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08

肉包不吃肉:病案本 240 - 242

【第240章】 云雀之死

    他慢慢地,回忆起了一些与李芸相关的事情——
    段闻在警校时,因为佯作太正直,横竖得罪了不少人,室友里和他走得近一些的,就只有同样不怎么受欢迎的李芸。
    只不过段闻是因为看起来太正,过洁世同嫌。而李芸是因为看上去太邪,又傲,才高人愈妒。
    两个都有些和集体格格不入的人,便凑合着成了上大学时的饭友,常会去垃圾街一起吃饭。
    那条街乱,消防整治一直都不太到位。大一劳动节前的那一天,段闻和李芸下课后一起去一家烧烤店宵夜,两人坐下没多久,那里就出了意外,隔着十几米远的一家小炒店的厨房煤气突然爆炸了。
    李芸和他当时在外面的露天小桌前坐着,爆炸发生的时候,李芸正站起身从旁边冰箱里拿两瓶汽水。剧烈的爆炸波及周围所有的店铺,气浪冲到他们这边,掀翻了店铺外的巨大霓虹灯牌,而段闻正好就站在那灯牌底下。
    李芸看着挺懒挺自私的一个人,那时候忽然就冲了过来,一把将段闻拽着护住,结果那霓虹灯牌坠毁,铁框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背上,最尖的一个角刺入了李芸的腿部。
    那个位置,如果不是李芸推开他,铁框尖角砸下来,砸到的就会是段闻的后脑。
    当时还是陈黎生的段闻愣住了,看着李芸痛得脸色苍白得趴在他身上,血不停地往外涌,他说:“你……你这是为什么……?”
    “废话……这他妈不是本能吗?”
    他记得李芸那时候是这样对他说的。
    本能?
    可他的本能是自己避开,不会去管任何人的死活。段闻知道如果是自己站在那个位置,是绝不会护着李芸的,他一定抛下李芸自己躲。
    所谓的正义感,装一装就够了,不必真的拿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另一个人,那样太愚蠢了。
    “好疼……”李芸轻声在他身上抽了口气,在昏过去之前,恼恨地说了句,“陈黎生,你说……我会不会就这样瘸了……?”
    他最后当然是没有瘸,万幸不曾伤到要害,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李芸打了好久的石膏,而那一阵子,他上课下课都是段闻背着去的,寝室里换药也都是段闻亲手帮忙。
    心疼室友的样子,总是要装的。
    段闻这样想。
    他那时候也想,怎么李芸平时看起来挺狠挺傲慢的一个人,竟然那么怕痛,换药时重了点都会皱着眉靠在床上轻轻地哼,那声音就和猫儿似的,很软。
    “陈黎生……你他妈的轻点,疼啊。”
    “……抱歉。”
    他为什么嗓音这么软这么慵懒,却能这么凶的骂人?
    段闻又想,仍没有答案。
    但他们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渐渐地,越走越近的。虽然他们俩的性格都有些淡,在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寻常关系,不过对他们彼此而言,确实都已算难得了。
    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实习,后来一起进了一个警局工作,还跟过同一个老师……
    他们一直在一起。
    直到老师谢平死了。
    直到,段闻也终于无法再在陈黎生这个身份下继续生活,假死离去。
    陈黎生和谢平都死了之后,那个年轻的警官李芸,还是始终都没有放弃寻找真相,他用尽了框架内外的手段,一路追凶,越查越是心惊,他不肯回头,揣着心里的那么一点火,一条黑路也要走到底。最终,他在一家夜总会包厢里,堵截到了刚刚和黄志龙单独见完面的幕后黑手。
    而那时候的段闻,已再也不是陈黎生了。
    他早就做完了面部整容,完全看不出昔日陈黎生的影子,只有一些生物核验上的细节整换还未完成,比如指纹。
    那个夏夜,李芸伏击成功,他擒住了段闻,将他堵关在包厢内,胸膛起伏,紧紧盯着段闻的脸。
    段闻当时有种很微妙的感觉,他觉得看李芸的神情,好像那个警察内心深处隐约已有了一种不愿面对的猜测。
    当时李芸手上有个指纹库核验机,能够将提取到的指纹模与公安库内的所有警察所比对。李芸盯着他的眼,做的第一件事,是把他的拇指强制性地按在了核验机上。
    而就在核验机跳出了搜索成功的绿灯提示的同时,段闻的手下也赶来了,一番恶斗之后,李芸最终双拳难敌四手,被那些人按在地上,头破血流。
    段闻砸碎了那个指纹比对机,抬手擦去了打斗时自己唇角淌出的血,垂下漆黑的眼眸,睥睨倒在自己脚下的那个警察。
    那一刻的李芸,显得十分麻木。
    那是正常人在面对一段亲密关系的背叛时,一定会流露出来的麻木。
    段闻对这种表情再熟悉不过了,他从小就在母亲的脸上看到过无数次……
    包厢内的光与影将李芸的面庞切分成两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段闻看到他在光明里的那半张脸抬起来,从那些手下的腿脚交错中,向自己望来。
    然后他听到李芸叫了他一声:“陈黎生。”
    声音天生很软,和受了伤的奶猫一样。
    那是他最后一次听李芸这样叫他的名字。
    “我后来把他带走了。”段闻叙述完了这些事,接着道,“我把他带回了这座岛上,关押在一个房间里。”
    “我没有想要他的命,便问他愿不愿意被招安,毕竟他是个很有能耐的人,而曼德拉可以对任何一类的人才敞开大门。他在警察里其实算道德底线很低的那种,你明白吗?他可以为了达到办案目的破坏规矩,可以伤风败俗,甚至敢和娼妓逢场厮混,我原以为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就可以站到我这一边。但是我俘虏了他之后,对他采用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我许之以世俗上的钱权名利色,捧上了那些人趋之若鹜的好处给他,他却不为所动。威逼折磨拷打我也试过了,甚至给他注射过听话水,那个警察也依然没有愿意向我低头。”
    段闻漠然看着谢清呈:“他甚至再也没有那么柔软地叫过我一声陈黎生。”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执着,这世上的正义不是绝对的,没有任何一场大变革不伴随着牺牲和流血,更何况他不是一向行走与黑白之间,读书时甚至还和我说过许多匪徒才有的想法吗?他怎么就能固执成这样。”
    “那他怎么说。”
    “他说……”段闻静了静,冷笑,“他说的那还是你爸和他说的——英雄不是无时无刻都是英雄,是正是邪,大善大恶,有时只在一念之间。关键是守不守的好那一念。他说他原本就已经很没底线了,他是守着死线的人,这一念是他最后的边界,过了这条线,他就不是警了,所以这件事他不做。”
    “我把他关了四十多天月……他四十多天不吃不喝,全靠输营养液活着,很快瘦的脱了形……这个时候卓娅对我说,这个人是一定留不住的。不如把他交给她,做成暴杀吧。有那么一具完整的躯体,还是活着的,一定可以做出非常完美的复制品来。我没有立刻答应她,我还在犹豫,还没有彻底放弃招安,我不知道的是,当时我与卓娅在门外的对话,被他听见了。”
    至此对话又停顿下来。
    段闻过了一会儿,才说:“他选择了死亡。”
    “……”尽管早已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谢清呈听到这里,心还是往下狠狠一沉。
    “那天晚上我照例去看他,我推进房间……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到的锋利物,等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什么抢救的余地了。我以为他很怕疼,以前他在宿舍大腿上换个药都要叫痛,我这样养着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但那天他亲手割破了自己的颈,血流了一地……”
    段闻没有再详细地描述下去。
    他拿起了原本要给谢清呈的那最后一支烟,点着了,微弱的火光在这塔楼囚室里亮起。
    段闻说:“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免于其害,却不知道只要有他的这么完整未受损的大脑在,我们依旧可以利用他的尸体进行试验。”
    “他临死的时候,只拜托了我一件事——让我不要对师父的儿子动手。他说知道求我多的没有用,就这一点,问我能不能做到。”
    “我看着他奄奄一息但闪着那么强烈的光的眼睛,我想也许我弄错了一些东西。也许那种包罗万象的科技并不是最强大的东西,永生概念曾让我们的所有合作者折服,唯独李芸不为所动。他心里一定有某种东西,让他战胜了太婆曾经和我形容为力量巅峰的科技力。我很想知道,于是我问他为什么。”
    “他对我说,如果我能答应他的要求,并且始终记住这个诺言,或许有一天我就能够体会到那种力量。”段闻道,“所以你被秦慈岩救活之后,尽管我很想断绝后患,但因有了李芸的临终请求,我便再未主动要过你的命,不到迫不得已我不会杀你——你一直以来对我们造成了那么大的威胁,我还是留你在这世上。二十年过去了,我依旧记得那个誓言。”
    谢清呈听完他的叙述,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那么现在你觉得你体会到了那让他不屈的力量是什么了吗。”
    过了一会儿,他回答了:“是爱吧。”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想我知道。”段闻说,“至少比岛上的很多人清楚。”
    “你不知道。”谢清呈道,“你所有的知识都是流于表面的,你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真正的爱。你不用和岛上的人比,在一个全部考试不通过的班级里,你拿59分也不意味着你及格了。段闻,你没有回头说明你依然对他当初和你说的话一无所知。”
    “……”段闻用力吸了一口烟,说,“其实无知的也不一定就是我,或许是你呢,谢清呈。”
    “李芸和我曾经可以是很好的同伴,只是他太拘泥于这个俗世的正义,站到了我的对面。经过这么多年的尝试,我分析出他的大脑思维,终于成功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复制品,我保留了他所有的想法,唯独在信仰这一块,将他的信仰覆盖成了我的。于是他就又成了我最亲密的伙伴。”
    段闻道:“事实证明,他完全可以不那么执着,换一个想法他就不必去死。人有的时候就是被自己的固有观念给害了——你也一样。”
    谢清呈抬眼:“……什么意思。”
    段闻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请你来谈话的时候,反复地邀你喝一杯茶吗?但你因为第二天就要去替破梦者做事了,你怕那茶里有毒,所以你执意拒绝了。”
    “……”
    “那茶里其实是解药。”段闻说,“我桌上点着的香,才是最新一代的听话水——或者叫听话香。”
    “!!”
    “近距离吸入后,药效可达二十四个小时,这二十四小时内,只要是手里拿着控制器的人向你们下命令,你们都会无法反抗。不过这香也有它的缺陷,效用太大,只用一次人体就会免疫了。”
    段闻顿了顿,继续说:“其实当时你要是不心虚,把茶喝了,李芸反而控制不了你们。但你拒绝了我的茶,贺予在太婆那边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情况,他也拒绝了太婆的茶。这就是你们被固有观念害了的结果。”
    “……”
    “李芸曾经愿意为我挡掉下来的钢板,挡爆炸,最后却因为他的固有观念而落到了那个结局。我并不希望看到同样的事在你和贺予身上重演。”
    “你真的不必像李芸这么顽固,谢清呈。正义从来也不是绝对的。”
    谢清呈静了须臾,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正义,那个钢板砸下来的时候,他就不会护着你。你也不会站在我面前说着这些话。”
    “我知道。”段闻说,“那应该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吧。时间倒回去,如果有同样的爆炸发生,钢板砸下,他一定不会再帮我。”
    他垂下眼睫,淡淡地落了一句:“他最后恨极了我。”
    刚说完这句话,他的一直配着的耳麦里忽然传来了声音,是段璀珍发了病痛苦难当需要他过去。
    段闻的眉头微微皱起,段璀珍的状况已经非常糟糕了,这是他近些日子来十分担忧的一件事,如果段璀珍真的不行了,那么紧急状况下,他们恐怕只能启用薇薇安的身体,对她进行第三次脑移植,但薇薇安的身体实在不是什么良选……
    他面色微沉,准备立刻去查看一下太婆的情况。
    李芸的完美复制品才刚刚做出来……他等了那么久,他并不想在这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因此岛上的供能是绝对不能停止的,他必须要全力保护好段璀珍的安全。
    “谢清呈,你和李芸不一样,你还有的选。好好地考虑一下,你不必明珠暗投,等破梦者战败之后,我会再一次来问你,看你是否愿意加入我们的阵营。”
    话到这里,想讲的也讲的差不多了,段闻起了身,把卢玉珠克隆人召进来,吩咐她更加严备地看好谢清呈。
    但他在离开之前,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停下了脚步:“对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到了谢清呈旁边的书桌上。
    那……
    那竟是一只完好无损的小火龙!
    谢清呈蓦地抬头看向段闻。
    段闻道:“这是贺予最后想给你的东西。他在你们的计划执行前一天,去了实验室,用岛上的特殊材料,把它修复如初了。我想他是一直在找个机会送给你。”
    他看着那只几乎瞧不出任何破碎痕迹的小龙,手重新插回了风衣衣兜。
    “谢清呈,曾经你对贺予说过,如果他选择了黑暗,你一定会站在他的对立面……不知道经过了这三年,你有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愿意站到有他的那一边。”
    “等一下……”谢清呈的心尚为这个失而复得的火龙而锥痛,下一秒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苍白了脸,几难呼吸,他抬起通红的眼,望着段闻——
    “你怎么会知道我和他说过这句话?!”
    “就像安东尼知道你们俩的过去那样。”段闻说,“你还不知道么?在给贺予治疗的时候,安东尼对他进行过一遍又一遍的催眠,于是他说出了很多你们之间的私事。”
    “!!”
    “可惜你之前真的认为是他恨你恨得太深,所以自愿诉说给安东尼听的了。”
    “……”
    “贺予他从没有这样做过。”段闻道,“甚至连那些催眠,安东尼都进行的非常艰难,等贺予稍微恢复一些自我神志了,安东尼就什么话都从他嘴里套不出来了。他哪怕在对你最失望,最恨你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背叛你。因此我很看得起他,我尊重他。”
    段闻的话好像摄魂的利器,谢清呈觉得四肢僵硬,百骸俱冰。
    他想起自己与贺予重逢时,贺予那看似极为森冷漠然的脸。
    那张脸下面其实是有昨日的温柔在弥留不愿散,哪怕他死了一次,那温柔仍在躯壳里深藏,如同烙印。但自己那时候却怎么也瞧不见。
    “但愿你能可怜他一次吧。”段闻垂眼看着这个身处狼狈之境,却仍然警服庄严的男人,不知为何,目光慢慢地有些恍惚,最后他轻声道,“放下你的立场,站到他的身边。”
    “那些正义的人之中缺了你,自然还会有别人补上。但有的人失去你,心里的那个缺口,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填补了。”
    段闻说着,最后屈起指节,把那小火龙推到了桌子边沿,离谢清呈更近的地方。他的声音平和,甚至可称温柔。
    “好好想一想,我给你时间。希望你,最后不要让我们失望。云雀。”


【第241章】 意外与勾引

    段闻和他说了很多事,那些事件件痛心,谢清呈很久都缓不过神来。
    李芸的过往。陈黎生的过往。
    尤其是最后,关于贺予的那些真相……几乎将他完全地压垮了。
    他透不过气来。从段闻离开,他就一直僵坐着,胸口似压着千斤石。
    痛。
    真痛。
    就这样钝刀割心,不知过去了多久。
    地牢里没有计时的东西,时间的流速逐渐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守卫来送过一次饭,但他没有吃,他只坐在书桌前,麻木地,与那小火龙相对着。
    原来贺予连最恨他的时候,都没有想过要真正地背叛他。谢离深用尽催眠的手段让贺予说出了很多事,可是谢清呈知道,哪怕贺予再虚弱,内心深处也有一道封禁着的门闸。所以最重要的初皇秘密,始终也没有被泄露过。
    那个少年在对他最失望的时候,仍在潜意识地,保护着他。
    那几乎成了贺予的一种本能,就像蛾本能地蹈向火,蚕本能地吐出丝,可蛾当真不知道那火会要了它的命吗?蚕是不是真的不明白丝尽了它也会死。
    也许他们都知晓,只是心中心念不曾改,还是固执地选择了一条黑路走到底。
    水米未进,体质又虚,谢清呈在极度的抑郁中浑浑噩噩地陷入了昏迷。
    有时候昏沉着到底比醒了要好。
    至少昏迷时,他还能再见到贺予的样子。
    他梦到这场鏖战结束了,贺予什么伤也没有受,他走进了地牢的大门,抬手拿起了那一只小小的龙。
    贺予笑着唤醒了他,和他说,没事的,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没事的谢清呈。
    走吧,你跟我一起回家吧。
    他心中欣喜无限,他把手伸给了那个青年,可是就在指尖触碰到掌心的那一瞬间,贺予的身影便忽然成了碎片。
    那碎片的深处有一个少年的身影,血肉模糊,倒在碎裂的金属瓦砾中,少年的腿被重物压着,足部已经被掉下来的巨大尖锐铁皮一截两断。船只在沉没,少年睁着一双无望的眼,小声地喃喃——
    谢清呈,你为什么要骗我……
    你为什么要背弃我……
    船只沉入了汪洋大海,卷起巨浪滔天。
    浪潮散去,浮现的是重逢后的贺予,贺予坐在车里点了一支万宝路香烟,遥遥望着谢清呈和陈慢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那烟一直未抽,直到星火蔓延,烫着了他的手指指侧。
    贺予垂下眼把那烟熄灭了。
    然后他轻声笑自己,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他把手遮掩在眼帘之上,他沙哑地对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说——
    我连最痛时都不曾背叛你。
    谢清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谢清呈……
    谢清呈!!
    谢清呈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地牢的灯仍然那样虚弱地亮着,透着万般疲态和阴森。
    他的脸上有汗水淌落,滴滴答答,惊寐醒了,见眼前站着一人,唤他的名字。
    原来只是来送饭的而已。
    “什么东西也不吃,是打算饿死自己?”略显富态的送饭人没好声气地叫醒他,“那么多被关着的俘虏,也没看到倔成你这样的。段总给你的待遇算最好了,给你一人一间房,还让给好吃好喝的,你他妈别不识趣。”
    粗暴地推到他面前的是一套荤素搭配的餐食,甚至还配了一壶雪地冷香茶。
    谢清呈却把脸转开了。
    他闭上了眼睛。
    “嘿,给你的颜色你还开启染坊来啦?你到底吃不吃!”送饭人脾气暴躁。
    能不暴躁么?自愿来这岛上避难的大多都是囚犯,没有利用价值的都被骗去做了实验,这个送饭的曾经也是个穷凶极恶的毒贩,但他凭借一手好厨艺,居然被段璀珍留了下来。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从前的黑老大到了曼德拉岛,只能做个低声下气的厨子,这时候逮着机会,凶恶本性自然在谢清呈面前暴露无遗。
    他攥着谢清呈的头发,把他的脸往餐盘前按,那架势活脱昔日的毒王在逼着人质吸毒,他咒骂着,强迫着,岁月又回了魂。
    谢清呈原本闭着眼不发一言,只固执而无声地反抗着对方,拉扯到最后烦了,他便倏地睁开了眸。嗓音沙哑:“拿开。”
    当大哥当教授当医生久了,天生又很高傲,哪怕这般狼狈了,开口都是命令般的语气。
    说完之后便知自己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谢清呈绷着脸,等着对方的耳光,或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和辱骂。
    然而等了几秒,预料中气势汹汹的报复并没有来,反倒是攥着他头发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谢清呈慢慢地睁开眼,冷然望向那个毒枭,可这一眼,让他蓦地怔住了。
    只见那毒枭好像被什么魇着,脸颊肌肉不受控地痉挛,一双金鱼眼暴突耸起,眼神涣散毫无焦点。
    那样子,竟和中了血蛊的症状一模一样!
    “……”
    谢清呈心里一凛——
    等等……血蛊?!
    几秒过后,心脏骤然跳得飞快,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脑内像是有巨大的浪潮袭上,令他一时透不过气。
    难道是……
    谢清呈白着脸迅速看了眼囚室紧闭的门,在还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用极冷硬的口吻,下了一道斩钉截铁的命令:“你把这些拿走,别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毒贩睁着无神的眼,愣愣地站了几秒,俯身端起了餐盘。
    最后就真的这样,转身去了。
    心下栗然——他竟真的离去了?
    在这突如其来的转机中,谢清呈思绪如涌,登时想明白了一些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血蛊……
    是了……他被困在贺予房内,两人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后,他曾经莫名其妙地发过烧,吐了好几次,出现了很明显的身体反应。那些反应并不像2号血清带来的副作用,也和正常的炎症有一定区别。
    他当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现在想来,美育特制的2号血清里,本来就带了促使他吸收其他异能因子的酶。
    而他在那种情况下,和同为精神埃博拉病案的4号,也就是贺予,发生了激烈的关系,并且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所以……
    所以,他的身体被迫接受了4号的精液。
    血清里的酶当然不会聪明到能区别2号和4号,是异能因子就会进行适应同化,而贺予的血蛊是精神埃博拉异能中最霸道,最强悍的一种,在酶的分解作用下,它一进入谢清呈体内便引发了初皇的剧烈不适,仿佛蛮横的雄兽要征服雌兽中的最强者,强制扭结,多少带有破坏性和攻击性。
    那么自己之前的烧热和呕吐,应该就是贺予的血蛊与初皇体质结合时产生的症状。
    但没想到的是,这些强悍霸道的血蛊因子,并没有像温和的2号异能因子一样轻易消失。
    贺予的细胞深深地刺入了初皇的细胞中,深埋,成结,滋生,强迫着初皇的细胞含住它,记住它,承受它。
    刻进去。
    不肯消退。
    谢清呈坐在牢房之中,于极度震愕之间,忽然地,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可以做些什么了……

    堡垒地下实验室。
    段璀珍躺在一张特殊的床上,段闻和安东尼都站在她身边,安东尼一边调整着贴在她脑侧的那些磁极片,一边盯着大屏幕上的复杂图案。
    “啊……疼!疼!!!”尖利的叫声从男孩喉咙里破出来,段璀珍的手紧紧抓着治疗床的边沿,“给我打镇定!快!快给我打镇定!!”
    安东尼立刻照她说的做了,特殊的淡金色溶液推入男孩耸起的血管,注射完之后过了几分钟,段璀珍的呼吸终于略微地平缓下来。
    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用幼童的脸庞对着安东尼,嘶声道:“这具死小孩的身子实在太差了……!我肯定撑不了多久了……也就这几天了……”
    “太婆,您别这么说,再坚持一阵子,我们已经有一些情报了,在龙县或许有和您基因适配度高的远亲,等这次破梦者的进攻被击退,我立刻就亲自去寻找。”安东尼很殷切,比起情绪淡淡的段闻,他倒是更像段璀珍的孝顺孙子。
    “不!这身体只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段璀珍神情扭曲,低头盯着自己皮肤下面像蚯蚓一样耸起来的血管,“你们必须得给我做好万全准备,确保我能活下去!我若死了,你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安东尼:“……”
    段闻:“……”
    “薇薇安呢?”段璀珍面目狰狞,“她的化冻做的怎么样了?”
    安东尼忙道:“已经快结束了,您放心,今晚就可以把她转移到这里,一旦您需要紧急手术,随时都能将她唤醒,进行活体移植。”
    “……很好。”段璀珍总算吐出一口气来,紧接着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哈哈哈……恐怕贺予怎么也没想到,他母亲根本没有死,这具‘尸体’不是死了,而是二十年的极冻休眠……哈,我费心得来的救命用的身子,怎么会轻易杀了她!”
    安东尼立刻应和:“是啊,我们的技术也在不停地改进。前两次移植,太婆您都要先摘了供体的大脑,然后才能进行移植,但现在我们已经完成了这个脑电波转换仪器……”
    他的视线投在了那个巨大的屏幕上。
    “只要有了这个仪器,太婆您就可以在供体活着的时候进行转移了。等技术再完善些,也许不用初皇数据,都可以大大减轻您的变态排斥反应了。”
    “没错……”段璀珍喃喃道,“我们上次用这个脑电波转换仪测试,我的大脑反应进入了你的身体里……坚持了多久?我一下子记不清了。”
    面对段璀珍,安东尼脸上一直挂着小心翼翼地、讨好的笑容,然而当段璀珍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而后才强颜欢笑地回答道:“太婆,不久,才两分十二秒。”
    “哦……”段璀珍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直把安东尼盯得毛骨悚然。
    安东尼怎么也不会忘记掉,这个仪器前几个月刚竣工时,段璀珍让他作为实验者,和她一起接受了脑电波转换链接。
    在这之前,她已经做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程度,她成功地将一只兔子的意识通过这些设备转移到了一个囚犯的脑子里。
    囚犯完全被一只兔子的脑电波占据了,兔子以人的形态活了好几分钟,虽然几分钟之后,这种连接就断裂了,但这已经是惊世骇俗的一个跨步,证明了这个仪器可以作用到人。
    后来她精力衰退得太厉害,不足以支撑着她继续这些研究,于是只得让安东尼照着她的图纸近一步完善设备。但她对每个人都怀有很大的戒心,既然这个仪器是安东尼主要负责后续研发的,那她就要求安东和她一起测试,如果安东敢做任何手脚,他就得和她一起死。
    结果是成功的。
    她的脑反应通过这个仪器,侵占了安东尼的身体长达两分多钟。那感觉很奇怪,不像脑移植那么真实,更像是做了一场梦,但痛苦却是减少了。她相信这个研究方向是正确的,只要这个设备继续完善下去,她或许就可以不用脑移植,而直接长期地占据另一个人的身体了……
    “两分十二秒。”段璀珍重复这个数字,在安东尼的两股战战中,又把视线移到了段闻身上,她笑了一下,“你呢?我当时和你共享了多久?”
    段闻也在那时候配合她进行过试验,因为段璀珍想知道,血缘关系会不会增加这个仪器的作用时间。
    段闻的反应比安东尼要沉静很多:“一分半。”
    “……一分半。”段璀珍抬手抵了一下自己的前额,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的亲血脉竟然还没一个陌生人来得久。”
    “这个东西得看个人意志。”段闻淡淡的,“因为供体的大脑并没有被摘除,而是被您的脑反应暂时干扰覆盖了,如果对方意志力足够的话,很容易就会挣脱。如果您想长久地活下去,找到初皇目前还是唯一的选择。”
    段璀珍的脸色沉了下去:“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初皇数据……我甚至都怀疑秦慈岩那老头是在故弄玄虚,不然为什么我们找了这么多年,甚至纵着他那个徒弟好好地整理他的遗物和笔记,却是一点数据线索也没有!!”
    她说到这里,因为心火上窜,不由地又咳嗽起来。
    “太婆,喝点药……”安东尼把旁边的杯子递给她。
    段璀珍接过了,皱着眉喝了几口,然后喘了口气,把杯子推开:“血蛊那边怎么样了?”
    安东尼道:“我来您这里之前,刚刚给他安上那个扩散装置。他还需要适应和彻底洗脑,但我估计再过几个小时就会苏醒了。”
    “那么很好。”段璀珍抬抬手道,“外面的炮火轰隆隆的,吵人的很,这些狂妄的破梦者是铆足了劲在进攻……等血蛊醒了,就该让那些条子尝尝苦头了,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
    段闻点了点头,但是又说:“在这之前,岛屿上最重要的试验器械,样本,母液……我还是会安排人尽快转移到地下室来。这次他们的进攻太猛烈,如果血蛊出现意外的话,我们的损失恐怕会很惨重。一切还是谨慎为上。”
    “那你赶紧去办吧。”
    “是。”段闻微欠了欠身子。
    段璀珍又缓了一会儿,把那杯子里最后一点药给喝了。她似乎终于稍微舒服了些,便对段闻和安东尼道:“行了,没什么事你们俩就都先出去。随时听我传唤。”
    段闻:“是。”
    安东尼:“明白。”
    两人一起退下了,走出了门禁。
    然而一出地下实验室的门,安东就忽然注意到站在门禁边等着段闻的人换了,已不再是之前那几个保镖。
    而是……
    一身警服的李芸改造人立在那里,身段挺拔,见段闻出来,他朝段闻点了下头。
    段闻对安东尼视若无睹,他径自走到李芸面前:“你休息好了?”
    “嗯。”
    段闻依然很淡漠,他顿了片刻,对李芸道:“……陪我去楼上下一盘棋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一起下过棋了。”
    李芸扬起眉:“你他妈还有这心情?”
    段闻的手插在风衣衣兜里,端详着李芸不再年轻的脸:“我不想如有万一,发生小火龙到死送不出去这样的事情。”
    “……什么意思?”李芸眉头皱得更深了。
    段闻的手依旧闲适地收在口袋里,他只倾身往前,略微侧过脸,在李芸颈侧附近,顿了几秒,他用安东尼听不到,只有李芸可以听见的声音,低沉淡然地说了句:“以前有些事,读书时没有和你做过。当时没有兴趣,后来我时常会想,如果走了那一步会怎么样。”
    顿了顿,他盯着李芸的眼睛,不知是在向谁解释:“我想做这个研究。”
    李芸仍不解:“读书时你没做过什么事情?”
    段闻嗓音沉和:“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擦肩走过李芸身边,肩膀与他轻轻碰了一下。
    “去我房间。走吧。”
    这两人在对话的时候,安东尼一直在旁察言观色,直到这时才忽然出声,似是善解人意地唤住了段闻:“段总。太婆让您做的事情,您要是腾不出时间,无暇分心,那不如我帮您去……”
    “安教授。我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无暇去做那些事。”段闻侧过脸来,目光幽幽落在安东尼虚与委蛇的脸庞上。
    安东尼:“……”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段闻说,“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回去实验室盯着贺予,完成你该完成的洗脑。不要邀功心切,便急着越俎代庖。”
    安东尼顿时面如酱色,他盯着段闻,无声无息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半晌后,终于挤出了一句:“明白。”
    说完便铁青着脸转身离开了。
    李芸懒懒地点了根烟,抽了一口:“这个人好像很生气。”
    “不用管他。”段闻道,“走吧。”
    李芸咬着烟含混地:“你去哪儿?电梯在这里。”
    段闻停顿一下,回头看着他:“我想和你走一走楼梯。”
    “搞没搞错,陈黎生,那么高……”
    带着抱怨的话和烟圈一起吐出来,很软,又带着些成熟了的男人的沙哑。
    段闻听他软洋洋地说了这句话之后,很久都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要我背你。”
    “……不。”李芸颇为尴尬地拿下烟,掸了掸,“都四十岁的人了,你还以为二十岁。”
    段闻目光深沉、半晌淡淡一笑:“是啊,你也已经四十岁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楼道口走去。
    另一边,安东尼阴郁地来到了贺予所在的那个实验室门口,一路上心里都噎了口气。
    段闻对他的漠视,他是一直能感觉到的。
    他觉得很不公,积怨已久——
    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对段璀珍最忠心的,凭什么他始终屈居段闻之下,就因为段闻和段璀珍有血缘吗?!
    安东尼抬手输入门禁密码,检验光扫过他褐色的桃花眸,实验室的金属大门缓缓打开。
    他一定要让贺予被成功洗脑唤醒,他要把所有的砝码都加在血蛊身上……!
    只要这次大战,他全力唤醒的终极血蛊能够让战局逆风翻盘,击退破梦者的进攻,那他对曼德拉就是大有功劳的,他就等于救了段璀珍的命。
    到那时候,他未必不能获得段璀珍的绝对认可,可以和段闻平起平坐甚至超过对方。
    这样一来,他便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出身低微又怎样?他一样能成为人人仰拜的安总……他再也不用顾及段闻的意思,他可以杀了谢清呈,可以恣意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再不用低眉摧首,笑靥相迎!
    他这样想着,深吸一口气,独自步入实验室内。因为实验特殊,除了安东尼,其他等级的科研员都不得擅自进入,所以此时这里空荡荡的。
    远处有一束光照下来,正照着被捆在治疗电椅上的贺予。
    贺予正在被进行洗脑,他脸上已无人色,意识昏沉不清,周围链接的那些设备持续闪着猩红的光。这个青年就那么孤独又那么痛苦地躺在治疗椅上,在梦魇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现在是我的了……”安东尼盯着贺予,像蛇盯住了要吞吃下腹的猎物。
    他游向他,在这没有第三个人的地方,他是他的掌中物。
    因为欲望的堆积,愤恨始终未泄,安东尼的脸在这样的情绪中,变得非常扭曲,他逼近贺予,垂了闪动着幽光的眸,嘶嘶道:“你是属于我的……”
    他的手触上贺予的胸膛,摩挲着,贪怨嗔痴都在他心里打着转。
    贺予衣襟里有一张玫瑰叠纸,他看过,那上面是谢清呈的字。
    安东尼现在并不敢把那叠纸扔掉,因为那是段闻亲手放回去的。
    可是谢清呈究竟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段闻欣赏他?为什么贺予喜欢他!为什么……
    他盯着贺予年轻而清俊的脸,眼里逐渐有了变态的红光。他一直都很想要贺予,但他对贺予并非是爱慕,而是一种盗窃之心在作祟,他从小就觉得偷东西很令人兴奋,尤其是偷谢清呈的东西,那种快感不啻颅内高潮。
    偷物品尚且如此,更何况贺予是谢清呈的人?
    偷人更令他刺激到战栗。
    鬼使神差的,在这目前绝不会有人来的最高实验室,饱受无视备受不公的他,面对着这个属于他哥哥的男人,忽然起了极疯狂的念头。
    “滴答,滴答。”
    仪器在有规律地发出声音,安东尼咽了咽唾沫,慢慢地把手伸过去,滑腻温热的五指搭上贺予的衣襟,他紧盯着他,兴奋地连脊柱和小腹都似在窜电。
    “我帮你更快更享受地完成洗脑好吗?”
    他的声音都在轻颤,眼里迸射着疯狂炙热的光,他对着那个昏迷的男孩低声呢喃,利用催眠效果,勾引着,媚惑着:“让我来帮你……你马上就属于我了……亲爱的宝贝……”


【第242章】 洗脑

    室内无人,安东尼亟欲贪享谢清呈所拥有过的东西。
    尽管洗脑还在继续,贺予身上连接着许多管子,安东尼不敢真的做出什么来,但他借着给贺予安抚催眠的由头,鬼使神差地靠近过去,面朝着昏迷不醒的贺予,在椅子上坐下。
    他依进贺予怀里,偷窃的极乐感又涌上来了,他脑内灵光一动,就着这个动作,按着贺予的肩,刻意模仿着曾经在视频上看到过的,谢清呈的姿态。
    这样的模仿行为,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成为了他那位堂哥,他兴奋的满面通红。
    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可他还是仰起头,如梦如痴,自我沉醉地长叹了口气——他实在太醉心于这取谢清呈而代之的欢愉中了。
    取而代之……取而代之!
    他今天取代了谢清呈,明天也就能取代段闻!
    他曾经什么都没有,以后他一定能得到所有他想要的。
    谢清呈……曾经就是这样凌驾着这个男人……他体会着他哥哥的视角,揣摩着他哥哥的内心,他干涸扭曲的灵魂被这种虚假的满足感深深地滋润了。
    “小鬼……我哥哥他是这么叫你的吧?”安东尼将手移到贺予的脸颊,抬起他的面庞,以一种变态的温柔,催眠着安抚着他。
    “你看,我也可以这么叫你。你渴望的那些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一点一点地,接受我们所有的理念吧……”
    “站到我这一边来,你就不会再疼了,放弃抵抗,你就不会再疼了……”
    安东尼说着,乜过眼,去看旁边的监测仪示数。
    那示数发着这令人满意的变化。
    他的催眠是有效的。
    安东尼不禁一阵兴奋。
    看来他是可以靠着这种怀柔催眠说服贺予的,这样最好不过了,不用太暴力,而且如果是这样洗脑的话,贺予醒来之后,一定会很依赖他。
    “我把宝全押在你一个人身上了,你可千万别叫我失望啊……贺予。”安东尼将脸贴近了昏迷在电椅上的贺予,阴森森地在他脸颊边轻喃。
    “你要替我夺下我所想要的一切东西……然后亲手杀了那个我最讨厌的人,知道吗?”
    他的指尖抚摸过贺予苍白的脸颊,垂下来,又在青年胸口缓缓打转。
    安东尼眼睛里闪着一种变态的亲昵和狂热:“替我杀了他,替我得到一切,然后和我上床……让我拥有他有过的所有,这才不枉我救活了你,安抚着你。”
    “你的命是我给的,要知道感恩,我可爱的宝贝。”
    他像是一条毒蛇,迫切地想要缠住他,从他身上贪婪汲取到他所渴望着的一切。
    旁边的医学检测仪在不停地变换着数值,红色的光映照在安东尼半张扭曲的脸上,像泼下半面淋漓的血。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咧开嘴诡笑:“快一点改造完成……快一点醒过来……快一点……”
    手按在贺予心口的那个血蛊机械上,微用力,机械更深地陷入,贺予似乎是受到了刺激,昏迷中发出一声沙哑的闷哼。
    监视器上代表脑内清醒的数字在不断下降。
    安东尼的嘴角越扯越夸张:“是的……就这样……接受全部的洗脑吧……全部的……”
    手上力气更大,贺予被勒在黑色止咬罩下的嘴微微张开,露出森然白齿,他在痛苦中无意识地剧烈痉挛着,颤抖着,嘴唇在喘息间一开一合,似在呢喃着。
    “你在说什么,我的乖孩子?”安东尼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将脸与他贴得极近,侧耳倾听。
    “……谢……”
    须臾后,安东尼脸上的愉悦一扫而空。
    他的脸突然变得极为阴沉,甚至可谓凶狠。
    因为他听到贺予在这样的强压洗脑之下,喃喃的,还是那个让他听到就恨的牙根发痒的名字。
    ——“谢清呈……”
    他竟还是在喃喃谢清呈!!
    谢清呈……谢清呈!!
    原来他是在催眠中把他当成谢清呈了才会潜意识这么配合……
    监测清醒数值都跌破个位数了,贺予却还在唤那个人!
    为什么?他是他与这世界的最后一道桥梁最后一根丝线吗?!难道自己刚刚的一切想法,都是在自作多情吗?!!
    安东尼蓦地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盯着电椅上被重重勒住的那个青年。
    太屈辱了……屈辱至极!
    一股滔天怒焰像烧荒似的在他心头疯狂燃起,他的脸完全被阴影所笼罩,未几,忽然扬手啪地狠狠扇了贺予一耳光,几乎要将那止咬罩都打下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贱人!!”
    “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谢清呈了,只有我——谢离深!”
    他揪住贺予的衣襟,嫉恨的光在他眼中疯狂蹈舞。
    “只有我!!明白吗?明白了吗?!!你个贱人!”
    安东尼喘着粗气,什么温和洗脑……什么怀柔安抚!浪费时间……全是在浪费时间而已!他放弃了……他只觉得万分恶心!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来硬的!
    嫉怒烧心,安东尼咬牙道:“这都是你自找的……贺予……你自找的!你可怨不得我!!”话音毕,他抬手一下猛按在了电椅的洗脑旋钮上,瞬间将功率调到会让承受者无比痛苦的最大值!
    这种洗脑是极粗暴的,其功率足以摧毁上百个人的意识。
    贺予整个人都弹起来,却又被束缚绳索狠狠勒住,这样的剧烈反应在极端的时间内不断重复,电流撕扯着他的每一个细胞,切割着他的每一寸血肉。
    “都是你自找的!!”安东尼冲他怒喝道。
    贺予被电流刺地蓦睁双眸,他在这正常人绝不能承受的剧痛中不住痉挛。五内如焚,脏腑揉碎,脑子里似有一根根钢柱猛然扎下,要镇压要埋葬他那些少的可怜的美好岁月。
    那些岁月从小到大,多多少少总与谢清呈有关。
    翻尽他的人生之书,只有那个人无论是沉冷还是温和,总是平等地对待他的。
    只有那个人,总是将他当普通人看的。
    “谢……哥……”枯槁的嘴唇,喃喃地漏下这破碎的声音。
    只有那人知道他的危险,还是愿意在他发病时抱住他。
    “谢……清呈……”
    世人皆将他视为罕见病案,当囚异兽,只有在那双沉和锐利的桃花眼里,哪怕是怒着的时候,倒映着的,都是真真正正,属于贺予自己的脸。
    只有他……
    这一生,只有他……
    “谢……医生……!”
    功率表到了极限,无数看不见的钢柱锥入他的脑海掀起怒涛洪波!他在海浪中不断地哀鸣,哭喊,挣扎……他想阻止那擎天之柱般的思想囚柱镇下他仅有的温暖。
    他来这人世二十三年,仅仅只有这么一个人真心待他好过!不要……不要撕碎他……不要埋葬他的感情……不要!!
    监控仪疯狂鸣叫,安东尼面目扭曲,几乎就要用拆筋碎骨的痛苦将他逼到窒息!
    他在自己的意识之中,似沧海一粟,却要与天柱抗衡,蚍蜉撼着树,他守着他的唯一……可他再也撑不住了,那是足以毁掉数百人意识的力量……
    血肉之躯,怎能相抗。
    他发颤,嘶吼,血顺着他的七窍流了出来。
    眼耳鼻喉,俱是鲜红……
    到了最后,电椅已至最大输出值,蓦然断了电。
    贺予垂下脸,一动也不动地倒在了受刑椅上,旁边的脑内清醒监测数值,终于如安东尼所愿,归于了猩红色的零值。
    焦烟四散。
    灵魂剖离。
    他脑海中的那根钢柱终于被一刺到底,他在潜意识中抱着他的谢医生不肯松手,于是真正的贺予就与谢清呈一起,被曼德拉的思想钢柱打入了脑意识的最深处。
    如那一年太平洋风波,他沉入海,坠入渊。
    他很贪婪,想永与他所爱之人在一起。
    他不敢贪婪,只想永与他所爱之人在一起。
    太平洋海战时无人可成全他。
    至少在这一次的洗脑中,在他的意识里,他可以成全他自己。
    ——谢清呈,唯独你消失的时候,我才会消失……他们要夺走你,那我就保护你到最后一刻。
    他这样想着,怀揣着对谢清呈所有的爱意,在自己的脑海深处,拥着谢清呈,陷落黑暗,闭上眼睛……
    “滴滴滴……”监测器的蜂鸣声中,那个青年形容凄惨地倒在躺椅上。
    他脑海中的爱与执着,他的温柔和天真,最终在这足以将一个正常人硬生生折磨到死的机械洗脑中,被尘封入汪洋。
    什么自我意识都被洗去了……
    什么感情,都被残忍地剥离了。
    他最后唤的是谢清呈的名字,以他仅剩的温柔与清醒。
    血泪淌满了青年苍白的脸颊。
    他爱他,到最后一刻。
    到大海深处。
    到鲸落尽时。
    到属于贺予的意识的数值归零前一秒,他还不肯忘记掉这深情。
    谢清呈这三个字,原是贺予对世界最后的执念。

    段闻和安东尼各自离开之后,段璀珍一直独自躺在最高实验室内。
    她睁着眼睛,摆弄着那个刚刚完善好的脑电波仪器。
    年轻,健康生命……这些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许多年轻人不懂,他们还活在最好的年华之中,并对此习以为常,而因为习以为常,所以从不珍惜。她却很渴望。
    也许是在大危机面前,人人都会忍不住回忆过去,即使段璀珍也不能幸免,因此极少回首往事的她,竟也在此时回想起了自己年轻的岁月……
    她想起自己在去沪州读书之前,曾是段家村牧牛放羊的苦命人,抬头是尘沙蒙住的天,低头是沟壑纵横的地,满眼都是灰黄色。
    是一纸沪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她坐着绿皮车,第一次见到了从未见过灯红酒绿,着上那样娇艳的红裙。
    她在那里,慢慢地变得思想新潮,某年生日时,她去影楼拍照,央店家给她的相片涂最明亮的颜色——
    “裙子要涂得好看些呢,要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正红色。”她眼睛亮亮地对店家说,“二十岁生日只有一次的。烦劳你多印两份,我要送人。”
    店家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要寄回家吧?”
    “家?”她抿嘴笑,“不,这里就是我的家!”
    清骊县那个穷乡僻壤地,那孩子多得养不过来的父母,她才不认,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沪州才是她的家。
    但又不甘秘密甜沤在心里,她神秘兮兮地对店家说:“我送给我对象的,所以要很漂亮,爷叔,你帮帮我。”
    没几个男人能忍心拒绝一个呵气如兰的少女的娇嗔。
    相片出来果然很美,店家仔细着了色,裙红艳如玫瑰,长发乌云扰扰,嘴唇一点嫣红,定格成永远的二十岁。
    她捧了相片,欣喜不已,连连道谢,结了钱就往校园去了。
    她要把这照片,连同自己最娇嫩的青春年华,都送给那个医学院的周教授。留美回来的年轻翘楚,谁不爱?人人眼里都是倾慕,而他唯独只喜欢她。
    她的红裙便是周先生给买的,他带她去舞厅约会,给她讲美国的逸事,见她朱唇吃惊地张大,他笑起来,珍珍,以后我去美利坚开实验室,你来不来?
    他问的成竹在胸,因他知道她肯定是愿意的。
    那时候新式青年都慕求一个琴瑟和鸣,自由恋爱,他与她正是如此。她自然是知道他家里还有一个妻子的,但那不关乎爱情,不过是旧社会时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把那还裹三寸金莲的原配放在眼里,正如周先生也从来看不上这旧社会的缩影一样。
    她心里头知道,他们肯定离!
    少女怀揣着那照片去了校园内的一座湖心小岛,这地方荒草丛生不曾打理,生着大片芦苇,是她与周先生时常约会的地方。
    照片在那一晚送出了,因周先生老母身体抱恙,得北上回乡一趟,临别依依不舍,月下花前,互诉衷肠。但他最终还是要走的。
    她很有心思地留一最美的相片给他,相片里的姑娘琦年玉貌,又与他是灵魂伴侣,时时刻刻都在勾他回来,她笃定他速去速回。
    段璀珍失算了。
    周先生走后不到半月,内战二次爆发,阵线转移,国军北上,这片久经战乱的土地还未流完鲜血流干眼泪,攘外之后内也要安,这一回是骨肉相残,痛了百年的伤口还在撕裂。人如草芥,命如浮萍,从南到北,仍不得安。
    这一片土地在经历着撕扯和分离。人又如何能幸免?
    周先生修书,说暂回不来了。
    段璀珍说,那我等吧。
    一等三年。
    周先生的书信从一月数封,到数月一封,后来很久没有音讯,她急得吃不下饭喝不下水,无心治学,文书荒废。
    后终于等来了一封短讯,字迹仍是俊秀的字迹,写的话却叫她认不出故人。
    母亲仙去,家中商榷多日,因兄嫂身份,恐难有安,友人再三劝说,将随机举家迁至檀香山。妻已有一子,不敢委屈珍珍,万般难言,唯剩勿念。
    妻已有一子?
    妻已有一子?
    是何时有的?为何从不说?
    她初时不甘心到极点,接连修书去恳求,为了那一腔痴爱,连尊严都不要了,说哪怕做小也好,思之如狂,思之如狂,若她识他时,他还未成家该多好?或许不至绝情如此!她日日回那约会处,长守不离,盼着奇迹出现,天见可怜,然而终究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信是寄了,久无回应。
    待有信差来访时,递给她的是一摞死信——地址已无人住了,举家搬至大洋彼岸,檀香山。这倒是没骗她。
    段璀珍青春蹉跎,都用在了等待上。
    可等来的最终只是这一些嘲讽她似的退信而已。
    内战结束了,从此不再有人叹国破山河在,路上都是换上了绿军装的同学在欢呼,她失魂似的走在人群里,穿着一袭格格不入的红裙,走着走着,从大哭,到大笑。
    哭够了,笑够了,大病一场,如死一次。
    沪大说她荒废学业,劝其退学。
    她病愈了,换上一身时下最受学生们喜爱的绿军装,一时间好像大家都变成了同样的军绿色,分不出你我。
    她眼睛里没有光,很冷静。
    她说:“同志,能再给我两个月的留校观察时间吗?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这份学业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主任推了推玳瑁厚镜框,打量她:“你其实还是适合国外,要不还是找机会出去看看吧,我校不太适合你。”
    “我不要去国外。”她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极冷,好像国外就等于一个地方——檀香山。
    “我就留在这里。我会改的,你们可以改造我。我愿意被改造。”
    她的眼神里闪着一种幽深的,恐怖的光。
    “我留在这里,不会浪费剩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你们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比外面那些实验室做的更好。”
    主任看着她,莫名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段璀珍坐在实验室里,想着那些如同前世般的岁月。
    她冷淡地想,自己的人生是从那一天起,才算是彻底地走上正轨了,不是吗?
    男人,女人……任何的东西,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她从此醉心科研,挽留生命与青春,为了得到更好的机会,她什么都可以付出去,她想要走的更高,谋求跳板,于是结了婚,生下了丈夫不爱的女儿,她便把女孩安排到清骊县老家去,省着碍那富商的眼。
    后来丈夫死了,皆大欢喜,段璀珍有了彻底的自由和财富,便在这非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时至今日,她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进化,人性这种拖泥带水的东西,对她而言早已就像白蛇身上的蜕,那是曾经拥有过,如今看来却觉得分外荒谬且毫无用途的东西。
    她追求的是第三次工业革命的领头位置,是元宇宙世界的控制者,是掌握着对无数性命生杀夺予权力的造物主。
    为此她需要更长的寿命,更年轻的血肉。
    她已经走了七十年,还能再继续走下去。
    那些不肯乖乖陪伴自己往前的人,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她那愚蠢的女儿是这样,蒋丽萍是这样……连段闻也一样。
    人这一生,情最难破,她为了不让段闻走上他母亲的老路,在事情尚未萌发时就让他那个同学惨死,不然他以为李芸房里的锋利物是哪儿来的?一切当真有那么凑巧?
    李芸死后,她知段闻疑她,但那已没什么用了,想复活李芸,便要保护好曼德拉,只有这岛上不受伦理道德约束的高科技,才能隧了他的心愿……
    一个人只要有需求,就会有软肋,他们把希望寄托在这座岛上,无论对她是敬是憎,就都必须要保护好她。
    “太婆!!”耳麦嘶啦一响,里面忽然传来了安东尼的呼叫。
    段璀珍睁开眼睛,从万般思绪中回神:“怎么?”
    “他醒了……贺予醒了!!”安东尼的声音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激动情绪,“那个血蛊的扩散装置成功了!就在刚刚!!”
    “您打开视频,我刚把他带到了操练室,我给您传来了他在那里的测试记录!”
    段璀珍立刻把旁边的显示屏打开了,调到了操练室的频道。
    那里果然传输了一份清晰无比的录像——
    贺予确实已经清醒,他脸色是带着一丝森森阴气的苍白,他就这样站在操练室内,左耳耳侧戴着操控大脑的银饰,紧紧贴在他的血肉之上。
    而在他心口处,那个扩散血蛊影响力的菱形器械正发出荧荧光亮,贺予扫了一眼镜头,目光没有任何焦点。
    那是被完全洗脑后的状态。
    他问安东尼:“说。你要我做什么。”
    安东尼的声音从镜头后面略显颤抖地传出来:“你下个命令试试,对着……对着远处那些人。”
    镜头一抬,追向操练室尽头处被保镖控制着的十来个俘虏,从画面上可以看出,他们离贺予非常远,远大于狙击枪的无瞄镜射击距离。
    贺予漫不经心地看过去,又问安东尼:“下什么命令。要他们的命?”
    安东尼倒也知道俘虏来之不易,尽管他很渴望看到最刺激的画面,但他还是说:“不用,你让他们全部下跪——快,试一试!”
    贺予就把视线转到了那些俘虏身上。
    他似乎觉得这实在是太简单了,举止间都是懒洋洋的。
    在那令其他人紧张到无法呼吸的气氛中,贺予只是微侧过头,嘴唇轻翕,似乎对那银质耳麦下了道命令,瞬间——
    远处那十几名战士纷纷倒下,跪拜在地,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在瞬间将他们全部推压在了地面,额头触上冰冷的砖!
    那动作整齐地就像排演了上千遍,贺予对他们每个人的操控都是同时的,竟没有分秒相差,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逃脱……
    录像播放结束了。
    安东尼的声音激动地从耳麦里继续传出来:“太婆……你看到了吗?操练室还是太小了,这些人太少了。但测试表上得出的数值显示,经过这个装置的扩散后,他的血蛊可以一次控制住至少三百人!反应时间只需要零点一秒!”
    段璀珍盯着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对安东尼道:“去联系段闻,将血蛊送至前线。”
    她的眼神不是阴冷,不是残酷,而是根本没有任何的人性。
    “让破梦者们自相残杀去吧。”
    “是!我这就安排!”
    安东尼挂了线,眼神闪着狂乱兴奋的光,而与之相对的,是这间操练室里,贺予冷而无波的杏眼。
    曼德拉装在他胸口的这个控制器,仍然在他进行无间断的巩固洗脑。
    他的眼睛变得像极了段璀珍的眼睛——那是一种,明明记得一切,却也看淡了一切的眼眸。
    除了曼德拉的信仰,什么都变得不再重要。
    “太婆让你和我到前线去。”安东尼说着,飞快地启动了专门配合贺予的保护装置,那也是一台新发明的特殊设备,一种跟随式轻型防弹掩体,带有火炮功能。这个在视听混淆之下,于正常人眼里看来会被夸张成类似于重型机甲的东西,非常恐怖有震慑力。
    安东尼道:“走吧。”
    贺予没有动,而是依旧看着窗外。
    安东尼:“怎么了?”
    “我记得我还有一个约会没有赴。”
    此话一出,安东尼顿时警惕起来,戒备地看着他。
    贺予安静地伫立了一会儿,属于他本身的那种心念在他身上掠起轻微的涟漪,但又随着干扰装置的强势洗脑,而被悄无声息地按捺了下去。
    “没关系了。”最后他站直了身子,整了一下袖扣,朝安东尼走了过去,“好像,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安东尼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气吐出来:“……是啊。”
    贺予推门而出,光影随着大门开合而在他脸上切割出斑驳光影,照进他无波无澜的眼睛里:“走吧。”
    与此同时,地下囚室的克隆人卢玉珠瞪大了眼睛。
    哪怕她是感情被做过钝化的人,依然被谢清呈刚才对她说的话给震慑住了。
    “你……你确定吗?”
    “你不信的话,可以让段闻亲自验一验。相信初皇的存在,他应该是宁愿弄错,也不会愿意放过的,不是吗。”
    卢玉珠克隆人:“……”
    谢清呈抬起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脸庞:“让段闻来见我,我会给他他想要的。”


    小剧场1:

    安东尼:宝贝我要把你洗成我的男友。
    贺予:你顶多把我洗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还有谢哥从来不叫我宝贝,你没模仿正确。
    谢哥:叫宝贝好油。
    贺宝:?宝贝老婆你说什么?

    小剧场2·墨燃生日联动小剧场:

    贺予:狗哥生日快乐,有我在你的床品永远不会是最烂的那一个!
    谢清呈:生日快乐,送你一张心理咨询优惠卡,人格打架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楚晚宁:哦?姜夜沉都不曾此问题解决,你又有什么办法?
    段闻:来曼德拉,克隆一个身体不是问题。
    墨宗师:克隆是什么意思?
    段闻:就是原样复制你的身体。
    踏仙君:?还有这等好事?那可以给本座复制很多很多的楚晚宁吗?
    楚晚宁:(扶额)………别胡闹。回家给你过生日。
    墨燃:(临走前坏笑)贺予你加油啊,我现在天天有好日子过,但你还没解放,而且明天你老婆可能就凉了……你看他,boss面前狼人自曝了。
    贺予:???多损,我能收回给你的生日祝福吗狗哥?
    墨燃:哦……想起来忘了说了,万古情毒膏想要吗?你过生日本座给你送来。
    贺予:……踏仙帝君万寿无疆世世不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