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05

肉包不吃肉:病案本 182 - 185

【第182章】 我是新的贺总

    一夜肆意交缠,因为两个人心里都压着些事,因为彼此都能感知到对方身上那种灰暗的情绪,于是近乎是报复命运,嘲弄天数般的在发泄着。床铺不停地在吱呀晃动,床垫节奏性地震颜,几乎到了天明时,这一切才如水波静止,慢慢地停下来。
    谢清呈现在的身体很不太好,但冥冥中似乎有一种预感,感觉就该有这样一次放纵,该挣脱俗世,命数,内心的枷锁,在犹如天罚的雷声鼓点里,向某种无形的力量示威,哪怕痛彻心扉,也要有一回这样疯狂的拥抱。
    贺予是天生不驯服于社会。谢清呈不一样,谢清呈似乎是个完全依照道德框架长成的人,但其实他叛逆起来比谁都凶狠。他的发泄是无声的,却也是毁灭式的,是不计后果的,仿佛视未来如尘埃。
    但未来终究还是要来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谢清呈被被细微的动静从浅眠中扰醒,他睁开眼睛,贺予就在他身边躺着,不知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又也许年轻人根本就没有睡。
    贺予抱着他,在单薄的空调被下面相拥着,一双深黑的杏眸就那么安静地望着他。
    外面还在下着绵绵的小雨,晨昏交缠,白昼尚未完全来临。
    谢清呈与贺予互相看了一会儿,谢清呈声音很低哑:“什么时候走?”
    “天亮。”
    谢清呈应了一声,想说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想说。
    这么久以来,他们哪次做完之后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的气氛,平静,宁和,无人忍心打破。事实上,谢清呈应该也没有这么宠过贺予,贺予调整自己把他抱得更紧的时候,他微微皱了一下剑眉,因为贺予的性器还插在里面,动作时能感觉到自己被顶到,连同里面粘稠的精液一起,被顶撞出水波颤然的余韵。
    他觉得疼,却没有斥他无礼。
    贺予抱着他,他们的双腿在薄被下纠缠着,心跳透过汗湿的胸膛,传抵至对方心里。
    贺予就这样抱了他很久,好像他们都已经八十岁了,人生都快全剧终了,什么也不必多想。
    “谢清呈。”最后他轻轻地说,“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天?”
    “……”
    “一小时?”
    “……”
    贺予抚摸着他的头发,安静了好一会儿,又似不甘心,又似自嘲似的问:”……那,一秒呢?”
    谢清呈闭上眼睛:“……”
    他身上都是贺予留下的吻痕,血肉间还插吮着雄性体内不该有的,违背天伦的阳物,他的心和他的身一样软,却也和他的骨一样硬。
    很久的沉默后,他听到贺予在他耳鬓边轻轻地笑:“对不起,是我要的太多了。”
    “……”
    “我知道,这个你给不了我。”
    贺予停了一下,拿了自己枕边的手机,打开了改装过的随身投,幽蓝的光芒投在了天花板上,光芒里是他自己做的水母游曳的海底流影。
    他松开谢清呈,看着谢清呈的眼睛,说:“你给我的也已经很好了。我知道那是你仅有的东西了。谢清呈,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仍是好的,我不怪你。”
    他在犹如深海里那般岑寂的房间内,又一次吻上了谢清呈的嘴唇,吻由浅渐深,情也逐渐转浓,他复又拥住他,被子盖住的身躯慢慢地再次动了起来,贺予屁股一下一下地往前耸动,在谢清呈体内插了一夜的鸡巴勃起,变得又硬又热,再一次往那湿穴里面顶弄。
    “啊……啊……”
    谢清呈的眉头紧皱,秀颈仰起,双腿垂在贺予腰侧,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下地无力晃动着。贺予操他的动作从缓慢缠绵,到逐渐狂热,激情难收,最后完全演变为几乎要将谢清呈操碎的疯狂。
    谢清呈是很能忍耐的人,却不知为什么只是这样的浅尝就湿润了眼睛,喘息微沉。
    两人在黎明破晓前又一次纠缠在了一起,谢清呈在被越来越激烈的占有时,喉间发出了破碎的低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予听到他的长辈在这未世般的性爱里,被操到眼眸失神地,崩溃地喃喃地唤了一句:“……贺予……你……啊……你可以全都射在里面……”
    “不要拔出去。”
    “都……留下来……”
    如果这是我最后能给与的。
    如果这是你最后能留有的。
    哪怕有悖于伦理,也想要一直记得清晰。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贺予已经离开了。
    天完全亮了,雨也停了,那个人像是借着雨水回来的孤龙,雨尽了之后,氤氲的暧雾就飘散不见。
    谢清呈躺在凌乱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他的心里很乱——他知道贺予是决定担负起家族的事业,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头破血流的喜爱,今后或许再也没有了。
    这是他从来都在求的一个结局。
    如今他终于得偿所愿。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了,心脏应该变得很轻松,谢清呈起身,熹微的阳光透过窗,照在他苍白的皮肤上,窗户没有关严,有风吹进来,连同着贺予一起离开的,好像是他身上最后那么一点温度。现在都消失了。
    他很倦,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有起身。
    上午十点钟,他收到了城市新闻公众号的实时推送,先是黑白照片抢头的讣告,讲全国百强企业家贺继威身故的消息。
    然后便是在线的新闻采访,采访的时间,地点,受邀的媒体,都是贺家提前安排好的。
    谢清呈看着几个小时前还像一头小兽一样,执拗地拥抱着自己的那个男孩子,此刻已经换上了接受访谈时的黑色考究正装,平静得体地应答着媒体的问题,而红肿着眼睛的吕芝书站在他后面,画面的最角落是面有不虞之色的贺鲤。
    画面上,贺予的名字下面被打上了贺氏集团继承人这几个字。
    真的非常奇怪。
    明明只是一个会拥着他,和他说,谢清呈,你抱抱我好不好的少年罢了。而镜头里的年轻贺总儒雅,斯文,面容清丽,谈吐得当,杏眸的末梢带着些微的红,那是恰到好处的悲哀,是媒体要拍的东西,也是观众会审夺的细节,更是贺家所谓父慈子孝的门面。
    贺予没有刻意学过,但他一直以来都很聪明,他做的很好。
    “接下来我会在母亲的帮助下,让手上的项目顺利落地。”
    媒体:“可是目前贺家没有完成的项目有很多都在海外哦,那是不是说贺总您接下来会经常出国……”
    贺予沉静地坐在实木书桌前,修长的手交叠着:“是的。”
    “您的学业还未完成,那您接下来是打算怎样平衡学业和家族事业呢?”
    “我已经准备申请暂时休学一年,因为我确实还非常年轻,很多事情缺乏经验,我需要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打理企业事务上,与我父亲共事多年的前辈以及我的母亲,兄弟,他们都会给予我最大的帮助。那么我也不希望辜负他们的期待。等企业回到平稳运行的状态下之后,我会重新返回校园,完成我的学业。”
    媒体:“我这边问一句题外话,贺总您大学报考的专业是编导,而不是与家族事业相关的医药领域,那这样的选择完全是出于兴趣吗?还是说是父母的期待呢?”
    贺予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他垂了眼睫,拇指互相把玩着,安静思索了片刻后,他的视线重新朝向了镜头,好像直直地穿出来,落在了屏幕外的某个人身上。
    “我很小的时候,有人曾经和我说过,遇到再大的困难,都不应该向苦难屈服。比药更重要的,是一个人自己内心的强大。我之前一直以为我报考沪大编导的初心是因为别的事情,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其实是因为我心里一直记着他的这句话。”
    “内心的力量在某些时候,会比药物的力量有效得多,而我在这个专业领域若有学有所成,或许就可以把激励了自己内心的东西,以作品的方式呈现出来。只要有人能看懂,只要有身在困境的人可以因此受到鼓励和帮助,哪怕很少,我也仍然觉得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不得不说,贺予的气质很适合在镜头前这样温文尔雅地谈话,他虽然非常年少,私下还疯得要命,但在明面上,他的风度是远超吕芝书和贺鲤的,若是今天的讲话换作另外两个,都不太可能会有这样的效果。
    记者:“那贺总可以说一下那个人是谁吗?是您的父亲,还是……”
    贺予温和而不容置否地说:“是我的秘密。”
    卫家的电视机前,黎姨的手机上,警局郑敬风的电脑上,澳洲段闻的外链屏幕前……还有,陌雨巷的小屋内。都传出了贺予的声音。
    “也是我会替他保守的秘密。”
    澳洲某海岛上。
    段闻架着腿,看着书房里竖着的屏幕:“他是吃了多少药,才能维持这样的冷静?”
    全息投影的贺予新私人医生安东尼:“我可以说是致死量吗?”
    “……”段闻道,“他肯定不会死吧。”
    “他已经熬过来了,就不会死。可怜他最崩溃的时候,他的那位秘密先生因为发现了卫容的秘密而一直在查案,并不知道贺予那一个月有多难受……而贺予却是一好起来,就奔去找他了。”安东尼冷笑一声,“真是疯子,正常人谁能受得了谢清呈。别说喜欢他了,和他一起生活都足够把人折磨到死。只有疯子才会甘之如饴。”
    “你不必那么说。”段闻淡道,“有些东西,你是不懂的。”
    段总这么开口了,安东尼也不好再反驳什么,只是全息投影反馈出来的影像里,他的脸色不算太好看。
    过了一会儿,安东尼才幽幽道:“只不过现在,他已经要放弃他了,不是吗。他父亲死了,整个家只有他才能承担重担,幸好他脑子还算清醒,他没有什么都不要也要站在谢清呈身边。”
    段闻端详了一会儿屏幕,良久后,干巴巴地道了句:“但愿吧。”
    半个小时后,采访结束了。
    谢清呈的手机仍然在那个视频公号网页,没有退出来。
    他抬起手,手肘遮上额头——
    谢雪,陈慢……贺予。
    他曾焦头烂额为之担忧的三个人,竟都遂了他的心愿,在辗转之间尘埃落定,都有了一个全新的未来。
    上天或许总算在这一次听见了他的心愿,让他宽了心。
    破损的小熊玩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可以再无任何顾忌地往前走了,去尽最后一点力,报完秦慈岩的恩,然后如果可以……
    他要找到那个杀了他父母的仇人。


【第183章】 你怀疑我吗

    身边没了任何一个会分走他精力的晚辈之后,谢清呈办事的效率高了很多。
    他每天整理资料,查案,定期去美育进行治疗。
    痛楚感似乎也在逐渐麻木。
    人活得越来越像个机器,自然也感受不到太多痛苦。
    一段时间后,他依据目前手上有的线索,得到了一个新的重要的发现。他是通过对贺继威实验室当年的工作人员逐一调访后才拥有的这个发现,而这个发现令他惊愕不小。
    ——吕芝书怀贺予的时候,因为帮丈夫贺继威下实验室,不小心受到了感染,导致差点需要堕胎,最后不得不通过RN-13尝试着挽回孩子。而那个出现泄露事故的实验室,当时的负责人,竟然正是卫容!!
    谢清呈之前从没想过,原来吕芝书和卫容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往事,甚至可以说是过节。
    卫容在吕芝书最终接受了RN-13治疗后,不出多久,就出车祸去世了,但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吕芝书却好像对RN-13这种改变了她人生的禁药毫无兴趣。
    谢清呈在拿到了这条线索的那个夜晚,独自在书桌前抽着烟,反复推敲,桌上列了各种可能性,烟灰缸也逐渐积满。
    最后他起身,心事重重地走到了屋外小巷里,又点一支烟开始抽,而在他身后,写字台灯照着那张几乎被涂写满了的纸。
    纸面上最显眼处,是他排除完之后,他最不愿意相信,但也最有可能的一种推断——
    “吕芝书事实上从没放弃过对RN-13的研究。”
    也就是在谢清呈发现这一细节的几天后,郑敬风忽然邀谢清呈去他家里吃饭,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他。
    谢清呈于是又来到了郑敬风自己住的那个市区通间,他到的时候,郑敬风正在拿个小酒精炉炖红烧大排,桌上已摆了西红柿炒鸡蛋,熏鱼,上海青豆腐汤,还有两瓶二锅头,都是非常家常的菜色。
    酒精炉煨出来的红烧大排有一种大锅里烧不出的香气,郑敬风摘了围裙,擦了擦手,对谢清呈说:“坐吧,你小时候上警局来,就喜欢吃我在办公室里开小灶的这个,酒精炉子做的红烧大排,口味和你爸一样,来,倒点酒。”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看上去郑敬风有点难开口,他拉着谢清呈在餐桌前坐下了,二锅头一人一小杯倒上,然后拿起筷子盯着满桌的菜,想了想措辞,最后还是道:“先吃点吧,咱们边吃边说。”
    等谢清呈吃了一些东西,郑敬风终于讲了一些话之后,谢清呈算是明白他为什么会希望自己先下筷子了——因为接下来郑敬风讲的内容,确实是让他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蒋丽萍走了之后,我们一直在对这个案子进行查漏补缺。虽然当时高速爆炸发生的仓促,她没能说出更多的线索,现场也没有留下更多的证据,但她到底还是给我们解开了一些谜团,并且也给了我们一个大的调查方向。”郑敬风喝了口二锅头,咂了一下,叹道,“我因为知道市局里最大的那个‘鬼’是谁,他越不希望我们去细查什么,我就偏偷偷地去查什么,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在黄志龙的一处私人别墅里,找到了一本牛皮笔记本。”
    “黄志龙的笔记?”
    “蒋丽萍的笔记。”郑敬风又闷一口酒,然后重新倒了一杯,感叹什么似的,慢慢倒在了地上,“可能别人都会以为是黄志龙的东西,但我一看那字迹,我就认出来了,那是我线人的笔迹……”
    谢清呈皱眉:“她手上戴着监测泄密手环,哪怕是以书写的方式,应该也无法透出什么重要的秘密来。”
    郑敬风:“是这样没错。不过她那个笔记就是她为了测试哪些信息是绝对不能透露,哪些信息换个表述方法是可以被暗喻出来的。本子上写了很多她尝试形容的暗语,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都在对这些暗语进行解读。”
    “结果怎么样?”
    “有很多非常有用的信息,蒋丽萍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在她离世后,她依然给我们提供了极宝贵的线索。我们现在已经锁定了几个与她暗喻内容高度吻合的对象,那些应该都是段闻在国内合作的对象,除了已经死去的黄志龙、梁季成、王剑慷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学术人员,被腐蚀的公职人员,以及大企业家。”
    谢清呈:“有多少数量?”
    郑敬风:“能完全对上信息,百分之百有把握的是四个人,不过那四个都不算是高层,级别远低于黄志龙。不过有一个和黄志龙一样,属于那个组织极高层的公司,被我们锁定到了。目前信息匹配度在百分之六十左右,也就是说这家企业很有可能就是蒋丽萍在暗喻的另一个大龙头,它的罪孽不比志隆娱乐要少,甚至更多,因为它是负责违禁药物研究和直接进行生化试验的一家——药企。”
    谢清呈闻言,脸色骤白,捏着酒杯的手也微微地有些发抖。
    尽管郑敬风根本就还没报出那家药企的名字,但他已然心如明镜——有哪家医药企业涉及卷入,需要郑敬风亲自找他来谈?
    谢清呈并不想等郑敬风向他宣判,而是直接开了口,抬眼盯着郑敬风,单刀直入:“什么意思?你说贺氏制药?”
    郑敬风把二锅头闷了,说:“你自己很清楚我的意思。”
    “……”
    “在破译完的蒋丽萍的笔记当中,她指出了那个制药公司是段闻在华的最大生化合作对象,该公司的海外业务在光鲜的包装之下,做的全是违禁药的实验和售卖项目,这些年,这家药企向段闻所占据的海外非正规市场输出了很多根本不符合伦理,未经严格医疗监测审核的药物。他们不惜造成大量的病痛,甚至死亡,只是希望从这些病案当中,搜集到直接作用在人体上的数据。”
    分明是夏季,老郑抠门,通间里没开空调,只是电扇在摇头晃脑地转动。但谢清呈却出了一身冷汗。
    郑敬风顿了片刻,隔着一桌几乎未动的家常菜,看向谢清呈苍白无人色的脸。
    “通常情况下,警方调查到的事情,我不会和你多说,这是我的原则。这件事我破例了,因为我看得出,你和那个小贺……现在应该叫贺总了吧,你和那个贺总走得很近,依我的观察,你和他的关系,甚至比你和陈衍更近。”
    谢清呈放下酒杯,眼前有轻微的眩晕感,他尽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贺予不是这种人。”
    “我也希望他不是这种人,但是人是会变的,尤其在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的时候。”郑敬风道,“贺氏制药的公司构架,在贺继威还活着的时候,是他和吕芝书两人分管国内国外,国外基本由吕芝书去处理,贺继威过问不多。如果贺氏集团真的就是蒋丽萍笔记上说的那家企业,按照他们公司运营的方式,有一定可能性洗脱罪名的,也只是贺继威。”
    顿了顿,郑敬风道:“贺予不一样。”
    “……”谢清呈想到自己手上的线索——吕芝书很有可能根本没有放弃RN-13的研究。再结合郑敬风现在说的,这些年负责贺氏制药海外市场的人就是吕芝书,那么的确很有可能……
    “这段时间来的新闻,你应该也看到了。小贺总和老贺总不同,他接任了他父亲的位置之后,连老贺总只是盖个总章不会过问的海外项目,他都是亲力亲为。外界也都在说,他母亲受了刺激,身子一下子就不行了,多亏贺予还在请人悉心治疗她,这才慢慢地有恢复的迹象。”郑敬风道,“据我先前所知,吕总和小贺总的母子关系并不亲密,小贺总在父亲死后,却对他母亲非常照顾,这一点很不符合这个年轻人的行事逻辑。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谢清呈闭上眼睛说:“他失去了父亲,或许不想再失去母亲。”
    “你心里知道不会是因为这个。”
    “……吕芝书在很早以前就对贺予有过许多弥补行为,只是贺予没有给她机会,现在她精神和身体都一下子垮了。”谢清呈道,“贺予这个人不喜欢欺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可能。”
    郑敬风说:“那么就算你说的对,有这样的原因在。不过我这里还有第二种推论,你应该听一听。”
    “……”
    “贺予在贺继威死后,继承了贺继威全部可以单独处理的财产和身份,而贺氏持股占比,吕芝书和贺继威几乎是一样的。以前贺继威和吕芝书能保持一个平衡状态,但贺予是个后生,他母亲也好,他弟弟也罢,对他的掌权都未必持有表面上的积极态度。贺予心里肯定也非常清楚这一点。这个时候,他主动接管了贺氏集团几乎所有的海外业务,为的就是在他母亲没有从打击重病中振作起来之前,把吕的命脉也掌握在自己手里。”
    老郑停了须臾,接着说道:“虽然我和那个小伙子见了没几次,但我能感觉到,他远没有他外表看上去那么平易近人,他能狠的下手,也能豁得出去,他不是那种会甘心受制于人的普通孩子,在他和他母亲的权力角斗里,他完全可以做那个制造玄武门惊变的人。”
    “贺予确实是这样的的性格。”谢清呈抬眼看向郑敬风,“但有一点你没有考虑进去。”
    “什么?”
    “他不歹毒,更不愿意去用药物伤害其他病人。”
    “……”
    “他曾经愿意为了救成康精神病院的患者,冒着生命危险返回火场,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郑敬风沉默须臾,说:“如果不是我确定他经手了所有国际业务,我也不愿意去做这样的推论。是的,我记得他救那些病人的事情。但是谢清呈,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人是会变的。尤其在他有迫切想要得到的东西的时候。”
    谢清呈定定地看着郑敬风,片刻后说:“在这一点上,他恐怕很难改变。”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有信心?”
    “因为我觉得我了解他。”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谢清呈起身,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那么我先回去了。”
    郑敬风也跟着站起来了,他对已经走到门口的谢清呈道:“你不能对他太信任了,因为现在种种线索都已经指向贺予这个人现在并不简单,你不能这样感性用事……”
    “我没有感性用事,做出这样的判断,是我理性思考后的结果。”谢清呈在门口侧眸看着他,“老郑,我确实不想和他对立,我也不想对他失望。但如果有一天,他确实如你所说,犯下了这样事情——只要确确实实是他犯的——”
    他停了一停,一双琉璃似的眼睛毫不避闪地望着郑敬风,一字一顿道。
    “那我很清楚我自己该做什么。你不必为此担心。”
    谢清呈回到家之后,就疲惫地倒在了椅子上,他心里很乱,尽管他相信贺予不会在RN-13等禁药方面乱来,但他对吕芝书的情况并没有这样的乐观。
    卫容旧事中的种种巧合,都好像在指着一个方向,他还有过推想——当年在卫容的实验室,因为实验室危险物泄露,导致怀孕期间的吕芝书受到伤害,不得不使用RN-13挽回自己和孩子的性命,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并且他还知道吕芝书从此之后性格慢慢地就开始转变,最后成了现在这副德性。
    那么以吕芝书转变后的性格,她会不会对卫容心怀怨恨?卫容的死,会不会是她策划的?在卫容去世后,吕芝书是否有可能拿走了卫容生前所有的私人实验数据,而那其中就包括了RN-13和其他一些正在研发中的药?
    如果是这样,那么事情和郑敬风所说的,就完全能对得上号了……
    谢清呈越想越感到拨云见日,然而毛骨悚然感也在渐次加深。
    假设吕芝书后来确实和段闻勾结,那么段闻的这个组织会知道贺予是血蛊,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他之前还奇怪于那个组织为什么明知贺予是血蛊,却没有急于对贺予下手,按现在这种推断,原因也能够得到解释,那就是“血蛊”其实早已处于他们的监视之下。吕芝书就是贺予身边的监视者,所以他们自然不用强取豪夺。
    电光火石间,谢清呈又忽然想到了那天在志隆娱乐大厦,他们和蒋丽萍分别之前,蒋丽萍曾试图提醒贺予一件事,但是她说了一半,似乎就触发了泄密手环的警示,因此她没有讲下去。她当时讲出来的内容好像是:
    “小心那个对你好的胖——”
    她想用来暗示的,是不是“胖女人”?只是最终意图仍然被手环监测到,这个形容被判断为了危险,不能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描述。
    所有线索就像拼图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一起,慢慢地拼凑成型,露出那个掩藏了二十年的恐怖真容。
    如果所有这一切的推断都是真的,那么……
    谢清呈起身,打开了手机通讯录。
    他想,他必须要和贺予谈一谈了。


【第184章】 那就对峙吧

    贺予的电话没有打通。
    谢清呈干脆去了贺予的公司,结果在门卫处就被拦下了。
    “您好先生,请问您找谁?”
    贺氏总部的建筑群比志隆娱乐总部更加气派,入口处的保安应该是个退役军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姿笔挺,着装肃练。
    谢清呈告知了自己的来意之后,保安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客气道:“您稍等,我先联系一下贺总的秘书。”
    谢清呈倒也没想过自己若是以一个普通大学教授的身份见贺予,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保安嘴里的“贺总”听起来非常陌生,与那个除夕夜会坐在他家门口嗦牛肉粉的小伙子仿佛并不是同一个人。
    秘书倒是很快给了保安回应,保安原本态度就挺好的,挂了电话之后更是恭敬,立刻安排了接驳车,送谢清呈去了园区总部大楼。
    电梯一路向上,在巍峨的摩天大楼顶层,贺予的秘书恭候在那里。谢清呈认识她,她原本是贺继威的秘书,贺予上位后,并没有将她辞退更换。
    “谢教授,您好,请您随我来。”
    谢清呈跟着她走过回廊,大厅,再进回廊,然后到了会客厅。他在会客厅里遇见了几个眼熟的贵妇和富商,想了一下,这些人是在谢雪的婚礼上见过的,还有一个,是当时在机场便利店说他闲话的阔太太。
    这些人讲究当面上的客气,每个人几乎都是“虚与委蛇”这四个字修成的画皮妖孽,乍然见了谢清呈,他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还是笑着站起来打招呼。
    “谢教授。”为首的居然是那个机场论他为男色的太太。
    她虽喜嚼舌根,但深知谢清呈既是卫家三少奶奶的大哥,又是如今这位贺总的男人,能讨好还是要讨好的,她还指望着贺予与他们新谈的合作能多让一两个点的利呢。
    “幸会幸会。”太太热络地笑道。
    谢清呈漠然看了她一眼,没有伸手与她相握。
    太太的手于是尴尬地悬在半空,最后讪讪笑了两下,垂下了。
    等到秘书请谢清呈去了另一处休息室,这位太太便小声嘀咕:“拽什么拽啊,骚货,真当贺少成了贺总之后还能再要你?”
    但其实谢清呈不与她握手,完全就是因为不喜欢她,他已经很累了,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与不喜欢的人做样子上。
    他在沪医科当医生的时候就这样,从来也没变过。
    如今只是因为贺予的身份换了,他可以被人背后诟病的地方,就好像又多了一点。
    “您请坐,我给您倒茶。”秘书从容地安排着一系列的事宜,“这间是贺总的私人办公室,他手上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完,他请您在这里稍等,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就过来。”
    茶递上了,居然是不怎么昂贵,但谢清呈非常喜欢喝的藏茶雪地冷香。
    “这是贺总特意让我为您泡的。他说怕您喝不惯别的茶。”秘书见谢清呈看了眼茶盒包装,恭敬道,“您要是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那我先不打扰您了。”
    这间办公室是刚收拾出来的,但确实能看出贺予常在这里工作。
    书架上的书不多,能看到几本编导相关的作品,还有一本《夜莺集》。办公桌上的电脑是锁屏状态,电脑桌边堆积着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鼠标旁有一只设计简单的咖啡杯,里面是饮了一半的苦咖。
    谢清呈坐在座位上,一边等着贺予处理完事情回来,一边想着一会儿应该问贺予一些什么,怎么问。
    办公室的窗户开了一道窄口透气,夏日的风溜了进来,书桌上散乱的纸页被吹落了,有几页飘在了谢清呈脚边。谢清呈拾起来,扫了一眼——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涂鸦,以及随手写的零散字句。
    他一眼就看见了“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in water”,心里很不是滋味,正打算把这些纸页物归原位,就发现那些凌乱的随手笔画中,有一段他非常熟悉的文字。
    那段文字竟是……
    看清内容的那一刻,谢清呈的心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他僵坐当场,瞬间怔住了。
    半小时后,贺予一进办公室,目光就穿过所有东西,径自落在了谢清呈身上,因为光线的原因,他没有注意到谢清呈的脸色非常苍白。
    “谢哥。”贺予温和道,“我手机开会的时候调成飞行了,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找我,出什么事了吗?”
    谢清呈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沉声道:“你坐吧。”
    贺予愣了一下,而后垂了眼睑微微笑了。
    谢清呈是个教授,而且是那种能力非常突出的高知教授,在那之前,也是门诊需要抢号的优秀医生。
    贺予以前听哪个媒婆说过,医生和老师,往往是心气最高的两类人,看似沉稳庄重,但举手投足,言谈之间,自然而然就容易流露出一种不经意的高高在上。他以前觉得这里的高高在上是贬意,认为谢清呈确实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得给他老人家跪下来叫爹。
    现在他早就不觉得了,他认为那是一种沉冷而高贵的气质,落在谢清呈眉眼间,很衬他。
    再者说,谢清呈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正常人对待医生或者老师都是恭恭敬敬的,那久而久之,他们能不习惯了开口“你坐吧”,闭口“你说吧”吗?也没什么恶意,习以为常了而已。
    于是这几天让合作方看着都头疼胆寒,半点也不好拿捏的贺总就真的乖乖地在他谢医生面前坐下了。
    “我想和你谈点事情。”谢清呈靠在椅子上,秀长的十指交握着,开门见山道。
    贺予眸色微动:“关于什么?”
    “关于RN-13。”
    “……”贺予静了须臾,“为什么忽然想谈这个?”
    谢清呈:“我最近发现了一些线索。”
    “嗯。”
    “也许和你母亲会有关联。”
    “……”
    “你接了贺继威的位置之后,应该看到了很多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这个,确实是这样。”贺予道,“但如果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们公司涉足RN-13,那是完全没有的事情。”
    谢清呈没有打算和贺予绕什么弯子,他问:“你在盯原本属于你母亲管辖的国际业务时,没有发现过任何异样吗?”
    “没有。”贺予说,“集团的业务一直很规矩,没有触犯过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听说了什么,但你既然来问我了,那么这些就是我的回答。”
    他对谢清呈说话的声音依旧很温柔,依旧很耐心,然而这些却不是谢清呈想要的。
    因为谢清呈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刚才被风吹落的纸张上,除了那些零散涂鸦外,还有一些残缺不全的化学方程式。贺予不是理工科出身,他记不全那么复杂的式子,而且他只是出神时随手写的那么一部分,所以他可能并未在意,不觉得这样残损的内容会有谁看得懂。
    但谢清呈看懂了。
    那竟是与听话水相关的方程式……
    “你对我说的是真话吗?”
    贺予看着他:“是真的。”
    “……”谢清呈合上眼眸。
    这个男孩就是这样,一旦他心里藏着什么事,不打算和你说的时候,他的嘴就会非常严,无论对谁他都能以沉默与谎言来应对。哪怕谢清呈直接质疑他为什么会写听话水相关的方程式,他也是断然不会回答的,连逼问都不必要。
    谢清呈道:“那好,贺予。我告诉你,无论过去或者是未来,如果有人和你说,RN-13导致的精神埃博拉有彻底治愈的方法,你都不要相信。那是假的,无论和你说这句话的那个人是谁,都是在欺骗你。你不要忘记,那个组织害过多少人,你自己又有多少次是勉强从他们的手底下死里逃生的。”
    谢清呈顿了顿,目光仿佛要刺进贺予的眼底。
    “我请你一定不要去,与虎谋皮。”
    贺予安静了好一会儿,说:“谢哥,我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见谢清呈剑眉未展,他又补了一句——
    “我知道,你很容易相信贺予,却很难相信贺总。但是我在你面前,会一直都是贺予,我希望你能知道这是我的真心。”
    谢清呈注视着他:“那么我希望你今天说的每一句,都是你的真心。”
    贺予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对面男人的眼睛犹如琉璃镜,他对着镜子,重新把自己略显僵硬的笑痕调整至无懈可击。
    谢清呈对今天的谈话可谓无比失望,但面对这样滴水不漏的贺予,其实谁也没有办法撬出他的真心。
    于是在又浅聊了几句后,谢清呈最终还是起身准备走了,然而手尚未触碰到门把手,就听到贺予在后面唤住了他。
    “谢清呈。”
    谢清呈的指尖已碰在冰冷的金属把手上。
    贺予在他身后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病入膏肓,我只是想活下来,而我活下来的办法只能是你口中的与虎谋皮,你会原谅我吗?”
    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屋子里安静到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
    贺予站起来,望着谢清呈依旧高大,但已非常消瘦的背影。
    “我会在你的对立面。”谢清呈的声音传来,平静地没有一丝觳纹,却又好像压抑着一整个深渊的伤心。
    他微微侧过头,在推门之前,最后看了贺予一眼。
    “所以请你不要去。”

    是夜。
    贺予立在别墅的书房窗边,看着远处大片的人工草坪与湖景,夜里的风微泛着些凉,他抬手叠了一只纸飞机,凭着风力丢掷了出去。纸飞机穿越过了整个草坪,栖在了楼下的无尽夏绣球花丛里。
    绣球花开得很庄重,他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坐下来,拿了一支笔,坐在书桌前写了些东西。
    内容不算太长,然而他反复斟酌了很久,当明月从天空的侧边移至当空而悬时,他终于放下了笔,想了想,把这张纸夹在了书桌上的《世界罕见病》大全里,那里面已经夹了很多信纸了,这是最后一页。
    “笃笃笃。”他刚完成这件事,书房门就被扣响了。
    贺予:“进。”
    门缝后头露出了吕芝书尽管虚弱,却还是堆着伪笑的脸。她此时很像是连锁快餐厅橱窗里摆着的套餐模型,一眼就能瞧出假,油汪汪的肥肉上还蒙着些灰尘。
    “贺予,在忙呢?妈妈给你冲了一杯热可可……”
    “放着吧。”贺予说,“然后去休息。”
    吕芝书很忐忑。
    贺继威走后,她原本是想让贺予继承的权力被架空掉的,谁知贺予年纪轻轻,手段却比他父亲当年狠毒得多。她那一阵子又虚弱得厉害,等回过劲来,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贺予了,反倒是被他抢了先机,甚至还截控了原本全权由她负责的海外业务。
    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在病榻上辗转难眠,生怕贺予发现那些业务中被掩藏的罪恶。
    贺继威头七的第二天夜里,贺予破天荒地,单独来找她了——她的秘密果然没有瞒住,贺予发现了她对外来往的货源里有黄志龙用的那种听话水药物……
    吕芝书在他把那一页证据甩到她面前时,几乎是肝胆俱裂。
    她差一点就完了。
    得亏商人奸猾,她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几乎抽空了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菁华,逼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声泪俱下地说自己只是想有人能研发出彻底根治RN-13的特效药,所以才会与段闻那些外国的企业有地下交易。她说她不但是为了贺予,也是为了她自己。她受够了自己日益严重的肥痴,丑陋……心理崩坏……面目全非。
    她说,我只是想好好活着,就像你爸爸最早遇到我的那个时候那样。
    她又问,贺予,难道你不想好好活着吗?你这一辈子,你都不想再做一个正常人了吗?你才二十岁……RN-13的治疗药很多年前就有了,谢清呈和安东尼都给你用过,但是那种药物对你而言在渐渐地失效,那只是控制却不能根治……只要有足够多的样本,真正可以根治的药物就能被研制出来——你可以活到九十岁一百岁……在那多出来的几十年人生里,你可以经历多少种生命的可能性?能挽回多少东西?
    吕芝书能感觉到,她话里的一些东西,确确实实是触碰到了他内心的闸门。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臂,含泪道:“我和黄志龙不一样,我们没有做什么杀人放火,拐卖学生的事情——只是想不受监督地科研,只是想找到能拯救自己的药……我……我仅仅也只是想让家里人,都能好好活着而已。”
    “你真的要告发我吗?贺予?”
    “我知道我这些年没有照顾好你,可是我也一直想要弥补啊……那么多年了,你已经长大了,你无法重新接受我对你的关心,我知道这些关心都已经来得太迟了……但我从来也没有放弃过治好你的病……哪怕犯了罪,我也不在乎。”
    “你呢?你真的要在你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这样对你的母亲吗?”
    “你真的要毁了妈妈,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整个贺家吗……”
    当时的话犹在耳边,贺予把吕芝书送走了,自己返回了书桌前,看着桌上的热可可,脸上浅薄的和善一扫而尽。他面无表情地抬手,将那热饮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可可洒出来,冲鼻而来的甜腻香味让他恶心——他知道她是在讨好他。
    其实她不用再刻意去做这些事情,他没有把证据交到警察的手里,甚至——
    甚至他还会配合她,去做一件更豁的出去的事情。
    他这样想着,幽幽地把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这件事情他只要做了,他应当就能足够让她,甚至让段闻安了心,她何必再这样犹如惊弓之鸟地对他好?
    贺予沉着脸,没有再想下去,而是打开了手机,看了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贺家最后一批违禁货品需要在下周出海,吕芝书已经保证了这是最后一次,送走她手上仅剩下来的最后一些东西。
    他订了去广市的机票。
    就这一局了。
    贺予目光晦暗。
    胜败在此一举,这一次行动很关键,他必须亲自上船去盯。

    沪州公安大楼内。
    从杭州赶来的胡厅翻阅完了手上所有的资料,尤其是那一本被郑敬风找到的,蒋丽萍生前留下的记事本,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环顾着办公室内的每一个人。
    “好了,这次的任务你们都已经清楚了,这是S级保密任务,我们将在下个礼拜,联合广市公安局,正式对犯罪分子动手。”
    会议室的苍冷灯光照在他身上,他铿锵有力地说:“本次任务代号确认——破梦。务必将贺氏集团相关嫌疑人,一网打尽!”


【第185章】 行动开始

    一周后。
    贺氏制药有一次重要会议,由吕芝书带病主持。
    会议举行到一半,突发惊变。警方忽然破门而入,在满座哗然中拘捕了吕芝书,手持拘捕令的警官称吕芝书涉嫌参与黄志龙娱乐公司跨境犯罪案,现依法将她传唤审讯。
    “你们凭什么无缘无故抓人?你们有什么证据抓人?!”吕芝书情绪激动,拒不配合。
    “拘捕令需要经过申请审核才能下发,已足够证明我们手中有相应的材料。请您配合我们前往警局调查,在调查过程中我们会当面给您出示证据,并且需要您的配合解释。”
    警官一边盯着吕芝书,一边示意左右对贺氏集团副总吕芝书进行控制。
    “还有另外一个需要配合调查的人,是贺予先生。”
    旁边的秘书又惊又怕,颤声道:“贺、贺总去广市出差了……”
    警官沉着脸回身:“那就先请吕总单独走一趟吧。”

    沪州市派出所审讯室。
    监控开启,人员配齐。
    吕芝书坐在审讯椅上,被固定着。她面前是几位沪州的高阶警官,另有一位并非警务系统内的人阴沉着老脸,在警卫的陪同下,抱臂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上。
    吕芝书先前觉得以他们在沪州公检法系统内的保护伞能力,不可能出现这种忽然将她拘审的情况。她脑袋里甚至还飘过了某种非常荒谬的设想,她想会不会是段闻觉得她处理方式不得当,所以才想要弃了她这颗子?
    可是她又觉得不应该,她不是把漏洞圆过去了吗?甚至她还骗得贺予心甘情愿帮着自己做事……
    直到她看到中间大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她才变了颜色,知道为什么沪州的伞撑不住了。
    ——这是一场暴风雨。
    阴沉沉坐在那里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慢的亲外公……
    王政委!!
    “吕总,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您是沪州十佳民营企业代表人,每年呢,我们都替您企业办些小案小活儿,彼此早就已经混了个眼熟。”为首的警官清了清喉咙,让吕芝书的目光从王政委身上移开,而后道,“所以呢,我们客套话也就不说那么多了,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想让您给认个东西。”
    警官讲着,拿出一只用物证袋装好的药盒,药盒的包装显示这东西是一瓶止咳糖浆。
    “这个药,您一定认识吧。”
    吕芝书强自镇定:“……认识,这是我们厂生产的儿童止咳化瘀露。”
    “今年5月份的批次,上面印有外文,是贵司打算出口到国外去的三类药物。”警官补充道,然后把瓶子打开了,“这是我们广市联合办案的警员,陈衍同志——”
    说着还瞄了王政委一眼,原本很威严的声音里多少带了些讨好的意思。
    “在对广市治安的突击调查中,从贺氏制药广市仓库中缴获的。”
    吕芝书慢慢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这些年见过许多大风大浪,不都靠着自己的狡猾和从容躲过来了?她调整呼吸,抬头掀眼:“这只是一瓶糖浆而已,在国内市场都有销售,恕我直言,我不知道它是有哪里不合规矩,需要让我受到你们这样的冒犯。”
    “我们当然不会随意冒犯您。”警长道,“所以显然,这也不是一瓶普通的糖浆。”
    “我们的警犬在嗅闻过程中,对您广市仓库里的这批糖浆出现了强烈的反应,不过里面的东西不是毒品,也不是易爆品。”警长说着,拿出了一沓纸,让旁边站着的小警察递交给吕芝书。
    吕芝书一眼扫过去,看到了“法医鉴定报告”几个字,同时,她听到那个警长说:
    “经过监测,里面的成分是曾经在黄志龙案中出现过的一种罕见药,也就是当时犯罪人员强行给陈警官注射,导致他入院受伤的——听话水!”
    “……”
    “吕总,使用听话水的是志隆娱乐。那么生产听话水的……是你们贺氏制药吗?”
    吕芝书面如灰泥:“胡说!你们这是诬陷!”
    “这只是在例行询问。”
    吕芝书:“我不知道什么听话水……更没研发过什么听话水!这种止咳糖浆是经过国家审批的正规药物,售卖这么多年从未出过什么差漏,更不存在任何负面新闻!”
    “可这里面的溶液检测出来,确实和志隆娱乐使用的那种违禁药属于同一类物质。”
    吕芝书肥硕的胸脯像牛蛙似的鼓动,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厉声道:“这是你们在广市仓库发现的,仓库进进出出的人员每天有那么多,谁都有机会把原本的糖浆换成这种所谓的违禁药!怎么就能证明这是我们生产的?怎么能证明这是我们打算交易的?!”
    “您的意思是觉得有人蓄意陷害贺氏制药?”
    “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吕芝书五根粗萝卜似的手指紧攥着,颤声说道,“阴谋……算计!就是有人要趁着我丈夫新丧,公司各方面漏洞都还没有填补完毕,钻的这个空子,故意换了药来栽赃我们!”
    几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
    为首的警长:“这么说,你从来也没有使用过这种药水,更没有生产过这种药水,是吗?”
    “……是!”
    警长双手抱臂,指尖在胳膊上轻轻敲击着。
    “吕总,看在我们相识多年,贺氏集团也给国家交了不少税的份上,我劝告你一句——有什么东西,你早交代,比晚交待会好很多。说谎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
    吕芝书硕脸溏白,肥厚的嘴唇里挤出几个字来:“我说的就是实话。我们集团没有做过任何违反法律法规的事情,我可以对天发誓。”
    “吕总不信教吧?那对天发誓是真的很不值钱啊。”
    刺啦一声广播锐响,审讯室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带着冷笑的声音。
    吕芝书猛抬头——
    是左上方的一个对外监控的扩音器。她在受审时,观看的人并不止屋内的这一些,监控屏之前还有人。
    “谁?”她毛骨悚然。
    “吕总听不出我的声音?没事儿,那我直接来您面前,您稍等着。”
    过了一会儿,审讯室的门果然被值守的警察一左一右拉开了,外头刺眼的光照了进来,勾剪出一个男人魁梧的身形。那男人实在是太高了,估计有个一米九几,以致于他进门时不得不略低着头,等到进来时,他才直起身子,抬起脸,双手背着,是习惯性站军姿的一个姿势。
    吕芝书一看到他,面孔就刷地白了,喃喃道:“是你……”
    这人正是卫家二哥。
    卫二穿着军靴,一边像个准备扑食的老虎一样盯着吕芝书打量,一边走到审讯桌旁,他站定了,先和陈慢外公敬了个礼:“王政委。”
    王政委看吕芝书似乎窝火到了极点,整个审讯过程中始终一言未发,只非常阴沉地一直端详着吕芝书,直到这时候才抽出一丝注意力,朝卫二简单地点了点头。
    “来了?把那个拿给她看吧。”
    卫二就来到了吕芝书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吕总。”
    说着也不废话,把一沓材料的复印件递给她。
    “认罪书。一个金三角毒贩团伙里的人刚刚招供的,说他和吕总你做过高纯度迷情香原料买卖。而那种迷情香,就是婚宴当天在萱阁检测出的香料。”
    吕芝书听到一半时腿就在颤抖了:“那……那不过只是巧合而已。那香……那香是我的私事,是我给自己和丈夫用的,这你们也要管?!”
    “是吗?”
    卫二冷笑一声。
    “不急,那你再看看这个。”
    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啪地一下翻转过来,亮相了里头的一段修复过的录像内容给吕芝书。
    吕芝书只瞄一眼,皮肤上最后一点血色也瞬间消失了,整个人就像刚从棺材里倒出来的木乃伊似的,干枯,僵硬。
    这竟然是一段谢雪婚宴山庄的监控视频!画面中一位女服务生正在整扫酒店别苑,过了大约三分多钟,视频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穿着雍容华贵,小象似的腿往前迈着,裙摆波浪荡涌,正是她本人没错。
    视频中的吕芝书左顾右盼,见廊下没人,便来到了女服务生身边,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吕芝书忽然从包里掏出了一个香水瓶似的东西,往女服务生脸上喷了一下。
    女服务生先是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可是没过两秒钟,她好像就平静地接受了这件怪诞事情的发生,朝吕芝书鞠了一躬,继续返身去收拾整理一会儿要用的布房工具了。而吕芝书则匆匆离去,仿佛怕有人会发现这一幕似的。
    画面到此为止。
    卫二给吕芝书放完了视频,阴阳怪气地问了句:“怎么样,精彩吗?喜欢吗?反正我是喜欢极了,翻来覆去看了有七八十遍吧。”
    吕芝书:“……”
    这时候,王政委才慢吞吞地开口了,老头子没有勃然大怒,但室内的气压似乎都低了很多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吕芝书的嘴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豆大的汗珠从她的宽额头上淌落,她反复咽了咽唾沫,脑中飞速旋转着。最后在冷色调的审讯灯下,她的一双眼慢慢地抬起来,里头血丝像蛛网似的交错。
    “你们这仍然不能算是证据。”
    卫二就差要给她一巴掌了:“我告诉你吕芝书,这段录像当时是被毁了,但被我找人花了几个月修复了出来,公证齐全,容不得你上下牙齿一碰在这边说什么不算证据。”
    吕芝书知道自己在这当口必须是咬死不放,一旦她自己松了口,那便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她于是把那些试图从她身体里流失的镇定一点一点地捕捞回来,连同从她喉咙里出逃的声线,一齐缉拿归案。
    “……我没说视频是假的。”吕芝书深吸了一口气,终于竭力稳定住了心神,回答道,“这视频是真的。”
    卫二眯起眼:“那你还打算狡辩——”
    “但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当时给她喷的是听话水?”
    旁听的小警察:“你——!!”
    吕芝书:“我当时对着她喷的是口腔除味水,我随身都带着,她嘴里有味,我不喜欢。这是我待人无礼,可你们也管不着。”
    小警察几乎要拍案而起了:“吕芝书!这个服务生后来说自己失去了意识,身上也检测出了用药的痕迹,你在这里大放什么厥词!你还想着要抵赖……”
    “她失去意识,身上有用药痕迹,就不可能是别人动的手?”吕芝书在咬定说法,拒不松口这方面的能耐简直无人可敌,一般人面对这样的证据早就直接吓得承认了,但吕芝书知道自己这事儿绝不存在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旦坦白她就得完蛋。
    认清了这一点之后,她的态度简直犹如铜墙铁壁,怎么敲打都不漏风。
    “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我当时使用的喷雾,就是听话水?有这种证据吗?卫二少?”
    卫二:“……你不认这个是吗?”
    “我不认。”
    吕芝书与卫二互相盯了大约有十几秒,卫二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最后冷笑一声:“吕总真是长了一张能让您自己绝处逢生的妙嘴。”
    “卫二少你过奖了。”吕芝书冷汗仍在往外冒,却慢慢地越来越镇定,“再者说,我也没有任何理由,要让一个服务生去破坏你们卫家的婚事。你别忘了,我与你们家的生意往来不少,平日里交情也不差,毁了卫三少的姻缘对我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卫二:“也许你想毁的是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谢清呈?”吕芝书嗤道,“他就是个大学教授,四五年前受雇于我家,与我没有什么私仇。像这样的人我更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如果真是他冒犯到我,我想找他麻烦可以用其他各种手段,根本不用那么大费周章。”
    顿了一下,她继续道:“而且卫二少你别忘了,那件事情,最后受害的人是我的儿子。如果我们集团真的有什么阴谋阳谋,贺予不会不知道。你总不会认为我能连他都一并害了。”
    “以我这么多年对吕总的了解。”卫二道,“你对你大儿子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好不好的,不是你们这些外人能知道的。”吕芝书说,“另外这与我们现在说的事情,也已经偏得太远了。”
    她额上的汗珠子逐渐地少了,一双眼幽幽地盯着卫二。
    这一番敌我往来后,她已经确定了不是段闻在故意放弃她,否则他们手上的证据会更多,这样一来,她的恐惧感就消退了不少。
    而且她确定警方的证据环是还不够全面的——他们手上有一些可以吓到她,让她直接认罪的东西,但只要她不松口,那些证据就无法真正生效。她甚至明白了,王政委亲自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给她在精神上施压。如果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直接证据,可以证明贺氏集团存在问题,那么其实根本就不用劳动王政委的大驾。
    吕芝书这样想着,又定了定神。
    她这会儿连声音都不怎么抖了,说道:“你们的证环无法闭合,你们不能给我定罪。我已经依法完成了对你们的调查配合,现在,请你门立刻让我离开这里。”
    王政委已经阴沉着脸,几秒钟,又或者十几秒后,他忽然一言不发地先行走出了审讯室。
    警长瞄着王政委的背影——他现在看起来似乎比吕芝书更紧张一些,他也需要定定神了。
    “不急啊,吕总,来都来了。”最后是卫二先开了口,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腕表,“既然您是无辜的,也不必太担心,依照立法,拘捕令对您有效的时常是48小时。”
    “你什么意思?你要让我在这里待48小时?!”
    “这是符合规定的。”
    “你耽误我集团的事,你以为我的时间是普通人的时间?我警告你卫二——”
    “你警告我什么都没有用。”卫二说,“我弟弟的婚宴上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很难不怀疑有人在陷害我们卫家,这件事我必须要查清楚,这48小时内,我们会尽力寻找更多的证据,比如……”
    他停顿片刻,俯低了身子,轻声道:“我们会联合广市的警方,全力追查贺总正在亲自盯梢出海的那一批货物。”
    吕芝书的瞳孔蓦地收缩。
    “事实上广市已经展开行动了,首长。”身后的广市临时调来的小警官立刻说道,“一旦有结果,会立刻联络沪州。”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卫二牵动嘴角,笑了一笑,“吕总,如果您真的行得正坐得直,也不怕这48小时。48小时之后如果我们依然一无所获,一定会把您恭恭敬敬地送回府上,届时小侄会亲自登门致歉,更会设法弥补吕总您的损失。”
    吕芝书脸色微白,但也没有到非常畏惧的地步。
    他们……要去追查贺予的那艘船……
    她对贺予的头脑是有足够的信任的,贺予非常的聪明,他出发之前,她也特意叮嘱过他这批货是最后一批,而他们整个贺家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令他行事一定要格外小心,随机应变。
    按目前的时间来看,如果海上没出什么意外,贺予已经完全驶出本国领海,到达公海上了。公海之上,贺予不必再硬性向国内航海基站做出信号汇报,再加上他的黑客能力,广市警方根本没有在一时半会儿内定位到他的船只具体位置。
    想要追上他,绝没有那么容易。
    “好。”吕芝书眼仁上翻,盯着卫二,“那我们就,拭目以待。”
    审讯室外,王政委点了支烟。
    警长跟出来了,诚惶诚恐地:“王政委……”
    “广市那边怎么样了。”虽然对听话水的具体成分,他一直基于谢清呈那时候对他的说法,只公布于极少数人,并且严格做好了保密工作,但照目前的形式看来,这种药水的问题情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现在是既要保证这种药不被更多的人知道、研究,又要尽全力对整个事情进行控制和深查。目前在用人方面,他得慎之又慎。
    他没对警长发脾气,只问结果。
    警长硬着头皮道:“贺予的船确实已经驶出领海,在公海领域了,尽管我们对吕芝书实行的是突然抓捕,但他应该还是用他的办法觉察到了,他现在开启了反追踪程序模式,那艘船……卫星显示器上完全找不到,万一他停靠港进行装卸货,或者趁这个时候在公海与别的船只接驳,再或者是干脆毁了那些违禁药品,那么我们就很难再找到什么证据了。”
    王政委往身后的审讯室看了一眼,然后又狠狠地抽了两口烟:“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突破他的反追踪程序模式吗?!”
    “据我们的了解,贺予的黑客能力常年占据国际黑客榜前五,实际水平甚至是第一,这样的能力,即使动用军方设备的话,突破时间也会非常长。除非——”
    “磨磨唧唧的,都到这会儿了还除非但是的,除非什么?你说嘛!”
    警长擦擦汗:“除非他自己愿意回应电话或者信息,这样就能被追踪到……但他肯定不傻啊,这会儿还有谁的消息是他一定要回的?广市在那边想各种办法呢,您外孙也一直在努力,可这事儿您看……要不我们用吕芝书的手机试试?看看他回不回他亲妈的信息?”
    王政委:“赶紧试!”
    一行人结束了审讯,把吕芝书依法暂拘了。
    警长拿着那套着物证袋的手机,在办公室内,一群大老爷们抽着烟的雾气腾腾中,隔着袋子,叫了技侦把那手机解锁打开了。然后他们开始给贺予打电话。
    “嘟……嘟……”
    本来这些人就对贺予会接电话不抱什么希望,但没想到贺予会拒得那么干脆,电话才响两声就挂了。
    警长:“……他就不怕他妈出事?”
    卫二沉着脸:“他清楚他给了信号反馈才会出事。”
    “那要不再试一下发消息吧……”警长说着,虽然他知道根本没用,但这样看起来总比他们现在束手无策的样子要好些,或许能给到王政委那么一点良好形象。
    消息发出去了,用了很精妙的话术,如果贺予不是存心戒备,或者心念里有一丝动摇的话,是很有可能回应的。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一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
    室内的气氛僵凝到了极点。
    王政委脸色铁青,也就是在这时,房间内有电话响了,他立刻抬头望去,却发现大家都在看他。
    原来响的不是吕芝书的手机,而是他自己的。
    王政委并不想接,看了眼来电人,是在广市配合这件事调查的陈慢,这才清了清喉咙,接通了电话。
    “喂,嗯,你说……”
    不到几句话的功夫,拿着手机的王政委神情就微微地变了,目光转向了办公室门口,口中道:“是吗?有用吗?那行,可以,你让他过来。”
    政委放下电话,目光转向门口。
    “陈衍说他把事情告诉了一个人,那个人可以试试,但他要先与我们谈一谈。”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警花开门:“各位领导,首长,有一个自称可以协助破案的——”
    她还没把话说完,政委就挥手打断她,让她把人带进来了。
    一办公室的人盯着门口,见到来者都有些吃惊,尤其是卫二,他原本双手抱臂吊儿郎当地靠在椅子上的,一见来人瞪大了眼睛,手松开了,身子微微向前。
    谢清呈清瘦却依然很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他脸色几乎没有什么血色,整个人就像是雾气凝成的,随时随地会散去一样。
    他冷锐的眸子环视了一圈屋内,最后目光落在了陈慢外公身上。
    “王政委。很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