  再怎么反感,逃避总不是办法。
  
  杂志社谣言四起,不论总编怎么花言巧语还是有不少人都跳了槽。也有人想挖走石慎,石慎以“做了这么多年,总有感情”婉拒——这不是假话,虽然他给人的印象比较薄情寡义,但只要一旦认定了,便会付出全部的心血和精力,并且很难动摇。
  他忽然想到了徐百川,不知道他在离开的时候抱的是什么想法;要放弃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徐记,他到底下了怎么样的决心。
  还有,不知道徐吉怎么样了,他们有几周没见了。
  他还好吧……
  小年夜那天早上,石慎去为母亲扫了墓。
  记忆里,母亲一直是个温柔漂亮的女人,她的话并不多,但句句都能开解年少的自己。所以在石慎成长的过程中,他从不觉得没有父亲是一件委屈事,因为他有一个近乎完美的母亲。这绝对不能被破坏了。
  接下来的时间,石慎只能开着车漫无目的绕来绕去——他唯一的亲人在他念大学的时候过世了,所以近年来的元旦春节他都是跟朋友一起过的。但到了今年……
  手机也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邵楼的。
  还是决定不去了,等过完年再去向邵楼道歉。
  天色暗了下来,石慎也不知怎么就绕去了徐记。
  徐记的生意很好,即使坐在车里,隔着了两层玻璃,石慎依旧能感受到里面那热闹的气氛。
  悬在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看起来,徐吉还打理得不错。
  石慎看了一会儿,搓了搓手,还是打算开车离开。正准备发动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收银台的小男孩。
  其他地方的玻璃上多多少少结起了一阵雾气,可大门处的玻璃门却干干净净。透过那儿,刚好可以瞧见趴在桌子上的徐树阳。只见他用手撑着小脸,正仔细地注视着面前的塑料盒——是徐百川离开前送给他的那个。
  石慎点了根烟,一直看着他,徐树阳应该是在等徐吉下班。
  所谓父子关系,是不是就像他们那样?
  低着头的徐树阳忽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猛地抬起头跟他四目相对。石慎愣了一下,自然地招了招手。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进去发一个红包好了。
  想着,石慎掐灭了烟,走下车。
  店堂里的果然更加红火,石慎觉得有些吵,但也不反感——毕竟这样才像是过年。
  伙计看到是他,便客气道:“石先生,吃饭吗?不过现在好像没有位子……”
  “不吃,马上就走。”石慎微微笑了笑。
  “是不是找老板……”说着,伙计朝厨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老板好像……”
  “不,我不找他,你去忙好了。”
  石慎走到了收银台,徐树阳见到他立即礼貌地招呼道:“石叔叔新年好。”
  刚刚离得远,这下石慎才看清:原来徐树阳穿了一件红色的小棉袄,加上他红扑扑的脸蛋儿,整个人都怪喜庆的。
  “石叔叔你找我爸爸吗?”
  石慎摇摇头:“不是,就刚好路过看看。”
  徐树阳乖巧地哦了一声,又低下头观察起盒子里的两只小乌龟。
  “取名了吗?”石慎微低下头——他小时候也想要养一只宠物,可从没养成过。
  “嗯,爸爸取的,”徐树阳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兴奋地指了指盒子:“叔叔你看,这只大一点的叫乌乌,那一只小一点的叫龟龟。”
  石慎听后不禁乐了,徐吉这家伙取的什么名字,太敷衍了吧……
  不过说实话,其实他挺佩服徐吉的。要让石慎配合其他人过自己不想要的生活,那绝对不可能。可徐吉做到了。照理说,他对这类人并无好感:耳根软,烂好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主意,特别是男性,更显懦弱。
  可对徐吉,他竟然完全没有这种偏见,甚至有一些……心疼。
  正想着,余光便扫到了身边的徐树阳在高兴地招手。石慎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刚好对上了徐吉正望着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