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4

陶瓷朋克少年:君宠难为 第1部 98 - 109

【第98章】 你真的希望我去死吗?

  杜玉章躺在冰冷的地上,呼吸也渐渐微弱起来。那腹中绞痛卷土重来,小腹中阵阵冰冷,突然一阵撕心裂肺地疼,又是大股红液喷涌出来。
  “还在这里搞些下贱伎俩,妄图欺骗朕?”
  李广宁冷笑一声,踩着满地鲜红,居高临下看着杜玉章。
  “你以为朕不知道?药粉冒充假血,呕出来三个时辰后依然是鲜红的,真血却会变成褐色。杜玉章,你难道指望用这下流的法子,蒙骗朕一生一世?”
  方才握住杜玉章的手,他掌心里也沾满了鲜血。他单手抬起杜玉章的脸,将血都抹在他的脸上。
  “你看看你。眼窝发青,脸色惨白,若不是了解你的为人,还当真以为你是病入膏肓,离死不远了!朕当真是太心软,昨夜居然还有些担忧,后悔没有派人去救你……却是韩渊多管闲事!就该冷眼看着你悬壶巷里这场好戏,到底怎么收场?”
  “昨夜……陛下……没有救我?”杜玉章愣住了。他喘息着抬头,“……可昨夜韩渊赶来救我……是我派人向陛下求救,所以韩大人才……”
  “那是韩渊自作主张!”李广宁厉声打断杜玉章。“他身为朝堂重臣,私自跑到什么悬壶巷!还擅自动用朝廷官兵,朕还没有治他的罪!若按照朕的意思,就不该去救你!”
  “不该……救我?”杜玉章怔怔听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昨夜没人来……是因为陛下不愿救我?陛下你可知道,昨夜……臣……臣一直,都在等着陛下来!”
  “又来这一套?你还想骗朕到几时?”李广宁语气愈加阴冷,“你当然是盼着朕上当,像傻子一样跑过去救你!朕早就看透你这不要脸的下贱货色了!”
  “陛下,可你有没有想过……”杜玉章心中酸楚万分,“若是臣,当真死在那里了呢?”
  李广宁呼吸一滞。
  他当然想过!昨夜想了一夜,那种感觉几乎将他逼疯了。哪怕现在,听到杜玉章吐出这个“死”字,他心中也是猛然一缩。
  可他更知道,杜玉章根本不会死——他就是用这个来威胁自己!这不要脸的东西,他的病是假的,他呕血是假的,甚至他方才对自己的依恋与悔改都是假的!
  瞬间,滔天怒火淹没了李广宁。他低吼一声,“若是你死了,也是你活该!你怎么现在还活着?还不去死?啊?你不是病重吗?不是不能饮酒、不能劳累,连朕要用你这下贱身子承欢身下,都不能承受吗?看看这满地的‘血’,看看你那胳膊——都是为了欺骗朕!你怎么还不死?去啊!朕绝不会为你伤心半分!”
  一字一句,都冰冷地打在杜玉章心上。他跪趴在地,颤抖着用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陛下!求你饶了臣……求你别再说了……”
  “不想听?哈?又在惺惺作态?”
  李广宁强行掰开杜玉章的手。将那刺透人心的话语,一声声灌进杜玉章的耳朵。
  “杜玉章,你给朕听好了——这一遭,你若当真死了还好!若没有死,你便去后悔——自己为何没有让那强盗,一刀给你个痛快吧!”
  杜玉章身子重重一抖。他慢慢抬起头。
  他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被人一拳正打在眉心似的。
  可他不再哀求李广宁住口。
  杜玉章唇边露出一丝惨笑。
  “陛下,你当真希望……”
  ——你当真希望,我去死吗?
  杜玉章想的这句话却没能说完。一口血箭从他口中喷射而出,他仰面倒了下去,再没有一丝声息了。


【第99章】 都是假的……

  “杜相!”王礼走进来,正看到这一幕。他吓得魂都没了,连滚带爬冲到二人面前。“这……这是怎么了啊?杜相啊!您醒醒!”
  “你不要管他!他不是自己找死?朕成全他!不是骗朕说是重病,说是呕血——哈哈哈!朕竟然就信了!朕真是蠢,这种下流货色,什么事情编不出来?怎么能信!”
  “陛下,有什么事情,让杜相搬进宫中,缓和几日再说也成啊!他此刻的身子……怎么能……”
  王礼怎么也不明白,他不过是按照李广宁的吩咐去准备好屋子,预备叫杜玉章住下。怎么一转眼,明明有了转机的两人,竟然就到了这步田地?
  可哪句“搬进宫中”却好像触动了李广宁。他狂笑起来,“搬进宫中?他是个什么东西,配搬进朕的寝宫?”
  “怎么了,陛下?这……”
  “你可知道,他所谓的重病,是勾结了那太医,伪造出的药方?他所谓呕血,也全是用了药粉,吃进去就会吐出来假血!假的!都是假的!那七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是假的!三年前雪夜救主,是假的!对朕的忠心是假的,心生悔改也是假的!只有朕一个人,从头到尾,被他骗了一次又一次——这狗东西,他该死!当真该死!”
  李广宁已经是语无伦次,王礼却囫囵听懂了前因后果。只听了一半,他就知道要糟糕——杜玉章三年前的背叛,可是李广宁心中最大的禁忌!别说触碰,连擦边而过,都会引起君主震怒!
  若杜相当真做了伪装重病,欺瞒君主的事情,只怕今日直接被陛下弄死在这寝殿中,也有可能!
  不……王礼环视四周,这血泊处处,吓得人心胆俱裂。若他不能做点什么,杜相并非“有可能”死在此处……他是绝不可能活着出去了!
  “陛下!臣以为,既然是假血假病,一定能够留有破绽的!”他当机立断,赶紧进言,“不如老奴将杜大人带下去,马上找人来辨别真假。若真的是欺君,那自然不能饶恕。到时候,陛下再做定夺!陛下认为如何?”
  “还有什么好辨别!郑太医那人根本子虚乌有,杜玉章欺君已经是定论!”
  李广宁说到恨处,一脚踢在杜玉章胸前。已经昏迷的杜玉章一阵痉挛,张口又喷出一股血浆。他怀中一样东西滚落出来,在血中打了个滚,正落在李广宁面前。
  那是个长生牌。上次被苏汝成送还回来后,杜玉章没有再戴在脖子上。可他也没有将它丢在那放置御赐宝物的仓库中。
  他将这东西贴身收在怀中。就算昨夜拿钱买命的危急时刻,也不曾将这东西拿出去,换自己的一线生机。
  李广宁看着这沾满血污的长生牌,呼吸一滞。他本来又抬高了脚,终究没能踹出去。
  “陛下?让老奴将杜相搬走吧!这是陛下的寝殿,现在这……未免不成样子!”
  “随便你吧!你愿意将他弄到哪里,都随便你!”李广宁低声说着,“反正不过三个时辰,真相就水落石出!到时候假血不肯变色,就算朕自己愿意信他,愿意自欺欺人——也再也做不到了!”


【第100章】 我心里,喜欢过陛下

  杜玉章在寝宫对面那几间屋子里,躺了一个多时辰了。
  他满身血污,气若游丝,眼睛半睁半闭,王礼根本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意识。
  “杜大人,杜大人!”王礼小声在他耳边呼唤,“喝点参汤吧!里面放了不少补身子的药,喝了,您就大好了。”
  杜玉章眼神慢慢转向王礼,轻轻摇了摇头。
  “杜大人啊!哎,您可不能任性——陛下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可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与陛下怄气啊!”
  杜玉章慢慢笑了笑。他张开嘴,王礼费力凑到他唇边,才听到他在说什么。
  “……王总管,你我相识……也有十年。莫非我杜玉章……从没有脾气么?”
  王礼愣在原处。
  是啊,他们认识了十年。杜玉章才入府时,英姿飒爽,谁不赞叹?那一位风流少年,谈笑间喜怒鲜明,若不高兴了就抚掌大笑,不高兴了就拂袖而去——何止是有脾气的?脾气可说是大得很!
  就连当时还是太子的李广宁,都会笑着容让他三分。还要吩咐这些下人说,“玉章虽然娇纵些,但心底是极好的。你们都要让着他,别与他计较,惹他生气。”
  是从什么时候起,所有人都觉得,杜玉章咽下所有的委屈苦楚,都理所应当?
  哪怕到了现在,他被摧残成了这个样子,自己还要劝他让着陛下的脾气,千万不能任性!
  王礼眼睛一热,心酸不已。他哽咽着说,“是老奴没用!老奴日日跟着陛下,却不能替杜相说句话。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竟眼看着杜相你一步步到了今日!”
  杜玉章又笑了笑。他摇摇头。
  “王总管,一直对我很好。我落到这地步……不怪旁人。”
  他沉默片刻,又费力说道,“若说怪,也只怪……”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油尽灯枯。王礼心中咯噔一声,呼唤道,“杜大人!”
  谁料,杜玉章合眼片刻,却又缓了过来。脸色似乎比方才还好了些似的。他突然有了力气,能够转头看着王礼。
  “王总管,有件事,或许你知道的。”
  “什么?”
  “我心里……有过陛下。”
  这次,王礼是真的绷不住,眼泪落下来了。杜玉章却微笑着,轻轻按了一下王礼的手背。
  “王总管,别为我哭。心里有过人,总是好的啊。”
  王礼却更加哽咽。他耳中恍惚听到杜玉章说话,声音也是缥缈不定。
  “我也不后悔,喜欢过他。怪只怪……我活得太久了。”
  “杜大人?此话怎讲?”
  王礼惊疑不定。
  “……怪我,该在三年前就死了的。后面这些事,就都不会有了。”
  “杜大人!你万不可这样想啊!”王礼越听越觉不祥,他一把攥住杜玉章手腕,“我这就去请陛下来,杜大人,你们将话说开了,以后就好了!杜大人!陛下他……他对你……他是糊涂了啊!你万不能这样想,老奴这就去请陛下!杜大人!您千万撑住!”


【第101章】 他咽气的时候,那个人没有来

  “我这就去请陛下来,杜大人,你们将话说开了,以后就好了!杜大人!陛下他……他对你……他是糊涂了啊!你万不能这样想,老奴这就去请陛下!”
  王礼一把年纪,却不要命一样往殿前跑。他呼哧呼哧喘着气,心里恐慌得不行——杜玉章这声声句句,完全是弃世的口吻!连带他最后说这话时那点精气神,不也是回光返照的征兆?
  他身子成了这样,但凡有了要放弃的念头,就一定撑不下去的!现如今,除了李广宁,谁还能够救他一命?
  ……
  王礼走了没多久,杜玉章就又疼了起来。
  那疼越来越鲜明,在他小腹内折磨着他。仿佛往身子内里插入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将血肉都搅成肉泥。杜玉章疼得受不住,两只手在肚子上乱抓,雪白的肚皮上留下横七竖八的血道子。
  杜玉章嘴角上都是鲜红的血沫子。他想喊人来,可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受不住了……有没有人来……来救救他!
  ……
  “你说什么?回光返照?”
  殿前,李广宁听了王礼的汇报,扬手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我看你真的是老糊涂了!方才朕对你说的话都白费了吗?杜玉章是个欺君的骗子!什么病,什么伤,都是假的!”
  “老奴活了这么久,送走了多少人了!陛下,您去看看……杜大人真的不祥啊!眼看他自己也生了轻生的念头,陛下,您若是再不去,可就晚了!”
  王礼急得不行,李广宁却是冷笑不已。
  “怎么连你,也被他收买了不成?这下贱东西,诡计可多的很呢!他会死?他哪里舍得死!”
  “可是陛下……”
  “你是瞎了不成?!”
  李广宁突然站起来。他指着地上那大滩大滩的红色液体,手臂绷得太用力,还在不住颤抖。
  “你看不到吗??王礼,你真的看不到吗!朕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时辰,朕一直在等——等这些血,变成褐色!可是它们没有!你以为我不愿意相信他吗?朕硬是让自己‘信’了他三年!信他当年入我东宫不是别有所图!信他三年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不是要朕性命!信他悔改了,不会再骗朕,利用朕!结果呢?他让朕失望了!一次又一次失望了!”
  王礼顺着李广宁所指方向望过去。
  地上大滩触目惊心的红,一大片一大片散落四处。当真如李广宁所说,这么久了,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等等!
  王礼突然发现了不同。确实好几大片红液鲜红得极不自然,但其中却也掺杂了几处,是已经微微变色了的!而且那些地方细看去还有些黑色血块,并不是作假能够做得出来的!
  “陛下!你看这!还有这——杜相是真的呕血了,这些都变色了!”
  可李广宁只瞥了一眼,就冷森森地说,“是啊。若是全都作假,也不容易瞒过去。所以他还特意作践自己,弄出些真的病状,才能更好地欺君啊。”
  “可是陛下,不算那些未能变色的,这血也当真太多了!谁的身子经得起这样糟蹋,呕了这么些血出来,还能安然无事?”
  李广宁见到那么多未能变色的红泊,早认定杜玉章有心欺骗——既然是欺骗,那当然还有后手,必然不会让自己真的死了。所以他冷笑一声,“只要能哄骗朕怜惜于他,什么高官厚禄他得不到?为了这些,他连用身子逢迎朕的事情都做得出!伤点身子,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神情更为狠仄,“你这奴才,还把他当成个知道要脸的人看呢!可他哪还有什么脸?这种不要脸的东西,从没有一点气节,就更不会愿意去死了!你看着吧,他不过是耍花招,才寻死觅活。你不要管他。当真没人理他,他就腆着脸自己爬起来了!”
  话音未落,却从不远的对面响起闷重的一声。就好像,什么人从床上跌了下来,落在地上砸出的声音。
  “杜大人?”
  王礼听到这声音,下意识站起身,就要往那个方向去。可他才走了一步,就听到李广宁的呵斥,“站住!别管他!”
  “陛下,杜大人病重着,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朕跟你说了几遍,他那都是假装!”李广宁是真的生气了。他砰地砸在龙椅上,脸上显出狠仄神色。“不要管他!这不过是为了引人注意!别理他,他自然知道厉害了!朕倒要看看,无人理会,他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
  王礼……是不是去找陛下了……陛下……陛下!
  杜玉章挣扎着想要爬下床榻,想要去殿前求助。但他太虚弱了,直接从榻上滚落地上,砸出砰地一声。
  ——那么大的声音,殿前一定能听到的!
  陛下……陛下快来……他真的疼得受不了了啊!
  在割肉剜骨般的疼痛中,杜玉章手脚并用,一步步往门外爬。血从他口中涌出来,在他身后延伸了长长一道。
  可他只爬出几丈远,就再也爬不动了。他躺在原地,手指还向着殿前方向,死命伸着。他身子动不了了,疼痛却没有半分减轻,反而越演越烈。
  谁也好……来看看他……来救救他……
  ——来杀了他吧!他真的疼得受不了了……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活生生受这份罪?
  ……
  偏殿中。
  纵使王礼心惊肉跳,可李广宁说不让他动,他也只能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他屏息听着那边的动静。
  “砰”的一声之后,对面的房间恍惚间有点动静,像是什么动物在地上爬。可之后,就再没什么声音了。
  “你看看。”李广宁大声嘲讽着,“朕说的对不对?那个贱人,不过是为了引人注意!若是当真去了,就又上了他的当了!现在没人理他,自己就安静下来了。”
  “可是,陛下……如果杜大人真的有什么事呢?”
  “他能有什么事?呵呵,从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这种妖孽东西,死不了的!”
  ……
  杜玉章已经再没有一点力气了。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眼睛望着殿前的方向。
  时不时,随着那剧痛袭来,他身子会抽搐一下。
  杜玉章知道,他就要死了。他眼前已经开始模糊。除了疼,也再没有任何感觉。
  他盯着殿前那空旷的空地。
  从这里到殿前,只要半炷香的时间。
  王礼去了那么久了。若是李广宁来了,就会从那方向走过来。他就可以求那个人给他最后一点仁慈,让他死得不那么疼。
  可直到最后,那殿前都空无一人。
  杜玉章又在地上躺了很久很久。他也疼了很久很久。但他一直努力撑着眼皮,不愿合上眼。他一直等着。
  他是在剧痛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而李广宁,一直没有来。


【第102章】 急什么?朕不会让他死的!

  “三个时辰,是不是到了?”
  长久沉默后,李广宁突然开口。王礼“啊”了一声——他还沉浸在对杜玉章的担忧中。从最后那动静后,对面的房间就寂静无声。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个大活人在。
  “朕问你,三个时辰是不是到了!”
  “禀陛下,是到了。”
  “很好。”李广宁站起身,抻了抻筋骨。他环视四周鲜红的假血泊,面上露出冰冷的笑意。“上次叫你预备的那些东西,还有那些药呢?都给朕拿过来。”
  “陛下?!”
  王礼惊得几乎跌倒在地——什么东西?三年前差点在寝殿里要了杜玉章命的东西!现在这情况,要是动用那些……
  “您当真,想要了杜相的性命吗?”
  “急什么?最好的吊命的参汤、保命的丸药,也都给朕预备着。”李广宁冷冷一笑,“朕不会让他死的。可这欺君之罪,却也没那么容易逃过去。这几年,就是太宠着他,叫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今后,朕的威严还是要拿出来。叫这狗东西知道,朕才是天子,才是陛下,才是他的主子!”
  言语中的森森恨意,叫王礼听着,也瑟瑟发抖起来。他跪着不敢说话。
  “还有地上这些脏东西,也都清理了吧。看着叫人心烦。”李广宁再次环视四周鲜红液泊,摇了摇头。“亏朕还当真等足了三个时辰,希望结果会有不同。最后,不还是个骗局?是朕犯蠢。朕早该知道,对杜玉章这狗东西,本不该有分毫奢望的。”
  很快,那些东西都被呈上来了。李广宁环视一周,问道,“有鞭子么?”
  “鞭子?”王礼一愣,“从前您对杜相,可从没动用过鞭子啊!”
  “从前是从前,现是现在。到了今日,我还能像从前那样纵容着他不成?”
  李广宁冷笑着,等下人们取来几条鞭子备选。他随手拎起一条,用力甩在地上,噼啪一声炸响。
  “这个不行。太粗,又太重,容易伤了骨头。杜玉章这狗东西,除了一身妖孽皮肉,也没什么让人看得上的地方。当真打断骨头,就连这最后一点好处,也都没有了。”
  李广宁一边说着,一边一根根试了过去。只可惜,这些鞭子要么太粗糙,要么太沉重,没一根他看得上眼的。
  李广宁将最后一根的鞭子丢在地上,满脸不悦。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好多落选的鞭子。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单独安置在匣中的那一根了。
  “陛下!”
  王礼见他目光往匣中投去,脸色变了。
  “这东西太过厉害……若不是处置罪大恶极的犯人,宫中从不用这个的!”
  李广宁不言语。他用手指从匣中捻起那东西,原来是根极细的金鞭。
  这东西看着不起眼。但上面全是极细极小的钢刺,用手攥着像是扎手的牛毛,若不用力也不觉得疼。可若是狠狠一鞭子下去,沾到皮肉就是一道血痕,比刀子割得还厉害。几日过去了,用手一按伤处,还能叫人疼得哆嗦。
  但偏偏,这鞭子再怎么样抽也不伤筋骨——却不是因为慈悲,怕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是宫里对付罪无可恕的犯人的,因为抽不伤筋骨,想要怎么用刑都无所顾忌。若是用这东西对付死囚犯,往往犯人生受了几千鞭子都还不死,最后要被浑身抽烂了,上下找不到一块好肉,才能咽气。
  “这东西不伤筋骨,却最让人长记性。听说不少人,才捱了几鞭子,就学会规规矩矩,这辈子都不敢再犯。”
  李广宁打量着那金鞭,“王礼你说,这东西,是不是最适合收拾杜玉章这下贱胚子?”
  “陛下,这东西太过狠辣!连太后都说,没有那罪该凌迟的罪过,就不该生受这份罪——杜相是朝堂重臣,陛下三思啊!”
  “三思?从前,朕就是想的太多,顾忌他太多!三年前,就该将他一次给收拾服帖!都怪朕太过心软,才给了他欺君的胆子!”
  李广宁攥紧了鞭子,那些细小的钢刺扎进他掌心里,就像他心中那些纠缠的尖刺。
  三年前,就在后面的寝殿里,杜玉章被他摆布得死去活来,却依然不肯服软。但最后,他也没下决心动用这鞭子——最后,倒也算勉强将那人桀骜的性子磨平了。
  看来,还是下手太轻!
  说起来,那人如此一副妖孽相貌。这种祸害,不就该留在他的后宫中?不就该乖乖听他的话,伺候他这位帝王?偏偏浑身都是反骨,一定要跟他作对!
  这一遭,若不给他连根去了这份心思,以后还是后患!
  “陛下,老奴去通知杜相一声吧?”王礼战战兢兢地问。他看出来这次李广宁是下了狠心。要是可以,他想先去报个信——不然,若是杜玉章说错什么话,岂不是要去了半条命?
  “用不着你。朕自己过去。”
  李广宁看了看手中那些东西,唇边露出一个冷笑。
  ——这一次,一定要将他浑身反骨都抽个干净,一根也不能留!
  ……心中明明怒火万丈,可想到杜玉章在含泪求饶,一声声叫着他名字的样子,李广宁竟觉得胸口一热。他眼睛里都是恨意,继续往前走。
  殿前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再转过一个弯,就能直接看到那房间了。
  李广宁提着金鞭,一步步走过去。
  李广宁拐过了那个弯。


【第103章】 你让他醒过来!朕放过他了!只要他醒——朕真的放过他了

  金鞭坠地,铛地一声。
  他眼前,只有一片腥红。大团大团地染在地上,中间是一个被血泡透了的人。
  “杜玉章!!!”
  王礼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呼喊,赶紧连滚带爬地赶了过去。才转过弯,他就被眼前景色吓得两腿一弯,直接瘫坐地上。
  杜相……他全身泡在血泊里,向前用力伸着手,像是要抓住什么!可他原本倾国倾城的脸上,却泛着一层青白——那是死人,才会有的脸色啊!
  杜相他……他……
  王礼发不出声音,李广宁却停不下声音。他喉咙里发出的咆哮,就像野兽一般嘶哑,在整个前殿回荡!
  “杜玉章!你给朕醒过来!你这是欺君!欺君!你当朕不知道,你是吃了药粉了!你欺君,你装死!快给朕睁开眼睛!杜玉章!连朕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
  ——药粉?欺君?
  王礼大睁着眼睛,急促地喘息着。杜玉章周身的凄惨景象,在他眼里来回晃着——
  那大滩大滩的血!杜玉章身上地上,全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褐色!更不要提那冲鼻的血腥味!
  这是欺君?是作假?是装死?谁要说出这话,一定是失心疯了!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都是真的血啊!呕出这么多血,是一定活不成了!难道杜相是用自己的性命来欺君?
  事实就摆在眼前,杜相没有欺君!真正自欺欺人,不肯承认杜相已经身亡的,只有陛下他自己啊!
  ……
  不知过了多久,缭绕整个偏殿的咆哮声突然停了。王礼心惊胆战地抬起头。
  他看到李广宁紧紧抱着杜玉章。他垂着头,肩胛高耸,两只胳膊狠狠勒住杜玉章单薄的身子,像是想将杜玉章揉进他身体里去。从后面,只能看到杜玉章那只断臂无力地垂下去,折断的地方依旧肿胀着,断骨处的皮肉青紫斑斓。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李广宁一动也没有动过。地上的血渐渐干涸了。
  王礼站起来,他小心地不要踩在杜玉章的血上面。
  “陛下。”他低声哀求着,“杜相他……不能一直这样啊。我叫人来,替他预备后面的事情吧。”
  “预备什么事情?”
  李广宁声音完全沙哑了。他一双眼睛失魂地盯着地面——盯着那些粘稠的、褐色的、真实的血。
  “杜相他……他已经去了。总要超度魂灵,入土为安……”
  “你住口!”李广宁突然咆哮起来,他猛地抬头,眼中全是血丝。“谁说杜玉章死了?他活得好好的!他这贱人,又在欺君!他又在骗朕!可朕偏不上当!你不要管他,没人理会,他自己就醒过来了!”
  “陛下啊!”王礼满眼是泪,“杜相他已经去了!老奴知道陛下伤心,可陛下还请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啊!”
  “你给我滚开!”
  李广宁听了这话,登时发了狂。他用力推开王礼,将他推得跌坐在血泊中。李广宁紧紧抱着杜玉章,像是抱着最珍贵的宝物,唯恐旁人夺走!
  “他没死!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他没死!他又在骗朕!他骗了朕这么多年!没道理这一次就不骗了!这个下贱东西,这个妖孽!等他醒了,朕一定好好教训他,让他再不敢这样骗朕——再不敢这样吓朕了!”
  李广宁声音嘶哑,“朕是天子,是皇帝!朕让他活着他就得活着,让他死他才能死!朕没有准他死!他就必须活着!他一定能醒来——他不过是想叫朕顺着他!这该死的东西!”
  “陛下,求您清醒些!杜相真的去了!”
  “朕叫你住口!你也想忤逆朕吗!”
  李广宁的嗓子发抖,几乎听不清在吼些什么。
  “朕知道了,你们都是一伙的!你是帮着杜玉章这贱东西骗朕!滚开!”
  王礼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眼泪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淌了下来。
  他为了杜玉章而哭,也为了李广宁而哭。
  可李广宁自己哭不出来。他只是更加疯狂地喊着,“你替我告诉他!朕放过他了!他睁开眼睛吧,朕顺着他就是了!不计较他欺君之罪,朕放过他了!你叫他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朕这次就放过他!你去啊!”
  “——你去告诉他!朕真的放过他了啊!”


【第104章】 一命换一命

  掌管御膳房的大太监叩响了寝宫大门。不一会,朱红的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从昏暗的寝宫中,王礼探出身子。
  “什么事?不是早说过了,陛下现在忙着,不愿见你们!”
  “是!是!所以才先来向王总管问候一声,方便打扰陛下么??”御膳房总管点头哈腰地凑过来,“王总管,陛下还不用膳么?我们御膳房备下了陛下最喜欢的几样小菜,您去问问,陛下要不要用一点?”
  御膳房总管一边说,一边探头往寝宫里看。被王礼狠狠一瞪,又赶紧低下了头。
  “王总管,到底怎么了?我听说,寝宫里伺候的人都给赶了出来,一个都不留。陛下这是……?”
  “‘你听说’?你听谁说的?!”王礼声音一沉,分外严厉,“陛下的事情,也是他们能议论的?都不要脑袋了是不是!”
  “是是是,王总管教训的是。我这就叫他们都闭嘴,不然仔细他们的皮!”御膳房大太监赶紧认错。“那,这陛下的御膳……”
  “你们先备着吧。陛下一时还不吃。”
  王礼下了令,重新回到了寝宫内。留下御膳房大太监对着这紧闭的宫门,却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能让大燕的皇帝一整日闭门不出,粒米未进!这该是多大的事?别是天要塌了吧!
  ……
  独自走在偌大的寝宫中,王礼再没有方才的威势。他佝偻着身子,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陛下还是这个样子,这可怎么了局啊!”
  他自言自语着,想着这一天一夜的情景——
  李广宁跪在地上抱着杜玉章的尸身,说什么也不肯撒手。就好像杜大人走了,连李广宁的魂儿,也跟着一起走了。
  之后的事情,更加荒唐!陛下不但不准旁人碰杜玉章,甚至连一个“死”字都不许说!有个小太监,不过是说了一句“准备后事”,就被李广宁下令拖出去活活打死了!
  这一整天,陛下不吃不喝,不肯撒手。他坚持说杜玉章只不过是在骗人,在欺君,等到他诡计得逞,自然就醒过来了。最后,王礼跪在地上求他去睡一下,可他就连去睡觉,也一定要抱着杜玉章的尸身!
  那斑斓血迹,那满身泥土……就这么囫囵着上了龙榻。任谁看了这幅情景都吓得不清,但陛下竟然像是没事人一样,就这么睡过去了……
  难道陛下以后,就打算抱着杜相的尸身过一辈子了?
  王礼焦虑万分。但他身为大内总管,却不能让这消息传出去。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已经一天一夜了,怎么可能真瞒得住?
  他唉声叹气,慢慢走到了偏殿边。远远地,能看到李广宁跪在地上的身影。
  却不知为何,王礼觉得脊背有些发痒。就好像还有人在后背看着他似的。
  可这殿内除了他自己,也只有李广宁一个活人了。想必,这只是错觉吧。
  ……
  王礼不知道,大殿中,当真还有两个常人绝看不到的身影。一个鹤发童颜,身上背着个药篓。另一个,却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好相貌。只是他面容惨淡,身子几乎是透明的,看起来不像是个活人。
  “杜大人,你也看了一日一夜了。”那背着药篓的老人开口道,“可曾下定了决心?能够下手,取这李广宁性命了吧?”
  “……一定要取他性命才行么?”
  “之前是杜大人你自己说,还有未曾完成的理想,不能就此告别人世,重入轮回。杜大人,天道如此,有损而有得——你若想死而复生,就必定要斩断情愫。可你心中对李广宁情根深种,想凭空舍弃,是做不到的。除非你们二人中有一人亲手杀了对方,才算有一丝机会。”
  杜玉章沉默不语。郑太医接着说,“何况,李广宁本在三年前就该死了。是你杜大人硬是逆天而为,将李广宁推上这位置。这三年你的遭遇,也算是赎这篡改天道的罪过。”
  “……我不过是一介凡人,行事也是凭心而为。哪有这力量,却能篡改天道?郑太医,你这是危言耸听了。李广宁做了皇帝,还做得很好——凭什么说,他就是被天道舍弃的那一个?”
  “怎么到了这时候,你还在替他说话?”郑太医双目圆瞪,竟像是有些焦躁。可他很快恢复了那一副世外高人的架势。“总之,到了此刻,杜大人就不该认为自己还是个凡人。不然,又岂会得到天道之助,有死而复生的机会?杜大人,你万不能优柔寡断,错失良机!不然,你可不仅是不能复生,你会魂飞魄散,永远也入不得轮回了!”
  “……”
  “杜大人,就算是我余下那三条人命的救赎之力,也不知能帮你撑过多久的时光。可你这次复活,已经用了一次人命救赎之力……说不定日后还会需要。杜大人,我劝你这次回去后,早做决断。”
  郑太医说话越来越快,他的身子也越来越透明。最后,只剩下杜玉章耳边响起的一声“去罢!”
  然后杜玉章头脑一昏,像是被狂风席卷的茅草,一路扎进了一个昏暗的所在。
  他失去了意识。
  ……
  杜玉章恢复了些意识。可他依旧睁不开眼睛,更别提动一下。他能感觉到自己被放在一张床上,身上压着厚重的被子。
  他被什么人抱在背后,那人紧紧贴着他,一点也不肯松开。那人的一呼一吸,气息就喷在他耳后。
  “陛下!”王礼的声音响了起来,“天亮了。今日,您一定要上朝了!”
  “朕不去。”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透着疲惫,更带着绝望。
  杜玉章能感觉到李广宁的手从身后抚摸上自己的头发,又沿着脸颊轮廓一路向下。最后,两只手在他胸前汇合,用力抱住了他。李广宁低声在他耳边说,“玉章……你还在等什么?昨天朕答应了你这么多,你还不满足?是不是要朕将这大燕江山都给你,你才肯醒过来?嗯?”
  “陛下,昨日就没有上朝,今日再不去,群臣必然疑惑!今日,徐妃也来到寝殿前问安,就等在外面。陛下,若是您再不露面,说不定这事就被捅到太后面前去了。”
  “就说朕身体不适!不能上朝!”李广宁用嘶哑的声音低声吼道,“别烦朕!朕有什么事?朕不过是陪陪杜卿!叫徐妃回去!别在这里打扰朕和杜卿!”
  说完,李广宁再次转了回来。他用头抵着杜玉章的额头,呼吸沉重。
  “如何,杜卿?朕依旧叫你做宰相,也给你合谈的权限。你要的那些,朕都给你。连你杜家的人,朕都赦免他们!都依了你了,你还要如何?还有什么是你向朕要的,朕却没给你的?——是不是三年前,朕不肯被你杀了,你心里不痛快?啊?你是不是要朕的命?”
  李广宁语气越来越激动,杜玉章闭着眼,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心中却越来越惊愕。
  ——自己死了啊!死了一天一夜了!李广宁竟然抱着自己的尸身同宿同眠?他是疯了不成!
  “说啊!你是不是要朕的命,你才甘心?是不是当真要朕死了,你才肯醒过来?”
  那声音带着癫狂,让杜玉章听得胆战心惊。他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三年前不肯被杀”——他从没有图谋过李广宁的性命啊!谈何“不肯被杀”?
  杜玉章还没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嗔。说着,一个人推开了门,迈步走了进来。
  “陛下!奴婢这几日不见陛下,甚是思念呢!”
  是徐燕秋?这里是皇帝的寝殿,未经传唤,他怎么擅自进来了?
  王礼似乎比杜玉章还要惊讶。他上前一步,“徐妃!这是陛下的寝宫!未得传唤,您不该进来的啊!”
  王礼慌了。想要拦住他。徐燕秋却扭着身子凑到床榻前,自己跪下了。
  “是奴婢失礼了!奴婢思念陛下太深,急于见到陛下。一时忘情失礼,求陛下恕罪啊!”
  徐燕秋说着“恕罪”,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惶恐。他简直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连妆容都比往日更加妖艳。
  原来,徐燕秋昨天就知道了林安已经在李广宁面前诬陷杜玉章欺君。又听到小太监的汇报,杜玉章已经喝下了药粉。他知道,李广宁那般心思深沉,一定已经发现了杜玉章“欺君”的证据。
  他的计谋已经得逞,杜玉章肯定是百口莫辩!自己最大的情敌眼看就要被治罪,他哪能不高兴?
  更叫他兴奋的是,他竟然隐约听说——杜玉章根本没捱到李广宁降罪的那一刻!听说他吐血不止,现在死得透透的了!
  徐燕秋简直是大喜过望,在雀鸣宫中放声大笑。
  这贱人死了,陛下独宠的就一定是他徐燕秋了!听说陛下以往,几乎每一日都要宠幸那姓杜的贱人。现在那贱人死了,这恩宠,当然就是他徐燕秋的囊中物!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他就宠冠六宫,成为大燕的男后了!
  徐燕秋激动得一夜没睡。
  他下定决心,到时候一定使劲浑身解数,要伺候得李广宁龙颜大悦,再离不了他。
  可他等了一日,又等了一夜,还是没等来李广宁召见他的消息。今晨,他终于坐不住了,要来李广宁这里打听一番。


【第105章】 你也配!

  “陛下,您还没起么?这几日倒春寒,您可要保重龙体,万莫受了凉呢。”
  徐燕秋一边妖媚地说着,另一边就伸手探进李广宁的被子下,摸到君主的胳膊上去,想趁机亲近。
  徐燕秋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却没料到才碰了一下,手就被李广宁一把握住,甩出被子外。
  “你干什么?手放规矩点!”
  徐燕秋心中咬牙不止——往常那姓杜的贱人活着的时候,别说这样蓄意亲近,就算是随便做些什么,都能勾得陛下呼吸不稳!怎么到了自己,就不灵了呢?
  可他不愿放弃,捏着嗓子柔声道,“臣怕陛下晨间寂寞,特意来探望陛下。”
  “寂寞?朕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怎么会寂寞!”
  “什么?”
  徐燕秋大惊失色——怪不得陛下不受他的挑逗,难道已经宠幸了他人?可不对啊,他进来后,没见到别人啊!
  徐燕秋凝神看去。他这才发现,龙榻上有些异样。
  陛下怎么在身前堆了那么多被子?那些被子层层叠叠下,隐约像是个人形……可这宫里正牌的嫔妃只有他徐燕秋一个啊!这又是哪个不要脸的贱蹄子,竟然爬上了龙榻?!
  “没看到朕与杜卿正在休息?你竟然闯进来,是活腻了吗?”
  ——杜玉章?!那是杜玉章?可杜玉章不是死了吗!
  徐燕秋的脸色变了。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被褥,这时候,他已经发现了诡异处——精美的丝绸软被上擦上了褐色残血,斑斑点点散落四处。被子里露出一掬乌发,上面却沾了灰泥。
  杜玉章他……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竟然会出现在龙榻上,已经足够让徐燕秋心里天崩地裂了!
  徐燕秋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用力掀开被子——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就这么突兀地露在他面前!那青白脸色,那惨淡肤色,那僵硬的姿势……
  “你干什么!”李广宁勃然大怒,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谁准你碰他!给我滚出去!”
  “陛下!杜玉章已经死了,他死了啊!看看他那张脸,陛下,他已经死了!陛下怎么能让一个死人躺在龙榻上,这太不吉利了!王总管,快将这死尸拖走!”
  眼前的情景太过骇人听闻,徐燕秋已经语无伦次。他惊声尖叫着,直到一个耳光扇在了他脸上。
  可单单一个耳光没能止住他的厉声尖叫。直到李广宁抄起榻边烛台直接砸在了徐燕秋头上,他才算闭了嘴。
  徐燕秋这时才发现,屋子里是死一样的静。王礼早就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一下。
  这一天两夜,没人敢在李广宁面前说一个“死”字。连暗示都一声都不敢。
  可徐燕秋,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还说得这样难听!
  “陛下……”
  徐燕秋战战兢兢抬起脸,看到李广宁脸色铁青,像是要吃人。他怕极了,哆哆嗦嗦又低了头。可随即他却想到了自己背后的靠山——他可是太后钦点的妃子!
  旁人也没少打后宫的主意,想往李广宁身边塞人,将来吹吹枕边风。但李广宁一个也没留。单单只要了他徐燕秋一个——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天生丽质让人喜欢,可他背后太后的面子也很重要。
  对,有太后撑腰,陛下肯定会给他面子的!
  徐燕秋心里有了底,大着胆子媚笑道,“奴婢也是担忧陛下。这么个东西放在身边,总归不好的。”
  “这么个‘东西’?不好?”李广宁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想说什么?嗯?”
  “哎呀,陛下!往常您总对我说,杜玉章这个贱人,不过是陛下的一个玩物,根本不值得陛下挂心的。现如今死就死了,裹上草席,往城郊乱坟岗上一丢也就是了。陛下何必为了他伤心?不如,奴婢陪您坐上那画舫,去湖上游玩一圈。”
  “裹上草席,往乱坟岗上一丢?”
  听到这里,底下跪着的王礼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看着徐燕秋的眼神,已经像是看着一个死人了。
  李广宁站起身来,凝视着徐燕秋,许久没有动。之后,他脸上现出一个残酷的微笑,“好啊。朕觉得,爱妃这提议不错。”
  “陛下……”
  一声“爱妃”叫徐燕秋大喜过望,忙娇滴滴地膝行几步,抱住李广宁大腿。却不想,李广宁抬起一脚,用力将他踹到了一边!
  “啊!”
  这一记窝心脚,直接踹到他肚子上。徐燕秋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好几下,趴在地上杀猪一样地嚎着。耳边,却传来李广宁盛怒之下的咆哮,“给我将他打折了脊梁,裹上草席,丢到乱坟岗上去!”
  “不过是个妃子,朕看在母后面子上,给你个位份!也敢闯进朕的寝殿,也敢打朕画舫的主意,也敢管杜玉章叫个玩物!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对着杜玉章指手画脚?你也配!”


【第106章】 深埋心底,却不肯承认的心酸——与爱意

  杜玉章终于恢复了些。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正对上李广宁的脸。
  大燕的君主脸色蜡黄,两眼无神。他似乎在看着杜玉章,又似乎越过了杜玉章,看向他身后什么空茫的所在。
  ——或许他看到了没有杜玉章的未来。那是一片深渊。杜玉章不在的余生,将是他永远不能摆脱的深渊。
  杜玉章睁开眼睛后,李广宁眼眸一抖,眸子迅速亮了,又迅速暗淡下来。
  他自嘲地一笑,“杜卿……朕又出现幻觉了。朕看到你睁开眼了。”
  李广宁不舍得眨眼,紧紧盯着杜玉章。之前的每一次幻觉,都在他忍不住眨眼后消失了。他贪婪地看着,眼睛里布满血丝,酸涩的眼睛里渐渐涌出泪水,模糊了视线。可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他没办法一生都不眨眼。
  就像他没办法让死人复生。
  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本能。李广宁眨眼时泪水夺眶而出,绝望也涌上了他的心头。
  ——杜玉章……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贵为大燕天子,却不能命令他醒过来,更不能再看他睁眼,哪怕只一眼!就连最微弱的幻觉,他也留不住的!
  ——若是他还能醒过来……只要他醒过来,朕一定……
  李广宁的思绪停了。他喉咙哽住,双眼圆瞪——对面的杜玉章,依然在看着他?
  “杜卿……”
  “……”
  “朕的幻觉,看来是加深了。”
  自嘲地笑了笑,李广宁对着他心目中的幻觉说起话来。他语气轻柔而低顺。
  “杜卿,昨晚朕突然想起,许久以来,没有与你抵足共眠过了。原本在东宫的时候,我们常常同床共眠,长谈到深夜……你还记得吗?”
  “……”
  “……到现在,也有三四年了。”
  李广宁似乎陷进了回忆。他眼帘低垂,目光像碎冰一样。
  许久后,他轻声说,“其实,这三年来,朕常常觉得高处不胜寒。杜卿,朕很想念东宫。”
  ……朕很想念,东宫中的你。
  似乎将眼前的杜玉章也当成了幻觉,李广宁低声对他说了许多话。三年来他平心静气与杜玉章说过的话,或许也没有这一次多。但话题兜兜转转,却不离东宫七年——仿佛他不提,那之后噩梦般的三年,就当真不复存在了。
  “杜卿,等到朕百年之后,你也不知会轮回到哪里去了。当年的东宫,这些事情,只怕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李广宁轻声说着,竟然还笑了笑,“罢了。朕活的久些,这些事也就在尘世间留得久些。只是……”
  “……”
  “只是没了人同朕作伴,朕未来的日子,不知会多么寂寞。”
  李广宁突然顿住。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了他脸上。
  他僵硬着脖子,不敢置信地抬头。
  对面的杜玉章眼皮微微颤抖,那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并没有闭上,而是微微睁着,凄然泛着微红。大滴大滴的泪,正顺着他的眼角,缓缓流下。
  现在的杜玉章,还不能说话。
  就算能,他也说不出口他的心酸与绝望。
  就算可以,或许也没人能够听得到。
  李广宁嘴唇哆嗦着。他狂喜过望,却又不敢置信。他甚至不敢说话,只怕一句话,就将死而复生的杜玉章,像幻象一样撕碎了。
  “好……好……朕就知道!”
  话音未落,李广宁伸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扇了过去!这一下用尽全力,将杜玉章脸都打得偏过一侧,牙齿咬破了腮肉,血流蜿蜒顺着唇角淌下来。
  还没从面颊疼痛中缓过来,杜玉章却被一把拽进怀中——李广宁全身抖着,将他猛地勒进怀中!他的手臂在杜玉章背后收紧,越来越紧。他像是要将杜玉章揉进他的血肉中去了!
  “朕就知道……你这欺君的东西……狗胆包了天……你没死!你是骗朕……狗东西……你终于肯醒……好……好啊!”
  他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碎,最后漏出一声呜咽。李广宁大口喘息着,一声又一声,喘息中带着压不住的疼,像是藏着刀锋。
  这刀锋如此锋利,从来是伤人伤己——就好像,那些深埋心底,却不肯承认的爱意。


【第107章】 深宫里,寸步难离
  杜玉章跪坐在龙榻之上,仰头看着烛台上那摇曳的火光。
  “杜大人!”
  很快,王礼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怎么了?可有什么异常?”
  “胳膊……王总管……能否将我放开?”
  杜玉章脸色发白,轻轻喘息着。他一头乌发披散着,眼角因疼痛些微发红,那样恳求地看着王总管,真是可怜至极。
  “这……”
  王礼犹豫了。他看了看杜玉章的样子——好好一个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却被这样禁锢着。
  王礼突然想起李广宁早上离开时的场景。
  李广宁眼睛盯着杜玉章的脸,似乎连魂儿也都系在杜玉章身上了。李广宁亲手擒住他的脚踝,带着茧的指尖揉着他的足心。
  “躲什么?不想乖乖待在朕的龙榻上,等朕回来?”
  “陛下……求您……”
  “求朕什么?”
  “杜卿,只怪你神通广大,叫我放心不下。我只怕,等我回来,你又假死遁走可怎么办?”
  “陛下……求您!”
  “你又不肯告诉朕,是吃了什么药,药从哪里得来的!朕怎么能饶了你?嗯?”
  “陛下松开臣……!”
  李广宁竟真的让开了些。杜玉章稍微得了喘息,抬起眼帘。他却发现,李广宁就那样盯着他,眸子深沉,像是想要将面前猎物尽数吞吃的豺狼野兽。
  这目光叫杜玉章身子一抖。他不愿多看,低下了头。却不防脖子被猛然勒住,向上提起!
  “唔……啊!”
  “别低头。看到你这样子,朕就觉得你在低头想些欺君的把戏,叫朕放心不下。”
  “太紧了……陛下……松开臣!”
  李广宁稍微松了些劲。
  “好了,杜卿,你就在这乖乖等着。等朕回来了,自然就将你放开。”
  “……陛下……何时归来?”
  李广宁听了这话,深深凝视着杜玉章。他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深沉的笑。
  “等到朕想好了,该如何收拾杜卿……朕自然就回来了。”
  “……”
  李广宁起身,似乎想走了。可他突然停了动作,扭头看着杜玉章。
  那眼神深沉,仿佛无尽深渊。
  “杜卿,朕……朕心里很……”
  李广宁说不下去了。他突然揽住杜玉章腰肢,啃咬一般凶狠地吻了上来。如同独狼标记下自己的领地,他凶猛而霸道地夺走所有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李广宁才慢慢起身。
  杜玉章才得了些喘息,已经尝到了口中的血腥气。这是方才李广宁咬破了他的嘴唇。一根手指揉上杜玉章的唇,李广宁将他唇上血尽数揩起,送进口中,舔舐殆尽。
  “等朕回来。就在这里等着朕。杜卿,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等着朕!”
  “……臣这个样子,还能去哪……”
  “答应朕。”
  “……臣遵旨。”
  “好。”
  李广宁指尖又在杜玉章唇上揉了揉,方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
  御书房里,李广宁端坐龙椅之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揉捏着太阳穴。
  太医院的太医们,在他面前跪了一地。个个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说罢。查出什么结果来了?”
  “禀陛下……尚未……”
  话音未落,一方砚台直接砸向地面!砰的一声,这名贵的御砚就四分五裂,墨汁四溅。
  说话的太医被溅了一脸墨汁,可他连擦都不敢擦,只顾着重重磕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你们这些废物!整整两日!还没能查出究竟是什么药物,能让人假死复生?”
  “陛下!臣等翻遍医书,当真没有这一种药物啊……”
  “那人现在就活生生在朕的寝殿中坐着!你说没有,难道朕面前的,是个死人不成?”
  “是臣等孤落寡闻,学艺不精!陛下,臣真的不知……”太医依旧是战战兢兢,赶紧转移话题,“但是陛下所说叫人吐血的药,臣等已经找到了!就在寝殿后地面上有些残存的粉末,还有杜相喝过的茶杯壁上……”
  “够了!”李广宁听了这句,不但没有息怒,反而更加暴怒,“朕不想听这个!若不是这该死的药……朕和杜卿何以至此?!……朕只想知道,杜玉章究竟有没有病?那药方几分真,几分假?他到底是不是重病垂危!”
  “回禀陛下,杜相确实没有重病!”太医哆嗦着回答,“臣等前前后后查了多遍,杜相虽然身子虚弱,手臂重伤,但他却真的没有病……臣等也看过那张药方,是当真对不上的。”
  “……所以他,是真的从头到尾,也没有生过病。”
  李广宁语气森森,额头上青筋暴起。手指捏着眉心,掐出了深深的青痕。他的下颚绷成一条凌厉的折线,昭示了他的滔天怒火,已经是怒不可遏!
  众太医彼此交换眼色,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杜大人这次已经坐实了,是蓄意欺君!看陛下的样子……他恐怕是要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却不想,李广宁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却从齿缝中挤出这样一句话,“所以……他当真没事了?”
  “啊?”
  太医一愣。不是说了是没病?怎么陛下还追问这个?倒好像杜相的欺君大罪,竟然没有他这罪臣的死活重要?
  “禀告陛下,杜相那根手臂,恐怕没法恢复如初了。但要说性命之忧——那是当真没有的!”
  “所以,他真的不会死了。”
  李广宁咬牙切齿,嘴唇不住轻颤。一时竟看不出他是在怒,还是在笑。


【第108章】 今日很乖,在朕的寝宫中等朕归来

  太医们散去了,王礼才敢凑上前去。李广宁依然保持方才那个姿势,浑身筋肉紧绷着,面容也绷得死紧。
  “你听到了吗?”
  “陛下,老奴愚钝。不知陛下问的是……?”
  “王礼,朕问你你听到了吗?杜玉章他没事!这个狗东西,他全都是骗朕,是欺君!他装死来骗朕,想让朕害怕,让朕屈服,这下贱的狗东西!你说朕是不是该杀了他!是不是!”
  李广宁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就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他将桌上所有奏章都扫落地上,御书房内满室狼藉。
  “你听到没有!这妖孽……他没有病!从头到尾都没有!他将朕当个傻子一样欺骗!他……就没事……”
  “……他没事……他根本就没事……”
  李广宁终于停了下来。他跌坐在龙椅上,双手扶住了头。王礼不敢抬头,也就没能看到李广宁的表情。可他能听到他牙齿打颤,声音也发着抖——
  “……他没事……他不会死……他……”
  那声音竟然是这样虚弱无力,满是恐惧与脆弱。
  听上去,竟像是濒死之人绝处逢生时,所能发出的一声呜咽。
  ……
  原本,林安也在底下那群太医当中跪着。可太医都散去了,他还赖在门口没有走。
  这几日他是担惊受怕,唯恐小命不保。毕竟,他诬陷了朝堂重臣,又欺骗君主,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罪啊!
  本来,他听徐妃说杜玉章死了,是深深松了口气,以为这诬陷重臣的事情竟算瞒天过海了。可他没想到,杜相居然又活了!反而是徐妃被施加重刑,丢在了乱坟岗——那场景是惨不忍睹,林安回去吓得做了好几日噩梦!
  接下来,又听说陛下传召,要重新给杜玉章诊病。他哆哆嗦嗦来了,只等结果出来,陛下降罪——却没想到,杜大人竟然真的没有病?
  这是怎么回事?旁人不清楚,他可是一清二楚——郑太医这人确实存在,只是相关之人都被灭口了而已!那药方也是千真万确……
  ——难道杜大人真的有猫腻,徐妃也不是全盘诬陷他?
  林安想不明白这些,但他明白,这是他保命的机会。
  等了许久,李广宁终于出来了。林安赶紧凑上前去,“陛下,臣还有话说。”
  “什么话?”
  “关于杜大人……”
  “他怎么了?”李广宁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还有什么不妥?是当真还有隐患,你们之前却没发现?”
  “不不不!陛下,杜大人欺君之罪千真万确,我们这么多太医都会诊过了,他没有病!这等欺君犯上,胆大妄为,罪无可恕!若是……哇啊啊啊啊!”
  林安被一脚踹到了门边,额头磕在门槛上,顿时血流如注。
  “谁告诉你,杜玉章这次装病,是在欺君了?”
  “陛下?”林安的脑子根本转不明白了,“他对着陛下装病,不是欺君,又是什么?摆明了是根本没把陛下放在眼里……”
  “又是谁告诉你,杜玉章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了!林安,朕看你是狗胆包天,竟然敢对朝廷重臣指手画脚!你想替朕做主,想替朕做这个皇帝了!是不是?”
  “臣不敢,臣不敢啊!”
  “朕看你胆子大得很,没什么不敢!”李广宁发了狠,又是一脚踹过去,“朕警告你,杜玉章这次装病的事,谁也不许传出去!若是朕从外人口中听到一个字,朕就要你的脑袋!”
  “啊?”林安哭丧着脸,“陛下,刚才那么多太医都听到了,怎么能管得住这么多张嘴……”
  “那是你的事!”李广宁声音更加严厉,“身为太医院总管,若是连那帮太医的嘴都管不住,朕要你何用?不如直接砍了,换能管得住的人上来!”
  说罢,李广宁看也不看林安一眼,拂袖而去。王礼紧跟他身后,林安还想扑过来抱王礼的大腿,“王总管,求你帮我说句话……”
  “林安,你这是自己找的,我也没那个能耐帮你!”王礼瞥他一眼,“在陛下面前说杜相的坏话,你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啊?”林安眼睁睁看着王礼的背影,根本想不明白——杜玉章犯下欺君大罪,怎么就不能说他的坏话了?就连徐妃忤逆了陛下,都说打断脊梁就打断脊梁!那可是妃子啊,陛下名正言顺的小老婆!
  他杜玉章再受宠,还能比得过人家的小老婆?
  ……
  从御书房一路到寝殿,李广宁都走得飞快,王礼几乎跟不上他。可到了门口,他却突然站住了。
  他神色数变,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里面那个人。
  “陛下,您快些进去吧!”王礼劝道,“杜大人胳膊还带着伤,这锁链……恐怕他受不住的。”
  “受不住,也得给朕受着!”李广宁声音里透着怒意,“他假死骗朕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朕受不受得住?”
  此话一出,一阵沉默。
  良久,李广宁深深叹了口气。
  “传朕的旨意,叫白知岳会同韩渊,一起去查。务必查出这些药从何而来,杜玉章那一日在悬壶巷见了何人!一定要给朕一查到底,一网打尽!听懂没有?”
  “奴才知道了。”
  李广宁用力推开沉重的寝殿大门。杜玉章依旧是半跪的姿势。听到门响,他喘息着抬起头来。
  ……冷汗从身子里上涌出来,滚落到磨破伤口上,阵阵蜇疼。
  可越是蛰得狠了,冷汗就涌得越多。这时候,杜玉章寝服已经被浸透大半,领口也敞开了。一截莹白的脖子,连同大片皮肤都露在外面。
  李广宁眸色渐深。他一步步走上前去,两手伸进杜玉章腋下,隔着那松垮垮的寝服,将杜玉章悬在半空。
  可此刻血液突然流通,那种麻痒酸疼的感觉一下子侵袭进杜玉章四肢。他身子猛地一阵抽搐,眼角泛出泪光他喘息着,嘴唇微张,鲜红的舌在口中微微颤动。
  “……陛下,放开……”
  杜玉章失了支撑,立刻软倒下来,正跌进李广宁怀中。李广宁握住他双手,用力揉搓着,助他血脉回流。过了一会,杜玉章双手上冰冷麻疼的感觉终于退却了。
  “杜卿今日倒是乖得很。果然在朕的榻上等着朕归来。”


【第109章】 若臣知道了天高地厚,就不会偷偷心仪过陛下!

  “杜卿今日倒是乖得很。果然在朕的榻上等着朕归来。”
  李广宁举起他双手,在眼前细看。杜玉章腕上早就肿起深深的勒痕,青紫交加。这么久,杜玉章滴水未进,已经干渴交加,唇上都干裂了。
  李广宁见状,端起茶盏送到杜玉章面前。杜玉章渴的狠了,见了水就张嘴去凑。谁知那茶盏却突然撤开——李广宁冲他一笑,仰头将水喝了干净!
  “陛下你!”
  杜玉章咬着唇,低下头去。却不想,李广宁突然掐起他下巴,一大口水送了进来。杜玉章猝不及防,那水淋淋沥沥,倒有一半从唇角洒落,又被李广宁拇指抹去。
  “看来,杜卿还是得绑起来,才肯乖乖听话的。”
  李广宁一边说,一边吻了上去。可杜玉章腕上早磨破了皮,被他嘴唇吮着,疼得一缩。
  “陛下别……啊……”
  “别?别怎么样?”
  李广宁冷哼一声,
  “是别这样……还是别这样?”
  第一个“这样”说完时,李广宁还在杜玉章腕上缠绵亲吻着。第二个“这样”说完,他却是俯下身子,直接将杜玉章按倒在龙榻之上!
  一直到杜玉章呜咽一声,身子绷成一张弓,脚镣磨得脚腕上都出了血,李广宁才终于放过他。杜玉章绷了片刻,身子突然瘫软下来。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却不防被一双大手捏住上颚,在他还泛着嫣红的脸腮上,留下两道深红的指印。
  “方才朕已经与太医们谈过了。他们说,杜卿原来一点病都没有。可朕明明记得,之前似乎听说杜卿病重了,在吃药——就连这次去什么悬壶巷,也是为了抓药而去的。是不是?”
  杜玉章勉强抬起眼帘。李广宁手指摩挲着他的嘴唇,沿着嘴唇内侧揉捏不住。
  “杜卿,说话。”
  “臣……无话可说。”
  杜玉章确实无话可说。这起死回生之事,完全是因为郑太医赠与的神力,所以能保他一阵安然无恙,就连绝症也不妨碍他苟活。他自己回魂后也有感触,那胸中原本时刻缠绕折磨他的病痛,竟然暂时消失无踪。
  太医现在诊断不出这被压制的重病,他一点也不意外。
  就算李广宁因此震怒,要变本加厉地折辱他,他也无法可想。
  除非……他当真狠下心来,杀了李广宁。
  想到这法子,杜玉章竟是浑身一抖。他心中疼得厉害——毕竟是曾经喜欢了十年,又错付了十年的人。心灰意冷是不假,可要下杀人的决断,又谈何容易?
  “杜卿,朕看你是有恃无恐了。你心里觉得朕不会当真让你死,是不是?所以竟然连朕问话,也敢不如实回答?”
  “臣从不敢这样想。臣知道,陛下没什么舍不得臣,可以将臣丢在强盗出没的小巷,任凭臣死在歹徒手中,也不会来救臣的。”
  “你!”
  李广宁脸色突变,手腕一番,突然扼住杜玉章喉咙!
  “唔啊……呵啊……”
  杜玉章骤然窒息。他还想挣扎,可他方才被那样强横地摆布半日,哪还有半分力气?
  杜玉章被一股蛮力拽得抬高了脸——下沿就卡在他下巴上,只要低头,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窒息!
  “你欺君犯上,勾结强盗,竟然还敢这样质问于朕?杜玉章,你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臣……若是知道了天高地厚……怎么会……心仪……陛下?”
  在窒息的极度痛苦中,杜玉章冲口而出。
  他已经是死了一次的人,曾经的这份感情叫他吃尽苦头!眼看李广宁对他偏见已深,他的理想与情感,也全都一败涂地!
  所谓还魂,也不过是多受一段时间折磨。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敢吐露?
  李广宁触电一般猛地撤回了手。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杜玉章。
  “你说什么?”
  “臣说——臣当真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偷偷心仪过陛下!”
  杜玉章用力向前探着身子,任凭链子绷得紧紧的,上面铃铛疯狂作响。那东西深深卡进杜玉章脖子,勒出深红的僵痕。杜玉章额头满是冷汗,他喘息着,脸颊上是窒息的潮红。可他一字一顿,眼睛死盯着李广宁!
  “臣是活该,是该死!竟然对陛下……有非分之想……所以才会在陛下要臣的身子时毫不犹疑,所以才会愿意一直陪在陛下身边!”
  李广宁后退半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杜玉章满头乌发凌乱散落,遍身骨节被锁链拉扯到了极致。可他还是奋不顾身地向前,像是扑火的飞蛾!
  “陛下一直问臣,为了什么才在三年前雪夜来访?就是因为臣心仪陛下,不愿让陛下死!臣确实不安分,不知天高地厚,不懂自己的本分!明明无足轻重,偏偏妄想着……所以落到了今日,就是咎由自取!陛下,这些您早就说过了,玉章也早就知道了!”
  “杜玉章,你……”
  “陛下说臣该死?臣也觉得自己早就该死了!只是还有事情未完,臣不敢死……可如今,既然陛下已经对臣做了决断,臣早就一败涂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完该做的事!”
  “……未完之事?”
  李广宁却突然抓住了要害。他一声冷笑,用力按住了杜玉章的嘴。杜玉章呜呜咽咽,拼命甩着头,可李广宁就那样强横地按着他,连半分倾吐心声的机会也不给!
  “够了,朕不想听!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怕朕再不让你搞那和谈!什么心仪朕?全是无稽之谈!”
  杜玉章眸子猛地一缩。他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眼睛圆睁,眼角更是通红。
  “杜玉章,若你当真心仪朕,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欺君犯上,更不会闹出这假死的把戏,将朕当成傻子一样戏耍!你方才所说,朕一个字都不信!”
  杜玉章突然不再挣扎了。他剧烈喘息着。一双桃花眼死死瞪着李广宁,水雾一阵一阵涌上眼眶,又被他硬生生压抑回去。
  杜玉章现在,连一滴眼泪,都不愿意为了眼前这人掉。
  见他不再挣扎,李广宁慢慢松了手。他后退一步,冷笑不止。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慌得指尖都在发抖。
  “不过是个玩物,别跟朕奢谈什么喜欢。杜玉章,你看看你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心仪朕?你还真说得出口!你是个什么东西?你配吗?”
  杜玉章胸膛中翻滚着千言万语。那是他从前夜深人静,总想着想要对李广宁说的话——却从没有勇气真的说出来。
  现如今,他却一句都不想再说了。他看着李广宁,张开嘴,又合上了。
  那颠倒众生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是啊,陛下说得对。这种心意,有些人……当真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