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心在动
谢清呈是突然之间,想到该怎么让他们两个人都逃出去的。
他们原本并没有任何的希望,是那些砸下来的椽木和重铁改变了整个情况。
——那些东西太重了,能把整个数位板砸穿,那么如果他们把木头和重铁都固定在扳手上呢?是不是能顶替一个人的拉力?
谢清呈意识到这点后,立刻把自己的外套和贺予脱下来的外套扭系成结,固定在一根特别重的木头上,然后将重木绑系在了扳手上。
应急扳手需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扳动它,而这间地下室之前并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以给它施加这样的重量。
现在木头一捆,扳手随着沉木缓缓压下,虽还未至最低点,大门仍然分毫未动,但贺予已然明白过来了谢清呈的意思。
他立刻惊道:“这法子好!”便开始压低身子,掩住口鼻,从四周捡拾掉落的废铁重物,然后全部挂系到那根重木头上面去。
随着重物的不断叠加,扳手终于开始继续下沉,于两人紧张的目光凝视中,沉到了临界红线处。
嘶啦——
一声刺耳的擦响。
大门终于在这一刻缓慢地洞开了,谢清呈和贺予陡松一口气,来不及思考更多,更来不及庆幸,立刻爬上舷梯,从这浓烟滚滚的地下室内逃了出去。
“谢哥!你、你们——!”
陈慢等在门口抹泪平复情绪,一直也没走,听到动静他立刻抬头,没想到贺予和谢清呈虽然衣衫不整,却都从里面跑了出来。
他大惊之下亦是大喜,攥着那块录像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你们这、这是……”
谢清呈一出来,就喘息着迅速将那扇防火重门关上了,以免地下室的火烧到地上来。
他和贺予都被熏呛得厉害,尤其是谢清呈,他身体原本就不好,这下瞧上去,连面色都是苍白异常的。
他看了眼陈慢,虽然气着了,但也确实不意外陈慢没有先离开。谢清呈缓了口气,说:“赶紧走!这里不安全,边走边说。”
既然谢清呈和贺予都已顺利逃出,那陈慢的悲伤就一扫而空了,三人立刻向前奔去。
志隆总部占地面积很大,此时夜已深了,巡查的人手不足,加上陈慢之前从正门混进来过一次,熟悉情况,他们的行动并不容易被发现。
谢清呈在逃离总部的过程中,大致和陈慢说了一遍他们脱险的过程,当然他与贺予的对话按下不表。
那对话是他与贺予的私事,实在不能和别人说的。
他们现在脱离危险,谢清呈想着刚刚的事情,心里有些乱,贺予这孩子啊……好好的,非要去喜欢男人,而且喜欢到一起死在火海都不怕。
这小鬼要真喜欢男人也就算了,是同性恋那也没办法,那找个温柔体贴会过日子的年轻人总可以吧?
唉,他也不找,就要找叔叔。
谢清呈方才很受触动,但此刻将心比心,觉得自己如果是贺予的亲爹,知道刚才火海里发生的对话,真能给气到将贺予从家谱上删出去,而且一定要让百年之后祠堂往下挖十米都见不到这人牌位。
他一边跑,一边瞥向贺予。
内心感慨的同时,那种微妙的情感似乎仍未散去,他看着贺予此刻被熏得乌七八糟的脸——明明是最难看的时候,却看得谢清呈莫名的心中微颤。
妈的,他在看什么?
“……”谢清呈立刻把脸转开了。
三人一路向前,并未遇到什么阻挡,然而就在他们将要跑至出口时,走廊正面忽然乌压压走来一群安保。
“对,往这边。”
“好好找一下,挨个房间找过去,别让他跑了。”
“他妈的,那条子是能插着翅膀飞了不成?”
原来因为陈慢没有被及时带到黄志龙面前去,对方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正在进行搜捕。
谢清呈立刻对俩宝贝公子哥儿道:“走另一边。”
另一边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也有六七个人在挨个房间搜查。
贺予迅速在手机上打开自己搞到手的志隆总部地图,定位了他们所在的位置,前后两边现在都走不通了,只有趁着那些人还没汇合,跑到最中间的升降电梯上,冒险去往二楼。
只剩这条路了。
他们没有更多选择,当机立断,在那些安保进到房间去找人时,迅速跑到了电梯旁边,贺予一边用力按下了上升键,一边紧张地回头去看那些人有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千万别出来……千万不能出来……
如果他们出来了,再往走道里左右一看,就能看到他们在等电梯,这里没有任何掩体,他们根本无从躲藏!
“这里没有——”
“柜子里面,角落里,全都仔细找一遍!”
“没有。”
“柜子里也没有藏人!”
那些安保的对话能够被听得非常清晰,贺予余光都瞥见左边的那一组,为首的安保队长半边身子都已经站到门口来了,只要他回过头看一眼,立刻就能看到贺予他们在电梯口等着,千钧一发,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电梯示数在不断跳动。
6,5,4,3——
等电梯的人冷汗满额,电梯却在这时候卡住。
它忽然停在3那里!!
那惨白的示数就像一根刺,咽也咽不下。
快点……
快点!!
贺予浑身紧绷,在心里默念着。
前狼后虎,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两位少年都太紧张了,贺予和陈慢谁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电梯在下行时停在三楼那么久,意味着什么。
但谢清呈却猛地反应过来了。
他在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就迅速一手拽住一个,正要把俩小崽子都拽到旁边去,只听得“叮——”的一声。
电梯到位,铅灰色的钢制门缓缓开了。
他们避闪不及,甚至避无可避,这是已经最后一条路了。
完了……
像是屏风展开,苍冷寡淡的金属门后面,露出了一抹玫瑰似的艳色。
电梯里的人和电梯外的人,终于直兀兀地打了个照面!
那个从三楼下来的女人穿着红裙,脚踩洋红色高跟,就连指尖也施着淡淡的朱寇,鹤顶一般,危险又姽婳。
他们谁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
蒋丽萍!!
那个自广电塔事件后就一直在逃,从未露面也没有任何消息的沪大女老师……A级通缉犯……
竟在这里遇见她……
她是黄志龙的人!
蒋丽萍也意外于会在这里与他们相见,蓦地眯起眼睛。
她显然是知道谢清呈和贺予的,朱唇一启,忽然冷冷一笑道:“是你们啊。”
同一时刻。
黄志龙坐在防暴保姆车内,龇着牙,抽一支雪茄。
他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的腕表。
已经过去很久了。王政委的那个孙子陈衍还是没有被找到带到他身边。
更令他不安的是,那两个派出去的马仔也联系不上了,监控系统里显示他们二人的脚环已经失效……
黄志龙磨着后槽牙,现在志隆娱乐是树倒猢狲散,这些东西没一个是靠得住的!
所幸……所幸他们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出卖不了更为致命的消息。
那些最为要紧的犯罪痕迹,那些暴露出来够他死上几百次的罪证,能销毁的他都销毁了。
黄志龙现在是巴不得和姓段的那些人切割关系,要是坐实了他在帮姓段的做那么丧心病狂的活动,哪怕请天王老子来,他的判决书上也一定会写上一笔——
死刑,立即执行。
黄志龙狠吸一口烟,惴惴不安,眼神狠辣。
他知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逃出国境。以他的人脉,拖延些时间不成问题,但如果让公安得到了更多的证据,那即便是有那些人给他兜底,他也是插翅难飞了。
更何况,利益关系都是为利而来,无利趋避。黄志龙混迹娱乐圈那么多年,他深谙冷暖人情。
正因如此,那个姓陈的警察对他而言就变得十分重要。
只要挟持着那个警察,他就可以要挟到几个原本并不可能对他有太多忌惮的人。
比如王政委,或许还有……
黄志龙没来得及想完,他的手机就嘟嘟震响了。
来电显示是他的秘密情人,蒋丽萍。
黄志龙在娱乐圈名声很好,几乎没有什么花边新闻,都说他丧偶之后还深爱着金秀荷,未续弦,也从不沾花惹草。
但他自己知道,他不沾花惹草,只是因为和蒋丽萍这个情妇利益纠葛太多,她是他最能干的手下,对他用情又极深,深到他自己都觉得受之有愧,这样好用的人,他并不想寒了她的心。
这次潜逃,除了他那两个早已在国外安居的儿子,他唯一上了些心的就是这个女人。
他得带她一起走。
她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床伴和情人。如果没有她陪伴着,他想要在国外重振旗鼓,便会难上太多。
“喂,丽萍。你那边怎么样了。”
“都安排妥当了。”
“那你来地库找我,老位置。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紧急,我们得赶紧出发了。”
蒋丽萍:“好,不过黄总,有件事我得紧急汇报给您。”
“什么?”
“血蛊来了。”蒋丽萍道,“现在就在我们公司里。”
黄志龙没想到这节骨眼上,还能有血蛊落入他手——逃了一个陈慢,来了一个贺予,那可是血蛊……有他在能操控到多少精神存在问题的人?何况掌握着这张王牌,姓段的更得替他把逃跑的路铺平……这难道不是上天赐给他的逃脱机会?
他喷出来的呼吸都变得沉浊了。
“抓到他了吗?”
蒋丽萍顿了一下。
电流微弱的嘶啦声。
然后她说:“巡逻员看到他跑去地下室了,但地下室现在烧了大火,根本进不去,现在甚至不知道他是死是活……”
黄志龙勃然大怒:“不是都和那群废物说了,地下室彻底焚毁之前要检查清楚里面有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吗?他们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还是压根不再把老子放在眼里?!”
“黄总,您别生气了。”蒋丽萍安抚这个看似暴怒实则露了怯的男人,“现在要做的是尽快调更多的人手去地下室灭火,或许还能把血蛊救出来。这件事不能再拖,但现在安保队并不听我的命令,您看——”
黄志龙:“让他们都听你的,让他们都听你的!我他妈这就给他们下命令!赶紧把血蛊抓到了!别让他跑也别让他死!”
蒋丽萍应了,结束了内线通话。
然后她缓缓转过头来,女人在三楼的空置办公室,迎上了三个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贺予:“你……”
蒋丽萍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言简意赅道:“梦幻岛上你和谢教授曾经捡到一本本子,那个本子上有线人留给警方的讯息,告知了他们下一次杀人计划的暗语。那是那个线人最后一次给警方留言,因为她当时已经处在暴露的边缘了。”
“线人留言,J。L。P。你们那时候受到成康精神病院火灾的思维影响,都以为那是江兰佩的缩写,但其实不是。”
蒋丽萍双手抱臂,朱唇启合,冷漠而强悍地说道:“这三个字母,是我的落款。”
“那个一直在给警方透露消息的神秘人,就是我。”
“J。L。P。我就是线人——蒋。丽。萍!!”
【第142章】 你抽一支女烟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之前一直在和郑敬风对接的那个线人——是蒋丽萍?!
蒋丽萍看出了三个男人眼里的震愕,有些轻蔑地:“怎么着?很惊讶?”
“我知道,郑老头一直觉得线人是个男人。”蒋丽萍轻描淡写的,她眼波荡动,乍一看依然很有在学校里烟视媚行的那种轻浮,但仔细瞧进去,便能瞧出瞳仁深处埋着的那些个傲慢之意。
“不止是他,警队里所有人,猜测线人是谁的时候,都认为我是个男人。”蒋丽萍冷笑一声,“好像只有男人才能成事儿似的。真他妈有趣儿。男人这种东西,往往就是非常自信,但说到底了,无论正邪,都是一群——废物。”
直男癌谢清呈:“……”
有点直男的陈慢:“……”
贺予倒是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接受了这个信息,他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蒋丽萍啪地点了支烟,抽了一口,淡道:“我这些年,混迹在各色男人之中,贫富贵贱,我都接触过,说句实话,摆平男人远比摆平女人来的容易。因为男人要的东西往往更具体,钱权名利性,就像小男孩们喜欢玩具枪一样——但女人从来都是不同的,飘忽不定……就像这烟一样。”
她启了唇,薄薄地呼了一口烟。
烟袅袅散去。
蒋丽萍在女式烟冰冷又浅淡的烟草味中,继续道:“要满足她们的渴望和瞒过她们的眼睛,都需要更灵活的思维。我很庆幸我的对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你们这些愚蠢的男人。”
她在学校的时候就这样,经常有意无意地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不过那时候借着她妩媚外貌的遮掩,她的攻击性和傲慢都显得很性感,像一条蜕了画皮,雪肩半露的青蛇。
蒋丽萍:“行了,你们查到了这里,已是很不容易,我指给你们一条路,你们往那边出去吧。”
贺予忽然问:“你就没什么别的想问我们的?”
“你要这么说……有倒也有。”蒋丽萍磕了烟灰,“你们查到了多少?掌握了多少证据?”
陈慢:“我们录……”
“我们什么物证都还没寻到。”贺予不知为何打断了陈慢,他看着蒋丽萍,“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让我们带出去吗?”
蒋丽萍眯起眼睛,端详了贺予片刻,还真的起身,从办公室的生物识别锁柜里准备拿些东西。
然而就在她拿了东西准备回身的那一刻,贺予忽然上前,一把锁喉擒住了她!
蒋丽萍:“你干什么?!”
贺予:“你真是线人?”
蒋丽萍:“这不是废话!不然我救你们找死?”
贺予:“你确定你是郑敬风的联系人?你在那个本子上,留下的是你名字的缩写?”
蒋丽萍:“废话!当然是我的缩——”
她话到这里,忽然顿住了,意识到什么似的,手微微地颤抖。
贺予说:“似乎我的记性比你的好一些,蒋小姐。当时本子上的字,是明明白白的江。兰。佩。不是什么J。L。P。你的缩写。”
蒋丽萍的脸色更白了。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
贺予:“你救我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扼着她的秀颈,森森然道:“说。”
蒋丽萍闭了闭眼睛,突然一个返身,以极凌厉的身手反客为主,瞬息间逆转局面,不但挣脱了贺予的钳制,还猛地袭上去,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柄匕首,朝着贺予的胸膛就往下刺!!
这惊变只在弹指间,谢清呈大吃一惊:“贺予!!”
待要扑上前去,蒋丽萍的刀子铮然闪着寒光,停在了贺予胸膛处不到半寸的地方。
“我要真想害你们,你现在就该死了。”蒋丽萍一字一顿地说着,把刀子回手一挥,却是将她刚才从私人密码柜里取出的那个厚牛皮纸袋给一削两半。
哗啦。
里面掉出了一堆东西,三人定睛一看,全是地下室人体实验的照片……
蒋丽萍松开贺予,喘了口气,直起身子,一甩额前的碎发:“现在信了吗?”
她说着,把刀子往桌上一插,将那叠厚厚的相片拾起来,拍到贺予脸上,低声骂道:“他妈的……要不是我那些年打惯了……今天就得冤死在你这心思重的兔崽子手里。”
贺予这回也有点懵了,他原以为蒋丽萍是怀有其他居心,想要从他们身上拿更多的东西。他甚至认为她柜子打开,里面掏出来的应该是类似听话水之类的,能要他们立刻服从的药剂。结果真的是物证……
“我只有这些照片,其他东西,我不敢留在这里。”蒋丽萍说,“但有这些照片也足够了,你们走吧。”
贺予:“可那个记事本上的名字……你为什么会说错?你——”
“……这件事,事出有因,我不想和你解释,现在也来不及解释。”蒋丽萍闭了闭眼睛,“是,我是说错了话。我记错了署名。但线人就是我。”
“……”
“随你们信不信。”
谢清呈见她执意不想解释落款记忆错误的原因,就问了另一个问题:“你既然是线人,又为什么要真的在广电塔事件里替黄志龙杀人?”
“你说王剑慷那些狗东西?”蒋丽萍就像在谈论菜市场杀掉的一条鱼,眼神冷淡若冰,“那是他们该死。组织下令让我清扫,我为什么不杀?”
陈慢道:“可那样你自己也沾了血——”
蒋丽萍红裙妖冶,她静了须臾,而后道:“我早就已经浑身上下都是血了。”
“……”
“线人,不是警察,不是卧底,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后台。一根线,串联线索,把真相的风筝引到法网之中,但线是脆弱的,一扯就断。”蒋丽萍说,“我有什么权力去做杀与不杀的选择?”
“杀王剑慷那些人,对我而言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我甚至会觉得高兴。这些年来,对我而言最痛苦的是让王剑慷他们活着,我还要对他们曲意逢迎。”
“他们四处撒网,坑骗孤儿时,我得看着。”
“他们违法试验,草菅人命时,我得看着。”
“他们欺男霸女,强奸美色时,我还是得看着。”
“我都快看吐了,却还得迎上去,陪他们睡,哄他们笑——你倒说说,我为什么不杀他们?”
陈慢遇到的事不多,思维模式还很有些天真:“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一掌握证据就去报警呢?你越早报警,案件就结束得越快,那些无辜的人,就能少受伤害……”
蒋丽萍扬起眉:“结什么案?强奸案?拐卖案?”
她掸了掸烟灰,眼神极为讽刺。
“事到如今,你应该知道这背后的水有多深了吧?你是王政委的孙子,他们都敢拿你下手,这些证据层层切割,随意状告只会暴露了自己,却也奈何不了组织最上层的人。”蒋丽萍说,“我需要更多的信任,更多的罪证——然后,我这只蚍蜉,才能撼动最上面的那些畜生。”
她吐了口烟圈:“话就讲到这儿了,你们要是还不信我,那也别废话了,我就送你们出去。我知道我在很多人眼里都是个陪睡的情妇,说也没用,等你们出去了,自然就会信我。”
她直起身子:“懒得多解释了。”
谢清呈打量着她,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忽然道:“谢雪和我提过你。”
蒋丽萍一顿:“……她怎么说我。”
“她说你似乎不喜欢她,不是什么好人。”
蒋丽萍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冷哼一声,正要开口讽刺,却听得谢清呈又说了下半句。
“她还说之前王剑慷很多地方想帮她,都被你搅合了。”谢清呈清锐的眼睛凝视着这女人,“你是故意的。”
蒋丽萍:“……”
“你是故意让王剑慷没有机会靠近谢雪。”
他这样说。贺予蓦地一怔,也慢慢地想到了一些校园往事。
蒋丽萍在沪大的名声一直很糟糕。
谁都知道,她就是个搞破鞋的,专门攀着王剑慷这些校董级的高层,以色换利。因为是用美色侍人,所以她非常担心自己的金主看上别的漂亮女老师女学生,对那些女孩儿防的很紧,甚至还打过一个想走保研捷径昏了头上赶子讨好王剑慷的女生一耳光。
然而事实上,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这种行为,王剑慷这些人才没有更多机会,更多精力,把魔爪伸到沪大的那些姑娘身上……?
如果她真的是线人,那么这个“婊子”,其实就像一只惊艳的雉鸟,张开羽翼,以华艳的美色吸引着猎人,纠缠着魔鬼,从而保护了身后那些纯洁柔弱的女孩儿们。
蒋丽萍对此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她屈指掸了掸烟,说:“我婊子做惯了,对牌坊毫无兴趣。这些事,揭过就算了。”
谢清呈看着她,良久沉默后,说了句:“……我不问你为何记错自己署名的缘由。但我选择相信你。”
蒋丽萍闻言,指间的烟一颤,她垂了乌黑桃叶似的睫毛,安静了须臾,而后把脸抬起来,扭转到一边去,不与面前的人对视。
“……”可是几秒后,她忽然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动作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在拭去那一点令她不愿承认的泪。
就在这时候——
“咚咚咚!”
粗暴的敲门声响起了。
“谁在里面?”是奉命巡查的安保队员,饱含胁迫意味地朝他们所在的办公室里喊,“出来!快点!再不出来我撞门了!”
蒋丽萍迅速从透出的那一点脆弱中回过神,她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示意谢清呈他们藏好,而后走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安保一愣,表情有些刻意:“蒋、蒋姐……”
蒋丽萍掀起眼帘:“你那么大嗓门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蒋姐,黄总让我们尽快找到那个姓陈的条子,所以——”
蒋丽萍打断他:“现在的命令已经改了,是让你们去地下室灭火,把贺家那个少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地抓过去。你他妈没收到消息?”
“收到了,但黄总的意思是两、两个都要找。”
蒋丽萍顿了一顿。
看来黄志龙也没完全听她的话,还是抽掉了一些人在继续探寻陈慢的下落。
她冷硬道:“我这里没见着人,你去别的地方吧。”
安保没动。
蒋丽萍眯起眼:“怎么不走?你什么意思?”
安保谨慎地:“蒋姐,我是在监控室值班的。我看到有三个人……进了您专用的那个电梯……”
蒋丽萍:“!”
刚才贺予他们进的就是蒋丽萍专用的电梯,那个电梯里没有监控,因为黄志龙喜欢来点情趣,时不时和蒋丽萍搞点电梯play什么的。
但走道上却是有监控摄像的,只是那些监控设备的开关权限可以被高层操控,蒋丽萍今日有事要做,她特意关闭了几条主通路上的摄像头。谁知道……
安保虽然还是很小心翼翼,但那双眼睛从帽檐下望出来,已经淬着些寒光。
“蒋姐,走廊是有微型摄像头的,使用权限只有黄总才有,尽管不是很清晰,但是……”他说着,拿出了手机,那上面赫然是蒋丽萍带着贺予三人进入办公室的画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毕竟是针孔摄像,清晰度没有那么高,而且放置的位置不是太好,没能清楚地摄录到他们的脸。
正因如此,安保才没有在第一时间把这个视频发给黄志龙。
蒋丽萍是黄志龙最亲近最信任的女人,这一点他们都知道,之前就有人因为告了蒋丽萍的黑状,经彻查后并无此事,黄志龙便把对方交给了蒋丽萍。最后的结果是那个人死无全尸。
安保不装了:“蒋姐,能让我进屋检查一下吗?”
蒋丽萍眯缝着眸子,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一遍。
对方是带着枪的。他看似客气,但搭扣已经松开,一只手按在了黑梭梭的枪身上。
蒋丽萍一手搭在了门框上,一边轻轻叩击,暗示谢清呈他们躲好,一边嗤笑道:“哟,这么说我带仨保镖也要你来管了?”
“例行公事,很抱歉。”安保道,“或者您让那三位保镖出来也行。”
“他们现在被我派去处理别的事了,不在这个房间。”
安保的眼神更危险了:“可是蒋姐,我确定他们跟随您进去之后,没有出来过。”
蒋丽萍:“你质疑我?”
“不敢。但这件事事关重大,如果您执意不肯配合,那也没有关系,我可以立刻通知黄总,经过黄总的允准,再进屋查明状况。”
四周陷入了静默。
蒋丽萍与这个安保对视着,彼此都不肯让步。
“蒋姐,那么如果您不介意,我现在就打给黄总——”
“你进来吧。”蒋丽萍打断了他的话,以一种对恼人下属非常不耐烦的姿态,侧了侧身子,“还真他妈是没完没了了。”
安保进屋了。
他没有把情况汇报给任何人,而是选择单枪匹马去寻蒋丽萍,这主要是因为他很想抢功。但当他真的踏进屋内,办公室门在他身后被蒋丽萍咔哒一声关上时,他却有些后悔了。
动物的本能让他感到一阵砭骨的寒意。那是人类在死亡线前时,身体本能的警报,是最原始的第六感。
安保迅速回过头去,枪也被他条件反射地拔了出来。
可是已经太迟了。
“砰!!”
办公室门是磨砂防爆玻璃,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些里面的影。
随着一声心惊肉跳的枪响,一道血痕飙飞而出,呈爆裂状,唰地溅到了玻璃上!
那个安保员临死前只来得及瞪圆乌珠,嘶哑又惊恐地骂出最后一句话:“蒋丽萍,你这……婊子……!”
一句婊子饱含了恐惧、怨恨、鄙薄,成了男人临死的咒骂与羞辱,合着血向她泼面而来。
可蒋丽萍像没有听到这话似的,松了配在自己身上的枪支,而后非常漠然地,擦去了自己脸上溅着的脑浆和血渍。
论杀人——她比他有经验得多。
直到这时,贺予才彻底相信了,蒋丽萍是职业杀手级别的身手。刚才她和他动手,根本就是在放水,但凡她有半分想害他们的心,十条命他们都去了。
蒋丽萍看着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直起身子,对三个脸色都不太好看的男人道:“时间不多了。这是黄志龙身边最受信任的保镖之一,他死了,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异常。”
她抬起眼来,干脆利落地对三人道:“我替你们画个线路,你们赶紧逃。”
她说着,拿了纸笔,做了一个非常简练的地图标记。屋子里的血腥气很重,这样的杀戮就在面前,实在令人难以回神。
蒋丽萍又敲了支烟,自己吸了,缓了缓神,把烟盒递给三个沉默不语的男人。
“要吗?”
其他俩人没事都不抽烟,谢清呈看着她沾血的脸,静了片刻,拿过烟盒,抽出一支。
“女烟。”蒋丽萍脸上肌肉紧绷,压着一种古怪的情绪:“这是我的烟。你真抽?”
谢清呈看着她,一言不发地把烟盒打开,长睫毛下的目光依然一错不错地望着她,然后当着她的面,敲出一支细长的女烟,含在了唇齿间。
他擦亮了火机,微侧过脸,凑近点燃了。
谢清呈淡色的嘴唇噙着女烟,嘴唇下面是雪白的齿和隐约可见的舌尖。他吸了一口,然后那修狭的,骨象匀秀的手指夹着纤细的女烟,轻轻敲去烟灰。
这个硬劲挺拔的男人,拿着她递给他的女烟,薄荷青霭散落,绕指萦身。
他给了她一个无声的答案。
蒋丽萍看了他几秒,把目光转开了,这个“婊子”的眸中隐约有微润的光在流转。
她迅速画好了地图,把图纸递给了谢清呈。他接了她的图纸,扫了几眼便看懂了。
蒋丽萍道:“你们走吧。”
贺予也已从血腥和杀戮中回过神来:“那你呢?”
“我在这个组织待了这么多年,沾了无数的黑暗和鲜血,是因为我有一件我必须去完成的事。那件事我还没做完。而且一旦我走了,黄志龙的疑心会更重,情况就会变得更棘手。”蒋丽萍干脆道,“我还不能放弃。”
她说着,红裙摇曳,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听着,黄志龙搭乘的飞机是K1054,会在明天中午飞离沪州国际机场,你们带上所有证据。包括你们自己的。”
她扫了贺予一眼,看来她已经清楚贺予之前是在骗她,他们手上肯定有物证。
蒋丽萍继续道:“出去之后,立即报警,但不能报市局——必须直接,报到省厅。找胡厅本人。”
情况危急,陈慢抢着问:“市局有黑警吗?是谁?”
“很高的职位,但他是个聪明人,我目前手里并未掌握可以坐实他犯罪的证据。”蒋丽萍说着,报了一个名字,那名字果然让陈慢骤时心惊。
谢清呈:“所以当年杀我父母的人……”
“不是他,他只是一把伞,不直接参与杀人。”蒋丽萍道,“真正负责让人见血的,都是我们组织里的杀手。但很难确定到底是哪一个。”
谢清呈指陷于掌:“那你知道……这个组织最高层的人是谁吗?”
蒋丽萍:“我知道,但我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他的本名——他姓段,名叫段闻。澳籍华裔。他行事非常低调,基业都在境外,国内关于他的信息很少。其他还有一些事情,我就不能再说了。”
“为什么?”
蒋丽萍抬手,给他们看了自己手腕上戴着的一个表环,那玩意儿和在地下室死去的保安身上戴着的东西很相似。
“泄密监测器,完全是黑科技,那个组织里有世界上最顶尖想法最疯狂的科学家,他们集结在一起,思想和水平远远领超了正常的科研院所。这种监测器就是他们设计的。”蒋丽萍说,“我这些年做过观察研究,知道讲到哪一步,表环的致死装置就会被触发,所以很多信息我知道,却无法泄露。”
“这个表环的造价不菲,到了我这个等级,能够直接接触上层的人才会在宣誓效忠的仪式上被佩戴,且终身无法取下。”
贺予:“那刚才地下室我们遇到两个保安,他们的脚踝上也有……”
“那是黄志龙做的仿品。”蒋丽萍说,“识别能力弱很多,稍微讲一点对他不恭敬的话就会触发连锁反应,甚至有时还会波及周围佩戴同样表环的人,人工智障一样,也就适合他这种草包用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段闻的那个科研组织的强大与疯狂程度,远超你们的想象。一些科学家的发明装置,甚至就像达芬奇的设计一样,是完全先于时代的,非常恐怖。你们看到的这个手环,不过是他们最没技术含量的普通产品罢了。更高端的,黄志龙别说模仿,就连想都不敢去想。”
说完她看了一下手机,那上面开启着内部监测系统,此刻系统正在飞速弹刷着志隆集团内部的消息。
有人在汇报,地下室的火已经扑灭了,里面并没有寻找到贺予的活人或者遗骸……
“来不及了。”蒋丽萍一瞥之下,利落地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对话,“我拖延不了太久,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还有什么最后需要问我的吗?”
尽管他们想问的太多了,比如他们在易家村看到的“卢玉珠”到底是谁,是不是与他们这个神秘组织有关,比如《审判》剧组的那两个失踪女孩是否和他们有瓜葛……但都没有时间了,若蒋丽萍再不走,黄志龙很快会发现这里的问题,他们必须当机立断,只选一件——
谢清呈:“你们从哪儿知道血蛊……”
贺予打断他,他认为这个组织既然这么厉害,知道他是血蛊根本不奇怪,而且他也完全不想在陈慢面前提及自己的秘密。于是抢道:“这不是最重要的,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我们很需要你的帮忙。”
【第143章】 回信令我动情
贺予从蒋丽萍处拿到了少量的听话水样本。
“本来是派发给我当武器用的。”蒋丽萍说,“你们拿去吧。”
她把瓶子给了他们,又看了谢清呈一眼,虽然刚才她说是最后一个问题,但谢清呈的话她也听到了,她对谢清呈道:“有很多事我受手环限制不能说,不过关于血蛊,你们目前不用太担心,依我看,组织不会轻易对血蛊动手。”
她一边飞快地说着,一边迅速把他们带到了那个逃生的通路门口。
分别前,蒋丽萍顿了一下,犹豫着,还是对贺予道了一句:“那个对你特别好的胖……”
她手腕上的表带忽然一颤!
蒋丽萍立刻住口!
这是仪器的提示,是仪器判断宿主有泄密可能,但又有几率是误判时会出现的警示标志。
贺予:“胖?”
蒋丽萍摇摇头:“没什么,你去吧。”
贺予知道她应该是想提醒自己什么,或者估计她是想暗示他是谁暴露了他是血蛊,但因为表环无法说出口。他这人不太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必为了个答案让无辜女人受累。
于是他什么都没再问,最后看了她一眼,转向了逃生通道。
十五分钟后,谢清呈、贺予、陈慢顺利离开了志隆集团总部,各自开始完成他们手上的任务。
时间紧迫,三人分头行动,必须赶在黄志龙畏罪潜逃之前,将他截获于本国国境内。
当然,RN-13的事情,贺予和谢清呈都没有和陈慢说太多,只大概解释了这种药剂的背景和服用效果,至于贺谢二人都是实验体,秦慈岩的往事……一律按下不表。
谢清呈打车驶往美育私人病院,他要把脱胎于RN-13的新药“最新代听话水”样本交给了他们。
坐上出租的时候,他略微松了口气,感觉今晚的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原以为这次根本没机会直接拿到听话水样本了,他这种过分冷静的性格,让他选择了问一个更有可能得到解决的问题,而把听话水这种低几率得到,且很可能有别的办法再去寻到的东西放在第二位……幸好贺予怀了一线希望,蒋丽萍竟真有一瓶在身上。
“叮咚。”
正在这时,谢清呈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他正想着的那个人给他发来了消息。
贺予:“谢清呈,路上小心。到了之后,一定要和我报个平安。”
谢清呈心中微动,竟觉得有一股久违的暖意在他胸口涌流。
他垂眸,想了想,回了贺予一个微笑的表情包,以安抚对方。然后又回了一句:“你也是。”
做完这些,他把手机放回兜里,看着外面灯火璀璨的夜——沪州就是如此,哪怕是凌晨四五点,依旧不乏城市的活力,坐在出租车上,听着司机一路胡侃,收音机里鸡零狗碎的夜间情感节目,几个小时前经历的种种惊魂,竟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事情。
但是谢清呈隐隐觉得,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他在这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下来的时候,想起了方才在地下室大火中,自己与贺予的亲吻,以及自己主动吻上他时,少年那忽然落下的眼泪。
他想起贺予对自己说——
“谢清呈,你不是可有可无的。我不能没有你。我可以失去性命,但我不能失去你。”
“要死一起死,我不会离开你。”
谢清呈曾经那么确信地认为,贺予所谓的喜爱,不过只是年轻人的一时冲动,雏鸟情结。直到刚才在烈火之中,他才终于知道了,原来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当真视他为生命的人。无论是十九岁,二十九岁,还是九十九岁,那个人都不能失去他。没有任何的可替代品。
他回想着这一切,手机忽然又震了两震。
是贺予回的一个表情包和一条消息,谢清呈把那饱含着深情的消息逐字逐句看完了,内心的触动越来越明显。
忽然——
“先生,我们是去美育吧?这地图上离得近的还有一家美育教育呢,我确认一下,咱们是去城东的那家医院是不是?”
司机的话令谢清呈回了神,他怔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声:“是的,谢谢。”
刚刚暖起来的心,在听到美育二字后,变得有些复杂。
美育私人病院内,还隐藏着那个属于他的,贺予仍然不知晓的秘密。
谢清呈一记起美育的那个秘密,再看着贺予信息里对他不加掩饰的热烈感情,就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重物撞着了,那刚刚才感到一丝温情的心,忽然变得又沉闷又寂冷起来。
贺予已经在前往杭市的高速上了,他腕上戴回了那块存载着录像的表,目的地是位于杭市的省公安厅,他得找到胡厅长。
他在车上把消息发送给谢清呈之后,竟然立刻收到了对方的回复。这是他从前想也没有想到过的,要知道谢清呈以前不是不回他信息,就是要隔上最短二十分钟最长一整天的时间才会回应他。
他的心跳怦怦的,跃动得那么快,他知道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案件。
他打开信息,看到了谢清呈的消息。
第一个消息:微笑表情。
第二个消息:“你也是。”
贺予阴霾了紧张了一整晚的脸,忽然就如冰泉始解般露出了一抹笑意。
他从来都没有纠正过谢清呈对于“微笑表情”的理解,这种别人看起来阴阳怪气的表情,在他心里是谢清呈最温和的表达。
他不用纠正,他就惯着谢清呈,他才不管别的年轻人万一被谢清呈使用这个表情包会多心梗,他们最好都心梗。只要他能理解他就好。
贺予也立刻给谢清呈回了一个表情——
那是他自己做的表情包,是一只海月水母,一发送整个微信屏幕都会飘落纷纷扬扬如柳絮一般的水精灵。
“你吻过我,我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性命,因为我知道,你以后还会吻我第二次,第三次,千千次,想到这一点,我就很爱这世界,爱到连死神也带不走我。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我爱你。”
他发完这个消息,把手机放回到了贴身的口袋里。
他把头转向窗外,远处已能看到一抹淡淡的柔红色霞光。
另一边,陈慢则回了自己家,把情况非常粗略地和父母说了一遍,并破天荒主动打了电话给远在燕州的外公请求帮助,军区首长楼顿时灯光大亮。
此时尚是黑夜,但黎明很快就要降临。
一切都在争分夺秒地进行着。
黄志龙那儿也觉出不妙了,贺予也好,陈慢也好,搜遍了整个志隆集团总部也没有寻到,倒是有几个安保离奇死亡,他想调取监控,却在这时发现监控录像也无法云读取了。
这自然要拜贺予所赐,贺予为了给蒋丽萍以及他们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临分别时还借用了蒋丽萍的账号,进入志隆的内部系统界面,摧毁了整个软件程序。
黄志龙在第五遍读取录像失败之后,啪地按灭了手机,并从屏幕上看到了自己冷汗直流的脸。
不能再等了。
他原本还想做更周全的打算的,现在看来,他必须马上前往机场办理改签。一旦警方拿到了可以拘他调查的证据,再要走就难了……
逃!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迅速生长成形,黄志龙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蒋丽萍的电话。
他咽了咽口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喂——”
一个半小时后。
沪州,美育私人病院。
“你放心,样本分析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让合作实验室出具,不出意外,你妹妹的解药很快就可以安排上了。”美育病院的院长今日正好有事值班,谢清呈就于深夜与他顺利见了面。
“谢?不用谢。”老院长说,“你为我们做的事,足够让我无条件地帮你。放心。”
杭市,省公安厅办公大楼。
“胡厅?这都几点了,胡厅当然不在。”
值班室内,警方哨兵对贺予这样说道,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这个浑身熏脏的青年。
贺予没理他,靠在省厅的岗哨边等。
小警察看不下去,正要赶他,忽然一辆深黑色奥迪车于夜幕中驶向公安厅哨卡。
那牌照值班警察再傻也背的下来,立刻一个激灵,挺腰敬礼。
车窗缓缓降下。
后座露出胡厅面色沉凝的脸。
胡厅径直看向贺予:“我接到了燕州打来的电话,小伙子,是你有紧急举报浙沪企业家黄志龙犯罪的重要物证要交给我是吗?”
贺予直起身子,言简意赅地回答:“是的,胡厅。”
燕州,王政委家。
老头儿在听完陈慢的讲述之后,急得一连打了四五个深夜电话,以最快的速度疏通关卡。
他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口中不停地喃喃:“这是反了天了……”
夫人在一旁劝也劝不住,老头没想到自己孙子居然差点死在这样一群犯罪分子手中,他最后叫来警卫员,一边气闷地咳嗽着,一边要求警卫立刻安排飞机,他要马上前往沪州,亲自督着黄志龙落网!
早晨六点零三分。
黄志龙穿着一身黑风衣,戴着渔夫帽,从他和蒋丽萍的一处私密住所出来,手里拎着一只防爆保险箱,里面是对黄志龙而言最为重要的档案资料,还有一些必要证件。蒋丽萍紧随其后,红裙外也裹着一件黑衣。
“上车。”
蒋丽萍:“直接去机场吗?”
黄志龙点头:“改签手续已经全部办好,小荣和小明会在新西兰接应我们,从来没有觉得养儿防老这句话是对的,没想到他们还真能帮上他老子的忙。”
蒋丽萍听到黄志龙儿子们的名字,不知为何眼中晃去一丝黯淡。
“他们没有你的能耐,做这些事情,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以前觉得没有,现在觉得他俩小子也是可塑之才。等我们到了新西兰,你好好教教他们——我们哪怕不靠着段闻,一样能卷土重来。”
车子迅速驶向沪州国际机场。
蒋丽萍坐在副驾驶,点了支女烟,似是不经意地:“总部那些兄弟们呢?”
“不知道,现在应该都已经陆续从那栋楼里撤出来了吧,估计去码头,上轮渡了,等着驶到公海。”
蒋丽萍:“那艘轮渡要到明天下午四点才开。现在贺予和陈慢都进过总部,两人又都下落不明,万一他们掌握了关键物证,以这两人的身份,要开启对我们的拘捕调查是很快的。黄总,你确定他们等到下午四点还能顺利逃出去?”
黄志龙紧握着方向盘,龇着牙,面目很狰狞。
“逃出去?等他们全部上了船,船一旦起锚,就会爆炸!都是一群废物,留着全是隐患,你以为我真会让他们逃到公海?”
蒋丽萍拿着烟的手轻颤了一下。
半晌,她望向窗外:“那些人都是离你最近的兄弟,替你做过很多事。”
“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留。”
“那我呢?”
“……”黄志龙道,“你不一样,你是我女人。”
蒋丽萍没再说什么了,她默默地把一整支烟抽完,然后才浅笑一下,道:“你到底还是心疼我的。我跟着你,没有跟错人。”
黄志龙应了,眼睛盯着前方的道路。
车开到了国际机场附近,高架下桥口却遇到查酒驾的。
黄志龙暗骂一声,手紧紧攥住一直搁在他驾驶座旁的那个黑色防爆保险箱,仔细观察那些人究竟是真正的交警,还是警方已经开始了行动,借着查酒驾的名义在排查前往机场的可疑人员。
蒋丽萍看出了他的心思,说道:“我来替你拿吧,这样不容易被人注意到些。”说着就想伸手去碰那个黄志龙一直护在自己身边的保险箱。
谁知指甲尖都还没碰着,黄志龙就立刻把箱子调边放了——这男人嘴上虽说着蜜语甜言,但他离不开蒋丽萍并非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她的利用价值是他无法割舍的——他并不完全信任她。尤其是在血蛊和陈慢离奇失踪后。
蒋丽萍:“……”
黄志龙:“……”
因这一瞬间本心的暴露,黄志龙知道自己对蒋丽萍假惺惺做出来的姿态就像一张扯破了的包装纸,漂亮的纸张破了,里头藏着的丑陋东西露了出来。
黄志龙勉强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说道:“这箱子还是我来拿比较好。”
蒋丽萍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伸出去的手慢慢垂落了。
气氛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不信任感就像发酵时从面团里流出来的酸味一样,是掩藏不住的。
交警扣窗:“你好,同志。”
黄志龙回神,满眼警惕,却又佯作满脸淡然地降下了玻璃,但他悄无声息地把那至为重要的保险箱推到了自己脚边。
交警举起了测试机。
“麻烦您张嘴配合,这里在抽查酒驾。”
“……”黄志龙陡松了口气。
等他被交警检查完毕放行时,他发觉自己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背脊。
——警方还未行动。
但他知道,已经不能再拖了。
终于。
时间到了早晨,七点十三分。
沪州警局接到上级命令,暂时关闭机场所有检票口。紧接着,一群便衣警察分头行动,对即将搭乘国际航班的各个候机室的旅客进行盘查。
“黄志龙极可能随身携带杀伤性武器,追捕时务必保障普通旅客的安全。”
“最大程度地做到低调,不要打草惊蛇。”
“根据航空公司提供的信息,黄志龙改签后的航班为FH1045,候机室在15-17,购票信息显示他买的是头等舱,但目前头等舱休息室未验刷过他的身份证件。重点还是在15-17。另外,黄志龙在机场很有可能有熟人接应,可以逃过安检检验携带枪弹。请尽快进行周边封锁,做好疏散安全防护。”
各便衣的耳麦里传来指挥员清晰的语音声。
很快地,随身麦中陆续传来反馈:“明白。”
“已就位。”
“已就位,随时准备行动。”
这个时间点,航站楼的人并不太多,机场内甚至是有些清冷的。便衣们的夹克掩藏着荷枪实弹,装作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旅客,不动声色地进入候机区域。
靠近纪念品商店的位置,坐着一对老年夫妻。
充电桩附近有两个年轻人在打游戏。
咖啡的香味传来,是一个女人趁着候机的时间在盯着电脑校对文件。
落地玻璃窗附近的座位上,坐着两个人,从体型可以瞧出来是一男一女,他们拿风衣盖住脸,像是在打瞌睡时怕被光扰到,又像是两人借着衣服的遮掩,在下面打啵亲热……
“监控显示黄志龙和蒋丽萍进入机场时,均身着黑色大衣,携带行李箱,以及手提式保险箱。”
耳麦中再次传来指挥组的声音。
“蒋丽萍黑色风衣下是一件红裙,穿红色高跟鞋……”
那对仿佛不愿意被外界打扰的男女虽然看不见脸,但女人脚下正是一双非常优雅的细高跟……
一个便衣的脚步在那俩人身边来回踱了几圈,然后停下来了,但他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而是把自己的拉杆箱往那两人旁边一放,左顾右盼后,去机场的免费饮水机处拿了个纸杯,接了满满一杯水。
便衣一边喝着水,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哎,老刘啊,放心放心,我已经到机场了,对。是啊,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特产店我看到啦,特意跟你说一声嘛。可惜这个点已经关门了,买不了点心。”
这是便衣与指挥方的暗语。
指代发现疑似目标。
指挥方切换线路,下了命令,狙击手自机场二楼悄悄游潜过去,从瞄准镜中无声息地对准了那两个歪躺着的人之中的男人。手指暗暗地搭扣在了扳机上。
便衣高声打着电话,操一口酸津津的方言:“快了吧,快飞了。是啊,听你说的那么美味,尝不到真是可惜了啦,要不你什么时候得空了,飞我那儿做客时给我带一份?谁跟你客气啊,哈哈哈——哎哟!”
和那些冒冒失失的青年一样,便衣打电话,走路不看路,冷不防就撞到了椅子,热水立刻洒了出来,全洒在了那个用风衣盖住脸的人身上。
便衣充分发挥演技,演出一个惊恐万状的表情,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手忙脚乱地去替他擦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您看我这路走的,您没事儿吧?”
一边说,一边借着擦水的动作,使上一股子暗劲,猛地将对方遮脸的风衣扯落!!
狙击手耸起身子,猎豹似的将欲扑食,只等指挥员令下——
然而,所有便衣麦克风里都忽地无声了。
“……”
“神经病啊!他娘的你看不看路啊!”风衣拉下之后,露出的并不是黄志龙和蒋丽萍的脸,而是一对情侣,年纪最多二十五六。
两人还真是借着风衣的遮掩在那边无休无止地热吻,拿机场候机室当如家快捷酒店,遮了个衣服就开始肆无忌惮,那小姑娘的衣襟都被扯开了,胸衣敞一半,这下猝不及防暴露在了外面,吓得她一个激灵就缩到了男朋友怀里。
女孩:“呀!变态啊!!”
男友:“走开啊!!!看屁啊看!!”
便衣:“……对不起对不起。”
指挥组的队长抬手扶额,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乌龙的事件。
就在这时,麦克风里又传来嘶嘶声响,技术员那边传来了消息:“老大,B13登机口的检票员与黄志龙有过消息收发。黄志龙很有可能是通过他钻了机场安保空缺,利用假身份证提前进行了登机——我们查到的那个真实的身份证订票信息是他故意留下干扰视线,拖延时间的,他和蒋丽萍两人,很有可能在我们关闭机场所有登机口之前,就已经登上飞机了!”
队长一惊:“B13的航班是飞往……?”
“新西兰奥克兰机场。航班号IH8803,半个小时前已经出发。”
“操!”队长顿时面如沉铁,一把抓着麦,切线下令,“立刻扣下B13登机口检票员,通知机场迅速联系IH8803空警!地面连线!!”
【第144章】 击杀
IH8803航班上。
蒋丽萍看着窗外的云天,飞机正在平稳地运行着,跨越江河湖海,朝另一个国度飞去。
她能感觉到她身边的男人已经放松了下来,他问空乘要了一杯热咖啡,瘫倒在座位上,慢慢地呷饮着,好像要把这些天来受到的惊吓都吞咽消化下去。
那只保险箱还搁在他的膝上,但黄志龙的手总算是松开些了,不再把箱子攥得那么紧。
蒋丽萍不动声色地把热毛巾递给他:“黄总,擦一擦汗吧。”
黄志龙边擦边叹:“还好带了些听话水……总归最后是让机场的安检和验票暂时听了我的吩咐。要不然这假护照的事儿就揭不过了……真险。”
不过他转眼又露出了些痛快的神情。
“这他妈的不还是被我金蝉脱壳了吗?一群废物脓包!还有段闻,真他妈的不够意思,老子为了给他办事,沾了一身的脏,他倒好,眼见着兜不住我了,恨不得就装不认识。”
蒋丽萍:“咱们也不敢和他多接触啊。要是当时坐实了和段闻有关系,这事儿就更麻烦了。”
黄志龙摆摆手,疲惫地合眼:“唉……算了,都过去了。”
他干巴巴地咂弄了好一会儿嘴。又喃喃:“都过去了……”
有一些人的本性,就是贪婪的。生死攸关的时候,想的是逃。而逃出生天了,便又开始回头哀叹自己带不走的钱财基业。
黄志龙此刻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他将自己魁梧的身躯放倒在飞机座上,最初的松弛散去后,眉宇间是掩盖不住的失落。
“我最想不明白的是……我他妈到底得罪了谁?”黄志龙咬着后槽牙,轻声道,“要是胡毅没死,事情就不会闹成后来那个样子……可我他妈的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剧组杀了胡毅,把人泡到水箱子里的那个凶手究竟是哪个缺德孙子,我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厉害的人……”
“我们得罪的人一向很多。”蒋丽萍淡道,“有的人,看上去与我们是合作关系,实则不也是利益捆绑,随时会翻脸成仇?”
她说着,扬起下巴,朝着黄志龙膝上搁着的保险箱示意了一下。
“比如这个箱子里提到的人,说是我们积攒的朋友,可某种意义上来说,黄总,他们不也是我们的仇家吗?”
黄志龙愣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放到了蒋丽萍的腿上,拍了拍,叹息道:“唉,还是你玲珑心思啊。”
蒋丽萍微微一笑。
黄志龙年纪毕竟大了,折腾那么长时间,精力不够了。
他挪动了一下屁股,暂且不想谈论这些令他两鬓都要愁白的话题,转而道:“等到了新西兰,一定找个按摩师好好地按一按,松活了筋骨,才能好好重整旗鼓,再大干他妈一场。”
蒋丽萍的酥手搭上他的肩,给他捏了捏,说道:“你啊,最喜欢的就是做spa,之前广电塔的事儿闹得那么厉害,段闻都在亲自督着了,听说你连那时候都在按摩,难怪把段闻气着了,说你拿元老架子。”
蒋丽萍的手法也很好。
黄志龙被按着按着,舒服地哼了起来。
“那我不是年轻的时候老是坐着备课,伤了腰椎嘛……不提了。”黄志龙道,“我休息一会儿。”
蒋丽萍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你睡吧,这保险箱……要不我替你……”
黄志龙:“不用。”
他径自打断了蒋丽萍的话,竟抱着那个箱子,把下巴搁在箱子上,睡了起来。
蒋丽萍眼神幽暗。
这个箱子是不能硬夺的,组织里的科学家发明的设备,一旦黄志龙照着顺序按下箱侧的保险按钮,里面的东西就会被立刻粉碎。
她看了看表。
飞机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抵达新西兰了。一旦进入新西兰国境,她要做的事情就再也没机会了……
其实在临上飞机前,蒋丽萍就想给贺予他们悄悄地发了个航班更改信息,但是由于黄志龙一直把她盯得很紧,连她去洗手间都不允许,那个信息最后未能发送成功。
她为了不功亏一篑,不在最后一刻让非常敏锐的黄志龙觉察,只得主动放弃了与贺予他们的联系。现在,他们已经在机上了,黄志龙看上去也比之前轻松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能有机会离开他的视线,去找空警。
蒋丽萍这样思量着,试探着起身。
黄志龙却一下子睁开了眼:“你去哪里。”
“洗手间。”
黄志龙:“还有一小时就到了,你坐下吧。”
蒋丽萍:“……”
黄志龙见她不动,慢慢眯缝起了一双眼睛,语气从佯装出来的平和,变为了不容置否的强硬。
“丽萍,你坐下。”
箱在他手,蒋丽萍无计可施,只得重新坐回了椅间。
看来在飞机到达新加坡之前,他是不会真正放松警惕的。她只能另想他法,见机行事——总而言之,安全地拿到那个箱子,才是最重要的。
同一时间。
机长驾驶室。
空警在与机长电路沟通之后,通过打开了的驾驶舱门,走进了舱内,低声与机长把收到的具体情况说了。
“什么?!……好。我知道了。”机长从前是个飞行员,遇事处变不惊,在极短暂的愕然之后,神情重归于凝肃。
“飞机即刻返航。”
黄志龙被吵醒之后,就没什么睡意了。
他在等着飞机的降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播里传来声音:“尊敬的各位旅客你们好,飞机将于半个小时后降落奥克兰机场,洗手间将会提前关闭,请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离开座位,如需帮助请呼机组工作人员,感谢您的配合。”
黄志龙重重地舒了口气。
他很快就要抵达了……
什么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法网是拘束普通百姓的,他只要足够有钱有势,背着一身人命,也可以法外逍遥!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沪州国际机场的工作人员和负责拘捕行动的警察,已经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
为了不引起黄志龙的怀疑,好让乘客及时疏散,他们返航的位置设置在停机坪最为空旷的地方,并在周围泊上外国航空公司的飞机。警队的人正在仔细检查着周围的简体中文广告和标语遮掩,避免让黄志龙第一时间认出来这不是奥克兰机场,而是沪州机场。
这样的改造在停机坪其实不难,各国停飞机的地方差不多都一个样,何况他们已经锁定了黄志龙的座位,知道他的位置是在机舱偏后,也就是说,当黄志龙从里面出来时,大多数乘客已经通过连接舱离开了。他们只需要等待黄志龙走过一小段路,黄志龙甚至都没有太多机会可以打量建筑物,警方就可以完成最后的疏散,然后对他下手。
“这里多放几张外文报纸,我去,赶紧把他妈的沪州早报给我撤掉!”
“机场信号屏蔽器通通打开!别让嫌犯收到什么中国移动欢迎您之类的消息!快一点!”
地勤人员正在进行扫尾工作。
警队队长接到了消息通知:“队长,IH8803已经开始降落,将在十五分钟内着陆。”
队长捏着对讲机,按下绿色的通话按钮。
“嫌疑人即将抵达,各部门,就位。”
武警特警逐一迅速潜伏,埋伏到位,机场紧急设备全部待命,扫黑抓捕行动正式——开始!!
“感谢您选择IH航空,欢迎下次乘坐。”
客机下客舱口,训练有素的空姐尽管内心万分紧张,但仍然保持着笑容可掬的样子,重复着礼貌用语,亲切地送走那些乘客。
乘客却不买账,嘀嘀咕咕的:
“哎,你们这儿手机信号怎么回事啊?飞机这不都降落了吗?怎么还是没法连网啊?”
“是啊,我的也是,我还以为是我国际漫游还没开通呢……”
空姐微笑着引导道:“先生女士,机场信号站正在进行检修,可能是会有这样的情况的,真是不好意思,请各位旅客往前走,到达航站楼信号就会好转了,请勿留步,避免造成后面拥堵,谢谢你们的配合。”
客人们虽然郁闷,但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大事,加快了步伐,一个接一个从机舱内走出。
黄志龙也一直在刷手机,发觉周围所有人都没有信号后,他便拉着蒋丽萍往前挤,可惜大家都急着下去,没什么人愿意让他们,黄志龙最后为了不引起人注意,只得放弃了插队,老老实实等着自己的顺序。
核载两百多人的飞机渐渐空舱了。
黄志龙一手拎着沉重的保险箱,一手拉着蒋丽萍,在空姐笑眯眯的道别中,大步流星地沿着连接仓往前。
他看似神情镇定,实则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心脏怦怦直跳,背后都已经湿透了……
这是最后一劫。
只要过了海关……
然而就在这时,黄志龙忽然听到自己前面一个正在与地勤人员对话的孕妇,用英文讶异道:“怎么回事?我老公没有来接我吗?”
地勤人员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磕磕巴巴地:“女士,您、您的丈夫是……”
孕妇捧着肚子:“他是你们机场的巡警队长啊,Marco Evens,我上机前他就和我说他在出口等我的,我快生了,我不敢一个人,我要我老公带我走绿色通道,你们快去找他——气死我了,今天奥克兰怎么回事?为什么到现在我的手机也没信号!”
她闹着闹着就有些歇斯底里,嗓门很高,零星剩下几个走在后面的旅客对这孕妇侧目。
“你们赶紧联系他!太不像话了!”
黄志龙心下正焦急,听这孕妇吵嚷,不由地狠狠瞪了她一眼,孕妇根本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她是真的急了。
“我肯定马上就要生了,我能感觉到宫缩了,我要我丈夫……今天奥克兰这是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地勤也没有,人呢?人呢?”
黄志龙拉着蒋丽萍匆匆经过,听到孕妇这样嚷道,起初这句话就像一阵风,刮过耳边就算了,然而几秒钟过后,他脑中忽然像有一根钨丝闪了闪,骤然灯光大炽!
不对!这事儿不对劲!
反常的信号屏蔽……
原本应该等在出口接妻子走员工通道的丈夫没有出现……
磕磕巴巴,解释不上来的地勤人员……
女人还在喊:“什么联系不上?我说了我老公是Marco Evens!你是新来的吗?他每天都在这几个登机口巡查,他在这儿工作了八年!你怎么连他也不知道!”
黄志龙脸上开始急速冒汗了,比他思绪更快的是他本能的生理反应。
他感到有一股子可怕的寒意从脚底板迅速上窜,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似的。
他咽了咽唾沫,眼珠子疯狂转动,无声而迅速打量这个出站楼的陈设——几秒,又或者是十几秒,他认出来了。
尽管换了广告牌,尽管走廊上放置着新西兰当地的报纸……经常需要外出公办搭乘飞机的他还是认出来了。
这不是奥克兰机场。
这是……
黄志龙啊地大叫一声,声音既恐怖又疯狂!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顾不上任何伪装了,他一把甩开蒋丽萍,猛地抽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特制防监测手枪,面目狰狞,双目暴突,恶兽般猛地扑向了正在和人高声阔语的那个孕妇——!!
这是沪州国际机场!!
飞机返航了!
他们——他们被发现了!!
“啊!!!”孕妇惊呼,花容失色,毫无防备间被黄志龙紧紧箍在怀里,她闭着眼本能地惨叫道,“天啊!救命啊!!!”
可黄志龙的发难只在转瞬之间,周围那些佯作地勤的特警都没来得及动手,甚至连蒋丽萍都没反应过来,黄志龙便已经出了手。
“别过来!”黄志龙呼哧气喘地,汗液顺着他油腻的鼻梁淌落,他眼神狂炙,黑洞洞的枪口紧抵在了孕妇的太阳穴,他挟持人质,迅速退避到了角落里,一双眼睛扫过周围所有人,嘶声道,“都他妈别过来!!”
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
这样的盛礼,只能是警方给他准备的,为了捉拿他而避免人员伤亡做出的伪装。
“不许动。”黄志龙鼻梁上皱,低低喝道,“不然我现在就毙了她!”
机场竟有惊变,还没来得及走出旅客通道的剩下的几个乘客顿时尖叫,抱头逃窜躲避,而那些杵在原地没动的,一看便是便衣警察了。
黄志龙咬着牙,圆睁着眼,一个两个地看过去,手上用的力气更大了,他把那个孕妇紧紧箍着。便衣太多了,更别说暗处的狙击手,特警,刑警……这个女人是他唯一掌握着的逃生挡箭牌。
孕妇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闭嘴!你再喊,老子一枪崩了你!”
“……”孕妇满头是汗,双眼噙泪,却也真的吓得不敢吭声了。
黄志龙:“都别靠过来。你们所有人把枪放下,给我准备私人航班——放我离开这里!否则这个女的的命,我今天是要定了!”
人质在手,众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黄志龙是个有经验的人,他第一时间靠住了墙,那个墙两边都有柱子,无射击口。另外,他将身子伏矮了一些,让自己完完全全地被那个孕妇所遮挡。这样一来,狙击手也无法从正面将他击毙。
蒋丽萍苍白着脸站在原地——
她是线人的事,贺予一行人已经告知了警方,警方并不会对她下手。甚至在这危急关头,还有一个便衣试图将她拽过来。
但蒋丽萍立刻用眼神暗示了对方!
别动。
千万别动……
现在她是能靠近黄志龙的唯一可能人选了。
她是这盘僵局上,唯一可以走动的活子,满盘胜负,此刻都在于她……
蒋丽萍经历过无数大场面,她以多年的经验,尽力让自己变得冷静,脑中飞速旋转,想着种种解决办法。然后,她也抽出了枪——
在这短暂的几秒钟,她就已经计算过了。从她的角度,她也无法射击到黄志龙,所以她把枪口对准了离她最近的一个警员。
她决定继续扮演黄志龙的同伴,直到这一刻仍然如此。
“不许动。”
她一边瞄着那个警员,一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浑身紧绷,面庞肌肉都在微微抽搐。
她仿佛真的怕了似的,要退到黄志龙身边。
没人敢真的开枪打破这里的僵局。
“不许动……”蒋丽萍压低声音,冰冷地盯着那个警员,她能感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她身上,包括黄志龙,“听到我们说的了吗?立刻去准备飞机,否则我们要了这女人的命!”
她往后退,离黄志龙越来越近了。
二十米……
十米……
五米——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黄志龙注满了警戒的声音——
“站住。”
“……”
“蒋丽萍。”黄志龙在这五米距离将要打破时,森然道,“你也不许再动了。”
蒋丽萍蓦地回头,瞪向他!
黄志龙在孕妇后面露出了非常兽性的狞笑的脸,他看上去都有些不像是人了。
“站在那边,不许再靠过来。别离我那么近。”
“很抱歉……”他恐惧到了极致,反而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嘴脸狰狞地说道,“我没法确定你会不会背叛我——是谁走漏的消息,啊?是谁让这些狗东西那么快追了过来!留在我身边的只有你吧!知道具体安排的只有你!”
这个男人的突然发难,是在蒋丽萍的意料之中的,黄志龙是怎样嘴脸的一个人,她再清楚不过。
但她反应很快,仍然在第一时间装出了怔愣,慌张……以及这些情绪褪去后,对黄志龙此举露出极度震撼又伤心的样子。
“你……你说什么?我是你这边的!”
黄志龙并未有丝毫动容。
“志龙,你……现在要我站在这里,是要我等死吗?!”
说着又要往前。
黄志龙凌空开了一枪,厉声道:“臭婊子!你他妈给我站在那里!”
蒋丽萍被那枪声震得浑身一抖,却还道:“你怀疑我是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你怀疑我是吗?我现在和你一起站在这里!你还怀疑我?你还要我等死?”
红高跟再向他那边迈一步。
黄志龙紧攥着那孕妇的头发,怒喝道:“你再往前……老子他妈的一枪先崩了你!”
“……”
老子他妈的一枪先崩了你——
先崩了你——
男人恐怖的嗥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震荡到蒋丽萍的胸腔内。
几许沉默,蒋丽萍嘴角肌肉抽搐,颤抖着,逐渐面露狠色——她当真是装的十分到位的。
“好……好!黄志龙……你这样对我……你竟这样对我……!”
她沉默好一会儿,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歇斯底里地尖声叫道:“好啊……!我投诚!!”
她以她潜伏组织那么多年的演技,含着泪,完全演出了被逼入了绝境的,伤心欲绝的恨妇模样。
“我投诚!各位警官!我要揭发他!我要做污点证人!”
蒋丽萍说着,竟真的把枪一扔,双手举起,迅速向公安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恨声道:“你们绝不能放走黄志龙!他犯下的罪远不止杀人那么简单!他还泄露国家机密!出卖公职卧底人员,如果让他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黄志龙脸色大变!
他他妈的哪里做过这种事情?!
但黄志龙知道,这是最要命的罪名,涉及到这方面的事,别说他手里挟持的只是一个普通孕妇,哪怕真是王政委的孙子陈慢,哪怕此刻面前站着的就是王政委,对方也可能要六亲不认,以抓捕他为先了。
黄志龙失措之下,唾沫星子横飞:“蒋丽萍!你这毒妇!你他妈的大放厥词!!”
蒋丽萍一袭赤衣,眼神像是沾过鹤顶,又红又怨,沾着愤恨瞥过去,几乎要化作钢针,扎进黄志龙的心坎里。
黄志龙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这情景有些眼熟。好像从前也有一个红衣女人在绝望中这样看过他……
但他来不及多思,蒋丽萍转过脸去,已经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向便衣那边。
黄志龙一时间心神大乱。
他想,她要干什么?
她要说什么?
……
绝不能让她过去!绝不能让她泄露更多的秘密!因为他做的事,不仅触及了国内的法律底线,事实上在新西兰境内,他同样做出了一些违法乱纪的行径。
要是那些事被蒋丽萍一并抖出了,那么他哪怕逃出了国境,在外面也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千钧一发间,黄志龙终于做出了抉择,他盯着那个女人要状告他的血红色背影,眼底的血色比她的裙更红。
他忽然间一把松了那个孕妇,将枪口对准了蒋丽萍的背影,猛地按下了扳机!!
“小心——!!”
“扑倒!趴下!!!”
便衣的声音此起彼伏。
“砰!”
“砰砰!!”
乱枪声响,几件事近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
孕妇腿软地跌跪下来,屁滚尿流地往前爬。
黄志龙手里的枪擦出硝烟,子弹穿过膛口直直射向蒋丽萍的背影!
楼顶狙击手在黄志龙暴露出自己的一瞬间也收到可以击杀极度危险人物的命令,瞄准这男人的眉心打出一枪!
“啊!!!!”
孕妇被这两声忽然暴起的枪响震得心胆欲裂,连跪爬的力气都没了,吓得大声尖叫,直接就摔在了地上,害怕地掩面嚎啕起来。
“啊啊啊啊啊——!!”
血,烫热的血喷溅而出,兜头盖脸地朝离得最近的她溅了过去!
黄志龙被一枪爆头!!!
他的身躯维系着僵站着的姿势,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神秘保险箱,几秒钟之后——
砰!
这个娱乐公司的总裁,一度风光无限的男人,一个曾满口道德正义理想风尚的公众人物,一个——掩藏在光鲜企业家外表下的,满手鲜血的罪犯——他双目圆睁,摇摇晃晃地摆了几下,最后——轰然倒在血泊里。
志隆娱乐总裁,黄志龙。于潜逃途中挟持人质,携带杀伤性武器,向第三人员开枪。在沪州国际机场,被武装特警——当场,击毙。
小剧场《新年快乐》
贺予:Bonne année!
谢清呈:什么意思?
贺予:法语的新年快乐!哥,你学学?
谢清呈:Bonne année。
贺予:あけましておめでとう!
谢清呈:什么意思?
贺予:日语的新年快乐!哥,你学学?
谢清呈:あけましておめでとう。
贺予:te amo.
谢清呈:这是什么语言的新年快乐?
贺予:西班牙语,哥,你学学?
谢清呈:te amo
贺予(笑了):哥,我也是。
谢雪:te amo是我爱你!哥哥!你被这小畜生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