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他告别了
按目前的线索推断下来,事情发生的顺序是这样的:
谢清呈父母在调查某个案件时,于燕州会所内见了卫容一面,这之后不久,谢平与周木英再次双双遭到降职,接着又在日常出门活动中,被自燃的货车撞击身亡。
而谢氏夫妇去世一周后,新婚不久的卫容也死了,死因居然也是车祸。
谢清呈查看了卫容丈夫孟胜的再婚时间,是在女方死亡的半年后。这个时间点也很耐人寻味,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的新婚配偶死于非命,活着的那个哪怕要再婚,至少也得过个三年五载。
老婆刚死,就急着娶新妇的,无非三种原因。
第一,老婆还没死之前就和新欢勾搭上了,死了正房刚好让情妇上位。
第二,家里还保有非常落后的“冲喜”习惯。
第三,夫妻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在大家族之间的联姻中,第三种情况是最常见的,不过孟胜在卫容尸骨未寒,且是意外惨死的情况下,不足半年便迎娶了别的女人,这种行为应该会开罪于卫容的娘家。
然而奇怪的是,孟卫两家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太大影响,照样该合作合作,该走动走动,好像卫家并不责怪孟胜的这种行为。
调查至此,又陷入了迷雾重重之中。
不过,这个名叫卫容的女人背后,一定隐藏着可以破获他父母被杀案的宝贵线索。这是毋庸置疑的。
同时谢清呈也略微松了口气——他一直认为他父母当初见的是幕后黑手,但是现在看来,他父母也许是见了受害人,既然卫容很可能也是被害者,那么这阴谋中会未必就会牵扯进谢雪的婆家。
他可以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探寻下去了。
转眼小暑到了,谢清呈忙里抽闲,煮了一锅豌豆火腿焖饭。
因为他重新开始了案件调查,同时又要争分夺秒地替老秦把著作整理完,两件大事全压在他身上,哪怕他靠着RN-13重新刺激了自己的初皇能力,维系着远超正常人的思维敏捷度,也不免感到万分疲惫。
“小暑吃火腿豌豆饭,是最能补充体力和脑力的。”
这是他小时候周木英告诉他的,尽管毫无科学依据,但有时候心理上的安慰,远比科学依据更重要。
东北米淘洗,加入切丁的香肠和咸肉,一同进釜内焖煮,非常简单的夏日料理,出锅后却是喷香扑鼻,入口软糯,饱满的米粒吸收了香肠与咸肉的油脂,连不爱吃豌豆的谢雪都会一连来上三碗。
这是谢清呈第一次煮一锅豌豆饭,却只有他一个人吃。
“……煮多了。”
他看着满满一锅饭,想打电话给谢雪,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叹了口气。
到了下午的时候,卫二哥却给谢清呈来电话了,说是警方给了卫家婚宴山庄投毒案的最后调查结果。
“就他娘的离谱,从残存的香灰里,他们已经鉴定出了高浓度的致幻剂和迷情剂,有人蓄意搞事儿,这是毋庸置疑的,但那个女服务员被反复了提审了一个多月了,愣是没有提供出任何有意义的线索。”卫二说,“她可太能耐了,特务的嘴都没她这么严。”
谢清呈忽然问:“她有流鼻血的症状吗?”
“没有。”卫二奇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谢清呈道:“……没什么。”
尽管黄志龙公司已经被连锅端,但“听话水”的核心秘密仍然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种化学制品的存在一旦彻底公布,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美育后来仔细研究过,新版听话水和RN-13虽有很多相似之处,不过听话水的力量和副作用都远远低于RN-13,它对人体起效只是暂时的,目前看来,也不容易造成像精神埃博拉那么严重的疾病。
然而,它仍有可能会对使用者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比如抑郁症,躁郁症,妄想症……有的反应严重的人也会像谢雪一样,出现昏迷,嗜睡等现象。而听话水究竟会不会给被害人带来类似损伤,经过美育研究,主要判断标准为看两个月内是否出现间歇性流鼻血的症状。
如果有,就必须接受治疗。
如果没有,则说明听话水没有给这个病例个体造成伤害,无需近一步干预。
“不过贺家也是古怪。”卫二在电话那头道,“这事儿都把他们大儿子给卷进去了,他们却在这一个多月,对警方的调查进度不闻不问,连面都不露,好像没多大兴趣似的。”
谢清呈:“……大概他们觉得下毒的人原本的目标不是贺予,想暗算的也不是贺家。”
“那也还是太不像话了。”卫二语气里有诸多不满,“好歹是他们的孩子出了事吧?之前我就听说贺家偏宠是出了名的,父母眼里都只有那个小的,我还不怎么太信,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谢清呈对此不置评,只问:“最后的调查结果是什么?”
“那药粉是国内没有见过的,但在金三角地带,曾有缉毒警察连同毒品一起收缴到过一次,是一家境外药企钻当地法律空子,生产售卖的一种迷魂香。”卫二道,“涉外了,很难追踪,但对方犯到我们姓卫的头上,这事儿我一定会顺藤去境外查个水落石出。你放心吧。我们卫家人,没那么好欺负,也不会像贺家似的,连自己的亲人的事儿都不在乎。”
“……谢谢。”
卫二这军痞打了个响指,笑道:“客气了,一家人嘛。”
挂了电话,谢清呈不由得微皱起了眉。
以他当时和吕芝书的对峙来看,吕芝书对于自己家族的名誉十分在意,可她为什么后来就完全不关注这个案子了?
还有,贺继威呢?为什么他也没有去管……在谢清呈印象中,贺继威并不是这样的人,他至少对贺予是留有那么一点点关心的。
然而他如今与贺家彻底决裂,这些疑惑,都没人可以替他解答了。
傍晚时分,谢清呈刚把豌豆饭加热完毕,准备吃个晚饭后就去继续忙事。
没想到才将电饭煲打开呢,外面就传来了犹犹豫豫的敲门声。
谢清呈打开门,微感意外。
“……陈慢。”
站在门口的,是他自婚宴过后,就没有再见过的陈衍。
陈慢后来与他道过歉,信息发过,电话打过,谢清呈都没怎么多说,意思是过去就过去了,这样荒谬的事情,往后就当从未发生过,免得彼此尴尬。
陈慢几次想见谢清呈,也都被谢清呈给拒绝了,谁知他今天会直接找上门。
“谢哥……”看得出陈慢很紧张,他先是把自己带来的一堆礼盒递给了谢清呈,然后才忐忑不安地说,“我、我能进来坐一坐吗?”
“……”
人都来了,让人吃闭门羹也不合适,谢清呈于是把门打开了,侧过身。
陈慢进屋了,谢清呈没有把大门关上,而是就开在那里,周围邻居都能瞧见他屋里的状况。
他们之间的气氛曾经就像亲兄弟一样自然,可现在却僵硬到无以言说。
良久沉默。最后是谢清呈先开了口:“你饭吃了没?”
“还、还没有……”
谢清呈就回身又添一副碗筷,多盛了一碗豌豆咸肉饭,对陈慢道:“坐下先吃吧。你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这一过程中,他始终没有去看陈慢的眼。
陈慢小时候也吃过谢清呈做的豌豆饭,那是他哥哥走后的第二年的小暑,他来到谢清呈家,请谢清呈教他功课,谢清呈很耐心地把所有的知识点都和他梳理了一遍,到了开饭的时候,他招呼陈慢和谢雪到雨巷的小院里,三个人在白兰花树下吃着豌豆饭,喝着西瓜汁……
现在想起来,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谢哥,我今天来,其实是想向你来道歉的。那天在山庄里,我——”
谢清呈打断了他:“你已经给我发过了消息,打过了电话,这件事,你往后就不必再多说了。”
陈慢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坚持道:“不,哥,这一次请你让我说完吧。因为……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沪州了。”
谢清呈准备拿筷子吃饭的手顿住了,他第一次把视线落在了陈慢的脸上。
他看到青年瘦了好大一圈的脸。
“……”
“我马上就要离开沪州了。”陈慢又说了一遍,嗓音里似有水汽。
谢清呈:“……去燕州?”
陈慢摇头:“广市。”
“去哪里干什么。”
陈慢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他抬起眼来,神情伤恸而坚决:“我申请了调动。广市出入境人员多,刑侦这两年一直有些缺人,我申请调去那边当一线刑警。……已经收到了调令通知,后天,我就要走了。”
谢清呈:“…………”
屋内的风扇摇头晃脑地摆动着,细微的嗡嗡声,成了屋内唯一的声源。
谢清呈啪地把碗筷都放下了,霍然起身,厉声道:“陈衍,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疯了你?!”
陈慢低头不言。
谢清呈:“你不知道那边缺的都是最危险的岗位?接的都是死伤率仅次于金三角边界的任务?你这样的头脑你去广市当一线刑警?你怎么不找棵树直接他妈的把自己吊死!”
陈慢的脸涨红了,眼里似乎有泪在打转。
谢清呈犹嫌不够,怒道:“你哭什么?你哥才该哭!你爸你妈,你外公才该哭!我问你,活着不好吗?你逞什么能,啊?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你为什么要他妈自寻死路!你觉得你自己很英雄吗?!”
“我哥当年也——”
“你哥是你哥!你是你!你哥当年是警校第一名毕业的他都牺牲了!和他同期的,他的战友,也是我爸妈的一个徒弟,也是数一数二的成绩,后来也牺牲了!你呢?!你就应该在派出所好好待着,派出所有什么不好的?警种还分高低贵贱怎么着?”
“不是的。”陈慢被他劈头盖脸地骂着,终于颤声反驳了,他眼里闪着激越的光,“不是的,哥。我没有觉得民警有什么不好的,但是我知道我在沪州,我在你和我父母外公的照顾之下,我永远都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你们关心我,却谁也瞧不上我……连我自己也瞧不上我自己!”
“……”
“那天在宾馆里,我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如果我足够成熟的话,我是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我更不应该对你说出那么过分,那么伤人的话。”陈慢用力擦去了眼泪,起身对谢清呈道,“谢哥,对不起。你相信了我那么多年,你待我好了那么多年,我却那样伤害了你。我觉得我辜负了你对我的所有期待和关怀。”
他擦了泪,可眸子仍红:“我不知道,你和贺予之间是怎么回事,但我知道无论谢哥你做了什么,你都是那个非常非常好的人,这背后的隐情我或许不配了解,但我应该去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一样。”
“……”
“或许只有这样,你才愿意真正地看我一眼。”
谢清呈抬手扶额,心如火焚:“陈慢……我看不看你,这不是你成不成熟的问题,而是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不喜欢男……”
“你不喜欢男人,那你为什么要和贺予在一起?”陈慢打断了他。
谢清呈:“我……”
一秒,两秒,三秒。
他等一个答案,等不到。
而他想一个回答,亦想不出。
终是哑口无言。
陈慢心如刀割:“谢哥……你看他的时候……眼神和看我是不一样的……我太笨了,那么久以来,我都没有发现,直到后来回忆起往事,才意识到……他在你眼里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被保护者了,你看他的目光……你……在学校,在宾馆里,你看他时的神情,都和看我时不一样……”
谢清呈全然不知——难道当真是这样?
陈慢哽咽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太幼稚,我不够聪明……可我也想成长,我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我不想我到了八十岁的时候回头看看自己的人生,过得是那么的窝囊和糟糕。毫无主见,永远都像是个小孩。”
谢清呈闭目:“……这事儿你爸妈,你外公清楚吗?”
“他们昨天才知道。”
“……你这怎么是没主见。”谢清呈咬着后槽牙,又是愤怒又是担忧,他到底还是在乎陈慢的,“——你这他妈的是太有主见了,陈衍,你有主见极了!你任性到了无法无天!我曾经以为你、贺予、谢雪三个人里,你最不会让我失望。现在看来,我根本就是错的离谱!”
陈慢:“我不是想要任性,我只是想……我只想变得不一样。”
“……”
“我只是想磨砺自己,别再被你们所有人当成一个被保护的对象。”
“……”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谢哥,如果我成长了,或许有一天……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你能够——”
他没有说完。
因为谢清呈不让他把后半句话说完。
谢清呈已然道:“我不会喜欢你的,陈慢。我是你的长辈。”
陈慢沉默良久:“那贺予呢?”
“……他不一样。”
“……”
“我和他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没有办法去和任何人解释。”谢清呈从未在贺予面前承认过自己的感情,而在这一刻,他却于陈慢面前说了这样的一番话,“但是贺予是不一样的。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替代。”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如果你这样冒险,去广市当刑警,是为了我,那么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去做。”
陈慢怔忡着望着他,眼泪再一次忍不住夺眶而出。
他猛地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眸,半晌,他沙哑道:“……我不是为你,谢哥。”
“……”
“我是为了,我能站在你们面前。”陈慢嘶声道,“平起平坐的。”
说完,他朝谢清呈鞠了一躬,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伤感,转身夺门而出。
那一碗与童年时相似的豌豆饭,陈慢一口也没有碰,已冷透了。
谢清呈慢慢地坐下来,神情掩盖在垂落的额发中,谁都瞧不见,他眼底究竟有怎样的神色。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起身,情绪爆发蓦地掀翻了桌子,桌上的饭菜哗啦倒了一地,他喘息着,最终扶住自己的额,颓然滑坐在地……
他摸出根烟,用颤抖的手点上。可还未凑近唇边,血腥味就涌上了胸口,谢清呈重重地咳嗽了起来,咒骂着把烟又扔在了地上——那一地狼藉,就像在嘲讽着他的人生。
同一时间,贺宅有一个巨大的秘密正在发生——
“……对不起,努力了这么多天,这次是真的回天乏术了……请各位……节哀顺变吧。”
赶来的急救医生并未把床上的人放到担架上,他们现场就做出了判断——这个病人,已经死去多时了,体温都没有了。
白布慢慢蒙上,掩盖住死者的脸。
别墅里寂静得如坟墓一般。
小剧场:
贺予:猜猜谁死了?
谢清呈:反正不是你。
贺予:那万一要是我呢?
谢清呈:这事儿没有万一。
贺予:假设嘛,如果有万一,你是不是会心疼我呀?
谢清呈:……不会。
贺予:真的吗?可我看今天的更新了,你和陈慢说我是无可替代的了。
谢清呈:你看错了。
贺予:哦?是吗?那我念给你听。
谢清呈:……
【第180章】 走向了他乡
按理说,陈慢这种大少爷要去他乡久居,亲朋好友都该聚一聚,办个欢送会什么的。
但陈慢走得太急了,连他父母都措手不及,其他人更是毫无准备。
欢送会是办不成了,于是陈家的一些亲戚、朋友,政商层面的合作伙伴,派了人去送机。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到了广市好好照顾自己。”
“慢慢哥哥,一路顺风!”
那个做母亲的忙阻止了幼女的咿呀招呼,教育道:“人家做飞机,你要说的是一路平安,可不能说一路顺风,明白吗?”
小姑娘挠挠头,露出奶牙,改口道:“好呀,慢慢哥哥,一路平安。”
陈慢一一谢过了,和这些人告了别,他抱了抱自己哭成泪人的母亲:“妈,没事,你放心。我会定期和你报平安的。”
陈母还是无语凝噎。
陈父叹气道:“好端端的,非要去什么外地,要去当什么一线刑警,怎么劝也劝不住,你外公昨天差点没有把我们骂出血来,要不是今天燕州有个重要的干部会议他要参加,他一定都已经飞到这里来训你了。……唉,算了吧,说多了也没什么用,你照顾好自己。”
陈慢点了点头。
来送别的人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有。陈慢的目光掠过这些人,似乎在等着谁出现,然而登机的时间都快到了,那个人还是不见踪影。
陈慢的眼里逐渐流露出难以掩藏的失望。
“好了,去吧。到了给我们打电话。”陈父道。
陈慢点了点头,拿着机票,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
“陈衍。”
陈慢如被电流触了一下似的,浑身震颤,蓦地巡视望去。
机场川流的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高挺的身影,谢清呈穿着一件淡藕色衬衫,烟灰色西装长裤,手插在兜里,慢慢地向他走来。
陈慢如做梦似的,喃喃道:“谢哥……”
谢清呈走到了他面前,站定了,将一份红包递给他:“……其他不再多说什么了。”
“哥……”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把这条路好好走下去吧。这是我给你的随礼,祝你在另一个城市,能有新的开始。”
众目之下,陈慢不敢表露太多,唯独他接过红包时发颤的手指,暴露了他此刻大起大伏的心情。
他接过红包,那上面是熟悉的隽硬的钢笔字。
“平安。”
只有这样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陈慢的视野有些模糊了。
谢清呈对他其实没有太多的期待,他唯独希望陈慢在广市能够平平安安。陈慢双手接过了这个红包,谢清呈说:“到没人的时候再打开。”
虽不明他为什么这样要求,但陈慢还是应了。
谢清呈最后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似乎还有一些话想对他说,然而因为他们之间已经发生的事情,那些话到头来,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时候机场的飞机检票广播响了,陈慢回过神,轻声道:“哥,谢谢你今天还能来送我。”
谢清呈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陈慢进安检了。
陈父陈母谢过宾客,唯独陈父对谢清呈态度有些冷淡——陈黎生的死虽说与谢家没有直接关系,但在陈父看来,陈黎生就是为了替谢家讨一个公道和真相才牺牲的。
谢清呈也不在意,他送完了陈慢,就径自离开了人群。
“哎,你们刚才看到了吗?那个就是谢雪的哥哥。”
“哪个?”
“最后出现给陈衍送红包的那个,个子很高,蛮帅的那个。”
谢清呈临离开机场时,顺道去便利店买了杯咖啡,店里刚巧有两个给陈慢送机回来富家太太在聊天。她们都听说了婚宴上的艳闻,但有个太太之前没有瞧见过谢清呈,便极乐于听另一个太太饶舌。
“天啊,竟是他?我之前听别人传他和贺大少的事,我还以为他是那种狐媚子长相呢,那人看着挺正派的啊,比我老公还爷们,他怎么会是那种勾引贺大少上床的男人……你在拿我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了,就是他!不信你上网搜搜,他之前上过好几次社会新闻,网上还能找到他的照片和视频呢。”
阔太一搜,大跌眼镜:“还真是他……可这人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同性恋啊,我之前见到的那些被养着的男情人,哎哟,一个个水灵的哦,比我还会保养哎!贺少这是怎么回事,要找也找个柔美些的嘛。”
“你这就不懂了吧。”她闺蜜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道,“现在这些富二代小年轻都流行玩直男,或者看起来像直男的那种,那才有征服感,够刺激。而且我听当天目击了现场的钟太说啊,这个谢教授在那种时候的声音哦,哎呦,不得了嘞,她是个女的她听了都自愧不如,难怪把贺少迷得昏头转向。”
“一个男的声音能有多好听,钟太讲话太夸张了。”
“不止是钟太,范太也那么说,范太的品味你晓得的呀,空夜会所就是她开的,她手底下那么多漂亮男人,她什么没见识过?”
她们背对着他,也在买咖啡喝,完全没有留意到谢清呈本人就在这家机场便利店里。
如此污言秽语,他又没有办法阻止或者辩白,那不如就当没听见,横竖关于他的污脏话也不少了,他早就已经习惯。
然而这两个女人的对话还未结束,并且话题还从谢清呈身上,又转移到了贺予身上。
“那你说贺大少对他是认真的吗?”
“我看确实有可能……”
“这也太离谱了。”
“哎哟,贺大少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的,整个沪州的公子圈子里,他最有自尊,眼界最高,在谢清呈这件事之前,他半点花边绯闻都没有,结果现在居然爆出来他和自己的前任私人医生有染。”阔太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强调道,“前任私人医生哎,听说在他家当了快十年的医生吧,把贺大少从七八岁带到大,你想想,贺少爷青春期,懵懂发育的时候,都是跟着他的,这里面要说没点什么脏事,我是不信的。”
“哎哟……”另一个太太闻言,发挥了一下想象力,忍不住啧叹,“……这也太……”
太太们的声音越压越低,谈的内容越来越放肆:“这俩什么时候好上的都不一定,没准贺少青春期的那会儿,第一回就是在这个‘私人’医生身上发泄出来的。上次我和钟太在谈这件事,她觉得他们俩肯定已经谈了好多年了。”
“谈了那么多年还那么有激情啊,连在妹妹的婚宴上都能忍不住搞起来,真不知羞耻。”
“谁说不是呢。不过要我看,无论他们之前偷偷摸摸谈了多久,贺大少这会儿可算是要和他的这位医生情人掰了。”
阔太竖起耳朵:“哦?这话怎么说?”
“你不知道?他最近都没怎么出家门,也没有去找过谢清呈,我们都估摸着,他是被他爸妈给训了,多丢人啊,是不是?婚宴上那事儿没谁敢拿到明面上来说,但背地里哪个不议论两句?贺继威和吕芝书的脸都给他们大儿子丢尽了。以吕芝书那性子,她不逼着贺大少和那私人医生一刀两断才怪呢。”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好久都没有贺家的消息了。”
“是吧,要说这圈子里头,花花公子不丢人,花花公子玩男人也不算太丢人,花花公子玩男人结果玩到了人家婚宴上,还被那么多人看了个现场活春宫,那可真叫没面子,换成我是吕芝书,我也得和我全家一块儿躲起来。”
谢清呈越听越烦,两口把剩下的提神咖啡喝完,纸杯扔到垃圾桶,就准备离开了。
谁知就在这时——
“哎,你说卫家是不是在姻缘这方面被扎了小人啊?怎么总是摊上这类婚宴上的丑闻。咱们年轻的时候,那个卫容也是——”
谢清呈吃了一惊,卫容?他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听到卫容的名字,立刻停下了脚步。
“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这都快二十年前了吧,那时候我都还没结婚呢。”
阔太和她的闺蜜感叹道:“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场婚宴是我参加过的气氛最古怪的婚宴,简直就和丧礼一样。新娘和新郎都恨不得把‘家族联姻’四个字文在脸上。卫容在交换戒指的环节,还把指环给弄掉在了地上,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板着脸亲自下台捡回来,擦也不擦就给孟胜戴上了。”
“还戴错了手指。”
“是啊,两家高堂的脸色哟。”阔太摇头,“啧啧啧,真是记忆犹新。后来孟胜再婚啊,就把所有当年与卫容相关的信息都隐去了,他这丈夫当的也挺憋屈的吧。难怪卫家也没好意思怪他。”
“要我说那卫容也是好笑,听说她嫌孟胜长得难看,瞧不上人家,可她自己又有几分姿色?一个成天素面朝天的研究员……我那时候就特别讨厌她,一开始我还想和她做朋友,觉得她也挺可怜的,结果发现她自尊心高的要命,成天显摆着自己的学习能力强,说我们这些不会读书的都是猪脑子。不像她,沪医科高材生,还是秦慈岩的学生呢。”
谢清呈:“!!”
阔太们的咖啡已经喝完了,两人收拾收拾,优雅娉婷地起身,脸上均是被八卦滋润过的光彩。
“沪医科高材生又怎么样,秦院士的学生又怎么样,她那样死读书,还不是一事无成?”
“去得早吧,要是去的晚些,以她的天赋,恐怕要拿个诺贝尔奖哦。”
两位太太看来是相当地厌恶卫容,一般来说,人死为重,正常人不太可能会去贬损一个死人,可她们一聊到卫容,竟是停不下来的嫌弃,直到二人相携走出便利店了,还未停止对那个女人尖酸刻薄的嘲讽。
便利店的感应门在她俩身后关上了。
谢清呈僵立原地,脑中不断地回响着一句话——
“……不像她,沪医科的高材生,还是秦慈岩的学生。”
他出机场之后,立刻打了辆车,前往沪医科档案楼,铅灰色的城市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压抑的楼宇之间却透着太阳的明光,他心里有个鼓在擂动,震得他的心腔砰砰跳得那么厉害。谢清呈隐约能感知到,某一个真相在游荡了那么多年后,终于离他越来越近了。
*
飞机上。
陈慢打开了谢清呈给他的红包,里面除了寓意吉祥的钱之外,还掉出了一张泛黄的老旧贺卡。那贺卡瞧上去有些眼熟,陈慢缓缓地将它打开,在读到一半时,泪水就湿润了眼眶。
那是他哥走后的第二年新春,他送给谢清呈的贺卡。当年稚嫩的笔迹已经褪了色,但整张贺卡被谢清呈保存的很好。
老贺卡上写着:
谢清呈哥哥,谢谢你能代替我的哥哥,保护我,鼓励我,希望你以后能一直做我的哥哥,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和谢雪会永远在你身边,我们都要天天开心。
陈衍
在这段岁月沉积的稚气文字下面,还有一行漆黑的,微倾的,崭新的字迹,是谢清呈刚刚留下的。
“人生很长,前路珍重,不骄不馁,静候光明。”
当年的孩子终究没有像贺卡里所说的,会一直把谢清呈当哥哥看,他们也终究无法一直快乐地在一起。
十岁时所说的永远,在二十岁看来就像一个幼稚到令人捧腹的笑话。
而在三十岁看来,就像一场美好却回不去的梦。
【第181章】 登上了宝座
由于沪医科的历史学籍档案馆卷帙浩繁,且千禧年之前的全部都是纸版,没有电子录入,多次转移后还出现了乱档的情况,谢清呈最后花了近一个月,才终于查到了那份属于卫容的陈旧档案。
卫容曾经是医科大的外科研究生,学习优异,档案上存着她的成绩单,几乎门门专业课都是满分,但是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体育,美术等选修的课程,全是勉强及格。
看上去,她应该是个对本专业之外的知识毫无兴趣的人。
谢清呈再往下翻,在最后一页里,他还翻着了一张卫容毕业时拍摄的两寸照。
于是在二十年后,谢清呈终于见到了当年燕州会所那个耳环遗失者的真面目——
那是个长相没有任何特殊记忆点的女学生,圆脸,双眼皮,但眼睑略微浮肿,所以目光显得很无神,整张面孔瞧上去像是被橡皮擦涂抹过的铅笔画似的,扁平寡淡。照片里的她披着一头黑发,傲慢地看向镜头外面,看得出来,她虽然不是那种受人追捧的美女,但因为优渥的家境和出色的专业成绩,她仍然保持着相当的从容自信。
谢清呈在看到这张照片时,莫名有些背脊发凉。
类似的感觉,他当初看到金秀荷的照片时也有过,后来案件破谜,谢清呈知道了金秀荷就是江兰佩,所以那种寒意,应当是他的大脑在接收到这个图像后,反馈出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但又和任何人都对不上号。
难道他是在秦慈岩家里看到过她的照片吗?在那些学生合影册子里?
谢清呈想不起来了,秦慈岩的那些遗物都已经处理的处理,随葬的随葬,他是不是曾在秦慈岩那里瞧见过卫容的相片,也不得而知了。
他又来回地仔细将这份老档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一次,他有了一个更意外的发现——
卫容在实习时,曾经去过一个药企实验室,她在那里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社会实践单上,该企业的负责人给予了她极高的评价,而那个负责人的名字,赫然写的是:
贺继威!!
这个女孩子竟和他一样,当初都通过秦老的关系,去贺继威的企业工作过!
只是他没有长期在贺继威的实验室待下去,卫容却于毕业后,选择了继续留在那个地方,直到她因车祸离开了人世。
谢清呈有了这个发现后,心绪难平,打算立刻约贺继威见个面,于是拨通了贺继威的号码。
“嘟嘟嘟……”
等待期间,他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
真相真的越来越近了……只要贺继威愿意帮忙……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贺继威知晓了他和贺予的事,他一连打了四五个电话,对方也没有回应。
到了当天深夜,谢清呈以为贺继威再也不可能回电了,他整个人陷入了无尽的焦躁和烦闷中,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
然而就在他几乎都要把自己给埋在烟灰堆里时,他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谢清呈一个激灵,看向联系人——
贺继威!!
他的瞳孔蓦地一缩,血流上涌,立刻接通了电话。
“贺总。”
“……”
那头沉默良久,只能听到微弱的信号嘶啦声。
窗棂外,一轮月色洒进,谢清呈坐在床边,心跳砰砰地,压抑着呼吸里的急促,等着贺继威开口。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几分钟,或许几十秒,又或者其实只有短短几秒。扩音器里终于传来了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却不是属于贺继威的,而是属于另一个他更熟悉的人。
贺予道:“谢清呈……”
“……”谢清呈愕然,“怎么是你?你爸爸呢?”
“……”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谢清呈脖颈后面隐有一根筋在突突跳动,他抬手揉了一下脖子,试着抚平自己心里的不安感。这件事太奇怪了……为什么贺继威的手机是由贺予在用?
而且贺予的声音听上去也不太对劲,仿佛因为太过用力镇压了某种情绪,而那种情绪又不甘屈服地想要破喉而出,两相矛盾,他的声线变得非常模糊。
谢清呈的心骤然悬起来:“你现在在哪里?”
“……我就在你家门口。”
“……”
“你开个门吧。”贺予道,“我想见见你。”
这实在太令人意外了,谢清呈甚至忘了他不应该再理会贺予。他迅速地起身下床,打开家门的那一刻,他果然看到贺予就站在弄堂的蔷薇花藤下,一身的黑色,衬得他的皮肤愈发雪白,他拿着仍在通话中的手机,安静地看着谢清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谢清呈下意识地去看他的手环,想知道他此刻的情绪——
贺予已经把手环摘了。
他的手腕上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戴。
贺予直起身子,挂了手机,借着月色往前走了几步,明明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神情也没流露,气场却好像和一个多月前最后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了。
“请我进去坐坐吧,谢清呈。”
“……”
他微侧过脸,低下眼睑,睫毛上镀着一层银色的月光。
“我只有你这里可以来了。”
因为贺予太反常了,谢清呈没有赶他走,而是让他进了屋内,关上了房门。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
见贺予始终不答,却唇色苍白,谢清呈决定先不问了,而是去茶水台前给他倒了一壶热茶。可就在他料理茶具的时候,贺予起身来到他身后,忽然抬起手,拥住了他的腰身。
谢清呈:“……”
“别动。”贺予在他没有挣开自己之前,就沙哑地开了口,“……让我抱一会儿。好吗?我心里很难受,现在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给我一点平静。”
“贺予……你怎么了?”
贺予紧紧抱着他,止住了谢清呈试图转过身来的动作:“你不要回头。”
“我现在的样子太狼狈了,不好看。我怕你瞧见了,会更不喜欢我。”
谢清呈感受到肩膀上的衣料被温热的泪水浸湿了,贺予不让他看,贺予在哭。
他就这样被抱了好一会儿,尽管贺予还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说,然而谢清呈心里已经隐隐地生起了一种预感,他面前好像有一片大雾,雾的深处有一头看不见的怪兽露出模糊的庞大身影。
贺予在别人面前几乎从来不掉泪,在他面前却常常可以哭得肆无忌惮,只是这一次似乎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那么一样。
贺予很脆弱,他好像陷在了一种矛盾的情绪中,这种情绪让他变得非常易碎。
屋内十分安静,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嘭通。
嘭通。
“你知道吗……”
巨兽从浓雾中越走越近——
“他死了。”最后,贺予轻轻地开口。
嘭——
一秒,两秒……心脏好像静止了似的,亦或者是轻微的耳鸣让人听不见胸腔里那细微的声音?
贺予没有说是谁,只说是他。
但是谢清呈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是谁。
怪物嘶吼着从浓雾中腾跳出来,青面獠牙,生着牛头马面的脸孔,身背后插着黑白无常的幡。
“他死了。”贺予又一次喃喃,不知是重复给谁听的,“他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呈的手才慢慢地把倒了一半的茶水放回了茶台上。他和贺继威算是有些交情的,但他的反应其实比骤闻寻常朋友的死讯更激烈些,他知道那是因为贺予——贺继威毕竟是贺予的父亲。
谢清呈由着贺予更紧地拥抱着自己。
良久他问,遏制着嗓音里的颤抖:“……是什么时候的事?”
“……其实已经快一个月了,因为分公司在美国的上市风险,没有对外说,没有消息走漏出去。我也……我也从来没和其他人说过……我和妈一直都在处理……现在终于都准备好了,明天所有人就都会知道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发生了什么?!”
贺予拥着他,低声道:“……我爸他状态不对已经很久了,我之前就能感觉到……他好像有很长一阵子心事很重,情绪低落,身体也不好……但我没想到……他会……”
谢清呈血色全无:“他难道是——”
“是自杀的……他是自杀的。”贺予神情困顿扭曲,嗓音沙哑道,“喝了百草枯……被贺鲤发现了,抢救回来……但百草枯暂时救回来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他的肺部迅速地纤维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他坚持了几天,然后就……”
贺予没有再说下去。
吕芝书和贺继威虽然待他并不那么好,可终归是他的父亲和母亲。尤其是贺继威,他对贺予的态度确实不如贺鲤,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爸爸,他几乎没有给过贺予太多的关爱,然而贺继威只要还活着,贺予至少有个可以称为父亲的人。
现在这个人突然没了。而且还是以这样残酷的方式褫夺了自己的生命。
谢清呈再是铁石心,也无法驱赶这样的贺予离开自己。他努力抚平自己心脏上的觳纹,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颤声道:“贺予……”
“我没事……”贺予喃喃道,青白的嘴唇却不停地在抖动,“我什么事也没有……”
“没事的……我没事的……”
谢清呈抱住他。
“我没事的……”
贺予闭上眼睛,像是在尽量地给自己催眠。
谢清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虽仍能维持镇定,但他的耳膜内都在嗡嗡作响了,他勉强甩掉那种嗡鸣的模糊音,说:“你先去书桌前坐着,好不好?我给你热一杯水。”
热姜茶端上来了,加了很多的冰糖,他走到桌前,把茶递给了贺予。
明明是这样酷热的天气,贺予却仿佛畏冷似的,牙齿微打颤,连指尖都是冷冰冰的。
他一点一点地喝着热姜茶,谢清呈看着他秀丽的脸,觉得他的心事重有千钧——或许正是因为他这阵子一直承受着父亲忽然自杀离世的消息,直到今天才终于能和人说。
“我爸一直以来都没怎么管过我。”贺予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琥珀色的姜茶里倒映出了他的面容,他自言自语道,“他总是很忙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能见到他十五天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照理说,他死了,我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才是,横竖就是一个只能在手机通讯录里见到的人。”
姜茶平静的水面忽然荡开了一圈涟漪。
贺予额发低垂,谢清呈瞧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只能听到他哑得像砂纸打磨过的声音:“但是昨天我打开手机,我去他的消息里找那些他发给我,我还没有处理完的文件。我点到了一条他早就发过来,但我一直没有去读的语音……那是他给我发的最后一条语音消息,是问我手臂上的旧伤,有没有好一些。”
“我那天其实觉得挺奇怪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无头无脑地问我这样一句话。后来我知道,那是他自杀前一天,给我发的信息。”
“他一辈子都没怎么爱过我,谢清呈。”贺予握着茶杯的手指泛成了玉白色,“也许除了临死之前。”
谢清呈:“……”
以他一个私人医生的角度来看,贺继威与贺予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很微妙的。
贺继威对贺予很不关心,态度上也十分不亲近,听说他年轻时非常爱自己的妻子,而妻子却不爱长子,母亲仿佛因为某种缘由在迁怒这个儿子,丈夫便也顺着历经了苦楚的妻子,尽量地不去触及妻子的伤疤。
后来,夫妻俩的关系渐渐地淡了,贺予也长大了,父子之间习惯了这种不咸不淡的相处模式,谁也没有想着要改。
可如果说贺继威完全不关心长子,又是不公平的。首先谢清呈就是受了贺继威几次请求才来到贺家的私人医生,再者说,谢清呈给贺予看病这些年,贺继威虽然没给过贺予什么陪伴,却也不会忘记问谢清呈他长子的状况。
虽然这种关爱不多,甚至可以算作是少得可怜,但毕竟藕断了还有丝连,这对父子之间,到底是残有了一丝温情的。
贺予把那杯姜茶都喝完了,茶盏空了,他将杯子放下,又轻声道了一句:“你知道吗……他把手上所有能自行处理的资产都留给了我。”
贺予很麻木,好像贺继威的这个举动让他更不知所谓了:“全部。”
“……”
“贺鲤以为是假的,他让燕州的人来做鉴定……父亲走了几天,他就闹了几天,他不相信这是他最后的决定。”贺予道。
“但鉴定的结果,那份遗嘱就是真的。是公证过的。”
贺予低头笑了一下,那笑容里一点笑意也没有,显得很讽刺,很荒谬。
“贺鲤说他不会出席他的葬礼……他说贺继威最后肯定是精神失常了,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一分钱也没有拿到……他本来以为一分钱也拿不到的人是我。”贺予说,“我原本也做了那样的准备,我成年之后几乎没有用过我父母的钱,都是我自己赚来的,我无所谓他给不给我任何东西。贺鲤不一样。”
谢清呈:“……也许他是觉得把家业交到你手里,你能经营得比贺鲤好得多。”
顿了一下,又问:“吕总怎么说?”
“……她也没想到这个结果。”贺予不知为什么,眼神里的光影似乎微微变了一下。
“她这些年和我爸的感情虽然淡了许多,但她还是很喜欢他。知道是我爸的安排后,她没有再说什么……她病了好几天了,我爸不行了之后,她也茶饭不思,昨天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她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岁,那些雷厉风行的样子,都随我爸一起去了。”
“……”
“我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叫住我,我不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我站在玄关看着她。”贺予道,“她就一直那么愣愣地望着我,然后忽然地,就和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叙述着这些事情时,贺予显得十分麻木。
他的心脏上犹如裹了一层厚厚的茧,没人能看到这脏器此刻真实的面目。
前一阵子他们还在因为谢雪婚宴上的事件而焦头烂额,而死亡一至,很多之前看来非常严重的事情,忽然都变得那么的无关痛痒。模糊得就像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贺予仰起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谢清呈:“哥,我之后就要接我爸的位置了,我之前听说过,有的椅子是会吃人的,你一旦坐上去了,人就会变,那是不由自主的。”
“别人说,贺继威在没有坐上这样高的位置之前,他对我妈真的很好,千依百顺的。后来他们慢慢地就走远了,各自管着各自的事业,甚至很多时候还谈不到一起去。我其实曾经听我爸问过一句话,他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是什么样。”
贺予垂了睫毛:“她半天都没有回答他。”
夏日天气多变,贺予来得时候天空就阴沉沉的,这会儿外头忽然亮了闪电,刺眼的白光轻易将穹庐一剖为二,几秒后雷鸣如鼓,轰隆破天,雷阵雨哗啦啦地泼落下来,转眼把尘世的颜色变成一片茫然无措的白。
谢清呈说:“……我再去给你倒一杯茶。”
手腕却被贺予啪地握住了。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把谢清呈拉了回来,他又一次拥住他,就像一个不愿意与赤忱童年分别的孩子,抱住了自己破旧的玩具熊。
他把脸埋在谢清呈的腰腹,在暗风吹雨的书桌窗前,抱着他的布娃娃。
明明是那么疯狂那么偏执那么强大的一个年轻人,在这一刻却显得那么地无助和悲伤。
谢清呈听到他的声音哽咽了:“谢哥……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有些他留下来的东西,需要我去完成,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可以接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这种感触他比任何人都深。
他抬手,想摸一摸贺予的头发,指尖未触及贺予的发顶,就听到了他伤心到嘶哑的嗓音:“……对不起,哥,我这一个月……我这一个月一直在孤独地忍耐着,承受着……我快被这现实折磨疯了……我受不了了……你由着我再这么任性一次吧……你再宠我这么一天吧……因为今天之后……我也许就……”
“我也许就再也不能是贺予了。”
有的位置确实是会吃人的。
贺予走到黄金屋里,看到那个华贵无极的宝座,铸金的高座,镶嵌着翡翠玛瑙,宝石流霞,宝座上面端坐着一具枯骨,枯骨冠冕加深,锦衣委地,骷髅的手仍旧握着沉重的权杖。这上面坐着的就是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人。
二十年前,在骷髅还没有坐在这个位置上时,也曾是有血有肉的。
“你抱抱我好吗……谢清呈……”贺予把他拉下来,杏目涣散迷离地看着他,又是伤心又是不舍。而那伤心和不舍的深处,是另一种更不为人知的情绪,那情绪藏在深瞳的最低下,不给任何人瞧。
“贺予……”
“我受不了了……你抱抱我……”
骷髅散作了青烟,新的生命来到了这个座位上,开始为之献祭。
而在那之前,他把他得不到的爱人抱到了椅子上,让他坐在他怀里,他勾住他的后颈,像在汲取着最后一些活人的热气。他用鼻尖轻轻磨蹭着,试探般触碰着谢清呈的下颏,脸颊,鼻梁,眉弓,额头……最后又缱绻地移下来——他注视着谢清呈的眸子,在那么近的距离,无声地与之换着情绪。
然后他仰起头,冰凉的嘴唇颤抖着,吻上了谢清呈的唇间。
谢清呈想安慰他,也想从这噩梦般的消息里找回些真实的感受,他感受着贺予一下一下的轻吻,那些像是贺予向他发出的求助。
“我心里好乱……谢清呈……”接吻的间隙,他在他嘴唇前呢喃,“我很难受……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受……”
贺予的情绪传递到谢清呈胸腔内。
那不仅仅是失去父亲的痛苦,而仿佛还隐藏着另一个太过沉重的秘密。贺予的手轻轻拂过谢清呈的耳鬓,额头与额头相抵:“就这一晚好吗?别再赶我走……陪陪我……”
谢清呈近距离地看着贺予的眼睛,其实因为太近了,反而什么也看不清,但他能听见贺予的心跳,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贺予微微颤抖的指尖。
“谢清呈,求求你……”
谢清呈最终没有再让贺予把那破碎不堪的哀求说完,他抬起手,扣住了贺予的后颈,贴上去,紧紧地拥住了他。
他们就像互相安抚的药。
其实不仅仅是贺予需要谢清呈,如今深陷在困顿和迷茫中的谢清呈也同样需要他。
如果贺予即将成为贺氏集团的当家人,如果从此之后少年贺予真的将慢慢消失,最终直至不复存在,那么……
“好……”
一声近乎于叹息的应允,沙哑沉炽,近乎微不可闻。
可贺予还是听到了。
贺予愣了一下,随即一阵热意涌上了他的眼眶,他喃喃地不断呼唤谢清呈的名字,像要把余生的爱语都在这一晚都深埋入谢清呈的心底。然后他像是在发泄情绪似的再次重重吻住谢清呈,没有了半点犹疑。
“谢清呈……谢清呈……”
呼吸渐急促,他炙热地吻他,像飞蛾最后拥抱火焰。
谢清呈,谢清呈。我也许再也不能是贺予了。你再让我抱着娃娃最后一天,好吗?这之后,你要记住我拥抱你的力度,就像我会记得你给我的所有温暖那样。
窗外的暴雨下得天地一片模糊凄凉。
在谢清呈看不到的地方,在贺予的眼瞳最深处,那里已萌生了某种决心,某个目的,某件秘密——谁也不知道,谁也瞧不到。
他抱他,用力把那秘密压入心底。今夜他什么都不愿再想,他只想全心感受着谢清呈略带叹息的纵容……为了掩盖住自己的心伤,他把他往后或许再也无法触及的爱人抱起来,放到了床上,俯身压了上去。
谢清呈怔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在这一夜拥抱着贺予,给他一些安慰。他没有往其他地方去想,但贺予的这个举动让他明白了,其实贺予想要的更多,也更疯。
一个月了,他活在封锁消息的贺家,活在黑暗,炼狱,死亡与迷惘之中。
此时此刻,一切终于尘埃抵定,贺予像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人,他想要体会到活着的感觉,体会到鲜活的血与肉,他想要谢清呈。彻彻底底的。
这种情绪是会感染人的,在这样浓烈的感情前,谢清呈退无可退。
贺予吻他,由浅至深,几至灵魂深处,好像他从谢清呈身上索求的已不是热吻,而是一种只有谢清呈能给予他的救赎。
他看出谢清呈的迟疑,他的手攥住了谢清呈的手指,贺予沙哑道:“不要让我回地狱去……就这一晚……”
“救救我……谢清呈……”
他的额头抵着谢清呈的前额,十指紧扣,轻声呢喃。
“你救救我……”
谢清呈原本微微紧绷的身子,在他这样复杂痛苦混乱疯狂的眼神中,慢慢地,重新尽力放松下来。
尽管他自己也已承受了太多,尽管他也因为贺继威的死而心情很乱并不想做,尽管他知道,所有的线索又中断了他又要重头再来,但是眼前的贺予实在太过狼狈不堪,太过凄惨可怜。他明白贺予想要的是一些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现实的东西。
只有他能给的东西。
“你救救我……”贺予在他耳边,轻轻地低喃,比欲望更深的,是他此刻的绝望。
谢清呈终于不动了,他看着他,几秒后,与他扣着的指微微动了一下,像是一种默许,于是贺予再一次疯了一般地激吻上他。
也许贺予这个疯子才是对的。当吻至最深情,衣服在拥抱接吻间被一件一件脱掉,屋里的空气不断地升温。谢清呈似乎也终于能感觉到了,这温度……只有这温度,才能够驱散两人心中的困顿与痛苦。
死亡与离别的寒意暂时消退了,这一刻世界好像就只剩下这一座小屋,他们眼里也只剩下了彼此。
贺予看着躺在自己身下,被脱到只剩下黑色小腿袜的谢清呈,眼神有些恍惚,他轻声喃语:“哥……对不起……也许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这句话说的完全是无意识的,贺予现在的精神状况其实很混乱。
他以为这只是自己心底的声音,却没有注意到谢清呈已经听见了。
谢清呈和贺予之间,有过很多回“最后一次”,只是从前的每一次,这句话都是谢清呈说的,可这次却是由贺予讲出来。
谢清呈不是很懂商务,也不懂门阀世家生意场,他不知道贺予为什么会对未来有这样深的忧虑感,不过贺予这么说了,他也明白这一次贺予是真的打算放下了。
也是,一个龙头药企的老总,总不可能一辈子和一个男人纠缠。
确实就是……最后一次了。
谢清呈闭上了眼睛,在贺予又一次靠近自己的时候,抬手环住了他的后颈。
那么,不再想了……确实不要再思考了。
今晚他和他,都不必想那么多了。
现实如追击而来的洪水猛兽,堵在了小屋的门外,他们知道推门而出之后就会面临鲜血淋漓,只有这一晚,在未出门之前,两个人还能这样相拥。
也许谢清呈的“最后一次”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因为谢清呈对贺予永远心软。
而贺予的“最后一次”,便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因为连贺予都已选择了放弃。
他们俩之间的主动权,看似在谢清呈手里,其实断与不断,最后做决定的人,都是那个少年。
少年若停下了脚步,他们之间,也就真的结束了。
“谢清呈……“他吻他,呼吸炙热。
他们太久没做了,谢清呈的私密处又紧又涩,贺予拿了床头谢雪与谢清呈混用的润肤霜,手指先伸进去做了润滑。
那种被手指拓展的感觉很令人感到不适,谢清呈隐忍着,却忍不了太久,等贺予第二根手指能够顺利在里面抽送时,他就已经焦躁而低哑地出了声:“好了……可以了……”
贺予不是什么温柔的床伴,何况在他身下催促的还是肤色潮红的谢清呈。
贺予看了他一眼,克制着立刻就想插进去的冲动,拉开床头柜去摸索东西。
“你在找什么?”
“套。”
“……没有这种东西,我家里。”
贺予:“那……”
谢清呈今晚也真是如坠梦中,不管不顾了。
他揽着贺予的后颈,将他拉下来,几乎是嘴唇贴着嘴唇,男人微沙哑的声音像是命令,像是指导,又像是纵容:“你可以直接进来,不用戴套。”
贺予猛地深吸了口气,他的瞳色比刚才更深了,无论他们做过多少次,谢清呈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他像个初次和人上床的毛头小伙子一样,硬得不行,甚至连手都被刺激得微微发抖。
他再用手指激烈地抽送几番,弄得谢清呈低哼一声,在他身下微皱起眉,润肤乳已经在抽插中湿软乳化了,变得愈发湿粘,随着贺予的动作而不断地翻搅出软腻腻的湿液,发出类似于真正性交时淫靡的声音。
“好了……够了……别再……别再这样……”谢清呈微扬起脖颈,脸庞上是令人观之欲醉的潮红,“别……你直接……你直接做……啊……!”
贺予没有让他再催第三遍,粗暴地抽出了沾满湿液的手指,在自己已经勃起到胀痛的阳物上撸了两下,就将性器抵到了谢清呈已经被插到一张一合的小穴穴口,挺动腰杆,慢慢地将自己怒贲的阳具往那淫靡的,给他带来过太多次极乐的肉穴里送。
不过贺予实在是太大了,浑圆硕狞的龟头刚一挤进去,就已经逼得谢清呈剑眉直皱,手指颤抖。
“你放松点……不然进不去……”
贺予喘息着,拖过了床头的一个软枕,垫在谢清呈的腰下,好让谢清呈抬腰时能稍微舒服些。不过他的温柔也仅限于此了,贺予给他垫完枕头后,就压在谢清呈身上,一手箍着谢清呈的腰臀,一手扶着自己血脉贲张的阴茎,他看着身下人痛得骤然苍白的脸,一点一点地往里顶进去。
他能感受到谢清呈的小穴在剧烈地收缩,像是在淫荡地急促吸咬着男人的阳具,又像在固执地推却着,拒绝着同性的入侵。那小嘴儿般的吸吮把贺予刺激得下腹一阵一阵过电,发麻发酥,他实在忍不住了,进到一半时,毅力和耐心就被男人销魂蚀骨的肉穴给绞没了,他再也没了克制,深吸一口气,腰臀猛地向前一顶,滚烫的肉刃直直撞入谢清呈的肠壁深处,一下子就将谢清呈的肉穴内壁撑到了极限。
“啊……!“谢清呈募地睁大了眼睛,眼前阵阵泛白,他的头脑都像被贺予插断了电。
太痛了……
润滑没有足够,贺予的性器又太粗太大,小臂似的插进来,让他有了种自己的肚子都要被顶穿的错觉。
“疼吗?”贺予进去了,抬手摸着谢清呈的腹部,屁股已经克制不住地往前开始急促地小幅度顶弄,他爽得连呼吸都乱了,在谢清呈身上耸动着,“那我轻一点……”
可他轻一点又有什么用,那么大的鸡巴在里面抽送,哪怕只是轻微的抽送都会让承受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谢清呈受不了,然而他又不习惯于在床上向人求饶,于是他把贺予拉下来,仰起脖颈,激烈地吻上了贺予的嘴唇,想要转移对疼痛的注意。
他这个举动实在是太错误了,激吻之下,贺予的情绪愈发被撩动到亢奋,他完全失了控,将谢清呈的手腕抓着压在床上,一边唇舌搅弄,发出喷啧的水声,一边挺动腰身,开始奋力地在谢清呈身上驰聘着,每一次抽出半截后就用更狠猛的力气插进去。
“啪啪……”狭小的房间内充斥看性交时极有韵律的撞击声,上了年纪的木板床也在吱呀晃动。
贺予绕着谢清呈的舌尖,忘情地与他接吻,一只手伸下去,握住谢清呈的性器,略显粗暴地撸动着。
前面突如其来的刺激和后穴的疼痛两相加击,让谢清星几乎支撑不住,他再受不了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状态,在被贺予一个深插猛撞之后,于贺予喘息的间隙,就着两人相连的姿势,忽然翻身将贺予压在了身下。
“谢哥……你……”
谢清呈不吭声,伏在贺予上面,略微低下头,皱着眉,慢慢地弄动着自己的腰。
“嗯……”
这样的动作,如果仅仅只是看上半身,或许都会让人误解被上的那个人其实是贺予,毕竟姿势换作了谢清呈压着他。
可是瞧见全身却绝非如此。
谢清呈修长的双腿被迫分开,垂在贺予腰侧,挺翘的臀部轻微地摇晃着,小穴上下套弄着插送在他体内的狰狞阳具。
这个姿势会让谢清呈舒服些,没有那么痛了,因为节奏完全都掌握在了谢清呈的手里。他慢慢地磨着,吃得很深,倒也没有想要像从前那样存心折磨贺予,骑的幅度不算太大,但也不小了。
贺予因此也有爽到,何况谢清呈伏在他身上,皱着剑眉摆动腰臀的样子实在太性感,他愿意牺牲一些主动权来换取这样的刺激。
他随着谢清呈的动作而粗重地喘息着,毫不吝啬地用这样直白的反应告诉谢清呈他享受到的极乐,同时伸手抚摸着谢清呈的腰背,大手一路向上,没入谢清呈的黑发之中,不停地搅弄着。
“操……哥,你太会骑了……再用力点好吗?“贺予沉沦不已,一面往上挺腰,配合着谢清呈的节奏,好让他被操得更深,一面摸着谢清呈的头发,把他拉下来,细细密密地吻他。
“啪啪”声响,两人的动作越来越激烈,床上的气氛越来越炽热,抽插的幅度开始逐渐放肆,交合处也开始有淫水粘腻地流出。
“好爽……”贺予感受看谢清呈在他身上的律动,享受着性器被谢清呈的湿穴不断吮吸按摩的快感,喉结滚动,理智慢慢失控,“你让我好爽……谢清呈……谢清呈……”
他再也不能按捺了,忽然坐起来,谢清呈猝不及防,没有预料到这姿势的忽然变更,一下子被顶得更深。
“啊…!“他一直都在隐忍着自己的声音,这一下被进到了深的匪夷所思的地方,竟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一种比前列腺高潮点被刺激时还要疯狂的快感像潮水一样狂涌上来,直接覆盖住了他被同性性器侵入时的痛苦,谢清呈没有忍住,募地睁大眼睛,沙哑地大叫出声,“啊……啊……”
他的眼眸瞬间就乱了。
他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位置,是性交时极难达到的一个激点,因为太深了,几乎没什么人体会过这样的性刺激,可是贺予顶到了,他在刹那间就感受到了一种几乎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疯狂快感,淫水大股大股地流出来,湿润地缠绕咂摸着在他体内肆意妄为的硕大阳具。
谢清呈眼前仿佛炸开了焰火,是夜晨昏都再难分辨,他在那一刻就被贺予顶到高潮了,高潮像奔涌的浪汐,逼着他无意识地痉挛,无意识地哀叫。
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快感……
在这最后一次,也是他们做的最痴缠的一次……
仿佛知晓了这是两个人真正的分别一从此之后,家庭,社会地位,责任……一切一切化为天暂鸿沟,他们或许再也拥抱不了,所以最原始的欲望也在这一次释放的最彻底,逼着他们拥抱的最疯狂。谢清呈是真的脑中一片空白,他被贺予不断地操着那个比敏感点更深也更刺激的地方,他在贺予怀里激烈地颤动,大叫着,腰身无意识地摇晃着,眼泪却淌下来……
“操我……“谢清呈几乎是神识换散地哺晴,他的睫毛上沾着泪,眼里没有任何焦距,他哭了,哭得特别崩溃,不知道是因为欲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不住在贺予的顶弄抽插下重复着,湿润薄红的嘴唇在顾抖,被欲望操控的破旧娃娃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操我……啊……”
贺予的眼眶也湿红了,他抱住正在隐忍着晃弄腰肢的男人,凑上去狂热地吻着他的喉结,他的下颌,手不住地用力在谢清呈腰背后游曳。
他呼吸沉炽,又疯魔又深情,他搂着谢清呈,不停地撞那个让谢清呈的后穴痉挛着收缩挤压着他的地方,粗暴道:“操死你……谢清呈……你就是欠操……你看你吸得我都不想放开……淫水流了那么多……前面也射了……你是被我操射的,知道吗?操……好爽……再夹紧点……”
“啊啊……啊……“谢清呈在贺予身上颠弄着,如同在不知疲倦的宝马马背上颠簸,“再快……啊……啊……贺予……啊……!!“
第二波高潮竟然来临得那么快,实在是太刺激了,谢清呈的身体根本就还没缓过来,但精神已经承受不住了,他那漂亮的性器又浙淅沥沥地喷出了些薄薄的精液,洒在他和贺予灼烫的小腹间。
“操……好骚……”
贺予昏了头,抱着正在高潮中意识恍惚的谢清呈,忽然自己下了床,抱着谢清呈站在了床沿边,然后他把自己硬的可怕的鸡巴从那紧缩的小穴中抽了出来。
“啊……”
高潮中的人骤然失去了那个不断刺激自己快感点的性器,眼神愈发朦成了,谢清呈粗重地喘息着,下面的小嘴更是一缩一缩地空虚得厉害,“嗯……”
他身体本来就已经在之前适应了贺予的调教,这么久没做了,又一下子做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入点,说不爽那是骗人的,贺予拔出来的时候甚至都带出了淫乱的水,更多的水渍此刻正顺着花穴往下缓缓地流着。
谢清呈太难受了,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性器,但他的手却被贺予提住了。
“不许碰。我要你……今晚的每一次都是被我操射出来的……不许你自己碰……”
贺予说着,将谢清呈反过来,背对着自己,接着那烫热的胸膛就抵着谢清呈的背脊,从他后面压着他,把他按在了床上,换作了更兽性的后入的姿势。
“腰再抬高点。”
他说着,抬着谢清呈微微发颤的腿,逼着他摆出更羞耻的趴跪的姿势,谢清呈这时候意识还没完全回笼,脸庞侧贴在枕垫上,额发全然散乱了,面庞绯红一片,都是汗,嘴唇微张着喘息。
贺予看着这一幕……他从未见过的美景——他竟看得越来越痴,心越来越动,却也越来越痛。
他闭上眼睛,挥散现实的阴影,只重新沉溺于这未日般的性爱当中。
他撸了撸自己的性器,重新抵在谢清呈淫靡的穴口,那肉穴现在已经完全被操开了,正瑟缩着等待着男人的插入。
他的谢哥……他的谢哥被他调教得那么好,可是以后或许就再也碰不到了……
贺予睁开眼眸时,眼里弥散着一片血腥。
是欲望,是不甘,是痛楚,是不舍。
这些情绪催折着他的理性,使得他原本就不怎样的床品变得愈发精糕。他的一只手扶着阳具,要入不入地抵在那里,另一只手在谢清呈线条紧实的腰背处流连。
“谢清呈……”他不断刺激着他,给后穴浅尝般地用龟头顶弄着他的湿浮一片的穴口,“你想要我吗……你想要我……插进去吗?”
龟头挤进了,甚至阳具的前端也进去了,贺予挺动着腰,让性器在穴口处打转,撩拨着谢清呈此刻已经非常脆弱的神经。然后又啵地湿乎乎地拔出来。
谢清呈的身子剧烈颤抖了一下,手指揪紧了被单。
贺予俯身压下,让自己烫热的呼吸贴在他的耳背:“你想要我吗……谢清呈……你……”
不知为何,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你需要我吗?你要我吗……”
他原本只是自己的呢喃,其实并不希望得到谢清呈任何的回应。
可或许是因为今晚他们的理智之光都湮灭了,又或许是因为谢清呈听出了贺予声音里的悲伤,他潜意识就想要宽慰这个太卑微太可怜的男孩。
于是在风雨之夜中,贺予听到谢清呈侧贴在枕上,眼神散乱,口中却轻声地漏出了一句:“……需要……你……”
“……!”
心脏在一瞬间,像是崩垮了。
瓦砾砂石都落了下来,震得胸腔颤然。
贺予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是谢清呈闭上眼,又一次地响喃:“我需要你……”
贺予眼里的光开始急剧地颜抖。他甚至忘了使坏,抬手抚摸着谢清呈汗湿的,泛着薄红的,烧热的脸:“谢清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谢清呈却慢慢地回了神。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到了贺予身上,有了些焦距,在对焦的过程中,他把自己心里方才泄露出的情感又重新深埋了。
他不想让贺予知道他的内心,因此他把刚才的那一瞬情感偷换作了欲望。
他抬手,操住了贺予的手,他以前从未做过那么出格的事情,更没有在床上如此淫乱过——尽管此刻他有着自己想要掩盖真心的目的,但他同时也是真的渴望着——像个人一一像个正常人——像个活人一样,渴望着。
“我说,我想要你,插进来,贺予。”谢清呈的噪音浑沉低哑,成熟又生涩,如同居高临下的命令,可说的又是那么淫乱的内容。他红着眼眸,颤声道,“……我要你干我。”
“粗暴一点。”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忘记那一地狼藉的现实。
贺予再一次插进来的时候,已经很容易了,谢清呈的后穴那么湿,他的性器噗嗤一声就进到了最深处。
“啊!!”谢清呈皱着眉忍不住大叫一声,淫液飞溅,那柔软的地方在不停地迎合男人的阳物,饥渴不已地纠缠吮吸。
贺予喘息着,根本控制不住,把谢清呈抵按在床上,就猛地开始了狂热地抽送。
“啊……啊啊……”空虚的地方重新被填满,那个在快感余韵中战栗的高潮点还在渴望着男人性器的插入。
贺予顶进来,粗重地顶到了那个位置,谢清呈的耸起背脊,漂亮的肩胛骨起来,他仰着头,一时间连呼吸都接不上了,有着几乎要被入死的错觉。
他的腰在颤抖,在随着贺予的激情而动:“再快点……啊……”
“爽吗?谢清呈……你觉得舒服吗?“
他们之间的气氛太热了,视野,心跳,喘息……一切都要被那激情的热度所熔。无论是贺予还是谢清呈,做到后面都已经浑身是汗,那热汗像是要将他们粘合在一起,随着原始的耸动而不断地加深着两个独立的人之间的糅合。
贺予低下头去从后面吻住谢清呈的颈窝,吮吸那点朱砂红痣时,谢清呈的脸庞也不由自主地仰了起来,贺予的手便绕过前去,愈发用力地抚摸他的胸膛,腰腹,然后在他的阳物上轻轻揉搓了一下。
“你又硬了,这次和我一起好吗……”
贺予也快到了,他抽插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粗暴,情欲热气在两人之间不断拿升,热气染红了谢清呈的脸庞,也染红了贺予的眼眸,贺予的屁股不断激烈地顶送,撞击得快而凶狠,因为抽插的速度太快了,之前流出来的淫水和润肤乳已经被他操成了穴口边的白浆,随着他们之间的交合而不断激荡着。
“啊啊……啊……”
谢清呈的声音都已经哑了,他和贺予找到了最生欲的点,那个地方顶得深了会让他的头皮都刺激得发麻,他的感官在快感的叠加中被逐渐放大,小穴也在剧烈地,形如濒死般的颤栗收缩,去讨好和挤压那个在他体内进出的火热肉刃。男孩的阳具竟然能给他带来那么畸形的快感,他从前想也不敢想……
贺予还在蛮干,频率急促,做的又湿又热。他好像真的要把他捅穿了,谢清呈觉得肚子好疼,但是又舒服得可怕,灭顶的快感夹杂着细微的痛意,让他的欲望层层堆叠,踏在被褥上的性器越来越硬,他连脚趾都忍不住绷紧了。
真的受不了了……
“别射,和我一起。”
在临界点上,贺予忽然握住了他的铃口,逼着他,不让他释放,谢清呈喘不过气,手紧紧抓着被单,几乎崩溃了。
“贺予……你放开我……让我出来……难受……”
“很快就会舒服的,我要你和我一起舒服……”
贺予喘着粗气,这样在他耳边说道,膀下用得力气越来越大,进出得急而重,每一次顶入时都会把穴口处的淫液再挤入肉穴内,以致于两人性交的地方发出淫靡的咕叽咕叽声,不绝于耳。
“和我一起……”
他的眼神已非常兽性,谢清呈趴着,看不到他的眼,却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那根属于贺予的性器胀大到了他几乎无法承受的地步,他整个人似乎都被填满了,再无任何的空虚,那粗虬的阳物布着狰狞的血管,每一次抽插时连青筋的搏动都仿佛能感觉到,那筋络随着贺予在他体内的狠操颤动得越来越厉害,蓄势待发……
恐惧。
真的恐惧,本能地恐惧被内射,尤其贺予还从背后滚烫地抱住他,咬住他的后颈,舔弄他的耳廓,粗哑地说:“哥,我要射了……”
可是这一次,尽管有那种即将被同为男性的男孩射入阳精的怖惧,谢清呈依然紧紧闭着眼睛,克制住自己想逃的本性,喘息着给予了在自己身上驰骋的年轻雄性属于长辈的允准:“……你……可以……射进来……啊!……”
他的这句话无疑是把贺予刺激病了,贺予在最初的震愕之后回神,疯狂地低吼着,将他按在下面,像是要在性爱中撕碎他的血肉,糅合他的灵魂,索取他的一切似的,激烈至极地顶撞着他,猛撞着那个让谢清呈小穴紧缩的点,口中嘶吼着:“操,这么骚,你要吗?你要男人的精液吗?射给你……谢清呈……都射给你,干死你……”
如同放闸喷薄,贺予在奋力猛插了数十下之后,抵着谢清呈的内穴高潮处,几乎像是要把女人逼到潮吹似的,低吼着射出了一股股雄浑有力的精液一一
“啊——啊!!”谢清呈一下子就崩溃了,那精液柱打在他今晚不断被操弄的高敏点,每一射都把他干得浑身战栗。太多了,内壁被操得滚烫,精液不断地被灌入他体内,他几乎生出了一种自己肚子都要被射大的错觉,“啊……贺予……啊……太涨了啊……!”
他仰起头,眼尾沾着泪,大叫出声,因为贺予在射精过程中还在用力地顶弄着他,这种变态的刺激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谢清呈骤然间眼前发白,脑中茫然一片,只能感觉到后面和前面一并涌上来的剧烈快感。
“啊啊……”
他也崩溃地射了出来,尽管今晚已经泄得太多,几乎喷不出什么东西了,但他还是完全地释放了,淡薄的精液喷在床单上,他是真的被贺予又一次生生操射的,只被操着就这样疯狂地射出来了……
他发泄的时候,身子在发抖,内壁收得更紧,像是永不餍足的小嘴,激烈吮吸讨好着那根让他登上了极乐巅峰的男孩的阳具。
”啊……啊……”一声声无意识的哀哼仍在随着射精后的抽插而继续。谢清呈的眼泪都淌了下来
贺予粗喘着,他爽极了,完全不想因为射精而停下对谢清呈的侵占,因此他不拔出来,就着那淫水和精液混杂的湿润,在他体内一下一下地耸弄着,堵着那抽插的穴口,不让自己射在他体内的精水流出来。
激情之后,他就这样顶着他,吻着他,鼻尖磨蹭着他的耳垂。
“谢清呈……”
他说。
“我好喜欢和你这样……”
“真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
“只要有你在,我可以永远在黑夜里,不想再有明天了……”
外头的雨成了天然的帷幕,暴雨雷鸣将所有的喘息和喃语浸湿,而后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