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8

冰痕幻梦: 霁雪飞云 (爱你爱到虐死你) 番外之一

番外之一星河万里共君醉



昭文帝将飞云抱进屋里,却不放他下来,只不停地哈他痒。飞云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用手去捶他胸膛,一边道:“快放我下来!”
昭文帝却抱得更紧,笑道:“你求我我就放你下来。”
飞云如何肯求他,皱了皱眉,只道:“你跑到哪里去滚了一身泥?弄污了我衣服。”
昭文帝低头一看身上衣裳,果然满是污泥雪水,还被树枝荆棘划破了多处,飞云的白衣已被染得斑斑点点。昭文帝顿时红了脸,狠狠地在飞云面颊上亲了一口,便放他下来,笑道:“我不过去郊外赏雪了,你没有同去,可错过了大好美景。”
飞云一听即已知他去了哪里,见他又是双眼红肿,心中一阵恻然。却道:“早知皇上自个逍遥去了,我也不必等你了。”
昭文帝听飞云讽刺他,倒也不恼,只道:“你若不等我,我自然会在你门口等你,等得久了,就变成一块大石头,叫作‘望云石’。”又道:“云儿,你以后别再叫我皇上了好不好?”
飞云翻翻白眼:“那叫你什么?”
昭文帝回想以前要飞云叫他大哥的事,知道他必然不肯,若要让他叫些情人之间的亲昵称呼,更是想也别想,今儿心情大好,又何必再去碰这钉子?于是对飞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还有,我小名叫做康儿。是因为我出生不久,就大病一场,差点死掉,母后就为我取了这个小名,佑我一生健康平安之意……”
“康儿?”飞云在心里默念了一下,没想到皇帝还有这样的小名,和乡下叫阿猫阿狗也差不多,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觉得这样的小名实在是唤不出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改口道:“皓……”却觉自己的牙齿都已酸得倒掉。原来昭文帝姓杨,单名一个皓字。
昭文帝听飞云终于肯叫他的名字,喜不自禁,忙应了一声。忽想起父皇母后已仙逝多年,而自己从即位后,再没有听见过有人叫一声自己的名字,至今也快二十年了……便道:“云儿,不要叫我皇上,皇上是天下共主,我只是你一个人的。你叫我什么都成,我都喜欢。现在这世上也只有你能叫我的名字了……”
飞云听昭文帝说“我只是你一个人的”,虽早知道他心意,今日听他明白说出来,仍觉有一股暖流流过心间……
等昭文帝沐浴更衣完毕,飞云早换过衣服自去睡觉了。昭文帝命下面传了早膳来,知飞云这段日子补品也吃腻了,只端了碗百果粥走进他卧房。飞云面朝里睡得正香,昭文帝上前去摇了两下,飞云迷迷糊糊地一摆手:“不要吵!”昭文帝又去捏了捏他的鼻子,飞云只好睁开眼,伸个懒腰,昭文帝半拖半拽地将他抱起来。飞云见床边桌上放着碗粥,他这些天躺着疗伤,事无巨细,都是皇帝亲手伺候,不须他动。飞云也早惯了,只是不停地打哈欠。
“小懒鬼,吃点东西再睡,不然你这一躺下去,不定到太阳落山也醒不来。”昭文帝边说边喂他。飞云靠在昭文帝身上,微闭着眼一口口地吃着,懒洋洋地想着:若以后天天过的都是这种饭来张口的日子,倒是很不错。只是若吃了睡,睡了吃,日久天长下去,可有些不大妙……昭文帝喂飞云吃完,笑道:“云儿,这下你好好休息吧,我还得回宫里去一趟,办完事就过来。”
飞云听他要回宫,暗道:他天天不睡觉,昨晚还在雪地里疯了一夜,现在又要处理事务,也不知精神怎么这么好?不管他了,反正他是皇帝我又不是,我已经帮他顶了这好几个月,现在也该轮到他了……又打了个哈欠,一会便已沉入梦乡。昭文帝仍是守着他睡熟,方轻轻地离开。
昭文帝回到宫里,早朝自是已误了时辰。他看了奏章,又召见了几位大臣,这才去榻上歇息了一会。醒来后略用了些午膳,再到飞云府中时,飞云果然还未起床。
昭文帝关好门窗,脱了外衣,也腻上床去,挨飞云躺下,一只手却不安分地往他怀里伸去,还未触到飞云肌肤,飞云已本能地使出一招擒拿手,来扣昭文帝脉门。昭文帝轻巧躲过,笑道:“便在梦里也这么凶?”干脆把他抱过来,舌头已舔上了飞云的耳垂。飞云痒得受不了,再不能装睡,却微撅着嘴看着昭文帝。
昭文帝笑道:“你这懒鬼,不想动就躺着吧,今儿还是我来侍侯你。”说着,便吻住了飞云撅着的小嘴,舌头也探了进去,深深地寻觅,品尝着伊人的甘甜。飞云被他撩动得睡意全消,也情不自禁地深情回报。昭文帝见他投入,双手也慢慢下滑,一颗颗解开他衣扣……等到他把飞云放开时,两人已是全身赤裸。飞云如雪的肌肤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双颊早已绯红……
昭文帝双唇捕捉住飞云胸前的那颗小红豆,轻咬吮吸,一双手却熟练地撩拨着飞云的欲望,飞云轻轻地呻吟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揉弄着昭文帝的头发……飞云的欲望在昭文帝手中渐渐挺立,昭文帝并不住手,双唇却一路滑下去,又含住了他的欲望之端,极为纯熟地用舌头搅动,轻舔他的呤口……飞云只觉如一道电流通过,酥麻的感觉顿时传遍全身,不再压抑,忘情地呻吟起来……昭文帝一只手揉捏着他胸前那点,一只手握住他分身,让它在自己嘴中进进出出……过了一阵,飞云终于忍不住叫起来:“皓,我受不了了,放开我!”昭文帝不理他,却更用心爱抚,飞云身下一热,一股灼热粘稠的液体已喷射出来……昭文帝仍不放开,将其全部吞咽了下去,又细细地舔尽残液,方才抬起头来,笑道:“云儿的味道不错。”飞云已羞得满脸通红……昭文帝看他这样子,竟是别样的动人风致,自己的下身也早就挺立起来……




昭文帝抱着飞云,慢慢用一根手指探入他密穴,飞云没有动,也不说话,身子却突然有些僵硬。昭文帝心里暗暗叹口气:他的伤才好,怕是经不住吧?仿佛又看见飞云那冷漠绝望的神情……总不能再勉强他,自己解决就好了……昭文帝起身披上衣服,便要下床出去,却被飞云拉住,问道:“去哪里?”昭文帝不知该如何回答:“我……”飞云也不追问,只侧过身去,从床单下摸出一件物事塞到昭文帝手中,昭文帝低头一看,竟是上次去漠北前夜送给飞云的那盒大内密药!回头见飞云脸上红晕未褪,双眸中水波荡漾,摄人心魄。昭文帝顿时明白他的意思,惊喜万状,忙又吻住他,极尽所能地缠绵温存。良久方轻轻地在飞云耳边道:“好云儿,我还以为你不愿意……”
飞云听他这样说,突想起往事,当年你要自己时不管如何暴烈,惨绝人寰。只因是你,只因自己爱你,却从未有过半点不愿,也从未责怪过你半句,今天你还以为我不愿意,又将我对你的情置于何处?飞云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眼中发酸,怕控制不住泪水,只闭着眼,一口咬住了昭文帝的左手手臂。
昭文帝不能动,任他咬着,右手却抱着他,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唤着:“云儿?云儿?”,感到怀中的人儿有些微微的颤动……飞云咬着他不松口,好一阵才放开,虽未故意用力,也在昭文帝的手臂上留下了一圈深深的齿痕,肌肤已成淤青,渗出些血丝来……
飞云仍不肯睁眼,昭文帝吻了吻他眼角,轻轻问道:“云儿,觉得好点了吗?你心里不痛快,就再多咬我两口,不要委屈自己……”停了下,又问道:“云儿,自从我第一次见你,就一直好喜欢你,只想和你在一起。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飞云胸膛起伏不停,吸了口气,闭着眼道:“以后再说。”
又等了一会,昭文帝见飞云慢慢地恢复了平静,才又吻住他。昭文帝一边摸索着打开手中的药盒,手指抹上些油膏,用最轻柔的手法涂在他密穴周围,又缓缓地探进去,均匀地涂在里面……再加了一根指头进去,轻轻地抽插……一边用舌头在飞云的嘴里尽情挑逗。飞云渐渐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体温也越来越高……
昭文帝察觉飞云已完全湿润了,才起身抱住他的腰,将他双脚放在自己肩上,说道:“好云儿,不要害怕,尽量放松点,我只想你欢喜,决不会伤你。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马上告诉我……”飞云无声地点了点头。昭文帝分开他臀瓣,慢慢地将分身挤了进去,虽然早已情欲激荡,仍不敢放纵用力,略遇阻滞,即停下来,双手轻揉飞云的臀瓣大腿,帮他放松,再慢慢地进入……
开始时飞云仍不免有点紧张,虽然是自己愿意,也知昭文帝细心体贴,但当年服下合欢散后曾经无数凌虐,早超过常人所受极限,如今伤痛虽去,到底记忆难消。但这次昭文帝一旦进入,飞云虽仍觉有异物不适,却不是如何痛苦。昭文帝俯身抱紧飞云,咬着他耳朵,不停地轻轻说:“云儿,你真好,我好喜欢你……”飞云渐渐放松,昭文帝才慢慢开始抽插。飞云但觉紧窒处被他塞得满满,触碰到自己的最敏感的地方……昭文帝见飞云已开始适应,又柔声问道:“云儿,痛吗?”飞云摇摇头,昭文帝这才加力。
昭文帝紧紧地抱住飞云的腰身,深深地插入,再慢慢地抽出……复问飞云:“云儿,你喜欢这样吗?或者我再慢一点?”飞云早涨红了脸,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昭文帝喜欢他羞涩的模样,暗想:平日里那么聪明要强的飞云,天下之事皆在他掌中,不管面临什么困境绝境也不曾屈服半点,凡他说话时朕都不得反驳一句,现在却被自己逗得羞得说不出话来,在朕面前也有这样柔情似水的时刻。昭文帝不由怜爱之心大盛,迫不及待地想要与他共享极乐之境,忙笑着安慰飞云:“云儿,这两情相悦,本就是世上最美最好的事情,你想我怎样做才舒服,不用有什么难为情。”
在昭文帝温柔爱抚下,飞云只觉体内有一团火在燃烧,听到心底的最深处有一种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弥漫,那是多年横亘心中的冰山在慢慢地融化……原来与心爱的人合而为一是这样的美妙,原来自己也还有渴望……昭文帝听到飞云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声,俯下身去问道:“云儿,喜欢吗?”
飞云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喜欢,你很好……”
昭文帝听飞云这样直截了当,知他是真心称赞自己,只如上了天堂,一生只要有这样一刻,凡尘中还有什么事值得在乎?遂又轻轻地道:“好云儿,睁开眼看着我好吗?我想看你的眼睛,我想要你记住我,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飞云睁开眼,见昭文帝眼角嘴边满是笑意,几绺头发被汗水打湿了,贴在额前,眼睛中爱意充盈,浑身上下竟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彩,飞云看得呆了。
昭文帝火热的唇又迎了上来,紧压着飞云的双唇,身下的律动也越来越有力。飞云觉得自己象是腾云驾雾,真的飞起来了,又如在波涛浪尖,意识也被这一波接一波的快乐浪潮所淹没,不由叫道:“皓,抱紧我……”昭文帝让飞云的双腿盘在自己腰上,索性将他抱起来,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发起冲刺……过了一会,两人同时大叫一声,攀上了快乐的顶峰……
昭文帝想把飞云放下来,飞云双手环着他脖子,迷迷糊糊的说道:“不要……”昭文帝便翻身自己先躺下去,让飞云俯在自己身上,仍是紧紧地抱着他。飞云躺在昭文帝温暖的怀中,紧贴着他胸膛,侧耳去听他的心跳声,听着那急促而有力的跳动,飞云只觉这便是世间最动听的声音。




“皓,你的心跳得好快!”飞云轻声道。
昭文帝笑道:“你仔细听听,它每跳一次都是在说同样一句话。”
“什么话?”
“‘我爱你!’这颗心每跳动一次就说一句‘我爱你’,每一次,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永远都说着这同样的一句话,直到它停下来那天为止……云儿,你听到了吗?”
飞云静静的听着。“皓,是的,我听到了……但我不要它停下来,永远不要,我要听……”
飞云从来早将生死悲欢置之度外,但此时见昭文帝这样说,心头竟是说不出的沉重。过去几经磨难,而人生几何,去日苦多,纵使今生刻骨相恋,销魂缠绵,待到无常来时,两人终究还是要分开,今日相聚的欢乐,不过如朝露无痕,至于来生来世,又是何其渺茫?
飞云压在昭文帝身上,头埋在他坚实的胸前,喃喃低语:“皓,抱紧我,不要放开,永远不要……”昭文帝看他象个小孩子似的赖在自己怀里,笑道:“只要你愿意,我当然永远都不会放手。”又道:“可惜我的宝贝大了点,不能含在嘴里,也不能藏在我怀里……”
昭文帝见飞云趴在自己身上半天不动,以为他睡着了,问道:“云儿,你又睡着了?”
飞云回过神来,摇摇头,笑道:“你身上全是骨头,硬得要命,我哪里能睡得着?”
昭文帝自从离开飞云去漠北后,先是受伤中毒被擒,后来又为飞云取血,失血过多竟至生命垂危,大病了数月,略好些又为飞云疗伤,操劳国事,未曾休养,早就是瘦得皮包骨头。他见飞云抱怨,便道:“云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养的白白胖胖,让你每晚都能睡得舒舒服服。”又道,“你今儿都睡了一天了,我抱你去沐浴好吗?”说着便起身将飞云横抱起来。
原来,昭文帝为方便飞云沐浴,在他卧房背后,和昭文帝的寝宫一样,也用白玉砌了个池子,从城北山上引了温泉过来。以前昭文帝每每都是先服侍飞云沐浴,今天两人都是赤身裸体,便一起泡在温泉池子里。虽然已是初冬,池水依然温暖宜人,蒸汽弥漫。昭文帝仍是先帮飞云沐浴,细细地为他洗尽自己在他体内残留的污迹,又为他清洗全身。
洗着洗着,昭文帝竟不知不觉地发起呆来。这是飞云旧伤痊愈后他第一次为其沐浴,不由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赐浴飞云的情景……那时云儿也一定是现在这样美,可惜自己不敢去看,一旦错过竟等了这么多年……却听飞云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昭文帝叹道:“云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美……”
飞云见他这样说,已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故意瞪了瞪眼道:“我正想问你呢,那时我进宫不久,你就赐浴留宿,你老实说,是不是没安好心?一定是居心叵测!”
想起那次自己见飞云浴后披条浴巾跑出来,昭文帝刷地红了脸,忙辩解道:“冤枉啊!我哪里敢?就算有时想入非非,也是有贼心没贼胆……我就怕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喜欢我,生气了再不理我。”又问道:“好云儿,你那时到底喜不喜欢我?告诉我好不好?”
飞云听了,半响低头不语。想他自幼年就以帝王之尊君临天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自己那时表面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尊卑之别犹如霄壤,他若借势用强,最简单不过,也不违情理,更不会有人说他半个字。但他唯一在意的却是怕自己不喜欢,所以千般宠爱,万种柔情,费尽心机只为博我一笑,而他的愿望,却总是放在次之又次的地位,自己的一句话就可以主宰他的喜怒哀乐,乃至让他生让他死。一直到现在,又何尝不是这样?但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被他吸引的呢?飞云却从来没有认真去想过这个问题……应该是很久了吧?是校场初见他时的温和笑容?还是御花园中比剑的惺惺相惜?是那一曲高山流水的知己之情?还是那漫天飞雪中比肩而立,然后许下飞云剑法霁雪琴谱的诺言?……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绝不应该,却又是命中注定,一步步深陷于他编织的密密情网中,任凭世事如何变迁,自己对这段情缘始终无悔……
飞云轻轻地叹一口气,微微带笑道:“那时是不是喜欢你,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现在想来,既然你有司马相如的绿绮古琴,我就不该教你弹什么高山流水,教你弹一曲凤求凰好了。”说罢,也即红了脸。原来,相如当年初遇卓文君,就是以绿绮琴挑文君,尔后两人夜奔,传出一段千古佳话。
昭文帝揽着飞云的腰,两人半身都泡在温水里,欢娱后不觉有几分慵懒。昭文帝便又伸手去哈他腋下,飞云躲也躲不开。昭文帝谑笑道:“你若真的教我弹凤求凰,我一定会和你私奔,去开一家飞云酒家,定比当年文君当垆更流传得久远。”说着吻了飞云一下,突然抱紧了他,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云儿,我当时怎么会放你回去?你都说了不要走,我还让你走……你那么喜欢我,我不该让你走啊……这是我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我真是蠢到极点,我真是该死……”说着便用力地敲打着自己的头。
飞云倚进昭文帝的怀里,轻轻的把面颊靠在他宽阔的肩上,沉默了一会,才道:“皓,我们现在还是在一起了……”又道:“就算你那时留下我,难道你就不怕……不怕我对你不利?”
昭文帝轻轻地道:“云儿,如果你在我身边,就算你把我杀了,我也决不会后悔。”
飞云笑道:“你又来哄我,我要杀你可是不大可能,你武功比我高,宫里又都是你的人。”
昭文帝道:“我是认真说的,虽说我的武功比你高一点,但你有出岫剑,我不是你的对手。”




飞云一怔,自己以前怎未早想到这层?原来他赠与自己出岫剑时,就即已将性命交到自己手上,他很清楚这点,却宁愿相信自己,或者正如他所说的,就算死在自己手上也是心甘……飞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昭文帝,两人的身体不免磨擦。昭文帝见飞云主动,自己也早忍耐不住,托起飞云,飞云泡在温泉中,更显得柔若无骨,两人就在水中纠缠一处……水气氤氲中,只听见急促的喘息声和撩人的呻吟……虽是冬季,室内气温却如在炎夏……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沐浴完毕,穿好衣服,传了晚膳来。天气寒冷,昭文帝命煨了煲汤,又上了只火锅。膳后天已全黑,昭文帝含笑问道:“云儿,我说的没错吧,你今儿起床天就黑了,你是不是又打算睡觉去?”
飞云没好气地道:“还不都是你害的?”
昭文帝凑近他道:“好,好,都是我不对……云儿,如果你对我还不满意,等会我让你来……”说着便又想去吻他。他和飞云多时未尽鱼水之欢,当时飞云替他解毒,倒更象是一种折磨,今日终于解禁,昭文帝虽是忙碌了一天,仍然是索求无度。
飞云急忙躲开,唾了他一口:“你还没完了,我就不该让你得寸进尺!”又道:“你不是喜欢看雪景吗?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在屋里待了一整天,也闷的很了。”
昭文帝遂命下人取了裘皮大氅来,亲手替飞云披上,揽了他的腰,便从后门出去,到了湖边。天色已黑,看不清远处的景致。两人只是静静地沿湖边走着,湖水温柔地拍打着岸边,象是在永不疲倦地吟唱,虽有风迎面吹来,却不觉寒冷。深色的天幕上,有几颗朦胧的寒星闪烁。踏着积雪,听那雪在脚下细碎的散开,岸边枯黄的柳条上也满是雪,轻轻一摇,便落了两人一身。
昭文帝想起昨夜自己还一个人冒着暴雨风雪在山顶痛哭,肝肠寸断,今夜却已进了天堂,就这样陪他一直走,走到天明,走到天涯。看那湖水荡漾,便对飞云说:“等开春了,我就命人在这湖里都种满莲花,夏天花开了,晚上我们便到这湖上来乘凉,划船赏月……可不是好?”昭文帝说着似已看见了那接天莲叶,映日荷花,不由吟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扁舟载酒,月明之夜与他俯仰流连于这碧波琼田,岂不是更胜过那广寒月宫了?飞云听昭文帝这样说,心中也不禁神往,嘴上却说:“在这风平浪静的湖上划船有什么意思?要去海上扬帆破浪才来得痛快。”
昭文帝笑道:“你要去海上也容易,先造些大船,明年我们就乘海船巡游高丽、琉求。我早说过,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伸手将飞云揽得更紧,朦胧的星光下,那张绝美的面孔更如在梦幻之中,忍不住捧起他的头,将自己的双唇深深地印了上去……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滑走,飞云过的越发甜蜜而慵懒。昭文帝不愿他再过操劳,每天早上都是自己悄悄起床去上朝,往往要下了朝才来叫醒他。免除了后顾之忧,昭文帝对政事也格外用心,有要事时也找飞云商议,除此之外的日常事务,飞云也懒得多问多管,只专注些书画游戏,就连剑法也好久不曾练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却是飞快,说不尽的浓情缠绵。这一日下午,又飘起了雪,便到院中的三层小楼上观景,飞云将其命名为凌云阁。昭文帝从宫中带来南海进贡的大龙虾,命煎了佐酒,拢了火盆,温了酒来。昭文帝为飞云斟满一杯,笑问:“云儿你尝尝这酒如何?”
飞云见那玉白色的象牙杯里,澄清的酒液渗出几分碧绿,抿了一口,甘美之外,却微带酸味,飞云满口生津,回味了一阵,竟不知其名,便问昭文帝:“这是什么酒?”
昭文帝笑道:“你我对饮,自然是青梅酒。今日英雄,舍你我其谁?”
飞云知他是谈的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故事,也笑道:“那你莫不是自认为大奸雄曹操?”
昭文帝道:“孟德玄德怎能与你我相比?当年是天下大乱,那两人是勾心斗角,貌合神离,就连喝一杯酒,也是在相互试探算计。而如今四海宾服,你我推心置腹,永结同好,早已胜过古人千倍万倍了,就是神仙,也难得如此吧?”昭文帝说得豪迈动情,却未察觉飞云在一边笑容已隐去。
昭文帝又道:“每次看见下雪,我就想起你的生日。云儿,再过一个多月,就又到腊月初八了……”
飞云道:“皓,你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的生日,就在下月了。”
昭文帝不以为意:“我只记得你的便好,我自己的生日自有人管,从来不须我操心,反正每年都是照老规矩办。”
飞云问道:“那看来我还得准备一份贺礼?”
昭文帝剥了只龙虾喂进他嘴里,道:“云儿,你我之间,这些俗礼就免了吧,我得到了你,便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宝贵的礼物。”想了一想,又道:“倒是你的生日,我得好好地筹划下。这是你二十五岁的生日,有六年没给你祝寿了,现在你又是摄政王,一定要给你过个风风光光的生日,不如我们把你的寿辰定为千秋节,大赦天下,举国同庆,以后也年年庆祝,云儿你觉得如何?”说着抱过他轻轻亲了一下。
飞云挣开,冷冷一笑:“皇上你果然想得周到,随你安排好了。总之我是‘此间乐,不思蜀’罢了。”他听得皇帝要为自己大张旗鼓过生日,想到如今昭文帝倒是志得意满,笑谈古今,以英雄自诩,他正好藉此宣示太平盛世。而自己亡国不过三年,悲痛未消,耻辱未去,却在此歌舞升平,又算什么?今日受他荫庇,纵使风光,和当年的阿斗刘禅相比又有什么区别?




昭文帝正说得高兴,闻言楞住,不知该如何作答:“云儿,我不是这个意思……”。飞云一口将酒喝完,拿起酒壶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连喝了三杯后,昭文总算从他手中抢下了酒壶。飞云也不和他争,只坐着不说话。
昭文帝气道:“云儿!你不高兴,要我怎样都行,好好地何苦又和自己赌气?”叹口气,又道:“我说的话,你又说我是哄你。连我的整个人全部身心都是你的,我的江山更是你的。你又来分什么彼此?你若想要,什么时候都可以拿去。国号怎么改,也都随你。我是真心实意说的,你也不是不知道,许多年前我就唯愿你来当这皇帝,只是你又不肯受这嗟来之食……”昭文帝越说越快,身子也不禁微微颤抖,伸手去握住了飞云的手:“云儿,难道到了今天,你还不能信我?”
飞云沉默了好一阵,忽开口道:“我不是不信你,也不是怪你,只是我自己一时想不开,和你没有关系。皓,你说的对,这事原本是你看得更透彻些。”略停一下,叹道:“十年前,我初出茅庐,自负谋略武功,以为万事皆在掌中,可以做一番事业,杀伐决战,一剑平定天下,留之青史,传之百代……”
飞云说这番话时,不看昭文帝,望着槛外灰蒙蒙的天色,似在回想着那金戈铁马的遥远往事,语气有几分沧桑,又似有一些淡淡的哀伤……昭文帝握着他的手,无法插话,似又听见十五岁的飞云昂然答道“草民以为大丈夫当为国家尽忠,为君王分忧,戎马之中了却天下之事……”,只在心里叹息不已,眼中也有些酸楚。飞云任他握着手,微笑了一下,话锋突然一转:“其实如今看来,当时我毕竟年少,想的太简单了……成国也好,靖国也好,兴废存亡,世代更替,谁又能避免?灭六国者,六国也,族秦者,秦也。成国不亡于你手,也会亡于他人之手。这道理我本是明白的,怎能迁怒于你?何况这河山本没有姓氏,天下万民百姓,盼望的不过就是安宁平静,日出而作日没而息。至于谁的江山谁当皇帝,真正在意的又有几人?为了一己私欲而置万民而于沸鼎,就算是我来统一天下,殊有何事可得意?至于一点浮名,秦皇汉武,终究归于尘土。我执着于斯,岂不愚昧?”
飞云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昭文帝,道:“再说了,更要紧的是,即使拥有一切,你我不能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对你是这样,对我也同样是这样。现今四海升平,国富民强,你治理得方,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亡国之恨原是他心中长久的块垒,时而无端苦闷,又不能说与人听。虽与昭文帝相知,但这心事也难以排解。今日想通了此节,反而似放下了一块大石。飞云复笑说:“你别打如意算盘,想偷懒让我来做。当这皇帝,五更起三更眠的,想累死我不成?”
昭文帝也才放下心来,道:“云儿,你的见识,确非常人所能及。”笑一笑,“皇帝你不愿当也罢,本也不该拿这些俗事来烦你。这费力的苦差事,还是我这粗笨之人来做好了。”昭文帝沉吟了一下,又道:“不过……本想给你办个风光气派的生日,看来我是有些考虑不周……你也不喜欢这些。那就我自己给你办可好?我还是有礼物要送你。”
飞云想起自初次进宫,他就时时说要送自己礼物,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便问道:“又有礼物?这次又是什么?”
昭文帝摇摇头道:“不是一件,这么多年头一回给你做生日,至少也得三件,我还没完全想好,未必是什么宝贝,但总之是我的心意。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只等着到时收礼就好了。”
不久,昭文帝的寿诞临近,为当今万岁祝寿,仪式自然繁复。昭文帝本想让飞云托病不出,以免去一大堆君臣礼仪,但飞云虑及自己身为摄政王,不出席与礼不和,朝臣又会多有议论,仍是依礼行来。昭文帝在前殿接受了飞云并文武百官及民间名宿等朝贺,摆下千人寿宴与民同乐。宴罢又回到后宫,由皇后率领六宫嫔妃行礼。
这也是昭文帝采药回京后第一次见到皇后。自上次夜闯飞云府后,皇后一直被软禁在宫中,就连皇帝病危时也未准她来探望。昭文帝见她盛妆华服,仍掩不尽憔悴颜色,虽是为皇帝祝寿,却不见一点喜意。昭文帝有点心酸,不愿难为她,暗道:“与其把她锁在这里,不如找个机会送她回蒙国去算了。”其余嫔妃经年未觐天颜,也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盼望借此寿辰良机能留下侍寝。但昭文帝惦记着飞云,只是依照惯例行事,并不多发一言,礼毕后嫔妃们皆都失望而归。
因礼多事烦,昭文帝就让飞云在寝宫中等他。还未到门口,远远地就听见琴声响起,昭文帝一怔,久违了这天籁之音。当年飞云强忍着酷刑初奏霁雪,弦断后即不复弹奏,这几年昭文帝也只是自己弹给他听,不敢再让他抚琴,此时他重拾旧艺,必是为了给自己祝寿。昭文帝极为惊喜感动,怕惊扰飞云,做个手势,让太监们都在外面等候,不得出声,他自己亦站在门外聍听。细听下又是一首新曲,似一轮满月自湖面升起,波光摇曳,树影婆娑。月亮在薄雾般的云层中穿梭,柔和的月光洒满大地,万籁俱寂,只有一叶轻舟随波荡漾,偶尔的桨声荡碎了月影……
昭文帝听得入神,待余音渐渺,方走进屋里,笑问:“云儿,这又是什么曲子?何时作的,我怎不知?”
飞云亦笑道:“是日前偶得一曲,正好今日试弹与你听。只是尚没有曲名。”
昭文帝略回想了一下,道:“那就叫‘闲云弄月’可好?”
“哼,我费心谱曲,你还来取笑我?好没有良心!”飞云貌似不悦。




昭文帝这回却不让步:“哪里是取笑?我就觉得这名字贴切,今儿是我过生日,你可得依我一回。”又道:“云儿,我们且来看看他们都送了些什么寿礼?”说着吩咐太监们将全国各地官员们的贺礼抬进来,一会就堆了满满一屋,却见最上面的礼盒贴着飞云的名字。
昭文帝奇道:“我早说了不须这些俗套。”嘴上这样说,心里也不免好奇,忙拿起想要拆开,却见飞云脸上有些不自在。昭文帝笑道:“怎么了?你送我的什么东西?”打开一看,原是一根旧的绣花白绫汗巾。昭文帝曾见飞云用之束系内衣,顿时明白他的心意,胸中一阵激荡,细细看了,又在唇边吻过,便解开外衣,系于自己腰间。飞云在旁早红了脸。
昭文帝道:“云儿,你送我这礼物,我想也不曾想过,却是再好也没有。我也该送你一件东西做回礼。”说着解下荷包,放到飞云手上。
飞云见是一个金线织的荷包,绣了“吉祥如意”四个字,笑一笑,问道:“这可是你自己绣的?”
昭文帝有点尴尬,嚅嗫道:“我……我不会,不过……你如果一定要我自己绣的才肯收,那我……我就学着绣一个送你……”
飞云笑道:“你还当真了?我只是逗你一下。”便把荷包也系在腰间。
两人这才打开各地的贺礼,有许多古玩、字画、琴萧、笔砚、锦缎、刺绣,并各种宝石玉器珍珠等等,价值连城者无数。昭文帝让飞云随意挑选些,飞云却道:“这些东西,不知是怎样搜刮得来?若拿来用,一世也用不完,年年如此,我只觉太奢靡了。”
昭文帝道:“云儿,你说的甚是,明年以后都不要他们进贡这些了。不过……”昭文帝拿起一盒夜明珠,别有深意地看着飞云,笑道:“这我却留下有用。”那盒夜明珠个个都是鸡蛋大小,更难得的是颗颗均匀如一,光亮剔透。
飞云不知昭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道:“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昭文帝道:“我先陪你去沐浴,呆会就知道了。”令人将寿礼抬下去,他则去侍侯飞云沐浴。飞云本待说是你的生日,怎好还让你服侍?但见昭文帝轻车熟路,热情殷殷,也即作罢。
沐浴之后,昭文帝仍是抱飞云出来,脱了衣服,放到御榻上,拉好幔帐,自己却不上床,把蜡烛吹灭了,拿了数枚夜明珠出来放在帐外。那夜明珠在黑暗中闪着晶莹柔和的光芒,透过帷帐照着飞云,俊美的面容和优雅的曲线皆是朦朦胧胧,如在瑶池仙境。昭文帝便一动不动地看着……飞云本来闭着眼睛,等了半天没有动静,睁眼见皇帝正盯着自己看,刷地红了脸,忙拉过被子裹住身体。
昭文帝这才钻进帐来,也除去衣衫,拉开被子,抱住飞云,嘻嘻一笑:“云儿,我们以后……以后便用这夜明珠照明可好?”他和飞云亲热时,大都不曾点灯,虽然两人在漆黑夜里也能视物,行动无妨,但总觉少了点什么。见飞云不语,昭文帝又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我今天过生日,我们不如玩点新鲜的……”说着便如变戏法一样摸出一本精致的绣像画册,递与飞云。
飞云翻开,就着夜明珠的光下一看,竟是一本春宫,详细绘着各种交合的姿势。飞云又羞又窘又有几分恼怒:“你……”未等下面的话出口,昭文帝已用自己的双唇紧紧将飞云的嘴堵住。吻了一阵,昭文帝放开他,仍是笑嘻嘻地轻轻说道:“云儿,你不愿看就算了,反正我已看过,我来教你,好不好?”
这春宫图本是藏于宫中隐秘处,是历代帝王成年前的必修功课。飞云虽不长住宫中,到底生于帝王之家,多少也有所耳闻,耐不住昭文帝软磨硬泡反复恳求,又想到是他生日,也终于同意和他一起试试。昭文帝先自己在上引导飞云,飞云开头虽有些不情愿,但在昭文帝耐心挑逗下也慢慢放开,他本是习武之人,身体柔韧性极好,轻巧地绞附在昭文帝身上,契合甚佳。后来,昭文帝又让飞云在上,翻云覆雨地嬉戏了大半夜,方筋疲力尽,尽兴而眠。但过了两三日,两人仍觉有些酸痛不适,自悔一时忘情放纵不提。
此后昭文帝仍是每日到飞云府上去陪他,但一日比一日去得更晚,飞云问起时昭文帝却闪烁其词,只说有些事情要办,飞云不好多问,暗自纳闷。
转眼到了腊月,初七这日,天都黑透了昭文帝仍未回来,飞云等得不耐,已自己先用过了晚膳,坐在炉火边拨那炭火玩,背对着门,突然一双手蒙住了他双眼,只听昭文帝道:“云儿,我给你带了件有趣的玩意,你猜猜是什么?”飞云哪里猜得出来?却听见一阵悦耳的歌声,挣开昭文帝的手一看,桌上正放着一个鸟架,架上站着一对五彩斑斓的鹦鹉。一只绿色,拖着长长的宝石蓝的尾巴,双翅有红色花纹,头顶一抹丹红,另一只体形略小,红黄相间,尾巴也是蓝色。这两只鸟儿自顾自地唱起歌来,竟是各地的山歌小调,或宛转,或悠扬。每支曲子唱两句便换一首,犹如对歌联唱一般。飞云不禁微笑。
唱过一阵,昭文帝拍了下手,那两只便停住了歌声。那只绿鹦鹉突然说起话来:“云儿,你长的真美。”飞云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还没开口,却听那只小点的鹦鹉说:“少来花言巧语。”飞云的嘴巴张开合不上了。
那只大点的鹦鹉又道:“云儿,你今天想吃什么?”另一只马上答道:“腊八粥。”大鹦鹉用嘴理了理羽毛,歪着脑袋似乎沉思了一下,小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抬起头来说:“好云儿,说你喜欢我。”红色鹦鹉果然应声答道:“我喜欢你。”两只鹦鹉依偎在一起,绿鹦鹉用翅膀轻轻地抚着红鹦鹉的背,神态甚是亲昵。




那两只鹦鹉话说的很快,飞云开始并未听清楚,待明白过来,顿时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弯着腰半天站不起来,好容易才忍住问昭文帝:“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两只宝贝?”
昭文帝笑而不答,那只红色鹦鹉忽道:“我叫云儿。”绿色鹦鹉接着说:“我叫康儿。”
飞云这下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伏在昭文帝身上,不住喘气。昭文帝宠溺地搂着他,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飞云这样开怀大笑,心里更比吃了蜜还甜。原来,他想到飞云除了自己,在这里既无朋友亲人,日后也不会有子嗣,虽然有自己陪伴,但终究不能时时为他排解寂寞烦闷,何况他的心思极深,即是自己,有时也难捉摸。因此便亲自遴选训练了这两只鹦鹉,每日可以学话逗乐,以博飞云一笑。
昭文帝一边拿些吃的奖励这两只鹦鹉,一边笑道:“云儿,喜欢吗?它们很聪明的,我训练了两个月就会说这么多话了,你以后也可以教它们说别的。”甚是得意,又道:“你若不肯说喜欢我,我就让这只云儿天天说你喜欢我。”
飞云撇了撇嘴:“你想得倒美,你等着,我偏教它们骂你。”
昭文帝“啊!”地惨叫了一声,做出一付哭丧脸来,无辜地说:“不会吧?云儿,你总得给我一条生路,就你这一张嘴我已经受不了了,再加上两只鹦鹉,可教我怎么活啊?”话刚说完,背上已挨了飞云重重的一记,昭文帝呲牙裂嘴地大叫一声“救命啊!”装着要闪避,却转身将飞云紧紧抱住,亲了亲他因喜悦而尤显得红润的双唇,又笑道:“云儿,明儿你过生日,我向你告个假行么?早朝我想停一次,我们好久不曾出去游玩,明天我们骑马出城打猎可好?”
飞云道:“大冬天的,打猎能打到什么?”
昭文帝听他的意思,已是默许了,忙道:“能打着什么就是什么,主要是想和你出去走走,我平时也没怎么陪你,你过生日再闷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飞云一想,自己现在果然是几乎足不出户,说到骑马打猎,也跃跃欲试,即点头应允。
第二天清早飞云又是被昭文帝摇醒的。“起来!起来!今天还要出城,不能再睡了!”昭文帝把半梦半醒的飞云拖起来,套上衣服。飞云看外面的天色才蒙蒙亮,有点不愿,差点倒头又睡,忽想起他说今天不上朝要出城打猎游玩,见昭文帝早已穿戴整齐,忙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穿衣洗漱。
走到外间,桌上已摆好了早膳,热腾腾的腊八粥香气四溢,旁边是一碗寿面,还有桂花糕、南瓜饼、翡翠蒸饺等数种小吃和几样小菜。虽说是飞云生日,早膳却比平日里简单,飞云倒不以为意。昭文帝笑道:“今儿我的云儿过生日,不用他们,我来侍侯你用膳。”飞云才发现果然没有下人服侍。
两人入座,飞云端起粥喝了一口,香甜糯滑。昭文帝却不用,只笑盈盈地看着他。待飞云喝完,又给他盛了一碗,道:“这腊八粥是用进贡的上等黑米、糯米、粳米、薏仁、百合、银耳、桂圆、莲米、红枣、花生、桃仁、红豆、绿豆等辅以香肠、咸肉,用冰糖文火慢炖两个时辰,就可好了。”昭文帝又一个劲地为他布菜,“云儿,过生日这长寿面不能不吃。”“云儿,尝尝这桂花糕。”“云儿,这冰糖冬瓜条怎么样?”飞云心中微有点奇怪,虽说皇帝向来热情,今天却热情地有点过头,近乎罗嗦。但一口还没吃完,昭文帝又堆在面前了。飞云只好专心对付,根本来不及说话。一样样尝去,虽然是点心小菜,比平时做的却更加精美可口。直到守着飞云喝下了三碗腊八粥,吃完了寿面,把桌上的点心也消灭了七七八八,昭文帝才自己拣了些东西吃,飞云却撑得连站都快站不起了。
“你不是说今天我们要出去骑马打猎吗?吃的这么撑连马都上不了了。”飞云总算得空抱怨。
昭文帝嘿嘿一笑,看看餐桌,甚为高兴自己的“阴谋”得逞:“云儿,这早膳可是我送你的礼物,怎么样?我的手艺如何?你满意吗?不管满不满意,反正已经吃光了。”
飞云一楞,这才明白过来,难怪不得会如此罗嗦,原来这顿饭是他亲手做的。几时他学会做饭的?刚才听他说这腊八粥要熬两个时辰,那他必是半夜就起来了。而这些粥菜点心,做的比御厨还要用心精致,又是花费了多少工夫练习?想起他教那只“云儿”回答“腊八粥”,他这段时间竟是在宫里训练鹦鹉,学习厨艺……饶是飞云素来伶牙利齿,这会也说不出话来……
昭文帝见飞云楞住不说话,以为他又生气了,认为自己不务正业,忙道:“云儿,我是想你过生日……”
飞云打断他道:“皓,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吃得太快,都没有好好地品味……”回味了一下,飞云竟觉这是生平从没有吃过的美味。
昭文帝笑道:“这有何难?你只要想吃,什么时候我都能做,这次时间不多,以后我还要去学几样新奇的。”
飞云以前因伤病之故,饮食上有许多不便,现虽然伤已好了,但昭文帝一直怀疚在心,总希望能亲手为他做点什么,略为弥补。飞云知他心意,心中感激却无语表达,只道:“人说‘君子远庖厨’,你一个皇帝,怎么能时常围着灶台转?”摇摇头,实在想象不出他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昭文帝脸红了红,仍笑道:“只要你喜欢,我只是做给你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飞云暗想他说至少要送三件礼物,一件是鹦鹉,一件是这顿早膳,都是极费心血的,不知这第三件又是什么?正要问他,却听昭文帝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城吧!”飞云明白他是想让自己惊喜,就算问了也不会说,但即使他聪明过人,寻思了半阵也毫无线索。




骑马出门去,侍卫随从们早候在外面,两人不愿招摇,均是穿的便服,戴了帽子。晨雾已渐渐地散开,蛋青色的天空朦胧而又透明,朝阳正从东方升起,霞光万道。昭文帝笑道:“冬日里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我们就迎着日出走吧?”飞云应一声好,两人就策马往东边奔去,不多时已把一帮随从抛在后面。纵马跑了一会,昭文帝突然童心大发,对飞云道:“云儿,我们来赛马可好?”
飞云最为好强,自然不会示弱,即道:“好啊!不过这比赛可有什么彩头?”
昭文帝眼珠一转,勒住缰绳,对飞云道:“这彩头么?你附耳过来。”
飞云把头伸过去,昭文帝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飞云登时红了脸,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人怎么成天就只想这些?”
昭文帝笑道:“怎么了?这彩头最好,机会均等,公平合理,愿赌服输。云儿,你要是怯了,我们也不须比赛,今天晚上我对你定会更温柔些。”
飞云听昭文帝言语越来越放肆,气得满脸通红,道:“好!你记着,到了晚上你不要后悔!”话音未落,马鞭一扬,跨下的白龙马已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昭文帝本是激他,要他应了这事,见飞云生气,心中暗笑,也即纵马赶上。一面跑一面叫道:“云儿,我们就以左前方的那座山为准,谁先跑到山脚,谁就赢了。”飞云不答话,只往前奔。
那座山叫做梓山,离城有百余里,约有数百丈高,也算是宁都以东的高山了。昭文帝想这是自己提议的赌赛,若是有意相让,倒让飞云小瞧了,不如专心比赛,回头再想法子哄他。两人的坐骑赤兔白龙都是神驹,脚力不相上下,路程过半,几乎仍是齐头并进,山脚却越来越近了。两匹马往左面一拐,离开大道,跑上通往山脚的小路。这条小路不甚平坦,还要穿过几片小树林,经过几座小山丘。飞云到底好久不曾骑马长途奔驰,骑艺略显生疏,加之早上被昭文帝喂得太饱,跑得快了,马背颠簸,腹中一阵阵不适,渐渐地落了下风,与昭文帝拉开了几丈的距离。
山脚下是一条小溪,虽是隆冬,仍有潺潺水流,昭文帝跑到溪边就停下来等飞云。飞云气呼呼地跳下马来。昭文帝上前去为他擦汗,笑道:“云儿,这可是你输了?”
飞云恨恨地道:“是你陷害我,我早说了,吃了那么多根本不能骑马。”
昭文帝见飞云也学会了耍赖,早就笑得要死,又不好表现出来,有心再逗一逗他,只道:“好,好,今儿是你生日,你若是不服气,待会我们再来比过,总要让你心服口服才对。”
“还比什么?”飞云问道。
昭文帝指了指面前的梓山,道:“这回我们比爬山,看谁先到山顶。”又道:“先歇歇,等你休息好了再上去。”说着拿出带的水来给飞云喝,又在溪边清理了一块地,铺上一块虎皮垫,拉飞云坐在上面。
飞云见昭文帝看着他直笑,气道:“不就赢了一场,有什么好得意的?”
昭文帝道:“赢了别人没什么,赢了你,当然要得意。”他这句话明夸自己,暗赞飞云,飞云听了,虽不说话,仍甚是受用,脸色渐趋和缓。
昭文帝趁机得寸进尺:“我好容易赢了一回,不管下场比赛结果如何,你总该给我点奖励。”
“要什么奖励?”
昭文帝嘻嘻一笑,搂着他的腰,把脸伸到他面前,道:“亲我一下。你亲我的时候太少,我亲你的时候太多,这太不公平……”
飞云犹豫了一阵,看看四下无人,便飞快地在他左边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昭文帝又把另外半边脸转过去,“还有这边。”飞云又亲了下他的右脸。昭文帝仍不满足,又把嘴凑过去,样子就象是贪心不足的小孩讨要糖果。飞云在他双唇上轻点了一下,刚要离开,昭文帝那容他躲,一手扳过他的肩,火热的唇便深深地印了上去,舌头也已伸了进去,辗转吸吮。飞云被他的突然袭击搞得喘不过气来,挣了下挣不开,只得闭着眼任他索求。昭文帝见飞云不反对,借势往下一压,两人便滚到了地上,手上却不安分起来,解开他前胸的一颗纽扣,探了进去,隔着他的里衣揉捏挤压。他与飞云亲热,一直是在深宫密室内,此时在荒郊野外,更有一种偷情似的刺激。昭文帝渐觉下腹似有一团火焰被点燃,抱住飞云,把身子紧紧地贴着他,吻得越来越深入,但那火焰不但没熄灭,反而旺盛地燃烧起来……飞云躺在地上,软绵绵地似无力再动弹……昭文帝把他外衣的扣子一颗颗解开,刚把手抚上他光滑如绸的肌肤,还未有进一步的行动,忽觉舌尖一痛,已被飞云狠狠地咬了一口!
飞云这下咬的不轻,昭文帝只觉舌头一阵剧痛,眼睛睁得老大,半天都合不上嘴,想叫痛都叫不出来,只能在喉咙里闷哼了几声。他讪讪地愣了一阵,知道飞云决不会让自己在这种场合得逞,只好自认倒霉,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把飞云拉起来,为他扣好扣子,整理衣服。待疼痛消去,昭文帝把舌头转了几转,仍觉有些麻木不灵,勉强道:“我……我说,云……云儿,这……这是舌头,不是木……木头!你,你……”
飞云听他说话断断续续,含含糊糊,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昭文帝见飞云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道:“云儿,你咬我能不能轻点儿?要是咬断了我的舌头,以后怎么服侍你?”飞云红了脸。昭文帝伸了伸舌头,又道:“还笑呢?不来抚慰我一下?”飞云也有点不好意思,轻轻地吻上他,这次飞云虽很温柔配合,昭文帝却不敢再乱动,怕又惹火上身,只是抱着他亲吻,良久才把飞云放开,道:“你不是不舒服吗?我来给你按摩按摩。”




昭文帝老老实实地为飞云活动筋骨,按摩腹部,过了一阵。飞云但觉浑身通泰,疲乏全消,一跃而起,笑道:“走吧!”两人把马放在山脚下,即开始爬山。
梓山与昭文帝当时去漠北所爬的禹龙雪山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冬季山顶上也覆盖着积雪。这山下半部多为高大的树木,想来春夏之时应是郁郁葱葱,此时却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上半部多为不太高的松树和灌木,挂满了雪。昭文帝上过雪山,爬山自然是不在话下,但他盘算着是不是让飞云赢了这场,一直与飞云同步前进。两人轻功都甚佳,脚不点地,踏雪无痕,转眼山顶就已到了。
他和飞云几乎是同时到达山顶,昭文帝正想说这场就算不分胜败,却看见飞云轻身一纵,跃上了山顶的一块巨石,盈盈浅笑道:“这里才是山顶,是你输了。”昭文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见他站在巨石上,衣袂飘飘,下面的山谷云雾升起,宛若将乘风归去。昭文帝怕他有什么闪失,忙叫道:“好吧,这场算我输了,你快下来!”飞云翩然落下。
昭文帝笑道:“既然头两场战成平手,那还得再比一场才能决定胜负。”指着半山腰的一片树林道:“第三场我们到那片树上去,你捉我或者我捉你,半个时辰内,谁被捉住了就算输,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捉住,则算追的那方输。这其间谁从树上掉下来当然也算输了。”
飞云想了想觉得有趣,即应道:“捉迷藏啊?好!”
昭文帝问他:“你捉我还是我捉你?”
飞云笑道:“我来捉你。”
梓山上也无甚风景名胜,两人便说说笑笑地走到那片树林,昭文帝一跃上树,飞云也跟着上去,一前一后地追逐起来。林子不算很大,两人身形晃动,不多时已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偶尔有几声枯枝断裂。好几次飞云都是和昭文帝擦身而过,但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往复奔跑了快半个时辰,昭文帝玩得兴起,越来越快,偏引着飞云转圈,突然听到身后飞云“啊!”地大叫一声,接着是重重的树枝断裂的声音。昭文帝回头一看,见飞云正站在树枝折断处,摇摇晃晃。昭文帝笑道:“云儿,认输了呗。”话音未落,忽然脚下一空,脚下的树枝已断,他没有防备,自己却先掉了下去。
昭文帝掉到地上,顿时明白过来,又是飞云搞的鬼。这棵树自己刚才曾经上去过,站在上面决不会掉下来,必定是飞云后来已做了手脚,然后方才再故意大叫一声,踏断脚下的树枝,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飞云也即下来,唇边满是止不住的捉狭笑意:“连输了两场,你可服了吧?”
昭文帝暗想若论刁钻算计,自己决不是飞云的对手,何况今日是他生日,也不必太认真,因此亦笑道:“我这种老实人,自然愿赌服输,不象有的人,自己输了还赖别人。”又道:“你放心,大不了今晚我舍命陪君子就是了……”
飞云板起脸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到时又哭哭啼啼地求饶。”
昭文帝心头发怵,不知飞云会想什么法子来摆布自己,硬着头皮道:“我是什么人?怎会说了话不算?”又道:“既已分出胜负,我们去打猎吧!”
二人随身只带了些弓箭,又无猎犬随从,冬天山上没有太多野兽,花了半个时辰,只打到两只野兔两只山鸡。但飞云和昭文帝都是多年未曾一同外出打猎,钻山洞,穿树林,偶有收获,都是满心欢喜。昭文帝看看已是正午,便想在树林边生火烧烤猎物。飞云却道:“冬季天干物燥,生火怕会引起火灾。适才我见后山山脚路边好象有一处酒家,不如去那里,让酒家为我们整治。”
昭文帝闻言笑道:“好啊!正好还可尝尝农家自酿的酒。”
来到山脚,果见一家小小的酒店,门前酒旗上飘扬,上书着“稻香村”三个字。走到门口,店家已出来迎接,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老者见来人衣饰华贵,仪表不凡,配箭带刀,不敢怠慢,忙满脸堆笑地招呼,请到里面。店铺不大,屋里正中炭火烧的正旺,四周摆着两三张桌子,因是冬天,地处偏僻,虽到用饭的时间,却只有昭文帝和飞云两个客人。两人拣靠窗的位置相对着坐了,老者忙倒上茶水。昭文帝把野兔和山鸡交给他,道:“店家,烦你去把这些野物整治了,别的下酒菜也都上些,你这里有没有自己做的酒?”
那老者答道:“有自家酿的桂花酒,都是地窖里的陈年好酒,香的很。”
昭文帝微微笑道:“那就先来一些吧。”
老者忙叫道:“怜儿,有客人来了,快拿一坛最好的桂花酒来。”只听得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答应道:“好的,来了!”接着门帘微掀,出来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抱着一个小小的酒坛,虽是荆钗布裙的村姑打扮,却是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这姑娘一出来见外面坐着两位英俊的富家公子,还未说话就先红了脸,低着头,只拿眼角去瞟飞云。
老者道:“你站着做什么,还不去给客官倒酒?”又对昭文帝赔笑道:“这是小女怜儿,没见过世面,客官勿怪。”
那唤做怜儿的姑娘闻言抿嘴一笑,即大大方方地过来,给昭文帝和飞云斟酒。乡下女子,本也无太多礼教大防。怜儿一揭开酒坛,果然清香四溢。乡村小店没有酒杯,用的都是酒碗。她满满地倒了两碗,昭文帝尝了一口,赞道:“好酒!”
怜儿笑道:“公子果然是行家,这酒埋在我家的地窖里也有几十年了,比我的年龄还长好多呢,今儿是头一回拿出来待客。”又问飞云:“这位公子怎么不尝尝?”说着就端起酒碗递到飞云面前。




飞云甚少与年轻女子相处,见怜儿神态可爱,不由笑了笑,他本来生得就美,这一笑更灿烂如春花乍放。飞云向她道谢,接过酒来喝了一口。怜儿看得呆住,一时没有反应,直到飞云又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已是满脸通红。
昭文帝看他两个眉来眼去,心头恼火,不好说话,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飞云一脚。飞云假装不知,仍是笑着对怜儿说:“姑娘,这酒很好,烦你再上几样下酒的菜来。”待怜儿应声进去了,飞云方抬起脚来,踩了昭文帝一下!昭文帝惊叫了一声,跳将起来!
那老者在厨房里听见叫声,忙出来问道:“客官,出了什么事?”
昭文帝徉作惊恐万状:“刚才窜进来一条狗,差点咬我一口,吓了我一大跳……”他坐的地方靠近门边,老者信以为真,忙出门去看,却哪里有什么狗的影子?心中奇怪,这人看着威武强健,却这么胆小,原来是个绣花枕头。重新进来,找了根长竹竿放在门边,对昭文帝道:“客官莫怕!要再有狗来,你就拿这根竹竿打它!”说完又便到后面去张罗酒菜。
昭文帝抓起竹竿舞了几下,道:“小狗再咬我,就拿这个对付。”一边说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拄着竹竿,捂着肚子半天才停下来,抬头看飞云正怒目而视,一副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飞云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不多时酒菜上来,除了他们自己打的野兔山鸡外,还有这酒家自己做的腊肉、熏肉、香肠、咸蛋等,摆了满满的一桌子。昭文帝心情甚好,便邀老者入席。那老者在下首坐了。昭文帝问他家里的情况,这老者妻子早亡,膝下止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出嫁了,小女儿怜儿仍待字闺中。父女两人农忙时就忙些农活,闲下来就开这酒店,贴补家用。昭文帝又问他一些税赋徭役之事,地方官吏是否清正,乡下可有盗贼等等。老者猜到此人来历不凡,一一据实答道:“这两年不打仗,减免了赋税,听说当今皇上法令严明,平日官吏不敢扰民,附近也没有盗贼出没,真是遇到太平盛世了。咱们做点小本生意,还算宽裕,刚杀了两头猪,做了腌肉过年。只是这里灌溉不利,要是天干不下雨,乡下人的日子就难过了……还有交通不便,要买点东西看个大夫什么的得翻山越岭走好几十里路,附近几个村没有教书先生,孩子们都不识字……”
昭文帝认真听着,飞云似乎毫无兴趣,也不搭话。怜儿正站在他身后侍侯,时而劝酒布菜,时而又低低地和他说话:“这酱卤排骨是我的拿手菜,公子请尝尝。”飞云夹了一块,虽然不如宫中精致,却是山野的新鲜风味,赞道:“姑娘好手艺!”怜儿顿时喜形于色,却不见对面的昭文帝已气得将牙咬了又咬。
又听怜儿问道:“公子可是专门来打猎的?”
飞云想起那一点可怜的猎物,忙摇了摇头:“不是,我们是出来游玩,顺便打了点野味。”
怜儿笑笑,又问:“既然是出来游玩,那可去过这附近的仙女洞?”
昭文帝见两人说得热闹,轻咳了一声,接过话问道:“姑娘,那仙女洞有什么风景?”
怜儿道:“春天的景色是极好的,现在没什么风景,但风景还是其次,仙女洞在这方圆近百里都很有名,是因为……因为……”怜儿说到这里,又红了脸,求救似地看着父亲。
那老者笑道:“这洞里自古以来就有一仙女的玉像,传说是天上的七仙女下凡所化而成。青年男女只要在仙女面前虔诚许愿,就能姻缘美满,与心上人白头偕老,甚为灵验。因此四方来朝拜的人多的很……”
昭文帝听到能“姻缘美满”“白头偕老”,心想这种地方怎能过而不拜?忙问:“这个仙女洞在哪里?”
老者道:“离这里只有两三里地,吃了饭让小女带二位去。”怜儿俏脸绯红,偷偷地去看飞云,飞云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一时饭罢,昭文帝把随身带的银两都拿出来给那老者,老者连连摆手,只不敢收。昭文帝道:“你且收下,好好地过个年。若有剩余,便给村里的孩子们做件新衣服,请个教书先生,别的事情,我慢慢再设法解决。”那老者方千恩万谢地收了。
怜儿果然带昭文帝和飞云去仙女洞,沿着一条小路走了几里,突见几树盛放的红梅,怜儿笑道:“到了。”那梅树下正掩映着一处山洞,洞口有两三丈高,外面有一方水池,清澈见底,池底堆满了铜钱。怜儿道:“这水池叫作许愿池,投个铜板进去,然后再许愿,如果心诚,就定会灵验。”说着拿出个铜板递给飞云。飞云摇摇头,递给昭文帝。
昭文帝奇道:“你怎么不许个愿?”
飞云道:“我曾在西京的明觉寺许过两个愿,都已经应验了,还没有还愿,这次就不许了。”
因怜儿在旁边,昭文帝也不好多问飞云许的什么愿,暗暗纳闷,只道:“那以后我陪你去还愿吧?”就把那枚铜板扔进水池中,默默许了个愿:“天若有灵,祈保云儿长命百岁,事事顺心如意。”昭文帝要进洞去朝拜仙女,飞云却道:“我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昭文帝心中有些不悦,又不能勉强,只好独自去了。
这日仙女洞没什么游人,只有他们三个,怜儿见昭文帝进去了,便对云儿道:“公子,你若是春天来,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桃花,就如花海一样,可好看了。”飞云一看,果然山谷山岭上都种的满是桃树,想那花开的盛况,不由点点头。
怜儿又道:“到那时来看花踏青的人多的不得了,也是人山人海的,还有对歌会呢!公子你可想来瞧瞧?”


十一

飞云笑道:“我可不会唱歌。”
怜儿忙道:“不会唱歌没关系啊,我可以教你。你若来了,来找我……”说到这里,突觉失言,急急地掩了口。过了一会儿,怜儿又道:“公子,还有三个月就是桃花会了,你……你可要记得……我……我先回去了……”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飞云一眼,脸上染了层红晕,轻轻一笑,一溜烟跑了,却把一方手帕掉在地上。飞云走上几步,拾起那方手帕,藕荷色的丝巾上绣着一个小小的“怜”字。飞云本想唤住她,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出声。
昭文帝正从洞中出来,见飞云呆站着,拿着一方手绢。问道:“怎么?就这样让人家走了?”
飞云听出他的酸味,心知他在洞中必已经听到了,笑道:“这怜儿有些意思,邀我春天来看桃花,还说要教我唱歌。”
昭文帝看飞云笑得灿烂,如有块大石堵在胸口,血往上冲,自己在仙女洞里许愿要和他白头偕老,他却在洞外和别人调情,深吸了一口气,瓮声瓮气地说:“人面桃花,真是美得很!不过先得把花轿和聘礼准备好才是正经。”
飞云笑得更开心:“皓,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你有三宫六院,我要个三妻四妾也不行么?”
飞云一句话把昭文帝噎得无言以对,是啊,是自己先有了三宫六院,嫔妃成群,现在又有什么立场来怪他?何况自己身为帝王,和一个乡下女子争风吃醋成何体统?昭文帝恨恨地咬牙道:“当然可以,云儿,只要你喜欢,我就去提亲做媒。”
飞云见昭文帝明明大吃干醋还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仍是笑道:“如果是别的人,你可还做媒?”
昭文帝赌气道:“我早说过,任你看上谁,我都许给你。”
“当真?”飞云眨了眨眼睛。
“君无戏言!”
“唉!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就算是要急着嫁人,说起给自己做媒也一点不羞呢?”飞云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绷着脸不笑。
昭文帝一头雾水,楞了下,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你……”
“我?”飞云得势不饶人,“我怎么了?你说啊,你愿意不愿意?我要听你亲口说,快点啊!”见昭文帝还在犹豫,又道:“你要是不愿意……”
“你……”昭文帝知道又上了他的当,但……说不愿吧,生米早已煮成熟饭,怎么可能不愿?说愿意吧,那就是说自己得嫁给他了,这又是哪门子的事?罢了,罢了,被他戏耍也不是第一次,注定是命里的克星,还能有什么法子?只要他不被别人引诱去,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我……愿意……”昭文帝看着飞云的笑容,唉,只要他天天能这样开心,是娶是嫁,又有什么关系?
那洞前盛放的红梅在萧瑟的冬季尤显娇艳,飞云便折了一枝,递给昭文帝,笑道:“你愿意嫁给我,那我再不娶别人了,你该放心了?”又道:“既然是你自己做媒,那三媒六聘可就免了。但这天地还是得拜的……回去查查最近的黄道吉日,我准备轿子到宫里接你。”
昭文帝这会已知飞云是在和他玩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暗道:他怎么也想到这层了?莫不是有谁透露了风声?只道:“还用选什么黄道吉日?择日不如撞日,今儿是你的生日,何不喜上加喜?今晚我们就拜堂可好?”
飞云奇道:“终身大事,怎可草率?总要好好准备才是。”
昭文帝道:“这个不需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和我回宫里去就知道了。”
两人觅路返回,唤出赤兔白龙,走到半路上与其余随从汇合。飞云这日玩得尽兴,不但赢了赌赛,还骗得皇帝答应嫁给自己,一路上笑声不断。昭文帝见他开心,便将他抱过来,两人共乘一骑。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前,左手环着他,飞云的发丝时而拂在自己脸上,痒痒地又似拂在心头,昭文帝咬着他耳朵,轻轻问:“云儿,你也嫁给我好吗?”
飞云笑着回答:“好,不过今天不行。”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宫前,昭文帝道:“云儿,你把眼睛闭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送你第三件礼物。”飞云依言闭上了眼睛,只听得马蹄声声,过了一会儿,昭文帝道:“好了。”
飞云睁开眼睛,却正在“倚云斋”外面。他初回宫时,曾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但往日宁静的倚云斋今天却是张灯结彩,门上挂了大红灯笼,贴了大大的“喜”字,里面传来阵阵喜乐……原来昭文帝虽与飞云已交好多时,却一直未举行什么仪式,自己当年有过大婚,倒还罢了,但飞云今生若少了洞房花烛之喜,总是一大缺憾。因此便想趁他生日,好事成双,补行婚礼,怕飞云和群臣知道,选在了倚云斋。不料飞云今日也谈起嫁娶之事,恰好不谋而合。
昭文帝笑道:“如何?云儿,我可是比诸葛孔明更能未卜先知?”
飞云道:“说是生日礼物,其实是你想嫁人等不及了吧?”
昭文帝红了红脸,他本是想迎娶飞云,却被飞云抢先一步,落了话柄,只好道:“难道你就不想?人生四大喜事,金榜题名你是早就有了,洞房花烛也不能错过啊!”说着将飞云抱下马来,拉着他进了院门。
院内处处装饰得花团锦簇,盛装的宫女太监往来忙碌,还有一个乐队班子在演奏。昭文帝道:“云儿,今日没有请外人来观礼,你不怪我吧。”
飞云笑道:“其他人不来罢了,史官是一定要来作证的,日后好在史书上记一笔‘某年某月某日,靖国天子昭文帝下嫁欧阳飞云’,这一生我也不枉了。”
昭文帝说不过他,岔开话题:“你玩了一天也不累么?先去沐浴更衣吧,晚上就要拜堂呢。”说着把飞云推进了内室。


十二

太监们早备好了热汤,倚云斋虽没有温泉,汤中却放了许多名贵香料和干花花瓣,沐浴后遍体生香。两人都换上大红礼服,这次飞云倒没有难为昭文帝,没要求他穿上新娘服饰。昭文帝拉过飞云,细细地端详了一阵,笑道:“云儿,我只以为你穿白衣好看,原来穿红色的更是鲜艳。”
夜幕降临,婚礼便正式举行,只有一个司仪在大堂主持,也未用皇家礼仪,只是民间仪式,少了许多繁文缛节。拜完天地后,因双方父母都已亡故,高堂也不须拜了,昭文帝对飞云说:“云儿,日后我陪你回西京省亲,拜谒父母。”接着两人互相拜了几拜,司仪高叫一声:“礼成!”就算是宣布两人正式成亲,昭文帝将飞云扶起来。礼乐齐鸣,宫女太监拥进来撒花撒钱,昭文帝均大加赏赐。
片刻传上喜宴,菜品皆是取的吉利口彩,什么“花好月圆”、“百年好合”、“金玉良缘”、“龙凤呈祥”、“喜盈门”“五谷丰登”等等。昭文帝取两个纯金酒杯,倒满了酒,靠近飞云,笑道:“这合卺酒总得喝吧?”将酒杯递给他,两人交杯喝了一半,互换酒杯喝了另一半,甘美如蜜,饮罢相视而笑,又连饮了数杯。
待到酒宴撤去,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昭文帝笑道:“我们出去看看。”两人携手走出院门,外面地上摆着一个巨大的焰火。昭文帝对飞云说:“云儿,你来放这个。”飞云上前去点燃引线,退到一边。一会儿,焰火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凝成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喜”字,久久不散。太监们又点燃各种各样的焰火,一时间天空中五彩缤纷,犹如春色满园,百花盛放。
两人相拥着看那焰火,心中都是暖意融融。飞云忽叹道:“这烟花虽然绚烂,但转瞬即逝,终不能长久。”
昭文帝笑道:“只要心中永远记得这一刻,怎会不长久?”
烟火散尽,现出满天繁星。司仪来请新人入洞房。洞房便是当时飞云的卧室布置的,点着数对大红的蜡烛,案上插着飞云今日摘下的那枝红梅,喜床上也是大红的锦缎绣被。两人面对面在炕上坐了,便有宫女上来打了同心结。又有一批批宫女进来唱歌祝福,祝二人白头偕老,祝国家兴旺昌隆。昭文帝笑逐言开,全不似当年与蒙国公主大婚时的身不由己。
闹了有一两个时辰,夜色阑珊,下人们退去,洞房中只留下这两人。飞云解开同心结,跳下床来,查验门窗帘幕确实都已关上遮好,嘻嘻一笑,问昭文帝:“你现在正式嫁给我了,可会后悔?”
昭文帝道:“到死也不会后悔。”拉过飞云,想去亲他。
飞云转过头躲开,又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我是小狗,你也得认了。赌赛的彩头,该兑现了吧?”原来,白天昭文帝提出谁赢了赌赛,晚上就由谁做主。
昭文帝道:“我自然不会赖,云儿,你要怎样?”
飞云道:“把衣裳脱了,躺到床上去。”
昭文帝只得依言脱光了衣服,平躺在床上。飞云却只除去外衣,拉过昭文帝的双手放在头顶,并在一起,用一根衣带缠了两圈,绑在床头。又把他两只脚分开,略略抬高,分别绑在床脚,这样昭文帝的身体就呈“人”字形,整个私处都暴露无遗。
昭文帝心中奇怪,还没来得及问,飞云又找了块红绸把他的眼睛给蒙上了,道:“呆会你受不了的话可以叫喊,但不要把带子给挣脱了。”昭文帝苦笑一下,这带子轻轻绑了两道,不用挣,碰一碰都会断,那岂不是要自己纹丝不动?这古怪的云儿不知要做什么?暗吸一口气,全身放松,等待飞云的进攻……飞云却跳下床去,似是去找什么东西,一会儿又回来。
昭文帝忽觉脚心一阵奇痒,原来飞云去找了根羽毛在挠自己的脚板!他最是怕痒,本能地把脚往后一缩,便已把带子挣断。飞云道:“不要乱动!”复又将他绑好,昭文帝暗中叫苦不迭,又不敢动。飞云轻轻地用羽毛扫过他的脚板,昭文帝只好动动脚趾,不敢大声笑,竭力想忍住,但哪里忍得住?感觉那根羽毛若有若无地滑过自己的脚腕、小腿、大腿内侧……却在大腿根部停了下来,缓缓地划着圈儿,有意无意地掠过他的后庭、分身,似乎连骨子里都痒了起来……昭文帝受不了呻吟起来:“云儿……”
“这还没开始就不行了?”飞云不理会他的渴求,继续向上,来到他的腹部。这也是昭文帝的敏感地带,飞云用羽毛轻轻撩动,昭文帝便如触电一般阵阵颤动。玩了片刻,飞云见他身上已显出几分潮红,拿过汗巾,给他擦拭了下前胸。然后那片羽毛就抚上了他胸前那两点,手上略加了点力道……昭文帝心里想着向一片羽毛求饶认输实在太过滑稽可笑,但口中的呻吟却由不得他……那片羽毛突然扫到了昭文帝的腋下,他没有防备,“啊!”地大叫一声,又把手上的带子给挣脱了。
飞云揭开他眼睛上蒙的布,问道:“还玩吗?”
昭文帝见飞云有些意兴索然,心想今天是他生日,又是新婚之夜,他日间设计赢了赌赛,必就是想玩这花样,自己怎可让他扫了兴?遂道:“刚才是我没准备好,小小羽毛,能奈我何?”
飞云笑道:“你还嘴硬?”重新把他绑好,这次稍稍绑得紧了点。俯下头去,在他嘴上碰了一下,以示安慰。
昭文帝正想去捕捉他的唇,那羽毛又已抚上昭文帝的分身。飞云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撩动着,昭文帝的欲火不可遏止地被点燃,但飞云显然没有想要为他止渴的意思,又掠过他双股之间的那道小沟,在密穴附近轻轻拨弄。这种方式,无疑是在烈火上加柴。昭文帝怕把带子再挣断,用尽力气,让背部紧紧地压住床,极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大声呻吟,但分身还是不听话地耸立起来……听到飞云轻笑道:“不错,还很敏感呢,是不是要求饶了?”
昭文帝深深吸气,挤出一个字:“不!”
“好样的!”飞云说着就把羽毛移开,坐到一边看他。昭文帝身上突然没了动静,下身火热难耐,本能地想用手去帮忙,却发现手被绑住,又不能挣扎,只好全身紧绷直直地挺着,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停了一会,那片羽毛又悄无声息地游移了过来,这次却毫无规律,时而大腿时而胸前时而腹部,或是轻轻一点,或是重重一扫,昭文帝全身裸露,处处都成为飞云偷袭的目标。他眼睛被蒙着,不能动不能躲,肌肤的触觉变得分外敏感,又不能预知飞云的动作,羽毛所过之处皆是一阵止不住的颤栗,一声声撩人的呻吟……突然胸前一痛,飞云竟咬住了自己的红樱,昭文帝大叫一声,差点又把带子给挣脱了。飞云咬了一下,开始慢慢的噬咬舔吮,那一点很快变得坚硬。
昭文帝刚微微松了一口气,飞云仍不放过他,温热的唇又压了上来,把他的呻吟堵在了喉咙里……两条舌头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体内的欲火已经燃烧成熊熊烈焰,血液都似燃烧起来,昭文帝胸膛不停地起伏着,额上的汗流了下来,只苦于不能伸出双手去爱抚飞云……正当他意乱情迷之时,飞云微凉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火热的欲望,同时飞云的舌也迅速从他口中抽离……空虚感和满足感交杂在一起,昭文帝再也忍耐不住,身体向上弓起,两腿试图收缩,一股灼热粘稠的液体却已喷涌而出……
昭文帝喘息着,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肌肤也透出红晕。飞云一面用手指蘸了些粘液,伸到他后面,慢慢地探了进去,一面用汗巾擦去残液。飞云用手指没插几下,昭文帝经不起挑逗,又呻吟了起来。飞云却不着急,反而把手指拿了出来,只在他的大腿根部由里到外由外到里地划着圈儿,这无疑于隔靴搔痒,空虚的后庭不由自主地一张一合起来,昭文帝想要并拢双腿,又发现被叉开绑着,无奈只好低声恳求:“云儿,给我……”
飞云装作不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昭文帝只好提高了点声音,又道:“云儿,我想要……”说罢面颊已经滚烫。
飞云见把皇帝捉弄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脱去衣服,揭开蒙在昭文帝眼睛上的红绸,却又团成一团塞入他嘴里。昭文帝不能作声,大睁着眼,看着飞云跪在自己两腿之间。飞云绑他的时候,双腿就已经稍稍抬起,正好适合插入。飞云抵住他穴口,慢慢地顶入,昭文帝想求他快点,又说不出来,飞云缓缓地一插到底,又缓缓地抽出,再慢慢进入,仔细地探索着昭文帝的身体,刺激他最敏感的那一块,反复多次后,这才加快动作……一双手同时不安分地拨弄着他的前面,不久昭文帝分身就又已挺立,涨得发痛,却又不能释放。飞云将手收回,抱住他的腰,突然加大了力道……昭文帝被一波比一波更猛烈的浪潮冲击着,被欲望送上了快乐的巅峰,晕晕忽忽中整个人都似要飞了起来,眼前的一切都似开始旋转,越旋越快……昭文帝想喊却喊不出声,身躯的扭动也受到无情的限制,只能死死地咬住塞在口中的红绸,试图缓解让自己要爆炸的快感。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昭文帝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之时,突听得飞云大叫一声,猛地向前一顶,昭文帝只觉身体里一股火热,飞云已全数泄在里面。停了一会,飞云慢慢抽出来,这才除去昭文帝手脚的束缚。昭文帝一把扯出口里的布,拉过飞云,紧紧吻住,半天才放开,道:“云儿,我今儿被你玩死了。”
飞云笑道:“怎么样?舒服吗?”
昭文帝嘿嘿一笑:“舒服?我也让你舒服舒服。”一边说,一边顺势将飞云压到身下……

(番外一完)

冰痕幻梦: 霁雪飞云 (爱你爱到虐死你) 下部 31 - 完

三十一 何事长向别时圆

飞云此举,意在杀鸡儆猴。其余文武百官一看,欧阳飞云不费吹灰之力,就已识破伎俩,处置了朝廷重臣,俱都恐慌,再不敢有轻视之心,尤其是那些故意上疏给飞云出难题的朝官,心中更加战栗不安。
飞云更不少歇,逐一批复,不过一两个时辰,案上的小山就已下去大半。众官见他明察秋毫,处理公正,合例合情,亦不免暗暗叹服。凡有不实之奏,飞云也尽都察觉,一一惩处发落。
待到近午,飞云方道:“此间诸位所奏之事,本王已差可处理完毕,只剩三两件尚需斟酌,且待明日回复。”又道:“皇上离京期间,本王亦不回府,就宿于大殿之旁,诸位若有要事,本王日夜皆可接见。今日若无他事,便可退朝。各部尚书及吏部侍郎暂留一下。”
飞云留下各部尚书与吏部侍郎议事,确定由吏部侍郎金澜暂代尚书之位。众官散去,飞云果不回府,更不进宫,即暂时安置在朝殿中。日间就在偏殿中看书批折,晚间也歇息于偏殿中。
自此以后,百官再不敢相欺。飞云则每日一早上朝,即使天阴下雨,旧伤发作,痛苦难耐,亦咬牙坚持,从不或缺。不分日夜,随时听报议事,处理政务。过了十余日,朝中诸事已顺,群臣皆服。飞云又清点刑狱,重审疑案;有时也微服出访,探查民情。
飞云日日忙碌,但每到夜深人静,便无法安睡。略一合眼,似乎昭文帝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睁开眼却空荡荡全无人影。即使在梦里,也象是皇帝抱着自己,在耳边低低地说着绵绵情话,醒来又是一片黑暗,对影独坐,更觉无边孤寂。飞云性子冷淡,从前哪受过这种相思煎熬?没过几日,就已经忍无可忍,烦躁不安,度日如年。虽说明知皇帝是为了自己去求药,仍甚是恼怒,不住地骂他薄情狠心,撇开自己不顾。暗想: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惩罚教训,直到他真正悔过求饶,看他以后可再敢不声不响,擅自离开?
突然记起,自己当年一句谎话就将他抛下,回了成国,音信全无,之后再上一纸檄文,亲领大军,起兵伐他,心肠之狠,绝情之极,世所仅有。两人天各一方的那上千个日日夜夜,他可不知怎能熬过?也难怪他绝望暴虐,要是换成自己,手段怕只会是更加狠毒。飞云又想到淮州之别,自己要求他答应永不相见,叹一口气,暗道:原来这相思滋味,竟然如此销魂蚀骨,我自认冷漠刚强,这才几日,就忍受不了。他一颗滚烫的心却要往冰窟里扔,难怪会病得那样沉重。一年之间,我竟能坐视不理,任他煎熬,也不来相见,还自认是为了他好……飞云一时心中甚悔。
这日晚间,飞云在殿上看书,却见窗外又是一轮满月,便吹熄蜡烛,静坐窗前,看那清辉漫地。想起上次月圆之夜的旖旎风光,景色依旧,现今他却在哪里?可也如我,望月怀远?想来应已是身在漠北,有没有找到药倒在其次,可千万要平安……


三十二 马上离愁三万里

飞云祷念一阵,痴痴望那明月,直到月轮西沉,天色发白,方才去上朝。
中午传膳,面对满桌佳肴,飞云全无食欲,想要叫太监撤下去,复想到,这每日里食少事烦,夜不能寐,怎能持久?待他回来,见我憔悴不堪,定又会心疼到死。仿佛又见皇帝坐在对面盯着自己,唉,我既要他保重,也该爱护自己的身体,才能免他后顾之忧。于是勉力吃了一些。昨夜彻夜未眠,飞云甚觉困倦,膳罢又去歇了一会。
飞云果然料得不错,昭文帝此时确实已在漠北,禹龙雪山之上。
且说那夜飞云一言未了,又让昭文帝忆起怡红院中的惨痛日子,心中剧痛,再不敢让他睁眼,只怕两人会抱头痛哭,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离开。好容易劝飞云睡熟,痴痴在床边坐了半响,终于将心一横,将牙一咬,擦干眼泪,轻轻起身,回到宫中,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换上便服,略为乔装改扮,便一人出来,骑了赤兔上路。
昭文帝出了宁都,天色未明。此时药力已过,下身肿胀,火辣辣地疼痛,骑在马上,如坐针毡,他亦不敢稍停,更不敢回头。想到适才狂欢放纵,云儿此时必在沉睡,待醒后发现自己已悄然远离,定会大为伤感,暗道:云儿,你莫要怪我,不是我狠心别你,实是我不能因贪恋一时的欢愉,而误了你我一生的幸福,你千万要谅我这回。又想到:他这旧伤不去,终究是两人一生之痛,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自己也当不惜代价,为他求回神药。
昭文帝求药心切,每日里只打尖吃饭,有时就着干粮啃上几口,却不住店休息,困极睁不开眼时,只倚着马打个盹,便又上路。日夜兼程,渐行渐北。路过州县,亦不去见当地官员。几日过后,离京已远,无人识得皇帝,他也就不用再行乔装。此时已是夏季,昭文帝离京时,天气已热,愈往漠北,地势愈高,却愈寒冷,人烟也日益稀少。
昭文帝未去过漠北,不知路径,只得沿途打听,但是一路上问起雪明草所在,大都语焉不详,虽说赤兔神骏,却也绕了不少路,误了不少行程。这日,昭文帝看到一大片草原,黄绿相间,四顾苍茫,无边无际。他记得人说雪明草是在雪山之巅,这里却哪有雪山的影子?不敢擅入,在草原边上转了两日,终于发现数间帐篷,一群牛羊,便去探听情况。
昭文帝下马,见那帐篷中走出一名老者,须发花白,约六十岁左右年纪。昭文帝上前问道:“请问老丈,这里往雪山该怎么走?
那老者道:“雪山还远着呢,须得穿过草原。”上下打量了昭文帝一阵,又道:“你从什么地方来?大老远跑来找什么雪山?”
昭文帝道:“我是为求药而来,听说漠北的雪山上有一种仙草叫雪明草,治疗外伤甚有奇效,我是为此而来。”
老者又看了昭文帝一眼,有些惊奇地道:“雪明草?我是听说过有这种草,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在禹龙雪山下住了几十年,才晓得一点,但却从未见过。你的消息倒还灵通。”


三十三  山长水远知何处

  昭文帝听说果有此药,大喜道:“我也是偶然听说,但不知道详情,还盼老丈告之,感激不尽。”
  老者道:“听说这雪明草是长在禹龙雪山顶上,那山顶常年积雪,难以攀登,所以难得有人见到。据说只有几株,雪山寒冷,这草生长得极为缓慢。每过二十年,这草就会变得透明如玉,这时才可以采下制药,制成膏药后,涂在伤处,不管是新伤旧伤,几日内就可以痊愈,不留痕迹。
  “不过,”那老者又道,“但如果采得早了,这草却是不能用的。如果错过了,这草又枯死了。等到新的草叶长出来,又得等二十年。”
  昭文帝听了这话,犹如当头被泼了一桶冷水,喜悦之情顿去,心想:如果来得不巧,还要再等上二十年,可怎生是好?云儿一身伤痛,又怎能熬得过去?忙问道:“那现在去可赶得上?”
  老者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只有自己去看看。但那草成熟应该是在盛夏,现在的季节倒正合适。成熟之后,一过盛夏,那草就会枯死。”
  昭文帝又问:“请问那禹龙雪山还有多远,怎么去法?”
  老者道:“你往北穿过这片草原,看见的最高的那座山峰,便是禹龙雪山了,不过……那山路难行,没有好本事,可上不去……”
  昭文帝心想,再难又如何?一定得上去。急着上路,也不再多问,拿出一锭银两来,交与那老者,谢道:“老丈,承蒙你费心指点,此去我若真能采得仙草,必另有重酬。”说罢上马欲行。  
  那老者突获重金,忙不迭道谢,见昭文帝要走,又想起一事,叫道:“公子请等等!”
  昭文帝停下,问道:“老丈还有何指教?”
  老者道:“公子,我看你身佩长剑,可是会武?”
  昭文帝道:“在下粗通剑术。”
  老者道:“我忘了提醒你,那禹龙雪山十年前被一个什么武林中的‘玄冰门’占据,我也是那时被他们从山脚下赶走,才搬到此处。你所要找的雪明草八成也是在他们的掌握之中。”又道:“据说那玄冰门武功怪异,而且善于用毒,如果你武功不高,还是要三思而行,最好莫要去冒险。”
  昭文帝心中暗笑,什么玄冰门,也能阻拦朕?却道:“多谢老丈提醒,我自有打算。”便策马北行。
  又走了两三日,才走出草原。果见几座雪峰,时值盛夏,山顶积雪不化,反射阳光,光芒璀璨。昭文帝举头望去,找到那最高的一座山峰,走了大半日,方到山脚。山脚虽无积雪,山路却甚是崎岖,不能行马。昭文帝便把赤兔放在山脚,让它自行吃草,自己则带上干粮,施展轻功,寻路攀登。在山间行了两日,越往上走,山路越是陡峭难行,草木渐稀,山风渐大,路边也开始有积雪了。昭文帝见那山顶已近,既忧且喜,心中更加焦急。
  这日走在山间,突见前面有四个人身着黑衣,手持长剑,拦住去路,喝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昭文帝心想,这莫不就是什么玄冰门?朕的名字岂能为其所问?更不回答,只往前走。


三十四 去时雪满天山路

那四人挺剑来刺,昭文帝并不闪避,双手一伸,握住两柄长剑,略一用力,“喀嚓”一声,两柄长剑已断为四截。双脚腾空,踢中另两人的手腕,长剑脱手飞出。那四人还未及反应,昭文帝已在十余丈外。
前行了一阵,突然前面又有八人,按八卦方位排列,布成一剑阵。昭文帝身有要事,不欲与之纠缠,不待他们问话,便腾空跃起,双足在一人头上一点,翻一个筋斗,越过剑阵,扬长而去。
转过一座山峰,见前面有一笔立陡壁,直插蓝天,山石上白雪皑皑。昭文帝正欲觅路而上,忽听得有人一阵大笑,只见那陡壁下站着一人,三十余岁,身材瘦削,亦身穿黑衣,道:“我以为是谁,竟然是圣上驾到,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口里这样说,却并不下跪行礼。那人又道:“果然是贵人多忘事,皇上定然是不记得我了。”
昭文帝听他识得自己,心知必是中原人氏,看了他一阵,终于想起一人,原来是他!
昭文帝自幼痴迷剑术,十岁时延请名师入宫授艺。师父见他天资非凡,虽贵为帝王,却心地纯良,甚是喜爱,倾囊相授。不过几年,昭文帝已难觅敌手。那师父进宫前,另收过一位弟子,名叫洛冰。虽资质尚可,但后来师父发觉其心术不正,便不愿传与绝技。昭文帝从师不久,洛冰曾进宫比武,却败在昭文帝剑下。洛冰见自己拜师多年,竟打不过一未出茅庐的小小少年,心中既怨又怒,认为师父是攀附权贵,便不辞而别。后来到成国,寻找机会,却不得皇室赏识,无奈之下,远走漠北,自创了玄冰门。
昭文帝与洛冰也即是比武时,有过一面之缘。他是皇帝,虽然师出同门,但并不与洛冰以师兄弟称呼。昭文帝当时年少,且身在深宫,对这些事情的前后经过,不甚了解,只是师父在时,偶尔提到一两句。师满学成后,师父亦离宫云游,多年未得消息。再加上现过了十几年,因此昭文帝乍见洛冰,竟然没有认出。
昭文帝想起那老者说到玄冰门到此已有十年,原来这许多年,他是跑到这里来了。看在昔日同门之谊的份上,自己又身着便服,远离京都,也不欲问他失礼之罪。
洛冰只拱一拱手,笑道:“多年不见,皇师弟的功夫果然精进。却不知皇上远赴漠北,驾临鄙处,有何要事?”
昭文帝正想找人问雪明草的事,忙道:“朕是为雪明草而来,不知师兄可知那雪明草可是在此山中?眼下是否成熟?”
洛冰微惊,复大笑道:“皇上果是真龙天子,来得正是时候,现下雪明草恰好是二十年一遇的成熟期。”又道:“三株雪明仙草,都在此绝壁之顶,请皇上随我来。”
昭文帝闻言大喜,暗道:定是上苍为云儿真情所感,有心垂怜,才赐此奇缘。朕若能得此仙草,必当祭告天地,将禹龙雪山封为神山,重赏洛冰与那位老者。


三十五 世上空惊故人少

昭文帝道一声谢,便随洛冰去,发现山峰下有一吊篮。两人坐进去,吊篮就开始上升,昭文帝只觉如腾云驾雾一般,不时便到了半山处。半山处却是一块平地,有几处房舍。
洛冰请昭文帝下来。昭文帝见那上半部的绝壁并无绳索梯子,正欲施展轻功攀援而上,却听洛冰道:“皇上御驾亲临,请到鄙处稍歇奉茶,我再为皇上指点上山路径。”昭文帝心道也好,就随他入内,坐了上座,早有门人奉上香茶。
洛冰陪坐在下首,笑道:“圣上不远万里而来,鄙派本当双手奉上神草,不过……雪明仙草只有此三株,二十年始一成熟,疗效神奇,乃世间罕见宝物。虽是皇上亲临,鄙派却也不好白送……”
昭文帝听他之言,意在索取宝物,心想这极容易,便道:“这是自然,朕也不会白取,你若要什么,只管开口。”
洛冰微笑道:“普通的宝物却也难与仙草匹配。圣上既然这样说,恕洛某大胆,听闻数年前出岫宝剑被陛下得去,斗胆请皇上以此剑来交换。”
昭文帝暗道:出岫剑是云儿的,怎能给你?却道:“朕是曾得到过出岫剑,但早就赠人,已不属朕,无法拿来交换。”
洛冰闻言,冷笑一声:“皇上此言,可是把洛某当成了三岁顽童?那出岫剑是何等宝物,天下至尊之剑,圣上却不自用,怎会轻易与人?”
昭文帝见他不信,心中微怒,道:“除了出岫剑,别的奇珍异宝,朕无有不允。”
洛冰道:“皇上金口玉言,不可反悔。别的奇珍异宝我也不要,圣上乃天下之主,洛某便只要那传国玉玺。”
昭文帝见他越说越不象话,怒火上升,腾的一下站起,也不回答,直往外走。洛冰却伸手拦住。
昭文帝怒道:“刚才的话已是死罪,你现在还敢阻拦朕,不要命了?”
洛冰笑道:“圣上息怒,洛某岂敢阻拦皇上,只是陛下与洛某师出同门,多年不见,欲请皇上赐教几招。”说着便拔出剑来。
昭文帝想着雪明草,心头烦躁,见其挑衅,也即拔剑相迎。那洛冰知道昭文帝剑术高明,却不正面接招,只在屋内腾挪闪避,四处游走。那室内柱子桌椅家具甚多,昭文帝虽然剑法高出许多,一时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昭文帝堪堪发了十余招,洛冰只偶一回击。又转了两圈,昭文帝偶见洛冰神情有些诡秘,心下诧异,忽见窗外一股浓烟,暗叫一声:不好!莫不是中了他的缓兵之计!急忙收剑,奔出门去。
昭文帝出门一看,果见几个玄冰门的黑衣弟子正在绝壁下,手中不知持的何物,生起一团黑色烟雾,那烟雾袅袅上升,直奔山巅。昭文帝见那黑烟滚滚,不及细想,忙展开轻功,顺着崖壁而上。洛冰已从屋里追了出来,哈哈大笑:“雪明草被这种烟雾一熏,立即枯死,皇上要抓紧了。”又道:“坡陡崖滑,圣上可得小心了!”


三十六 已是悬崖百丈冰

昭文帝恨极,却无暇回答,只得集中精力攀崖,渐渐离那烟雾的前端近了,山顶也越来越近,昭文帝已看见那三株雪明草,呈品字形上下排列,阳光照射,晶莹剔透。心中焦急,更发力上行。
洛冰见昭文帝上升势头甚快,暗惊他轻功了得,忙命放箭。门人拿了特制的弓箭来,一时众箭齐发,皆奔昭文帝而去。昭文帝听得风响,也不回头,提一口气,在岩石上一点,又纵身跃上两丈,那几枝箭都从脚下掠过。
昭文帝看那黑烟,已渐渐弥漫到下面两株雪明草,一染烟雾,草叶立即变黑。昭文帝将身一纵,已到山顶,左手攀住雪壁,手指插入冰缝中,右手则去摘那最高的一株雪明草。此时又有一箭射来,直奔他左臂。昭文帝见黑烟已近,来不及躲避,身子悬在半空,左手更不能放松,忙摘下雪明草,不及多想,塞入口中,嚼了几下,急忙咽下,左臂却早已中箭!昭文帝但觉伤口一阵麻痒,却不疼痛,心知箭头必有剧毒。未及反应,背上又中了一箭。昭文帝身在绝壁之上,无法可想,也不能拔去箭杆。吸一口气,不敢再停,顺着崖壁滑下,少时已到半山平台。
昭文帝倚住山崖,拔去左臂毒箭,撕下一片衣襟包扎。略一运气,却发现丹田内空空如也,竟已内力全失!他自幼曾服奇药,百毒不侵,但今日却中此暗算,冷汗渗出,明白当前情形凶险之极。洛冰行此毒计,自己武功已失,如何与他周旋?
洛冰笑着走上前来,问道:“皇上,雪明草可采到了?”
昭文帝见他满脸得意之色,不愿挫了锐气,也不发怒,只道:“蒙你指点,朕已摘下雪明草,吞入腹中。”
洛冰心惊,复又笑道:“皇上果然聪明,知道服下雪明草后亦能采血制药。不过皇上可能不知,要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取血方才有效,多了一日便已无用。”续道:“皇上你中了洛某的‘相思夜’之毒,此毒却须得在一年内每个月服一枚解药方能解毒,等到此毒解后再取血,怕是来不及了吧?”言罢哈哈大笑。
昭文帝听他之言,似不是谎话,心想:既然如此,当下之计,得尽快赶回宁都,并想法提前解毒,才能治好云儿。但大敌在前,又怎生能够?不由心中慌乱,暗道:若云儿在此,必有奇计,此时他却在万里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还得自己来随机处置。便问道:“洛冰,你设计陷害朕,却是为何?”
洛冰却不再笑,恨恨地道:“你我师出同门,为何你就是皇帝,南面称君,四海臣服?这还不算,我比你早入师门,师父却将剑法秘技倾囊授你,让你能独步天下。我哪点不如你,却只能流落此漠北苦寒之地?”洛冰又道:“我等了十余年,你若呆在宁都宫里,我自然是拿你毫无办法,谁知你万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自投罗网,天赐此良机,却是怪不得我了。”
昭文帝知他已不可理喻,不再作声。


三十七 身无彩凤双飞翼

洛冰在昭文帝面前走了两圈,又笑了起来:“皇上,你竟然如此不顾性命的来求药,必定是为了你那小情人欧阳飞云,可对?想来那出岫剑和传国玉玺现下也是在他手上了,我这便带你去,看你那小情人肯不肯用宝物来救你。”
昭文帝听他说要带自己去见飞云,心中惊喜:自己正要设法回去,这下却不用劳神费力了。若能见到云儿,他必有办法救我。就算不能相救,两人也好死在一处。自己若是在这里被他杀了,云儿不知消息,悬念一生,岂不是害苦了他?
昭文帝复问:“那出岫剑倒还罢了,你要那传国玉玺何用?莫不成凭玉玺你就能当了皇帝?”
洛冰微微一笑:“皇上说的极是,只凭玉玺自然当不了皇帝,但我下的药的毒性却是能持续一年,若不依法服用解药,一年后即会毒发身亡。这期间,你自然会乖乖地听我吩咐,一年的时间来准备,总够了吧?”说到此处,洛冰得意洋洋:“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洛某就等到明年好了。”
昭文帝心道:不知这药毒性如何?自己背上的毒箭还未拔出,却不觉十分疼痛。现下除了内力全失外,身上并无异样。看来这毒定是十分怪异,也不知是何时发作,发作时状况怎样?又该如何解法?
昭文帝将手探往身后,欲去拔那毒箭。洛冰见状,笑道:“皇上,你不方便,还是我来帮你。”走上前去,猛的一下拔出箭头,鲜血喷出,洛冰也不为他包扎止血,走到一边。昭文帝感觉到血越流越多,大为恐慌,这血是要给云儿的,怎能这样白白地流掉?脑中一阵晕眩,过了一会,竟昏了过去。
醒来时,昭文帝发现自己倒在地上,背上的伤口似已凝住,头脑仍是昏沉,全身乏力,知是失血已多。洛冰站在一旁,一脸奸笑。昭文帝极为厌恶痛恨,但又无力相抗,想要挣扎站起,却被洛冰一脚踏在胸口,动弹不得。
洛冰道:“我听说皇上你英雄盖世,今日得见,原来是见血就晕,呵呵。”见昭文帝不理他,又道:“这般懦弱,却象是个妇人。世上的美女我也见过不少,却不知堂堂皇上的龙体在我身下辗转呻吟,又是何光景?”说着,一只手便往昭文帝胯下伸去。
昭文帝见他肆意侮辱,怒极反笑,冷笑一声,森然道:“帝王之躯,事关国体,岂容玷污?朕自幼在大内宫中,早就学到一些法子,危急之时,若不能自保,便当玉碎。即便是武功全失,全身穴道受制,亦能轻易求得一死。你若不信,就过来试试。”
昭文帝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帝王威仪,令人不敢轻侮。洛冰见他说得郑重,心想君无戏言,他该不是骗我。也怕他即刻自杀,自己的密谋就得落空,愣了一愣,将手收回,复笑道:“你是皇上,我自然不能强你。不过,等到每夜子时‘相思夜’毒性发作时,你怕是要爬到我面前,光着身子,苦苦哀求我上你了。哈哈,哈哈!”


三十八 天涯霜雪霁寒宵

洛冰说到此处,难掩得意神色:“皇上,那种毒发时的滋味,保你永生难忘。你若服侍得我满意,我就给你一枚解药,让你少受一个月的苦。”
昭文帝见他信了自己所言,不再侵犯,心下稍安。他这几句话本是急中生智,临时捏造出来的,要是洛冰硬来,却是无计可施。昭文帝暗想:他这“相思夜”难道是什么厉害的春药?不管它了,自己无论如何也得熬了过去,绝不能受他侮辱,还得活着回去见云儿,一切才有希望。计较已定,心中坦然,听洛冰满口污言秽语,遂不再理睬。
洛冰道:“皇上,今儿你暂且在鄙处歇息一夜,明日我们便启程去会你那小情人。只不过你可莫要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哦。”说完,便命人把昭文帝关入一间小屋中,昭文帝无法反抗,只得任其关押。
昭文帝看那屋子,是用石头砌成,屋内空空,没有一物,墙上无窗,只有一个小洞,应是监视之用,昭文帝便挨墙角坐下。他贵为帝王,性子刚烈,又素以武功智谋自负,受此奇耻大辱,要是在以前,就算不自杀,怕早已被活活气死。现今想着飞云,想着自己已得到奇药,内心充满希望,只欲求生,更无他念,但坐着闭目养神。他内力已无,加之失血不少,头昏眼花,不久即迷迷糊糊地睡去。
昭文帝醒来时,浑身冰冷,从小洞望去,天色已全黑。这雪山之上,虽是盛夏,仍极为寒冷,入夜后更是寒意彻骨。昭文帝冻得牙齿不住颤抖,又不能运功御寒,只得蜷在墙角,在黑暗里默默坐着,再也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昭文帝忽感体内有异样。丹田内似有一簇火苗燃烧,很快即四处弥漫,燃遍全身。寒意顿去,浑身滚烫,口干舌燥。不久心中情欲激荡,只想与人交合,身上每一处血管都似要爆裂。昭文帝暗想,这大约就是那“相思夜”毒药发作了。不由苦笑:当年若不是自己给云儿下了合欢散的滥药,又怎会有今日之事?现在竟被别人用了春药,真是报应不爽。
昭文帝咬牙忍了一会,但觉身上燥热越来越甚,忍不住呻吟出声。那毒时而如烈火焚身,时而如万蚁钻心。不知不觉间,下面分身早已耸立,密穴处更是麻痒难受,只想有什么东西插入,方能一解饥渴。昭文帝手握成拳,五指都已深深地插入掌中,划出一道道血痕,却丝毫不觉疼痛,暗道:人说的欲火攻心,难道竟是这般?难受之极,便用头去猛撞那石墙,一会已是头破血流。
昭文帝见鲜血流出,突然想起,自己白日里已失了不少血,若再流血,血流尽了,却拿什么去给云儿治伤?便不敢再自伤,勉强忍住,只觉得全身火焰越烧越猛,血液如沸,胸膛便似要爆炸,神智也开始混乱起来,双手在身上乱抓,衣衫也扯破了,不多时竟在地上打起滚来。但无论如何,这痛苦难熬的滋味,却是丝毫也没有缓解。


三十九 信有人间行路难

忽然门开了,洛冰走了进来,看见昭文帝满地辗转翻滚,呻吟惨叫,笑道:“皇上,现下觉得如何?此毒如不服解药,只有与人交合,才能暂时缓解。你若求我,我便委屈一下,用我的宝贝为你解毒。”
昭文帝正如在炼狱,听得洛冰淫笑连连,心中怒火窜起,竟暂时压下了情毒烈焰,才发觉自己的狼狈模样,于是尽力挣扎,撑起身来,复回到墙角,闭上双眼,不发一言。
洛冰见昭文帝身中剧毒,不但不开口相求,反而竟能冷静下来,甚感诧异,欲上前去再行挑逗,昭文帝睁开眼睛,冷冷地道:“你若过来,朕即自杀。”
洛冰站了一会,到底还是不敢造次,却道:“好,好!皇上,我知你用情专一,只是想着你那小情人,我成全你,让你能为你那欧阳飞云守身如玉。只是这相思夜是每夜发作,每次两个时辰一刻不少,你若哪日回心转意了,便可来求我。”言罢大笑,出门而去。
昭文帝看他走了,方松了一口气,便又觉浑身滚烫。听洛冰刚才话中提到飞云,脑子里竟满是离别前与云儿在一起的激情缠绵情形,再也难以忍耐,只恨不能现在就又被他抱着亲热。昭文帝脱去上衣,将身体紧紧贴着冰冷石壁,希望藉此来保留一点清醒。暗道:自己若无法坚持,是否真的要设法自杀以全?突转念道:不!不能死!云儿还在等我,无论如何也要活着回去见他,他定能救我,不能放弃!便忍不住自语道:“云儿救我!云儿救我!云儿救我……”每念一次,就似多了一分勇气,于是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只想着这四个字,不敢略有放松,终于慢慢压下毒发的烦躁。象是过了几十万年,身上才渐渐不再难受。昭文帝折腾了一夜,早已耗尽体力,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洛冰果然准备妥当,天明便打算出发,打开石屋的门,见昭文帝仍在沉睡,便上去踢了他两脚。昭文帝醒来,全身没有丝毫力气,口干如裂,看了洛冰一眼,痛恨已极,不愿理这变态。
洛冰笑道:“皇上,昨夜安歇的可好?鄙处简陋,委屈皇上了。洛某这就护送皇上回宫。”
洛冰带上十余名黑衣弟子,押着昭文帝下山。昭文帝只得挣扎着与他们同行,到了下午,洛冰方给了他一些饮水干粮。昭文帝也不说话,接过来吃了。盘算道:他这“相思夜”之毒已够剧烈,他怕把自己弄死,应当不会再在食物中下毒。途中休息时,昭文帝暗想:洛冰如此歹毒,想要得到他的解药无疑与虎谋皮,何况要解毒取血,须得在四十九日内,哪能等到一年之后,还得自己来想办法。
于是昭文帝慢慢回想昨夜毒发时身上的状况,想要找到解毒之法,却是全无眉目,一时竟盼望子时早点来临,好再琢磨对策。这样走了两日,已下了禹龙雪山。洛冰一行换为骑马,怕有人认出皇帝,便把昭文帝点了全身大穴,蒙头盖脑地缚于马上。一路上也不敢住店,只是露宿。


四十 得成比目何辞死

昭文帝仍是受那毒发之苦,夜夜被折磨得筋疲力尽,神智不清,只是撑着一口气要活着见到飞云,才勉强熬了下来。好在洛冰怕他寻死,不再主动骚扰挑逗。白日里昭文帝略有点精神就思索那解毒之策。几日过后,慢慢有了些主意。却道:此法看来可行,但是太过凶险,且需要高手相助。又想:云儿坚强,定能助我。想到这里,心中渐安。洛冰一行骑的亦是骏马,走了半月,已近宁都。此时昭文帝几乎已到了忍耐的极限,即使在白天,也经常处于半昏迷之中。
这日,洛冰叫醒昭文帝,笑道:“皇上,你日日叫着你那小情人,要他来救你。眼下我们已到宁都城外,你须得写上一纸手谕,我好命人带去,让他来见你。”
昭文帝听得就要见到飞云,便如漆黑夜里看到了一线阳光,忙挣扎起来,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颤抖着交给洛冰,道:“不须手谕,你只需将这玉佩交与他,他即会前来。”
且说这日飞云只身出宫,微服巡查,见天色已晚,正往回走,经过一街角,却被一人拦住:“殿下请留步!”
飞云见那人素不相识,穿着一身黑衣,便问:“你是何人?何事拦我?”
那人神秘一笑:“我是替人传话,有人想要见你。”说着,递给飞云一件东西。
飞云一看,竟是昭文帝那块从不离身的精雕龙佩,大惊道:“他现在哪里?”
那人答道:“就在城外,殿下莫要声张,请随我来。”说着便往城外走去。
飞云心急如焚,不及多问,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想:这一月来皇上去了哪里?他曾说此佩是他的贴身之物,片刻不离,竟然会落入他人手中,可见事极危急,正盼我去救他!皇帝武功极高,更在我之上,世间几无对手,何等奸人,竟能擒得了他?必定是使了阴谋诡计,不知有何图谋?我可得千万小心。
两人健步如飞,一时已出城二三十里,转到一座山上。路上飞云绞尽脑汁,想这前因后果,却不得要领,面上却故作镇定,也不与那人搭话。又走了几里,却来到一座破败的祠堂前,四周杂草丛生,甚是荒凉。飞云方走到祠堂门口,就听有人喝令:“来人停下!站住别动!”
飞云止步一看,祠堂里有十数人,手持几支火把,昭文帝正倒在祠堂正中,双手被反绑,面色苍白,闭着双眼,衣衫破烂,满是血污灰尘,已辨不出本来颜色。身边有一人,正拿剑对着他的胸口,见飞云来了,那人踢了昭文帝一脚,大声道:“皇上,你的宝贝情人来了!”昭文帝猛的睁开眼,突见飞云,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飞云日日思念,万不料此刻相见,皇上竟遭受此侮辱折磨,差点气晕过去,便要冲上前去。突又想到,这帮人必定极为阴险歹毒,皇上又已受制,看来是武功尽失。这些人单打独斗或一哄而上都远不是皇上的对手,也不知是使了毒还是使了暗器,自己更得谨慎从事,随机应变。


四十一 时危始识不世才

飞云很快冷静下来,不再看昭文帝,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要本王来,有何贵干?”
拿剑之人正是洛冰,闻言笑道:“殿下是个聪明人,现在还不该你来问我。皇上已在我手中,你若想他活命,便须用那出岫剑和传国玉玺来交换!”
飞云听他说要出岫剑和玉玺,暗道:原来又是个野心贼子,且不着急行动,先套套他的话再说。飞云又问道:“不错,这两样宝物现都在本王手中,但本王愿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
洛冰笑道:“如果殿下同意交换,便请先服下一枚‘相思夜’,再拿宝物来换,洛某即刻放人,让殿下与皇上团聚。以后这一年之间,只要殿下与皇上乖乖地听洛某安排,让洛某得以顺利登基称帝,洛某便与你们解毒,以后再也不来为难,你们二人当可海阔天空,自在一生。哈哈!”洛冰笑了两声,忽又恶声恶气地说:“如若不然,我就一剑杀了他!”说着,用长剑点了点昭文帝的胸口。
飞云初以为他只是要宝物,暗想真如此也还好办,却不知他讲不讲信用。后听得他要给自己下药,一年后登基时方解,心中惊怒,此人窥视大宝,如此歹毒!皇上和自己,就算服了这药,完全听他摆布,他日必定杀人灭口,又岂有生机?既然横竖要死,又何必再受他一年折磨?罢了,今日之计,看来又只得行险,皇上,你莫要怪我,不论生死,我总和你在一起便是。
飞云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对洛冰道:“原来你是要杀他,这正是本王求之不得之事,你可是帮了本王的大忙了。”见洛冰疑惑,续道:“这玉玺本王是打算自用,却不能给你。我现已是摄政王,位极人臣,统摄朝政,早欲自立,今群臣皆服,万事俱备,只是这旧主不去,终究是心头大患。未料今日你竟能擒他来献,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着亦哈哈大笑,甚是志得意满。
洛冰每日每夜听昭文帝苦念“云儿救我”,以为飞云当是对皇帝深情,见他被擒,定然不惜一切代价相救,不料这欧阳飞云的野心更大,丝毫不讲情意,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飞云见他迟疑,知是良机不容错失,又道:“你赶快杀了他,好随朕回宫领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自称为朕,一边说,一边解下出岫剑,道:“至于这出岫剑――现在便给你!”话音未落,使尽全身力气,将那长剑连鞘,向他掷去!却正是那飞云剑法的最后一招“出岫之云”!
洛冰听了飞云的话,正寻思道: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若立即杀了皇帝,却更拿什么来要挟你?我万里迢迢把他从漠北押来,岂不成了白痴?想着想着,长剑也不知不觉偏离了昭文帝的胸口。正听飞云说道“至于这出岫剑――”,突见一黝黑的物事破空而来,无声无息,已到面前!洛冰还来不及反应,那出岫剑早已穿身而过,巨大的力量把洛冰带得连退了好几步,连人带剑钉在后面的一根柱子上!


四十二 倚天万里须长剑

原来那出岫剑是用特制材料制成,非但极为锋利,更比普通暗器去势更快,更为准确,且毫无声息。飞云连鞘掷出,长剑飞到半空,就已破鞘而出,直奔洛冰!昭文帝当时自作飞云剑法,正是深谙出岫剑的特性,故将此招作为最后的应急绝招。飞云对此一直未想得明白,也没有机会试验。此刻见洛冰相距过远,无他法可想,飞云急中生智,铤而走险使出这招,竟然一击得手!
飞云剑方掷出,已抢身入内,奔到昭文帝身旁,一把抓住离昭文帝最近的两个人,狠狠地朝门外掷去!只听得两声惨叫,就没了声息。飞云怒极,痛下杀手,招招致命,转眼地上已多了七八具尸体。其他人见势不妙,早就逃出门去,飞云挂念昭文帝,也不能去追。
飞云忙给昭文帝松绑,解了穴道,昭文帝挣扎坐起。飞云将他扶住,见好好的皇帝,不
过一个月,竟没了人形,泪水便忍不住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飞云哽咽道:“皇上,我方才那样说,实在是不得已……”
昭文帝忙安慰道:“云儿莫哭,我就知道你智谋超凡,定能救我。”笑了笑,又道:“我这飞云剑法可还使得?”
飞云才想起出岫剑还在那人身上,站起身来,走到柱前,见那洛冰仍双目圆睁,面色狰狞,似不相信自己已胜算在握,竟突然命丧与此。飞云愤恨已极,拔出剑来,就要将其砍个稀烂。却听昭文帝道:“云儿,我中了他毒,你先看看他身上可有解药?”飞云忙在尸身上翻了一阵,找出几个药瓶药盒来,交与昭文帝。
昭文帝打开仔细查看,逐一闻过,苦笑道:“不在这里,我也料那解药定不在他身上。”
飞云又在地上和门外的尸体上搜查,仍是毫无收获,想是贼人心思歹毒,根本就未带上,或早就藏在了别处。
昭文帝道:“云儿,先不用找了,我另有解毒的法子,我们先回宫去,我再说与你听。”
飞云另找一剑鞘装了出岫剑,拾起一支火把,把皇帝扶到外面,两脚将那两具尸体踢入门内,点了火,看那火焰上来,这才抱起昭文帝,寻路回城。飞云心想:皇帝弄得这样狼狈,万勿被人看到,闹得满城风雨,损他威仪。好在天黑,路上也没人注意。飞云仍不走正门,又抱着昭文帝翻墙而入,回到寝宫。
飞云将昭文帝放下,才发现他疲惫过度,竟已睡着。褪去他衣服,查看外伤,发现除了左臂和背上的箭伤外,没有大的伤口。飞云暗道:看来皇帝定是中了那贼子的毒箭!又见那满身都是他用指甲抓出的道道血痕,毒发时的惨烈,可以想见!飞云吃惊不小,什么毒药,竟能把皇帝折磨成这样子?见昭文帝仍在沉睡,只得先去为他清洗身体,处理伤口,更换衣服,再把那块龙佩给他系上。
飞云忙完,坐了一会,昭文帝又已醒来。飞云倒一碗茶给他喝了,问道:“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十三 迟迟钟鼓初长夜

昭文帝心想:若告诉他雪明草的事,再要他帮忙解毒取血制药,他定然不肯,只好先含糊其词地蒙混过去。只答道:“那人名叫洛冰,说来还是我的同门师兄。十几年前出走,跑到漠北禹龙雪山上创了个玄冰门,我到那里,被他使了诡计,不小心中了他毒。”
飞云想:原来是师兄,难怪会轻信他,上了他当。见皇帝不提雪明草的事,定是未曾得到,却出了此变故,又不愿我难过。好在这人还活着回来了,但又中了剧毒。自己日夜祈祷,只要他平安,却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都怪自己当时未能将他拦住。复想:也不知是谁,乱传什么雪明草的谣言,只害苦了皇帝。
飞云心中极为懊悔,更不欲多提雪明草之事,也不及细问昭文帝中毒经过,问明了禹龙雪山的远近方位,便道:“皇上,我明日就派人去踏平那个什么玄冰门的老巢,为你找回解药。”又问:“这是什么古怪毒药?”
昭文帝正待说话,忽觉浑身灼热难耐,心知定是子时已到,那毒又开始发作,勉强答道:“相……思夜。”双手又已习惯性地握紧。
飞云尚未及说话,却见昭文帝适才苍白的脸色已是通红,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昭文帝咬紧牙关,略停了下,方道:“每到子时,便是毒发之时……云儿,这毒是歹毒春药,须得……”
他话还未说完,飞云早已急得跳起,听说这是春药,定是需要与人交合才可缓解,忙问:“皇上,不用多说,是要我在上还是在下?”飞云曾沦落怡红院中,日日夜夜受那合欢散之剧毒酷刑,在人身下便如在地狱之中。当时虽然苦苦捱过,但那惨绝人寰的耻辱痛苦,后偶一想起,便是心惊胆战,不堪回顾。昭文帝也深知其苦,更不敢让他在下。今日见皇上中毒,这句话飞云却是脱口而出,丝毫未想到其他。
昭文帝感激一笑:“你在上便好。”
飞云顾不得许多,慌忙就脱衣服,想到他身上的条条抓痕,皇上中毒的这些日子,不愿受歹人侮辱,定只能夜夜强忍,也不知怎生熬过?现在终于回到我身边,我怎能再让他受此残酷折磨?接着又帮昭文帝脱去衣服,爬上床来,将他压在身下,来不及温存爱抚,便即进入抽插。昭文帝正受那毒发之苦,又觉下体一阵阵剧痛,两下夹攻,差点昏厥。怕飞云担心,又不敢大声呻吟,双手紧紧抓牢床头,身子是一阵阵颤抖,额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脸上也是忽而绯红忽而惨白。
飞云从来睿智冷静,此时见皇帝痛苦成这模样,却急得只想哭:“皇上,是我不好,弄痛了你,该怎么办啊?”
昭文帝努力微笑:“云儿,你不用担心,不要停下,过一会就好了。”说完便不再作声,闭上双眼,竭力忍耐。
飞云着急心痛,又不能停下,只得将皇帝抱住,用力抽插,自己也早已是汗水淋漓。过了大半个时辰,方见昭文帝面色稍缓,体温略稳,便问道:“皇上,你感觉好点没有?”


四十四 腊炬成灰泪始干

昭文帝睁开眼笑笑:“我好多了,云儿,多亏了你。”又道:“这毒只是每夜发作两个时辰,你若累了,便下来歇息,我再忍忍,也就过了。”
飞云听说还有一个多时辰,哪里敢停?更加努力进出,不久泄了一次,下来抱住昭文帝,躺了一会,复又起来。又过了一阵,昭文帝总算体温渐冷,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忙完两个时辰,飞云终于松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象是要虚脱。这一夜交合,毫无欢愉可言,倒象是一场苦役。
飞云坐在床上,运功养神,估计上朝时间已到,便轻轻起来,见昭文帝已在熟睡,也不去惊动他。悄悄回到前面大殿,略事梳洗,换了朝服,他虽是一夜未眠,却想:为免国中猜疑恐慌,这早朝还是不能缺的。
上朝时,飞云只告之群臣,皇上昨夜已经回京,但旅途劳累,身体不适,尚需休养一段时日。散朝后,飞云找来一干大内高手,密令其速骑快马,星夜兼程,赶赴漠北,捣毁玄冰门,带回所有药物。看众人领命而去,飞云却想,这最快也得一个月,还不知能不能寻到解药。
飞云回到皇上寝宫,见昭文帝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用膳。飞云道:“皇上,我已派人星夜赶往禹龙雪山。”
昭文帝笑笑:“虽然如此,我们还得自行解毒,办法我已有了,膳后我与你说。”
飞云听昭文帝讲完运功解毒的法子,惊道:“皇上,此法逆行经脉,太过凶险,极易走火入魔……”
昭文帝笑道:“换作旁人,我也不敢。云儿,你的功力深厚,定能助我,我们这便试试。”
飞云仍在迟疑:“皇上,如此运功,非常痛苦,你眼下身体虚弱,怎能吃得消?”
昭文帝道:“长痛不如短痛,若不设法解毒,夜夜受那非人折磨,最后还是死路一条。我想来想去,唯有此法最快。云儿,我现在内力全失,只有你能救我,你自当坚强。我信你,你也该信我。”又道:“云儿,我若忍受不了晕过去,你得想法把我立即弄醒,不然恐有性命之忧。”
飞云犹豫良久,复想到昭文帝子时毒发的惨状,终于点头应承。
飞云让昭文帝靠墙盘腿坐着,自己亦盘坐在他面前,与他双掌相抵,将内力缓缓地注入他体内。不一会儿,便见皇帝的脸色越来越白,知他此时定是胸中气血翻涌,极为难受,自己却又无法停下,怕他走火入魔,明知是增他痛楚,仍只能凝神用功。过了约半个时辰,昭文帝身体渐渐发热,乃至滚烫,又如那烈焰焚身的酷刑。他心知这是驱毒时的正常反应,多捱得一刻便可多除一分毒,只是极力忍耐。但痛苦甚剧,虽咬紧牙关,仍颤抖不已。
飞云在旁看到皇帝苦苦忍耐,偶一分神,便听得昭文帝惨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人已倒在地上。飞云见皇帝昏倒,突然惊觉,自己竟然运功出岔!怕他是走火入魔,忙将昭文帝扶起,探他鼻息,气若游丝。记起他所说,如果昏倒,须得即刻弄醒,否则性命难保。飞云咬咬牙,用重手法点他身上要穴,昭文帝在昏迷中又活活痛醒过来。


四十五 云雨无情难管领

飞云找出一枚治疗内伤的药丸喂昭文帝服下,待他面色略缓,却道:“皇上,这种法子,就算能解毒,我也帮不了你。”
昭文帝望着飞云,眼中充满恳求:“你若不帮我,我就只有被折磨至死,你便能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好云儿?”
飞云直摇头道:“若是这法子,你未等它毒发,便被我乱用功弄死了。”
昭文帝忙道:“云儿,你不会的,刚才不过是次意外。你别管我,只管照我教的方法行事,绝不会错。”又道:“云儿,你待我最好,总不能见死不救。”
飞云将皇帝抱到床上休息,暗想:皇上求生之念如此迫切,知我坚忍,方托付与我,我终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我不救他,谁又能够?低头寻思一阵,终于下定决心。又将昭文帝扶起用功,这次飞云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依法运行,任他如何痛苦,更不敢再看。昭文帝怕扰乱飞云心神,也即默默忍受,全身衣衫早已湿透,却不敢呻吟叫喊,勉强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又一次昏迷倒地。
飞云再次点穴,把昭文帝弄醒,正想说今日就暂到这里。昭文帝却笑着说:“云儿,你看,这次便好了许多,我们趁热打铁,赶快继续。”原来,昭文帝想着要在服下雪明草后四十九天内取血制药,现已过了半个月,必须在一个月内除尽此毒,见驱毒有效,但时间紧迫,虽然极为痛苦,也不敢少停。
飞云无奈,只好听他安排。就这样,每过一个多两个时辰,昭文帝便忍受不了,痛得昏迷过去,飞云亦只得马上点穴,昭文帝每次醒来后,略事休息,又催促飞云。到天黑时,两人停下来吃了点东西,昭文帝又坚持要再来,等到飞云又一次将皇帝弄醒时,时间已近子夜。
两人忙了一天,又累又乏,都默不作声地坐着。飞云思及日间皇帝的痛苦神情,便觉比自己受刑更难忍受,算算时辰,又将到毒发之时,想到将是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一时间,愤恨、懊悔、悲伤、烦躁……种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昭文帝却是心中歉然:此番又要辛苦云儿了,但曙光在前,就算有千难万险,自己又怎能后退一步?只盼能早日去毒取血,为他治好伤痛,算是略为弥补,朕也更无他求。昭文帝靠在床上休息了一下,忽又觉丹田内烈火攻心,他白日里熬了一天,此时再也忍不住,竟呻吟起来。
飞云忙抱住昭文帝,两下扯掉他的衣服,便开始行事。飞云心里想着今夜要温柔一些,别让他太过疼痛,但听到皇上因毒发而不停呻吟,禁不住又着急起来,动作上也就变得毛躁粗鲁。昭文帝吃痛不过,神智又渐渐有些不清了,更是呻吟惨叫不断。飞云以为他毒发难耐,更加用力,只盼能快快缓解。可怜皇帝没过一阵,便被折磨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中偶尔哼上几声。
飞云这两日来丝毫未有休息,为皇帝疗伤又大耗内力,也是累得要死,但想到要为他缓解情毒,拼命坚持,抱着昭文帝不敢停下。


四十六 山雨欲来风满楼

勉力支撑了两个时辰,总算待到毒性发作过去,飞云下来倒头便睡,没睡一会,复又惊醒跳起,原来又该到上朝的时候了。这些日子飞云主持朝政,每日一早上朝已成习惯,即使疲乏劳累,仍是到时便醒。飞云逞强,不欲有缺,挣扎起来又去上朝,却觉得头重脚轻,几乎迈不开步子。
飞云下朝回来,昭文帝又要他帮助运功解毒,见飞云疲惫不堪,虽极为心疼惭愧,想到雪明草之事,却不能暂歇。昭文帝每到痛苦昏迷,几乎无法再坚持时,便想到飞云从前所经受的种种痛苦,顿觉有了无穷的勇气。心中只默念:云儿,你千万要助我成功,这一个月过后,永远不会再让你受苦。飞云只道他是受不了邪毒之苦,也望他早得解脱,遂尽力配合。
到了晚间,飞云才发现昨夜自己竟又把皇上后庭弄裂,此时毒发在即,也无法治疗。飞云懊恼不已,反是昭文帝来多方劝慰。但飞云一下插入,便见其密穴处有鲜血流出,飞云不敢再动,轻轻将分身抽出。但只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昭文帝就开始在床上翻滚号叫,双手乱扯衣服床单。飞云一生机敏多智,临危不乱,今日对此情景,却是没了主张。
飞云见昭文帝满床滚来滚去,只得双手将他抱紧。昭文帝睁开眼,见是飞云抱着自己,忍住不再动,但全身仍颤抖得厉害。飞云长叹,不忍看他眼睛,将他翻转按住,分开双腿,慢慢把自己分身送入,却见血一点点从后庭流出来,越来越多,飞云闭上双眼,只是抽插不停。昭文帝过了一会,终于又呻吟起来,虽是极力压抑,但那低低的呻吟更象一把锉刀锉着飞云的心扉。
等到在昭文帝不再颤抖,飞云发现身下的床单都已被鲜血湿透,翻身下来,已是泪流满面。昭文帝挣扎坐起,抱过飞云,轻轻吻干他脸上泪水。
飞云哭道:“皇上,怎么会这样?”
昭文帝忙道:“云儿,是我害苦了你……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来,这毒大概一个月内就可全解了,你再忍忍这最后一月,以后我们一切都会好了。”
飞云看昭文帝虽然这些日子受尽折磨,却无丝毫悲伤难过,神情间甚至有掩不住的隐隐喜色,不免有些奇怪,但自己的情绪也似乎受了感染,渐渐平静下来。
飞云给皇帝止血上药后,坚持要去上朝,昭文帝也不敢多劝。吃过午膳,飞云又助昭文帝运功解毒。待到傍晚时分,却见外面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快要下雨了。飞云伤口作痛,焦躁起来:这可真是祸不单行,看来这该死的旧伤又要折腾,皇上这里,又怎能离得了自己?
飞云想着此事,心神一乱,运功又偏,昭文帝又剧痛昏倒。飞云只得照旧把他弄醒,昭文帝道:“云儿,今儿我想歇歇。你这几天也太累了,去好好休息下吧。”飞云听他说要歇息,突觉自己亦困倦已极,把昭文帝扶到榻上,自己也欲上床。昭文帝却道:“云儿,你在这里挂念我,必定无法安歇,你还是到别处去睡。”


四十七 他生未卜此生休

飞云心道也是,便挨出门去,不想走远,就在旁边找了间偏殿躺下。屋外雨声大作,飞云全身一阵阵疼痛,加之这几日太过劳累,此次发作更不同以往。飞云默默忍了一会,想要自行运功调息,终于是疲乏过度,迷迷糊糊睡去。
飞云醒来时,见天色已全黑。有太监来问是否用膳,飞云摇头,只觉口干舌燥,让他倒一杯水来喝了。那太监道:“刚才皇上吩咐,让殿下今日好好休息,晚间就不必过去了。”
飞云听了,估计时辰还早,也不回答,躺在床上,那旧伤却痛得一阵紧似一阵,一会儿便如生生死死几个轮回。待到痛苦略缓,飞云又昏昏沉沉地睡着。
飞云时睡时醒,待到又一次醒来,突然惊觉,此时怕已是过了午夜,皇上那里,可怎样了?翻身坐起,便要下床。那太监忙过来,道:“皇上说……”飞云不耐,一掌将那太监推远:怒道:“让开!你去回皇上,他和我便要死,也须死在一处。”却觉头昏眼花,金星乱冒,就要倒下。太监忙上来扶住,却不敢再作声。飞云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又把太监推开,自己扶着墙,慢慢地向昭文帝的寝宫走去。
飞云来到寝宫前,发现大门紧闭,推了一下,那门竟是从里面栓上了。暗运内力,飞起一脚将门踢开。却见御榻上无人,昭文帝已滚到了地上!
这时子时已过了半个时辰,昭文帝受不了毒发之苦,竟不觉从床上滚到了地下。飞云见此状况,顾不得自己伤痛,忙奔过去将昭文帝抱住,昭文帝也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飞云,口中不住喘息。飞云只觉热浪滚滚袭来,似要把自己也烧着了。
飞云急道:“皇上,皇上,是我来晚了,我这就来帮你……”
昭文帝听得是飞云说话,猛地抬头看着他,奇道:“云儿,你不听话去休息,来做什么?”边说边挣出飞云的怀抱。
飞云身上痛楚,心头烦躁,也不回答,伸手便要去解昭文帝的衣衫。昭文帝却用力推开,滚出几步,嘶声道:“你不要过来!”飞云挨上前去,将昭文帝按住。昭文帝用尽全身力气,叫道:“我不要你管!”
飞云看这样子,倒象是自己要强暴他,只得住手。正在此时,一阵狂风吹开窗户,殿内灯烛全灭,一片漆黑,只听得外面雨声阵阵。飞云听那风雨交加,一时间,这许多年来两人的种种坎坷苦难都如在眼前。飞云暗想:这非人的折磨竟无休止,好容易团聚几日,又天不佑我,复临绝境。听他说还要一个月才能解毒,看他这样子,却不知再能捱得几时?突然狠劲上来,与其这样日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不人鬼不鬼的苟延残喘,还不如图个痛快了断!
飞云一咬牙,便对昭文帝说:“皇上,你既然不要我管,我看着更是难受。我不如把你杀了,你也好少受些苦。我即刻自杀陪你。来生来世,我们再好好地在一起。”飞云说罢,将右手举起,就要向他的天灵盖拍落!


四十八 子规夜半犹泣血

昭文帝猛听得飞云说要杀他,顿时不再挣扎颤抖,只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飞云,声音也似哭泣:“云儿,云儿,你不要杀我,你要救我,只有你才能救我,不要杀我,不要,求求你……”又是一道凌厉的闪电划过夜空,伴着一声炸雷,刹那间寝宫亮得如同白昼。昭文帝满脸祈求,便如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飞云呆住,这一掌就再也落不下去。
飞云停下来歇息了一下,抱起昭文帝,将他放回床上。昭文帝怕飞云看着难过,这下更不敢打滚,也不敢出声,只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飞云叹气,见皇帝不作声,虽然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也知他是如何竭力忍耐,终于又将他抱住,道:“皇上,你这可教我怎生是好?”
昭文帝一边挣扎,一边道:“云儿,我不会有事的,你去休息,你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若爱我,便更当珍爱自己……”飞云闻言,几乎昏倒。
这是飞云一生中最漫长的一夜。窗外夜雨不停,雷鸣电闪,昭文帝知他旧伤复发,到底还是不肯让他沾身,飞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抱住皇上,却知道不与他交合这样亲热只会让他更难忍受。不抱住他,就只有眼睁睁地任他煎熬。这一个多时辰,飞云就象是过完了一辈子,几近崩溃,每时每刻都如在生命的边缘。
终于,一切都安静下来,昭文帝瘫倒在床,飞云也再无力气动弹。这天,飞云第一次缺了早朝。但刚休息了一阵,不到中午,昭文帝又爬起来,要他帮助解毒。因昨日少了半日,误了进度,昭文帝这日便催得更紧,哪怕一次次痛得昏迷倒地,一旦醒来,随即咬牙继续。到了后来,任飞云铁石心肠,也几乎再不能下手,但欲要停时,昭文帝就苦苦哀求,要他相救。
此后,飞云觉得噩梦又一次降临在自己头上。白日运功,晚上交合,乃至身上伤痛,朝中诸事忙碌,凡此种种,尚可勉强坚持。加之宫中不缺奇珍补品,皇帝也早有吩咐,饮食俱是精心安排,昭文帝又令人为飞云特制了一些丸药,每日服用,以补气血精力。
但每每见昭文帝被那邪毒折磨得死去活来,飞云就如在无间地狱。更要命的是,每过几日,或是天阴下雨,昭文帝晚间就坚持要飞云休息,千方百计要把他赶走。飞云知他爱惜之情,却又怎能走开?但若是在旁边守着他或是抱着他,昭文帝就只有拼死忍耐,飞云亦知这无异于自己亲手给他上刑。万般无奈,飞云只好远远地坐在一边看他,任他如何苦痛挣扎,也不能上前。毒发的每一个时辰都漫长得无边无际,这时飞云就犹如数万把刀在心里乱捅,让他绝望得几乎要发狂,超出了所能想象的极限。他曾只身承担过无数酷刑磨难,但眼睁睁地看最爱的人受苦,却是前所未有的无助。飞云现今方体会到昭文帝之言:“见你受苦,我直是生不如死。”
两人度日如年,过了二十余日,总算那毒性渐退。昭文帝夜间发作时也有所缓解,但白日里解毒却催得更急。


四十九 耿耿星河欲曙天

飞云见昭文帝早已是骨瘦如柴,憔悴不堪,虽说自己素来强悍,也甚为惊异他怎堪忍受?又觉得他未免是操之过急,飞云想要等派出的人回来,看有没有得到解药,昭文帝却不许他停。
又过了几日,那帮大内高手总算回来,告之已剿灭了玄冰门,又道玄冰门余孽垂死挣扎时,已将大部分毒药解药毁去,剩下的药丸药膏都带回来了,并寻回了昭文帝的赤兔宝马。
飞云将那些药丸药膏都拿给昭文帝,昭文帝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里面只装了两粒豌豆大小的丸药。昭文帝喜道:“应是这个了。”却不多服,只用了一粒。飞云奇怪,昭文帝解释道:“这药是要一月一服。现毒已去得差不多了,我只须用一粒,我们再努力两日,就可驱尽余毒。”飞云闻言,喜上心头,于是尽力助他用功。果然到半夜时毒发已不明显。
两日后,昭文帝笑着对飞云说:“云儿,我身上那毒看来已全去了,再过几日,内力也会慢慢恢复。这事可辛苦你了,现在总算是一切都好了。”见飞云喜形于色,又道:“云儿,这些日子你在宫中,日夜陪伴,都未曾好好休息。你不如回府里去,安心休养两日再来。朝中的事,也暂时搁一搁吧。”
飞云这一月辛苦,今日终得解放,放下心来,自觉疲累思睡,又想起自他离京后,自己还未进过家门,也该回去看看,便道:“皇上,既是如此,我且回去看看。你才解毒,还须静养,也要多多休息。若有什么事情,等我明日再来处理。”
飞云回到府中,问了下人,也无甚要事,家里倒是打扫得一尘不染。飞云自回房中,蒙头大睡。睡了不知几时,却被窗外雨声惊醒。看看又近黄昏,夏秋之际,这雷雨却是说来就来。飞云伤痛发作,又想起昭文帝来,终究是放心不下。飞云笑笑:皇上说过下雨天就要来陪自己,今天却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来了。皇帝向来依赖我,自相识以来,便似一刻也离不了,今日却把我赶回家来。他既然不能来,不如还是我去陪他,顺便责问他失信之过。
飞云便穿了件雨衣,也不带随从,忍着伤痛出门,独自冒雨骑马来到宫门前。却被一群侍卫手持兵刃,拦住了去路,飞云从来骑马进宫无人能挡,见此便喝问道:“你们眼睛瞎了?不认得本王了?还不快快让开?”
那些侍卫慌忙跪下行礼,但却不让开,只答道:“殿下请息怒!圣上有旨,今日欲要静养,任何人都不得进宫,殿下也不能例外,请殿下回府!”
飞云吃惊,尚未及说话,却见一条人影闪过,直往宫里奔去。飞云心中一动:宫内必生变故,皇上从不曾有过此举,今日却似只针对我,其中定有隐情。飞云倒转马头,佯往回跑了几步,突然转过身来,马鞭一扬,白龙马往前猛冲。飞云将缰绳一勒,那神驹四蹄腾空跃起,竟从一群侍卫头上一跃而过!


五十 报答平生未展眉

侍卫们见飞云威风凛凛,那白龙更如天马临凡,都吓得在原地呆住。飞云大叫一声:“站住!”骑马上前,一把捉住往寝宫跑去的那人,点了要穴,掷在地上。那雨越下越大,飞云扬鞭催马,遇见侍卫,皆是硬闯,须臾来到寝宫左近。翻身下马,不走大路,却从旁边悄悄地绕到寝宫门前。宫门外几名太监见飞云突然出现,俱是满脸惊异之色,尚未及动作,飞云已疾如闪电,一一点了他们的穴道。
飞云推开宫门,正殿上无人,又急忙奔到寝殿,打开门一看,仍是空无一人。飞云顿生一股不祥之感,难道我离开的这一会,皇上竟已……或是他早知那邪毒不治,今日是故意把我支开?飞云越想越怕,心中惊骇,浑身伤口剧痛,就要摔倒!勉强靠着墙站了一会,慢慢回过神来,暗道:不管生死,我总要先找到了他,才好随他去。正要出去问太监,回想刚才情形,飞云突觉有什么事情不对,侧耳仔细倾听,宫内仍似有呼吸之声,便绕到寝宫后温泉浴室前,轻轻将门推开。
飞云只见昭文帝侧对着自己,蹲在温泉池边,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左手手腕划了一条口子,鲜血流出,地上放着一盆,那血正不断地流入盆中。旁边另有一盆,装着一盆热水。昭文帝听得动静,转过头来,见是飞云,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原来昭文帝正在为飞云取血,突见飞云开门闯了进来,惊愕不已,忙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把那正在流血的左手往身后藏去……飞云已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掌打掉他右手的匕首,一把抓过他的左手,扯过一条浴巾,撕下一条,紧紧扎住伤口,又在手臂上另绑了一条,止住血行。但见那伤口甚深,虽已包扎,仍不断渗出血来。
飞云见那血流不止,又惊又怒,扬起手来,“啪”的一声,竟狠狠地扇了昭文帝一记耳光!昭文帝不敢躲闪,生生受了这掌。虽说飞云未用内力,昭文帝也被他打得眼冒金星,火辣辣地疼痛,苍白的面颊上登时浮起五道血痕。昭文帝用右手摸摸那鲜红的指印,不敢吭声。
飞云怒道:“你竟是要寻死?”昭文帝低下头来,却不说话,两人一时僵住。
飞云压下心头怒火,冷静了一下,突又问道:“皇上,我不信。你苦苦求我,千辛万苦才将你救活,你岂会自己寻死?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昭文帝仍不答。
飞云气极,转身便走,却被昭文帝拉住。
昭文帝低声问道:“云儿,你要去哪里?”
飞云冷冷地道:“你今日竟哄我回家,又设卡拦我,却是躲在这里做这样的事。你既不要我管,我也管不了你。我这就回紫云山去,再不回来。”
昭文帝愣住,怕他就走,更是死死地将他拽住:“云儿,你不要走……”
飞云叹气,终于停下,转过头来道:“皇上,这事你得和我说实话,若再瞒我一个字,我即刻就走!”


五十一 心肝吐尽无余事

昭文帝被逼无奈,心知事到如今,再蒙不过去,咬着嘴唇,慢吞吞地道:“云儿,你……你听我说,我……我不是要轻生……我是……是已将雪明草服下,须得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取血制药,过了时限便不能用……今日……今日已是第四十六天了……”
飞云难以置信地瞪着昭文帝,接着便是一阵晕眩,天那!原来竟是这样!原来这一月来他的痛苦,自己的辛苦,竟都是为了这个!原来那地狱般的漫漫长夜,那生不如死的每日煎熬,那因解毒逆行经脉而一次次的剧痛昏迷……一切一切,都只是为了这事!飞云浑身冷汗湿透,原来他不甘就死,更时时催促哀求逼迫,要自己救他,不是他爱惜生命,而是为了这该死的雪明草!现在他毒性刚解,连下床行走都十分困难,就要自伤取血!要是自己晚来一步,谁知道他会不会血尽人亡?这后果怎堪设想?
飞云双腿一软,就要瘫倒在地上。昭文帝挣扎着想来扶,飞云将他推开,又问道:“这雪明草你是怎么得来的?你到底是怎么中的这毒?”
昭文帝无法隐瞒,只得把去禹龙雪山的前后经过原原本本地道来。飞云听得采药情形,更是心惊,打断昭文帝,冷笑道:“皇帝,你可真有胆量,那箭头上若不是这相思夜,而是别的致命毒药,你哪里还有命在?”
昭文帝试图辩解:“云儿,我幼时曾服奇药,寻常毒药也难……”
“够了!”飞云怒喝一声:“你还敢狡辩!就算那箭上无毒,你停下来采药时,洛冰那伙歹人要取你性命,只须多射几箭,也早把你射成了刺猬!”
飞云一生中从不知“怕”字怎写,但一想到皇帝差点就葬身于漠北万里之外,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抛下自己一人在此,一世挂念守候,一世焦虑相思,便害怕得一颗心都似不会跳动了,又如置身雪原,冻得直打哆嗦。不知不觉泪已涌出,飞云哭了一阵,复又笑了起来。
飞云苦笑道:“天!我只道那洛冰歹毒,原来竟是仁义,却是远胜于你了。若不是他狼子野心,贼胆包天,竟不远万里将你送回来,你还能活着见我?而你却自陷死地,莫不是安心想要害我?”昭文帝满面愧色,无言以对。
飞云又道:“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只剩了几根骨头,我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你戳倒,可还是个活人?这一个月来你不要命地催着我解毒也就罢了,你竟然还要取什么血?制什么药?你便是要找死,也犯不着这样变着法子来折磨我!”
说着,飞云仰头长叹,泪水滚滚:“不是我不知你心,但你也当知我心。且不说你是万金之体,身系天下黎民百姓。就对我而言,是你对我重要还是那个什么雪明草对我重要?难道这么多年你还不知?我早已一无所有,便只剩了你,你心肠却如此之狠,弃我不顾。”说到这里,飞云早已泣不成声,“皇帝,你莫当你这就是爱我。你这样爱我,还不如当初便弄死我,或者让我在怡红院里自生自灭……”


五十二 伤心不独为悲秋

昭文帝任凭飞云斥骂哭诉,只把头埋得更低,正象自己是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等飞云骂够了,渐渐平息下来,昭文帝才低声恳求道:“云儿,这都是我的错……你要怎么罚我都行,只求你不要走,我……我也只剩了你……”
室外雨声又紧,飞云身上道道伤痕,齐齐肆虐,酸痛难当,停了一下,飞云冷冷地道:“我自然不会走,今儿是第四十六日,到第四十九日,我绝不会离开这间寝宫半步!”昭文帝愕然,抬起头来,还未及说什么,只听飞云又道:“你自个乖乖地给我回床上去罢,休想再生什么花样!”
昭文帝无计可施,一步步挨出去,依言回御榻上躺着。飞云过了一会,待痛楚略缓,便即过来,重行给他止血包扎。
昭文帝心疼地道:“云儿,你身体不适,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听你话,这里再不会有事的。”
飞云白了他一眼,又是一声冷笑:“皇上,今儿便是你下圣旨,我抗旨也抗定了。若要我出这宫门,除非你杀了我,抬我尸首出去!”
昭文帝见飞云放出这般狠话,知他决绝,再不敢作声。飞云料理已毕,正要到旁边去休息,却见昭文帝仍望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飞云奇怪:“你还有什么事?”
昭文帝吞吞吐吐地说:“云儿……那血……你……你不会真的去倒了吧?”
飞云这才想起适才那盆里已经接了一些血,又是一阵怒气上冲,他竟然还只念着这个……,但……就算自己再狠,总不能真的就去倒掉。飞云恨恨地走进浴室,端了盛血的盆子出来,唤过太监,命传御医来拿去制药。飞云做完,气愤愤地走到一边坐下,合上双眼,默默地忍受那旧伤疼痛。昭文帝在床上哪睡得着?却又怕惹他生气。两人再无话说。
飞云心中恼怒:你明知我如何待你,付出天大的代价,万死无悔,只是为了你。又泣血苦谏要你爱惜自己,一生对你只有这唯一要求。你竟倒好,口头应承,却全然不放在心上,不但自陷绝境,又自伤自毁,还敢欺我瞒我,这一月来被你骗得团团转。若不是我今儿一时兴起,碰巧进宫来撞见此事,就已铸成大祸,就算是为了我,也是孰不可忍。飞云生他闷气,就不理昭文帝,更不近他身,只叫太监来,饮食汤水,好生侍候。
飞云果不出寝宫,晚间也不上床睡觉,只撑着运了会功,闭目养养神。第二日连早朝都不去上了,命人将奏折抱进寝宫来。怕群臣起疑议论,忍着伤病,坚持批阅。这时节令却是已近八月,暑热渐退,西风渐凉,绵绵秋雨,下个没完没了。飞云伤痛困扰,一刻不歇,加之这回发怒动气,更添苦楚,却又不能言说。
这日近午,飞云批完奏章,凭着窗看那外面,风里雨里,落叶落花飞舞飘零。不由叹息:这样的风刀霜剑,无情岁月,可还要几时,才能熬得到头?飞云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今日感怀身世际遇,竟起了悲秋之意,回过神来,又平白多了几分烦躁。


五十三 道是无晴还有晴

却听昭文帝道:“云儿,你去歇着吧,我保证……”
飞云听得皇帝出声,回头瞪了他一眼,怒喝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成?你便不说话,也没人当你是哑巴!”
昭文帝碰了一头包,下半截话又生生被他堵了回去,只得闷声不响地在床上躺着。他虽不作声,亦知飞云伤感痛苦,心中便如万根针扎:“云儿之情,如那三春之晖,朕这一生,亏欠辜负他太多。而朕身为皇帝,又年长于他,本该为他遮风挡雨,排忧解难,护他平安喜乐,而自己却先是残酷伤害,后又无力挽救,现在更如废人般躺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以后还有何面目与他同立于天地之间?”
昭文帝想到制药的期限已近,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情急之下,不觉牵动内息,却发现自己的功力竟已恢复了一两成,一时心中狂喜,不再去管飞云,只凝神运功。到了晚间,慢慢有了个计划。
第三日,昭文帝整日里都安安静静,乖乖地吃饭吃药睡觉,不再主动找飞云说话。飞云见他安静,暗想看来他总算是听话了。明日再捱过这最后一日,我就再不管他。这费力不讨好的摄政王,我也不耐烦再当。朝廷宫中,都由得皇帝自去折腾,我只要回家,好好地睡上十天半个月。
第四日,也就是昭文帝服下雪明草的第四十九天,飞云早上又照例批完了奏章,见昭文帝仍是躺在床上毫无动静,似在沉睡,便稍稍放下心来。他这一月来辛苦非常,这几天监视皇帝,更是日夜担惊受怕,紧张焦虑,丝毫不能放松。飞云此时已是心力交瘁,头痛如裂,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再也支持不住,趴在案上迷迷糊糊睡去。
飞云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得昭文帝一声惨叫:“哎哟!”飞云猛地惊醒,忙奔到昭文帝身边,问道:“你怎么了?”却见昭文帝已起身,正坐在床边,皱着眉头,右手捂着胸口,满脸痛苦之色,一边喘息一边道:“云儿……我,我突然觉得……觉得心口好痛,不知是怎么回事?你快来帮我看看吧!”
飞云一听这话,以为昭文帝病情反复,惊讶担忧,也不多想,急忙伸手去摸他胸口,刚探至他身前,突然手腕一紧,昭文帝已反手紧紧地扣住他脉门!右手一带,已将他带到床上,同时左手连点他数处大穴。这几下兔起鹊落,身手干净利落。本来此时昭文帝功力只恢复了几成,断不是飞云对手。但事起仓促,飞云毫无防备,来不及招架已全身受制,张口欲要骂时,发现昭文帝连他的哑穴也点了,作声不得,便只有恶狠狠地瞪着他。
昭文帝奇袭得手,看到飞云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总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擦去额上汗珠,为飞云脱去鞋子,将他搬到床上放好,盖了被子。见飞云正怒目而视,昭文帝只好对他笑了笑,用手轻轻把他双眼合上,却发现自己刚才用力过猛,竟是站立不稳。昭文帝定定神,吸口气,终于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走了。


五十四 一腔热血勤珍重

飞云见他一笑,虽满是歉疚神色,却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得意。合上眼睛,听他径自走了,一时怒火中烧,便想用力冲开穴道。谁知昭文帝下手甚重,手法亦极怪异,飞云试了一下,徒劳无功。心知若要解开这穴道,就算是竭尽全力,也至少得一个时辰以上。皇帝竟下此重手,定是早有图谋,算得到我能动弹时,已是尘埃落定,若要出什么事,一切都已晚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飞云想明此节,反倒平静下来,索性闭目养神,不再枉费力气。
复又暗中苦笑:我这几日时刻提防,就是怕他捣鬼,却还是着了他的道儿。原来他这两天安安静静,不是听了我话,竟是在处心积虑,凝聚内力,等待时机。我却轻率大意,茫然不察。本应知他不达目的,又怎会甘心?未料我欧阳飞云,一世聪明,一世谨慎,也会阴沟翻船,上了这天大的当……而自己多年来的良苦用心,终究是付之东流……飞云渐渐悲从中来,面颊上就有了凉凉的液体滑落……
飞云闭着眼无声啜泣,哭了良久,忽觉脸上有什么冰冷而柔软的东西移动,轻轻吸去自己眼角的泪水,接着听见一个声音低低地在耳边道:“云儿,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飞云大惊,突然跳起,才发现封住的穴道已被自己一下子冲开。转头一看,昭文帝却已昏倒在床边,两只手腕上的道道伤口仍有鲜血渗出……
……昭文帝陷入了一个无休无止的噩梦中。梦里永远是一片冰冷的海洋,无边无际,自己在当中挣扎,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飞云的声音远远地飘来:“我这就走,再也不回来……”
昭文帝大叫道:“云儿,你要去哪里?”
飞云却冷冷地道:“我回成国去,回紫云山去,不许你来找我……”
昭文帝急得快要哭出来:“云儿,云儿,你不要走,要走也得带上我……”海水慢慢地涌上来,就要将自己淹没……昭文帝挣扎一阵,渐渐地失去力气,越来越着急:“云儿,你快救我啊!”
而那飞云的声音却愈来愈远,若有若无,似在冷笑,又似在哭泣:“皇上,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你太狠心。”
……昭文帝忙道:“不!不!云儿你不要走,快来救我,我不要死,我还要照顾你一生一世……”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昭文帝失去知觉,沉入海底……
…………………………………
海底漆黑……寂静无声……过一刻象是过了几千几万个世纪……昭文帝再也听不到飞云的声音,内心极为恐慌,终于拼尽全力,大叫一声:“云儿!”
昭文帝这全力一叫,竟睁开了双眼,却见头上有一双眼睛正望着自己,正是飞云。昭文帝以为仍在梦里,又轻唤了一声:“云儿?”见昭文帝醒来,飞云眼中似闪过一丝喜色,但又转瞬即逝,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神情,也不回答昭文帝,未等他再说什么,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五十五 望帝春心托杜鹃

昭文帝见飞云要走,忙撑起身来,勉强叫道:“云儿莫走!云儿回来!”见飞云听若未闻,毫不回顾,大为惶恐,欲翻身起来下床去追,无奈久病后身体虚弱,手足发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又晕了过去。飞云打开宫门正要出去,忽听到身后响动,回头见昭文帝已摔在地上。
原来昭文帝自失血过多昏迷后,至今已又过了一月。那日见昭文帝昏倒,飞云虽极为生气,仍不能不救。飞云一面用真气助他,一面急召御医来处方开药。但昭文帝气血大亏,功力亦大损,加之一个月来强行解毒,为制伏飞云又运功过急,又伤了经脉。因此,虽然每日里名贵补药流水般的开来,但过了大半月,昭文帝仍昏迷不醒,没有起色。
昭文帝病势沉重,脉象若有若无,呼吸时断时续,飞云须时时以真气护住他心脉,才留得命在。飞云着急担忧,越想越火,又恨昭文帝使了诡计暗算自己,又恼他耍赖,吃定自己只要见他还有口气,无论如何也会相救。遂每日里不停地“狠心该死的”乱骂皇帝,也不知骂了几千几万次。但昭文帝命在旦夕,飞云自然不能真的丢下不管,还得日夜守候料理,寝不解带,食不知味。昭文帝日日昏迷不醒,飞云有时亦忍不住伤心落泪。
这大半月中,御医们用尽方法仍无转机,私下皆以为不治,想要奏请摄政王早作安排,准备后事,又怎敢与飞云说?飞云心急如焚,火气也越来越大。他平素对待下人本是气定神闲,不怒自威的,现在却是见人就骂,略不称心便动刑罚,御医太监们平白遭了不少池鱼之灾,个个吓得战战兢兢。群臣亦知皇上病危,摄政王情绪不稳,怕惹来杀身之祸,平日没有急事也不敢乱奏。飞云一刻也不能离开昭文帝,也无法上朝,仍是让把紧急的奏章搬到寝宫里处理。
飞云所学虽多,却不精于医道,只得下令重金悬赏,遍求天下名医。也是昭文帝命不该绝,这日来了一人,碧眼童颜,不知年纪几何,自称是西域神医,飞云病急乱投医,忙命请入。那人诊视已毕,献上秘方所制的生血丹十枚,皆殷红如血,嘱咐飞云给皇帝日用一粒,连用十日,即可无碍。飞云验过无毒,便试着给昭文帝服了一枚,果见其脉象有所增强,飞云大喜,感激不尽,欲以万金谢之,那神医却道:“圣上天威远播,西域虽地处偏僻,亦受皇恩。神药救明君,正得其所。”言罢分文不取,飘然而去,就连姓名也未曾留下。
飞云遂依言每日喂昭文帝服用一粒,仍日日为他输入真气,各种补药也不敢少。过了几日,皇帝呼吸渐渐平稳,需要飞云续气的时候也日益减少。昭文帝虽仍不清醒,有时却听得他含含糊糊,似在说着什么,但飞云只听得清“云儿”二字。
这日飞云听昭文帝叫一声“云儿!”声音虽微弱,却甚是清楚,飞云忙到床边一看,正见昭文帝睁开了双眼,飞云知他性命已是无忧,许多日子以来的苦苦挣扎,总算是逃出生天。


五十六 茂陵秋雨病相如

飞云自昭文帝去漠北后,就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他两年前受刑后体质已大不如前,加上近来旧伤几乎是天天折磨,好在服下的宫中贡品补药不乏奇效,才能勉强维持。这时见皇帝终于醒来,飞云虽然欣喜,却不想理他,只想找个地方安睡,因此转身便走。谁知昭文帝误以为飞云是要独自远离,一时情急,挣扎起床,竟又摔晕了过去。
飞云只好过来,将他抱回床上放好,却觉得皇帝甚轻,看他面颊,也深深地凹了下去,早不似平日丰采,触手之处,皆是瘦骨嶙嶙。飞云怕昭文帝醒来不见自己,又出什么意外,不敢再出他视线之外,只得待在寝宫里守着他。飞云休息不得,心头恼火,这几月来积压的怒气正一点点上来了。
过不多时,昭文帝又醒来,见飞云竟仍在房中,大喜过望。他不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亦料到定是飞云想方设法将自己救活。回想上次妙计得售,骗过飞云,赶在七七四十九日的最后一天取血成功,仍是暗中得意偷笑。虽然失血甚多,但自己福大命大,蒙上天眷顾,竟然活了转来。飞云还在身边陪着,他表面上纵然冷若冰霜,但终究是极为关爱自己,昭文帝直是喜不自禁,心头暖洋洋地如沐春光。他一想到不日就可为飞云治好旧伤,两人一生的幸福也有了指望,便觉这竟是生平完成的第一大心愿,远胜过当年统一四海。至于之前所冒的种种风险,付出的无数痛苦代价,却认为是一本万利了。
从昭文帝醒来后,飞云虽仍守在宫中,却不再以真气助他。昭文帝躺在床上全身无力,又闷闷地甚是无聊,没事就自己试着运功,这样又过了十多天。他知道这次犯了飞云大忌,大大地得罪了他,只好天天偷着欢喜,却不能表露出来。看飞云不理不睬,昭文帝是早就习惯了,他自觉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些日子,每日皆是太监来服侍昭文帝,飞云大部分时间都远远地在一边,不理皇帝,有时一整天也不看他一眼,情绪略好些时,偶尔也来端药递水,昭文帝自是受宠若惊。但即使在这时,飞云亦面色不善,一言不发。昭文帝初时不敢惹他,这日却想,他天天这样辛苦,还生着闷气,总不是个事,自己该想个什么法子来打破僵局,逗他笑笑才好。
这时昭文帝已能坐起。一日正靠坐在床上,飞云端了碗药来,昭文帝接过刚喝了一口,就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啊!烫死我了!云儿,你莫不是想要谋杀亲……”昭文帝本是想逗他开心,谁知他一句笑话不打紧,飞云多日以来早累积了十二万分的不耐,恨恨地只想杀人,无奈昭文帝半死不活地卧病在床,他一肚子火也无处发作。这时听见皇帝竟然还有心情调笑,再也按捺不住,未等昭文帝后面那个“夫”字出口,飞云已劈手夺过药碗,对准昭文帝脑袋砸了过来!


五十七 不信东风唤不回

昭文帝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手中一松,眼前一花,忙将头一偏欲要闪避,但两人相距过近,飞云用力又甚猛,药碗来势极快,仍是擦着昭文帝额边的头皮飞过,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即冒了出来。那药碗“咣当”一声砸在床后的墙上,摔成碎片,药汁四处飞溅。两人俱都吓得面色发白,半天作声不得。
过了好一阵,才听得昭文帝道:“幸好我躲得快……云儿,你太可怕,我知道了,以后再不敢惹你……”苦笑一下,又道:“云儿,你拿这碗砸我,我不敢躲,更不敢不躲。”飞云看他额头上伤口鲜血长流,听他说到“不敢躲,更不敢不躲”,回过神来,也是心有余悸:若是刚才他动作慢了半拍,或者真的任性不躲,这碗要正砸在头上,此时哪里还有命在?好在他这些日子已恢复了一些功力,才未被自己误杀。两人经历了那么多磨难都活下来了,如今就快苦尽甘来,而要是他今天被自己一个失手砸死了,岂不是比天还大的冤枉?
飞云听昭文帝非但不责怪,还温言软语地安慰自己,想到他所为虽不合自己心意,但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九死一生,不惜代价,终究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自己不但又打又骂,整日里给他脸色看,今天还差点误伤了他性命,也实在是太过蛮横无理。
飞云暗自懊悔,平日里的无明之火也消了不少,默默地找出伤药来给昭文帝止血包扎,又吩咐太监进来收拾。飞云这才重新去温了一碗药来,自己先含一口试过温度,才递给昭文帝。昭文帝也不敢再玩笑,乖乖喝完,等飞云放下药碗,却去握住了他的双手。
昭文帝拉过飞云的双手,一一在唇边吻过,方抬起头来道:“云儿,我知你生气,但你便要怎样,也等我先把你伤治了,好么?”捧着飞云的手,深深地看着他眼睛,昭文帝又低语道:“好云儿,你最疼我,你就怜我这一回。这一生漫长,我终不能对着你这双手,夜夜流泪到天明……”见飞云怔怔地不说话,昭文帝慢慢地将他拉近,轻轻吻上他的唇……
又过了半月。这期间昭文帝要飞云回去休息,飞云丢不开朝事,又想陪着昭文帝,执意不肯。虽然他仍不怎么和皇帝说话,但常常陪在昭文帝身边,脸上也有了些笑意。两人一个病一个乏,到了晚间只相拥而眠,不言其他。
此时昭文帝已能下床行走,那两次采血制的膏药早已准备好了,便日日催着飞云要为他疗伤,飞云想要等他大好后,但终是拗不过他。昭文帝见飞云在宫里辛苦,便道:“云儿,我看还是你府上清净,这药涂上后,你也不能乱动,还是去你那里静养吧。”
飞云心知皇帝是一定要亲手为自己治伤,便把朝事政务移交了,两人同回到飞云府中。
进了内室。昭文帝又坚持要侍候他洗浴。


五十八 吹尽狂沙始到金

飞云道:“我自己又不是没手,你总把我当初生的婴儿。”
昭文帝也有点不好意思,郝然一笑:“便是你到一百岁,我也比你大,这事你却得依我。”一边说笑着去亲吻飞云的鬓角发丝,一边帮他仔细地擦洗了,抱到床上。
昭文帝拿出药来,复去细看飞云的伤痕。往日每次见这满身伤疤,他心中便如受一回鞭笞,痛到落泪,今朝却满怀希望。昭文帝又俯身去吻那些伤口,自那日情毒除尽后,两人未再亲热,他用唇挑逗飞云,两人一会已是心猿意马,情欲暗动。
昭文帝突然记起,今日还有大事未做,怎么又只顾调情?忙起身要给飞云上药,想起一事,将飞云翻转,分开他双腿。昭文帝虽时常与飞云肌肤相亲,但多时以来,一直未敢去查看他的密处,此刻果见后庭附近伤痕重叠。昭文帝轻轻用药涂在伤处。又抹了些药,用两根手指慢慢地探了进去,却发觉飞云全身猛然一紧,见他双手牢牢地攀着床边,关节皆已泛白,昭文帝忙道:“云儿,痛了不要强忍着。”也明知飞云不会吭声,心中叹息,好在这是最后一次了……
昭文帝手指一伸入飞云体内,触动他内壁旧伤,便是一阵阵熟悉的撕裂灼烧的疼痛……飞云吸气苦忍,却感到那药一旦抹上,顿时清凉,暗喜道:果真是神药!昭文帝涂完里面,又细细地给他后背、臀部、双腿和双手上药,十指更是涂得仔细,上完药后又包扎起来。昭文帝方学着飞云生气时凶巴巴的样子,说道:“这几日你给我乖乖地在床上躺着罢。”飞云听他怪腔怪调地学自己,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此后几天,昭文帝每日除了不得不处理的事务外,便是到飞云府上陪他。昭文帝待飞云自是比飞云照顾他时体贴多了。飞云手足俱被密密包扎,不能动弹,饮食起居,昭文帝不假旁人,俱是亲手精心侍候。飞云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睡觉,昭文帝便弹琴与他安神催眠,飞云若是醒时,又天南海北地讲些逸闻趣事,逗得飞云直笑,或是谈论些诗文经史。飞云虽是躺在床上行动不便,倒一点也不觉烦闷,他辛苦劳累了几个月,这时才得好生休养,过几天难得的清净无忧的日子。
天气渐渐寒冷,屋里早生了火盆,温暖如春。这日飞云醒了,抬头看昭文帝仍坐在身边,一手支着下巴,正不知想着什么呆呆出神,脸上却挂着痴痴的傻笑。斜阳懒懒地照进来,室内的物事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色霞光,显得分外静谧。飞云看昭文帝的样子,余晖映着他半边脸庞,便似已这样一动不动地守候了自己十年。飞云突然没来由的一阵酸涩,心头也不由自主地抽痛起来。过了半响,方低声唤道:“皇上?”
昭文帝猛的清醒过来,俯身笑问:“云儿?”
飞云道:“你怎么整日里就这样坐着,也不睡觉?”


五十九 天若有情天亦老

昭文帝笑道:“这种时候我还能睡得着?”又缓缓地道:“云儿,我只想日日夜夜守着你,看着你,一辈子也不够。你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最乖,安安静静,象个可爱的娃娃,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说着轻抚了下飞云的脸庞,忽然笑容隐没,叹了一口气,“自从你……我最怕去睡觉,总是一做梦便梦到你,醒来却什么都没有……”
昭文帝振作一下,复笑道:“云儿,这药用上已三日了,今日拆开看看,应全好了吧?”先拉过飞云的手来,将他手指上的绷带一圈圈拆开,清理残药,等到露出肌肤,两人都同时“啊”地叫出声来!但见飞云纤纤十指,皆如粉雕玉琢一般,没有半点瑕疵。昭文帝呆呆地看着,一滴眼泪便落到了飞云的手上。飞云忙想把手缩回去,却被昭文帝紧紧攥住。
昭文帝又拆开飞云身上的包扎,果见上过药的肌肤皆已完好如初,依然是白如凝脂,细腻光滑,晃得昭文帝有些睁不开眼,却衬得身前尚未医治的密密疤痕更加丑陋狰狞。昭文帝连忙拿出药来,给他前面胸腹、玉茎等处上了,重新包扎好。
以后几日,无论飞云是醒是睡,昭文帝大部分时间都是痴痴地捧着他的双手,便如捧着世上最贵重的宝贝。过了三天,前面的伤也好了,昭文帝复为飞云清洗了身子,趴在他身上从头到脚翻来覆去地抚摸查看。暗道:他自幼也是习武之人,怎的这肌肤就似玉般晶莹,丝般柔滑?飞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安地扭动着。昭文帝轻轻将他按住,笑道:“我的这膏药可还使得?古人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可不就是说我的云儿?”突然发现他腋下肋部还有几道淡淡的青色伤痕,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里还有点痕迹,要是这药再多一点就好……”却见飞云两道恶狠狠的目光已扫了过来。昭文帝吓了一跳,再不敢继续,忙满脸陪笑道:“好云儿,我说错话了,你可莫要生气……”飞云听他确似害怕,心知这皇帝向来一得意就口无遮拦,罢了,今儿就暂且饶他一次……
昭文帝抱着飞云,轻轻去吻那几道淡淡的伤痕,身上渐渐地热起来,欲望蔓延,看那窗户半开着,便起身去关,瞥见外面天阴欲雨。昭文帝忙回到飞云身边,有点紧张地问道:“云儿,现下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痛吗?”
飞云笑着摇摇头:“一点也不痛了,看来真是全好了。”虽说是忍耐惯了,但长久的痛楚一时全消,一身舒爽,飞云也极是惊喜。
昭文帝方放下心来,又笑问道:“云儿,那今天下雨,你可还要我陪你?”却见飞云坚决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听他轻声说道:“不。”
昭文帝笑容僵住,脸上瞬间没了血色,一腔热望顿时凝结成冰,一颗心更似堕入了深渊。“云儿事事都强,如今他这伤痛也好了,自然再不需要自己陪伴照顾,这本该不问也当知道。朕已治好了他,心愿已了,也不应再有所求。朕终究是伤他太多,又时常惹他生气,他不要朕也是合情合理,朕又怎能强求?”昭文帝用力地咬着嘴唇,竭力使自己不要当场就痛哭失声,听那外面下起了大雨,一时便想猛冲入雨中。
飞云语气平淡,昭文帝知道多求也是无用,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勉强对飞云笑笑:“那好,云儿,你且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再也忍不住眼泪,连忙转身冲出门去。飞云起身欲拉住他,却扑了个空。昭文帝冲入雨中,骑上赤兔马,飞奔出大门。门外的侍卫不知是何变故,未得命令,也不敢去追。
昭文帝一路狂奔出城,直奔到当年和飞云一起赏雪的灵明山上。那几年飞云在成国时,他每每被思念和仇恨折磨得欲要发狂,有时就一个人跑到灵明山上来宣泄一番,这两年却未再来过,也从未对飞云提起。
昭文帝冲到山顶,摔下马来,抱着一棵大树便放声大哭。山顶上寂无一人,只有狂风暴雨铺天盖地袭来,他浑然不觉。任冰冷的雨水冲刷,却洗不尽他满心翻搅着的悲痛,全身早已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昭文帝一直哭到夜幕降临,嗓子嘶哑,泪也似流尽了,仍止不住地呜咽。他又在树林里一阵拳打脚踢,劈断踢倒了一大片树木,方才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这时大雨倒停了,竟又点点地飘起了雪花。原来时令已到初冬,北国的雪,今年却来得甚早。昭文帝躺在地上再不动弹,任积雪将自己层层覆盖……
雪下了整整一夜,黎明时分方渐渐晴了,树木房屋都已全白,远处却露出点浅浅的蓝色天空来。昭文帝牵了赤兔马慢慢地走回城去,细细的雪花仍在空中飞旋飘落。恍恍惚惚中,昭文帝竟找不到回宫道路,转了几转,又来到飞云府前。远远望见一人正站在大门口,披着件白色貂毛的斗篷,风雪中衣袂飘飘,正是飞云,走近了才发现他神情疲倦,似是一夜未眠。
昭文帝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奇道:“云儿,大清早外头这么冷,你站在这雪地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回屋暖着,当心着了凉。”想要抱他进去,伸出手却又缩了回来。
飞云淡淡地道:“我在等你。”看着昭文帝,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生气,嗔怪道:“你昨天连话也不听我说完就赌气跑了,拉也拉不住。你那些草包侍卫,估计也没处寻你,害得我站在这里,等了你一夜。”
昭文帝突听他说竟等了自己一夜,大为后悔自己冲动,又不免疑惑,忙问:“什么话没说完?”
飞云抿抿嘴唇,眼波流转,带了几分戏谑表情,轻轻一笑:“我本来想说,不仅仅是下雨天,以后不管是下雨下雪,还是天阴天晴,这一生一世,每一天你都得来陪我,若是少了一日,便当受罚。”瞪着昭文帝,又道:“你昨天竟敢擅自跑了,已缺了一日,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飞云话未说完,人已被昭文帝抱起:“好你个云儿!竟然敢欺君,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昭文帝佯怒道,一面抱飞云进去,一面伸手去哈他腋下,两人便抱着笑成了一团。

(全文完)


冰痕幻梦: 霁雪飞云 (爱你爱到虐死你) 下部 1 - 30

一 蓬山此去无多路

昭文帝害的是相思病,极端绝望之下而心神俱伤,撑一口气到紫云山上,本已是强弩之末,但天幸见到了飞云,日日有他陪着,且他原是年轻强健,这病好起来倒也快。
又过了几日,昭文帝自觉已行动无碍。晚间便问飞云:“云儿,你可愿与朕同回宁都去?”
飞云默然,停一会道:“我若说不去,可是抗旨了?”
昭文帝却笑了:“云儿,你说什么话来?你若不去,我自然也不回去,便在这里陪你。你若不愿见我,我也不敢烦你,只好去对面山上搭个草棚住了,每日里远远地望你一眼,也就是了。”
飞云听他已把自称“朕”改为“我”,知他不是玩笑,见他说得认真,想起皇上以前也多次提过要自己随他回宁都,如今他摆明连皇位性命都可不要,自己若再拒绝,也实非彼此心中所愿。飞云沉思片刻,终于点点头,道:“皇上,我愿随你回去。”
昭文帝见他应承,欣喜若狂,知他心中顾虑,忙道:“云儿,你放心,此番去了,我必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明儿我就先回去,把一切安排妥当,再来接你。”
飞云本想问他如何安排,却又忍住,如何安排他已定有计划,自己又何必放在心上?
只听昭文帝又道:“我大约要一月左右即可回来,云儿,你可千万要等我。我若来时不见你,也没地寻你,便只好住在紫云山上等你。”
飞云暗想,一个月内要在西京和宁都之间奔波往返,他身体未好,岂不太过劳累?见昭文帝满脸喜悦,从未如此开心,不忍违了他的心意,便道:“我应了的事,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你明日既要赶路,今儿就早些歇息吧。”说完,便起身走到外间。
原来,自昭文帝来后,飞云就把床让给昭文帝睡,自己却在外间另搭了一个铺。飞云听得里面昭文帝已睡下,自己也即洗浴安歇不提。
第二天一早,飞云刚醒,还未及睁眼,便觉有只手抬着自己的下巴,微微张开嘴,一枚药丸已滚了进来。飞云睁眼,见昭文帝正看着自己,心知必是合欢散解药,便吞了下去。
昭文帝方道:“我若不见你服了这解药,总不能放心。”又问:“云儿,你是要再睡一会,还是起来送我?”他昨夜兴奋过度,哪里还睡得着?恨不得马上动身,天不亮就爬起来,见飞云尚在沉睡,也不好叫他,又不愿不和他说句话就走,只好等到这时。
飞云看外面天色已大亮,忙跳起来道:“我当然送你。”
飞云将昭文帝送到山下,想起往事,未料此生两人竟还能并肩,总算是度尽劫波、冰释前嫌,却又到别时,虽是暂离,心中仍是不舍,对昭文帝道:“此去宁都,路途遥远。皇上你身子尚未痊愈,不可太过奔波劳累,也不必急着回来接我。一月两月,我总等你便是。”
昭文帝轻轻在飞云额上一吻,自上了马,笑道:“云儿,这段日子,你闲来可练练飞云剑法,等我来时比试,莫要输与了我。”
飞云听他说得自信,心道:那剑法竟有何过人之处?欲待问时,昭文帝已骑着赤兔,去得远了。


二 一舞剑气动四方

飞云回到山上,拿出剑谱,但见只有薄薄几页,从第一招“拨云见日”到最后一招“出岫之云”,不过寥寥十招。每招昭文帝只大略画了几笔,有的有几行注解,有的干脆没有。
飞云翻过一遍,几乎是一目了然。又从后到前细看了一遍,不由暗暗心惊,原来每一招看似简单朴实,却暗藏无穷后续变化,直如浩瀚大海,深不可测。飞云赞叹:“滴水藏海,皇帝果是知己,只绘剑意不详述剑招,知我性情,无穷变化都任我挥洒。”又想,他曾说此剑谱只为我一人而作,这薄薄数页,可不是毕生心血所聚?抽出出岫剑来,便欲试演。
飞云双手曾屡受重刑,右手五指并腕及肘,更曾被生生折断,幸被昭文帝用奇药“天香断续膏”治好,断骨如初。手指手掌虽仍有刑伤痕迹,练武习剑却已无妨。飞云当时断了求生之念,手折骨断更不求治,现今却觉生命珍贵,暗道:好在他当时治好了我的手,不然今儿如此剑谱只能看看了。想起少年时也曾仗剑天涯,胸中豪气陡生,长啸一声,腾空而起,剑气掠过,落英纷纷,飞鸟惊起。
飞云将那几招练了一遍,又练了一遍,只觉奥妙无穷,竟不能罢手。却想:其余九招我倒能初窥门径,第十招“出岫之云”竟是把剑如暗器般掷出伤敌,长剑本只能做近身搏击之用,用作暗器,舍长取短,不知是何道理?但知昭文帝此招必有深意,一时却参详不透。
飞云习那剑法,不知不觉已红日西坠,此时合欢散余毒已去,晚间便静坐练功,不数日内力尽复。他白日练剑,晚上练功,日子过得也快,不觉昭文帝走了已有二十余日了。飞云自觉武功进境甚为迅速,但那飞云剑法变幻莫测,暗想,便终我一生,也未必能钻研透彻。
这日早间,飞云刚走出门外,却见山下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名太监,另外四名却是宫中侍卫打扮。几人俱是风尘仆仆,一看便知是长途跋涉而来。
那太监见了飞云,行礼道:“阁下可是欧阳公子?”
飞云道:“正是在下。”
太监道:“皇上命奴才前来接欧阳公子回宫,皇上身有要事,一时难以脱身。”
飞云听说昭文帝不能亲来,有些不悦,不愿在下人面前显露,且问:“皇上可有手谕?”
太监道:“皇上未写手谕,但有一件东西带来。”说完拿出交给飞云。
飞云接过,原是一把折扇,打开一看,扇面上却非花鸟山水,只是一首“蝶恋花”:“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秋云,聚散真容易。斜月半窗还少睡,画屏闲展吴山翠。衣上酒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正是昭文帝的笔迹。飞云见那字迹凌乱潦草,似是酒后所涂,想那词中深意,不由愣了一下,又问:“皇上有何要事?”
太监答道:“皇上有吩咐,恕奴才不能详禀。公子回去见了皇上,自然知晓。”


三 满目山河空念远

飞云暗想,皇上若非有极紧急之事,决不致不能亲来,莫不是又病了?怕我担心,只是不说,但盼我早日回去见他。想到这里,更不迟疑,道:“既是如此,你们且等片刻,我收拾下东西便走。”
飞云回到屋里,拣了些衣物,带了出岫剑和绿绮琴,拿起飞云剑谱,本待放在身上,心念一转,双手一挥,剑谱已碎,片片飞落。飞云心道:“皇上,飞云剑谱既是你为我一人所作,我必不能让第二人看了去。”
飞云唤出白龙马,和那一行人下山。他心中着急,便想骑了白龙马一人先走。那太监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却道:“临来时皇上千叮万嘱,要奴才与公子同行,照顾饮食起居,以免旅途劳累。若是照顾不周,皇上怪罪下来,奴才担当不起,性命不保,望公子能体谅奴才。”
飞云听他如此说,只好慢了下来。见这几人骑的亦是良驹,虽不比白龙神骏,想来也不会误了太多行程,且暂与他们同行。
飞云性情冷淡,不喜与人说话,也不问那几人姓名称呼,自是无言。渐渐近午,他一心赶路,不欲打尖吃饭。午后,那太监道:“公子莫要心急,今日已奔波几个时辰,且下马歇歇,吃点干粮,喝点水再走。”
飞云便跳下马来,找路边一棵树下坐了,接过太监递上的干粮,喝了点自带的水。他自上回去宁都受刑后,下身受伤,饮食一向极少,现虽外伤初愈,也不喜多食,只略略吃了几口便罢。
到了晚间,住店休息,却借宿在一家偏僻客栈中,飞云自不以为意。那太监亲自下厨张罗,将饭菜端入飞云房中,倒是甚为丰盛,飞云没什么胃口,只动了几样,喝了点清汤。此后几日,均是夜伏昼出,飞云晚间坚持练功,以保持体力,好尽早赶到宁都。
这天下午,已到昔日成靖两国边境,飞云一行便从三关之一的临关下经过。那临关当年是边防要塞,重兵镇守之地,如今天下一统,自然弃置不用。烽火已冷,守军俱无。飞云一路行来,但见当年自己亲手设计督建的边防工事屡历战火,早已是破败不堪,荒烟蔓草,掩不尽残垣断壁,夕阳西下,野鸦群起,无限凄凉。飞云想起故事,身为左路大将军率大军与靖国鏖兵于此,旧址尚在,国家已亡,山河已改,热血已冷,自己更曾是一身去国,万死一生,不由顿生亡国之痛,黍离之悲,但觉心如浮萍飞蓬,不知所终。
飞云忽又想到,好在皇帝并未亲来接我,不然此时同过三关,故地重游,却是两人旧时敌对之战场。多少爱恨交织,多少尘世变迁,今日相对,必定是万千感慨,却又情何以堪?
那随行数人怎知飞云心中波澜,无语出了临关,天色晚了,便歇息在一路边小店中。安顿好后,便当用饭。那太监如往常将饭菜送到飞云房中,飞云心中伤痛,正坐着看那烛光发呆。太监请他用饭,飞云只道:“我今儿不饿,不吃了,撤下去吧。”


四 但使龙城飞将在

太监忙劝道:“公子明日还要赶路,无论如何要吃一点,不然若劳累生病,奴才无法向皇上交待。”
飞云无法,拿起筷子,食难下咽,却又放下,道:“你还是端下去吧,我不吃了。”他为人处事,从不多言,便是对昭文帝,也即是说什么便是什么,无人能违他意思。太监还待再劝,飞云已站了起来,道:“你下去吧。”太监只得端了饭菜下去,飞云无意间一瞥,却见那太监眼中一道凶光闪过。
那太监眼中凶光一现,转瞬即逝,随即恭恭敬敬地应道:“是,奴才告退。请公子早些安歇。”说罢躬身退下。飞云见他退下,暗道:他目光怎的如此怪异?突然想起一事,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有人假传圣旨!
你道飞云想起何事?飞云突然想到,皇上就算有重病或要事在身,不能亲来,也不能或不愿写手谕,当然可派个太监带上信物捎个口信,但为何要派多名侍卫护送?当时怡红院一别,自己重伤在身,亦不须他保护。如今内力已复,宝剑在手,他深知我武功胆略,天下谁人可敌?他此次召我回京,素知我性情,又何必如此招摇,多费人手?这西京到宁都,虽然路途遥远,却未听得有什么大盗劫匪,就算有,若我都料理不了,那四个侍卫虽然身手不弱,便加在一起也不是我对手,又有何益?看那几人一路上沉默寡言,行为诡异,不象是护送,更象是监视。又想起这几日来都尽拣偏僻之处落脚,偶然经过繁华大镇,路上有人见了这行人的宫廷服色,神色有些奇异,自己竟未曾在意,现今看来,定然是京中有变,不欲让我知道消息!
飞云心惊,看那太监不似假冒,他既能拿到皇帝的折扇,莫非皇上已经遇害?一时狂乱,便欲去捉那太监来拷问。忽又想到,且慢!这一路上他费心掩饰,知我武艺高强,看来饭菜中也必动了手脚,要把我骗到宁都,定有计较。若皇上已遇害,要我何用?想来应尚是性命无忧,只是被困,奸人一时不能得逞,便欲劫了我去要挟皇上。我万不可打草惊蛇,不如将计就计,且看是何人主使,好助皇帝除此大敌。
飞云默运内力,竟全身气息无碍,他心知饭菜中必是什么慢性毒药,要到时才发作。暗想,好在我饮食甚轻,料来中毒也未深。他这毒药,定是要废我武功内力,算得到宁都时药力方发作。照此行程,到宁都尚约有三日,我且另作安排。当下吹灭灯烛,自在床上运功调息,待到夜深人静,却轻轻从窗户翻出,潜入厨房拿了些干粮,反身回屋,放在包裹内。
飞云想透其中阴谋关节,自恃艺高胆大,智多心狠,暗中冷笑:何等奸人,竟然敢来设计于我,我且看你如何表演?算你命好,撞在我欧阳飞云手上!计划已定,更不多想,竟安睡一夜。


五 天下谁人不识君

第二日上路,飞云不动声色,只是在中午休息时,趁人不备,将干粮尽都吐掉。晚上住店,太监送饭进来,飞云即叫他退下,自己在每样菜中略动了几下,但不入口。那太监来收拾碗筷时,见情况如常,不疑有他。
此后几日,皆是如此,飞云只在晚间,吃几口自带的干粮。检查内力,仍是无损。三日后的傍晚,距宁都只有五十里了。那太监却道:“请公子暂在此休息一夜,养好精神,明日一早便好进城。”飞云知他诡计,料得大敌已在前,心中甚为平静,依言住下。
这夜,飞云却不再睡,盘腿坐于床上运功调息。待过了子时不久,果觉丹田中有异样。飞云暗道:好险!幸好我食量甚少,这几日又多加注意,仍被他废去了三成功力。此毒甚是厉害,若是别人,岂不早已内力全失?便欲自行疗伤,略一运功,却感觉毒性怪异,心知必有独门解药,不敢妄动。自己如此谨慎,仍是中了暗算,大为气恼:好奸贼!莫说我剩了七分内力,便一成不剩,一样摆布了你!
第二日飞云起来洗漱方毕,那太监便进来禀报:“公子,外面有人找你。”飞云道声:“好!”便随那太监到了客栈大堂。刚踏入大堂,听得一声断喝:“给我拿下!”便有几个人扑了上来,飞云假作内力顿失,略一抵抗,即束手就擒。飞云佯惊道:“你是何人?为何害我?”
但见客栈中有十余人,当中一位,约有四十余岁,气度不凡,飞云看那服色,却是王爷打扮。
那人道:“素闻九皇子武艺高强,本王这‘七日缘’味道还不错吧?”
飞云暗道,原来这毒药名叫“七日缘”。怒道:“你废我内力,意欲何为?”
那人微微一笑,道:“成国九皇子欧阳飞云艳冠天下,本王慕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又道:“九皇子自然不认得我,我即是六皇叔淳亲王,今日请得九皇子,却是有一事相求。”
飞云听得他是淳亲王,心中已明白大半。
原来,昭文帝六岁登基,先皇遗命,由三皇叔英亲王和六皇叔淳亲王同为辅政大臣。英亲王素所精诚忠义,竭尽托孤之责。但淳亲王久而久之,起了贰心,英亲王有所察觉,多有挟制,淳亲王不能得逞。昭文帝十六岁那年,英亲王病逝,昭文帝自即亲政。亲政之时,便依英亲王遗言,将淳亲王封往北疆,不再让他过问朝事。淳亲王见皇帝已有疑心,后几年亲政也无隙可乘,只好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去岁昭文帝大病,竟有近一年不理朝政。淳亲王见此良机,即安插宫中奸细,买通御林将领,自己更秘密练兵,只待皇帝驾崩,便要起事。不料日前昭文帝忽然失踪,淳亲王怕生变故,即安排提前起兵,要里应外合,拿下宁都。谁知谋划方定,昭文帝又已赶回,却不似将死模样。淳亲王筹备已久,再拖只会走漏风声,前功尽弃,只得按原定计划行事。


六 虏骑千群只似无

昭文帝察觉异样,诛杀了宫中叛党,并与京师守卫杜将军一道,剿灭了御林叛军。但此时淳亲王已兵临城下,外地勤王之师却一时尚未赶来,两军便以城对峙。
淳亲王早听宫中奸细说到昭文帝与欧阳飞云之事,发兵之初即派人星夜前往紫云山,要骗飞云下山,挟他为质。此时淳亲王见城内乱党已败,勤王之师数日内即将赶来,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正没计较处,忽听得欧阳飞云已被带到,大喜过望。
飞云曾在宁都宫中待过几年,对靖国皇室之事,亦知几分。只是淳亲王虽有几次来朝觐见,飞云常在内廷,却不认得。今日听他报得家门,虽对兵变细节不甚了然,也已猜到了七七八八。
飞云扫了一眼淳亲王众人,发现淳亲王并其随从,颇有几人身手不凡,暗想:我若硬来,要脱身容易,要擒他杀他却非易事。今日之事,若不能力敌,便当智取。想到这里,便道:“原来是亲王殿下,在下失礼了,不知殿下接见,有何指教?”
淳亲王见他内力尽失,仓促被擒,亦不慌张,有些佩服,道:“当今皇上,荒淫昏聩,迷恋妖孽,荒废朝政。本王屡次苦谏,毫无收效。本王受命于先帝,为解社稷之危,不得已发兵征讨昏君,以重振朝纲。那昏君却逆天行事,负隅顽抗。本王听说九皇子与那昏君相交非浅,便欲请九皇子去劝劝那昏君。”
飞云一听,果然是要去要挟皇上,得知昭文帝暂且无碍,心中大石落地。听他把自己骂为“妖孽”,把昭文帝骂为“昏君”,心头狂怒,暗道:“你这乱臣贼子!敢折辱皇上与我,我定要你死得好看!”突然哈哈大笑。
飞云大笑,直把淳亲王笑得莫名其妙,问道:“你笑什么?”
飞云道:“我笑苍天有眼,竟能让我报此血海深仇!”恨恨地道:“那奸贼灭我故国,毁我宗室,更对我百般凌辱折磨,我与他仇深似海,不共戴天!我国破家亡,忍辱偷生至今,与其虚以委蛇,只为手刃仇敌,不料那奸贼武功甚高,防范严密,未能得手。我只道今生已矣,没想到竟然天赐我如此良机!”他这几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对昭文帝更是一口一个奸贼,恰似仇恨刻骨,悲愤满腔,闻者莫不动容。
飞云又道:“殿下,那奸贼已被我所迷,神魂颠倒。如今之计,你只须擒了我到阵前,我定能让他束手投降。”
淳亲王听了他这一番言语,据自己了解,竟是句句实情,似是肺腑之言,自己的计划更被他先行道破,心想:尝闻欧阳飞云智勇双全,果不其然,此天助我也!使个眼色,左右便把飞云放开。
飞云纳头便拜:“殿下若能助我成功,飞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今生今世,更当将身图报。”最后这句话,却说得极是暧昧。
淳亲王心中一动,细看他眉眼风情,绮念顿生,暗道:“怪不得那昭文帝痴迷于他,果然是绝代风华,便是西子复生,昭君再世,也莫过于此。此番我若能登大位,必将他藏于后宫,一生复有何求?”


七 巧笑知堪敌万机

淳亲王想到这里,忙道:“九皇子快快请起,原来九皇子与本王竟是同心,本王多有得罪,万望九皇子不知者勿怪。”
飞云道:“殿下且莫迟疑,便要飞云做什么,快做定夺,以免夜长梦多。”
淳亲王道:“却要委屈九皇子了。”
飞云朗声道:“若能报仇,莫说什么委屈,便是要我性命,也决不皱眉!”
淳亲王道:“既然如此,本王欲借九皇子长剑一用。”
飞云即解下出岫剑送上,心想:这出岫剑乃剑中至宝,你一双鱼眼还能识了去?我不怕你用,正怕你不用。原来这出岫剑虽是极品,世上却罕有人知,乍看之下,也甚为普通,除非绝顶高手,无人识得。
淳亲王果然不识出岫宝剑,见那剑已斑驳,自以为寻常。又见飞云内力全失,长剑离身,当他报仇心切,更不怀疑,道:“九皇子请随我来。”
飞云随他出了客栈,那淳亲王一把抓过飞云,放于马上,自己也上了马,马鞭一挥,直奔宁都而来。不多时到了宁都城下,淳亲王下马,揪住飞云头发,拖到阵前,抽出出岫剑,架在飞云颈上。飞云任其摆布,毫不抵抗。
淳亲王略略用剑抵住,飞云抬头,淳亲王高声叫道:“昏君!你且看这是何人?”
昭文帝正在城楼上,他这一月来,倒不担心淳亲王叛乱,只想着自己不能脱身去紫云山接飞云,也无法派人告之消息,不知又会生何变故?此时听得城下淳亲王大叫,他定睛一看,正是飞云被擒于阵前,头发散乱,也不知是否受伤,脖中更架着出岫剑!
淳亲王叫道:“昏君,你可看仔细了?若不速速开城投降,我便将此人先奸后杀!”
昭文帝听得,几乎昏倒,心肝俱裂,便要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只听得飞云叫道:“皇上,你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声音甚是急迫。
昭文帝猛然清醒,云儿一生坚忍非凡,万不会对敌示弱!其中必定有诈,莫不是出声警告?冷静下来,云儿计谋百出,心思慎密,兼有出岫剑飞云剑法护身,怎会被轻易擒住?很可能是诱敌之计!自己倘若鲁莽,不但枉送了性命,更误了云儿大计。昭文帝想到这里,突然一笑,对城下淳亲王道:“原来是云儿,这云儿确是人间绝色,朕素所钟爱,但若是皇叔你看上了,朕便割爱赏你,你可要爱惜佳人。”
淳亲王一愣,未料到这皇帝竟然面不改色,弃欧阳飞云于不顾,计划破产,一时进退两难。
飞云心中大喜,皇帝果然机智,知道我是警他,自不上当。当下又叫道:“皇上,你好狠的心……”却是无限凄凉哀怨。
淳亲王闻他悲戚,低头去看,正见飞云唇边渐渐绽开一抹淡然微笑,如冰山上忽然盛放的雪莲,凄美绝伦,就连正午骄阳,此刻亦黯然失色。淳亲王竟一时迷乱:古人说,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竟不欺我!便低头欲要吻他!突然胸口猛的一痛,大穴被撞,向后便倒!又觉手腕一震,长剑脱手!


八 一剑曾当百万师

这下电光火石之间,飞云乘淳亲王意乱情迷,一击即中,撞中淳亲王要穴,夺剑在手,一脚踏住淳亲王胸口,使出一招“雨骤风狂”!
那飞云剑法是昭文帝为飞云和出岫剑量身定做,二者合一,威力无穷。“雨骤风狂”是一招以一敌众的招式,但见凌厉剑光如漫天风雨笼罩,还来不及反应,已有多人的兵刃被利剑削断!飞云虽然只能用到七成内力,一旦使出,也把周围一干高手迫出五尺开外。
飞云厉声喝道:“你们谁敢过来,我先杀了他!”那众人见飞云剑术绝妙,更挟有淳亲王做人质,哪里敢动?
飞云方把淳亲王从地上抓起,用剑抵住他的脖子,沉声道:“你速命手下投降,我可留你一命,不然,我先断你左手,再断你右手,再剜了你双眼!”飞云恨他屡次羞辱,这几句话说得极是凶恶。
淳亲王原以为他内力尽失,万没想到变故陡生,被飞云手到擒来,反而自己成了人质。还未及反应,突听得城门喧哗,昭文帝已一马当先,率军冲出城来!
昭文帝见得城下变故,怕飞云出事,忙率军杀出城来。那叛军见主帅瞬间被擒,军心大乱,一触即溃。
飞云又对淳亲王喝道:“你降是不降?!”
淳亲王见此形势,今日必难讨得了好去,降了还有一线生机,若再迟疑不降,立刻死的极惨。叹一口气,自己多年设计,毁于一旦,道:“我愿降。”随即高声宣令:“听我将令,弃械投诚。”于是一片兵器落地之声,众军皆都跪倒。
昭文帝旋即率军赶到,跳下马来,急忙问道:“云儿,你可没事?”
飞云道:“没事。”方把淳亲王往地下一掷,淳亲王匍匐在地。昭文帝恨极他伤害飞云,便拔剑要杀。
飞云却上前拦住:“我已答应饶他一命。”
昭文帝不料飞云竟私饶死囚,气得目瞪口呆:“你……”
飞云附耳过去,轻声道:“皇上,我中了这奸人之毒,内力受损,怕不能持久,故答应他若投降,便饶他一命,现在却不好立即反悔。”
昭文帝听得飞云中毒受伤,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脚把淳亲王踹倒,早有左右上来绑了。昭文帝抱起飞云,上了赤兔马,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送你进城疗伤。”
飞云被他抱在怀中,掠过大军,听得他虽已回京,对自己仍自称为“我”,心中感动。又想起正是在两年前,自己却被绑在赤兔马后,一路拖来,受尽折磨,痛苦不堪,还差点渴死,便忽然觉身上毒发痛楚难耐,不由轻哼了一声。
昭文帝听见飞云呻吟,忙慢了下来,问道:“云儿,你是中了他什么毒?”
飞云答道:“七日缘。”
昭文帝略想了一下,道:“云儿莫急,此毒虽烈,宫中却有解药,我们这就回宫。”又道:“云儿,我今儿差点被你吓死。平叛事小,你为何要冒此奇险?”
飞云听昭文帝言中微有责怪之意,想起适才行险,饶他胆大,也不由有些后怕。


九 似曾相识燕归来

飞云安慰昭文帝道:“那贼子太小看了我,使些下三滥的伎俩,反被我将计就计。皇上,你道除了你亲来,还有谁能将我从紫云山上捉了去?”
昭文帝见他提起往事,心头一阵难过,又想起他刚才那句:“皇上,你好狠的心……”虽明知他是诱敌,仍是痛极,道:“云儿,我……我在城上见你被擒,便要跳下来,听你出声示警,方故意那样说,你可千万莫要生气。”
飞云暗道:我背后骂你奸贼,也骂了十七八次,算是扯平,你却不知,便道:“你既知我用意,又何必多做解释。”昭文帝方转忧为喜。
却听飞云问:“皇上,刚才他若真把我杀了,又当如何?”
昭文帝恨道:“他敢动你一根寒毛,我必将他锉骨扬灰,满门抄斩!云儿,我必当拼我性命救你。”说到这里,终于叹一口气:“云儿,你今临险境,倘若真有不测,我也无法可想,只有挖出我这颗心来,与你陪葬。”说着停下马来,拉过飞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道:“这本是你的,你生生死死,总要带了它去。”
飞云闻言愣住,半响方道:“皇上,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敢轻蹈险境。”
昭文帝欣慰一笑,更不说话,只把飞云的手紧紧地握了一握。
昭文帝见自己策马过处,臣民皆跪下磕头,山呼万岁,庆贺剿平乱党。此情此境,也曾熟悉,那是两年前灭了成国,班师回朝,当时伟业虽成,寂寞难解。今朝不过怀中多了一人,却是此生中最重。
昭文帝更不停留,不时到了皇宫前。却面有难色,低头对飞云道:“云儿,我先送你回宫解毒治伤。我本安排了你的住处,但忽遇此变故,尚未准备妥当。你且在宫里委屈几日,待安排停当再搬出去。你觉得如何?”
飞云见他这样说,已知他必是顾虑上次把自己掳来宁都,正是囚禁在皇宫之中,受尽酷刑。尔后更是在他的寝宫内被其强暴、被逼念檄文降表,被赐予合欢散流放淮州,怕自己今日噩梦重温,更增伤痛。飞云想到要自己回到那寝宫中,不禁浑身微微一颤,咬了咬嘴唇,也不答话,将头转了过去。
只听昭文帝一声叹息,将马一夹,已驰入宫内,却不是走旧日所熟悉的寝宫道路,三弯两拐,停在一处院落前。
昭文帝将飞云抱下,飞云还未看清庭院位置,便已进了屋内。屋子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墙上书画,窗前花草,屋内摆设虽不奢华,但甚是雅致。
昭文帝将飞云放在床上,道:“云儿,你等一下,我先去拿解药。”一时解药拿来,喂飞云服下,又助他运功,直到飞云气息无碍,方道:“云儿,你这些日子必定未曾好好休息,你先睡一会吧。”
飞云这几日竭神尽力,只身与敌周旋,今日城下一战,更是惊心动魄,此时大敌已除,重回昭文帝身边,再无所虑,方觉心力憔悴,支持不住。这宫室甚是幽静,除了窗外鸟语,但无人声。躺在昭文帝怀中,一股暖流缓缓传来,飞云困倦已极,不久即闭眼沉沉睡去。


十 一生襟抱未曾开

昭文帝见他睡着,仍如往日般守在床边陪他。见他睡梦中仍双眉微蹙,似在忍受痛苦,便伸手去轻轻抚平。默念道:云儿,从前的种种苦难都已结束了。你既肯答应重回我身边,此后终我一生,自当全心全力,爱你护你,让你能日日展颜。
待到飞云醒来,屋里已暮色四合。昭文帝正坐在床边,问道:“云儿,你可休息好了?你一定饿了,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安排。”
飞云奇道:“皇上,你不去处治乱党贼人,安抚将领百姓,还在这里作甚?”
昭文帝却不以为意:“平叛事小,你受了伤,我怎能离开?”
飞云忽然想起淳亲王所说的“当今皇上,荒淫昏聩,迷恋妖孽,荒废朝政”,脸色便阴沉下来。
昭文帝仍是不察,复笑道:“云儿,你且安心休息,养好身子,莫要再管这些闲事。”又道:“你看,也该那淳亲王时运不济,差了一步,他要是提前起事,我们尚在紫云山上,正好不用回来,他且当他的皇帝,我们且在外逍遥快活一生。”
飞云心头已是不快,听昭文帝如此说,更气得一下子从床上跳将起来,怒道:“皇帝!你可真是糊涂!”
昭文帝从未见过飞云发火,见他盛怒跳起,吓了一大跳,忙道:“云儿,你当知我心意,若有你在,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飞云气道:“皇帝!我当然知道,你心心念念,只是要与我一起。但你只顾着儿女私情,难道竟没有想过,那淳亲王一旦篡位,怎肯放过你我?你我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安,便是天涯海角,他也定要赶来斩尽杀绝!就算你我武功高强,终此一生又岂有宁日?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怎知道他有多少阴谋诡计,要来陷害我们?若是不剿灭叛贼,我们必定是惶惶不可终日,天下之大,何处栖身?还有什么逍遥快活可言?!”
飞云又道:“何况那淳亲王阴险狡诈,他登基继位后,若是鱼肉百姓,涂炭生灵,或是战乱又起,民不聊生,难道你我竟能视若不见,不理不顾,只管自己快活?”说着,飞云缓缓坐下,喟然长叹:“皇帝,你莫真以为我糊涂,只是为情所困。你若不是仁爱聪明之主,而是昏君暴君,荒淫无道,就算你待我再好,我大不了日后将性命赔你,又怎会袖手成国内乱,跑到紫云山上等你,将成国大好河山拱手相让?”飞云说到此处,顿生无数感慨,便要落泪。
昭文帝被他一席话骂得张口结舌,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羞愧难当。他从小至大,何尝被人如此训斥?暗道:云儿舌如利刃,比那出岫剑更要厉害,朕早吃够苦头,以后还是小心为妙。好在他还夸自己是仁爱聪明之主,仍是暗喜。忙将他扶下躺好,道:“云儿,你切莫要动怒伤身,还是好好歇着。是我糊涂,这靖国万里江山,本是你让与我的,你今日更冒奇险,只身擒敌,助我平叛。我若还不好生珍惜,更要轻言予人,却是辜负了你一番苦心血泪。你既谓我是仁爱聪明之主,我必当尽力,不枉你这四字评语。”


十一 不记相逢曾解佩

昭文帝见飞云脸色转晴,又道:“云儿,那我另派人来服侍你,我且先过去处理事务,明日再来看你。你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我都依你。”飞云自悔把皇帝骂得太狠,略感不安,见他竟毫不生气,只是劝慰自己,便低头不语。
昭文帝将飞云安排妥当,径自去了。飞云第二天清早起来,出门查看,方见这是一处小小院落,虽然占地不大,但假山水池错落有致,花木扶疏,鸟声婉转。此时已是暮春时节,繁华已尽,院中浓荫匝地,极为清幽。正房三间,一间卧室、一间正厅、一间书房。飞云走出院门,见门上写着三个字“倚云斋”,正是昭文帝御笔亲题。飞云问过太监,方知以前这里是一偏僻处的废弃宫室,昭文帝回宫后便重加修葺,房间庭院,均是皇上亲自过问布置,这门匾正是日前换上的。
飞云暗想:原来他早已安排好这宫中居所,却不是要我去他那里。又记起他说自己的住所是在宫外,只是一时未好,才让自己在这里委屈几日,暂居之地,他已如此费心。这院落布置,甚合我心意,他竟处处细心,总是知我喜好。不知那宫外的住所,又是怎样?但不要太过铺张为好。
昭文帝午后方来,问候已毕,飞云拿出那把折扇,笑道:“皇上,你这幅扇上题词却还不错。”
昭文帝接过一看,想了一下,面色微红:“这是去年我从淮州回来,一次酒醉后所涂,后不知扔在哪里,却如何到你手中?”又问:“贼人就拿这柄折扇将你骗下山来?”
飞云不答,算是默认。
昭文帝嗔道:“云儿,这却是你不察了。你想想,就算我要捎你信物,也必是我贴身之物。更断不会拿一把扇子与你,大为不吉。”飞云才想起“扇”同“散”,确是不吉,心中暗悔。
昭文帝拉过飞云的手,取下身上玉佩,放于飞云手上,道:“这块玉佩,是我父皇所赐,自出生至今,我从未离身,日后若再有此事,你不见此佩,且莫前来。”
飞云接过细看,原是一块碧绿的精雕龙佩,复又还与昭文帝。
昭文帝问道:“云儿,你觉得那飞云剑法如何?”
飞云道:“皇上的得意之作,岂能差了?只是有几处我尚未想得明白。”
昭文帝想起在城楼上见他使出那招“雨骤风狂”,确是人剑合一,技惊四座,不由微笑,问:“尚有何不解之处?”
飞云本待问他那“出岫之云”一招的奥妙,见昭文帝面有得色,好胜心起,却道:“不解之处,等我再慢慢琢磨,实在不通,再来问你。”
昭文帝待了一会,便即离去,他怕飞云又骂,还是识点时务,早点回去处理政务为妙。他这近一年不曾上朝,加上平叛善后,忙得一塌糊涂。但每日里还是抽空到飞云处坐坐,嘘寒问暖,却不敢久留。
飞云见那宫室地处偏僻,离昭文帝寝宫与后妃住处都甚远,知道皇上是不愿自己涉足宫中之事,自是乐得清净。他性本平淡,暗想:宫中嫔妃宫娥甚多,我莫要出去闲逛,招惹是非,给皇帝添乱。


十二 两情若是长久时

飞云便每日里足不出户,就坐在院子里看看书,或是默想下飞云剑法,要想练习,却是施展不开。这样过了快一个月,天气渐热。某夜,飞云独自坐在院中纳凉,遥望那银河繁星,且想,这再过两月,便又是七夕佳节了,天涯情人,又当重聚。忽然想到,皇上虽说是日日前来,但连话也多说不了两句。唉,是自己赶他回去忙于政事,现在却又想他。这一月来,他晚上是从来不到这里,不知今夜,又会是与谁共度?想到这里,飞云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吃醋,顿时面红过耳,暗道:皇上待我一片真心,天地可鉴,到而今我还猜疑于他,却是我不对了。
复又想到,皇上青春已盛,至今未有子嗣,他本当多去临幸那后宫嫔妃,早育皇储,才是正道。自己这不知是吃的那门子的飞醋?甚无道理。还有那蒙国公主,这许多日子以来,从未听皇上提起,不知他与皇后琴瑟可谐?飞云胡思乱想一阵,直在院中坐到三更已过,方回屋去睡下。
又过了几日,这日昭文帝来,对飞云说道:“云儿,委屈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天。你的住处已经好了,明日我便陪你过去。”
第二日,昭文帝便带飞云来到城北的碧湖,湖边垂柳拂岸,群山绵延,环抱着一湾夏日清凉。一对对的天鹅、鸳鸯在湖面上自由自在地嬉戏玩耍。一座宅院临湖而建,掩映在绿树丛中,从外面看,也就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府第相似。昭文帝道:“就是这里了。”两人下马,飞云见门前两只威武雄狮,显出王者气象,且立着石标,示意是禁地。飞云微感诧异,也不多问。
飞云看那大门上仍是空白,没有题字,随口问道:“怎的没有名字?”
昭文帝一笑:“这是你的府第,名字自然由你来取。”
进得门来,飞云见庭院房舍规模虽不算大,也是画栋雕梁,却有一座三层小楼。昭文帝拉飞云上了楼,倚栏凭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昭文帝道:“云儿,练武场不在院内,你从后门出去,就可看到。”飞云从楼上看,果见屋后湖畔,有一块练武场地。昭文帝叫人送茶上来,笑道:“云儿,你先去参观新居,我在这里喝茶等你。”
飞云下楼来,见那花园,小巧精致,其中几株花草,看着有几分眼熟,淡淡花香飘来,才想起是西京宫中御花园里的特有贡品,今日移栽于此。推开正门,飞云环顾四周,见陈设装饰,俱仿成国旧制,家具摆设,大都是当年旧物。
飞云稍作停留,推开旁边的一扇门,却进入了一间硕大书房。飞云幼时离宫,偶尔回去,最常流连之处,便是宫中御书房。见这间书房,比之御书房亦不遑多让。慢慢看去,发现是分为两边,一边是成国收藏,一看便知是从西京运来;另一边是靖国典籍,皆为昭文帝宫中搬出。飞云暗惊:皇上怎的把两处书房,都搬到我这里来了?
飞云又一边边走过,间间设置,岂是满意二字可以形容?各种用品,均是应有尽有,就连衣衫鞋袜,也如量身定制。


十三 休对故人思故国

卧室却是在最里面,飞云打开门一看,当即怔住。原来这间卧房,竟是与飞云当年在故国宫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飞云幼时丧母,六岁离家,游历天下,拜师学艺,直到十五岁那年来到宁都。他未有外封,一年中回京几次,也就住在宫中。但故宫于他,印象最深的仍只是童年记忆。而眼前家具方位,固然分毫不差,每一物事,更莫不是少时亲用!
飞云慢慢走到桌前,见那桌上痕迹依稀,宛然似自己昨日才用小刀刻上。窗前还摆着儿时的几柄竹刀木剑,虽已破旧,却擦拭得不染半点尘埃!
飞云在房中呆了良久,方出门来。昭文帝已在花园等他,问道:“云儿,你可满意?新居还差些什么?”
飞云低声道:“皇上,你竟然……”却一时语塞。
昭文帝微微一笑:“云儿,这些本是你的东西,两年前我带了来,今日终得物归原主。”又道:“云儿,我知你难忘故国,只盼你也莫忘故人。”
昭文帝见飞云不语,道:“我还有一件事,要说与你知。”
飞云方问:“什么事?”
昭文帝道:“你可见到门外的标志?这里是你一人之府,如同宫闱禁地,若有人擅闯,不管何人,你都可先斩后奏,便是不奏,也无不可。”
飞云暗想:与淳亲王一战,皇帝与我之事,怕已是天下皆知。皇上此举,却是保护自己,以远离蜚短流长,明争暗斗。
只听昭文帝又道:“这里你便是主人,一切都由你。即是圣旨,亦不能进来。我来也是作客,你若不喜欢,就可将我赶走。”说着却拿出一面金牌放在飞云手中,“不过,云儿你若愿意进宫里来坐坐,可持此金牌,日夜无阻。”
飞云把金牌接过收起,也不谢他。
看飞云沉默无话,昭文帝即告辞道:“你刚迁入新居,必有许多事情要忙。我也有事,暂不陪你了。”
送昭文帝走后,飞云就在小楼上坐着,直到将近黄昏,仆人请他下去用饭。菜肴上来,飞云又惊,认得是成国宫中食谱,唤了厨师来问,果然是当时成国御厨。入夜,飞云坐在灯下,铺开宣纸,沉思良久,方提笔写了“栖云”二字。第二日命人去做了大门牌匾。
这两日昭文帝却没有来。第三日下午,飞云正坐在书房内看书,感觉身上旧伤阵阵疼痛,看那窗外,天色渐渐地暗了,似大雨将至。忽听得前面报来,皇上驾到!飞云暗叫一声不好,这皇上迟不来早不来,怎么偏偏这时跑来了?
原来,飞云那时离了怡红院,强撑着去了一个小镇上,找当地大夫看过伤势,休养了一段时间,待到勉强能上马,便骑了白龙回到紫云山上。他粗通医道,又自己去找了些草药来外敷内服。但无人照料,总之是弄得极为马虎,虽然差可痊愈,旧伤仍是时时发作。平日里尚能忍耐,到了天阴下雨,却是痛楚难当。
飞云想,皇上见我旧伤发作,必要伤心难过。欲要避而不见,昭文帝已走进屋来,见了飞云,笑道:“云儿,莫怪我这不速之客。这几日没来看你,今日方才得闲,想来问你借几本书看。”


十四 往事穷追多少恨

飞云身上作痛,强自忍耐,暗想:往日里还好,怎么今天痛得更厉害了?莫不是我回了宁都,却变得娇气了。皇上面前,还得想法掩饰一下。勉强笑道:“皇上,你来得正好,我刚才正找到一样东西,要给你看看。”说着起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小册子,递与昭文帝。
昭文帝一看,原是一本琴谱。飞云道:“是我今日清理书籍时所见,我少时听说,传闻这是‘广陵散’改编之曲,皇上你来看看。”
那广陵散是轶散古曲,相传为仙人所授,被誉为天音。嵇康死时一语:“广陵散从此绝矣!”天下扼腕。昭文帝慕名已久,听得飞云此言,“哦”了一声,不免惊讶,便打开琴谱,细细地看得几段,果然精妙,赞叹不已。
飞云却在一边痛得冷汗渗出,咬牙苦捱,见皇上入迷,正思虑如何脱身。
过了一阵,昭文帝笑道:“云儿,此谱果然不凡,且拿琴来,我与你试演下?”抬头一看,见飞云面色吓人,大惊道:“云儿?”
飞云见瞒不过,只得道:“今日天阴,身上旧伤略有不适。”
昭文帝才见那外面已是黑云沉沉,暗地咒骂自己一声,跳起来将飞云抱起:“云儿,你怎么又不早说,只是硬挺?”虽是隔着衣衫,仍觉飞云身子忽冷忽热,一时火烫,一时冰凉,忙把他抱到内室床上躺好,要解开他衣服查看伤势,却见飞云双眼正瞪着自己。
昭文帝见飞云瞪着自己,双手便如火烧着般,忙缩回来,道:“我不动你。”复又将他衣衫系好。叹道:“我便不看也已知道。”想起飞云当时遍体鳞伤的惨状,心头便似被一只巨手紧紧地抓住,捏成了粉末,痛得他倒吸一口气:“云儿,我必遍访天下神医奇药,为你治好这伤。”
飞云勉强一笑:“皇上何必费此苦心?这种旧伤,莫说是神医,就是神仙也没奈何。”
昭文帝知他说的是实情,黯然无语。
昭文帝听那窗外雨声渐大,见飞云捱苦受痛,一时无策。忽然想起,在怡红院时,自己曾为他弹琴疗伤,效果尚佳,便俯身问道:“我还是弹琴与你听,可好?”飞云点点头。
昭文帝便取琴来,轻拢慢捻,依旧在琴声中注以内力。过了约有一个时辰,飞云果然脸色渐霁,双眼微合,似已入睡。
又过一会,该吃晚饭了,昭文帝欲把他叫醒,又恐飞云再增痛楚,心想:还是让他睡着了好。那雨是越下越大,估计一时半会难晴,又道,朕在这里陪他一夜好了。
昭文帝见飞云睡着,便轻轻将他往床里挪了挪。自己也挨上床去,和衣靠他坐着,伸手将他搂住。听那外面雨声雷声大作,恰似声声打在自己心上!昭文帝轻轻将飞云右手拿起,就着灯光下细看,见那指尖掌间,刑伤痕迹仍清晰可见,记起他当时身受竹签铁钉之刑,泪珠早已滚落。叹道:云儿这双手,原本只该用来奏天籁之音,述传世之文,却怎能辗转于刑具之间,凌辱于禽兽之辈?自己竟一错至此,永难挽回!


十五 今朝共语方同悔

于是昭文帝将他五指,逐一在唇边轻轻吻过,又逐一放入口中含着,似乎这样便可融化掉那斑斑伤痕。又记飞云方才所说:“这种旧伤,莫说是神医,就是神仙也没奈何。”云儿终此一生,竟都要受此无尽无穷的折磨,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弥补!更想起淮州别时,自己知他重伤,又是孤身一人,却忍心抛下不顾。他连合欢散解药都未服,那伤势是如何治疗,也就可想而知……昭文帝心头滴血,腮边更是冰凉一片……
飞云醒来,天色微明,大雨初晴。感觉自己正被昭文帝抱着,这皇帝怎么还不回宫早朝?已要误了时辰。正待说话,抬头一看,却见昭文帝双眼红肿,腮边尚有泪痕,顿时呆住:皇上竟然抱着自己,哭了一夜!
只听昭文帝问道:“云儿,你可醒了?昨夜睡的还好?”
飞云想也不想:“你哭了一夜我都不知道,当然是睡得好。”
昭文帝方发现自己失态,连忙用手拭去泪痕。飞云见他眼睛肿若红桃,暗道:他这副模样若是去上朝,一日之内便可为天下笑柄,不由叹一口气。
又听昭文帝轻声问道:“云儿,你既然能安睡,以后天阴下雨,我便来陪你,好么?”
飞云心道:若是要你来对着我,夜夜哭泣到天明,还不如我一个人独自忍着。听他软语恳求,却是无法拒绝。飞云迟疑一下,仍点了点头。
昭文帝道:“云儿,我心里好生难过,不知道今生要怎样才能补偿你?”
飞云听他似又要哭,心想:你哭也就算了,非要把我也弄哭才肯罢休?却笑道:“你要补偿,倒也容易,你是皇帝,便将天下所有金银珠宝,搜来给我,也即算补偿了。”
昭文帝未料飞云说出这话,愣了一愣,一脸茫然:“云儿,你若是要金银珠宝,便要多少,我都给你,天下奇珍,也随你开口。只是你向来不爱这身外之物……”
飞云又笑:“我听得你说什么补偿,便是你将全天下的金银珠宝堆在一起,放我面前,我看也比不了你这话俗气。”
昭文帝方知他在玩笑,却笑不出来,又道:“云儿,我真恨不能你所受痛苦,能加倍还于我身上!”
飞云方叹一口气,道:“皇上,你切莫有此想法,我已大错特错,你万不可再错。”
昭文帝愕然。只听飞云说道:“皇上,当时我只道你恨我之极,不知你仍这般爱我,不然,就算是违命抗旨,我也断断不敢领了那些刑罚。”续道:“你我同心,我一分伤痛,在你心中,便是十分。你若痛苦,对我也是一样。”缓缓又道:“皇上,你若爱我,更当珍爱自己。君当怜我,你若再受苦,我怎能禁得起?”
飞云抬头,问道:“皇上,你可知你何事让我感触最深?”
昭文帝疑惑:“这我却不知道。”
飞云道:“便是你数月前到紫云山上来找我。”


十六 风清月白偏宜夜

飞云叹道:“你是答应过再不来找我,若是你恼我怨我,只须守此诺言,以为借口,毫不退让,便宁死也不来见我,生死一线,又有何难?让我日后真的见你新坟,已是天人永隔,再去伤痛后悔,却已晚矣!你怜我惜我,必不愿让我痛悔莫及,才会来见我一面。而我那时,却一心自虐求死,以为是遂你心愿,却实是不知你心了。”
昭文帝抱着飞云,忙道:“云儿,你若不知我心,天下更有谁知?我是铸成大错,不敢求你原谅,更无颜来见你。但我料你待我深情,纵使怨恨,亦不致忍心让我孤独死去,才抱了万一希望,前来找你。云儿,你说的极是,若你爱我,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事,你也要记住当珍爱自己。”言罢叹息:“古来帝王成百,我何幸独有飞云!”
看看天色已明,昭文帝道:“云儿,我还是先回宫去,你不必忙着起来,再歇一会。”又道:“你瘦得厉害,饮食上该好好补养,我去厨房吩咐一下,待会你自己起来用早点吧。”
飞云暗想:你说我瘦得厉害,我看你也不好哪里去。见昭文帝走了,慢慢起床,浑身伤口仍是隐痛,却不似昨日难耐。
一时摆上早点,飞云见几样点心粥品,均是自己素爱,竟难得有了几分食欲。不由感叹,我所喜好,他尽均知。我与他共处几年,大多是忙于密谋设计,他的饮食起居,所喜所恶,却是全然不晓。
这日昭文帝未再来,飞云忽然觉得百无聊赖。第二日见天气晴好,便去湖边闲逛。看那些渔船水鸟,看了一会,还是无聊。又想起好些日子没有练习飞云剑法了,拿了出岫剑来,练了一会,也无甚趣味,仍想:皇上早说要和我比试,这么久了,却不再提起,也不知他今日会不会来?
飞云坐在湖边,有一阵没一阵地朝湖中扔小石头,想着昭文帝,一颗心忽忧忽喜。飞云想起,皇帝说若是天阴下雨,便会来陪自己。飞云因为伤痛发作,本最不喜天阴,此时却隐隐希望云层聚集。却见天边渐渐红霞散尽,月华初上,恰是一轮满月,荡漾于碧波之上。飞云想:看这样子,皇上今夜也是不会来了。
忽然心中气恼:“他倒是一日两日,想来便来,却搞得我不知所以。”自己在紫云山上,虽然寂寥,倒还平静,却怎么跑到这里,划地为牢,害起相思病了?以后岁月漫长,想我欧阳飞云,竟然成了深宫怨妇?莫不如出门去,四处走走,排解烦闷。他只说我这里不许人来,可没说我不许离开,我明日便走。
想到这里,便起身要去收拾东西。又想:总得去和皇上告辞,告之行程归期,不然,怕又是闹得全国鸡犬不宁。摸到昭文帝赐予的金牌,他说过,持此牌进宫,日夜无阻。也罢,今夜我且去宫中一趟。
走到宫门前,见那月色皎洁,美景如画。飞云却不进去,不知皇帝此时在做什么?我先不要惊动他。绕到僻静处,纵身跃上宫墙,轻轻落下。


十七 孤灯挑尽未成眠

飞云对皇宫布置极为熟悉,沿着旧时路径,躲开侍卫,来到昭文帝寝宫前,竟是黑漆漆一片,不见灯光,亦不闻人声。飞云暗道:今夜皇上却不在这里?走到宫门前,见有两个太监,飞云拿出金牌,摇了摇头,示意太监不要做声。那太监识得飞云,便放他进去。飞云轻轻推开大门,正殿上空无一人,走到里面,又推开寝宫的门。
但见寝宫内更无灯烛,一人正默站在窗前,背对着自己,恰似泥塑木雕,一动不动,正是昭文帝,窗外清辉,洒满一身。飞云见状,进退不得,也即在黑暗里默默站着,不能作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昭文帝轻叹一声,道:“云儿,可真的是你吗?”
飞云低声应道:“是我。”方走上前去。昭文帝仍不回头,只一把把飞云抓住,拉到身前,就着月光,端详良久,方才放开,道:“云儿,果真是你,却不是我一时听错了。我只怕我一松手,你又不见了。”
飞云无言,半响方道:“皇上,你既然在等我,何不来找我?”
昭文帝道:“我曾说过,只要每日里能远远望你一眼,就已足够。现今我既求得你回来,常常能陪我一会,已属望外,我怎能更有奢求?”又问:“云儿,你是怎么进来的,我怎不知道?”
飞云笑了:“我是刺客,翻墙进来。你那些宫廷侍卫,全是草包,更无人发觉。”
昭文帝也展眉一笑,本待道:你若是夜夜前来行刺,我正是求之不得,又恐惹恼飞云,只问:“云儿,你可真是稀奇,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飞云本来是要与昭文帝作别,见此情景,要走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便道:“我只是见今夜月色甚好,出门闲逛,顺便到你这里看看。”
昭文帝笑道:“踏月而来,云儿果然是好兴致,你既然来了,我不如陪你去花园坐坐,饮酒赏月,可好?”
飞云听昭文帝说要饮酒赏月,暗想:这夜色已深,饮酒喧哗,惊扰后宫,又惹闲话。便道:“饮酒就不必了吧,我们且出去走走。”
昭文帝便携了飞云的手,两人到了御花园中,坐在凉亭上。昭文帝见那石凳清冷,怕湿气又惹发他旧伤,对飞云说:“云儿,那石凳子凉得很,晚上露大,你来坐我身上。”便把飞云抱在怀中坐下。明月如水,凉风习习,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沉默。
昭文帝暗想:上回与云儿同望夜空,还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想来那是他十九岁生日,朕送了出岫剑给他,他却说出那些离别之言,竟已过了这么些年……他怕是早已不记得了吧?
飞云却想:我道我划地为牢,你却是咫尺天涯。心念一动,忽道:“皇上,深宫寂寞,红颜易老,你也该多去陪陪皇后,莫要辜负了良辰。”
昭文帝正神飞万里,一下子被飞云这几句话拉回。他日思夜盼,好容易盼得飞云来了一回,未料伊人在怀,却说出这种话来,心头甚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云儿,你说的也是。”停了一下,又道:“我看你也不小了,早该婚娶,我便与你做媒。”


十八 惟将终夜长开眼

昭文帝煞有介事地道:“听说宰相何大人家的三小姐今年年方二八,出落得楚楚动人,大家闺秀,温婉娴静,也有几分文采。虽不能与你比,但女子无才便是德,品德性情才最要紧。我看她勉强也可配你,你也莫要嫌弃。你若答应,我明日就下旨指婚。”
飞云一听,便知皇帝是故意气他,也即故意道:“人家小姐,怕是说媒的人已经踏破了门槛,哪里就看得上我?就算皇上你勉强指婚,强扭的瓜也不甜。”
昭文帝更气,道:“圣旨一下,却由不得她。云儿,我只听你一句,你若要谁,除非是天上的仙女,我都给你找来。”
飞云心想,玩笑再开得过火,皇帝怕真要气坏,正色道:“皇帝,你何苦又来呕我?你明知我心。终此一生,也不谈婚娶。”
昭文帝听他如此说,叹道:“云儿,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不愿不为之事,却拿来劝我,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人?寡情无义,负心薄幸?”又道:“我娶皇后,是迫于形势,为固盟交,唯盼你能谅我。皇后的情意,我已是负了,却不能再负你。我若去陪皇后,难道你心里就真的快活?我对皇后虚情假意,却不更是害她?”
飞云默然无语,过一会道:“皇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你本该早育子嗣,选定皇储,四海臣民,也好安心。”
昭文帝气道:“别人也就罢了,连你也来说这种话!不知是认真还是故意气我?好罢,既然你这样说,我即日去宗室子侄中选定皇储,大家都好安心。”说罢再不言语。
飞云见皇帝真的生气,有些后悔,半响道:“皇上,我知错了,当我都没说过,你便谅我这回。”
昭文帝听得飞云认错,忙道:“云儿,你不要认错,永远不要。”停一下,又柔声道:“只是你不知我,日日夜夜,每时每刻,可有多想你……”说到这里,心中酸楚,低头看飞云,见他亦双目含泪,再也忍不住,将他拉近,一下深深地吻上他的唇。
昭文帝一下子吻住飞云,飞云初时还略有抗拒,但觉皇上双唇温暖湿润,慢慢吮吸,又觉那温软的舌尖正轻扣自己的齿关,停了一会,终于放它进来。于是两条舌头绞在一处,极尽缠绵。直到飞云呼吸都有些不畅了,昭文帝方放开他,少时,复又吻上。
昭文帝曾对飞云用强,自重逢以来,怕再伤他,虽是日日相见,床第之事,却是绝口不提,只有深自压抑,就是拥抱亲吻,也是屈指可数。此刻月圆之夜,如此缠绵长吻,便觉情欲渐炽,有些把持不住,终于轻轻地在飞云耳边道:“云儿,今夜你既然来了,可愿留下来?”飞云本闭着眼,听了此言,便把双眼睁开看着昭文帝,昭文帝被他看得有些发虚,鼓足勇气道:“云儿,我决不会再伤你,你若肯信我这回,便把眼睛闭上,不要睁开。你若不愿,我立即送你回去,以后再也不提。”飞云看了昭文帝良久,终于轻声叹息,闭上双眼。


十九 浮生长恨欢娱少

昭文帝见状狂喜,忙轻轻将飞云抱起,回到寝宫,点上灯烛,打开殿后温泉池的门,将他放在池边的一卧榻上,去解他的衣扣。飞云身子微动,似不情愿,却终于没有反抗,也没作声。昭文帝除下飞云的衣衫,见那满身伤痕,触目惊心,比自己记忆之中更要惨上三分,欲火顿熄,便又要落泪。突又想到:云儿一生悲苦,难有愉悦之时,怡红院一年,更是堕入地狱。这交欢之事,对别人是人间极乐,对他却如同地狱噩梦。今儿既然已留下他,无论如何也该让他初尝欢愉,方不负他信任。要自己先就哭了,却什么也做不成了。于是抹去泪痕,打了热水来,便为他擦洗身子。他当时在怡红院时,也曾日日为飞云清洗,做起来甚是熟练。但此刻虽然飞云身上只是旧伤,却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将他碰痛。擦完前面,又轻轻将他翻过俯卧,擦洗背部臀部,想要查看他密穴伤势,但到底还是不敢去动。
昭文帝先将飞云服侍好了,轻轻给他盖上浴巾,道:“云儿,你等我一会。”这才自己去沐浴。沐浴已毕,穿上睡衣,又把飞云抱起,放到寝宫御榻上。
飞云虽闭着眼,也知自己是赤身裸体,躺在皇帝床上,四周满是熟悉的气息,感觉皇上正看着自己。忽然想起第一次就是在这里,自己重刑之下,还被他强暴凌辱,折磨得死去活来,不知道痛死昏倒了多少次。又想起去年在怡红院重伤初愈,自己不知他身份,故意拿言语激他,想把他赶走,却被他用强,差点活活弄死。往事惨烈,心头一阵阵发悸。暗悔自己鬼使神差,偏偏今夜跑进宫来,飞云想到这里,就要挣扎起来。
昭文帝忙轻轻将飞云抱住,便又吻上他双唇,极尽温柔,似是无声安慰,又似无言恳求。过了好一阵,感到飞云渐渐平静下来,方又轻声说道:“云儿,今生你总得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就信我这回,好不好?”飞云便不再动。
昭文帝又亲吻他一阵,又一一吻过他的发际、额头、眼睛、鼻尖、轻轻咬下他的耳垂,往他耳朵里吹口气,飞云就忍不住想笑。昭文帝见他放松下来,双唇方慢慢往下移动。
昭文帝轻轻吻过他的脖颈,又到胸前,唇舌缓缓地抚过那些伤痕,但觉飞云微动,便停下复去吻他双唇。过了半阵,才又吻过他腹间,却见飞云呼吸渐促,双颊绯红,忙道:“云儿莫怕。”方觉得自己额上已汗下,又用唇舌在飞云身上流连一阵,终于深吸一口气,轻轻分开他双腿,含住他的分身。
飞云突感下体异样,自己分身竟被皇上含在口中!又羞又惊,欲要坐起。昭文帝忙起身,将他轻轻按住,安慰道:“好云儿,你放心,绝不会痛的。”劝慰一阵,飞云复又躺下。昭文帝便重用唇齿,耐心地挑动他的欲望。飞云渐渐放松,只觉自己那里被皇上轻轻含着,反复舔吮套弄,慢慢竟感觉到说不出的舒服,一种从未有过的欲望渐渐膨胀,下身发热,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二十 始是新承恩泽时

昭文帝见他分身渐渐挺立,又舔弄了一会,觉得时机已到,便起身脱了衣服,上床去把飞云抱到自己身上躺下,轻轻地道:“云儿,你到我上面来。”飞云睁眼,见自己是在皇帝身上,一时明白他的意思,满脸通红,皇帝竟是要……。只听昭文帝又道:“云儿,你既已给我,我也自当给你,只盼你喜欢……”后面几个字几如蚊鸣,细不可闻。昭文帝一生除了强上过飞云外,其余天下美女,不待他开口,早已花容自献,在人身下主动求欢,曲意逢迎,却是破题儿头一遭。今夜为了讨飞云欢心,虽说不惜代价,牺牲自尊,仍觉满心羞惭。
飞云一愣,听他近乎恳求,亦知皇帝要说出这几个字来,却有多难。自己倘若拒他,只会令他难堪。于是起身将昭文帝双腿分开,跪坐在他身前,欲要进入,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在这里的痛苦形状,怕他受伤,不免迟疑。昭文帝又催:“云儿,难道你不喜欢?”飞云方去细看昭文帝,见他肌肤健美,光泽隐隐,眼中更满是渴盼期待,爱慕之情,油然而生,飞云不再犹豫,挺身而入。
昭文帝便觉一阵尖锐的刺痛,捅入身体最柔软隐秘之处,他虽说是早有准备,仍是撕心裂肺,差点大叫一声,深吸一口气,双手紧紧抓住被单,咬牙忍住。暗叫一声:“天那!竟是这般。”飞云在身上见他全身紧绷,知他痛苦,稍一停下,问:“很痛吗?”昭文帝笑笑:“是有点痛,不过我很开心,真的好喜欢,好云儿,你切莫要停下。”飞云便不再停,用力抽插。
昭文帝但觉那体内之物,极为坚硬,五脏六腑,都要被它搅断,痛得全身大汗淋漓,如受刑罚。暗想,这般痛法,云儿竟也能忍住?服下合欢散后,什么情况,更是无法想像。想到自己也有一日,略为亲身尝到了这种痛苦滋味,一时又希望飞云抽插得越猛烈越厉害越好。
飞云见皇上紧张,自己却已停不下来,便俯下身去,轻吻昭文帝的双唇。昭文帝一怔,他这可是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亦热烈回报,身下的痛楚,似乎也大大减轻。
昭文帝稍一分神,便觉得身下疼痛已不如初时难熬,虽仍剧烈,尚可忍受,心中情欲渐起,竟有了一丝丝快感。咬牙扭动腰身,尽力去迎合飞云的动作。一面呻吟一面叫道:“啊!啊…好云儿,你再用力些。”飞云见他脸色酡红,如喝醉酒一般,口中呻吟声声,身体随着自己的节奏摆动,知他已动情,觉得他密道紧窒温暖,将自己紧紧包裹,自己身下的欲望亦越发坚挺火热,便把他双腿抬起放在自己腰间,双手将他略略抱起,更加努力抽插,探索他身体深处。
昭文帝又觉一阵剧痛,等过一会,痛苦稍缓,又夹杂着阵阵充实满足的快感,这种奇异的感觉,生平从未有过,一阵阵痛楚和快感的浪潮汹涌而来,几乎就要坚持不了。想到今夜要让飞云尽兴,又极力忍住,只是呻吟求索,要飞云用力不要停下。飞云见他不断索求,便益加将他紧紧抱住,深深进入。


二十一 春宵苦短日高起

两人紧密结合,绞在一处,缠绵了一个多时辰,昭文帝渐觉全身酸软涨痛,想起飞云身上有伤,怕不能持久,又怕他累着,便道:“云儿,我受不了了,你放过我吧。”飞云也已是满头大汗,却道:“你再忍忍,一会儿便好。”抽插得越来越快,过了一阵,终于一泄到底,翻身下来。
昭文帝拿过汗巾,细心拭去飞云额上的汗滴,给他披上衣服,重新抱在怀中,盖上薄被。笑道:“我只当我的云儿冷如冰,却原来也是这般情如火。”飞云面色一红,只不说话。
昭文帝道:“你定已累了,快睡吧。”
飞云果觉浑身疲乏,困倦无力,合上双眼,便要入睡。听得昭文帝在耳边轻语:“好云儿,说你喜欢我。”
飞云迷迷糊糊地道:“我……喜欢……你。”
昭文帝似心满意足,说道:“你若喜欢,以后我都让你在上……”
昭文帝见飞云睡去,方将手伸到身下,摸到湿湿一片,拿起一看,竟是鲜血,还杂有白色液体,苦笑一下,心知身下情形,必定十分不堪,一阵阵撕裂痛苦传来,却不敢动。暗想若被云儿发觉,定会心疼,下次要再说服他行这事,可就难了,且等他睡熟,再作理会。右手仍是抱着飞云,左手去拖了个垫子来垫在身下,就这样一动不动,过了又约有一个时辰,方慢慢移动,想要抽出右手。
那知飞云这次偏偏警醒,昭文帝刚动了一动,他眼睛便已睁开,看皇帝脸色有异,突然明白过来,这也是他的第一次,自己竟如此粗心!掀开被子一看,早见一滩血迹,气道:“皇上,你这也能瞒我?”不由分说,将他翻过身来,分开臀瓣一看,竟有撕裂伤口。飞云曾身受其苦,当然知道厉害,不免又急又气,又后悔自己鲁莽:“你那些膏药呢?”
昭文帝难得见他着急,反觉甚是有趣,本待再玩笑几句,又怕他生气,笑道:“就在床边的柜子里。”
飞云忙下床,找了治外伤的药出来,先用水给昭文帝清洗,又给他上药。飞云做这些事情不很在行,弄得昭文帝更加疼痛,但心头却极为甜蜜。云儿对自己苛酷,对朕却是这般爱护,朕在他心中,更胜一切,情深如海,何以能报?
一时弄罢,飞云道:“我将就处理了下,你要不明日再找御医来看看?总之这几天内,饮食行动,都得小心,不要再弄裂了,不然可不好治。”
昭文帝脸上微红,暗想:“这种伤也好去找御医?”却笑道:“云儿,有你疼我,一点也不觉得痛。莫说这点小伤,就是……”见飞云脸色阴沉,只好咽下不说。复又将他抱住,两人又拥吻了一阵,才沉沉睡去。
飞云醒来,早已日上三竿,忙把身边昭文帝推醒:“皇上,该起床了!”昭文帝睁眼一看,今儿早朝又已泡汤,怕飞云斥骂,先去看他,见飞云亦面有愧色,忙道:“是我今日睡过了,误了上朝,下次再也不敢。”飞云想起昨夜缠绵,知他困乏,又悔自己太过,也即不言。


二十二 人生自是有情痴

昭文帝起来,先帮飞云穿好衣服,再自己穿衣整理。一时早膳传来,飞云想起皇帝身上有伤,饮食方面,须得注意,正待叮嘱几句,抬头看皇帝正盯着自己,只听昭文帝道:“这碗粥你若不吃完,我便喂你。”飞云只好在他目光注视下,一口口将一碗燕窝粥吃完,又吃了几块点心,昭文帝这才动筷。
膳后,飞云自回家中。临近中午,昭文帝又命人送来许多补品。飞云躺在床上,昏昏睡了一日,皇上却不再来。
过了一日,第三日午后,飞云又坐在湖边,回想前日里皇上的柔情蜜意,不由心荡神旌,仍觉双唇微肿。听得身边有人来,知是皇帝,并不言语。昭文帝挨飞云坐了,看他往湖里扔石子,看过一阵,道:“云儿,你既然闲得无聊,何不出去走走,散散心?”
飞云暗惊,自己的念头,皇帝又已先知,便道:“我是想出去走走,不过还没想好去哪里,又怕你挂念,你可有什么事,需要我顺带去办?”
昭文帝道:“我确实是有一事,不过不是要你去办,我想自己去跑一趟,所以才来找你,要与你商量。”
飞云忙问:“什么事?”
昭文帝道:“我听得人说,漠北极寒之地,雪山之上,有一种仙草叫做雪明草,是治疗外伤的神药。若能采来制药敷上,任何皮肉外伤,都即可痊愈。就算是陈年旧伤,也能很快完好如初,不留痕迹,再不复发。”
飞云听得皇帝要为自己去求药,忙道:“哪有这种好事?恐怕又是什么无稽之谈,皇上你总不能为了一句传言,就去奔波万里。”
昭文帝道:“即使只有万一的希望,我也是一定要去的,不然一生难安。”又道:“云儿,你莫道我是为你,我实是为了自己,你不知道,见你受苦,我直是生不如死。我们还有一生一世,我不能永受此折磨。”
飞云沉默一会,又道:“皇帝,你是万乘之尊,国中也离不了你,怎可抛下官员百姓,只身赴远?何况你一走,不知又会有什么变故?你若一定坚持,不如我自己去看看好了。”
昭文帝道:“路途遥远,雪山天寒,你旧伤时常发作,怎能去得?云儿,你无须多劝,我心意已决。”
飞云知道多言也是无益,停了一会,又问:“你若不在,朝中之事,谁来处理?”
昭文帝道:“云儿,这正是今日我来求你之事。我若不在时,望你能暂摄朝政。”
飞云又往湖里远远地扔了块石头,看那水纹一圈圈散了,方道:“皇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今儿是睡迷了说梦话,还是生了病来说胡话?”
昭文帝正色道:“云儿,你莫要调侃,我是认真求你,你说这朝廷上下,谁比你更能当此大任?谁比你更能让我放心?”飞云不语。
昭文帝见他不说话,又道:“云儿,我知你顾虑,但我只道你天不怕地不怕,却原来也是这般畏首畏尾。”
飞云知是皇帝激他,心中却已微动。


二十三 天子临轩赐侯印

昭文帝见飞云沉吟,知他已听进去,一阵暗喜,忙趁热打铁,又劝道:“你想想我,当年都能屈膝降你。云儿,你非凡人,坚韧十倍于我,还恐惧什么世俗流言?”
飞云见皇帝居然把当年称臣投降最耻辱之事都抬出来劝自己,一时惊讶,看了他一眼,也知皇上是诚心恳求,又想到他是乃为了给自己求药,自己总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却道:“我乃获罪之人,有何面目再去统御群臣?”
昭文帝见他松口,忙笑道:“这却不须你操心,你上次只手平叛,震动天下,立了大功。只要你肯答应,我便封你为王,统摄朝政。”又道:“我先去朝中安排,你等我消息。”
飞云终于点点头。
数日后,昭文帝又来,见了飞云,道:“云儿,我已安排妥当,明日便举行封王典礼。”
飞云问:“群臣可有何议论?”
昭文帝道:“武将方面,见你英勇,皆都钦佩。文臣那里,我也大都说通,只有吏部礼部两位尚书尚有不满。不过,云儿莫忧,圣旨既下,谁有异议,我就以抗旨论处。量他也不敢。”
飞云陷入沉思,半响不语。
昭文帝有些不安:“云儿,你可莫要反悔。”
飞云道:“我既答应,何事悔过?必当尽力。”
昭文帝大喜,又道:“云儿,明日免不了要行君臣之礼,只是仪式……”
飞云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罗嗦。”
第二日昭文帝果然召集文武百官,举行隆重的封王典礼。昭文帝下诏,因欧阳飞云睿智刚勇,克定祸乱,封为睿武王,加冕旒金冠,加封摄政王。飞云受封谢恩,三跪九叩,行礼如仪。
一时礼罢,昭文帝遂命赐座,飞云便在皇帝身边坐了。昭文帝对百官道:“摄政王文治武功,有经天纬地不世之才,朕知之久矣,今终能得其辅佐,实乃社稷之幸,国家之福。望众卿以君礼事之,勿负朕心。”
昭文帝又道:“朕即日有要事离京,朝中之事,皆托与摄政王……”话还未完,却见群臣中有一人出列,跪下叩首:“陛下,臣冒死进谏,望陛下听微臣一言!”原来是礼部尚书周雷。
昭文帝压下心头不快,勉强问道:“卿尚有何言?”
礼部尚书道:“此欧阳飞云,乃成国余孽,当年曾违抗天命,与我朝为敌。后成国灭亡,虽屈身以降,不过以色媚上,馋言惑主,陛下怎能受其迷惑,竟将朝廷大事,托与此人?……”
昭文帝见他当面辱骂飞云,早已怒火万丈,不待他说完,拍案而起:“大胆!你竟敢当面谤君,此乃灭族之罪。来人啊!给朕拖下去斩了!”
周雷并不惊慌,叩首道:“谢陛下隆恩。”复咬牙切齿道:“武死战,文死谏。古有比干,今有周雷。臣不惧死,只可恨我靖国江山,列祖列宗,千秋功业,竟落入此妖人之手,臣终死不瞑目!”
早有廷卫上来,要将周雷拖下去。群臣见状,纷纷跪下求情。
昭文帝怒极,喝道:“谁再敢求情,与其同罪!”说罢将手一挥。


二十四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且慢!”正在这时,飞云起身跪下,奏道:“陛下,臣有一言,你万不可杀他。”
昭文帝惊讶:“摄政王请起,他当面辱骂于你,满口胡言乱语,目无君上,你还为他求情?”
飞云道:“臣非为他求情。皇上,今日你若杀他,实是成全了他。他自比比干,陛下岂非纣桀?他慷慨赴死,永垂青史,陛下诛杀谏臣,徒增骂名。陛下将国事托臣,臣亦难处之。不如待臣来问他几句。”
昭文帝暗道:云儿敏睿,不知又有何话说?对周雷道:“也罢,周尚书,既然是摄政王亲自求情,朕暂饶你一次,下次再有违者,定当诛你九族。你且听摄政王问话。”
飞云站起,缓缓走下台阶,环顾群臣,道:“我本敌国孽子,已获死罪,蒙陛下天恩赦免,略施惩戒,晓以大义,不计前愆。某感激涕零,愿归天朝,遂许驱驰,效死以报,孰有何过?”顿了一顿,提高声音,续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三纲五常,君臣之义,理同夫妻。生死皆由君意,何况区区一介身躯?某便以身事君,又有何错?”说到这里,飞云语调渐促,又道:“宁都城外,某深入虎穴龙潭,只身擒敌,一手平叛,不费一兵一卒,万众归降,世人皆知。圣上封赏,不避亲疏,合乎情理,并无偏私,更有何非??”
飞云侃侃道来,步步进逼,慷慨激昂,大义凛然。一席言论,直可谓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群臣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周雷暗道:此人极为厚颜无耻,更加强词夺理,却又一时无法反驳。
昭文帝听飞云说到“蒙陛下天恩赦免,略施惩戒,晓以大义,不计前愆”,脸上亦是红一阵白一阵。到后面更是越听越惊,天那!云儿竟然昭告天下:“某便以身事君,又有何错?”如此情义,朕便粉身碎骨,又岂能回报于万一?听他言中之意,思他丹心碧血,更感惭愧无地,朕何德何能,得其倾心厚爱?罢了罢了,云儿,还是朕以身事你,一生无怨。
群臣缄默。飞云朝昭文帝略一拱手,又道:“陛下乃圣明之主,知臣德才,今方委以重任。故臣始敢不避嫌疑,受此托付。臣自当竭诚鲁钝,鞠躬尽瘁,以谢圣眷。诸位还有何不满?”
飞云候了半响,见群臣无话,方回去坐了。昭文帝伸手将他一握,以示感激,飞云微微一笑。
昭文帝又谓群臣道:“适才摄政王之言,即为朕意,众卿当谨遵此训,恪尽职守。朕不在之时,朝廷内外,万事皆由摄政王裁处,王令如同圣旨,若有违者,以抗旨论!”
待到群臣散去,大殿上只留下他二人。昭文帝方道:“云儿,我还谓你恐惧流言,确实是我多虑了。你的胆识言论,实在太过惊人。”
飞云笑道:“皇帝,你莫不是怕了?”
昭文帝道:“我怕什么?云儿,你我之情,我早欲告之天下,只是怕你不悦,未料却是你先行一步。”说着欺近飞云身边,突然压低声音,坏笑道:“你说,到底是你以身事君,还是我以身事你?”


二十五 可怜飞燕倚新妆

飞云大窘,面红耳赤,低头不语。昭文帝见他羞涩可爱,欲要吻他,无奈是在大殿之上,只得忍住。
只听飞云问道:“皇上,这朝中之事,你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
昭文帝忙定住心神,一条条向他交待诸事细节,群臣品性,程序方略……飞云逐一默记。嘱咐已毕,昭文帝笑道:“云儿你聪明过人,我说的这些怕只都是废话。国中有你,我再无所虑。我明日便当启程。”
飞云听他明日就要走,方试浓情,又当离别,山水迢迢,漠北苦寒。沉吟半阵,方道:“皇上,你可想好了,一定要去?我看那草药,找与不找,也没什么关系。都过去了这么久,我不也还是好好的?”
昭文帝握了他的手,郑重其事地道:“云儿,我也不忍别你,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们再不会分开。若我能求得神药,治好你旧伤,消除苦痛,今生更无遗憾,你可能体谅?”
飞云见他热望殷殷,不愿再扫他兴,便道:“既然如此,那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必不负你所托。”又道:“你既明日要走,今晚我与你饯行。我先回去准备。”
黄昏时分,昭文帝到了飞云住所。飞云已脱去朝服,仍是一袭白衣,却镶着金边花纹,头戴一顶小小金冠,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清丽脱俗中更显雍雅华贵。昭文帝自初识以来,从未见他刻意装扮,痴痴地看了半天,方叹道:“果然是皇子,如此光彩夺目,尊贵不凡!我当年竟没有看出来,真真是瞎了眼了。”又道:“云儿,你让我自惭形秽,觉得配不上你。”
飞云见皇上发呆,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两人相对一笑,携手入席。说不尽相思情话,不觉酒过三巡,华灯已上,两人俱有了三分醉意。
昭文帝喝得一口酒,含在嘴里,右手揽过飞云,就去吻他,飞云想躲,哪里躲得开?早被昭文帝吻住,用舌头分开他双唇,将那酒送入飞云口中,飞云但觉唇齿留香,两人便又抱住绵绵长吻。
昭文帝见飞云醉态可掬,心中欲望升腾,正待说话,忽听得大门外人声喧哗。只听得有人叫道:“皇后……皇后娘娘,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
“难道是皇后来了?她来此作甚?竟敢忤逆朕意,跑来败兴?”昭文帝一惊,面带愠色,站起身来:“云儿,我出去看看,你就在这里,不用理会。”
昭文帝走出门来,正见皇后被自己带来的几名宫中侍卫紧紧拉住,凤冠半偏,披头散发,见了皇帝,也不行礼。
昭文帝一声怒喝:“皇后!”皇后见昭文帝震怒,方才跪下。
昭文帝道:“皇后,你身为六宫之主,夜离宫禁,擅闯王府,成何体统?”对左右道:“还不快快送皇后回宫?”
左右欲将她拉走,却被皇后挣脱,哭喊道:“皇上,他究竟是何人?你不让我看上一眼,臣妾死也不甘心!”
昭文帝还未答话,听得身后微响,回头一看,飞云已走了出来,倚门而立。夜幕下,灯火里,金冠白衣,如在画中,不染人间烟火,昭文帝不敢凝视,转过头去。


二十六 倾国倾城恨有余

飞云看着皇后,轻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四周忽然静了下来。
那皇后盯着飞云,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看了良久,方道:“你就是云儿?我只道我已是……今儿才相信,原来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物……”,苦笑一下,“皇上,从你在洞房花烛夜对着我叫‘云儿’时,我就早该知道,现在才明白,已经是太晚了……”
飞云听得皇后说到昭文帝新婚之夜还叫着自己,正待去看皇上,忽见皇后眼中一抹怪异神情。飞云暗叫一声:不好!心念方转,身形已动,两步冲上前去,拉住皇后的右手。皇后正伸手往怀中探去,猛地被飞云拉住,只听“当”的一声,一柄匕首落地!飞云额上冷汗渗出,暗道好险!幸亏我见机得快。左右连忙把皇后拖住,昭文帝也即呆住。飞云见状,忙道:“皇上,你还是先送皇后回宫,好生劝慰。”说罢往里走去,走过昭文帝身边时,低声道:“我等你。”
昭文帝见飞云进去了,上前捉住皇后的手,上了辇车,也不说话。皇后想要挣扎,哪里能够?一时回到宫中皇后住处,昭文帝将皇后拉入内室,屏退太监宫女,关上房门,方问:“皇后,你说实话,你暗藏凶器,擅闯禁地,意欲何为?”
皇后方愤恨地道:“我只想与他同归于尽!”
原来飞云今日一席惊世言论,也早已传遍后宫。那皇后是蒙国金枝玉叶,更兼貌美才高,未嫁之前,自负天下绝色。皇后少时便痴恋昭文帝,终得和亲,以为是佳偶天成。不料大婚后不久,就一直是夜夜独对空房,亦早知是欧阳飞云之故。飞云尚在怡红院时,皇后就曾命人千里赶赴淮州暗杀未果,事败后更被昭文帝借口遗弃。今年飞云回到宁都,皇后自是醋海翻波,但因昭文帝极力维护,始终找不到机会发作,就连飞云之面也未得见,只得隐忍多时。今日听说飞云竟能当着朝廷百官,公然宣告“以身事君,又有何错”,不由妒火中烧,再也无法忍受,明知是死罪,亦带刀去见飞云,打算以命相拼。
昭文帝沉默一下,道:“你杀不了他的。”
皇后已是泪流满面,哭道:“我就算杀得了他又如何?我方才见了他,才知我早就输定了。我不如死了,今生还有什么意义?只是我不甘心,我竟是输给了一个男子……”昭文帝见她哭得如梨花带雨,想到她原本是策马驰骋于蒙国草原,万众追随,如今却锁于深宫,独守空闺,青春寂寞,心中也有些不忍,上前去递给她一方手巾。
皇后却不接,一把抱住昭文帝,放声大哭起来。
皇后一边哭一边道:“皇上,你告诉我,我竟有哪点不好,你竟从来连正眼也不瞧我?你宁可夜夜独坐,也不肯与我说一句话。后宫佳丽三千,你眼中只有他一人,朝中文武百官,国事你也皆付与他。就算我容貌才情皆不及他,但我待你却是一片真心,你便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就不能分我一点半点?”


二十七 曾经沧海难为水

昭文帝听她此言,猛的惊觉,云儿待自己,又岂止是“一片真心”?于是冷冷地推开皇后,缓缓说道:“皇后,你莫要轻易说这样的话。世上有些诺言,不是谁都可以轻许,亦不是谁都可以坚守。世上有些牺牲,不是你,也不是朕所能瞭解万一。世上有些情意,却是永远不求回报,更是永远无法回报。”
皇后怔住,昭文帝知她不解,并不管她,续道:“皇后,不是朕不愿分心与你,实在是不可能。朕十六岁那年,就已将这颗心给他,如何处置,全听凭他的意思。”停了一停,又道:“他也将心给朕,朕当年却未解其苦衷,不知珍惜,曾有过残酷伤害,朕已发誓今生今世,都将好生爱护,再不能负其心。不管是朕夜夜独坐,还是他以身事君,就算他今生永不见朕,永不与朕说一句话,朕也决不会再幸他人!”
皇后愕然,半响才道:“皇上,你不负他,却是要负臣妾的心吗?”昭文帝不答。
两人陷入沉默。皇后眼神渐转绝望,忽然问道:“皇上,你如此冷酷绝情,不顾结发之义,难道就不怕我父王动怒报复?”
昭文帝道:“你父王深明事理,当不会因此而致两国交恶,干戈以向。靖蒙两国结盟,非独有利于我国。”说到这里,昭文帝紧握双拳:“不过,若是蒙国真的因此断交起兵,靖国百万将士,自当严阵以待,朕亦将全力抵抗外侮。中原锦绣河山,岂容外夷侵占?”看了皇后一眼,神色严厉:“皇后,你莫要以此挟朕。成国故事,前车之鉴,皇后不会不知吧?何况你既身在靖国,难道你父王就不考虑你的安危?”
见皇后无言相对,昭文帝放缓语气,又道:“皇后,你正位中宫,母仪天下,位极尊贵。若还有何要求,朕会尽量满足,让你今生能享尽荣华。但情之一事,缘分早定,朕却是无能为力。”
停了一下,昭文帝突然沉下脸来,叫一声“皇后!”皇后见他满面寒霜,只好跪下。
昭文帝道:“皇后,你今夜私带凶器,擅闯禁地,已是死罪。朕念你痴情,网开一面,不予深究。汝当正身正心,以为六宫表率。若日后再违朕意,必定按律处置,决不轻饶!”
皇后无法,不得不叩首谢恩。
昭文帝说完,正待离开,突然又回过头来,对皇后道:“皇后,以后切莫再有轻生寻死之念。朕无意于你,你这样做,只是害了自己,害了自己的父母亲人。”言罢转身而去,再不回顾。
昭文帝遂命心腹日夜看管皇后,再不许她轻易离开寝宫或接触外人。一切安排停当,方回到飞云府中,此时已近三更。飞云果然仍在灯下等他,见他进来,起身相迎,问道:“皇后那里,可妥了吗?”昭文帝点点头,飞云便不多问。
昭文帝一笑,拉过飞云,双唇已热烈地覆了上去,缠绵一阵,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昭文帝轻轻在飞云耳边说:“云儿,我明日就要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们今夜且好好放纵一下,玩个尽兴。还是你在上,可好?”


二十八 金盏玉露一相逢

飞云轻轻地把皇帝推开一点,脸色犹豫,道:“皇上,你上次的伤好了没有,可能使得?”
昭文帝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说着拿出一盒药膏来,附耳过去:“这是大内密药,待会你把这药膏涂在我那里……”飞云红着脸点点头。
昭文帝将飞云抱起,如往日般伺候他宽衣沐浴。待到两人都到了床上,飞云将昭文帝翻转,分开双腿,见上次的伤已渐愈合。拿出他带的药膏,用手指抹了些,均匀涂在密穴四周,又用一根手指抹上药膏,缓缓探入密穴深处,方动了几下,昭文帝已经呻吟出声。原来这大内密药除了润滑作用,更有催情功效。此时两人情浓如蜜,哪里更忍得住?
飞云却不着急,又抹些膏药,再用两根手指,更加深入一些。涂完膏药,用手指略插了几下。飞云稍一挑逗,昭文帝已经全身酥软,不住颤抖,呻吟声也越来越大,“好云儿,莫要再捉弄我了,你快进来。”飞云听得皇上求他,也顿觉情欲如火,下身坚挺如铁。将昭文帝双腿分得更开,就从后面抱住他腰身,一下猛的插入,插得几下,但觉快感更非上次可比,飘飘欲仙,如在云端。心道:这药可真是神奇。将他双腿抬起,猛烈抽插,再不停歇。
昭文帝见飞云刚猛,心头喜悦,下身虽仍甚是疼痛,比之上次已大有缓解,于是尽力放松,闭眼享受。飞云做了良久,大汗淋漓,大叫一声,全泄在昭文帝体内,慢慢把皇上放开,却仍觉得意犹未尽。昭文帝知他尚未尽兴,笑道:“云儿,你先歇歇,我来帮你。”将飞云平放在床上,俯身又用唇舌去为他清理,百般挑逗他的欲望,不多时飞云复又坚挺。起身将昭文帝压在下面,拖过一个枕头垫在他腰部,更加方便地进出,飞云这次却不再一味用力,深浅缓急,不断变化,磨擦他的内壁,又不断去亲吻他的双唇、面颊和身上敏感部位,揉搓他的臀瓣大腿。昭文帝亦尽力加以配合,两人更加默契,情欲高涨,益发缠绵持久。
待到飞云终于躺下,昭文帝再将他抱在怀中。飞云却见皇帝笑得一脸暧昧,奇道:“你笑什么?”昭文帝轻轻在飞云耳边道:“云儿,你现在可知道了,什么才是欲仙欲死的销魂滋味?”
话音未落,早见飞云愤怒跳起,昭文帝心里叫声不妙,自己如何敢去惹他?还来不及求饶,飞云已拿起个木枕没头没脑地打了过来,昭文帝不敢阻挡躲闪,任凭他乱打一气,口中只叫:“云儿,云儿,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知错了!”飞云气道:“好哇!你竟然敢来取笑我?定要让你知道厉害。”不管他求饶,复将他牢牢压在身下,分开双腿,这次不再留情,一通猛插,一下下都一插到底。昭文帝一叠声地认错求饶,叫喊挣扎,飞云知他是故意,全然不理,只把他紧紧按住,用力抽插。
过了一阵,昭文帝见他没有要停的样子,怕他做得太久太累,便咬牙不再吭声。飞云见皇帝突然一声不响,怕他硬挺受伤,急忙完事下来。


二十九 忆君情泪如铅水

昭文帝忙揽过他,轻轻一吻,笑道:“我的云儿到底还是疼我。”见飞云的脸一下又红了,又道:“我们若能日日如此,可有多好?”想起自己明日就要远离,心中万分不舍,只将飞云紧紧地抱在怀中。看飞云浑身伤痕累累,又是一阵难过。一边用手轻轻抚过那些伤痕,一边问道:“云儿,痛吗?”飞云只是摇头。
昭文帝苦笑一下,颤声道:“你又骗我,怎会不痛?”
飞云道:“没什么,习惯了就好……”还未说完,只听得昭文帝一声断喝:“云儿!”
昭文帝怒道:“我再不要听你说这些混帐话!”飞云见皇帝震怒,后面的话早已吓得忘掉。昭文帝额上青筋跳动,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飞云不敢再看,忙把眼睛闭上。
昭文帝一下子又吻住飞云,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地箍着他,贴着自己的胸膛,象是要把他揉成碎片。飞云发觉这次与以前不同,吻得甚是粗鲁,似是惩罚,几乎令人窒息。过了一会,却又温柔起来,慢慢纠缠吮吸,飞云渐渐觉得自己就快被融化了,天地万物都已消失,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的声音。突然感到有水一滴滴地落在脸上,知道是皇上的眼泪,只好紧紧地闭着眼,任他抱着长吻,生怕一睁眼自己就会崩溃,嚎啕大哭。不知过了多久,昭文帝才慢慢把飞云放开,轻轻地道:“云儿,你今儿很累了吧?不用睁眼,我来服侍你。”
飞云但觉昭文帝复将自己抱起,为自己清洗更衣,仔细地整理完毕,放在床上,盖了被子,又亲了一下,道:“云儿,你先睡吧。”飞云虽然困倦,却心神不稳,难以安睡。昭文帝叹一口气,只好又将他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少时,飞云已沉入梦乡。
飞云醒来时,已近中午,伸手一探,身边却是空空如也。飞云惊觉,翻身坐起,昭文帝早已不知去向。飞云环顾四周,见床上仍有昨夜狂欢痕迹,唇边仍感觉昭文帝留下的温情,心头极为难过,只想放声大哭,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慢慢忍住,泪水却又不知不觉地滚落。
飞云呆呆坐了半阵,突然想起自己还有极紧要的几句话未对皇上说,昨夜就径自睡了,不由大悔。皇帝必定是一夜未眠,一早就走了。想要骑了白龙去追,又想到他骑了赤兔走了这几个时辰,哪里还赶得上?
飞云双手合十,默默地念道:“皇上,你既爱我,以前那些事,我身上的伤,真的都已不算什么。只是你可知道,你若再出什么事,才是对我最大的刑罚。你的平安却是我最大的幸福。你千万要保重自己,早去早回,千万千万。”祷念已毕,回头又看到了出岫剑,想起他当年的话:“此剑在爱卿身边,便如朕在,朕也可放心了。”走上前去,抽出剑来,细细端详了半天,复用唇吻过,方才慢慢平静。
飞云复又想起,皇上既已将国事托我,我也立誓不负所托。我曾因他不理朝事而训斥他,现今轮到自己,总该做出点样子来,等他回来才好交待。


三十 管乐有才真不忝

飞云本是心高气傲的人,素有抱负,一生好强,于是暂把离情别绪放到一边,专心思索如何处理政事。
第二日一早,飞云带剑上朝,众官行礼已毕。飞云道:“本王既受皇上重托,统摄朝政,必当尽忠尽力,若违此言,有如此案!”拔出出岫剑来,一剑挥去,砍下半边御案!眼光一凛,声色俱厉:“此乃皇上御赐神剑,天下至尊。圣上有谕,事王如同事君,王令如同圣旨,若违吾令,亦同此案!”顿一顿,又道:“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众官骇然,皆沉默无语。飞云候了一响,便下令散朝。
第三日一上朝,飞云就发现气氛不对,群臣窃窃私语,几乎每人都捧着一本奏折。飞云见状,神色泰然,方说了一句“有事从速奏来!”众官即列队上前,递上奏折,不多时案上已堆积如山。飞云暗中冷笑:便这也来考我?且待我略显本事,也好让你们心服。
待众官上折完毕,飞云走上前去,打开一本,看了一眼,批了数字,便令发还。那上折的官员一看,心中暗惊,竟然批语字字切中要害。飞云也不令退朝,就着御案,且看折批章,当朝裁决。
原来昭文帝少时贪玩,不喜理政。飞云自十五岁进宫,不久便每日帮皇帝批阅奏折,起草诏书,参议朝政。四年之间,朝中大小事宜,无不经过他手,对政务了如指掌,比皇帝更为熟悉。当朝批折,不过是小菜一碟。虽然现已过了多年,但朝中沿袭旧制,大同小异,何况飞云聪颖过人,种种不解之处,又早已事先问明了昭文帝,做起来更觉轻车熟路。群臣却是不知根底,今日是有心相试,故意刁难。
飞云看过几本,突然拍案而起,厉声喝道:“吏部尚书林悦何在?”
林悦出列道:“臣在。”
飞云狠狠地将一本奏折朝他掷去,怒道:“去年本朝岁入充盈,今年年初各部拨款皆已全数到位,现今不到六月,吏部并无要事,你竟又来上折要钱?那许多银子,定然是被你贪污了!来人啊!”
早有廷卫上来,林悦见状,忙跪下磕头道:“殿下明察,臣怎敢贪污朝廷银两?”
飞云道:“不是贪污,又是什么?不说实话,立即推出去斩了!”
林悦惶恐无地,汗流浃背,连连磕头:“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臣……臣只是想,想要……”
那国库收支皆有定数,不能随意挪用。林悦上折要钱,意在考校飞云,让其骑虎难下。本以为自己在奏折中精心伪造的理由已是天衣无缝,谁料却被欧阳飞云一眼看穿,反而引火烧身。
飞云见状,早已心知肚明,面色一沉,佯作盛怒:“林悦!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戏弄本王,罪同欺君,你可知罪?”
林悦再不敢辩解,只得道:“臣死罪,死罪,求殿下念臣初犯,法外开恩,恕臣死罪!”
飞云沉吟一响,方道:“此罪当诛九族,不容轻宥。不过……本王看你为官多年,尚属清正廉明,饶你死罪,贬为庶民,籍没家产,发配南疆,你可认罪服法?”
林悦磕头伏罪,便被廷卫除去官服,拖了出去。


2019-02-27

花臂熊猫: 好运纯阴男 26 - 完

第二十五章 梦醒

梅好运把手往脸上一抹,惊觉自己落了泪,忙把那滴在春宫图上的泪水擦擦乾净,免得弄坏了这金贵的书页。他一时有些怔忪的样子,垂下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得一簇一簇的,正巧被进门来找他的茯照看到。茯照走进的脚步一顿,不知他怎麼了,直觉他有事发生,於是闪身到书架后,屏息偷听。
只听那呆子对著书本长吁短叹,捶胸顿足的声响,一会是“我竟是个没心肝的,在眼前都没认出来,”一会又是“我道他长得高大,原来竟是个男人!”胡言乱语听得茯照云里雾里,不知他在说些什麼鬼东西。他站在书架后半晌,才明白过来:梅好运这廝是知道他的有一个小妾是男的了!这有意思了,不知道他先发现的是谁?大约是那肤色偏黑的。这人太不精干,扮女人完全不上心,谁看不出来是男的?那麼粗的腰和胳膊!
他扒著书架的隔板,眼睛顺著书的缝隙看过去。
梅好运才站起来,脚下一麻,险些跌倒了,却被人搂住身体,扑进一个温凉的怀抱。他抬头一看,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来人伸手将他脸上的泪珠抹去,低声道:“你想起来了?”
“你倒这麼骗我。”梅好运抓著岁砂的手逼问道,“你為何之前不告诉我?”
他心里现在又是震惊又是苦痛的,震惊的是香香竟然自损性命救他,不知该如何回报。苦痛的却是他将个男人,不,男鬼当做小妾带在身边这许久。虽然本朝开放,可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反对龙阳之好的,万万没想到反了半天自己倒是最先娶男小妾的!这可如何是好!再说了,他现在已经知道他是个男的,那他以后可还要不要扮成女的?家里其他两个都是女的,要如何相处?他一下子思绪飘了几万里,香香同雪儿小花拉手说笑,一同试衣服,上街买东西的画面乱糟糟地挤了他一脑袋。
“你以后可不能同雪儿小花住一个院子了!成何体统!”
岁砂本以為梅好运得知自己是男的,又捨命救他之后,或是会对自己真情流露,或是乾脆与他一刀两断,虽知道梅好运竟然已经开始考虑那两人的“名声”问题,他原本预备好的欣喜若狂同悲痛欲绝两种情绪竟然都没有用上?岁砂不知道该做何对答了。
“梅好运,你就没有别的同我说了?”岁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地道。
“别的,什麼别的?”梅好运盯著他的脸一会,忽然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支支吾吾地问道:“那我两个之前行房,我怎麼看到你都是……”他臊得说不下去,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下。
岁砂被他也弄得竟然尷尬了,道:“是有这样的障眼法的。”
“那你同雪儿一起服侍我的时候,也是用的障眼法?”他本想伸手抠岁砂衣带上的玉扣子撒娇,忽然想到现在他是个男人,自己这样的举动实在奇怪,硬生生收住了手,把个手背在身后道。
“自然。”岁砂发现了他的不自在,主动将手按在他的脸颊上,道,“我只告诉你。”
“相公。”
梅好运的脑袋一下子低到了地上,简直要挖个洞钻进去,听到岁砂这一声唤,居然重拾了一点自信,回想起一些床帷上的细节,心想自己能把岁砂这般俊秀高大的男子压在身下进出,也算是美事一桩?他之前书院里有纳男小妾的,有些喜欢那弱柳扶风的,有些就喜欢岁砂这般身形高大的,他偷听过,压在身下别有一番风味。把比自己更高大伟岸的男子按在胯下操,很是有些别样的自傲快感。
他想到这里,居然有些想要。
站在几步远处的茯照,只看到一人背对著自己在同梅好运搂搂抱抱,一副有情人久别新婚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后面根本听不清说了些什麼。他也是个痴呆的,刚进来时只有梅好运一人在屋内,现在凭空多出一个,他倒也不去想是哪里出来的,只顾著听婆婆妈妈的八卦。直到他眯著眼睛,瞧见那背对他的人影低头同梅好运亲吻后,一闪身就不见了,他才吓得几乎跳起来。
这这这这这,这是什麼!
是鬼麼?
梅好运原本同茯照约好晚上去他家里吃饭,却被茯照的宫人告知王爷身体不适,已经自己先回行宫去了,改日再聚。他也未多想,抱著茯照给的春宫书,自己往家里走。走到一半岁砂出来了,帮他拿起背囊,牵著他的手一起往回走。梅好运有些尷尬,想挣开却想到梦中岁砂那含著泪的双眼,同在马车里和他诉说伤心事的样子,只好乖乖地任他牵著。
他两个这麼甜甜蜜蜜的走进了宅子里,迎面遇上披著斗篷本要来接梅好运下山回家的华御烽。岁砂同他点头一笑。华御烽根本不理会,看他两个挽著就知道这鬼一定想办法让梅好运记起来了,只把两个眼睛死定定地盯著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恨不得烧出个洞,把岁砂的手废掉。
梅好运开口第一句话险些把他给气死:“你们怎麼不告诉我香香的事,难道要把她赶走!”
“你这……”
“相公,是我不许他们告诉的。”岁砂将梅好运的书袋交给下人,领著他进了饭堂吃饭。
华御烽将两人的背影阴沉沉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站在原地被走过来的洛樱雪遇上,顺著他的目光看去,脸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暗。两人均暗自有了盘算。
这头茯照坐在行宫的藏书阁里翻阅著书籍,没有一本书告诉他本朝真的有人见过鬼,都是些书生意淫的事,他此时真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若是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几个皇兄在,也许还能有些头绪。不过他虽不能知道这是什麼鬼,驱鬼的办法却是一直有的,他大袖一挥:“叫几个捉鬼的来见本王!”
此时已经入夜,往哪里去找捉鬼的来,自小服侍他的太监劝他:“王爷,这般晚了,明日再召也不迟。”他领著茯照往内宫去,服侍他洗手用膳,将袖子上两个狐毛围得边取下来,道:“老奴明日就给您找来,山下镇上便有三大观的道士。”
茯照仰头喝酒一般干了一碗鲍汤,点头道:“你可不要誆本王。”
岁砂回来,梅好运就又享福了。雪儿同小花虽好,终比不上香香贴心,又有钱,什麼都给他买。香香不在,宅里的花销都是雪儿出,往日下学往镇子上逛一圈,香香定给他买些什麼带回家去。雪儿节俭,不许他下学去逛,只能径直回家,还收了他身上的散碎银两。梅好运坐在桌边让香香喂他吃饭喝汤,盘算著明日叫岁砂来接他下学,去镇上买点新的毛笔宣纸。听闻镇子上来了洒金宣,冬日用洒金宣画梅甚是应景,况且春节将至,也要去镇上裁点洒金红纸写对子。
岁砂见他不知想到什麼,笑的合不拢嘴,喂进去的一勺汤顺著嘴角流了下来,连吃饭也不专心。本来想放下碗说他两句,却想到自己同他已经多久没有这般一个桌上吃饭,於是低声道:“你再不老实吃饭,我可要亲你了。”
梅好运立马闭上了嘴,脸红彤彤埋头吃饭。
华御烽盯著他两个互相动作甜甜蜜蜜的样子,顿时觉得前面一个月跟梅好运相处的情分都喂了狗,一点不剩,梅好运自进家之后,都没正眼瞧过他。他气得无法,又不能表示出来,只能埋头吃饭。洛樱雪倒是一反常态的气定神闲,不知道有什麼打算,看的华御烽有些摸不著头脑。华御烽心想这难道是久别胜新婚?或许他也离开一段,回来之后梅好运能对他好些?不过他是最后一个同梅好运好上的,他自己觉得喜欢他喜欢的无法,梅好运似乎并不这麼想,这说白了是步险棋。
他思来想去没有甚办法,一顿饭吃得浑浑噩噩,食不知味。他放下碗筷时,抬头一瞧,梅好运和岁砂竟然早就走了。洛樱雪坐在旁边还在慢条斯理的喝汤,他看了都著急,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既已神功大成,得了教主之位,為何还要回来?”
洛樱雪此次回来之后,人变得阴暗许多,经常露出一些令人寒栗的表情,他放下勺子道:“这我到也要问问你了。”
“武林盟派你来监视我,若是我得不到教主的位置,即刻就要杀了我。若是我得了教主的位置,你便可回去复命,你怎麼也还赖著不走?”他气定神闲地喝下碗里最后的汤,下了什麼决心似的道:“年后我便要将他带走。”
说罢看都不看华御烽的反应,抬脚便走。
华御烽坐在餐桌边,震惊地几乎要发抖,洛樱雪是如何知道他……算了,多说无用,他既然冒著危险硬要留在这里,就要自己承受被发现的危险。或许洛樱雪早看出来他的来路?毕竟他的武功套路世间少有。现在这般唧唧歪歪地合计怎麼暴露的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想想下一步怎麼走,华御烽虽年轻,但毕竟不是初次走江湖的黄口小儿,他指尖敲击著桌面,已经有了新的打算。


第二十六章 骇浪

过年书院放假,一行人在家里过年,吃饺子放鞭炮出门看烟火什麼的,自不必说。主要的节目当然还是过年打炮,计画虽然是这麼计画的,但是岁砂供出男子身份之后,梅好运面对他实在是有些说不出的尷尬。也不知道為什麼,总觉得虽然男人也可以玩,但是他心里好像总有些彆扭。毕竟是要把阳具放到岁砂的下面去,他还是有点挣扎的情绪。
於是除夕晚上,梅好运扭扭捏捏地只叫了小花来他卧房内,行新年第一房。华御烽伴随著山下镇子上放烟火的火光和轰鸣声,他得意地进入了梅好运的卧房。一顿颠鸞倒凤自不必讲。岁砂坐在自己的房间内,苦笑自己不该如此早就坦白真身,只是现在后悔也无用了。洛樱雪倒是打坐得很自在,缘是他自己早就下定决心再不要和他们一道争抢,初五过后就把梅好运卷走,现在少上一次有什麼吃亏?来日方长。
他坐在床铺上打坐,耳边梅好运在隔壁的呻吟声清晰可闻,他闭著眼睛,却仿佛觉得往日的嫉妒都消散了。平时他若是没轮上进梅好运的卧房,他定要咬牙切齿的难过许久,可是自从他决意不顾一切,把梅好运带走之后,这些全都无所谓了。梅好运柔韧的躯体很快就会只属於他,他们回到九重阁之后,他会继续让梅好运念书,然后赴京赶考。若是考得上功名,他便按照他自己计画了千百次的那样,把总阁搬到梅好运任职的地方去。他们两个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把各大门派的不管是政教邪教都请来,好好地办一会宴会。成亲之后,他可以同梅好运抱养几个孩子,他自己喜欢女儿,不过按照梅好运这样迂腐的性子,应当是喜欢男孩,他也可以抱养男孩。耳边呻吟调笑的粗喘,渐渐地没了,他站起身往隔壁去,欲把梅好运抱过来,一起迎接新年的太阳。
他出了房门,却看到岁砂也正往这边来,他住了脚步,问道:“你怎麼来了?”
“这我也要问你。”岁砂抚平袖子上的一点皱褶,他的身上带著一点诡异的水汽,不知这麼点时间去了哪里。他两个站在梅好运的房间门口,无声的对峙。
洛樱雪听到屋内两人的呼吸都趋於平静,便推门悄悄进去。岁砂当然不会就此离开,於是跟在后面也无声走进。
梅好运的卧房是家里最大的一间,洛樱雪身形高大,也走了十来步才到内室床前。床上的幔帐还静静地垂著,似乎床上的人一直在熟睡一般,只是屋内带著阳精味道的气息出卖了这屋子内刚刚发生的香艳事情。他抬手将那帘幕掀起一点,看到床上的两人浑身赤裸的依偎在一起。华御烽把梅好运紧紧地抱在怀中,腿也压在他的身上,手臂还在他脑后托著他。洛樱雪看了半晌,不知為何叹了一口气。
岁砂自然没有这麼多婆妈的感慨,掀开帘子后弯腰便要将梅好运抱走。
他惨白的手臂忽然被人按住,原来华御烽根本未入睡,那熟睡的呼吸俱是作态,只為骗得两人放鬆警惕。他一手按著岁砂,另一手忽然离了梅好运身体,从枕下抽出一柄短剑来。岁砂不过是来抱走梅好运,哪有武器之类的带在身上,他也从未想到华御烽会是第一个动手的。他徒手去挡,掌心即刻被划开一刀。
华御烽手拿短剑,摆开招式,动作却极轻巧,一点声音未有地下了床。他背过手把床帘放下,一躬身就朝岁砂刺了过去。岁砂虽是法力高强的鬼魅,但一是实在惊讶华御烽会先动手,他其实不想伤他,二是现在三人均未做女身扮相,若是把梅好运吵醒了,可怎麼是好。洛樱雪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紧皱眉头对华御烽低声道:“突然间的,你发甚疯!若是把他吵醒,我看你做何解释!”
不说这句倒还好了,说了这句之后华御烽居然越发的激动,双目赤红地将短剑超洛樱雪连刺数下,又指著岁砂道:“我今日就是要暴露你我真面目的,我倒要看看他选择谁!”
他似乎发了疯一般朝洛樱雪扑去,洛樱雪还未做好要揭露身份的打算,自然不能暴露,他拿起墙角边梅好运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桃木剑阻挡,谁知华御烽招招致命,似乎真的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他一面仍是防御并不出杀招,一面劝道:“他选择谁难道不是听他的打算,你这样就算杀了我们,又有什麼意义?”
华御烽手下动作不停,双眼却逐渐出现盈盈水光,他红著眼眶道:“我知道他最為钟意的是你们两个,我今日把你两个杀了,自然就能独佔,也无需他来抉择!”
洛樱雪听他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自然也不再手下留情,他将内力灌注到桃木剑上,同华御烽短兵相接之时,竟然剑身毫髮无损,两剑相交之处竟然迸射出铁器的火花!岁砂见华御烽不再针对自己,而是同洛樱雪拼杀起来,於是要施法将梅好运的床封起来,以免他听到打斗声,被惊醒。
华御烽见到他手上动作,竟然挣扎著抽身阻止他,岁砂被他拋出的剑鞘打到手腕,竟然手腕脱臼,他的脸色终於阴霾起来。岁砂伸手将自己的手腕猛地掰回原位,沉声质问华御烽:“你不过觉得他身体淫荡,并未对他有甚感情,难道你当我不知道?”
华御烽嗤笑一声,又接了洛樱雪一个杀招,道:“这话你说未免可笑,我已查阅典籍,你不过用梅好运纯阴体质修炼自己功夫,逼得他阳寿耗尽,现在才来装好人?”
他不知从何得知的这些,这却的确是岁砂最為痛苦的软肋,他并不知道同梅好运行房会折他阳寿,起初也的确是為了私心才骗他行房,即使后来动了真心,又有何人相信?他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几乎透出可怕的青色来。华御烽见他抿紧双唇便知道被他戳中痛处,於是一面朝洛樱雪进攻一面道:“怎的,被我说中了?你倒是鸡贼,自行用卑鄙手段令他知道你乃是男子!怎的,想把他杀了一起去地府陪你吗?”
洛樱雪见华御烽越来越激动,行剑的章法居然混乱起来,他於是找准华御烽目齜俱裂说话的当口,猛地朝他腹部刺去。桃木剑竟瞬间没入华御烽身体里,血液瞬间染红了华御烽的腹部,顺著身体流到地上。洛樱雪将他压制在桌边,除了他的剑,拿桃木剑比在他脖颈处,嘲笑道:“怎的,之前不还嘲笑我武功不济,怎麼竟成了我的手下败将?”
华御烽居然笑了:“你武功哪里练出来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洛樱雪顶著他脖子的手一顿,在他脖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岁砂走上前来劝道:“你也不想让他死,快将剑放下!”
“现在来装好人了,”华御烽嘴唇因失血而颤抖,笑的却愈发开怀,“他每次用梅好运做鼎炉练功之时,难道不是你造的幻境?”
“非说起来,我才是对他最好的,我敢承认就是爱他的身子,没有一丝一毫其餘利用他的地方,你们敢麼?”
他这句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顿时满室寂静。
这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三人的身后传来梅好运那窝窝囊囊的声音:“这是真的麼?”
这三人不论在何处,均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此时竟然被个文弱书生问的不敢回头看他,梅好运披上一件长袍,慢慢走到他们面前,打量著三人的身形。
原来他们三个竟然都是男子。他刚才三人拔剑出来之时就已经醒了,躺在床上不敢出声,只看到帘子外有两人在同岁砂争执,他还以為是岁砂的仇人来寻仇,寻思著是帮他好还是装死好。可他听那几人说话的内容,浑身都战慄起来:原来他们三个早互相知道都是男子,却只有他被蒙在鼓里。他三个张口闭口都是自己如何淫荡,原来他才是被压在身下的那一个,亏他还沾沾自喜自己一个穷书生竟然无端了这三个如花似玉的小妾。
“鼎炉是什麼?”梅好运哆嗦著嘴唇道,“是拿来练功的?”
“不是……”洛樱雪见他脸色苍白,必是心内惊惧疼痛,忙反驳。
谁道华御烽狞笑著说:“是!”
“你八字纯阴!他们练得都是纯阳功夫,用你做鼎炉,每日让你吸收他们阳精,便可内力回转提炼,功夫一日千里!”
华御烽浑身是血,此时早疯魔了,他口不择言地继续道:“你当他们是随意与你偶遇?不过都是早有预谋罢了!”
岁砂要将他抱在怀里解释,谁知被梅好运一把推开,他扶著桌子问道:“那你呢,你也是来吸我阳气的?”
“起初我是,但是后来我……”
“你不必说了。”梅好运摆手制止他。
“我未做错什麼,何故这样骗我?”梅好运抬起头来,眼神却十分平静,看的岁砂心口抽痛。
“你未做错什麼?”华御烽像听了什麼笑话似的道,“你不贪财好色,能到这步田地?”
“你疯了!你说这些干什麼!”洛樱雪一直未开口此时却怒吼出声,揪著华御烽的脖子猛地把他扔到地上。
梅好运站在原地看著坐在地上面目狰狞的华御烽,回想自己和他们三人的相遇,也的确是自己贪财好色著了道。他正木呆呆地想著,忽然感到腿上什麼东西流淌下来,他回过神来伸手一抹,竟然是从后穴流出来的精液。他放到眼前看了看那黏腻的液体,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从前先生骂我,说我只会做白日梦,倒也没错。”
他把手上沾著的液体随意地抹在身上,越过那几人,从柜子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包袱。这包袱别人不认得,岁砂却是认得的,他同梅好运在那破庙里第一次相遇,他便背著这个破包袱。梅好运把那包袱放到床边的脚踏上,自己将被华御烽丢在床边的衣服拾起来,穿在身上,后穴里还有精元流出来,他也管不得了。他穿戴妥当,把那包袱背到背上,朝文丝未动的三人作了一个揖道:“小生贪财好色,求大人们放我一马。”
他站直身体往门口走,可两腿还是酸软的,路也走不直,华御烽挣扎著要去牵他,被他猛地躲开。
他忽然想起什麼,低头道:“我同诸位也还未写聘书求亲过,想必休书也不必写了。”
“你们大约也不稀罕吧。”
他推开门,过了年之后不再下雪,但仍是寒冷至极,他没有穿平时穿的毛裘斗篷,冻的直打哆嗦,但他仍把包袱往身上背了一背,朝宅子门口走去。


第二十七章 尘埃

洛樱雪定要追出去将他抱回来好好解释,却被岁砂按住不让动,说自己已经将那两个侍女派去了,会护他安全。华御烽坐在桌边处理伤口,岁砂坐在他旁边沉声问他:“你何必呢,这样有什麼好处?”
洛樱雪站在桌旁道:“你还没看出来麼?他是故意為之。”
“往日他和梅好运同房,他下的药药量极大,保证梅好运绝不会在中途清醒,為何今日不过多久就醒来了?”
岁砂闭上眼睛深深呼吸数下,才没有抬手将华御烽打死,他低声道:“现在你想如何?”
“我?”华御烽将长袍披在身上道,“我不想如何。他这人没什麼骨气,不过几日就会回来。”
他嘴上嘴硬,其实心里害怕的要死,他刚才口不择言伤了梅好运,现在恨不能抽自己几个耳光,但是他十分要面子,又不得不嘴硬著。华御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想出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简直就跟疯了一般。他看到梅好运对著岁砂那副含情的样子,嫉妒的要发疯,只想跟他两个争得鱼死网破。
可是真的把他心中那些齷蹉的真相全都说出来,他看到梅好运逐渐苍白下去的脸,又觉得疼痛非常,他迷惘著不知道该怪谁,也许是怪梅好运贪财好色,但也不是。他不过是怪自己有眼无珠,爱上这样的人,和其他的人一起爱上这样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和其他两人争抢,才能让梅好运只属於自己。他想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竟然急火攻心,忽的呕出一口血来。
洛樱雪本恨不得杀了他,看他这样的武功高手,竟然因為心伤而呕血,只能觉得是造化弄人,把他们三个人都弄成了这般尷尬的境地。他虽不喜岁砂,此时却也只好把目光投向岁砂,希望他能想些法子出来,劝梅好运回家。
正在这时,岁砂那两个双生子侍女中的一个忽然出现在屋内,对著岁砂抱拳道:“主人,梅好运被那智王带走了。”
“什麼意思?”
梅好运背著包袱走在雪还没化的夜路上,周围树林子里动物的叫声吓得他简直要逃回去,可是这几个人这麼骗他,他怎麼可能拉的下脸面回去。他想著华御烽对他说的那些话,觉得难怪他看不起自己,活该自己作孽吧。但是那些伤人的话,他越回味越伤心,原来这些人对自己都是利用,若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对自己有感情,怎麼会干出这种折自己阳寿的事情呢。可见平日里的甜言蜜语不过是在哄他。
他没出息地背著包袱便走边哭,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过夜,山上风大,吹得他哆哆嗦嗦,他有些自嘲地想到其实往年他都是这麼冷的过冬。只是这次他习惯了家里烧的火热的床铺和屋子,所以连御寒的能力也没有了。梅好运不想去回忆他们三人的怀抱,只会令自己觉得更冷罢了,何必呢。
他冻的双腿僵硬,终於看到了书院的大门,可他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终於支持不住,一头栽到了地上。
梅好运再醒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又到了温暖的地方,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宅子里,可是定睛仔细看去,头顶的帐子乃是紫色绣龙的,原来是智王的行宫。他从床上坐起来,看到智王正坐在不远处的床边一个人下著棋。智王看到他醒来了,走过来站到床边道:“你怎麼晕倒在山路上?亏得我书本落在书院命宫人去取,才将你救了,不然岂不是要冻死在山上?”
他见梅好运低头不语,想也许是他和家里的妾室闹彆扭了?或者是那几个男妾打他?
刚把他带回来的时候他冻的浑身哆嗦,衣衫单薄,把茯照吓了一跳,赶忙命宫人将他带到自己的寝殿来,亲自捂著他的被子照看他。他发现梅好运的脸上有著泪痕,猜想也许是和家里的人吵架了,所以夜晚负气出走。
梅好运坐在床铺上,满脸怔忪的样子对他说:“仰光,我的妾室都骗了我。”
茯照一听就猜出他知道那几个鬼一样的小妾都是男人了,但当然不能暴露,於是佯装不知地问:“这是何意?”
“他们并不因為喜爱我才做我的小妾,”梅好运说著说著眼泪又吧嗒掉下来,“不过因為我纯阴八字,要用我练功罢了。”
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了?茯照极力掩饰自己的惊讶,只好低头喝了一口茶,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把梅好运骗走的最佳时机了,假如再不动手,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他於是忽然走到梅好运的床边道:“他们既然都骗你,你便休了他们,到我这里来吧。”
“我正也想求王爷让我借宿几晚……”
茯照见他一副恐慌的样子,忽然有些烦躁,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引诱梅好运,他似乎还是总将自己当做外人,难道那晚送给他汤婆子的关心只是他一贯的做风吗?还是他因為想要巴结他而故意的举动。
“我不是这个意思,”茯照不耐地打断他,见他一脸惊惶,又放柔语气道,“我是想问你,想不想休了他们,和我在一起?”
“这是什麼意思……”梅好运皱著眉头看著茯照,见他十分认真的样子,竟不是在开玩笑。
“就是我想和你搞断袖。”茯照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他想了很多次的话竟然脱口而出说了这句。他原先只是觉得梅好运的身体既然能迷住这麼多个男人,想必一定是骚浪,干起来定是十分舒爽。可是和他相处许久之后,却觉得心中其他地方被这个奇怪而迂腐的傢伙拨动了。他不想这麼快坦露心计,他猜测大概是因為自己对他的身体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假如上几次,也许就不会这样。
茯照贴上去,在梅好运惊讶的唇角边吻了一下,道:“就是这样的意思。”
梅好运十分惊讶,但是他今天实在是受到的冲击太多,根本无力再来处理这突发的请求,他对茯照疲倦地道:“王爷能否允许我明日再答復。”
茯照看他双眼红肿,也并不逼迫他回答,只是点头道:“也好,你也好考虑考虑,免得来日后悔。”
他说罢脱了鞋往床上躺,见梅好运惊讶地往床内缩,於是叹气道:“这是我的床,你也不必下去,我们就一人睡一边,过一夜罢。”
梅好运寄人篱下,这个篱笆也不是普通的篱笆,是皇室金镶玉的篱笆,所以骨子里攀权的心思又抬头了,完全忘记了刚才是谁在山路上哭得凄凄惨惨宛如林妹妹,又是谁在家里撂下狠话头也不回地走开的。他居然开始思考假如跟了茯照,自己的仕途能不能坦荡起来。不过他刚刚哭过,还有些哽咽,蜷缩在床上一角抽抽搭搭地打嗝。茯照见他一抽一抽的,又可笑又可怜,想到他刚才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於是凑上前去笨拙地拍拍他的脊背:“好运,你怎麼又哭了?”
“我没有。”梅好运嘟囔著转过身来,的确没有哭,只不过是抽噎著,双眼通红罢了。他两个眼睛哭得好像个丑兔子,嘴唇周围因為拿袖子去抹掉下来的泪水,也擦得红红的。茯照本来没什麼歪心思,看了他这幅样子,神智却飘远了,不由得想到那天他在藏书阁和那鬼怪接吻的声响,他那双微微肿起的嘴唇,好似嘟著嘴巴求人来亲吻一样。茯照不著痕跡地朝他靠近一点点,同他鼻息纠缠著,问道:“你现在离了家,準备怎麼办呢?”
“我还没想好,”梅好运皱起鼻子有些苦恼,他抓著枕头的边缘道,“也许去书院住罢。”
“我问的不是住,”茯照见他开始思索,偷偷又凑近一点,这下几乎是脸贴脸了,“你那些小妾,你还要麼?”
“自然……是不要了。”梅好运虽然这麼说了,但是语气十分不确定,他没有看到茯照冷下来的脸色,接著道,“但我也有些捨不得……”
茯照猛地凑上去用口舌封住了他下面的话。
梅好运长著嘴巴忘记了挣扎,况且侧躺在窗上根本无力反抗,被茯照伸手紧紧搂住,用力扫过他的嘴唇口腔,强迫他的舌头和他纠缠在一处。梅好运一直以為茯照和他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谁知道力气大的很,那臂膀他挣都挣不开。再加上茯照接吻的技巧纯熟,几下轻轻地逗弄和舔吮便把他亲得找不著北了,竟然不由自主地回应起来。
两人都是青春少年,自然不可能就直亲一亲便罢,茯照微微用力便翻身把梅好运压在身下,将他的衣襟拨开来,手指拧著他胸前刚刚经歷过一场性事还挺立著的乳头,梅好运早被操的熟了,这样的抚摸无法抗拒,顺著他的手指扭动著身体。茯照将他的衣服一路剥开,梅好运渐渐地意乱情迷,抱著他的胳膊呻吟,当那手伸到他的腰臀时他却如梦初醒:他那穴内都还没清洗过,不能让他发现!於是猛地拍开他的手,用力推开他的双臂。
茯照下面都硬了起来,忽然被推开,险些发怒将他踹下床去,但是对著梅好运却生生忍住,直喘著粗气道:“怎麼了?”
“我……我还不想这样。”梅好运不敢看他的眼睛,直往床内躲,茯照看著他那副吓破胆的样子,只好放轻声音道:“那你用手帮我弄出来。”
梅好运刚要张嘴拒绝,就被茯照抓过来把手按到了硬热的阳具上,梅好运实在无法,只好硬著头皮帮他套弄。茯照将那阳物赛到他手里的刹那就差点呻吟出声,强自忍住,挺著腰腹干著他稚嫩的手心,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将额头顶著梅好运的额头,深吻著射在了他手里。
他唤宫人来服侍洗漱,知晓梅好运迂腐脸皮薄,便拉下帐子绞了手巾帮他擦手擦脸。他从未服侍过人,做的有些没轻没重,把梅好运两个手擦乾净后,在绞了手巾回到帐子里给他擦脸,却发现他已经快睡著。擦脸时蹭在他的手心里,好像一直猫儿,茯照的心似乎塌陷了一块,落进了蜜糖做的水里。


第二十八章 捉鬼

梅好运早晨醒来,发现茯照竟然已经不在了,他听宫人说今日智王下山去镇子上有事,让他自己去书院念书不必管他。晚上会有行宫的宫人去接他下学。梅好运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毕竟昨晚茯照同他做了那些事情,还是有些尷尬的。他也需要些时间想想如何答復茯照:他一面贪图这些荣华富贵,虽然还八字没有一撇,一面又想到成了茯照的孌宠之后在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堂堂大丈夫,被那几个别有居心的男人操了也就罢了,要是还被人操,他实在过不去心上的坎。他心想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万一……哎,大概不可能,还是再仔细想想吧。
他自己接过宫女打来的水,自己洗了脸,看著盆子里自己被喂得白白胖胖的脸,想到平日在家里,都是跟他一同睡的小妾,哦不,男人服侍自己洗脸。哎,现在没有人服侍,真是不习惯。不行,他不能心软地去想他们,荣华富贵还等著他。
他下了决心似的对著水盆摇头,宫女看他一副啥样子,纷纷摇头偷笑,他也并不知道。
梅好运背著包去书院上学。
书院里的人并不知道他从家里跑出来,还在跟他开玩笑过年是不是和小妾们大被同眠大战三百回合,弄得他又想到了自己是被压在下面操的那个,可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真是要气死他。他在一干同窗中被取笑的脸一会白一会红,好容易博士来了,大家才放过他,各自回去念书。梅好运坐在座位上左耳进右耳出地听著先生讲课,实在是萎靡。先生见他心不在焉於是叫他回答问题,他也说不出来,被先生教训道:“知晓你家里有仙女,也不必这般告诉我们罢。”
他都懒得反驳先生娶了帝都名妓為小妾,天天在家牡丹花下风流,只好硬著头皮挨训。
中午吃饭,往日他都是小花给他送饭,今日没有人给他送饭,他只好和同学一起吃饭,又被取笑一顿。梅好运味同嚼蜡地吃著饭,又不由得记起三个男人的好处来,现在虽说住在宫里,可是没人关心他,他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在破庙里住著,没人疼爱的时候。他喝著碗里的汤,不由得唏嘘万分。
其实岁砂担心他,自他早上进了书院,就一直跟著他,看他心神不寧地念书,心里心疼的不得了。他站在藏书阁里看著梅好运呆呆地坐在书架边心不在焉地翻著手上的书本,想到上次他和好运在这里相认,还是甜甜蜜蜜的,现在却只能偷偷看他。想来想去都怪华御烽这个口无遮拦的东西。可是华御烽现在也是在家里半死不活的,若不是昨日劝他,他似乎就要收拾包袱回武林盟去,他也无法对他说出狠话。
他站在梅好运身边,看著他,回忆起自己同他的相遇,看著他一路走到此处,中途被那两人骗到手,以致不得不跟他们共用他,他很是唏嘘。岁砂在过命给梅好运时,便想通了,自己从那次黑白无常来抓他时,他关门前梅好运回头的一刹那,他大约已经情根深种。或者更早,早在他揣著银两包袱回到那破庙的时候,他便已经动了情。他想其他两人也是一样,早不知不觉迷恋上了他,爱上这种奇怪的书生,大约也是奇怪的劫难了。真的不明白他哪里好,说实话他就像华御烽说的,贪财好色,迂腐,小气爱佔便宜。岁砂靠在边上自嘲的笑了,贬低他相当於贬低自己的眼光,这麼说他的缺点又有什麼好处呢,不如想想他的长处。他思来想去,一个都没想到。
他只好对著梅好运和自己,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梅好运下学时候,还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想著也许能有人来接他,可是左等右等没有人来,反而等来了行宫的轿子。他在同窗们艳羡的目光下坐上了行宫的轿子,却偷偷撩开窗子看著那条上山必经的小路,可是那路上静悄悄,谁也没有。他气红了眼眶,猛地甩上了窗子。
回到行宫,茯照居然早回来了,正在正殿招待客人。
他刚进了殿,就被茯照招呼过去同坐,那殿内的桌子上摆了好些他喜欢的菜色,桌边却坐著两个塔从未见过的俊美至极的男子。一个银髮黑眸仙风道骨,一个黑髮绿眸英姿勃发,他看的瞬间呆了。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俊逸的男子,连岁砂都比不上他两个的瀟洒。茯照见他流著口水看著这两人,心头一阵不爽,大声朝著他道:“这是安元道长和艾叶道长,他俩已是半仙,我请他们来為行宫祈福。”
梅好运一听是半仙,他这人迷信的很,立刻给他俩行了个大礼,银髮的安元道长立刻请他起来,那绿眸的艾叶道长倒是打量著他的举止,有些玩味的和茯照交换了个眼神。
他们四人吃了一顿极丰盛的晚膳,安元道长不怎麼吃东西,只吃些素菜,那艾叶道长和茯照吃肉喝酒,毫无半仙做派,看的梅好运目瞪口呆。用完晚膳,梅好运想他们三人可能有些事情要商量,识相地到藏书殿去了。
他一走,茯照便立刻将周围宫人都摒退,面色严肃地问他两个:“请问两位可看出了甚麼?”
安元子皱著眉头道:“我看他身上似乎有些……”
“有些鬼气。”艾叶打断他的话,被安元子奇怪的看了一眼,但他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於是便静静听他道,“他身上有些非凡的鬼气,我看这鬼不一般,我俩需商量下对策。”
“是了,我之前请人偷偷看过,说是鬼气极强,所以才贸然从父皇那要来两位仙人的住处,将两位请来。”茯照见他都说是厉害的,神色严峻,又道,“我之前见过那鬼,与常人无异,甚至还有微弱的影子。”
“这确是极厉害的,不过我二人,对付这等小鬼,还不在话下。”
安元子听了艾叶的夸口,觉得十分奇怪,可也不会说什麼,只是跟著点头。
“那请二位在行宫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们便说说法子,可好?”
“这宫里这两年真是越发奢侈了,床垫子软成这样。”艾叶喘著粗气从安元子身上下来,给他念咒清洗身上污秽。安元子任他清理好躺回床上,枕著他的臂膀道:“他身上明明一缕魂魄是冥府的,你為何不说出来。”
“我的小道士,你也太不关心八卦,”艾叶拨弄著安元子胸前乳头,道,“前些日子冥王那不听话的孽子為了个凡人失了魂魄的事情简直妖界,仙界,鬼界都传遍了,当笑柄说了一个月多,就你这小傻瓜不知道。”
他看著安元子长大嘴巴惊奇的样子简直可爱的他骨头都酥了,上前同他舌吻一番后,又道:“我同这孽子是认识的,他与他父亲简直就是仇敌一般,从前他父亲强迫他继位,他不从,被他父亲封了法力仍在凡间。前段时间刚听说他解了封印,他父亲喜极而泣简直,谁知过了没多久就出了这事。我同他从前颇有些交情,待我去问他一问,便知怎麼回事。”
他下床将仍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给安元子盖好被子,低头又同他缠吻了片刻,系上腰带道:“你先睡,我去去就来。”
说罢一闪身便消失在殿内。
安元子也不管他,逕自裹著被子睡了。
岁砂刚从冥府回来,正坐在床边喝茶,开著窗外面的月色挺美,可他无心欣赏,只是担心梅好运会不会在行宫有什麼闪失。那茯照看他的眼神简直如饿狼一般,他想去看看他。正当他站起身要出去时,窗边忽然无端刮入一阵风,他回头一看,竟然是退位的妖王艾叶。
“你怎麼有空到我这来了?”岁砂知道他之前那轰轰烈烈的和道士的恋情震惊三界,现在正跟那仙人过著神仙生活,没想到他竟然会来拜访自己。他两个从前是酒肉朋友,也互相帮过些小忙,他猜想岁砂有事来找他帮忙。
“我跟你也不客套了。”艾叶嘴上这麼说,却摸起桌上一个白玉杯子举到岁砂面前,示意他倒茶。
岁砂给他倒上茶,听到他说:“长话短说,茯照那廝叫我和安元子来擒你,怎麼回事?”
“这我却无法长话短说。”岁砂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把如何同梅好运相识,又是如何招惹了这几个人的经过一一道出,自己过命给梅好运的事情艾叶自然知道,他便一笔带过。岁砂听得瞠目结舌:“我倒不知道你是个情种?”
“我自己原先也不知道。”艾叶苦笑一声低下头道。
艾叶自己情路也是遭过坎坷的,对待这些正在遭遇坎坷的年轻人自然心头有些老大哥般的照拂,他拍著岁砂的肩膀道:“我倒有个好主意。”
茯照用早膳时,艾叶和安元子施施然进来了,对他道:“王爷,我们已想到法子了,今日就可动手。”
“不愧是仙人道长。”茯照听了大喜,忙让宫女拿了许多宫记忆体著的利於修仙的法器出来,要送给他两个,被他俩拒绝了,茯照更是感激不尽。他三个趁著梅好运上学去,便吃了早饭往梅好运那宅子去,捉鬼。
茯照心里得意万分,心道马上就要将这碍眼的东西除掉,乐得不得了,恨不得翻上几个跟头。
梅好运正在书院读书,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吵闹声。
他这人好凑热闹,立刻越过书本偷偷看去,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竟然是华御烽。
他连女装都未扮,不知怎的还比原先生生高出了不少,他面色焦急,一眼看到了这边呆滞的梅好运。可是他被书院内的侍卫拦著,他又不能暴露功夫,只得被架著,大声朝梅好运吼:“你為何叫道士来捉岁砂!”
“我没有!”梅好运一下脸色煞白地站起来,扔下书本便往华御烽那处跑,“我没有!”
侍卫见他两人认识,便不再架著华御烽,但仍然十分防备地看著他。华御烽根本管不了这些,急的眼圈通红,抓著他便走,被梅好运猛地挣开:“同我没关係!”
“你们都骗我!从此同我没有关係!”他自己叫嚷著,却声音哽咽起来,哭唧唧地重复:“同我没关係!”
华御烽根本不理他说什麼,将他抓起扛在肩上,几个闪身出了书院。
一干学生先生,目瞪口呆。
“你放我下来!你们这群禽兽!我不管你们死活!”梅好运一路又哭又叫,眼泪鼻涕糊了华御烽一身,华御烽皱著眉头不答话。
“你们都骗我,呜呜呜。”
华御烽轻功早登峰造极,一会便到了宅子,他直接从一处跃了进去,将梅好运放在地上。他将梅好运猛地推进那紧闭的屋子里。
刚进那屋子,华御烽便被宫内的影卫按住了。
茯照看到是梅好运,也是惊了一跳,看到一边的华御烽,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眯起眼睛道:“本王说过,若是你两个不挑事,本王就放你们一马,竟然自己往这里撞。还把他带来。”
梅好运定睛一看,屋内的洛樱雪竟然也被扣在屋内一角,颓唐地架在一旁。
再看茯照那身边,竟然是那两个道士把岁砂囚在地上画的一个圆圈内。岁砂半跪在那圈内,每次挣扎那圈内的白色光便会亮一分,岁砂撑著地的手臂已经在发抖。
“你们这是做什麼?”梅好运上前抓著茯照的手臂,“你快放开他!”
“你可知道他是鬼,吸了你的阳气?”茯照紧紧抓住他的手,狂躁的说,梅好运一进来脸上的痛心已经让他心里难受地绞痛。
“我知道!”梅好运反握住茯照的手掌,道,“你放了他,求求你!”
“梅好运,人鬼殊途你可知道。”一旁一直未开口的艾叶阴阳怪气地开口了,“你可知道你之前死过一次?便是被他折了阳寿?”
“我……”梅好运对那段记忆模模糊糊,一直是以為自己受伤严重才险些丧命,谁知竟是被岁砂折完了阳寿。
“他身為鬼,自然知道用你修炼便会折你阳寿!这等害人的东西不能留,我必除之!”艾叶厉声打断梅好运话语,又念起了咒。光圈内的岁砂越发虚弱,浑身颤抖著终於支援不住,倒在了地上,喷出的鲜血竟然将衣襟染红。
“不!不!不要这麼对他!”梅好运猛地挣开茯照的手扑进了光圈内,抱住岁砂的片刻,艾叶似乎呆了一呆,念咒的声音不可闻地断了片刻。这阵法对凡人无效,只降鬼怪,岁砂在地上越来越虚弱,梅好运将他抱起来,朝著圈外的两人尖叫,泪水早流了满脸:“求求道长!求求道长!不要伤害他!求求道长!”
他朝著圈外念咒的艾叶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磕著头求饶。
躺在他怀里的岁砂一说话便是满嘴的血,抓著他的袖子道:“是我骗你,对不住。”
“我先前骗你,可我后来爱上你……”梅好运抱著他的脑袋,听到他说话声越来越虚弱,泪如雨下,“我无话可说,我骗你很多,又折你阳寿。”
“可我实在爱你。”
“实在情非得已。”
岁砂双眼终於流出泪水,同鲜血混在一处,染脏了他英俊非常的脸庞,他的眼皮几乎要合上,声音越来越轻。
梅好运抱著岁砂尖叫:“求求道长不要再念咒了!”
“求求道长!”
茯照站在一边早呆了,那头被架住的洛樱雪和华御烽也红了眼眶,默不作声。茯照看著他们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是无比的多餘,他低声说:“道长莫要再做法了。”
艾叶立刻停了咒。
茯照勉强撑起面上的皇家风范,朝著地上的岁砂道:“今日就放你一条狗命。”
说罢摆手叫侍卫都撤了下去。
洛樱雪和华御烽赶忙过来看岁砂的状况。茯照看著他们抱做一团,凄惨的对艾叶和安元子道:“本王心脉不适,要回宫休息。今日实在对不住道长,改日必登门谢罪。”
未等他两人回答,他便由宫人扶著出去了。
艾叶透过几人臂膀的缝隙看到岁砂朝他挤眉弄眼了一番,眼眶还红著,十分可笑,他险些喷笑出声,但是為了做戏做全套,他悄悄拉著安元子离开了。
岁砂躺在梅好运的怀里,似乎不被念咒,好受一些,伸手抹著梅好运脸上的眼泪:“莫哭,我又没死。”
梅好运抱著他忽然哇哇大哭起来:“都是混蛋!都是混蛋!”
他翻来覆去只会骂这一句,心痛的洛樱雪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抚摸著他的脑袋道:“没事了,没事了。”
“好运,我有个请求。”岁砂抓著梅好运袖子道。
“莫说一个,一百个也依你。”梅好运抽著鼻子道。
“你莫要再同我们分开了。”
梅好运又哭了出来,只是点头,华御烽感觉自己一直没有什麼存在感,明明是三个人的戏,他却一直一句臺词没有,十分不满。於是他把梅好运的脸扳起来,看著他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比喜欢他两个那般喜欢我,但我今生便缠著你了。”
“对。”一旁的洛樱雪叹息著附和。
其实这时候应该缠绵地亲吻,但是梅好运满脸鼻涕眼泪,实在噁心,三人都亲不下去,於是都将他抱紧了。
茯照坐在马车里,吃了一粒宫人进的药丸,才觉得心绞痛好了些,他冷漠的挥手命宫人退下,自己靠在窗边看著外面不断倒退的树林。
马车经过了书院,他看到了藏书阁的屋顶,上面结了冰,正闪著光,他忽然用袖子捂住嘴巴,无声地哭泣起来。


第二十九章 落定

梅好运和他三个小妾,哦不,男妾坦露心跡之后,反而觉得自己尷尬了起来。原本他时常对著三个小妾撒娇,还颇為大男子地指挥他们做这做那,现在做什麼都不由得想到他们都是男人,自己也是男人,动作便僵硬不堪,不知如何下手起来。再说了,虽说本朝开放,多有人豢养男妾,娶男妻的也是不胜枚举,但是人家的男妻男妾都是弱柳拂风,自己的不是高大健美,就是面色阴鬱,要麼就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中人。不不不,且不说这些,至少人家的男妻男妾还都是人,他倒好,第一房小妾还是个鬼呢。
梅好运不由得又动了别的心思。
当然不是再娶之类的,他还留著一条狗命考取功名,不想英年早逝。他想的是,自己现在绝后的,怎麼办。
他之前看书,听说有仙丹吃了可以让男人生孩子,他还特地问了问岁砂有没有这种东西,结果岁砂说根本都是传说,并没有这种神奇的仙丹的存在。说完还说,就算有,也是让他梅好运生,他们怎麼能生孩子呢。梅好运想开口反驳“连孩子都不敢给我生,怎麼能说爱我”,谁知还没辩驳一句,就被岁砂压著在软榻上操了一顿,著实可怜。他起来之后扶著后腰到书房去看书学习,正巧洛樱雪从他教中回来,风尘僕僕,他站在原地琢磨著要不要上去给他擦汗接风,谁知这廝上来就把他一把扛到肩上,家里宅子居然还敢用轻功,两个踏步就到了后院的浴室,把他丢了进去,美其名曰“洗尘”。
梅好运认為洛樱雪既然拿了自己好处,那麼应当也可以答应他找点生孩子药的请求,於是趴在浴池边上被撞得头髮散乱之时,问洛樱雪有没有这样的东西,可不可以拿来用用。被洛樱雪狂操一顿,涕泗横流不提。
梅好运这下更惨了,刚才还是腰酸背痛,这下后穴也跟塞了个东西似的,合不拢,气得不行。不过书院房价结束了,他只好早早睡觉,明早好去上学。
因為白天岁砂同洛樱雪都享用过他,晚上也不来打扰,梅好运乐得清閒,躺在床上就著昏黄烛光看杂文小说。窗子关的挺紧,谁知道还是被人一脚踹开了,梅好运吓得如鸭子般尖叫,呱呱的,被来人一把捂住了嘴巴,用嘴巴。梅好运被凭空塞了根舌头在嘴里,搅来搅去,呜呜直躲,被来人猛打一巴掌屁股:“连你相公我,都不认得了!”
他这才发现是小花,於是訕笑道:“我怎麼不认得,你一推窗子,我就认得的。”
见他死鸭子嘴硬,华御峰也不戳穿他,只是脱了外袍钻进被窝,搂著他一通乱摸,摸得梅好运喘息连连,他才脱了梅好运裤子,拿著脂膏要往里面捅。他手指一伸,发现梅好运一圈后穴都是肿的,想想就知道是白日宣淫,被操得肿了起来。有些不高兴,想自己回到武林盟,被盟主批评了一天,关了大半天,才堪堪放出来,出来之后马不停蹄就往家里跑,想和梅好运床上躺著温存。谁知这傢伙,竟然大白天就被人操了,到晚上还后穴肿著,真是气死他。
华御峰嘴上嫌弃,手上却掏出床头的药膏悄悄给他往里头摸,梅好运早被插得只顾呻吟在华御峰身上蹭,哪知道用的什麼东西,除非用辣椒。华御峰道:“相公不在,你就白日跟别人操,成何体统,嗯?”
梅好运把屁股往他手上送,一面道:“什麼相公别人的,你们都是我的,小妾,平起平坐的。”
华御峰手上动作顿了一秒,却依然咬著他的耳朵说著侮辱他的粗鲁情话,心内想这话的确没错,他该先下手為强,想个法子把他娶来了。
此处别过不提,且说茯照坐著马车回宫之后,进了寝殿就倒在了床上,晚饭也没吃,只躺著。把他从小服侍到大的宫人各个吓得要死,把跟著去的护卫拿来问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智王带人去捉鬼,不知怎的就没捉成。本来带去的就是影卫居多,影卫平日都在暗处,忽然被调出来说话,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再者气势汹汹去别人私宅捉鬼,还没捉成,实在不是个光彩的事情。
於是本来有伴驾的影卫听到智王在马车里哭鼻子,也没说出来,毕竟丢人嘛。
这麼一隐瞒,就错过了瞭解真相的好时机,到了午夜,茯照还是一口东西没吃,昏昏沉沉倒在床上,发起了高烧。这下不得了了。
立刻把伴驾的太医叫起来看诊,太医把脉一会,便道是忧思过度,伤心鬱结所致,煎点药喝下去烧就能退。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智王如此伤心,实在令人费解。
眾多跟著服侍的宫人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想茯照身為皇帝么儿,要摘月亮也要十门大炮一起打广寒宫,非把个嫦娥头髮轰焦交出月亮不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都不能形容皇上对这个多病的娇贵儿子的溺爱。行宫领头太监,把茯照自幼带大的梁泰只好挨个审问跟著智王出行过的宫人侍卫,看看是不是有人在外面欺负了他。
最先叫来问话的就是每次出宫茯照必带的宫女,彩芋。
“梁公公,奴婢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彩芋还没等问话,就吓得不得了,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梁泰简直要被这群奴才气死:“你这贱婢,咱家还没问你,你喊什麼冤!不过问你,到行宫来之后,智王可被什麼人欺负过?”
“这……这没有。”彩芋一听并没有怀疑她和某侍卫有私情的事儿,立刻来了精神,“智王每日都只是去书院读书,见到的都是同窗和博士,并没有见过什麼外人。”
“同窗?”梁泰听了这话,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八字纯阴的梅好运。这梅好运和茯照相熟了之后,时常来宫内吃饭,还敢违规留宿,想必同王爷关係密切,也许会知道发生了什麼。事情又是在他府上出的,跟他一定逃不了干係。
“好,现在王爷还昏睡,你们去将那梅好运请来。”梁泰刚吩咐出口,还发著烧的茯照竟然从内殿出来了,地上立刻乌压压跪倒一片宫人。
“怎麼王爷起来了,也没有人服侍!”梁泰连忙上去给茯照披上一件大毛斗篷,发现他的烧已经退下去了,他悄悄松了口气。
“我住腻了,明天就回宫去。”茯照被梁泰搀著在椅子上坐下,高烧刚退,脸色十分苍白,在宫里这几月养出来的一点肉,全都没了。
“这使不得……王爷还病著,好了再走不迟。”梁泰听了吓了一跳,这麼冷的天,怎麼回去,不要在路上病的更重,大家全都要受罚。
“知道你怕受父皇责罚,”茯照竟看出他心思,道,“不必收拾东西,我明日带几个护卫,骑马走。”
“王爷……”梁泰还要阻拦,被茯照不耐烦地挥手截住话头,“不必说了。”
他披著斗篷朝内殿走去,忽然停住脚步道:“你也不必责怪旁人,也不必去查梅好运,同他无关。”
不说倒好,这一说,可算是把梅好运同王爷生病有关坐实了,只是為什麼王爷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梁泰思绪飞了千万里,在脑海里飞快的回忆著有关梅好运的事情。此次王爷在行宫,突然从名册上发现了八字纯阴的梅好运,若是在王都,王爷收集些八字奇异的人,也并未像传言那般男的当太监女的收入房中,不过是男的养作食客,女的若是愿意便当个服侍宫女,并无强求。王爷之前也提过要将梅好运带回宫里,不惜装作公主,假意要把他阉了,赢得这人的信任。
梁泰越想越觉得这过程十分蹊蹺,他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听说这个梅好运,自己只得十六岁,居然有三个小妾,其中有一个十分美丽,宛如天女。难道是王爷喜欢这小妾,所以要阉了梅好运断那女子的念想?但是王爷本是个仁义之人,临到了却改了主意放他一马?
一定是这样。
梁泰在自己的想像里,已经把梅好运那小妾是如何勾引王爷,如何求王爷带她入宫,又是如何改变主意把王爷气得发高烧的剧情演了个齐全。
他一边吩咐宫人收拾行李,一边想无论如何,要把梅好运那小妾抓来问话。


第三十章 强掳

自从几个人揭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后,梅好运深深觉得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如何得知?往日他早上起来,三人都争著為他穿衣洗脸擦牙,服侍他吃早饭背书袋,直到目送他出了宅子之后,才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去。哪晓得自从暴露了真面目之后,三人起的比他还晚,大冬天的清晨就命令他起来下到地上捡衣服穿,自己捡,自己穿。陪睡的这一位就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
最让他不习惯的就是小花。
小花原本娇媚可人,说两句就要红了脸颊,拿帕子打他不让他再说那些羞人的话儿,现在倒好。
“你看看西洋钟,几点了还不起床?”梅好运今日书院休息,想在床上多躺一会,等会起来过了中午再去书院看书学习,结果昨晚陪睡的小花不但昨晚一边扇他屁股一边操他,把他操的嗷嗷直叫,泪水鼻涕流了一脸才甘休,还要嫌他哭的难看,今早还不让他睡懒觉。非要让他起来和自己一起练晨功。
“这是几点,这三个针都在走,我可认不出来。”梅好运拱著被子爬起来,身上就披著一件褻衣,还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全是皱褶。华御峰见他这个样子就受不了,多方面的受不了,上去把他拽到地上,命他快些穿衣服。
梅好运撇著嘴角套上衣服,腰带系的歪歪扭扭,又被华御峰骂了一通。梅好运早晨起来本就委屈,这下被骂的红了眼眶,抽著鼻子。
华御峰还要训他,岁砂推门进来了:“怎麼还不出来吃饭?”
“你瞧他,”梅好运知道岁砂最疼爱自己,立刻冲过去告状,抱著岁砂的胳膊道,“你瞧瞧他给我穿的衣服!”
“你……”华御峰要破口大駡,被岁砂制止。
“华御峰是左撇子,為什麼这带子系法是右手的?”岁砂将那衣带的扣打开,道,“撒谎可不是君子所為啊,相公。”
梅好运被拆穿了谎言,站著不吭声,被华御峰在面前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背上汗毛乱树。
这麼纠缠了一会,又耽误了不少功夫,几乎到了中午了。
今日天气十分晴朗,饭桌上,洛樱雪提出要不要骑马去后山逛逛。
“我可不会骑马,我不想去。”梅好运认為找到了藉口,擦著油腻腻的嘴巴拒绝道。
岁砂看他一幅好吃懒做的样子,恨不得把他的懒皮给剥掉一层,但面上还是翩翩佳公子的作态,拿过桌上的帕子给梅好运擦嘴,道:“我教你。”
“我也能教你!”华御峰放下茶盏,自告奋勇。刚才自从梅好运撒谎被岁砂拆穿之后,梅好运就不正眼看他,弄得他十分鬱闷。又气梅好运小心眼,又觉得他那副明明偷看他脸色,却以為自己没被发现的小模样可人极了。华御峰想等下教他骑马,两人共乘一骑,说些肉麻话,梅好运自然又服服帖帖。
谁道那梅好运毫不领情,道:“我才不想学。”
“你们自己玩去吧,相公我要去书院念书去了。”说罢放下筷子,抬脚就走。
他推开椅子的时候,嘴巴里还不乾不净:“你们这等武夫,就晓得这些骑马射箭的,本举子才不同你们同流合污。”
“这话就不对了,相公。”岁砂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反手按在了桌子上,趴在他耳边道,“咱们日夜,同流,合污,相公都忘了?”
他到同流合污时,下身狠狠地在他股缝上撞了一下。
梅好运这货立刻脸皮透红,支支吾吾不知回答。
正想著如何反驳重振夫纲,被岁砂忽然扛在肩上,大步出了饭厅,边走边道:“你两个,还不快牵马去!”
华御峰一跃而起,瞬间从窗子跃出,跳到了墙头上。
梅好运被扛在背上,嘴巴还不老实:“你这人,你师傅要知道你功夫都用在这些地方,还不知怎麼伤心呢。”
“谁打我屁股!”
岁砂把梅好运扛到后院马厩放下来,华御峰已经将几匹马都拉了出来。洛樱雪见他竟要将自己的坐骑牵给梅好运,连忙制止:“这马他骑不了。”
华御峰摸著马的脑袋,左看右看:“倒也是。”
“本举子有什麼马骑不了!”梅好运最讨厌别人说他做事不行,立刻挺著胸膛大摇大摆走到那黑色的骏马面前,要去拉那韁绳。手还没碰到那绳子的一根草,就被马狠狠喷了个响鼻在脸上。
“哎呀!妈妈呀!”梅好运往后猛退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畜生!”
那马似乎还露出了一点得意的表情,把梅好运又是吓个够呛,抓著岁砂的衣袖直呼这东西成精了。
“我把它从小养大,他自然通人性。”洛樱雪牵著他的手抚上马的鬃毛,马儿初起还是有些挣扎,不愿意梅好运碰他,渐渐也就平静下来,由著梅好运乱摸。
梅好运见这马不再喷他,於是放肆起来,摸著摸著手伸到了人家的肚子上,托了托这马的肚子道:“真是个胖子。”
马一跃而起,抬起前蹄,尘土马粪草料甩了梅好运一身。
“哎呀!妈妈呀!”
“我不想骑了,我要去念书!”
最后,岁砂等人骑著自己的马匹,梅好运骑著个家里磨豆腐拉磨的骡子,晃晃悠悠行往山上。
洛樱雪走在最后,他虽然嘴上不说什麼,但是很怕梅好运这货骑马也不专心,从骡子上晃下来,见他还不会骑,居然就敢坐在骡子背上扣手指头,十分提心吊胆。
忽然,他听到小路两旁的林子中,有数人在林中穿行的声音。
起初不甚在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发现那几人竟然离得越来越近,似乎一直跟著他们的样子。他抬头看看梅好运,他自然屁都不知道,还不老实地扒拉著骡子脖子上的一圈铃鐺。他第一反应,就是那茯照派人来抢梅好运的。
他自那日茯照离开之后,就觉得他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定是要回来抢人的。但是不过第二日,就有线人来报称,智王已经自己先回宫去了。皇宫离这里并不远,不过十里地的路程,洛樱雪心想,一定是智王从宫里调了高手,来抢人。
他抬头去看前面行著的那两人,他两个果然也听到了有人跟踪,回过头和他眼神相交,他三人不动声色将还在埋头骚扰骡子的梅好运围在中间。
果然,他们骑得慢了,那几个在暗处的人也行得慢下来。
岁砂将马勒住,扬声道:“不知何方高手,為何不到明处说话?”
听了这话,洛樱雪同华御峰都是一阵沉默。
“太土了,前朝话本都不这麼说话了。“梅好运开口道。
岁砂完美的脸庞有一些碎裂,道:“可乖乖坐著别动吧。”
梅好运哼了一声不搭话,手上却有些害怕地捏住了身旁和他并排骑马的华御峰的袖子。
林中那几人自然不会出现在明处,两队人马就这麼僵持著。
岁砂觉得颇為奇怪,於是低声对华御峰道:“你带著好运先走。”
华御峰将梅好运一把抓到自己的马上,调头便要走,那一直跟踪著他的几人却忽然从林里飘了出来,将四人围在当中。竟然是五个太监。
洛樱雪一直听闻宫内有武功奇高的护卫保护皇室安全,上次智王带来的行宫里的影卫,他虽未交手,却也知道他们功夫深浅,没想到这些太监竟然武功如此之高。不知到底是宫内的太监颇有些高手存在,还是乾脆真高手都是太监?
那五个太监并无一般太监那般諂媚神色,反而十分倨傲,為首的一个道:“我等奉智王之命,要将梅好运的第三位小妾带回宫里问话。”
“啊?”梅好运大张嘴巴,失言道,“仰光……不,王爷果然是暗恋小花!”
“什麼叫果然?”华御峰把他的脖子勒在臂膀下,问道。
梅好运全不理他,竟然被勒著,还对那為首的太监指著华御峰道:“大人们,这就是我那小妾。”
几个太监一脸“虽然我们是太监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分出男女的好麼”,面面相覷,觉得梅好运应当是在骗他们。
“大人们,此事甚是复杂!待我自己去同王爷说明。”梅好运说罢手脚并用的爬下马。
这下不论是岁砂,洛樱雪还是华御峰,亦或是那奉命来拿人的太监,都陷入了混乱当中。
梅好运站在马下对三人仰头道:“此事只有相公我能说明白。”
他要同那太监一起走,被洛樱雪扬起马鞭缠住了腰。
“我看此事甚是蹊蹺。”岁砂觉得自己这句话遇到梅好运之后,不知道说了多少遍,恐怕是成百上千,每日都要说上几遍。
他心内暗暗叹气,又打起精神对那五个太监道:“若是大人们不介意,便到府上坐坐,让相公為大家解释明白,好传话给王爷。”
那為首太监并不理会,道:“王爷命我们拿梅好运小妾,若是不能,便要带梅好运回去问话。”
“哎,你们都别说了。”梅好运拧了半天腰上的马鞭也没有挣脱开,对岁砂等人道,“我去见见茯照,说明白了,自然就回来。”
他忽然一扫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神色很是正经,道:“我同他并无过节,他也不会害我性命。我们有些误会,说明白了,我就回来。”
洛樱雪仍将那马鞭收著,不愿放开,他担心自然是有原因的。那茯照对梅好运的企图他们几人俱是心知肚明,若是梅好运这次去了宫里,吃了茯照什麼迷魂汤药,从了他可怎麼办?
出人意料的,岁砂却扬声道:“也好。”
他眼神示意洛樱雪将梅好运放开。
洛樱雪自从岁砂敢用自己性命作戏让梅好运袒露真心之后,就对他彻底服气了,於是将手上马鞭收了回来。
那五个太监也不行礼,其中一个最為高大的,夹著梅好运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林子中。
岁砂将他两个侍女召出来,道:“跟著他们。”


第三十一章 假若

梅好运被几个太监拽得头昏脑涨,一放他到地上他就抱著棵树呕吐起来,把几个太监看的皱眉。这几个太监来头可真是不小,宫内為保皇家子孙安全,将那根骨佳的小太监聚在一处,由影卫教习武艺。每月比试,不合格的扔去做服侍用,餘下的却要统统留起来,学艺成后分到各宫内服侍,面上还是扫尘端茶等,真遇到近身行刺的事情,这些太监却是大大能派上用场。
太监练武有几个长处,首先是不泄阳,其次是专注练武,没那些花花肠子,於是这些太监不过年纪轻轻便都武功奇高。
不过俗话说的好,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哦不,也怕呕吐。
武功超高的浮尘太监,低头看著自己这个月刚发的鞋面上,被梅好运的呕吐物沾到的惨状,恨不得一掌劈死他。青蓝色鞋面上绣著好看细巧的一隻鸚哥,浮尘还记得大前天刚拿到他的时候,鸚哥精神的眼神,现在鸚哥的头上,掛著一根麵条。
总之,还是想一掌劈死他。
但是当然不可以,浮尘见他终於吐完了,叫他骑在马上,快快回宫。
早点回去洗,或许还洗得掉。
谁知这廝瞪著两个乌黑大眼珠子道:“我不会骑马。”
是可忍孰不可忍,男人可忍太监不可忍。
梁泰想这事关係重大,不能假以人手免得被别人知道抓住了把柄,於是亲自在皇宫极偏僻的一个小门等著,想想浮尘等人也该把梅好运的小妾带来了。
左等不见,右等不见,记得他原地打转。
正转到第一百三十八下,远处来了几头高头大马,悄无声息,想是蹄子上包了巾布。却见那為首的马匹上,晃晃悠悠掛著个袋子,也不知是什麼东西。
走近了一看,却是个人。
再走近一看,是个男人。
再再走近一看,是梅好运。
梁泰瞠目结舌,看著浮尘将那梅好运抗麻袋一般扛过来,道:“你们怎将他带来了?”
浮尘扛著麻袋,言简意賅:“他那小妾都是男人。”
“什麼?”梁泰皱眉道,“你倒也学会誆人了。”
“我从不誆人,”浮尘扛著梅好运逕自往宫内走,“不知梁大人如何安置他。”
“这……”梁泰当然还是不信他的话,但是浮尘的确从不撒谎,若是爱撒谎,也不可能当上智王宫内的守卫太监之首。梁泰平日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也是走投无路,才请他出山上阵,做这等抢人的无聊功夫。
梁泰深觉坑了自己。
但是坑到现在这个程度,能怪谁,只能怪他自己自以為揣测王爷心思十分能耐,也怪不得别人。
梁泰请浮尘将梅好运安置在自己的屋子里,立刻想转身稟报智王。毕竟宫里忽然弄进来这麼一个大活人,实在是说不过去。可他回过神一想,万一王爷因他擅自将梅好运带进宫里治他的罪怎麼办?梁大人想来想去也没有个完全之策,於是愁眉苦脸坐在床边等梅好运苏醒。
梅好运这廝挨了浮尘一掌,躺在床上现在还没醒来。
那两个鬼侍女暗中跟了一路,到了皇宫边上,却因為宫内的禁制,进不来了。只好看著他被扛了进去。她两个本来就对岁砂為这凡人付出良多,险些连命也搭了进去非常不悦,现下可谓是报復他的好机会。她两个拿定主意,不回去稟报岁砂,也不管梅好运死活。被那王爷拨皮抽筋了最好。
於是勾肩搭背地扭著小腰到帝都玩乐去了。
这当然酿成了大祸,现在按住不提。
梅好运醒来发现已经到了皇宫,他猜的,当然。
朦朧看到窗子外红墙黛瓦,想来是到了皇宫了。不过这屋内的佈置并不怎豪华,连行宫都比不上,该不会在冷宫吧。他梅好运对皇宫的唯一知识就是冷宫,皇宫,上朝的宫。
他翻身起来弄出了一些响声,梁泰哗地推门进来,低声鬼鬼祟祟地道:“你醒了?快随我出宫去。”
梅好运刚才被扛来扛去头还是晕的,梁泰将他从床上拽下来,他差点坐在地上,摆手请梁泰慢些扯他。梁泰急於把他弄出去,只好给他当扶手,帮他披上太监的外袍。梅好运挣扎不休:“你干什麼给我穿太监的外袍!我不穿!大丈夫怎能穿太监的东西!”
梁泰连忙去捂他的嘴:“你快轻声些,等会王爷来了可怎麼办!”
“我本来就是要来见他的,我有话要同他说的,你莫要把这太监衣服给我!”
梅好运掰开他的手推开他,正在此时,房门开了。
“你要说什麼?”
梁泰手上还扯著撕得全是皱褶的外袍,眼睁睁看著智王走进了他的屋子,后面跟著的太监,不正是浮沉麼!原来在这等著他呢。
浮沉已经脱下了出行的劲装换上了随侍太监的绿色衣服,除了比一般太监高大之外,哪有一点高手的样子。梅好运显然也是看到了他,还以為自己看错了,揉著眼睛又看了一遍,果然是他。
茯照在梅好运的对面,看著他,觉得刚才跟自己说的,见到他也不要看他,让他快滚的话,都是昧著心的。他在走廊上,听到了梅好运的声音,便觉得自己的鼻子委屈地一酸,眼眶立时便发热了。
他又问了一遍:“你要和我说什麼?”
梅好运朝著茯照抬头訕笑道:“有些话。只有我们两人能说。”
“好,”茯照命所有宫人都退下,梁泰见他居然没有问自己的罪,松了口气退了出去。
他两人就这麼面对面站著,梅好运搓著衣角的一块土,有些局促地道:“仰光,我知道你对我,有些不同的,但我已经有妾室……”
茯照听到他说自己那几个男人时候的表情,就觉得烦躁不堪,手上想捏什麼,扣出深可入骨的伤痕来,但是周围空无一物,他於是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低声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到底要同我讲什麼?”
“我要同你讲,我那几个小妾,都是男的。”梅好运大大喘了口气才把这些话说出来,却未见茯照有什麼神色变化,於是心内叹息,果然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茯照果然道:“你是否还想娶正妻?”
“不不不,我已经想好,将岁砂,就是我那第一房小妾,扶成正妻。”梅好运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来说什麼的,寻思几个来回,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麼,於是战战兢兢道:“你我岁数相差不多,想必你身為皇子,对我虽然有不同,也不过是一时新奇,不会长久的。”
他絮絮叨叨地边说边瞟茯照:“你贵為皇子,和我一届草民玩玩短袖甚的,也无伤大雅,既然大家都未动甚感情,便……”
“你怎知我……”茯照一句话未说完,似乎晃了一下身体,狠狠闭上眼睛又睁开,似乎丢了魂魄似的道,“我明白了,你回去吧,从此再无瓜葛。”
“我们还是同窗……”
“啊!”
梅好运还要再说,茯照忽然一头朝他栽了过来,他吓得大叫,站在门外的梁泰等人,立刻推门闯进。梁泰恨他三番五次将智王弄得生病,立刻道:“快将他扣起来!”
“啊?又不是我弄得!”梅好运被两个侍卫一推便跪在了地上,背上架著两柄长剑,吓得他动也不敢动。他看到茯照被浮沉和另一个太监抱起,大步走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可他真的什麼都没说,说的都是实话啊!
太冤枉了吧!
恐怕只有梅好运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门外的几个宫人虽然不多,但是都听到了,梁泰勒令他们不能乱传,一面将梅好运软禁在了茯照这一片宫殿中极偏僻的一个侧殿里。他恨自己有眼无珠没猜中主子心思,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他的大错已经犯下,不可饶恕,但是他一定要补救。王爷不是对他不同吗,那便先将他扣在宫里,王爷好些了,再做打算。
茯照是宫里上下的心肝宝贝,他病倒的事情立刻传到了皇帝和真正管事的太子那里。茯照乃是么子,和太子一母同胞,从小就是太子背著抱著长大的,他又体弱多病,性子奇怪,所有人都将他当个祖宗一般。太子茯曜听说弟弟晕倒,一张脸拉得比城门还长,马上便将贴身太监梁泰叫来问话。
梁泰怕死了这个黑脸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平日对他汇报些智王的起居事宜,都是如履薄冰,更可况是问他的罪。他做了几十年奴才,今天為数不多的,跪在地上的时候,牙齿已然开始打颤。
太子茯曜长得宛如一座玉相,面目俊美如同雕塑一般倒是其次,主要是居然千里之外,不怒自威的样子让人害怕,他说话时时微笑,却句句掌握生杀,大臣们给他起个外号叫太子佛爷。梁泰看来,还不如叫太子夜叉的好,贴切。
茯曜开口了:“你且把你们到了行宫之后智王的事情都说一遍。”
梁泰知道这是要问罪了。
他若是怒了,一定会叫你自己先把做了什麼都说上一遍,然后一条条问你罪状,若是撒谎,那便是死无全尸。
梁泰於是捏著袖口开始哆嗦地答。
太子燃的几盏龙涎香全都燃尽了,梁泰终於说到了智王对梅好运有情。
茯曜摆手命他停下,梁泰心里写著大大的“要死”二字,坐等发落。
谁知茯曜沉思片刻道:“我看小光这是动了真情了。”
梁泰哪敢接话,又听他道:“小光多灾多难,命中无子,需得八字纯阴的人扶持,你既然说这人是八字纯阴……便将他那三个男妾都杀了,让他嫁进宫来。”


第三十三章 赐婚

茯曜自然不是没脑子的东西,杀人之类的事情,即便自己是钦定的太子,也是做过了一桩又一桩,没怎麼失败过,当然明白其中章法,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他做事和下棋一个风格,不怂,就是干。
当然当然,这指的是做日常生活生杀大权的事情,床幃内的事情,他也差不多。不怂,就是被干。
比如现在。
他被身后的傢伙按在批奏摺的书桌上干,衣服纹丝不乱,只是把后摆撩起来,白花花的屁股撅著,股间抽插著粗大涨红的阳具。他一面被干,一面把险些掉进砚臺里的发丝捞起来,再一面三心二意地跟身后的男人讨论家务大事:“浮沉,依你所见……操,轻点!依你所见,这个梅好运怎麼回事?”
浮沉腰胯下动作强势,声音却柔情似水:“他不过是个傻子,他周围那些个男人,不好处理。”
说著把太子殿下翻了个身,把两条长腿扛在肩上,又顶进去抽插,吻著茯曜的腿肚子:“我有个主意。”
茯曜被干的舒爽,口气里的命令也少了许多,将衣襟扯开一些道:“你说。”
“请皇上赐婚,再将那几人请来,一举端了。”
茯曜知道他什麼心思,浮沉自认功高盖世,这次是遇上可切磋的对手了,无论如何要切磋一番,比个高低。所谓将几人请来这些鬼话,要端也是他亲自去端了,反正即便端不下,也有他个太子来收拾烂摊子。茯曜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浮沉是能宠则宠,溺爱无限,夹著他射出来之后,他从书桌上坐起来:“准了。”
浮沉喜怒不行於色,但是听到这话,还是微微翘起了嘴角,服侍他洗擦乾净之后,顺著窗子一闪便不见了。
茯曜几乎自己主掌朝政,但是这事儿不是朝政,是家务事,他立刻抹平袍子,拿著香炉鬼鬼祟祟在身上熏了一圈,抬脚去了父皇住处。
且说梅好运。
他被软禁在偏殿里两三天了,叫爹爹死得早,叫娘娘跑的早,叫来叫去不知道叫谁,最后叫回到几个男妾身上。
“岁砂快来救我!”
“雪儿快来救我!”
“小花快来救我!”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都失踪了这麼多天了,他们三个还说不来找他,梅好运心里有了不安的想法,但仍是只顾著自己嚎叫,外面看门的侍卫推门进来了,恶狠狠地道:“你嚎什麼嚎!”
“大人!”梅好运连忙从凳子上滑下来,假模假是地朝侍卫作揖:“大人可放了小的吧。”
“这我做不了主。”侍卫冷脸要关门,被梅好运拿手挡住愣是不让关。侍卫也知道这人关的蹊蹺,不好随便就得罪了,更何况伤到,於是支了门道:“你又干什麼!”
“我不干什麼,”梅好运睡破庙的无赖劲儿回归了,“开著门,通风。”
侍卫见他一副弱鸡的熊样,也翻不出花来,於是真开著门,自己站在一旁。
地上铺的都是地毯,梅好运一屁股坐在门边,手慢慢顺著门槛爬上去。
“不许出这间屋子!”
“我没有出啊,人要行走,靠的是脚不是手,我现在只有手在外面,怎麼算出来?”侍卫真是兵遇上秀才,有理说不清,恨不得把他在门缝那活生生夹死。
他正在心中做著斗争,梁泰带著宫人来了,一大帮。
梅好运现在是破罐子破摔,坐在地上根本不起来,只是道:“何时放我走?”
梁泰忽然对他态度变了,恭恭敬敬地道:“王爷请您去见。”
“您?”梅好运惊恐了,什麼时候成了“您”了。这下超出他的意料之外,觉得事态不妙了,於是抓著门槛站起来:“不不不,我还是不见了,我怕王爷又被我气晕。”
梁泰管他这些,命那几个太监,架著他将他带走了。
又架回到茯照的寝殿,那巨大的床外帘子放下著,看起来里面的茯照已经坐起来了,梅好运心想这好的也是快的。宫内的御医果然不一般。梁泰在他身后把门都关上了,自己也退了出去。
若是梅好运有些见识,就该知道这宫殿里不是来过皇帝就是来过太子了,龙涎香的味道天下只有这两人能用。可惜平日里岁砂教他这些风雅的东西他从来不认真记住,否则也不至於傻子似的坐在床边,相对无言。
屋里沉静地厉害,梅好运很少和茯照相处感到尷尬,因為平日里两人相处的不错,称兄道弟的,坐在一起不是读閒书就是打闹作怪,从未有这样沉默的时候。梅好运连呼气都放轻了,而他似乎也能听到茯照的吸气吐气声。
过了很久,茯照开口了,内容却险些把梅好运吓得飞回家里:“本王要迎娶你。”
“什麼?!”梅好运抓著帘子大叫,茯照以為他立刻要开口拒绝,顿时心灰意冷,谁知他道:“大丈夫怎能下嫁?”
“你也能叫大丈夫。”茯照掀了帘子蔑视他,“你这样也能叫大丈夫,真是闻所未闻。”
他见梅好运光顾著目瞪口呆,接著道:“你这莫不是叶公好龙。之前你不是日日想著要迎娶达官显贵的千金,以登仕途吗?”
梅好运同他閒谈时,不止一次地表露过自己对当权的热爱,茯照耳朵都听的生了茧子,现在正巧用来反驳他。
“那……那不过是说说而已。”梅好运咽下一口口水,紧张地道。他自己的那些齷齪心思,谁都知道,其餘三人不过在心里唾弃他罢了,茯照一贯是张狂人形惯了的,想到什麼便说了出来。
茯照冷笑道:“说说而已,你倒开脱的轻巧。本王迎娶你不过是因為你八字纯阴,能帮本王冲阳寿罢了。倒还真以為本王是喜爱你不成?”他说这违心的话,自己也不知道有多麼痛苦,说完便觉得心痛难耐,也不知这话正戳了梅好运的伤处。
他一直便觉得那三人愿意守在他身边,也许是自己身上还有什麼好处可用,他被华御锋痛斥过后,心中始终有个结,只是无人倾诉,那三人也未曾提起。然而现在他已经走了这麼多天没回去,那三人没有一点动静要来找他,难道已经各回各处了。
茯照见他的脸色难看了,知道自己说到了点上,於是捏著被子狠心道:“这几日了,你那些男妾来寻你了吗?”
“本王看没有。凭你那做鬼的男妾的神通广大,将你救出去岂不是易如反掌?”
梅好运想开口说并不是这一回事,他们也许还以為我留在宫里住几天,然而这样的藉口自己都说不出来。
茯照见他泫然欲泣的样子,也实在无法更狠心,於是放下强硬道:“你若做了本王的妃子,本王虽不会理你,但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若是你听话服侍的好,待你考上,放你下去做官也可。你自己掂量掂量。”
梅好运越听越心灰意冷,觉得很有道理,失魂落魄地坐在凳子上。茯照哪忍心看他这样可怜的模样,只怕马上就要上去抱住他安慰,於是佯装怒气,摔了帘子:“退下吧。”


第三十四章 宴客

梅好运失魂落魄地从茯照寝殿离开,天色今日极好,但他却再没有心思欣赏了。他边走边想到自己来之前,小花他们对他说过的那些话。的确是未提过一句“早日回来”或是“会来接你”之类的,想必真的就像茯照所说的,不会再来找他了。
其实也有道理,毕竟他自己毫无用处,连上床都要靠吃迷药。他们三人不管做男做女,都要麼是丰神俊朗的男子,要麼是娇媚可人的女郎,自己是配不上的。
梅好运原本觉得自己很能想得开,不然更小的时候在破庙里一个人住的时候,早就该饥寒交迫地死了,哪里还有今天呢。可是这次却不同,一想到山下的那宅子里,忽然没有了他们三人,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啊,这也错了。
连那宅子都不是他的,是岁砂的,自己若是这次不从了茯照,连个家都没了。
他浑浑噩噩地想著这些事情,连被带到了别的宫殿都不知道,只是人家给他脱衣就脱衣,给他洗脸就洗脸,叫他吃茶就吃茶,傻坐著。梁泰见他不言不语,以為是太高兴激动了,给吓成了呆子,也不管他,就关了门让他自己坐著。只留著几个小宫女在外殿照应。
梅好运坐在桌子边发呆,想著想著却觉得自己也变了许多。若是放在之前,他未遇到岁砂三人,还在那破庙里念书的时候,若是一个王爷要同他成婚。甭管什麼原因,他肯定都一口答应,还要拽著王爷的袖子裤子,生怕他跑了。
他在这头伤春悲秋,长吁短叹。却不知道那头岁砂等人不见那鬼侍女来回復,已经急的如在油锅之上。
岁砂坐在榻上,欲将那鬼侍女唤来问话,却不知為何联络不上。
洛樱雪自梅好运走的当天,便回教处理些许事情,今日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以為梅好运也回来了,还想带他去教中住上两日。更要紧的,九重阁所在的镇子上,开了一家大且豪华的书坊,专门卖各类春宫画。他想到梅好运做梦都想有一本工笔划作的春宫画,他便想回来接他去住两天,挑些喜欢的。谁想回来两天了,还不见梅好运回家,这头岁砂又联繫不上,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最沉不住气的一定是年轻气盛的华御烽。
也不知他之前是如何做卧底的,做了不少年数,如今却越来越沉不住气,华御烽已经提剑要去皇宫寻梅好运。他断定定是智王那贱人把梅好运扣下了,联繫不上鬼侍女,定是智王手下的能人巧士把她两个扣住了。
岁砂思来想去,决定自己去一趟。
谁知其餘两人也不甘落后,定要同去。
嘴上说:“你自己去或许有危险。”之类的,实际上什麼心思岁砂当然知道。无非是不想在梅好运那处显得落后了,失了在他心里的分量,尤其是华御烽。
他们四人决意共同生活后,华御烽仍时常為自己那日的口不择言说出的狠话后悔不已,於是对梅好运是百般的讨好,生怕让他生了芥蒂。
皇宫离的并不远,三人骑马不过半日就能到。
一路上岁砂不断唤那两侍女,可是她二人竟没有一个回答的。但岁砂感知到了一个令他不安的消息——她二人并和梅好运在一处。
其他两人听了这话,脸色更沉了,只是闷头骑马。
忽然,洛樱雪道:“你们可还记得,原先好运去行宫时,我曾给过他一隻追踪甲虫。现下母虫就在我身上,若是他还戴在身上……”
“这他怎麼还能戴在身上?”华御烽没好气地道,“他一天换一次衣服,哪还在身上?”
岁砂却忽然抬头道:“或许还在!他那次回来后,我记得他将那甲虫弄在袖子里乱甩,我便给他个荷包放在腰带上,时时掛著。”
“只愿宫里别给他换荷包吧……”华御烽喃喃道。
宫里怎可能不换衣服呢,不过换下来的衣物都是收好有人保管的。
保管衣物的太监,今日当值时候偷偷去赌钱了,便让自己的徒弟,一个小太监看管那些衣物。小太监知道师傅说去做事情是搪塞自己,其实是去赌钱了,可是不带他,很是生气,於是翻著那些衣物玩耍。
忽然却翻到了一个精緻的荷包。
虽说在宫里,但是并不是娘娘们贴身的服侍太监,太好的东西也是没怎麼见过的。他见这荷包绣的精细,便拿出来把玩起来。拿在手上去发现这荷包里有什麼东西。
小太监拆开一看:“咦,一隻甲虫?”
他将那小甲虫放在手上看,甲虫似乎死了,一动不动的,他拿指头碰了碰,还是没动静。
“真是无聊,估计掉进去的吧。”小太监将那甲虫满不在乎地丢在地上,踩碎了。
这头甲虫碎了,那头带著母虫的华御烽立刻感受到了腰上荷包内母虫的躁动,即刻便想放出来好跟著行路。却被岁砂制止:“前面就到帝都内城,城内不好骑马,若是跟丢了这甲虫,我们如何是好?不如先放在荷包内,想办法进了皇宫的边门,再放出来不迟。”
其他两人也点头称是。
他几个骑著马进了内城,却发现周围不少店家掛起了红布,还有些酬宾的告示贴在门口。路上的树木都掛著红布红灯笼。往日内城这般装饰,都是皇上要过万寿节,才在内城掛红布,如今并非皇上的生日,怎麼也掛起了红布。
他三人实在显眼,三人均是美男子,又牵著骏马,面色严肃地走在路上,引得周围的行人店家或是摆摊小贩都驻足围观。本朝民风开放,已经有大胆的姑娘将帕子塞进他三人的怀里。这麼一来二去的,反而越走越慢,可是行人无辜,又不知道他三个有要事,倒把他们急的团团转。
行了半天,终於到了这条街的告示栏。
告示栏上往往张贴些朝廷公文并皇帝詔告等等文书,往日都是没人看的,不知為何今日却挤了许多人在。洛樱雪远远看见上面贴了一张红底洒金的皇家告示,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不知為何他直觉和梅好运有关。
围观公文的市民见这三位高大美男子来了,忙让出一条道。他三人均是视力超群的,还未行到跟前便已看清了内容,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告示分了两份,一份文縐縐给读书人看,一份白话给老百姓看。
内容很简单:皇帝么子茯照本月十五成亲啦,喜讯来的如此突然,全国放假一天,谢谢大家支持。
这时间太巧了,很难不把成亲的对象联想到梅好运身上。
岁砂此时忽然感到了那两个侍女的气息,忙暗中呼唤她俩。两个侍女也感到岁砂来到了附近,早準备好说辞的两人立刻现身。
亏得他们已经走离了主路,不然这凭空出现两个人,还不把周围的百姓都要吓死。
两侍女不等岁砂问罪,便跪下道:“主子,我们进不去皇宫,便只好在内城等著。“他俩服侍岁砂没有一百年也有八十年,耍什麼把戏岁砂还能不知道?他只恨自己过於相信她两个,掉以轻心,才让梅好运落入那智王手中。
“现下没空问你们的罪,你们且告诉我,这皇榜上茯照要成婚是怎麼回事?”
“属下无用,并未打探到什麼。”
岁砂被气到哑口无言,命他俩滚回冥府去反省,只差让两人面壁思过了。
行到皇宫附近,他三人的功夫躲避侍卫小菜一碟,随便就进了皇宫内围。然而宫内宫殿数百座,房间上万间,梅好运到底在哪间?
华御烽把甲虫放了出来,甲虫扑棱著飞向前方。
梅好运是个容易认命的男人,自从觉得三个小妾不管他死活之后,忽然看开了,吸著鼻涕吃起了宫里的山珍海味。他之前看书,说前朝的皇后奢侈,一顿要摆一百道菜在桌上,每个都只吃一两口。他也起了这样的想法。
茯照虽然早吩咐下去,他要吃什麼玩什麼都随他,但是被梁泰告知梅好运提了这麼个想法,还是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
“他说一顿要多少道菜?”
“一百道。”
真是反了天了。
茯照本来正在自己寝宫里量身,成婚用的礼服已经準备的差不多了,今日量衣局的最后来改一次就要定型掛起来了。茯照脱了礼服,只穿著内衫就往侧殿奔。
后面跟著一大群的宫人。
茯照一步跨进去,宫人哗啦啦跪了一地,只见那梅好运正站在桌子边夹了一筷子粉丝似的东西往口里送。他见茯照来了,吓得停在了半空中。
“你怎麼来了?”
这话简直火上浇油。
“见了本王还不跪下!”
茯照两手叉腰怒喝,跑得凌乱的衣襟下露出没系好的裤带。
他这幅样子倒是有趣,梅好运放下筷子跪地向他请安,脸上苦苦忍笑。
“你笑什麼?”
茯照上去一把揪住他的髮辫,让他抬头看自己,梅好运忍笑到变形的脸险些让他笑出来。茯照强自控制表情,佯装恼怒道:“你们都退下。”
宫人都退下后,茯照的脸色缓和了,他平心静气地问梅好运:“你说你要一顿饭一百道菜?”
“是啊,”梅好运对答如流,“是王爷您说只要成亲,什麼都少不了我的。”
“我什麼时候说过?再说了,我父皇一顿才十个菜,你要一百个?大哥知道非杀了我。”其实茯照用这个藉口来,只是想缓和些关係,挽回一些两人上次的不快。真的非要吃一百道菜,又有什麼关係?父皇和大哥一定会答应他的。
梅好运倒好似一切都无畏了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回到桌子边继续吃饭。
茯照不由自主跟屁虫一般跟到了桌子前,在他旁边坐下,道:“等下你随我去我寝宫,大婚的衣服做好了,你去试试。”
“好。”
茯照瞪著眼睛等待著他的下文,但是梅好运闷头吃饭并不理他,让他抓心挠肝的。他只穿著内衣坐在他旁边,虽然宫内炭火烧的旺,不过他身体不好,忽然打了个喷嚏。
梅好运终於从菜上抬头看他,斜眼道:“你不穿件衣服?”
“你快吃,我不就可以快些回宫穿衣服。”茯照把两个腿都缩进了椅子里,抱著腿看他吃饭。
梅好运原本想好不理他,不和他好好说话,看他这幅样子也实在是不忍心,於是快快扒了两口,道:“等会再吃,先去试衣服。”
茯照知道他关心自己,十分窃喜,但面上还要维持著不高兴,於是哼了一声,起身往外走去。
两人都是男子,婚服并未有什麼大区别,只是本朝皇族穿红色洒金,梅好运虽然嫁给王爷,但因為是男妻,居然穿的是黑色洒银。梅好运甚少穿黑色,因為洛樱雪喜欢黑衣,岁砂也喜欢黑衣,但是给他买衣服最多的岁砂说他穿黑色难看,便不给他穿黑色。他穿了那婚服,站在巨大铜镜前,终於有了一些要成亲的真实感觉。
他是个爱瞎想的男的,想过很多次自己成亲什麼样,可能已经功成名就,大腹便便,旁边站著个美娇娘依偎在怀。后来知道岁砂他们几个其实都是男子,自己也认命,便想按照先来后到,他大概是要娶了岁砂。民间婚娶不论男女都是一方著红,一方著绿。岁砂穿红色十分俊朗,他著绿色大概也是文质彬彬的,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茯照见他穿了那婚服,便觉得激动地眼眶酸胀,只是不愿意丢人,於是板著脸站在铜镜前道:“倒也合身,赏。”
梅好运站在镜前,背手看自己的样子,忽然问:“今天什麼日子?”
“十四了。”
华御烽跟著甲虫,很快便找到了那放置换宫外人衣物的地方,一眼便看到了梅好运走时穿的那衣服。他将那被自己隔空点了睡穴的太监踢到一旁,转过身对另外两人道:“此处只是衣物,现在还怎麼找?”
洛樱雪沉吟片刻道:“今日十四,明日十五他们便要成亲,我们不如宫内潜伏一夜,看明日何处有嫁娶声,便知。”
上次来的太监便令他三人知道,宫内的确是高手如云,虽然未必真的有比他三人高强的,但是毕竟寡不敌眾。再者他们只不过是来抢梅好运,又不是来当刺客屠杀皇族,虽然华御烽个人很想宰了茯照。总而言之,没必要闹大,悄悄擒了梅好运走便罢。
他三人议论该是留在宫内就这麼过一夜算了,还是出宫去明日再来,最终想是不如就留在宫中,万一走了狗屎运碰到梅好运呢。
於是三人便在宫内做贼似的游荡。
那头,太子茯曜刚和浮沉中午干了一次,正舒爽地躺在浴池内,浮沉跪在他身后给他捏肩,忽然屏风后有人来报。
“太子,异星局称宫内有异动。”
茯曜立刻让浮沉停了按摩的手,回头和浮沉对视,冷笑道:“他们倒也是心急呢。”
浮沉将他从池子里抱出来,给他擦身穿衣,面上还是沉稳的,茯曜却看到他额头上青筋跳动,一摸胸膛,心跳得极快。
“你这真是,”茯曜上去吻他,“别激动,明晚便让你杀个痛快。”


结局 抢亲

茯照命格异常,成亲也不适宜大办,不过是在宫内办了一场家宴,倒是同寻常百姓无异了。不过寻常百姓成婚也是颇為讲究,这日晚上,梅好运便按照嫁入的规矩住到了别的宫殿。宫内办事迅速,主要是宫人多,做什麼都是一眨眼的事情。
岁砂等人已经锁定了明日可能会拜堂和开婚宴的几个宫殿,决定明日梅好运一出现就抢亲,不过他们大概没有想过,万一这被娶的人不是梅好运怎麼办?
真是关心则乱。
也亏得茯照娶得人的确是梅好运,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了。这头梅好运刚吃了晚饭,就被宫女揪著去浴池梳洗。这才是第一轮的梳洗,再过三个时辰,就要起来再梳洗一遍,也不知道今晚这遍梳洗是做什麼用的。
梅好运被刷的背上发红,才盖著被子睡下。他挺尸似的躺著,心里却还在祈求著什麼。
有何好祈求的呢,到了今天,没有人来寻他,已经明摆著,不会有人来寻他了。他还是认命吧,总之他命是不好的,自幼就被父母拋起在寺院里,自己过活。梅好运躺在床上,侧过头看著帐子里透出来的,屋里放著的一个小孩拳头那麼大的夜明珠的光,终於叹了一口气。
岁砂,洛樱雪,华御烽,不管是谁,你们几个不守妇道的,是真的要把你们相公拋弃了吗。不管是谁,快来把我带走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贪财好色了。
也许他们已经来寻我了,梅好运暗自对自己说,虽然很难信服,但是还是在心里默默重复著。说到底是不愿意和茯照成婚的。
茯照起先对他态度奇怪,后来忽然说对他生了情愫,现在又说不过是看他八字相合才来成婚。他真不知道到底什麼才是真话了。
梅好运翻了个身,脑子里忽然出现了那日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岁砂,和梦中岁砂站在水中看他的样子。还有洛樱雪,他想到洛樱雪沉闷地接他下学,两人在路上走,洛樱雪為他戴上帽子的样子。华御烽虽然是个混蛋,可是他也记得自己垂死之时,华御烽双目通红地照顾他的样子。难道他们说过的话也都是假的麼?真的因為自己八字的缘故,利用完了就不管他了麼?
梅好运终於开始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如果自己真是自己认為的正人君子,又怎麼会被骗呢。他这一年多真是过的惊心动魄,从一无所有地在大风里糊自己的屋顶,到现在躺在皇宫的床上,明日就要嫁给王爷,真是如做梦一般。
然而他这人脑子不好使,想了一会自己的罪过,就困得睡著了。
岁砂几人,寻寻觅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宫内的异星局知道了行踪,晚上先在不知道哪个妃子的小灶里偷吃了一顿饭,现在坐到了智王宫殿附近的某个妃子的小花园里。三人挤在假山的背面,看著不远处智王的宫殿已经装饰成了要婚嫁的样子,屋顶上掛起了垂下的红色帷帐,巨大的月亮从宫墙的背面升起来,十分美丽。
洛樱雪抱著剑,双眼盯著那些喜庆的宫殿,忽然道:“我成亲时,也要在九重阁这样。”
华御烽还在吃手上偷来的一篮子点心,嘲笑道:“你和谁成亲呢?”
“自然是好运。”洛樱雪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温和,却被华御烽恶意地打断了:“想得挺美。”
岁砂靠在假山上始终没有说话,他总是后悔自己没有很早就和梅好运拜堂成亲,不然哪有这旁边两人的事呢?即使摒弃了不少前朝旧礼,如今纳小妾也还是要正妻同意的。早知他刚遇到梅好运,就该骗著他娶了自己做正室,后面大约也没有这麼多事情发生了。
然而现在说什麼都是白说,毕竟当时他对梅好运的嫌恶还歷歷在目。他望著不远处迎著春日的夜风招展的轻纱,不知為何想到了梅好运坐在窗臺前写酸腐文章的熊样,搞得他浑身一麻。算了算了,他还是闭目养神,明日恐怕是要大战一场。
三个时辰过的很快,梅好运梦见自己在一个驛站吃牛肉面,刚把面端上来,他还没举起筷子,就给宫里敲更鼓的声音吵醒了。他从床上钻起来,一瞧床下,吓了一跳,床下跪著十多个宫女,手上均捧著不一样的东西。眼花繚乱,他都根本认不清什麼是什麼,只是勉强看出其中有一顶玉冠。
他还未来得及看那玉冠的成色,便被宫女拖走,又是一顿搓洗。
他彻底被洗的没了脾气,他虽说对这成亲毫无兴趣,心情也不佳,但好歹这是此生唯一的一次成亲,弄得这麼心烦,更让他暴躁。
梅好运撅著屁股让宫女和太监清洗他的后穴,老脸有点红,只好徒劳地把脑袋埋进胳膊中。被撑开的异样,让他朦朧地回忆起一些之前床笫上的细节。比如撅著屁股在床边被人抓著腰操,带著汗珠的下腹拍打在他的屁股上,火辣辣的触觉令他羞愤欲绝。
他之后虽然知道了那些小妾都是些男的,但行房时还是多让他们给他吃点迷药,好掩盖心里的不适。说起来都没有清醒地和一眾男妾们操过,他居然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后悔。
梅好运趴在池子边唾弃自己的同时,浮沉已经从太子的床上起来了。
东宫的摆设极其奢华,他一直不很习惯,所以总是起得很早。今日他预想中的高手对战近在眼前,他更加兴奋地睡不著,仅仅是闭目养神了几个时辰。起床时茯曜还没有醒,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呼吸著,手上还握著他的命根子。他把微微勃起的阳物从爱人的手上解救出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微笑,摇摇头换上了紧身的暗卫衣服。他又将头髮梳成了很紧的一个髮髻,洗了一把脸之后,回头看床上,茯曜已经醒了。
宫里热,他把被子掀到一边,解开身上的丝袍,慢吞吞地擼著自己的阳物,神情还是刚醒来的慵懒,嗓子还是哑的:“我还是喜欢看你穿这个,特别骚。”
浮沉彻底笑开来,眼神宠溺地盯著他,走到窗前低头吻他。
两人唇舌交缠了一会,浮沉放开他的嘴唇,低声道:“晚上见。”
接著便打开窗子无声地闪出去了。
洛樱雪抖落身上的露珠,和其餘两人站在一处,从华御烽昨天偷来但是没吃完的点心篮子里拿出一个玫瑰酥之类的饼,放在嘴里干嚼著。几个茯照所在宫殿还毫无欢闹的动静,只是能隐约看见有宫女太监其中忙碌地走动,可见今晚的婚宴就是设在他自己的宫殿了。这可谓是皇室最简单的婚宴了。
“我们今日如何行动?”华御烽在晨光中拍掉手上的点心渣子,摸著腰间的软剑道。
“他这婚礼再简单,也要迎亲。迎亲都是正午,我们等到正午,抢了梅好运就完了。”洛樱雪将手上的绑带缠紧道。
“这也叫计画?”华御烽瞪大眼睛道,“我以為有甚縝密计画,原来又是个见机行事的干活。”
岁砂倒被他逗笑了,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叫计画。”
梅好运坐在凳子上,梳头宫女给梳著复杂的成婚时梳的髮辫,将那头髮编了一层又一层,整个脑袋好似一个奇怪的果子似的。其实这髮型并不难看,只是要看放在谁的脑袋上。放在相貌好看的男子头上,便是别样端正的俊秀,放在他梅好运的脑袋上,只能是个长坏的奇怪果子。
不过极其华丽的玉冠让梅好运开心了一些,那玉冠是五片合抱的花瓣,雕得薄如蝉翼一般,透过玉冠的花瓣,竟能隐约看见中间的头髮。插上去的玉簪掛著黑色珠子穿成的流苏,头上雕刻成凤的样子。
戴上这冠子之后,梅好运觉得镜子里的自己也平添了一分贵气。
穿那婚服又花了不少时间,渐渐的太阳已经升到了顶上。
梅好运刚穿上最后一件外袍,门口的太监已经传话进来,茯照主殿那边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到。
他此时才有了一些要成亲的真实感,身后巨大的穿衣铜镜中映出的自己并不是寒酸的那个了,他的鼻子忽然有点酸酸的,可还没来得及认真感慨,宫女已经将他簇拥著出了门。
梅好运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镜子中一晃而过的自己的黑色身影。
殿门口的迎亲队伍,最前头就是一身红色的茯照。今天的太阳大,梅好运眯著眼睛,才能看清他的脸,将头髮梳得整齐的茯照,真真是面若冠玉了。茯照发现了他在看他,竟然脸上毫无表情,连头都没有点一下,将脸转向了旁边。
梅好运大大地叹了口气,在太监的帮助下跨上了马。
他毕竟嫁的是皇族,骑马便落后了一个马身的位置,由侍卫牵著行在茯照的背后。
茯照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脑袋,不让自己往后转,看梅好运。他看到仰头眯眼看他的梅好运,险些滚出泪来,他终於可以独佔梅好运了。就算梅好运并不喜欢他,甚至和他除了同窗的友谊之外,没有任何的其餘感情,他也不在乎。他很快就要独佔梅好运了。
宫里人成亲,要去太庙祭拜祖先,即便茯照的婚事已经将一切都减到最简,但是这一步是万万不能少的。去太庙拜了,才算给列祖列宗看过这成亲的对象。
行了一会,两旁高大的树木枝叶之间已经出现了太庙的屋簷和宫门。
梅好运牵著韁绳的手心全是汗,看到太庙的影子,更是不由得抖了起来。
我真的不想图这个富贵,我嫁给茯照,我梅家就真的绝后了,求求谁把我救了吧!
“求求谁把我救了吧。”他紧张地在嘴里嘀咕起来。
“求求谁把我救了吧。”
“求求谁把我绑走吧,我藏得私房钱全都给他。”
“求求……”
正当梅好运低头祈求念念有词之时,忽然耳边刮过一阵疾风,将那冠上的流苏甩到了他的脸上,惊了他一跳。
他抬头一瞧,那不是华御烽又是谁!
华御烽一身黑色劲装,稳稳站在梅好运面前,两个太监合抬的一柄华盖上,抱臂朝他道:“你倒真的要嫁了。”
“我没……岁砂!”
梅好运还没答完这句话,便看到了旁边树杈上立著的岁砂,华御烽的脸立刻黑的像锅底似的。岁砂站在那树枝的阴影里,朝梅好运道:“对不住,险些晚了。”他身旁的洛樱雪,并不说话,只是微微朝梅好运点头。
“保护殿下!”
周围的侍卫一眨眼便将茯照和梅好运从马上拉下来,团团保护起来。茯照和梅好运被围在中间,却见两边的宫墙上跃出数人,均穿著苍色衣物,為首的人正是浮沉。
他还未落地,手上的长剑便直指华御烽刺去,剑气过去竟能带起一阵微风,可见是动了杀意。华御烽起初只是在华盖上左右闪躲,见这人竟是真的要杀自己,立刻将腰上软剑抽出,同他缠斗在一起。
那头,岁砂和洛樱雪也同赶来的影卫打成一团。
梅好运原以為侍卫会将他们带走保护,谁知他们竟看著那三人都被缠住,将茯照和梅好运簇拥进了太庙。
岁砂等人以為他们是為了保护梅好运和茯照不受误伤,也未在意,原本他们也不是来刺杀茯照的。待把手上这些难缠的解决了,进去将梅好运带走也就易如反掌。
哪能想到,他们进太庙,竟是真的去祭祖了。
梅好运挣扎著不要跪下,大声呼喊著:“岁砂,雪儿,小花快来救我!”却被身后的太监大力按住肩膀,一下便软在太祖的画像前。茯照竟好似知道会发生这些似的,接过香,口中念念有词的。梅好运不知道他在念什麼,但也能猜到是成婚祭词之类的东西,只好傻跪著。
茯照念完后,梅好运身后的太监便把他按下去,和茯照一起磕了三个头。
又让他和茯照对著磕了三个。
这就算完了。
殿外,华御烽和浮沉斗得正酣,高手交锋,棋逢对手,都有些欲罢不能,浮沉兴奋得牙关都在打颤,两柄长剑相交之处,迸溅出火花。洛樱雪却打得不痛快,他练得功夫哪讲人情,出手便是要命的,但现在却不能置人於死地,只好拎著柄剑硬著头皮和两个影卫过招。
岁砂开始还有些兴趣弄这些凡人打闹,但渐渐地听不到太庙内梅好运的呼救声,便烦躁起来。施了法术将交手的几个影卫打昏后,大声朝其餘两人道:“我进去抓他,你们再顶一回!”
他几步跨上太庙的臺阶,随意念咒便将门口的侍卫统统放到,一把将门推开。
茯照正拿著一柄剪子,剪梅好运玉冠上的珠串,这是成婚礼节的最后一步,过了这一步便在没有反悔了。
岁砂一闪身便到了跟前,抢过剪刀,搂住梅好运,一剪子剪了下去。

(全文完)


番外 好运中举

梅好运午睡醒来,初夏,天气已热得非常,他分明记得午饭后坐在此处念书。现在不知如何,脑袋却掉在了桌子上。他的脸侧贴在桌子上,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进来,烤得他的脸颊滚烫。
屋里服侍的丫鬟不知哪去了,一个人都没有,门外也听不到丫鬟小廝们打闹的笑声。他觉得颇奇怪,在桌子上眨眼片刻,坐了起来。
脖子实在酸痛,梅好运拿拳头捶著后颈,从凳子上站起来。
门外竟然也没人,他抓耳挠腮地从长廊穿过,叫著夫人的名字:“岁砂!”
好容易来了个丫鬟,踏踏地从另一个院子跑过来,嘴里嚷嚷:“老爷!老爷!”
“真是不像样,”梅好运背著手摇头,“都成亲了还这麼不稳重。”
“老爷,宫里来人了,叫您去呢。”
丫鬟在梅好运面前气喘吁吁地站定,定睛朝他面上一瞧,却喷笑出声:“老爷,您的脸!”
“啊?”梅好运伸手往脸上挠,不明白丫鬟在笑他什麼。
他府上一向没规矩,丫鬟只是对著他笑弯了腰,却也不告诉他他脸上到底怎麼了。梅好运皱著眉头拿袖子擦脸,一边嘴上朝著丫鬟训斥,府上丫鬟多是些机灵貌美的,他骂得也是不痛不痒:“你这丫头,还不快帮你老爷擦擦!”
丫鬟终於笑完了,掏出帕子递给梅好运要擦,梅好运正接过那芳香的帕子,腰却被人抱住了,一颗重重的脑袋压在他的肩膀上。
丫鬟一见来人,立刻抽回帕子,行了个礼跑了。
梅好运的手指在空中捻了捻,回头朝趴在他肩上的人道:“你怎的自己进来了?”
茯照嘻嘻笑著,手已伸到了他的衣襟里,隔著中衣搔他的乳头,梅好运被他掐地脸色泛红,却仍是嘴硬道:“待我换件衣服,我便随你走。”
茯照仍抱著他不放手,梅好运走一步,他也走一步。亏得丫鬟们都不在这院子里,不然真是要羞死梅好运那假正经的脸。
这般抱著,堪堪移近了梅好运在内院的卧房,茯照却忽然松了手。梅好运正觉得奇怪,怎的这傢伙突然不缠人了?
一抬头,却见卧房的门口,抱胸站著华御烽。
华御烽一向和茯照不对盘,见到他不是冷嘲热讽,就是要上手去打。平日里还有宫里的侍卫给撑腰,今日浮沉同太子办事去了,却不在,茯照看到他立刻吓得缩著脖子规矩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华御烽并不睬他,只是走上来对梅好运道:“你今日要进宫去?”
梅好运点头称是。
他神色忽然不鬱了,不管茯照在场,将梅好运一把拉过来,揉著他的背道:“我才回来,可别去了吧?”
意思是叫他陪他在家住住,莫要去皇宫。
梅好运自然懂,但是每月有十天是要住在皇宫的,这是当初都商量好的,君子一言,駟马难追,随意反悔可不是君子作為。
且话当初,岁砂在皇室祖宗牌位前剪了梅好运的穗子,四下皆是惊异至极,各个都呆了。被岁砂推倒在地上的茯照,头上的冠子都歪到了一旁,起初呆住,定睛一瞧岁砂手上的穗子,竟然又气又急,哭了起来。
剪穗子这事,并没有再来一次的说法,谁剪了就是谁的,除非休妻。
浮沉虽说冷静,武功高,也没见过这样的耍无赖的,跃进殿门后将茯照扶了起来,即刻令侍卫将大殿团团围住。
岁砂却好似没看见似的,只是抱著梅好运道:“娘子,这下你逃不了了。”
梅好运被这架势搞得只顾著发傻,终於回过神来,揪著岁砂的衣襟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合礼节规矩。”
岁砂低头笑道:“这有甚不合规矩,本朝规矩,新郎剪了新娘穗子,便礼成了,如何不合规矩。”
耳边茯照站在一旁抽抽噎噎,抽得浮沉心烦。他服侍茯曜,却一向烦茯照,无外乎因著茯曜总是关心幼弟,似乎比同他还要亲近,让他心内好大的不爽。这下简直一箭双雕,他即可除了这几个烦人的玩意儿,尤其是梅好运,又可惹一回茯照,何乐而不為。
於是浮沉将茯照往身后的侍卫处一送,正色道:“大胆庶民,竟胆敢破坏皇室宗庙,就地拿下!”
一眾侍卫长剑出鞘,眼看便要向那几人攻去,梅好运这怂包吓得直往岁砂怀里钻。
“且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茯照却忽然出声,“放他们走!”
此话一出,连一旁抽剑对峙的华御烽都傻眼了,和站在背后的洛樱雪冷笑道:“这小王爷倒以為自己在唱戏呢!”
洛樱雪竟也没有沉默不语,回道:“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麼药。”
茯照从侍卫团团包围中走出,抹干眼泪站在梅好运面前,道:“梅好运,即便你这穗子不是我剪得,但我们也拜过祖宗天地,也算是夫夫了!”
“这……”
梅好运张嘴欲言,茯照却又道:“你我在行宫已有肌肤之亲,算行过夫妻之事,本王先前许给你的条件,不会食言。”
这话一说出来,其餘三人均向梅好运投去了鄙夷的目光,似乎在控诉他又為著贪婪坑了自己。梅好运正欲反驳,但一则茯照说的都是实话,二则茯照一挥袖道:“放他们走罢!”
殿内殿外的侍卫均刷刷地收了剑。
浮沉欲阻拦,却不知寻什麼藉口,只得目送那四人离开。
他回头去看那茯照,一副颓唐不堪的样子给两个侍卫扶著,他一想到可能会被茯曜破口大駡,乃至赶下床铺,就觉得头痛不已。
然他即便由茯曜下了令,可诛杀全部人,但茯照既然铁了心放他们走,他也无法。
浮沉收了剑,忽然叹气道:“我终究只是个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