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1-30

卫风: 盘丝洞38号 133 - 147

(一三三) 乡下蜘蛛进城来

养伤的日子,那就是猪的日子……

吃了睡,睡醒打坐,说说话,然后再打坐,再睡……

凤宜的外伤渐渐好了,黑色的痂掉了之后,露出来鲜红的嫩肉,这下可好,一块黑一块红的,象得了瘌痢症了。

凤宜催了我几次,说可以起程动身。我八风不动,告诉他,什么时候他长出羽毛来,能回复人形了,我们再动身。

咳,凤宜身上抹上这个什么雪蟾膏玉肤膏,香喷喷的很好闻……有点香草冰淇淋的味儿。我咂咂嘴,倒不是觉得这里苦闷,就是凤宜的伤,实在好的慢了些。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睡,偶尔醒过来和我说话,我都觉得高兴的很。

我拿一颗夜明珠照亮,正在看手里的书。这是本闲书,讲的是英雄侠士,美女柔情。这种故事从古到今都一样,反正Y不上税,作者想怎么吹就怎么吹,神功盖了天,美女哭着喊着的投怀送抱。我看的咯咯笑,顺手剥了一块甜糕外面包的油纸,掰了一块放嘴里。

“你要不要吃?”我问凤宜。

他靠在一堆软绵绵的蛛丝垫子上,头搭在我旁边。

“好。”

我甜糕掰的更碎一点,放在手心里。凤宜的尖喙凑过来,一点一点的啄着吃。他颈上的黑皮还没有褪掉,不过翅膀尖那里已经长出一点点淡黄的茸毛来了。

呃,这种茸毛,好象小鸡雏……毛茸茸的。嫩生生地,真是可爱。

我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指尖轻轻地在那一小片茸毛毛上轻轻摸两下。凤宜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看我。那双眼又黑又圆。我清清嗓子。把手收回来。摆出一副正经面孔。劝他说:“再吃点。再吃点。”

伤要好地时候其实并不疼了。倒是痒。这个我有经验。看到凤宜在睡着了之后翅膀有些微微地抖。似乎很想在哪里蹭一蹭止痒。我想了想。挠痒抓痒是不成地。也不敢乱给他用什么药。万一对伤口不好就糟了。唔……我在葫芦里掏了掏。找出把羽毛扇来。好象听人说用羽毛扇轻轻地拨划也可以起到一点止痒地作用。

我试了一下。高高抬轻轻落。生怕把他弄疼了碰伤了。

嗯。凤宜动了一下。不过。似乎好象是舒坦了一点。身体也放松多了。

有用就行。

我不停手地拨啊拨。拨到手酸。于是干脆变回蜘蛛。换两只脚捧着扇子继续拨。

哈哈!

我现在终于发现蜘蛛地腿多也是有好处的了!起码做起活儿来可以来个车轮战,前脚累了后脚上。左脚累了右脚上,真是快捷方便!

很好很好!

我们在地底呆了一个多月。凤宜身上的黑痂终于全褪尽了,内伤也算差不多好了。至于我……嗯。这些天倒也练成一门打扇的功夫,那个轻重,那个火候,那个动作啊……已经到了熟极而流炉火纯青地地步。凤宜这两天不算很痒,也让我不要再一直一直的替他用这种办法解痒。睡的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人碰我,唔了一声,眼也没睁,懒洋洋的说:“嗯,行了,反正天又不会亮……呃?”

我醒过神儿,睁开眼就看到凤宜坐在我旁边,长眉秀挺,容颜依旧,这间小小地蛛丝网室都给他照亮了。

“呀,你好啦?”我愣愣的爬起来,把他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凤宜穿着一件青布袍子,腰里松松的系着一条软绦,头发没有束起,就那么披着。呃……真是清秀俊雅啊!

我差点儿流口水,咂咂嘴巴,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变回来了?伤还没全好呢!”

“耽误不少日子了,况且,我现在也不是不能动弹了,你也不用瞎担心。”

“你别勉强……”

“你就别婆婆妈妈了。”他一个指头戳在我脑门上:“有时候胆大包天,鲁莽的要命,有时候又胆小如鼠,前怕狼后怕虎的。”

“嘿嘿。”我摸摸被他点的有点发疼的额头:“也行,那就动身吧。不过我还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来着,得出去看看才行。”

“那倒不必费事。”凤宜说:“你可还记得我告诉过你,我有方法立刻离开魔域回到人世间?”

“啊,对,你说过地。”他那把剑叫梧桐嘛,我记得。

不过……唉,谁会想到最后我们也没用上那个方式回来。

咦,等等,我们现在难道可以用那个方式……那个,去找子恒?

我看着凤宜,他眼里露出笑意,看来我是猜对了。

“我们在梅山失了踪影,他必定焦急担忧,先去他那里走一遭,让他安下心。”

我连连点头:“应该的。”

“来,我们出去吧。”

“好。”

蛛丝网在土里朝上顶,一直到了地面之上才停下,朝四面松散开,我抬抬手,把网收起来。

“嗯,这么多天没见过太阳了。”凤宜抬起头,仰面朝着太阳,似乎颇为享受这种感觉,然后伸手过来对我说:“我们走吧。”

现在听他说“我们”这两个字,真是很自然,很熟悉,很亲

我一点没犹豫,伸手握住他地手:“好,咱们走吧。”间转移一定极为玄妙,特别神奇来着……

结果只是眨一眼地功夫,我们就已经不在那片旷野地里了。四周是一片葱郁的花树,云雾缭绕。可以听到水泉叮咚作响。前面是一道小小地石拱桥,过了桥则是个亭子。我往四周看,除了花树就是云气……这,这里好象我以前在电视剧里看过的……神仙住地天上世界啊。

“这里莫非是天上吗?”

凤宜微微一笑:“正是。这里是子恒得了官职之后所居之处。这里灵气充沛,正适宜休养,比起地底下不见天日之所,那是要强多了。”

“嗯嗯,这是当然。”

我一副乡下土包子进了城的样子。跟前凤宜朝前走。这里的花树和人间的自然都不一样,特别的……嗯,不是特别漂亮,而是有种亭亭出尘的仙气。果然不同于凡品啊。

过了桥,进了亭子。亭子里有张石台,上头摆着一个空空地碟子,我还是没看到有什么屋宇宅院。凤宜摘下亭子边挂的一把小槌,轻轻在碟子上敲了一下。

“铮”的一声脆响。忽然间眼前的云雾朝两边退散开去,露出一条石阶,石阶上方,则有所宅院渐渐显形,白墙明瓦,门口还有两个石塑兽像镇宅。我听见有个清脆地声音说:“贵客临门,未曾远迎。实在失礼了。”

“不请自来,还望主人家不要见怪。”

穿着粉衣白裙侍女打扮的两名少女从里面迎出来。朝凤宜盈盈施礼,左边那个说:“凤王真是稀客。我家主人这些天一直惦记您的安危。”她的眼波盈盈,朝我身上一扫。却问也没问一声,殷勤只冲着凤宜一个:“快请入内奉茶。主人去布时辰桩了,片刻即回。”

右边那个说:“正是,凤王快请进来,不然主人回来要责怪我们怠慢了。凤王有些日子没登门了,难道是我们碧云居有人得罪了凤王么……”

我被彻底无视了。

呃……她们这种态度,似乎是把我当成凤宜的……丫头了?

凤宜双眉一扬,正要开口,我急忙扯了他一把。

丫头就丫头吧,反正这是子恒家又不是别处,让他家地侍女尴尬赔礼也不好。反正子恒回来就清楚了。

凤宜看我一眼,倒还真的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被迎进院里,这院子……我一进去就有些恍惚。

这……和当初子恒在碧水潭的那个小院子,布局倒很象啊……

连屋顶上也铺的不是什么琉璃瓦,而是象当初我见到的那样,全是磨薄了的大蚌壳,晶莹剔透,被光一照,屋里有一种七彩融融的光晕,美不胜收。

进了小厅,那两个侍女忙地如穿花蝴蝶。

“凤王,来此一路劳顿,请先净个面去去风尘……”

“凤王请坐,这椅子可还是我家主人新置下的,是千年山草藤,您觉得是不是舒服?”

“凤王请用茶……”

“凤王,这是些自家蒸地粗点,请您别嫌弃,请尝一尝……”

我真是无语了,她们这副嘴脸,我就是个实心儿的棒槌都看得出她俩对凤宜,那可不单单是款待贵客啊……简直是款待娇客!眼睛直勾地盯着他就不会转圈了,那热情,那笑容,那眼波……

而且她们两个中的另一个还偷偷瞪我。

瞪我干嘛?难道是嫌我碍事想把我瞪出门去?

凤宜态度又冷又傲,我们在一起时他那种温柔亲和地笑容现在是完全找不出来,冷冷的把那两个侍女打发走。

她们恋恋不舍地一出了门,我就推搡凤宜:“来来,我也试试这个千年山草藤编的椅子,坐起来是个什么感觉。”

凤宜含着笑站起身来,我重重的一屁股坐下。

“嗯,舒坦……”

凤宜变脸倒是变的挺快啊。不过我得说一句,变的好!

怪不得他以前总是一张臭脸架子摆的高高的,对那些花痴女,就不能太客气了!

嘿,其实她们要是看到凤宜前几天那个黑一块白一块秃秃斑斑的样子,只怕也就花痴不起来了吧?

“子恒还真会享福啊,嘿,你在这里好好休养,肯定很快就能把身体养好。”我站了起来:“等子恒回来和他打个招呼,我就先回伽会山,灰大毛他们看着家,不知道有没有遇着什么事情,我不太放心。你养好了伤,再回来吧。”

他看着我,目光温柔如水:“我……”

外面忽然传来侍女欢悦的声音:“凤王,我家夫人来了!”

夫人?

子恒的……老婆?

我愣了下,耳中已经听到外面女子走动时环佩叮咚的声音。

“原来是凤兄来了,谢天谢地,这下子恒可该放下心事了。”

眼前一亮,一个穿着碧色衫子的女子走了进来。



(一三四) 男大当婚女当嫁

这位闻名已久的董仙姑,唔,或者现在该称她敖夫人!绝对是个美人儿!眉眼灵动,红唇娇艳,一头乌发好象浸了水一样的整齐闪亮,挽起的发髻让我想起绿鬓如云这个词。她头上只绾了两枚白玉兰花簪,一边耳上戴着翠绿色的坠子,另一边耳垂上则是一颗拇指大的明珠,长裙曳地,衣带当风。未语先笑,容色照人。她身后跟着那两个花痴的侍女跟她一比,简直就是天鹅和丑小鸭的巨大差距嘛。

她眉目间有一种嗯,轻灵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呃,当然了,她本来就是仙姑嘛,不食人间烟火是应该的。

“凤兄,这些日子你可去哪儿了?子恒一直很惦记你,职差都应付了事,天天在想办法。我就说你不会有事的!看看,还是我说的对吧?”

凤宜只是微微一笑,将我介绍给她:“这位是子恒的夫人,这位是桃华桃姑娘。”

谢天谢地!凤宜总算记住了我的大名,没再向人介绍说我是桃三八!

“桃姑娘,你好。”她笑吟吟的对我说:“咱们之前没见过面,不过既然是和凤兄同来,也是一位贵客了。这次来了不要急着走,多住些日子,咱们可以好好说说话,亲近亲近。”

呃……这位董仙子嗯,真是八面玲珑,又漂亮又会说话----让我想起红楼里的王熙凤来了。

“您太客气了。”和她的热情相比,我就显的笨拙多了:“来的太冒昧了……嗯……”

“别客气。”她笑着和我点个头,然后吩咐身后地侍女:“给凤王和桃姑娘收拾出房间没有?有没有派人去请官人回来?”

呃……官人……这称呼,我当然是明白的,就是指子恒嘛。

不过。子恒突然变成了她的“官人”……我觉得这可真别扭啊。

她说话地时候给人一种面面俱到地感觉。笑语如珠。显然她和凤宜也是很熟地。

“你也是地。要走也不打个招呼。梅山仙会之后子恒一直在到处找你。最近又异变频频……”

我在一边听着。一边掰点心吃。

这个蜜糕蒸地不是太好。那个酥酪还不错……

“桃姑娘。你说是吗?”

“呃?”我压根儿不知道话题是什么。又怎么转到我这儿来了。瞪着眼含着糕饼。不知道如何回答。

“唔,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凤宜不着痕迹的把话给岔开了,我松了口气。不过我在那两个侍女地脸上,看到她们不加掩饰的轻蔑……还有,嗯,敌视?

得,这我才不在乎呢。和凤宜走在一起,这种目光我是真没少见。这两个小丫头的这种眼光算什么?比这更火暴恶毒的我都见的多了。

好在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一声响亮地马嘶声,董仙姑站起身儿来说:“好了。他也回来了,你们肯定有很多话说。我来安排一下。你们今晚抵足长谈吧,酒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子恒回来了?

我也跟着站起来。可是没等我们迎出去,子恒已经急匆匆的大步进来。我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这样急躁的表现……他一直都从容不迫。镇定自若。可是现在他的领子都有点散了,衣衽也显的凌乱。呃……也许是错觉。我觉得他好象瘦了一些。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凤宜的身上,然后又转回来看我,好半晌的功夫,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地脸色太沉肃,那种神情……让我觉得甚至有些隐隐担心。

我们从梅山……走失,子恒没我们的下落,想必是忧心如焚吧?

唉,我当时真不该受凤宜地鼓动,要在魔域多走多看,应该及早回来的,担心我们地人肯定有不少。唔,灰大毛大概也会担心吧。

“你们两个……居然还知道回来啊!”

凤宜破天荒的露出不好意思地神情:“本来不会耽误很久,只是,遇上了些意外,所以……”

“好了,你们平安无事就好。”子恒看起来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我注意到他地眉目间显的十分疲倦,现在一放松下来,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我也觉得挺歉疚的,不过这些天发生的事,说起来真的是一言难尽啊。

我们迷路迷到魔域,在魔域的经历,杀掉食人魔,还有好几个作恶多端的妖魔。嗯。还有,朱英雄他们几个,最后是魔宫那场变故……

“来,到我的书房慢慢谈吧。凤宜,你受了伤吗?”

他的眼睛真利。

“皮外伤,不要紧,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胡扯,要真是全好了能让子恒一眼就给看出来?

凤宜对着想跟过来的侍女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不必过来伺候了。”

我跟着他们两个后头朝前走,不过我能感觉着身后有目光投在我的背上,好象……嗯,怪怪的。

我一回头,看到长廊那端,董仙子正站在那里,朝我微微一笑,我胡乱点个头。

刚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可不象是错觉。是谁在盯着我?是她的侍女吗?

进了书房,子恒什么话没说,先倒了三盏酒出来,自己先端起一盏。

“喝吧,喝了再说。”

他喝的很急,一口就干了。我也仰起头喝了那盏酒。呃……呸呸!我被辣的直吐舌头,这什么酒!烈的呛死人!

凤宜的脸色微微有点透红,可能也是因为这酒太烈了。

“行了,坐下来慢慢儿说吧。”子恒语气不善,表情也不善,盯着我看。然后又转头去盯着凤宜。

他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口气却很不善。我还从来没听子恒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呢,看来这次真的让他担忧焦急地太过了。

“我们……在梅山的迷洼里使用土灵珠。结果梅山那阵法有些古怪,我们居然被带到了魔域。”

“魔域?”子恒刚坐下又噌的站了起来,跟椅子上倒竖着钉子扎着他了一样:“难道前些日子地魔域之变与你们有关?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谁伤了你?”

凤宜的反应很淡定:“你也已经得了消息了?”

“当然,这当下只怕没谁不知道了。已经有一个半月了,我正托水族的朋友打探你们的消息下落,那一天夜里紫青电光冲霄而起。魔气四溢……三界都被惊动……”

我觉得头有点晕晕的,刚才那酒实在很烈,我伏在椅背上,有一句没一句听他们闲谈。那些声音好象就在耳边,但是听不清楚。嗡嗡嗡嗡的,象是一阵风吹过,又象是蜂蝶振翅。我就捕捉到几个字眼儿,魔君啊,道士啊……好象有谁地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低柔的话语声象是夜风一样。

唔,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喝醉的时候,这种感觉还不坏,身边发生的事模模糊糊地知道。不过眼皮很沉,手脚也抬不起来。

我长长的睡了一觉。这些日子以来担心凤宜的伤势,我也没怎么睡踏实过。

我能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身旁守着。他的气息让我觉得熟悉而亲切。

“醒醒,该醒了。”

我翻个身。对这种噪音不去理会。

“懒虫一只,快起来。”

我睁开眼。凤宜正坐在床边,眼里满含笑意:“睡了三日了,该起来了。”

“啊……三天?”我还懵懂的一时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瞅着凤宜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这是子恒的家,嗯,应该算是天官的神仙洞府了。

“啊,是那酒太厉害了,不是我的错。”我用手背抹抹嘴角,唔,幸好我没有流口水。不过……我估计我在凤宜面前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就算再流流口水也没什么大不了。

“子恒那酒叫千日醉,地确不是凡品。”凤宜说:“我已经让人给伽会山送了消息,先让他们安心,守紧门户不要惹事生非,我们随后就回去。”

我连连点头。凤宜想的比我周到。

“这些天地事情,你都和子恒说了?”我爬起来穿衣梳头,往铜镜里一照,眼皮都睡肿了,样子真是狼狈。

“嗯,这些日子,人间也有不少变故。比如,蜀山就出了些事。”

“是吗?”我对蜀山不关心,那些道士们是不是遇着麻烦和我可没多大关系。

“还有,子恒这里收了张贴子。”

“嗯?什么贴子?”

“你师姐三六,要成亲了。”

“又成亲啊?”我的手一紧,头发给揪断了两根:“是和那个李,李什么?是他吧?没换人?”

“李扶风。”

“对对,我老记不清。”我好奇地问:“什么时候成亲?我送什么礼好?说起来,上次李书生还不情不愿呢,一转眼儿他们都要成亲了。嗯,这份礼可不能马虎。”

呃……莫非真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妖精也讲这一套?子恒也成亲了,三六也要成亲了……好象忽然间身旁的人都成双成对了……

凤宜过来,接过我手里地梳子,替我把头发梳顺,然后结成辫子:“成亲是大事,自然不能马虎草率。婚期就在腊月初十,到时候我同你一起去道贺吧。”

“那当然!”我乐孜孜的掰着手指算着该给三六送什么礼。上次她硬绑新郎,婚礼没成,这次应该不会再有变故了。

我正算地晕头转向,凤宜柔声说:“等观礼回来,我们的事,也办了吧。”

“好!”我脱口而出,说完了之后才愣神:“办什么?”

“成亲的事。你我,我们成亲。”

“呃?”我象被掐住脖子的鸡,就会发出单音节来了。

成,成亲!

怎么话题一下子,就转到我自己身上来了?

成亲……成亲……

和,和凤宜成亲……

镜子里我的一张脸,就象着了火一样,腾的就红了起来。



(一三五) 水潭底的碧姐姐

凤宜替我把辫子盘在头顶,用那根乌木的凤头钗别住。

“你今天好好歇息吧,我和子恒要去时辰桩那里看看,要是无聊,可以在这里四周逛逛,只是要当心,不要超过珊瑚桩,出了这片地盘,撞上旁人或许会有麻烦的。”

“行,我知道了。”

凤宜弯下腰来,唇在我鬓边轻轻一吻:“天黑时分我就回来。”

我浑身烫的感觉马上要沸腾了,急忙催他:“行了行了你快走吧。”

凤宜微微一笑,衣袂翩然的出门而去。

我在屋里打坐就过了小半天,本来我是不打算出去的。凤宜说的也挺清楚,出去了,到了别的神仙地盘上,说不定会有麻烦。

“桃姑娘,桃姑娘!”

我有点不悦,睁开眼睛。董仙子的其中一个侍女,就是昨天来时拿眼瞪我的那个,穿着一件鹅黄衫子站在床前,含笑说:“桃姑娘,该用午饭了。我们夫人请姑娘去西边小花厅上一起用午饭呢。”

“哦,好。”我撤了那层隐形的蛛丝护网,穿鞋下地。

我一打坐的时候那层网就会自动升起来,这也算是一个本能保护吧。

我和她穿过回廊朝前走。庭院里盛开着不知道名字地鲜花。花香馥郁。沁人心脾。若是只有我自己在这儿漫步那就好了。可惜身边还有这个侍女。

“婢子叫燕双。桃姑娘要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夫人说了。姑娘是贵客。绝不能怠慢了姑娘地。”

“嗯。你家夫人太客气了。”我说。

她说地话意思似乎是热情好客地。可是语气却听上去有些古怪。唔。好吧。古怪就古怪吧。反正听听算了。我又不打算和她作朋友。犯不着认真计较。

“桃姑娘……头上这支钗。看起来绝非凡品。好别致啊。”

我淡淡地说:“旁人送地。”

“是么,桃姑娘家住何处啊?凤王以前还没有带其他客人来过呢。更不要说女客了。”

她一副和凤宜很熟关系很铁地口气,倒好象我跟外人似的。

“嗯,我和他就要成亲了。到时候一定会请敖天官和你家夫人一起来喝喜酒的。”

果然她脚步猛一顿,飞快的转过头来,脸上那种娇俏可人的神情全不见了,眼神一瞬间变的阴森凌厉:“姑娘可不要乱开玩笑!”

当我是好欺负的么?

唉,我还以为神仙家的侍女肯定水准很高的。结果也和以前那些垂涎凤宜的女妖精没两样。要我说,梅山见过地那个许明鸾水准都比她高多了,凤宜不还是不屑一顾么?这个什么燕双……嘿。常言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痴心妄想,这些想吃凤凰肉的姑娘们前仆后继。也都是勇猛的很啊。

“这事怎么会开玩笑呢。”我不想惹事,可是她主动来惹我。就不能怪我了:“这钗就是凤宜送地定礼,燕双姑娘若不信。可以等凤宜回来了,问一问他不就清楚了。”

她的脸色一瞬间变的煞白。我也有片刻的心软,觉得打破一个小姑娘的爱情梦想是有点残忍。不过这心软也只有一瞬间。

有地东西是不能相让,不能分享的。

不可能因为我同情她,就把凤宜让给她吧?

她靠着廊柱,瞪着我看,我站在那儿也没动。

再瞪也是白瞪……有的时候长痛不如短痛,早清醒早回头反而是好事。

“燕双,你们怎么在这儿?”另一个侍女从回廊那端过来:“夫人已经催问啦,说你请个客怎么请不来了。”

燕双好象被惊地才回神,转过头去说:“哦,就……这就过去了。”

“你可真是的。”那个侍女走过来,朝我微笑:“桃姑娘,多有怠慢,请随我来吧……”她的声音忽然象是被什么掐断了一样,目光定定地落在我头上。

不用问,肯定也是在看那支钗。

昨天我们来时我可没戴这枝钗,刚才凤宜才给我又戴上了。唔,这枝钗可真是个麻烦啊。不过……

嗯,有些事是无法逃避的,我既然答应了要和他在一起,那我就得面对这一切。

董仙子也看到我头上地钗了,不过仙子毕竟是仙子,她只是微微愕然,就重新换上笑容,热情的招呼我入席。就我们两个吃饭,倒摆了一桌子地菜,各种果品,素菜,做的清淡可口。“桃姑娘千万别客气。来,尝尝这个合不合胃口?”

“嗯,挺好吃地。”

“这菜官人平时也喜欢吃,而且吃喜欢吃一个厨子做的呢。”董仙子笑的很和气,和气里带着矜持。

我知道……我还知道那厨子是老石头鱼精呢,以前我可没少去子恒那儿蹭吃蹭喝,都是他掌勺下厨,只是我不知道原来子恒也将他一起带到这里来了。

“仙家是不是不沾荤腥的?”

“那也不是,只是我从小习惯吃素食的。好些仙君神君并不忌荤食,一些战将战神更是如此。前天还听刘神将说,一天不吃肉喝酒就没力气抡刀拿枪了呢。”

董仙子的话里有种含蓄的,对于自己身份地位的表露。

我默默的吃完饭,跟她客气了两句,然后说想散散步。

“当然可以。”董仙子指给我路径:“从这里向东,不出珊瑚篱桩,桃姑娘可以随意游览。我喜欢花花草草的,这里没什么好山好水,不过花木还可赏玩。”

我主要是不想留在这儿,那个燕双看我的眼神可是很不善,留下来跟她大眼瞪小眼的可没意思。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打发这下午时间,等凤宜回来就好了。

我信步朝着一个方向走。天是浅蓝的,云气在四周飘荡,象是一层明媚轻柔的纱幕。

这儿地花木果然比别处不同,迎面的山壁上倒挂下一片紫藤,花开的正盛,远远看去只见花而不见叶,风一吹过,花瓣簌簌的飘飞,仿佛一场春寒料峭化为细雪。

凤宜和董仙子都说过不要越过珊瑚篱桩,不过我信步走来。却没看到什么篱笆,子恒的这一片洞府和花园,占地可真不小。

紫藤花边上是一条小瀑布。细细的水流有如白练般从岩壁上垂挂下来,落进下水的水潭,溅起的水花如明珠一样,又纷纷落回潭中,一个个涟漪在水面上泛开。

我在水潭边坐下。脱了鞋子,将脚浸在水中。

潭里也有小鱼,锦鲤,金鱼,样子漂亮。姿态轻灵,游过来游过去的。并不怕人。其中还有过来啄我的脚趾地,痒痒的挺好玩儿。

这些鱼住在子恒家的水潭里。日子应该很好过。不会饿肚子,无忧无虑地。一条条长的壮壮的。

其他鱼儿一发觉我的脚不是可以果腹的食物就游开了,可是还有一条小金鱼在我脚边挨挨蹭蹭地不愿意离去。我伸出手摸摸它,它居然也不害怕,鱼唇还轻轻触点我的掌心,真是有趣。

唔,这条鱼……看起来,怎么有些熟悉?

唔,长有些象以前子恒身边的鱼精小心啊!其实小心只是小名,就象我被人叫三八一样。其实我更愿意别人叫我桃华,小心想必也是一样。

唔,可是她地名字叫什么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小家伙儿,你肚子饿了么?”我掏掏兜里,倒是掏出来块儿点心,掰了点给它吃。

它啄了两口,似乎对点心也不太感兴趣。

子恒以前教过我如何和水族沟通的,不过我一直用不上这门本事。这会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看四周没有人,撩撩头发,将头探进水潭里,嘴巴轻轻张开,吐出来地不是气泡泡,而是一种在空气中不可能听见的声音。

“你好吗?小家伙儿?”

它似乎吃了一惊,一块糕就卡在嘴边上,不知道是吐了好还是咽下去好。

“你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嗯?”

“呃……不知道……”它结结巴巴地说:“我不知道,反正,从我记事我就住在这……”

“这儿生活很好吧?”

“呃,好,好吧……”

看来我把它吓的不轻,嘻嘻,真有趣。

“糕饼够吃么?我兜里还有,都送给你好了。”

它退了一些,又朝前游了一点:“那个,我不饿了,不过,如果还有……那,我,我想带去给碧姐姐吃。”

“碧姐姐?”

“嗯。”小鱼地尾巴摆了摆,鱼鳍指向水潭深处:“碧姐姐住在石头底下,她不能出来,所以我想带吃的给她。”

“哦?你地碧姐姐为什么不能出来啊?她不能见光么?”

“碧姐姐身上有铁链子,锁在石头上的……”小鱼说的不是很清楚,不过我却有点好奇,手在潭边轻轻一按,整个人都沉进了水中:“我去看看你的碧姐姐去,行不行?我带着吃的,可以送给她。”

“好。”这条小鱼显然不懂得“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真理名言,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我跟着它一直沉到水底,潭底是一片深深的墨绿,光线幽暗,而且很冷。

“喏,碧姐姐就在那里。”那里?

我朝前看,几块怪石夹垒在一起,中间是一块黑黝黝的空洞。

小鱼喊:“碧姐姐,我带吃的来啦!”


(一三六) 一寸流光落星河

石头缝里,有个低低的声音说:“谢谢你啦,小妹,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

我愣了下,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为什么……

“小心?”

石头缝里突然沉默了,然后过了半晌,那个声音说:“你是……三八姐姐吗?”

我想起来了,当时碧水潭里……大多数有些灵性的小鱼小虾的,都自认是姓碧,小心……她的名字应该是碧心。

我心里又是狐疑,又是担忧,还有点莫名的惧意,掏出一颗明珠来照亮。缓缓朝前又走了一步:“小心,是你……”

“三八姐姐……”

我再朝前走,明珠的光芒照进石缝,我看到一张极丑的,青黑色的鱼脸从里面探出来,声音小心翼翼的,比我还要谨慎:“三八姐姐,我是……小心。”

小心?我惊的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变成这样?她也是有几百年道行的,早就已经修成人身了,我上次去京城的途中还见过她的。可是她,她现在怎么……就算她因为什么原因受了伤,打回原形了,那她的原形也是极漂亮的一条小金鱼啊,怎么会是现在这样样子?漂亮的水泡眼变成了丑陋的肿疱,美丽的鳞片不见了踪影,那张脸……那张脸……天哪,简直比癞蛤蟆,不,是比以前我见过的那种叫人恶心的吃不下饭的蝙蝠鱼还要……还……

“小心?你?真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地想法一定在脸上泄露出来了。她朝后面退了退。退到了明珠地光晕之外。

“我吓着你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你。你怎么变成这样?是中了毒?还是受了什么伤?”

她地声音很苦涩:“这是我自作自受……三八姐姐。你什么时候到这里来地?一向还好么?我……。公子他。还好么?”

我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

小心怎么变成了这样地?

“子恒他,知道你在这里吗?你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

“三八姐姐,你就别问了。总之……是我自不量力……”

我心里很乱,问了许久她也不说。我掏掏身上,把一些丹药和吃食留下来给她。她只是苦笑,说用不着。让我什么也不用留下。

“子恒他……”

“三八姐姐。我求你件事!求你千万别把遇到我的事告诉公子!千万千万,求求你,一定别告诉他!”

她的语气凄凉惨痛。我愕然无语,她又追加一句:“三八姐姐,你答应我,绝不说出今天见我之事!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我急忙说:“我绝对不说出去。你不要做傻事。”

她似乎松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我在这里挺好。也没谁能再来伤我,离公子也近……我只要知道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写字,看书。说话……我心里就很踏实了。有次公子还经过水潭边呢,小妹看见了他。还来告诉了我,我心里很欢喜……”

她还欢喜?喜个屁!

我浑浑噩噩从水潭里出来,又在潭边站了半天。那只小鱼在水面上打了两转,就一摇尾巴潜下去了。

小心对子恒,嗯……这就不用说了,就算我挺呆的也能看得出来她的心思。

她是不是因为变丑怪了,所以才不肯和子恒照面吗?那,她是怎么变成这样地呢?

子恒应该是不知道她地现况吧?他是个那么念旧情的人,现在府里做菜还用的原来地老厨子,小心一直跟随他,他若是知道此事,必定不会置之不理的。

我脚步匆忙,绕过一大丛花木,又想起来件事。

那,小心在后面水潭里的事,有没有别人知道?比如,这里的女主人,董仙子……她知道不知道呢?

冷静想想,我觉得我能理解小心的想法。女孩子哪个不爱惜相貌?变成这样丑怪,真是生不如死。要是我换到她地处境,大概,嗯……也可能会做她那样的选择。

我站住了脚,身前身后的花树上开满粉色地花,被日光一照,枝头的花瓣都成了半透明地,仿佛是贝壳美玉雕成的一样。风吹过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淡淡地香气,忽浓忽淡,让人有种莫测无常的感觉。

晚上凤宜回来,他看起来很轻松,大概事情办地算顺利,拉着我手说:“晚上咱们出去,我带你去看风景。”

“什么风景?”我有点提不起精神。

“别处看不到的,既然来了一趟,不多看看就回去,岂不是入宝山空手而回吗?”

我有点好奇,跟着他御风而行,一直向东。一路上仙山仙岛在云雾中隐隐约约,明明感觉离的很近,但是擦身而过时,却又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神人仙人的洞府别居。我问了好几次,要去什么地方,凤宜都含笑不答。

天色渐渐暗了,星子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我们停下身形,他指着云雾中的一条石阶:“来,上来。”

我仰头看,星汉灿烂,在大地上仰视,与在此处观看,感觉绝不相同。

“到底我们来看什么?”

难道凤宜也会现代人的浪漫招数,唔,这里难道有流星雨看吗?

“先闭上眼吧。”

凤宜微微笑着,伸手过来掩住我的眼:“先闭上,我让你睁开时你再睁开。”

我微微笑。阖上双眼。

脚踏着石阶,一级一级的登高。

云气雾气就在身边,脚边缭绕围绕,衣裳衫裙飘带被云气鼓荡,飘摇不定。

然后石阶到了顶,脚下是坚硬地石台。

凤宜牵着我的手:“朝这边走,嗯,不用这么小心,这里很平坦,不用害怕。”

我听到清晰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荡涤心胸,虽然闭着眼,还是觉得心旷神怡。十分舒爽。

“来,看吧。”

我们站在一座石台上,凭栏眺望,一片灿烂的银色光华,如滔滔江河般从脚边奔涌流淌而过!

那些灿烂的迸溅的并不是水珠浪花。而是粒粒星砂,在黑色冷寂的虚空中划出点点细微的光华轨迹!无数的星子汇聚成河,迥游涤荡。远远望去。这条星河宽阔无际,不知道源自何处。也不知道奔流向何方!

凤宜的声音听起来仿如天籁:“这就是……天河。”

我已经忘记了语言。

甚至,我也感觉不到自己地存在。

在这样壮丽地星河夜空之下。个人的存在,是那样的渺小。苍茫浩翰地天地,人的存在多么的渺茫微小,甚至不及沧海一粟。那些星之轨迹,就象是河水流淌。缭绕的烟韦,就象水面上的水雾,我甚至看到一只银光灿然地鸟儿,从远处悠然掠过,这一切……如此空灵秀美,又如此壮丽广阔,我觉得我无法形容我所看到的,我只是贪婪的睁大了眼,希望……可以用我地眼睛,我的记忆,将此时,此景,牢牢地铭刻在心中。

“我想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就和我一样……”凤宜低声说:“每次我有闲暇,就会到这里来。站上一站,看上一看。无论是什么样地烦扰,在这里,都会觉得微不足道。那些汲汲营营,恩仇情仇,富贵荣光……都是虚幻缥缈的。这天地间唯一能永固长存地,究竟有什么才是值得人追求执着的?理想?真情?公理?天道……或许一切都是永恒的,也可能一切都会转瞬。”

我轻轻转过头,凤宜一身宽袍广袖,衣袂飘飘。他是如此的高贵,又是如此的亲和。我觉得他那样美,美的如同虚幻。可是,又觉得他如此真实,真实的,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能感觉到他手掌温度,能看到他……最细微的表情,和他那样专注深情的目光。

“可是此时此刻,我觉得,我还是找到了,真实的,可贵的,值得我用一生去珍惜呵护的爱……桃华,我知道你也有一颗慧心,旁人看到的往往是灿烂光华的表象,可是你却常常能体会得到表象下的深意和真实。我想携着你的手,一起共渡余生。我会照顾你,你也会爱惜我。桃华,握着我的手,我必不会令你叹惜后悔。我会尽力让你以后每一日,每一刻,都觉得安适幸福。”

轻风拂过脸颊,如同情人的爱抚,如同空谷中寂寞盛开的花朵发出来的叹息。

我轻轻的吁了口气。

我觉得……我象是一个鼓鼓胀胀的,快要被撑破的气球,风再大些,就可以把我吹跑了。

我没想过凤宜他会这样说,这样做。

我没想到爱的甜蜜有如斯力量,让人措手不及,别说招架了,根本被打的一败涂地,还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我没想到……

没想到我能够得到这样的幸福……

心中如灌满浸了蜜的酒,要多么软,就有多么软。要多么甜,就有多么甜。

要多么醉人……就……

那真的,无法想象,也无法描述……

手被他牵起,腰身被轻轻揽住,我身不由己的旋了半个圈,腰靠在石栏上,凤宜的唇落在我的唇上。

热情的缠绵,紧密的拥抱。

这是种令人神魂飘荡的感觉。

不是因为亲吻,而是因为亲吻的这个人。

我觉得天地似乎都在旋转,脚站不稳,身体完全靠在他的身上。

“我们成亲吧。”

我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说这句话,从第一次他向我求婚到此刻……中间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飘忽,却又坚定无比的说:“好。”

那一瞬间天河中所有的星尘似乎都落进了凤宜的眼中,那灿烂的光亮,那狂喜的神情……

我张开手臂,紧紧的抱住他。

抱住这真实的,美丽的幸福。



(一三七) 丑媳妇见翁姑

“你有什么心事?”

我就知道瞒不过他,本来我也就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人。这两天,虽然有时候傻笑,有时候恍惚,可我还是会想起水潭底的所见所闻,小心她……

我答应了她不说的……可我是真的憋的很难受。

我紧紧抿着嘴,瞪着眼看凤宜。

“不好说?”他微微沉吟:“是不是与子恒有关的事?”

我猛点头。

凤宜真是太知心了!

“那可以写下来么?”

呃?这个,貌似,我答应是的绝对不说,没说绝对不写。可是写出来……真的好么?但是如果对小心的事放置不理,我这辈子心里都不会踏实,会永远拧着一个疙瘩在那里的……

凤宜把纸笔递给我,我犹豫了下,凤宜比我能力强办法多,他可能会有办法帮助小心的……

这么一想,我下定了决心,在纸上简洁快速的把那天在水潭边的见闻写了下来,然后不忘添上一句:你有没有办法帮她?

这句话写地比前面地都粗大。唯恐凤宜忽视了。

凤宜问地很仔细。包括她现在脸容地形状颜色都问了。我一一在纸上写出来告诉他。然后用满含期待地目光看着他。

“这不是毒。”

“啊?”我看地书虽然挺乱挺杂。但都没涉及到这方面地。蛊咒……呃。听起来都很吓人。

“这么说。是有人害她。”

“这是一定地。”凤宜微微沉吟:“这事先不要告诉子恒……还有他夫人。”

“我不会告诉他的,小心不让我说。”

“嗯。我会留心这事,你不要急切。也不要擅自做什么事……或是说什么话,知道吗?”

我瞅他:“我又不是笨蛋,再说,我本来答应她不说出来地。”

“我又不是外人。”他不以为然的说:“你地事就是我的事,看你眉头皱的那样。都能夹死蚊子了。这事要放着不管,你能记一百年。”

我一边捏衣带,一边又忍不住想傻笑。

他还真了解我。

不过我忽然想起来他刚才说的话:“那个,告诉子恒的夫人,是不是很不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董仙子似乎对自己地身份很自傲。总是要不着痕迹的显摆显摆,而且看上去一副女强人的架式,不是一般的精明干练。小心的事。说不定她,嗯。也许知情,或者……

我不知道为啥一想子想起什么大宅门啊。深宫暗斗啊那里面的情节来了,呃。也许小心这样,董仙子是幕后黑手?呃……我也知道自己这是胡思乱想,不过难免会朝那边联想。

“快换衣服吧。”

“呃?”话题突然拐了一个大弯,我很不适应。

“带你去拜见几位长辈。”

“啊?”我呆了。

见长辈?我当然没长辈,那,可是,我也没听说凤宜家有什么长辈啊!

他指指放在妆台上地衣裳首饰:“妆扮一下吧,也不要太紧张了,随意就好。虽然我族中长老也没有几位了,不过我在幼时,也承蒙几位仙界长辈照应看顾。我们既然已经要成亲了,自然得带你去拜见他们的。不用胆怯,他们为人都是极和气的,不会难为人。”

得,他不说还好,越说我越觉得紧张。

“嗯,好,好……”

我梦游似地开始换装,头发也另行梳过。和衣裳配套的是两枚碧玉簪,一朵美丽地重瓣鲜花。凤宜的品味当然不容质疑,衣裳是雪白,领衽袖边都用浅绿丝线绣着和那朵重瓣鲜花同样地缠枝花样纹路,裙幅是浅绿的,上头却洒着白色小花,从上至下,由疏而密,裙幅飘散开来象云朵般柔软飘逸。我打量着在镜子里地自己,被这身衣服一衬,三分人品添了七分空灵之气,倒也算是个中等的……呃,清秀佳人。当然,那枝乌木凤钗也是一定要戴上的。

我们出了子恒的院子,我忽然想起从前天回来就没见子恒。

凤宜解释说:“南面又到了多雨之季,他是要忙些的。”

“哦,这样啊。”

凤宜指着一架不知道何时停在宅院台阶下的马车:“我们乘车去。”

我好奇的打量那两区拉车的马,青灰的颜色,马极神骏超逸,马车倒看不出特异之处,车架比平常的宽一些,车帘是整幅灰紫绣布。

“这就是……天马吗?”

“时候不早,先上车吧。这马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讨两匹来。”

“不用不用,我就是好奇。”

我要天马做什么,我又不是神仙。

嘿,天马啊,跑起来四蹄生云,神骏异常,果然不同凡马。

我探头从车窗朝外看,一路上云雾起伏如波涛一样,天马撒开了四蹄就在云海上奔腾,马蹄起落间,溅起的不是水花波浪而是飞烟流雾,真是……真是……

真是神仙的世界啊。

清风迎面而来,远处景物依稀,琼枝花树,碧青隐隐。

凤宜在我身旁,我们肩并肩坐在一起,他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指点着窗外景物向我轻声描述,何处是七花湖,何处是云西坊,何处是墨龙湾,何处又是小岭峰。这些地方都是一些闲逸散仙居住之所,远远看去霓霞环绕,虹彩变幻。实在是美极了。

我一句句的听着,但是一句也没能记住。他的声音象这么清朗悦耳。动听无比,声调高时象是水晶冰泉轻击互撞。声调低时就又如深涧幽风。我光顾着陶醉,压根儿记不住他都说了什么。

“本来可以请他们到子恒地洞府来的,不过……唔,还是我们去拜访地好。”

“对对,”这句我却听清了。急忙说:“哪有让长辈过来见我们的道理,理该我们过去拜见才对。”

凤宜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握紧我地手。

呃,我说了什么吗?唔,好象只说了……我们去拜见长辈……这有什么好值得笑的。真是……

我一边腹诽一边转过头,但是脸还是微微的热起来了。

“好了,快到了。”

“啊?这么快?”我急忙整理衣裳。又拢拢鬓边,从袖子里摸出面小镜子来前照照后照照。凤宜似笑非笑:“已经很齐整了。都告诉你了不必紧张的。”

马车停下来,凤宜先下了车。再扶我下车。

前方是一座云上孤岛,几只鹤悠然迎面飞来。在凤宜身前停下,低下优雅的头颈,恭敬地说:“凤王来了,几位仙长都等着呢。”

“嗯,许久不见,你们一向可好?”

“多谢凤王记挂垂询。”那几只鹤感动的说:“承蒙仙长们的照拂教导,我们几个都很有进益。平时除了偶尔送个信之类的小事,其他时候都可以潜心修炼。”

“好,这位就是桃姑娘。”

那几只鹤又郑重的朝我行礼:“见过桃姑娘。”

我一时不知道该还礼,或是该说些什么,求助的望向凤宜。

“不必多礼了。”凤宜替我说:“前面引路吧。”

他们在前引路,凤宜轻轻携着我地手飘然而行。

呃,这可真是云中漫步。

脚下的感觉既轻盈又流畅。这几天我也摸出门道,在云上行走时不能太刻意太紧张了,嗯,轻飘飘的滑行就很适宜,太刻意反而会陷下脚,走起来很费力,拖泥带水跟在深雪里艰难迈步一样。

花树重重间,又有不少我叫不出名字来地仙禽灵兽出来,远远朝凤宜行礼作揖。看起来他真是很有地位和威信的。

路径转了个弯,前方是一片平阔地水面,有个身影就站在水面上,手负在身后。这人……身形很修长秀逸,不过一头披散着的头发……却是华发银丝。

凤宜停下脚步,扬声说:“长林师叔,静立沉思,又有什么心得妙着了么?”

那人微微侧身,他地脸容却不苍老,看起来也就和凤宜差不多年纪,长眉星目,唇边的微笑显地十分儒雅。

“适才你师姑还在念叨你们怎么还没有来。”

他足不抬腿不动,身形飘然而起,仿佛清风流云一般,转瞬就站在了我们的眼前,含笑打量我,说:“这位就是桃姑娘?”

凤宜含笑给我介绍:“这是长林师叔,从前他一直教导过我剑法的。”

我刚才挺紧张,现在却不觉得局促了,裣衽施礼:“见过师叔。”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他虽然看起来年青,但是笑容却宽容沉静,很有长辈的风范气度:“嗯,是个好姑娘,怪不得凤宜这么眼高于顶,也肯定下心来了。我听说你住在伽会山盘丝洞是么?”

“是的。”人家对我的事知道的还真不少啊。

“盘丝洞?盘丝?呵呵,这名字取的不错。”

我有点羞愧,这可不是我的原创呢。

不过这个长林师叔真是很和气,我们一边朝里走,他说:“要是凤宜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了,你尽管来和我们说,我们自然劝导管教他。到了这儿不要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你几位师伯师叔都好相处,你见了就知道

他忽然提气扬声:“师妹,师弟,你们快出来看看,凤宜小两口已经来啦!”

他说完又转头笑着和我说:“你小师姑最爱臭美,一定在精心梳妆打扮,务必要收拾的光亮闪闪才肯甘心。”

凤宜在一边听着,脸上一直带着纯然的,愉快的笑意。

我也觉得,感觉很奇妙……

呃,我和凤宜相爱……然后忽然间多出一堆的亲故长辈来……真是,真是……



(一三八) 师姑的收藏癖好

我们进了一间敞厅里,正中的位置上坐了三个人。

唔,加上刚才这位长林师叔,一共四位长辈。

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会要面对一屋子的人。

“这姑娘我一看就喜欢,”三个人里有一个是位美女,呃,她……她看起来双凤宜还要小啊,眼睛圆圆的水汪汪的,皮肤晶莹细白,但是凤宜介绍她时,又的确说她是师姑,采玫师姑笑成一朵花:“过来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我被她打量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却已经急切切的说:“哎呀,这打扮的也太素淡了,小姑娘怎么能不好好收拾一下呢?常言说的好,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啊。来来,师姑这些年可是攒了不少好东西,我又没女儿没徒弟,正想着这些东西将来要怎么办呢,现在可好了,来来,你跟我来,随你挑,喜欢什么就拿什么!”

呃……这位采玫师姑好豪迈啊。

“行了师妹,知道你家底丰厚,不过你也不用急啊,先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凤宜的大师伯看起来倒有个长者的样子,一把美髯,眉毛也长长的,尾梢有些垂下来,笑容和蔼。

他们的态度完全没有严厉,高傲或者是挑剔,我的心情慢慢也放松下来了。小僮端茶上来,还送上来各种点心。采玫师姑象是怕我饿着了,不停的劝我吃这个尝那个,结果没一会儿我的肚子就给撑的鼓胀胀地,到了正式吃午饭的时候。我地肚子可是什么也塞不下了。

“你还是头一次来仙界霞明灭。奇景处处,可真漂亮。”

“那是。这儿也不光是风景漂亮,关键是对修炼是大有裨益的。在这里修炼地话,一年可抵得上在凡间,在别处十年数十年。我以前就说给凤宜置一处宅子的,他说不喜欢在这里居住。所以不肯要。等你们成了亲了,我带你慢慢挑,我手上有好几处地方,风景美仙灵之气又充沛,就算将来生……”

“师妹,你快吃饭。”

我抿嘴偷笑。不过。她刚才说生什么?呃。不会是生……那个吧?

我舀了一勺汤喝。把那个疑问也咕咚一声吞下肚。

“你们是住在姓敖地那孩子家?”大师伯问。子放下:“那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地。脾气好。人也聪明。就是……娶了那么个活夜叉……”

“呃?”

大师伯劝她:“师妹。那不是他能作得了主地事。东海那一帮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姓个敖以为身上地鳞都是金子打地似地。走路地时候恨不得眼珠全翻到后脑勺去……”采玫师姑喋喋不休地抱怨着。滔滔不绝地刻薄言辞从那两片形状很美地薄唇中喷射出来……

我小声插了句嘴:“子恒他例外,他就不是那样的。”

“那是因为那些姓敖的也看不起他,说他血不纯嘛。”采玫师姑长吁短叹:“唉,好好地孩子,我还想把程仙子的师妹介绍给他地……结果他居然就……这辈子可不就毁了么。”

我听的心惊胆战地:“那个,他现在的老婆,看着还好……“

“你才认识她几天啊?有三天没有?能看出什么来?唉,你要是住地时候长了就知道了,她的大名我们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唉,仗着圣泉老母宠爱,她以前……”

“师妹,好了。今天凤宜他们两口儿过来是好事,你净提这些干什么。你不是要带桃姑娘去挑你的那些宝贝家当的?趁这会儿没事儿就快去……”

“对对!”采玫师姑顿时转忧为喜,扯着我的手就走:“来来,看看师姑攒下来的东西,嘿嘿,你肯定喜欢!”

可我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些话呢。

“师姑,那个董仙子,很糟糕吗?”

“唉,那些事不要说了,反正木已成舟。子恒虽然性子温吞点,不过也不会任她欺负。咱们这些外人操心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的。”

“可是,呃,既然董仙子不好,为什么还要娶她呢?要是……要是感情不合,还能不能离……嗯,我是说,休掉她?”

采玫师姑转头看看我,摇摇头:“唉,你不知道,他们这亲事,远不止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是圣泉老母和东海敖氏的……复杂的很了。反正,你不要管那么多,总之不要理会那个丫头,哼,我一看她那副装模作样的表情就浑身不舒服。她要是敢欺负你了,你就告诉我,我去给你出气去。”

我摇头:“没有,她没欺负我。”

“哼,她敢!你现在可是凤宜的人了,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对你放肆。俗话说么,打狗还要看主人……”她忽然停住口,尴尬呵呵笑:“啊啊,你看我,一高兴就什么话都乱说。师兄他们教训过我好些次了,可我一高兴还是嘴太快……”

“没事儿师姑,我知道的,凤宜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摸摸头上的发钗:“不过一开始他给我这根钗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个很要紧,被别人看的很不自在呢。”

“啊,说起这根钗呢,我告诉你啊,这个可是有来历的……”

嘿嘿,转移话题成功!

可是等采玫师姑领我进了一间仓房,献宝似的让我看她的收藏时,我……

呃。这位采玫师姑……难不成也是属大老鼠地吗?这,这种容量的收藏。一般地收藏癖根本不可能达到啊!象灰大毛那么喜欢囤东西,也没见着他能囤这么多——当然了。灰大毛肯定没有采玫师姑活的时间久,要是他再活上千百年,大概也能收集这么多东西。

“看,这边全是衣料,花样可稀罕了。这些都送你,要当新媳妇啦,可不得添妆裁衣嘛,一定要打扮地漂漂亮亮的……”

我呆滞的看着堆码的看不到边的织品,这要是做成衣服,我一天一件地换着穿。那得穿个多少年才能轮过一番来啊……

“来来,看这边,这里的珠宝样式有些老了。不过你可以找人重新镶过。你看这宝石,这成色。这光泽……”

呃,这是宝石啊……我还以为是大煤球呢……

“你觉得如何?”

“呃……珠光……宝气……”

“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欢!”

我说了我喜欢么?

也可能刚才我无意中说……

“看看,这边是最好的胭脂。是我和人讨来的蟠桃花瓣捣汁,又掺了那些珍贵的配料,蒸晒了九次。这个胭脂啊,会随着天气冷暖变颜色,而且会让肌肤越来越粉嫩哦。这个呢,是雪茉莉宫粉,这个粉啊……”

我听的晕头转向,被一股又一股地甜蜜香味儿弄的鼻子都不太灵光了。

“师,师姑啊,您收集这么多东西不容易,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咦?我从来不用脂粉啊,我只是喜欢这些漂亮的颜色和漂亮地小匣子小盒。”

我彻底无语了。这位采玫师姑,不光长的象小姑娘,性格爱好也很象啊。

不光采玫师姑,大师伯还有长林师叔他们也各有见面礼拿出来,实话说,虽然我知道是好东西,可是一时也不知道都有什么作用。反正凤宜示意我都收下,大师伯说长者赐不可辞,我也觉得应该收下,嘿嘿,不收白不收嘛。

采玫师姑把要送我地东西打了一个包,看起来轻飘飘的扁扁地小包袱,光看外面绝对不知道里面塞了多少东西。

“发财了发财了……”上了马车我小声念叨,一把拉住凤宜的手:“你不知道师姑给我多少东西啊,说是给我添妆地……简直,简直……”

“我知道,师姑肯定不会亏待了你。”凤宜微微笑:“不然我干嘛要特意带你来拜见他们呢?”

“呃?”凤宜居然……居然会这么说,他,他的形象一贯高洁啊,和铜臭,贪财这些字眼可是半点扯不上关系的!可是他居然也会这么说……

“嗯,不过……”我看着窗外的云海,想起师姑说的话:“子恒和董……董仙子,是不是并不恩爱啊?他们相处和睦么?”

“你放心,子恒虽然不声不响,可是他这个人外柔内刚,他那个老婆总还要顾着面子的。”

“那,你说,小心的事,会不会和董仙子有关系啊?没准儿,就是她……”

“这个,先不好下定论,今天你和师姑进去的时候,我向师伯请教了一些蛊咒的事,回去后可以试一试看,也许可以帮到她。”

我点头,他又说:“师伯说,过两天让我们再去一下,勘核定下婚期……”

“哦……”

我脸一热,把头转过去,不过……心思却没放在窗外的风景上。

好快啊,一转眼我居然是个要成亲的人了。

有点不太适应,但是,惶恐中又带着期待的感觉……

我们的马车到门口,下车的时候,正好董仙子从宅门里出来,脸色有些怒冲冲的。这几天见她都是笑容满面,不过她一板起脸来,眉毛显的有点过于锋利,嘴角也有点显的太刻薄。

“咦?这是要出去?”

“哦,凤王回来了。”她打个招呼:“师门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

看她行色匆匆,大概是真有重要的事。

我目光跟着看过去,凤宜拉了我一把:“进去吧。”


(一三九) 无边落木萧萧下

“就在这底下?”

我有些紧张的左顾右盼,水潭边这里很幽静没有别人来,女主人也不在

“嗯,我先下去看看,要是,嗯,要是她不太排斥,就用你说的办法试试看能不能帮到她。 ”

“好,你去吧。”凤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给你把风。”

呃,凤宜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脸说着玩笑话,真让人有点不适应。

我点点头,然后跳进潭水里。

水灵珠淡淡的白色柔光包裹住全身,四周的水都被这层光给隔开了。

呃,可是……

奇怪,水潭里的鱼呢?上次来的时候有很多鱼啊?

我觉得奇怪,别的鱼我不记得,但是那个叫小妹的我可是记的一清二楚的。

我潜到潭底,缓缓朝前走了两步,轻声喊:“小心,小心?听到了么?我是三八啦。”

那几块石头堆起地……这潭底下地石头不多。我不会认错。就是这里啊。

可是石缝里没点儿动静。

小心是不是觉得我挺嗦挺讨厌啊?呃。我也答应过她不告诉别人。但是凤宜……凤宜不算别人。

不对……

“小心?”

还是没有声音。我弹出一条丝。划了一圈地丝又缩了回来。

石缝里没东西。

小心已经不在那里了。

呃,上次来的时候,她不是好象还被束缚在里面的吗?她去哪儿了?这水潭里地其他的鱼又去哪里了?

我心里浮起不详地预感……

我在水底找了找。只有几只小虾瑟缩的藏在水草中,似乎是受了什么惊吓。它们还没有灵性,无法告诉我这里出了什么事。小心和那些鱼儿又去了哪里。

“不在?”

“是啊。”我靠在水潭边,疑惑而不安:“不光小心,上次我来时见过地鱼群都没有见到了,有条有些灵性的小鱼,叫小妹的……怎么全都不见了……”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排水口……他们是不是游去了其他地方?”

“不知道啊……”我挠挠头:“真糟糕……。难道这里有鱼鹰那种东西……”

啪的一声,我哎哟一声叫唤,泪汪汪的摸着被敲地头瞪凤宜。

好吧,鱼鹰也是他家一族的,我的口气不好被敲是我活该……

看来以后真得多当心,要不然……对了。灰大毛他们以前还常弄点野味吃,什么风干山鸡……呃,这要是也让凤宜看到了。那岂不……咳咳,以后得告诫他们可不能随便吃鸡。要吃也不能当着凤宜的面儿吃!

我们回到前面,子恒回来了。大概真是很忙很累,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一副很疲倦的样子。看到我们两个站在回廊下,露出一个带点欣慰地淡淡笑容。

“你们今天出门了?”

“嗯,去了西面,见了几位长辈。”

“哦,是长林师叔采玫师姑他们吧?这几位长辈是自然要见的。”

我关切的问:“你工作是不是很累?要不要帮忙?”

“没关系,都已经忙过去是另有原因,时辰桩或是布雨棋可不会让你这么疲于应付。让我想想……不会是东海又找你麻烦,让你做些吃力不讨好地事情吧?”

凤宜果然比我更了解子恒的,一看他听到这话脸上露出地苦笑就知道,凤宜应该没说错。

“不是的。”咦,他却摇头否认了。

“那就是圣泉那老乞婆又耍什么花样了?”

子恒一笑:“先吃饭,我这里还有些好茶,晚上咱们再说。”

我们进了饭厅,没有董仙子在,只有我们三个,我觉得这顿饭一定可以吃地很顺心。和董仙子一起吃饭,筷子沉,食器讲究的过头,反正让人品尝不出食物地味道来,注意力都放在吃以外的事情上了。

我很想问子恒,他现在是不是很不快乐……

我觉得,他身上那种温柔轻松的气韵慢慢的变淡了,淡的快不见了。

如果,这桩因为利益而结的亲让他这么不快乐……

我很想帮他,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子恒家的菜口味清淡,吃一顿两顿不觉得,这几天总这么吃……老觉得没滋没味儿的,用书里的话形容,那是“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哈哈,这个话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说,不然这个鸟字肯定又犯了凤宜的忌讳,他又要敲我的头。

桌上的菜差不多,一个侍女端了一个极大的汤钵来。那个钵口都快有脸盆大了,不知道是熬的什么汤……呃……

凤宜的眉头一皱,然后,我看到子恒的脸色……也变了。

我想象不到子恒居然会有这样的表情……

那个侍女把汤钵放下,还小声说了句:“这是夫人特意吩咐,让燕双姐姐亲手做的,给大人补养身子的补汤。”

她说完这话立刻退走,那速度简直象是有鬼怪在后面追赶她一样。

我疑惑的收回目光,凤宜的一手按在子恒的手背上。

而子恒,却死死盯着那个大汤钵,一动不动,眼神深沉。

这个汤钵……

他们两个都不动,我却觉得,这屋里有一股渐渐增大的压力,压在胸口让我都感觉喘不过气来。

刚才还好好的……转变的关键,就在这个紫彩描花双耳汤钵上头。

我实在觉得压抑,霍的站起身来,一把揭开了汤钵上面的盖子!

看到汤钵里的东西的一瞬间,我手里的那个汤钵的陶盖,啪的一声掉在地下,打了个稀烂,碎瓷片迸到脚面上,可我也没觉得疼。

我觉得这一定是场恶梦……就象,就象我们在魔域遇到八面食人魔,在它的巢穴中看到的可怖的恶心的景象,不,不,比那还要恐怖。

那锅汤……那锅汤……是一锅鱼汤!最显眼的就是浮在汤面上的,青黑丑怪的,一张硕大的令人作呕的鱼脸!

那张脸我印象太深绝对不能忘记!

那是小心!

我觉得眼前的那锅汤……那锅汤,那张鱼脸直欲跳起来将我吞噬,再也忍耐不住,踉踉跄跄的几步跑出厅门,伏在栏杆上哇哇的呕吐,搜肠刮肚的,似乎连苦胆都要吐出来。

是谁,做这什么事……不只是残忍,不只是恶毒。

给子恒端上这一锅汤,这,这简直是丧心病狂!



(一四零) 风云际会风波起

一块手帕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来,脸上一塌胡涂,我胡乱擦了一把。凤宜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冷静些。”

“我……我不行!这种事,这种事……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这……杀掉她都不为过!小心之前变成那样一定也是她害的!她……”

“你冷静点。”凤宜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加重了力气:“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你说的对,她是不可饶恕,但是现在如果真的冲到圣泉老母那里去找她的麻烦,恐怕,还正中她的下怀。”

呃,我总算冷静了一点,不由自主的再转过头,子恒还坐在桌前,姿势同刚才一样,一动都没动。再一看到那个汤钵,我又趴回栏杆上干呕,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凤宜的手在背上轻拍安抚,我觉得眼皮越来越沉,身体顺着栏杆就滑了下来。

“凤,凤宜……”

“没事儿,你睡一会儿吧……等你醒了我们再说……”

“你,你们别……”我抓住他的袖子。

“嘘,没事,没事的……”凤宜让我靠在他肩膀上头,低声说:“这件事很复杂,牵连太大,你不要卷进来……”

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焦急地对抗着越来越沉重地睡意。子恒是我地朋友到这种事。我怎么能……

置身……事外……

真糟糕……每次到这种时候。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无能为力地。沮丧地感觉。

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可是手指还是紧紧掐住凤宜地衣角不放。

我也想和他们一起面对,哪怕我帮不上太多忙,我也不想被撇在一边……

“别扔下我……”

隐约听到凤宜叹了口气,一股凉意从脸上拂过。

突然间到来的清醒让我措手不及。手上用力过猛,嘶的一声,凤宜的袖子被我撕开了一条大缝——

“好了,我知道了。”他一点不介意被我撕破了衣裳:“不会扔下你的,可是你也别冲动。”

我绝对不冲动,我保证!

我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把嘴巴闭的紧紧地。

要是光会哭光会呕吐,那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会拖他们的后腿。

凤宜扶着我站起来,两步走回去。一挥袖,那个汤钵随之消失不见了。

“子恒。”凤宜的声音听起来清冷淡泊,一字一字象是敲击在胸口一样:“圣泉老母是不是要和紫薇宫翻脸。”

子恒抬起头来,他的脸色是一种难看的铅灰色,眼睛显的茫然而空洞,似乎人还在这,可是神智却不知道跑去哪里。

凤宜的声音提高了:“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这不过是个开始!你要还处处忍让下去,你身旁的人只怕还会再遭毒手!”

子恒肩膀一震,眼神一下子清明锐利起来。

他站了起来。我地目光从他身上又移到凤宜身上……

神仙之间,也有这样的恩怨争斗……这个仙界,也并不象我看到的那样,一片太平美好。

“你先去紫薇仙君那里,我和三八去正和仙君处,该说什么,我心里有数。无论如何……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小心,也不能白白的……”

子恒伸出手来。和凤宜紧紧一握,只是低声说:“当心。”

我还是有些懵懂,不过,他们俩人之间那种沉郁肃然的气氛,让我也冷静下来。

我不懂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那姓董的贱女人晦气,而要拐弯抹角去找旁人,但是他们既然这样做,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凤宜一手揽住我,身形化成一道金红焰火似的流光,我可以看到两旁景物飞逝。云海莽莽。

疑问太多,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现在也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仙界靠东域有几块大地一派。虽然都是女子,但是势力极广。靠联姻也笼络了不少助力……紫薇宫是另外一派,两边行事作风不同。时有龃龉冲突。”

“那,与今天的事……”我强压下恶心的感觉:“又有什么关系?”

“东海也是其中一派。但是东海毕竟是水话,一向不参涉在仙界的这些事情里。圣泉老母用得意爱徒与东海联姻,打破了这其中的平衡……”

我隐约明白了一点:“是不是那个董……”我提起来她都觉得舌头舒服:“她想让子恒做什么事,子恒不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开始慢慢明白,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找那个女人麻烦。

首先她可以推的一干二净,说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那样做的话,等于子恒一个人,去挑战那一整股势力。而且,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他的举动,或许会被人视为是东海水族地表态,代表着一股势力向另一股势力决裂而向第三方靠拢……

如果不能直接找麻烦,那又能怎么办呢?仙界有什么衙门司案的地方,可以找这个公道吗?那么事情又绕回来了,姓董的可以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还有,从我这些天的见闻来看,这里的仙人都很傲岸自矜,为了一条微不足道的小鱼个公理,还真的无处去找。

太复杂了,我想不通。

胸口堵着一股闷气,凤宜也没有再说话。

远远的我看到了一个牌匾,云雾向两旁散去,那匾上写着:正和宫。

有人出来接待我们,顺着长长的山道朝里走。这里显地沉静详和,四周传来草动虫鸣,簌簌的啾啾的声音混在一起。

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四周地平静让我有种感觉。好象刚才的经历是一场噩梦,是错乱地幻觉,而现在才是真实的。可是一时又觉得,此刻地安静象一种假象,也许下一刻,这种平静就会被打破击碎。

“凤王请这边走,仙君在前面等您。”那个侍者有礼的说:“这位姑娘请暂在此地等候。”

凤宜安抚地拍拍我的手,我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看着凤宜和背景隐没。我心里泛上一种莫名的,微微的失落。

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很容易,因为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温暖,要安全……要快乐。

我坐在那儿安静地等待。

子恒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和小心不是同族,交情也不深,看到那残酷的一幕都无法忍受。子恒他……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一定悲…可是,可是他还是冷静的去处理这些复杂的关系纠葛。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是神仙一样有烦恼。

我不想成仙……我只想做一只自在的妖,过简单的生活,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

没过多久,凤宜就从里面走出来,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什么,他携着我朝外走。

“怎么样?”

“唔,出去再说。”

出去后他选择的方向并不是回子恒地洞府,而是我们刚去过的,采玫师姑他们那里。

也是。出了这样的事,估计连子恒自己都不会想再留在那里了吧?

“正和他只说,两不相帮。还有,他倒是表示私下会有一些动作。灵泉圣母的作为,也实在是有些跋扈。”

唔,这算是达到了我们来的目的了么?

我不知道……

远远的,天河象一条长长的带子,从云海边缘流淌而过。

明明天地这么广阔,可是那些仙人的心胸却狭窄地一线光都透不进。

他们凭什么成仙?他们有什么值得自傲之处?争权夺利,心地阴险。手段残忍……

我觉得他们甚至不如田间一农夫。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起码,小心……小心这个仇。我绝对不会那个姓董的女人……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对我们的去而复返,采玫师姑倒是喜出望外。完全不奇怪我们怎么不打招呼大晚上又跑回来了,长林师叔却面色凝重。想必知道我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

凤宜简单的交待了两句,只说子恒夫妻有些不妥。我们不方便再留下做客。我看得出他是不想当着采玫师姑的面说出刚才那件恐怖的事情来,不然以采玫师姑这个性子,比我还藏不住话,怕不马上暴跳如雷要操刀砍人或是冲出去骂街……

“你先和师姑一起,我还要再回去一趟?”

“去哪儿?”我一时没明白过来。

“子恒府里还有几个是他的同族……我去将他们接出来安置好。”

“好好,那你路上当心。”

凤宜比我想象中还要细心的多。

应该先安置他们地,不然……说不定又成了这种残酷的争斗下的牺牲品了。

“行了行了,到底是情热意浓啊,分开这么小会儿就舍不得。”采玫师姑笑着拉我进去:“让他去吧,来来,你晚上吃了什么没有?我让人端点心来给你吧……”

提起吃我就觉得胸口发紧,好险又差点干呕起来,急忙说:“不用不用,我不饿,喝就行。”

“啊,你也喜欢品茶么?来来,尝尝我泡制的好茶……”

我现在对茶可是提不起精神来,采玫师姑说地什么芙蓉清露玫瑰芳露的,我也一知半解,跟着乱点头。

长林师叔匆匆进去,大概是凤宜刚才走时和他说了些什么,他去找大师伯商议了吧?

我和采玫师姑在一起说着话喝着茶,不知道怎么话题就拐到了用毒上头。

“那桃心茶我也试过几次,可惜里面总还有毒性去不掉……”

“哦,我以前……”我忽然问:“师姑,你知道我是会使毒地吧?”

“知道,凤宜说过。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用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地事啊。”

“不,我是想问,唔,师姑,我的毒,不知道对仙人有没有效用?”

她愣了下,捂着嘴偷笑:“你这孩子,是不是看董家臭丫头不顺眼想整治她?”

我滴乖乖,师姑猜的正中!虽然她不知道我们遇到的这变故,可是我正是想整治那个臭女人啊!



(一四一) 关于下毒的学问

这一宿,灯光彻夜未熄。

啊,我觉得我和采玫师姑真是……真是……呃,臭味相投!

呃,这个形容词是不太好,可是我一直之间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来了!总之,我们相见恨晚,终于找到了知己之人!我把自己所能下毒的方式都拿出来向采玫师姑请教,被她批驳为手段野蛮,原始,方法简单粗暴。下毒阴人应该分门别类,对症下药。比如对某种要如何如何,对另一种要怎样怎样,听的我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嗯,单一的下毒手段不太容易成功,应该多管齐下,水里空气里墙上……只用一种属性的毒即使别人中上了也很好解,如果属性不同……比如,阴寒的里面其实还纠结着对血液组织的破坏性毒毒……这样解一个就会加重另一个,或是缠缠绵绵根本不要想着彻底根除……

呃,话说采玫师姑怎么对下毒也这么有研究啊。

我都到天亮时才想起问这个问题,她微微一笑:“嗯,小桃你是毒寡妇蛛是吧?”

“嗯啊。”我点头。

“凤宜没和你说过天下有什么比你还毒的么……”

“有说过。”我使劲儿的想了想:“嗯,那还是好久以前,那会儿他说我排个前五不成问题,还有象一种蛇,一种蝎子,一种花……嗯,还有鸩鸟……”记得清楚是因为当时凤宜闲谈时说起来。为什么说人心地歹毒是蛇蝎心肠呢,那是因为这是有来由地等等等等,如此这般,我才记住了那次他说的话。呃,记得子恒也说过……

采玫师姑掩口窃笑:“嘻,是啊是啊。想当年我也是毒遍天下无敌手的呢……哎呀,真是年少轻狂啊,现在想想那会儿做事可真冲动。”

“呃?”难道你现在就是老人家了吗?好吧,采玫师姑你以为你现在做事就不冲动了……

不过我仔细一琢磨。凤宜地几位前辈显然也都是长羽毛会飞地。象大师伯。凤宜提过地。他乃是他们这一族中地神鸟朱雀。长林师叔好象是青鸟……呃。但没有说起采玫师姑是哪种……难道……

“我就是鸩啊!”她笑地得意洋洋:“怎么样?是不是大名如雷贯耳啊!”

呃。是啊……

我呆呆地点头。

哪个看过小说地。不知道鸩酒这东西啊!就算没看过小说地。也知道一二吧。传说里面。皇帝一要赐死人。就会给杯毒酒恩典恩典。这杯毒酒在少数情况下叫牵机。大多数情况下。叫鸩酒……

采玫师姑说:“唉。我可收山多年了。和师兄师弟他们住在这儿。清静是够清静了。不过有时候也会想起当年地风光啊……”

呃,那风光……您老可是风光!风光到名声如此显赫,凡间的种种传说中都有您的大名……毒名在外!

厉害啊……

采玫师姑看起来明明是几位师叔伯里最没城府的一个,果然人不可貌相。

“要对付灵泉圣母她们那帮子女人,我可有心得了。当年为了……唔,我们还斗过一次法呢!要不是她请人调停,我才不给她解毒,非把她毒瞎不可!姓董的臭丫头既然是她地得意门生。那肯定也是善用火力的。我跟你讲,对付她们,最好的方法是……”

我拼命点头。怕自己会记漏她说的话,还摸出纸笔来做笔记。这下子采玫师姑讲的更加起劲儿了,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划。还实地举例子查数据,甚至连灵泉圣宫的地形图都摸出一份来……

呃。师姑大人,您老实在太强悍了!

“哟,天都亮了。”她意犹未尽的转头看看外面:“啊,好久没提起这些旧事来了,一说就刹不住了呢。你休息会儿,咱们一块儿用早饭。”

困意这会儿才爬上来……嗯,也可能是夜里太兴奋,精神高度紧张,注意力集中,所以一点儿没觉察困意啊。

可是,天亮了……

昨天的变故,今天会延续。

子恒在哪里呢?凤宜又在做什么?

啊,今天可没有功夫让我睡觉啊。

我跟采玫师姑一起去饭厅,大师伯不在,长林师叔也不在,鹤侍说他们一早就出去了,我们吃了一半时,凤宜回来了,他的头发虽然还是很整齐,可是很明显能看出被风吹地……嗯,鬓角有些稍稍凌乱。

“一大早你去哪儿了?”

“去了若云仙子处……”凤宜低声向我解释:“若云仙子算是小心的半个师傅,也是水族出身,这事情当然要告诉了她……”

我点点头,心情又慢慢变的沉重了,喝到嘴里的粥似乎味道也慢慢在发苦。

“今天或许外面不会太平,唔,我还是……”

我知道他说还是想让我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过我先抢着说:“我和你在一起。”

凤宜微微沉吟,没有说话。

采玫师姑却凑过头来,下巴靠在我肩膀上,象二八芳华的小姑娘一样有点嗲声嗲气的说:“凤宜今天只怕有许多事做,你不如和我在一起得了,反正我们和他一路,咱俩互相照看,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起码也不会拖后腿。”

啊,这是明目张担的护短啦。

采玫师姑,您,您实在是太可亲太可爱了!

凤宜也郑重地表示了谢意:“有劳您多费心了。”

“嘿。咱是一家人,跟我客气什么。”采玫师姑挤挤眼,促狭的笑:“要想谢我,你们就赶紧地成亲,再生下小凤凰来让我哄就行啦。”

呃,小。小凤凰……

我的脑子一下子变的有点晕晕乎乎,倒是凤宜大大方方地说:“好,今天……无论如何,总会有一场热闹可看。师姑,你们不妨先去观云台,我去找子恒,然后和他一起过去。”

“好吧,那我们先去观云台等你。”

我有些不舍地目送他出去,转头问:“观云台是?”

“哦,是个大家每个月都会去集会地地方。视野开阔,所以名为观云。唔,反正象紫薇宫和灵泉宫每次在观云会上都会皮里秋阳你来我往一番……没办法,天生是对头。灵泉宫虽然名字里有个泉字,却从上到下全是一群脾气火爆的……紫薇宫有男有女,两边儿谁也不服谁。不过灵泉圣母那老太婆很想占紫薇宫地地盘。那个紫薇宫的透雕地台可是仙界地人都知道的好地方,灵泉圣母打那个主意很久了……”

我们一边说着,采玫师姑已经带我出了院子朝东南方去。她的身法轻灵快捷,带着我也举重若轻毫不吃力。

观云台并不远。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这台子很广阔……呃,我现在一看到大的广场平台就条件反射地想上厕所——没办法,几次见大场面记忆都不算太愉快。在梅山仙会,在魔宫庆典,好,这次鸟枪换炮,升格了来到仙界参加这观云会。不过不同的是,前两次我不知道要出事,这次我是已经稳知道今天不能善了,肯定会开打!就算别人不打我也要去把那个姓董的贱女人打成个烂臭头!

“唉。我就说你年轻嘛,沉不住气。来来。”

采玫师姑带着我,走上石阶……嗯。经过荷花池,再穿过回廊。她看起来漫不经心,非常轻松。还和几个相识打招呼。那些人对她的态度绝对是温和又尊重——这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采玫师姑真的很有实力。

这些天下来我已经了解,仙界这儿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揭下温情的面纱,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当然,我这几天所见的,所处的,只是仙界地,非常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可我想,其他地方,应该也是如此。

采玫师姑看起来好象什么也没做,但是实际上从刚才起她就暗示过我了。

嗯,我想采玫师姑的座右铭一定是杀错没放过,或是,黑猫白猫逮着耗子就是好猫……反正她下起毒来那叫一个豪迈……我不是说她动作豪迈,而是手笔极大!和她一比,我在梅山的时候把缠丝下在饮水里,真是小儿科中的小儿科。

找了个地方坐下,我打量过四周,小声问:“师姑,圣泉宫和紫薇宫的人来了么?”

“没呢,他们两边都自恃身份不肯早来,认为来早了太跌身份了。”

唔,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一般领导们总是在大家都到了之后才到。

采玫师姑朝我挤挤眼:“他们晚来才好,正好我们先布置布置。就算今天打不起来,起码也有个自保的凭借,让他们也得明白明白,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很好!

俗话果然没说错,谦受益,满招损。他们要不那么傲慢,我们也不能这么正大光明的钻空子。

我一个小妖在仙界放毒,放的还很开心。

采玫师姑看起来简直……神采飞扬,一边偷偷布置一边还哼着小调。

我们既分工,也合作,忙活了一通。采玫师姑拉了我一把:“他们来啦。”

我以为她说地是圣泉宫啥的来了,回过头却看到凤宜,他身旁正是子恒。


(一四二) 观云仙会

只是一夜……子恒看起来却……不一样了。

我发觉他有些不同,可是,却迟钝的在看了他半天之后,才发现,他哪里发生了改变。

不是憔悴的眉眼,不是起来孤独的身形……

子恒的鬓边,怎么会,那些发灰发白的鬓发,是怎么一回事?

我只听说过一夜白发,可是……这却是头一次见着。

我宁原我一辈子不要看到这种事情才好,尤其是……这种事,发生在你关心的,重视的朋友身上,你却只能看着,只能……

帮不上忙……

我的脚不由自主的就移过去,还是子恒先看到了我,然后凤宜转过头来。

“来啦?”不知道该怎么说。

心里……觉得很难过。

凤宜握着我的手站在一旁,虽然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奔波忙碌,但是他看起还是气宇轩昂,没有半分萎靡之态。

采玫师姑。我。还有凤宜与子恒。我们四个单坐了一席。位置并不显眼。观云台名字是台。但其实地盘很大。更是是座云中孤岛。荷花池。回廊。小桥。假山。花园。亭子水榭敞轩。采玫师姑小声和我说:“你仔细看着。什么人和什么人坐地近些。他们多半出身也相近。有事也会守望相助。”

我四处打量。小声问:“那坐地远地。甚至是坐完全对立方向地……关系就很差么?”

“那也不一定。”有个人经过我们席前不远。朝采玫师姑长揖行礼。采玫师姑微笑颔首。看起来比在家地时候稳重多了:“象敖家地子弟。有时候也会来观云会。不过他们单坐那边。”

我顺着采玫师姑所指地方向转头看……唔。那边也坐了几个人。有男有女。衣衫缤纷鲜亮。看起来很是精神。其中一个额头上还有只角……我好奇地盯着那只角端详半天——我和子恒认识这么久。可是我却没见过他头上有角没角呢。要是有。又是什么样子?是象山羊角。还是象鹿角多些?

对了。子恒地遭遇。有没有和他家族地人说?那些人会不会帮他?

采玫师姑忽然低声说:“紫薇宫地人来了。”

我急忙转头看,远远的一片浅紫色的光晕……呃,果然是紫薇宫么?连这飞剑啊腾云啊,都带着鲜明的个性色彩。

那片紫色地光环落在不远处地台阶之下,人的身形缓缓现出来。喔,真是人多势众。别人都是单来单往,顶多三五个一起,他们可好。三五十个都有了,衣裳有深紫有浅紫,还有白色和青色,看起来倒也协调。

看得出他们宫里应该也是等级分明的。穿深紫颜色的人走在前头,浅紫的跟随在后。自然的分成两列,白色的后面才是青色。男女皆是相貌俊丽。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我转头悄悄看一眼子恒,他的目光也正好转向我。那双眼沉似静水。我觉得胸口微微发紧。再看到他鬓边地灰色的发丝,更觉得刺眼。

“来了。”

采玫师姑声音很低,短促的说。

我急忙回头看,一团火红似地云霞之色正飘落在平台另一端,那红色看上去就让人觉得眼睛生疼。然后那光云散去,显露出来的人……呃,好吧,我得说,刚才我对紫薇宫人多势众的评价是片面的,武断地,和这些灵泉宫的一比,紫薇宫地人家很低调了好不好!

我盯着她们,然后没怎么费力就看到了姓董的!她站在第二排地位置上,看起来采玫师姑说她很得宠也是有根据的。

“哼……果然是来者不善。”采玫师姑小声冷笑,我愣了一下之后,两手就在坐席底下轻微地快速的动作起来。

哼,神仙又怎么样?我可一点都不怕!

细微的肉眼看不到的蛛丝被我散出去不少,那些人行走之际,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沾上了不少。还有,她们刚才经过的地方采玫师姑也都做过手脚……

哼哼,我也很想学师姑那样冷笑两声。不为别的,就是这种阴人的感觉真是很好很爽快啊。

紫薇宫的人坐在靠左边的位置,坐席只有不到十席,其他人就站着。圣泉宫的人的位置恰好与他们相对,坐席也不多,姓董的有个座位,其他人散开来站在她们身后,看上去活象一堵漆成大红色的土墙,真是要多俗有多俗!反正我就是看她们不顺眼。虽然一个个长的也算如花似玉,可是从姓董的臭女人的所作所为来看,她这些同门里也不大可能会有善茬。

观云台上差不多坐满了,有个一把白胡子的老者站起身来,朗声念诵了几句诗,我光顾着盯那个姓董的没顾上听他都说了什么。

姓董的一张脸被红衣映的粉扑扑的,样貌是美,可是更衬出她心肠的歹毒来。而且,我的目光似乎被她发觉了,她侧过头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她看清楚我没有,但是子恒是她丈夫,她总不会看不到。她做了那样的,那样的事,我不信她就一点不心虚!

她的目光没有停留,似乎这边的人她都不认识也没瓜葛,然后又微微抬起下巴,和她身旁的另一个红衣女子说起话。

我恨的真想冲上去暴打她一顿!把她满头的头发全拔个精光!就算这样也报不了小心的仇,也解不了我心头的愤恨。

我再偷偷看子恒,他的眼帘低垂,专注的看着自己面前矮几上的一杯茶。

凤宜的手伸过来,轻轻握住我的手。

我转头看他。在他面前我什么也不用掩饰。凤宜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目光本身就有一种让我觉得安定的力量。

那个白胡子老头儿说话抑扬顿挫,腔调古怪,他说十个字里我只能听懂一两个,可是具体是什么意思那就更不清楚了。似乎是在赞颂什么,朗朗的念了一段,伸手在面前的云板上弹了一下,然后再坐了下去。

在座的人,不管是远是近的,都端起面前的茶盏,然后饮了一口杯中水。

呃……好吧,这就算是集会正式开始了。

我有点迷糊,刚才采玫师姑是不是也在这些茶杯上动过手脚了?我没注意到,也许没有。不过……嗯,就算这些茶水没动手脚,我们布下的其他设置也一定够圣灵宫的人喝一壶。

其他人也有低声说话的,也有端着茶盏似乎在等待什么的。不过,更多的人,目光都望着紫薇宫和圣灵宫的人坐的那位置——明眼的都能看出这两派的人之间气氛僵硬古怪,似乎就缺一个什么样的契机,感觉……只要稍稍的轻轻落下一粒石子,这表面的平静立刻就会被打破,接下去肯定风浪凶恶,争斗不绝。

子恒忽然站起身来,我一惊,差点也跟着就离席而起了,采玫师姑和凤宜一边一个按着我。

子恒步履从容,一步一步的。我的心好象就被他的脚步给锁定了似的,他走一步,我就觉得胸口怦的跳一下。

子恒他……他要做什么?

他……会不会有危险?

我有些急切的看着凤宜,凤宜只是微微摇头,示意我稍安毋躁。

“各位仙友……”子恒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沙哑,我怀疑他从昨晚到现在是不是一口水也没喝过,微微一闪神,我急忙再集中精神听他说什么。

“前些日子魔域封印崩溃,魔气冲天之时,仙界也颇不太平。象许仙友,江仙友,都不幸被魔气侵染,千年修为丢损,不得不择地闭关,重修苦练。还有许多失了踪影的灵兽仙禽……想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虽然众位齐心合力化解那股怨戾之气,只怕还是有不少残余未曾荡清的。不知道大家这些日子都觉得如何?”

下面有人响应说:“嗯,敖天官说的是,我的居所就已经住不得了,这些日子都是寄住在寒烟翠。”

还有别人也说有此烦扰,我却有觉得纳闷……子恒他说这些,和我们今天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吗?

呃,话说回来,凤宜也没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子恒今天到底打算做什么呢。他是……嗯,想要为小心讨回公道?还是想……彻底和那个姓董的划清界限……或者,他想要做别的什么事?

凤宜轻轻扯了下我的手,我左右看看,跟在他身后离席,绕到一块云石的屏风后说。

“今天的事不能善了,你得小心应对。”

“我知道啊。”

“还有,你现在将灵珠拿出来,要用到的。”

“哦,好。”

我握起手,闭上眼默默运功,片刻后摊开手掌睁开眼睛,四颗灵珠光晕融融滴溜溜的在我的掌心微微上下起伏转圈。

凤宜取了风灵珠含进口中,然后又取了火珠和水珠。

“这个……”我用传心术问:“我要做些什么?”

“你和师姑只怕已经做了些手脚了吧?”

我连连点头。

“嗯,师姑比你老练,圣泉宫的人体质与灵力都是火燥的,你的毒丝只怕用处不大。这颗火珠你拿着,等下要怎么做,我会告知你。”



(一四三) 开打了开打了!

我回去坐下,一边忐忑一边还觉得有点兴奋。

嗯,一想到等下可能会乱起来,我有机会暴打姓董的替小心报仇,我就觉得胸口发热手心冒汗。

看看旁边很镇定的凤宜,再看看一脸若无其事的采玫师姑……呃,我的镇定功夫很不到家,还需再多多修行。

子恒正和一个穿黑袍的长者一起说话,他的声音并不高,所以听不太清楚。不过看起来,似乎他给了对面那人什么好处一样,所以那人不断的拈胡子,微笑,点头。

唔,姓董的似乎也在密切注意着子恒的举动。她身后,灵泉宫的人已经和紫薇宫的互相怒瞪,放眼刀,努力做鄙薄对方的表情,看起来很想用目光和表情将对方剜了剐了……我心里浮起古怪的荒唐的感觉,这些神仙子弟,和我在人间,在魔域见的那些人或是妖,看起来根本没有大区别,衣服美一些,脸孔身材漂亮些,可是,他们种种表现,根本没有什么高贵出尘或是清心寡欲的样子。

神仙这二字原本在我心目中是又高尚又伟大,但这些天的见闻,让这两个字就象两座曝晒在烈日下的冰山,融化的飞快,就快要完全消失了。

神仙有什么了不起?一样心胸狭窄争权压利心黑手辣,和人间的权贵也没有两样。

忽然就在灵泉宫那位置上,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打破的声音。

马上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怒叱对面紫薇宫的人:“你们别太过分了!我们大师姐一再容忍你们,可你们别蹬鼻子上脸,越来越放肆无礼。”

她横眉厉目,口角刻薄。原来应该是挺漂亮的一张脸。硬生生的变成了夜叉相,就算不丑怪吓人,也和漂亮二字不沾边了,怎么看怎么让人不顺是真的不在乎自己地相貌美不美了。喜欢我的人并不是冲着这张脸,而那些长相漂亮的人,行止和心地却与外表殊不相衬。

嗯。凤宜找到我。算是他有眼光啦。

呃。现在不是想这个地时候。

我转过头看灵泉宫那边。谁知道那瓷器是怎么碎地。是紫薇宫暗中作弄还是灵泉宫地人自己弄地?要我说。两边要斗法那就痛痛快快地斗一场好了。别你瞪我我瞪你地在这僵着。也不用找什么鸡毛蒜皮地理由做口角之争。多无聊啊。

紫薇宫地人也不是软柿子。立刻反唇相讥。虽然还没打起来。但是空气里地火药味儿也在渐渐地升级加重了。

快打吧快打吧。只要他们一开打。我立刻就去混水摸鱼。

“你给我出来!”灵泉宫那个红衣女子站了出来。手按剑柄。一张俏脸显地狰狞凶恶。紫薇宫地人也出来了一个。是穿白衣地。

看起来。两边地主要人物都没动。只是小角色先热身?还是想试探对方地态度虚实?

奇怪。旁边的人,哦。神仙们,都没有露出什么惊讶地神情。似乎司空见惯,半点不觉得稀奇。

那两个人都拔出了剑,灵泉宫的那女子剑细而长,剑身看起来软,一个起手式摆出来,剑尖摇摆不定好象吞吐的蛇信。紫薇宫的那人用地剑……好象不是金属的,看上去黑沉沉地,剑身没有光亮。

凤宜在桌下轻轻按住我的手掌,指尖很快地写划。

我清晰的知道他写地是:用火珠阻隔剑气,默运九转清心诀。

这种时候听他的准没错。

我轻轻眯上眼,掌心轻轻贴在小腹,心中默念功诀,一边催运清心诀。

再睁开眼的时候,那两人已经跃上了厅堂外的高台,动起了手。这哪里象是切磋较技?分明是……咳,有深仇大恨的拼命架势啊。不不,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看起来这二位还是惜命的,两败俱伤的招式是有,但是还没到同归于尽那份儿上。

要我评价……唔,不如魔宫那样招招见血回回要命的刺激,但比起以前我见过的切磋较量又要狠毒。我看了几眼,觉得神仙比剑也不过如此……可能是因为他们也只是神仙门派里的三流弟子,见惯了凤宜和子恒身手的我自然不觉得他们这比武够份量。

我还是对盯着那个姓董的臭女人兴趣比较浓。

子恒缓缓归座,步伐仍然是从容不迫。不过,我觉得,他身上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以前没有的。嗯,似乎,脚步更坚定,而表情……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那种沉重的,似乎双肩上担负着无数压力的时候,当然要好多了。

子恒一定是下了某种决心吧,虽然他没有说,也没有过多的表露。

但是……我终于觉得能稍稍松一口气。

他只要不再想着小心的事,不再被那种负罪感和悲哀的感觉包围,就好,哪怕他下定决心要把灵泉宫一窝端,把这个观云会搅的天翻地覆,我也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这边。

我也可以肯定,凤宜和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唔,随着那两个人的打斗,火灵珠在我的掌心和丹田间来回浮转,好象……好象是一枚小磁石,在吸附它周围的铁屑……虽然很细微,很缓慢,但是一直不停的在吸着。

原来这个灵珠还能这么用……嘿嘿,长见识了。他们拼斗时当然灵力充沛剑气四射,而我就在一边干着这种废物回收的名堂。

他们并没有象传说里神仙打架一样操纵着飞剑射来射去有如导弹对射似的,但是剑刃上都包裹着很强的剑气,剑尖前端吞吐不定的剑芒时长时短,长时强,短时险,令人有种防不胜防的感觉。

可惜没打多久,灵泉宫那女子忽然脚下一滑。似乎是招式用老了,又象是劲力使岔了下盘不稳,结果自己的膀子就正正的撞在了紫薇宫地那人的剑尖上。应该说,是她撞上去的,不过紫薇宫的那人肯定也是朝前推送了,所以……

所以她的肩膀随着嗤的一声轻响,被刺了个对穿!

我第一想法是:紫薇宫这剑挺锋利。

第二想法是:原来灵泉宫的人流地血也是鲜红啊……我还以为她们身上都是黑血呢!

这一剑。估计是算计好地。因为在她受伤的一瞬间。姓董的就飞身而起,跃到了台上,一把扶住她的那个同门,一边厉声喝斥那个紫薇宫的人:“不过是互相切磋,你们紫薇宫竟然下手如此狠毒!这件事我们必不会善罢甘休,你们敢重伤我宫中弟子,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哦噢……明白了,凤宜说她们要向紫薇宫挑衅。强夺地盘,不过神仙们做事向来喜欢讲究个名份道义,也就是说。打人抢人得有个理由。好,现在她们弟子受伤了,这理由不是来了么?

唔,奇怪。他们已经停下手来了,但是我的火灵珠还是可以吸到灵气。

我有些疑惑的看凤宜。他和我绝对快到了灵犀相通的地步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地问题太浅显太容易理解。他在我的手心继续写字:继续不要停。灵泉宫的人只要在,灵气就不会完全收敛不外放……

我明白了。

打个比方。就好象飞瀑直下,总会溅出水花一样。

紫薇宫地人当然不肯认下这个亏,两边的声音都越来越大,不知道哪边先拔剑,反正就听见一片噌噌的利剑出鞘的声音。

接着让我更惊讶地周围神仙们的反应,一片绚烂地光华闪过,各个人都给自己加上了不同颜色的护体罡气或是光罩,整齐划然地象是练过无数回了,十分之训练有素反应机敏。

然后他们齐齐朝上朝外闪去,我以为他们是打算离席避祸了,可是到了一定的距离,他们又都停了下来,三三两两地在一起,似乎还打算继续观战。

我的手暂时离开丹田的位置,清心诀却没有停下,一手被凤宜扯着,另一边被采玫师姑护着,我匆忙的转头去看子恒,他却没有跟过来,而是和东海的应该是敖家来的那几个人站到了一旁去。

“不用担心。”凤宜低声说:“子恒只要拿定了主意,没谁能伤害得了他的。”

我知道……

我知道无论是子恒和凤宜,都比我强,可是他们强不代表他们不会受伤,这世上总是充满了意外。他们比我强,也不代表我就可以放心依赖他们而不为他们的安危担忧和打算。

我的千蛛网轻盈无声的,悄然朝两旁展开,将我们三个人的身形护住。而凤宜则是弹指间连连发出了三道防咒护住我的全身,似乎唯恐漏出一丝缝隙让我受了伤。

在魔宫的那场意外,还是让他无法释怀么?

我们,都不会忘记那件事,都对对方觉得抱歉。

我觉得我拖累了他。

他却觉得是他的收拾,他令我陷入危险境地。

若是只用一句话概括来说,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凤宜也想不到会有紫青双剑这样的意外出现。要是上辈子玩网游的话,这两件超强装备的出现足以靠成巨大BUG,令游戏当机崩溃。

我反过手来轻轻握住凤宜的手。我好象……很少主动向他表示亲近。

嗯,以后要加强这方面的练习!

我们的下方,紫薇宫的领头的那个人,和灵泉宫的那个大师姐已经都按捺不住的出场了,两人一出手就不凡,都是飞剑!紫薇宫那人的飞剑剑光是紫的,而灵泉宫的则是火红的。

子恒和他的同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有些踌躇,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决断的选择,然后其中一个似乎又在发问。

采玫师姑摸出一把瓜子儿来,嗑的津津有味儿。

“师姑……”

“你也来点儿?”

“不用,我不吃这个。周围的人,怎么都不躲啊?不怕殃及池鱼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采玫师姑说:“这种事见多了。反正上头有仙君帝君们压着,他们反不了天,要是误伤他人,这就引起公愤了,事情很难收拾,既然事不关己,大家乐得看看热闹。你只要盯着那个姓董的就行,别的事就甭操心了。”



(一四四) 背后伤人算好汉?

我又转头看凤宜,他不用我开口就知道我要说什么,微微一笑:

“只要你能保证自己安全,你想做什么我可不拦你。”

我眼睛一亮,言下之意,凤宜支持我去阴那个姓董的!

采玫师姑却拉了我一把:“时机未到呢,你急什么。”

我知道,现在姓董的还没有动手呢,她站在靠后一些人位置上替同门掠阵观战,神仙打架到底不同凡响,那些绚丽的剑光象焰火一样激情迸射。我一边不着痕迹的撒蛛丝下去,一边暗中替紫薇宫打气加油!虽然我和紫薇宫也没什么交情,我都不认识他们。但是他们和灵泉宫作对,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凤宜低声和采玫师姑说了两句话,多半是嘱托她看顾我,子恒朝这边过来,他迎了上去,两个人不知道又在商量什么。

下面的局面越来越乱了,也许紫薇宫没想到会在这里和灵泉宫大打出手,他们的人明显不如灵泉宫的人多,但是并不慌乱,一众人结成了两个阵法,看起来是将年轻力弱的弟子护在当中,一道道浅紫深紫的剑光交错出击,也打的有声有色,并没有被灵泉宫的威势一下子压倒。相比之下,灵泉宫的人多,也分成三人一组五人一组,却没有大的有效的剑阵或是其他攻击手段,不过,她们却也有自己地套路。三五个人一组,剑光由分流合汇在一处。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顿时那剑光显的声势浩大起来,那威力绝不是简单地剑光的相加,看起来……倒是相乘之后,威力猛增数倍,也是十分厉害。

圣灵宫的人还有不少零散在一旁掠阵的。那个大师姐和姓董的就未下场。我远远地听着她叱喝了一声:“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们师尊已经带人去攻打你们的紫薇阁了!你们现在识相的就弃剑投降,否则,哼哼,到时候恐怕你们想认输服软也没有那个机会了呢!”

听听这口气,象是要赶尽杀绝啊。

紫薇宫的那个大师兄则在一边指挥阵法,一边从容不迫的回答:“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灵泉宫这几年威风越抖越厉害。把旁人的忍让当成软弱,把旁人地退避当做可欺!今天就让你们看看,我们紫薇宫能成就东天一柱的名声,可不是靠你们这样疯狗似的狂吠乱咬就能成功的!”

他从袖中摸出一面小小旗子,迎风一展。忽然间狂风大作,许多烟雾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团团的将混乱着的那些人包裹在其中。

得。这下我是什么也看不着了。

“风云旗……”采玫师姑微微动容:“紫薇宫实力竟然……想不到他一个后起之秀。竟然能驭使出这等法宝来。”

“这旗子很厉害?”

“他这不过是初等地。估计刚刚祭炼过。威力并不大。唔。要是紫薇仙君自己使出来。那却是要风云际会天地改色地……”

“那圣灵宫讨不着好……”

“这却不好说。再看。”采玫师姑笑容不怀好意:“反正他们打他们地。我们看我们地。看起了兴致。再拉个偏手帮一帮紫薇宫好了。他们虽然人多势大。紫薇仙君和我嘛。交情还说得过去。我自然不会帮灵泉宫。”

灵泉宫也是有备而来的,那个大师姐和姓董地各各扬起手来,她们手掌心看起来红通通的,不知道有什么玄奥,不过两人抬起手掌相握,掌心相对之后,却忽然有无数细碎地红色光点从她们的手撑处射了出来,向那团云雾最浓之处齐齐攒射。

“灵泉老乞婆看来真是想一下子把紫薇宫端了呢……”采玫师姑给我解释:“这是她地拿手绝技,叫做万焰朝宗的……她地两个弟子虽然功力都只算过得去,但是两个人同时使出来,力量同源劲力同发,就象她们那将飞剑集合起来一样,威力是极大了……”

嗯,我也有感觉。刚才火珠吸取这些力量,就象是一滴一滴的水流进碗里。现在却象是打开了水笼头一样,比刚才的感觉是流畅充沛得多

我瞅瞅采玫师姑:“那,我们现在要是……”

采玫师姑笑:“咱们又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正觉得手痒呢。”

我两手轻摆,指尖各牵上了浮在空中的无数条细丝。这丝就是当初我在魔域困八面魔的那丝,要多少就有多少。采玫师姑则是轻轻阖上眼,手掌翻过来,掌心朝下。

我能感觉着她刚才布下的许多细微的毒粉毒烟,细微的眼睛无法看到,但是我也常年玩毒,知觉敏锐。

更何况这些细小毒素是附到我的蛛丝上的,我自然可以察觉。

采玫师姑一个眼色,我手指快速的弹点,在空气中飘浮的细微毒丝纷纷朝着姓董的和她的师姐就靠了过去。

唔……她们身周有一层淡红的光壁,将蛛丝挡下不少,可是那层防御却并非无隙可击。还是有一些细丝附到了她们的发上脸上衣上。而被她们的护身红光挡开的细丝,还有不少沾到了她们的同门身上,那些人却不是个个都有这种护体功夫的,细丝飘来又没有感觉,那自然是大沾特沾,不沾白不沾了。

我不知道采玫师姑下的这毒见效快不快,有些着急的瞪眼瞅,约摸两分钟的功夫,效果就显现出来了!

采玫师姑的毒鸩大名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姓董的还没有什么大反应。她师姐地脸上却慢慢的泛起了一层淡青。如果不是我认真盯着看,还真地看不出来。

这毒居然在肌肤上就可以作用!厉害啊厉害!

我听传说里面人家用鸩毒。都得喝下去才成。

凤宜和子恒站在一处,和敖家的人在说什么,恰在这时转过头看我一眼。

呃,那一眼么……嗯,就好象照妖法眼似的。我这点小伎俩小心思感觉都被他看的透透的。

有点不大好意思,我朝他挤挤眼。

我和采玫师姑地手法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可是黑猫也好白猫也好,捉得住老鼠就是好猫,只要能让姓董的倒霉不痛快,给她下毒也好暴揍她也好,不都一样么?

姓董的好象察觉了什么似的。忽然间转过头朝我这方向看来。我也没闪躲,就这么直着迎上她的目光。

她地头发束的很紧,没戴什么首饰,发髻上围着银珠顶冠,看起来有种凛然的坚硬的感觉。不过她的目光……却显的十分愤恨怨毒——

我揉揉鼻子,虽然我不怕她,可是总瞪着眼瞅人。也是挺累的啊。

采玫师姑却沉声说:“看她那双眼睛就让人觉得心里冒凉气,眼毒,心也肯定毒。要是让她有一朝占了上风,不定怎么摆布收拾旁人呢。”

采玫师姑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催动暗劲。

姓董地眉头皱的紧紧的,脸上露出痛楚的神情来。她地师姐也坚持不住刚才的姿势。两个人看起来站都要站不稳了,当然无力维持那个万焰朝宗。这么一松劲儿。紫薇宫地那个大师兄手势做的极快,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地手猛抖不停是抽了风发疟疾呢。那些雾一下子扩散开来。紫薇宫和灵泉宫的所有人,除了姓董地和她师姐,还有这位紫薇宫的大师兄自己之外,已经全被浓雾包起了。

“这个……这个雾有什么作用吗?”

“那自然是有大用的。”采玫师姑心情极好,阴人成功心情能不好么?她说:“这云雾之中,眼不可视物,自然看不见敌人身在何方。可是灵泉宫的人看不到,紫薇宫的却可以看到的。你说,一方眼盲一方眼亮,这打起来谁占便宜?”

当然瞎子得不了好。

“刚才的万焰朝宗是破这云雾的吗?”

“不,万焰朝宗对这云雾虽然能够遏制,却不是最对症的……按着五行上的道理,风能助火,亦能灭火,可以说是既有生,也有克。紫薇宫这次定然不会败,而灵泉宫,哼哼,只怕……”

我忽然头朝后急仰,飘带甩了起来,啪啪两声,击飞了什么东西。要不是我觉察快,保不齐这个就能穿透千蛛网让我猝不及防的吃个大亏。

采玫师姑惊疑不定的一把扶住我,不由分说一道七采烟圈儿就把我罩上了。

“贱丫头!”

我站直身,采玫师姑手里拈着一枚细细的长针,那针色泽微红,看起来一点也不象是件杀人厉器。

得,我们正兴高采烈的暗算别人,想不到别人却还在算计我。

这叫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是这黄雀的份量,未免也太……

——不用我和采玫师姑动手,凤宜已经出手了。

我没看到他使的什么手法,只是重重一甩袖,一个人影狼狈不堪的从一团浓密的树影跌了出来,重重的撞在云台边上,那一下撞的叫一个重啊……我觉得我都听到噼里啪啦的骨头碎断的声音,跟炒石子似的,那以清晰响亮。

采玫师姑一扯我的袖子,我们降低身形,靠过去和凤宜他们站在一起。

谁暗算我?我在这里有仇人吗?姓董的就算想报仇,她也没那个余力啊!

那个暗算者伏在那里直喘气却爬不起来,我咬牙切齿的仔细的看了一眼。我们暗算别人,那是理所应当。别人暗算我,那可是罪不可恕!人嘛,标准总是多重的,严以待人宽以律已。

敢暗算我,哼哼!

不过那人……

我有些意外:“啊,是你!”


(一四五) 风云变幻难预测

这个暗算我,赫然是我在子恒那里见过的,那个叫燕双的侍女!

采玫师姑把手里那长针仔细看了两眼,冷笑着说:“很有出息嘛,玩毒玩到我面前来。”

我也凑过去看看,嗯,上面应该是用的寒薯芽的毒,这毒对我来说不疼不痒,就算被毒到了,也顶多打两个哈欠,睡一觉就行了。我比较好奇的是,我的千蛛网对这根细细的针没有彻底的防住,只是卸去了它的大部分力道。

“这是透骨针……这东西在仙界倒是不多见。”采玫师姑朝前走了一步,那个燕双哆嗦着朝后退一步,那张脸没有了原来的清秀样子,又是鼻涕又是泪,还沾着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采,采玫仙姑,我,我也是受命于人的,不是,不是我……不要,不要杀我……”

“现在知道怕了?嗯?早干什么去了?”

“我不能,不能……我们夫人让我……”

“嘿,我就知道这个贱丫头存心不良。”

采玫师姑一甩手,那根长针直接就钉入燕双的肩膀,她惨叫一声,头往旁边一歪。

我眨眨眼:“死了?”

“吓晕了。”采玫师姑恨恨的说:“要死哪有那么容易?再说,这么让她死了倒是便宜了她。我得留着她的命,把她交到刑天仙君那儿去。起码让她在冰牢里呆个百八十年。再说,她要是死了。就攀扯不上姓董地。”

燕双捆的结结实实地,她一动不动蜷在我们脚边,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等我们转过头再看战况。得。已经全乱了。满场只有一个还站在圈外地。就是紫薇宫那个大师兄了。灵泉宫地所有人。包括姓董地和她大师姐都已经卷进了那团烟雾之中。

采玫师姑冲我使个眼角。我心领神会。继续催动我地蛛丝。

凤宜低声问我:“受伤没有?”

“没有。我好地很。”

蛛丝就相当于我地手。我地眼睛。

浓雾虽然挡住视线。但是感知却是挡不住地。

嗯,灵泉宫人多势众,紫薇宫呢却有一个法力高强法宝过硬的大师兄压阵,打的一时是难解难分。我转头看子恒。他地目光却投向另外的方向,负着手站在那里,背影有些孤落,好象这里发生的事他丝毫都不关心。也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他看的方向……

凤宜握着我的手,低声说:“那边是紫薇宫的方向。”

哦……

紫薇宫那里。现在一定也不太平吧?

到底这场争夺谁胜谁负。

我心里感觉到本能的厌恶,不论谁胜谁负。总之和我关系不大。

子恒呢?他地心里是如何盼望的?

迷雾中不时的有剑光迸射出来的光亮,我还闻到了血腥气。

蛛丝传回来地动静。姓董的也似乎受了伤,但是伤并不重,只是内息阻滞,令她地行动能力大打折扣。但是再加上我的蛛丝和毒,她地情形就不大妙了,飞剑几乎完全不受控制,她的同门似乎气势也越来越弱,紫薇宫声势大盛。

紫薇宫那位大师兄镇定自若地控着风云旗守在一旁,过了片刻,他将旗一抛,再一收,满眼的迷雾顿时消失不见,场中的情势一目了然。

灵泉宫的人有数个已经倒在地下生死不知,剩下的也几乎个个带伤,背靠着背在苦苦支撑,紫薇宫的阵法却未见散乱。

胜负已经一目了然了。

“嗯,江玉成很有前途啊。”采玫师姑说:“看来紫薇宫将来的宫主,一定是非他莫属。”

“就是那个使风云旗的?”

“正是他。”

灵泉宫那个大师姐的头发被削掉了大半边,另外半边披散着,看起来象个疯婆子一样,她一手扶着残损的石柱,护身的红色光壁也没有刚才光亮了,显的黯淡了许多,就象快要熄灭的蜡烛火光一样。

“好卑鄙……”她声音嘶哑低沉:“你们紫薇宫不但使出这样的伎俩,还暗中下毒算计!紫薇仙君向来标榜自己仁义慈和,原来就是这么个仁义慈和法!我今天算是见识。”

江玉成不紧不慢,一边指点同门将灵泉宫的人团团困住,一边淡然的说:“过奖。我紫薇宫行事向来理字当先,从不横欺竖霸。只是这仁义,也得看是对什么人,你们灵泉宫一门上下都是有名的刁毒泼妇,跟你们讲什么仁义?你们懂得什么叫做仁义么?况且我们没有下毒算计,你这信口辞黄的污蔑也不用拿出来说。”

哇,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嘴倒是很不饶人啊。

不过,我喜欢!骂的好!

灵泉宫这些女人看着就是让人不顺眼,刁毒泼妇四个字再贴切也没有了。我脚边这个就是刁毒的明证……呃?

我忽然觉察出不对,俯下身去察看那个燕双的情形。

没呼吸没脉搏了,灵魄也已经散了。

“这……”我抬起头看着凤宜:“她,她死了?”

“不可能。”采玫师姑说:“这针上的毒性决不会这么快要人的命,再说,我钉的是汇泉脉穴,毒气不会扩散……”

可是她的话也说不下去。

我猜到了一个可能:“她是不是……来暗算我们之前。就已经……嗯……”

常听说这样地事情啊,一些死士在执行任务前就已经服毒了。然后无论这行动是否成功,反正他们是必定要死的。

采玫师姑恨恨地说:“一定是被灵泉宫先动了手脚……奇怪,她为什么要对付你。”

“呃,她刚才说是……”姓董的指使的。

不过,我和姓董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好象……虽然我是憎恶她。可是却和她没有撕破脸争吵过冲突过啊,她对付小心,也是要冲着子恒去的……如果她要让燕双暗杀,我觉得怎么也轮不着我啊?

采玫师姑叹了口气:“算了,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就算这个丫头到了刑天宫去说什么。灵泉宫地人也有法子推的一干二净。”她拉我站起来:“别总想这个了,就算没有她,我们要收拾姓董的贱丫头,那也是易如反掌。回来把这丫头的尸身给刑天宫送去,也一样能再给灵泉宫添条罪状。”

不是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我觉得奇怪啊。

姓董的……为什么这样恨我?

我转过头去看子恒,他却忽然长眉一展。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他振奋地事情。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远的云海的东南方向,紫光冲天而起,蓦然盛绽。

凤宜紧紧握着我手。眼光柔和而沉静:“别担心,是紫薇宫胜了。灵泉宫这一下羽翼折损许多不说。势焰也必定大减。这么一来,敖家必定不会坚持与灵泉宫的关系。子恒起码……不会再被这道枷束缚住。”

我轻轻吁了口气:“是么?这样……真好……”

我是替子恒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高兴中却又有丝隐忧……

好象……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太顺利了。

灵泉宫就这么失败了,姓董的也一定会如师姑所说的那样,我们要搓圆揉扁她都成!

远远地传来沉郁的钟声,一下,接一下。

“嗯,正和仙君和刑天仙君会面了。”采玫师姑眉飞色舞:“两方同时出手,灵泉圣母肯定必败无疑。怪不得江玉成这么成竹在胸,原来拉着这么强的靠山了。”

正和仙君……不就是凤宜带我去的那个正和宫地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去的。

被凤宜握住地那只手感觉微微一紧,我回过神,凤宜的声音里掩不住关切:“你怎么呢?就是觉得这风云变幻地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还是我觉得这世事无常,一时风光无限,下一刻就一败涂地。

“我们能给小心报仇出气了么?”我小声问。

“没问题,我去和正和仙君说一声就是,灵泉宫的人一定会暂时羁押在他那里,等七日后再送到刑天宫去,晚上我带你过去。”凤宜顿了一下,又说:“只是,得留她一条命。要知道仙人有了罪过,须得刑天宫来审问定罪地,你不能擅自伤她性命。”

“我知道。”我咬着牙,然后嘿嘿冷笑:“肯定会留她一条命的。”

不过,还有件事。

“子恒呢?他可以休掉这个坏老婆吧?”

凤宜看着远远朝这边过来的三个敖家的人,嘴角那点笑意很淡,带着些无奈,带着些不屑:“敖家的人再精明不过了,这会儿……就算子恒不想休妻,他们也一定会逼着他立刻与灵泉宫划清界限的。”

紫薇宫的人押着灵泉宫的人离开,观战的神仙们也大都散了。一时间,就只留下一片狼藉的观云台,证明刚才这里曾经发生的恶斗。

采玫师姑挥袖摆手,将刚才的布置一一解去。

她用起毒来收发自如,轻重随心所欲,实在比我强出许多。

我一路走一路想,采玫师姑说的不错,所以刚才燕双的死,一定不是她下手重了,而是有人事先就对她下过了。

我的疑问模模糊糊的浮在心头,不过,晚上去正和宫,我就要向姓董的讨个答案。她就算不承认,我也有的是办法对付她!



(一四六)

按说,灵泉宫倒了,我们大家应该高兴才对。但每个人脸上,似乎都有些沉重的表情。

是啊,即使让姓董的抵命,小心也已经活不过来了,还有那些小鱼们……

子恒和我们一道回来,只是回来后他就自己一个人关上门呆在房里,凤宜微微摇头,也阻止我去打扰他。

“让他好好静一静候……有些事情,还是要自己想,自己判断。”

我怏怏不乐,虽然扳倒了姓董的,可是子恒的快乐,却是回不来了。

“对了,我到现在还都不知道她叫什么来着,一开始没问过,后来……”后来提起来就骂,也没问过名字。

凤宜说:“她叫董淑涵。”

名字倒是很美,就是人不衬。

“你们以前就和她相识么?她心肠忒坏,怎么你们会有交情?”

“她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凤宜情绪也不太好:“圣灵宫以前行事也不是如此不知轻重一味的骄横傲慢,后来的事……唉,这也难说。总之,与我们没什么关系。若不是出了这件事,我们已经回伽会山了。”

“哦……”是啊。被这个意外打断地事情。太多了。

那天晚上吃饭前我还找出己雕着玩地木发簪来。想送给他地。结果一遇到那件事。就给忘记了。

那根簪子用地木头普通。我地手艺又不怎么样。就雕个云头花纹还雕地不是那么匀称光滑。不过好在那是纯手工地。送给凤宜地话。主要是这个心意嘛!

天黑了。这一天。似乎显地特别漫长。

我所想象地可以痛揍董淑涵地场面没有出现。神仙斗法也没有我想象中地那么精彩。我觉得这个美丽地仙界……其实并不美丽。最起码。不是看上去那样宁静祥和地地方。

隔了一天再来正和宫。景物依旧。我地心情却不一样了。昨天来这里地时候还有些忐忑。今天来却有一种厌倦地。索然无味地感觉。

凤宜一边和引路人寒暄,一边轻轻拉住我一只手:“别想太多。这些事我也不喜欢,所以我一直不喜欢留在这里。等子恒的心情好些,我们就回伽会山去。”

我有些勉强地冲他一笑,穿过一条很窄的悬空浮索,引路的那人微微躬身:“凤王,桃姑娘,从这里向右边走,尽头那扇门后就是关押董淑涵的石洞。”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不太方便说。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做声,行个礼退到一旁:“我在这儿等二位出来。”

这里阴暗之极,不过并不得很潮湿,正相反,这儿显的很干燥,很寒冷。外面温暖的风吹不进这里。不过这里也不象我想的那样是个黑暗监牢的样子,除了太过寂静之外,这里就象我们曾在魔域住过的那种地下客栈一样。

走到尽头,前面是一扇石门,凤宜轻轻挥一下袖子。那门无声地朝内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除了一张石床。什么也没有。石墙石地石门……让我忽然想起来以前在蜀山那个让弟子反思悔过的无忧阁,那里也是这样的……这样的情形。

董淑涵靠坐在墙边,她屈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很安静的坐在那儿。没有什么特别凄惨落魄的表现。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吵嚷哭闹。

她慢慢抬起头看我们一眼,声音嘶哑却平静的说:“你们二位是来看笑话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我曾经想过要把她如何如何怎样怎样地,可是就象她说的一样。我们现在来,是看笑话。还是来落井下石呢?她地确恶毒,但是真正的受害人是子恒……

他们这段婚姻从开始就注意是个错误……

我站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凤宜也没出声。

“董仙子,你没什么话想……”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该处什么罪,有刑天宫在,倒不劳桃姑娘费心。我是为了我的师门,我问心无愧。”

得,她倒侃侃而谈,我反而不知道对她说什么。

是啊,她对她的师门无愧……可是被她伤害地人呢?她并不放心上吧?

“走吧……”

我什么也不想说了。

和她说什么呢?问她为什么要对小心那样凶残?为什么要让人给子恒端上那汤?为什么要指使她的丫头来杀我?

我觉得不解地事情有很多,可是却一件也不想问了,她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而且,我现在也用不着再对她做什么,她地道行已经毁了大半,紫薇宫的人肯定会收拾她。

我们转身要走,她却忽然出声:“等等!”

我转过头,她刚才那种从容被急切地语气给打破了:“子恒……子恒他现在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要是想见你,自然会来。”

我想子恒,大概不会想要见到她。

“桃姑娘……请你帮帮我……”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窜过来,可是她的手在触到我的衣角之前,就给弹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边。

她脸色煞白,挣扎着又爬起身来:“桃姑娘,请你转给见我一面……求你了……”

我有些为难,转头看凤宜。

凤宜脸色不是太好,拉着我走了出去,我们刚出来,身后的石门就砰的一声合死了。

“那个……要帮她带话……”

我觉得她很可恨,可是现在的样子,又很可怜……

我觉得我的心肠应该更刚硬一点,本来是打着要给小心报仇的主意才要过来的,可是我不但什么都没做。反而……

凤宜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子恒要是想见她,自然会来见她的。若是他不想,我们便是替她递了话,也没有意义。”

我点点头,出了正和宫,我忍不住问:“凤宜,我这种性格是不是……我觉得自己立场不坚,又有点滥好人似地……看到刚才董淑涵的样子,我居然还觉得她挺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凤宜静静的看着我。他身后是一片墨蓝色的天幕,星星点点的流光依稀闪烁。

我有点心慌,凤宜并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呃,他会不会觉得我这种性格很不好?

好象等了好长好长时间,凤宜缓缓的说:“你一直都又笨又傻,我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那个啥,这话是褒是贬啊?怎么听着……不象夸我,很顺耳……

好吧,我的确很笨。不过,既然凤宜这么说了,那应该是不嫌弃我了。

清风从前方吹来拂在脸上,凤宜带着我穿过微茫的云海,远远近近,许多星子微微闪亮。

在他身旁,我什么也不用担心,心情比脚步还要轻快飞扬。

凤宜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星光之下,他地侧面显的轮廓特别柔和美丽。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踩到实地。

咦?已经到了?

凤宜抬起手,在我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快去睡吧,今天很累了吧?”

我很想说我不累,我们再多待会儿吧,不过脸上微微发热。话在喉咙里转来转去的,咳嗽好几声。却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凤宜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院门口,我转身进院子的时候想着他应该在后面看着我。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更加紧张,差点走成同手手脚。

采玫师姑已经先睡了。不然我这满脸通红傻笑不停的样子,一定要被她打趣。

喝了好几大杯凉茶,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定下来。

我一点睡意也没有,可是,也没有专注的思考什么事情。脑子里纷乱而茫然,一时想起凤宜动人的笑脸,一时弹乱飞的剑光剑气……

我在院子里信步乱走,夜深人静,连虫鸣蛙鸣也听不到。

最后长长地停留在眼前的,是子恒孤独的身影。

我以前还在桃花观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子恒的童年过的并不好,他不是纯正的龙族血脉,被漠视,被冷遇,被欺负……等到他长大了,敖家的人又转而来利用他……

为什么呢,子恒并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为什么却要对他们付出,听凭他们摆布?

这不公平!

看看敖家的人给他安排的什么样地亲事,娶的是个什么样地老婆!就是这份仙职,也不过是个闲散的不受重视的职位……

我觉得心里发酸,鼻子也跟着发酸,眼眶热热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站在子恒那院子的门外面。

门是紧紧关着地。

子恒他把自己,关在里面。

他在想什么?

他会做什么?

我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打开这扇门,怎么样能让他觉得心里好过些……

“桃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

我惊讶的转过头来,长林师叔身边地小侍童正捧着两盘菜一壶酒,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小桥上。

我唔了一声:“你这是没吃饭?”

“我家先生想赏一会儿月再睡呢,我去厨间端了点夜宵来。”

“哦……那你快端去……“

他歪下头,看看我:“桃姑娘,你是要找敖公子吗?他出去了,还没有回来呢。”

“他出去了?”

“是啊,你看门,应该是反扣的嘛,不是从里面闩上地。”

啊,我可真没有注意。

的确是反扣着的。

子恒出去了?

他……去了哪里?


(一四七) 相逢对面不相识

我不知道我在子恒门口坐了多久,起先只是无意的坐下来,后来靠着门歇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有水珠落到我脸上。

下雨了么?我抬手抹了一把,然后在看到站在我面前的那人时清醒过来。

“子恒。”我揉揉眼,睡意迅速褪去:“你去哪儿了?”我看看四周,天没亮,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去散散心。”子恒在我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来:“你在等我吗?”

他在我身旁坐了下来,我仔细打量他一番,他衣衫上有点潮湿的气息,而且坐下来之后就一直沉默。

“你……”

“我……”

我们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了下来。

他先开口,微笑着,温和的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我觉得我真是没用,在他这样平静的表情面前,我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地嘴真是笨。

不不。不光是嘴笨。也许现在子恒就想一个人待着。可是我却跑来给他添乱。让他在这种时候还要倒过来安慰我让我别担心。

“要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和你客气地。”顿了了下。他问,”你们的喜事。打算什么时候办?这杯喜酒可不能少了我地。嗯。说不得。谢媒酒也要请我喝一杯。”

“是啊……当然地。到时候一定会告诉你。”

然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也没说话。

气氛沉默的让我觉得肩膀都要给压垮了。

明明知道他的负担那么沉重,可是却没有办法替他分担。

“我刚才去见过淑涵……“

“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淑涵是谁。然后慢一拍才想起,就是董,那个,就是他那位夫人。

大概……也就快要不是……

“没成亲之前,我们也曾经见过面。那时候,她是灵泉圣母的得意弟子,年少貌美,意气风发。我头一次见她,是凤宜带我来仙界……就是在那一次的观云台集会上,我是个无人注意的小角色。她却正是崭露头角,锋芒正盛。那时候我认识了她,她可并不认识我……一晃眼,几百年的时间,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今日又是一场观云会,我和她,以后大概不会再见了。我刚才还有些迷惑,一眨眼地功夫。我们就都变了,再不复当初旧貌。我想不通……这中间的岁月,都去了哪儿呢?”

我安静的坐在那里听他说话,没有打岔。

“她说她想过会有这一天,仙界就是这样,有人浮起来,就会有人沉下去。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她说,当时敖家和灵泉宫有议亲之举时,她还曾经向灵泉圣母表示了……她很欣赏我。成亲的时候。也想过……我们会恩爱和睦,会成为令别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但是我和她从头到尾没有一点能合得来的地方。我向往的生活是她不屑一顾地。她想达到的目标是我深深厌弃的,就算没有这一次的变故,我们早晚也会形同陌路。”

“彼此接近之后,才会发现许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以前我觉得她爽朗明快,但是成亲之后发现她行事果决。手段狠辣……她从前觉得我温和文雅,后来却屡屡抱怨我懦弱消极。不求上进。刚才我去见她,她说了一句话。她说,这桩婚事。从开始就是错的。”

“那,小心的事,是她所为吗?她为什么要这样的……”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但是问过这句话我就后悔。

“过去的事,不提了。”子恒说:“采玫师姑他们几位都很喜欢你,凤宜和你彼此又相知多年,将来一定会相处地很好的。”

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不件事,我当然也不会追着他要答案,非捉着人的痛处穷追猛打不可。

我只希望他能释然,能够不再为这段经历所苦。

“你那管笛子呢?”

“哦?”我愣了一下,把随身带着笛子拿出来。

“吹支曲子我听听。”

我会的曲子不多,吹的也不好。

把笛子摸出来,我试了试音,吹了一首很短的小调。回头看看,子恒靠在门边,眼睛闭了起来,神情象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途终于可以停下放松一下,歇口气的那种感觉。

我一首接一首的吹下去,想起来什么就吹什么,一直都没有停。

我自己在笛声里,也想起许多前尘旧事。快乐地,忧伤的。温柔地,冷厉的……

笛声宛转,一直响了很久。

东方天空露出一抹淡淡的莹白,我放下笛子,回过头去看。

身后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子恒他离开的悄无声息,我没有察觉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也许所有地相遇,最后都要如此离别。

也许所以有伤痛,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抚平。

我站了起来,朝着极东地方向望去。

那个方向,应该是东海。

子恒是回去了?还是去我在心里默默祝祷,愿他平安喜乐,愿他终究会寻找到他所想要地一切。

太阳迅速跃起,出现在云层之上,无边的云海一瞬间被渲染成了耀眼地金红色,那种灿烂光辉无法言喻。方,但是我不喜欢那里。

子恒离开的第二天,我和凤宜也离开了仙界,回伽会山。

魔域封印消失,这件事似乎对世间的影响并不大,最起码。我们一路上没看到有什么大的异样。

其实,这次一共离开的时间并不久,加起来也不过是和我以前很短暂的闭关一次地时间相若,但是再看到伽会山熟悉的风景,我心里竟然泛起一种久违的,又是欣悦又是心酸的感觉。

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看起来伽会山一切如旧,这就好。没象我担心的被什么魔啊怪啊的侵占伤害了。

凤宜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速度也明显的加快了。

他也挺挂念他那一窝鸟的。

快靠近盘丝洞了,我忽然冒出个好玩的想法。

“凤宜,喂。你说我们要是不告诉他们,悄悄回去,趁他们不备,再突然现身,吓他们一跳,怎么样?”

凤宜瞥我一眼:“听起来嘛,多无趣。“

”我就想听听,我不在地时候。灰大毛是不是抱怨我说我坏话了,洞里其他人捣蛋没有……你就不好奇吗?你不在的时候,你窝里那些同族就不会在背后议论议论你?”

凤宜看我的目光虽然还是那种:你无聊你很无聊,可是毕竟没有再反对我的提议。然后我和他都改了妆。我给自己弄成一双狐狸眼,如果被熟人看到了可以冒充一个外路来的狐狸精,然后给凤宜恶搞了一个大鼻子,两只招风耳,乍一看很象朱英雄那张肥脸……凤宜没反抗也没乱动,很顺从的让我摆布他。可是我的情绪却不象刚才那么高了。看到手下的这张脸,我想起朱英雄他们几个来……

“好了吗?”

我回过神。堆起一个笑脸:“好了。保证就是你身边儿那个特别傲的小鸽子小黄鸟看到你也认不出来你是谁。”

我们沿着山路朝上走,一路上遇到了两只我洞里地小耗子精下来巡山。灰大毛的恶趣味,把我给他讲过的“有来有去”和“出入平安”做成腰牌给他们挂着,凭这腰牌可以不受限制的进出外围的防御阵法。他们显然没认出我们两个伽会山的大小两BOSS来,拦着我们盘问。

“左边那个有来住!你们是什么来路?伽会山可不得乱闯乱来。快报上名来。”

呃,我觉得他们这问话不够礼貌。要是问的是一般小妖也就算了。如果遇着有点来头的脾气又不好的要和他们计较,他们岂不是要吃亏么?

嗯嗯。装成陌生人果然是有好处的。

“我们来访友地。”凤宜居然有问有答,态度非常良好:“去探一位东阳峰的故友。听说他们都迁居到这里来了。”

“哦,这样啊……”有来有去想了想:“那你从东边走,到了半山,过独木桥,是去东阳峰地路,不要走错了,西面是盘丝洞哦。”

“你们是盘丝洞的?”

“是啊。”有来有去点个头,没有多说,两个人又溜溜达达的继续巡山去了。

我看着凤宜嘿嘿笑,他奇怪的问:“你笑什么?”

“我说,你看起来一点不象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啊。老实交待,你以前是不是也玩过这样地把戏啊?或者说,是你渴望这么玩已经很久了,今天才终于凑着机会?”

“胡说,哪有这回事。”凤宜嘴上是这么说,可是唇边的笑意却泄露了他地真实心情。

我们慢慢悠悠接着上山,又遇到一拨东阳峰巡山的。哈哈,这次由我出面,说是去丝洞地一位蜘蛛故友,他们果然也给放了行。

等这拨巡山的一过去,我就皱皱眉:“喂,这样不行啊,你看,你那边以为是我这边地人,我这边又以为是你那边的客人,要真是有别有用心的,可不就钻了空子了?”

这事可马虎不得,说不准哪天就出事。

凤宜只是一笑:“反正都快成一家了,这事儿好办,不用犯愁。”

“呃……”我瞪他一眼,凤宜一点儿没有不自在的表情,微微笑着牵起我一只手:“难道我说的不对?等我们成了亲,自然不分彼此,他们也不用再分你这边,我那边了,是不是?”

“是你个头。”

我想摔开他手,又……嗯,好吧,给他点面子,看在他乐意配合我这么寻开心的份上,就不甩开了。

不过我们转过山坳,离盘丝洞越来越近的时候,却远远听到盘丝洞的方向传来吵嚷声。

是谁在吵闹?

我和凤宜对望了一眼,加快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