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4

陶瓷朋克少年:君宠难为 第1部 72 - 85

【第72章】 要在百官面前,叫他身败名裂!

  后面李广宁又吼了些什么,杜玉章已经完全听不清了。被扼住喉咙,他渐渐窒息,耳边嗡嗡鸣叫着,能看到李广宁面容扭曲,那张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他的话。
  再之后,他眼前都有些模糊了。
  杜玉章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被放开。等他找回自己的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滚了满身墨汁。他狼狈而肮脏,头疼得仿佛要炸开了。头皮上更是一阵一阵疼得钻心。
  又一阵疼痛袭来时,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李广宁。
  李广宁手指插进他发丝,用力拽着他的头发。头皮阵阵钻心剧痛,才唤回了他的意识。
  “……醒了?”
  李广宁突然松手。被揪着头发强行抬离地面的杜玉章,又跌了回去。他后脑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又一阵晕眩,叫他有些想吐。
  “杜玉章,朕对你是仁至义尽了。希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
  “明日晚间,你可以来,也不可以不来。只是,若你当真不到场……”
  李广宁眼睛眯了起来,冷冷笑了一声。一只手擦过杜玉章的脖颈,在他下巴处突然用力!两根铁钳般的手指狠狠卡住杜玉章的下颚,用力向上一提。杜玉章喘不过气了,他的脸被强行抬起来,眼睛里满是雾气。
  李广宁与他视线相对。杜玉章看到他舔了舔牙齿,像是想要吃人的狼。
  “若你不来……杜玉章,朕向你保证。你再也见不到,皇宫外的太阳了。”
  ……
  第二日,正是杜玉章与郑太医约好相见的日子。那张字条上,郑太医说是要再替他把把脉,又给他配了些救急的药,让他拿走。
  “杜相,您要去去悬壶巷?”车夫有些奇怪,“这地方可远得很。而且那边都是些医馆,还有些卖药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话如何说起?为何卖药的医馆,却说不是好地方呢?”
  “按理说行医问药,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但是那地方太偏了,官家管的松,就聚集了不少不三不四的人。江湖游医也有,不入流的人也有。药物更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药,简直没法细说。所以,一般人去的不多。就算病急乱投医地去了,也不会钻小巷子。不过这都是些粗人的事情,杜相你这样尊贵的人,想必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原来是这样。”
  杜玉章听明白了车夫的意思——那是个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
  不过车夫对他的评价,却让他苦笑不已。“尊贵”?车夫哪里知道,李广宁心里,他不但没有半分尊贵,简直轻贱到了极点!不然怎么会那样刁难欺辱他呢?
  只想到那些事,杜玉章都觉得心里一堵,胸闷闷的厉害。他长叹了口气。
  “无妨,咱们小心些。走吧——早去早回。”
  ……
  鹊鸣宫中,徐燕秋侧着耳朵,听一个亲信附在他耳边的低声汇报。
  “……已经埋伏下了?叫他们小心些——手脚干净些,别被人发现马脚!”
  “娘娘放心!我找的都是手脚利索的。已经嘱咐他们,就假装是当地人冲突打架,借机将杜玉章也牵连进去,不死也要让他重伤!”
  “不!你要让他成个残废,却不能让他死——我要亲眼看到陛下怎么惩治他,看到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跪在地上求一个痛快!”徐妃狞笑道,“到时候再给他安上欺君的罪名,陛下一定龙颜震怒!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娘娘英明!”
  “对了,郑太医那边怎么样了?”
  “尸身已经处理了,是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他曾经存在过的文书档案也都被抹去。此人本来就深居简出,没有亲朋故旧,倒省了我们许多麻烦……再有林安的配合,陛下一定以为这人就是杜玉章杜撰出来的,根本没存在着。连带他开的药方——真的也就成了假的了。”
  “很好。”
  徐燕秋用一把扇子遮住脸,满意地笑了。今晚,正好陛下要宴请百官。若能在这种场合里,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到杜玉章如何垮台——只是想一想,他都要放声大笑!
  他简直等不及了,看到杜玉章跪地求饶的惨状了!


【第73章】 埋伏!

  杜玉章原本想,郑太医也许在这悬壶巷里也有一间医馆,才约他在此处见面。可到了约定的地方,他心中也生出许多疑惑。
  就算是悬壶巷,也有热闹的街面和背阴的窄小胡同之分。
  热闹的街面上,来往的人是普通的百姓。他们知道这里医馆聚集,药材齐全,所以来买药问诊。可到了巷子深处,那就不一样了——人人都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遇到陌生面孔,他们就一起抬头放肆地打量。
  那眼神,好像屠夫在看待宰的羔羊。
  杜玉章被这目光看得很不舒服。他看了一眼纸条。上面的地址,比他现在所站的地方更偏僻。
  “杜相!这……这当真是你要去的地方?”
  侍从先跳下车,看了看眼前这空无一人的死胡同。
  “……这确实是郑太医的笔迹……”杜玉章略一沉吟,扬声问了一句,“请问,这里有姓郑的人家吗?”
  等了一会,依旧是一片寂静。但杜玉章似乎听到有人走动。他又问了一句,“郑太医在这里吗?”
  这句话说完,杜玉章身后轰然一声巨响!
  他扭过头,看到一个人砸烂了墙边几个大水缸,一时间水漫金山——就好像是有人下了命令,这偏僻胡同外突然冲出两伙人,扭打在了一处!
  “怎么回事!杜相,咱们快躲开!”
  侍从见此情景,拉住杜玉章就往马车上去。谁料,一个人突然从混战中冲出,直接撞到了侍从身上!
  “啊!”
  侍从被撞倒了,杜玉章也被他带着一个踉跄。
  有问题!
  杜玉章心中警惕起来。他猛转过身,正看到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伸手割断了他马车上的缰绳。然后那人将刀尖用力插进马臀,骏马受了惊,嘶鸣一声,疯狂地跑走了。
  杜玉章明白了,这些人原本就是冲他来的。此刻,他身无外援,连座驾都没有了。可以说,已经切切实实落入陷阱之中。
  “杜相!你没有受伤吧?”
  侍从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带着满身灰尘跑过来。
  “杜相,咱们快去一边的暗巷躲一躲。这就是群疯子!连马都跑了,真是晦气!”侍从唉声叹气,又连连拉扯杜玉章,“咱们走吧,等这些疯子打够了,咱们再出去!”
  “躲是没有用的,我们被埋伏了。”
  在发觉落入圈套那一瞬起,杜玉章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
  比这更大的风浪他也不是没有经过。何况,他是堂堂大燕宰相!对面这些,不过是些流氓宵小——他怕什么?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这些流氓混子背后的指使,会是谁?
  暗巷中,杜玉章环视一周,突然问侍从,“你会不会爬树?”
  “爬树?小时候确实爬过……杜相怎么想起问这个?”
  杜玉章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行人早就惊叫着躲开这斗殴现场,几乎没有目击者了。那两伙人达到目的,也不再装作打架。他们正挨个巷口地搜查,就要到这暗巷了。
  杜玉章带着侍从退到暗巷深处。他从腰间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侍从怀中。他声音很快很轻,是为了不让那些人听到,“你从这树上爬过去,从屋顶到另一头。然后进宫去找陛下,这腰牌可以让你畅行无阻……快去!”
  “杜相!我怎能将你单独留在这里?”
  “他们是冲我来的,怎么会让我逃走?但你一个侍从,没人会留意你的去向。若你我都留下,就当真走不了了!陛下这时候必定在宰相官衙,今晚有庆功宴……陛下一定会派人来的。你若是想救我,动作就快些!”
  杜玉章边说,边推了侍从一把,将他推到一旁一棵参天大树上。侍从狼狈地爬上了树,杜玉章目送他踩着屋顶爬过屋顶。然后他走出暗巷,堂堂正正站在了那些人面前。
  那些人手中拎着木棍和钢刀。看到杜玉章,为首的那个壮汉咧嘴笑起来,杜玉章从他眼睛里看到不怀好意的光。
  “青天白日,你们想干什么?”
  那些人一言不发。
  “郑太医在哪里?你们从哪里弄来他的手书——你们将他怎么样了?!”
  回答杜玉章的,是一阵哄堂大笑。一截粗长沉重的木棍高高举起,就要向杜玉章落下来了!


【第74章】 幕后黑手

  “我是大燕的宰相杜玉章!叫你们来的人,没有告诉你们吗?”
  千钧一发之际,杜玉章大喝一声。他知道,就算是亡命徒也不会轻易得罪官场中人——自古民不与官斗,江湖不犯朝堂。得罪官宦的代价太大了!
  果然,那木棒落下的速度迟疑了一瞬。杜玉章看到了希望,他继续喊道,“你们此次来,也不过是为财。钱财我也有——王公大街上最大的宅子,就归我杜玉章。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十倍给你们就是了。也算是交个朋友,日后若有需要,还望兄弟们施以援手。”
  这话出来,众混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迟疑了。杜玉章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这种亡命之徒,为非作歹都是为了钱财。他先摆出实力,再用十倍的价钱诱惑他们。最后那一句“日后合作”,更暗示他杜玉章对这种“黑吃黑”的套路不但不抵触,反而日后可能加以利用。
  杜玉章是想用这段话给他们暗示,自己没有报官的意愿,打消他们的顾虑。剩下的,就是钱的问题了。而杜玉章恰恰最不缺钱。
  他缺的是时间。只要拖延了时间,等到李广宁派人来,他就可以顺利脱困了。
  “你张口一说,我就信你了?”为首的一个壮汉混混呲牙咧嘴,露出一口黄牙。“你说你是宰相?我还说我是皇帝呢!”
  混混们哄堂大笑,杜玉章也微微一笑。
  “我是谁不重要。诸位行走江湖,不过是图财。我身上带着个小钱囊,虽然其中钱财不多,也可以给诸位做个见面礼。至于以后——我说过,杜某很愿意与诸位交个朋友的。朋友之间,相互资助,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
  说罢,杜玉章从怀中掏出了钱囊。这钱囊不大,又扁扁地躺在杜玉章掌心。看起来,里面就算有银两,也不会很多。混混中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
  “穷酸,这点儿钱就想打发老子了?我儿子的零用碎银子,都比你这分量重些!”
  他说的没错。若是银两,这钱囊是太小了些,装不下什么。
  但混混们不知道,杜玉章身上除了打赏人的小金锭外,从不带现钱。
  ……
  银票,是大燕最值钱的硬通货。但是绝大多数大燕百姓,终其一生都未见过这东西。因为一张银票的最小面值,是百两银子——这可能买一个三进三出的上好宅院了。
  杜玉章将第一张银票掏出来的时候,混混们脸上那份轻蔑都不见了。当他掏出第二张银票,四周鸦雀无声,一个混混咽了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当第三张银票亮出来,混混头目手里那根木棍垂了下去。
  铛地一声,那是一个混混没能拿住手中兵刃,大刀落地的声音。
  ……这么多钱!苍天在上,这些混子都是市井里最底层的货色,哪里见过这场面?
  可杜玉章的手没有停。一张又一张,一沓银票在他手上像折扇一样排开。混混们瞪大了眼睛,嘴巴长得大大的。他们眼睛里贪婪的光,几乎要将这一小叠银票给烧着了。
  杜玉章环视一周,微微一笑。
  “区区小钱,不成敬意。还请诸位不要嫌弃。”
  ——嫌弃?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他们都要跪下管杜玉章叫祖宗了!
  那个找他的人只说来解决个大官,事成之后可以给他一辈子享用不尽的银两。可鬼知道是真是假,能给多少?面前这位可不一样,随手一掏就是几十张银票。若是将这位爷伺候好了,别说这辈子了,下辈子也享用不尽!
  “你……不不不,杜大人!杜大人,刚才多有得罪,都是我们的错!来来来,您快歇一歇!从今天起,兄弟们就归您驱驰了!”
  “那真是好。能结交诸位,杜某也很开心。”
  杜玉章微微一笑,随手将银票递给面前的混混。
  那混混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竟然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看着好像给杜玉章磕了个头似的。杜玉章却没看他,只微笑着问对面那混混头目,
  “只是杜某还有件事情,需要弄清楚——派诸位来这里找杜某的人,究竟是谁?”


【第75章】 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打扰白皎然的接风宴!

  “这……道上的规矩,是不能说出找我们干活的人的。不然下辈子再没人来找我们帮忙,也没法在江湖上混了。”
  “认识了我杜某人,诸位还需要在外面刀光剑影地拼杀吗?”杜玉章却是洒然一笑,“诸位忘了我杜某人是什么身份了吧。大燕的宰相,群臣的首脑——我要安排几个替我做事的人,去什么地方当差……”
  杜玉章话不说破。他神情威严,谈笑自若,半点不像是被敌人围困住的惊魂文官,依旧是朝堂上挥斥方遒的杜大人!
  那些混混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了。一个喽啰道,“大哥,要不……咱们就……”
  “不行!规矩不能破!”那位混混大哥却还有些想法。“杜大人,这话咱还不能说。但若真到了咱弃暗投明,归杜大人统帅的那天……长官问话,自然我们什么都肯说了。不过现在,还请杜大人你写一封信,我找兄弟们去你府上再取点银子用用。反正杜大人你看样子有的是钱,也不差一点,是吧?拿到银子,兄弟们就放你走。别的事情,在么你日后再说。”
  “看来诸位还不十分相信我。”杜玉章笑了笑,“没关系,也是人之常情。那这件事情就从长计议吧。”
  ——实在可惜,没有诳出这幕后指使的身份。
  杜玉章心中暗自盘算,以他对李广宁的了解,十有八九会当场将这些混混们斩杀,一个都不留。那时候他想查出幕后真凶,就有些困难了。
  可惜没办法,李广宁性子躁,又从不是个肯听劝的人——起码,是不肯听他杜玉章的劝。
  若是那位白皎然……
  杜玉章摇摇头,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接风宴应该已经开始了吧?不知侍从有没有赶到会场,将口信传过去?
  ——李广宁……究竟何时会派兵来?
  ……
  宰相官衙内,已经为奢华的接风宴好了准备。
  桌案足有百余张,从官衙内一直摆到了门外。文武百官齐聚一堂,各个身着华服,按照官阶排了位次。
  全场都座无虚席,唯独象征百官之首的宰相桌案上,却是空的。
  李广宁此刻坐在设在最东的龙椅上。他脸上神色阴沉,那双鹰一般的眸子里,更是闪动着怒火。
  大内总管王礼为李广宁斟酒。金黄的酒液才注满杯盏,李广宁就抄起来一饮而尽。王礼又再次斟满,同样没等他放下酒壶,李广宁就将这杯酒就喝光了,然后将杯子重重摔在案上。
  “陛下……”王礼小心翼翼地劝阻,“宴席还未开始,陛下,您慢些饮。”
  “还有多久开始?”
  “百官都已到齐,除了……”王礼眼神往空空的宰相桌案上瞥了一眼,没敢说完这句,而是换了话题。
  “接风宴随时能够开始,只等陛下旨意了。”
  “这杜玉章,是骨头缝发痒了!”
  李广宁挑起眼梢,盯着那空空如也的席位,几乎咬碎了后牙。
  “朕告诉过他,今晚他必须到场。可他竟然当做耳旁风!今晚,朕一定好好教教他伺候主子的规矩!——王礼!”
  “老奴在!”
  “当年教训杜玉章时用过的东西,都给朕备齐了!朕今晚就要!”
  “啊?”王礼一迟疑,却感觉到李广宁眼睛瞪在了自己脸上。他赶紧答应着,“是!”
  “一件都不许少!都给朕备齐全了!”
  ——许久没教训他,他这是不记得他发着抖求饶的时候了……!今晚不管他怎么求饶……朕一定要好好熬一熬他那倔性子,绝不会心软!一定要让他知道厉害,记住谁才是他的主子!
  李广宁咬着牙,恨恨想着该怎么教训杜玉章。他压住心底的火气,沉着嗓音问,“白爱卿在哪里?”
  “陛下!”
  御史大夫白知岳早就在一边等着了。听到这句话,他赶紧拽着白皎然跪地请安,“感谢陛下对犬子的厚爱,我白家永远感念皇恩浩荡!”
  “白卿不必多礼。”李广宁根本没看白知岳一眼。见到了白皎然,他脸上的怒火一下子不见了。他笑得温和,“有我白爱卿这样的青年俊才,是我大燕江山之幸!今日宴席,朕叫韩渊替朕组织——白爱卿觉得如何?还满意吗?”
  ——韩渊?是他?
  白皎然眼神却不自觉地向靠近门侧的一张桌案上瞥了一眼——那位置上,一个高大俊朗、麦色皮肤的大臣给自己倒了杯酒。
  韩渊……
  白皎然发觉,许久不见,此人依旧是神态不羁,坐姿随意。和当年同他一起考进士时没什么两样。
  韩渊像是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抬起目光。看到白皎然,他嘴角露出一丝痞笑,举起酒杯,向白皎然致意。
  白皎然迅速移开了目光。
  李广宁对这二人的交流浑然不觉。他指了指本应属于杜玉章的宰相桌案。
  “来,白爱卿,坐到那里,离朕近些。”
  “这……这是杜大人的位置……”
  白皎然略有迟疑。可白知岳用力推了他一下,将他按到了位置上,“陛下厚爱,还不赶紧谢恩!”
  白皎然不得不坐下了。瞬间四周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接下来,本该由李广宁致辞祝酒。但李广宁叫白皎然替他讲,又引起群臣中一阵议论——谁都知道这是多大的宠幸,在白皎然之前,只有宰相杜玉章曾经有过这个荣幸。
  ——坊间传闻杜玉章快要失宠,连宰相的位置都要保不住了。今日这宴席在宰相官邸举办,他却没有露面……而陛下连席位都没给他留!
  莫非,这传言是真?众臣子纷纷猜测着。
  却没想到,白皎然才致辞到一半,一个侍从居然冒冒失失闯进了宴席现场!他连滚带爬地冲到人群里,向着皇帝所在方向磕头,
  “陛下!陛下救命啊!杜大人他……他……”
  “大胆!”白皎然的致辞被打断了,李广宁的脸上瞬间黑成煤炭,“谁敢打扰朕给白爱卿准备的接风宴?给朕拉下去斩了!”
  “不要啊陛下!我是受了杜大人的命令……他还被那些强盗围困着……情况紧急……陛下饶命啊!”
  今天这宴席,本来就是安排来给白皎然撑场面的,为了让他能顺利接过宰相位置。没想到第一个环节就被打乱安排,李广宁本就是勃然大怒。不听到“杜玉章”三个字还好,听到这句,他噌地一下站起来。
  “是杜玉章叫你来坏朕的事!是不是?”


【第76章】 竟敢派人报信?一定要叫杜玉章死无全尸,消失得彻彻底底!

  “不是啊,陛下!”侍从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我跟随杜大人去悬壶巷取药,却被一群强盗围堵。他们斩了我们的马车,堵死我们的退路,杜大人叫我来向陛下求救,他自己还陷在悬壶巷里!此刻是生死未卜,求陛下救救他啊!”
  “什么?”
  李广宁听到这里,摆了摆手。原本想要将侍从拖下去的御前侍卫也暂且停了动作。
  “此话当真?杜玉章遇到了强盗?悬壶巷……是什么地方?”
  “禀报陛下,悬壶巷在郊外,是一个下等人才会混迹的地方。说是医馆,实际上干的都是为非作歹的勾当。”白知岳抢先回道。他别有深意地挑拨着,“只是臣有一件事不明——这么一个正经人都不肯涉足的地方,杜大人跑去干什么?”
  侍从赶紧回答,“杜大人是去见郑太医……”
  “见太医?哈哈!真是有趣。见太医不去太医院,反而要去什么悬壶巷才能见到?”
  “是郑太医递了条子……”
  侍从想要辩解,白知岳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是陛下的京城——天子脚下,当然天威浩荡!陛下的京城里,什么强盗敢白日打劫,还正好打劫到杜大人头上?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杜大人就算不想来参加陛下的接风宴,也不必这样欺君。陛下如此英明,又怎么会被这种话欺瞒过去?”
  白知岳一番挑拨,乍听起来当真是挑出不少错漏。李广宁脸上立刻阴沉下来。
  ——这杜玉章早就在我面前说不愿出席接风宴……顶撞君主不说,竟然还敢背后给朕搞这种小动作!为了不到场,竟然编出这种谎言,当真仗着朕宠爱他,是有恃无恐了!朕绝不能轻饶了他!
  眼看李广宁脸色黑成这样,白知岳心中暗自得意——他早就听说李广宁对他那小儿子白皎然十分看重,甚至有意培养他做下一任宰相。虽然白皎然在他几个儿子里,和他最不相像,反而像那帮御林苑的读书人,动不动就“天道”“百姓”,一点也不知道给家里捞钱谋好处。最可气的是,居然还对那杜玉章颇有好感——那种下贱的东西,踩死才是正道!竟然对他有钦佩好感?莫不是失心疯!
  但再怎么样,白皎然毕竟是白家的种。要是真能坐了宰相,到时候还能不给他这当父亲的几分面子?
  所以他才五次三番刁难杜玉章,想要将他搞下台!可惜,之前陛下对姓杜的宠信有加,他一直没能得逞。现在眼看陛下震怒,他当然要赶紧进言让他彻底失势!
  看到李广宁发怒,一群拍马屁的大臣也赶紧跟上。
  “就是啊!杜玉章这简直不将陛下放在眼中,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是啊是啊,杜大人这是欺君罔上,按律当斩!”
  “他本来就很跋扈!之前还借着陛下的名义,横行无忌!白御史不过问他几句,他就放话要收拾白御史,这是欺压大臣!”
  “小人!奸臣!这种人怎么配做我们大燕的宰相?”
  侍从听到这里,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了。那侍从怎么也没想到,他千辛万苦回来报信,不但没能为杜大人搬来救兵,反而引来这样一群落井下石的?他眼睛一下子红了,哽咽着哀求,“陛下,杜大人身陷险境,您可不能听信谗言啊!他现在生死未卜,再耽误下去,就来不及了!”
  有人提到宰相职位,真是说中了李广宁的心事。他早就认定杜玉章是耍阴谋,什么“生死未卜”,他更是嗤之以鼻。
  “生死未卜?我倒想看看,他今日要是不死,这个谎他想怎么圆!宰相的位置……众爱卿不必着急,朕也早有打算了。”
  “陛下圣明!”
  一片歌功颂德声轰然响起。
  没人注意到,在这喧闹声中,一个小太监偷偷从后门溜出来,朝雀鸣宫的方向跑过去了。
  ……
  “什么?杜玉章居然还派出了人报信?”
  小太监跪在地上,怀里抱着徐妃的赏赐。他刚刚将方才接风宴上的事情,全部向徐妃汇报过了。
  “这个贱人!真是诡计多端!差一点就坏了本宫的大事!”
  徐妃紧紧攥住手帕,太过用力,长长指甲都断了一根。
  “那些废物……幸好陛下没有信那侍从的话,没有派人去救他!不然本宫的谋划……不行,不能留着他那条贱命了!”
  徐妃急促地喘息着,眼珠子乱转,终于下定决心。
  “你去给我送信到悬壶巷——情况有变!就说杜玉章派人报官,引出了后患!告诉那些人,若是杜玉章活着,他们就都会死,杜玉章不会放过他们!不能再让他活着见到陛下——给我宰了他,叫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务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77章】 不留活口!杀了他!

  “陛下!杜大人对您忠心耿耿,每天不眠不休地为大燕政务操劳……陛下您不能……不能听一片之词,就将他抛弃不管啊!”
  可怜侍从苦苦哀求,李广宁却置若罔闻。他冷笑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杜玉章真是不识好歹,今晚绝不能给他一点脸面!若是当真去见他,以后他就更有恃无恐了!叫他知道,朕的天威,却不是那么好侵犯的!
  反倒是白知岳得意之下,当场呵斥道,“陛下跟前,哪有你这侍从说话的份?陛下,依臣看,恶主必有刁仆,这侍从也不是好东西!杜玉章今日欺君,他也是参与者!臣奏请——将他拖下去乱棍打死,咱们继续宴席,不要理会那杜玉章的诡计!”
  侍从听了这话,在地上连连磕头。
  “陛下!我可以死,但杜大人还在险境中啊!求陛下派人去看看——再拖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那些人都拿着长刀木棒,他们真的会杀人啊!杜大人孤身一人,陛下……我死不要紧,求陛下救救杜大人!杜大人对大燕忠心耿耿……他……”
  侍从无比绝望。他头上磕出大片血迹,磕头声砰砰。可这一切,却被大臣中响起的轰然嘲笑声淹没了。一片群情激荡,当真是墙倒众人推。
  白皎然坐在李广宁身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除了他以外,只有韩渊没有说话——但那人也没有什么其他反应。他依旧慢慢享受着宫廷佳酿,看戏一般看着那些人。
  李广宁也认定了侍从口中全是谎言,更是大笑着咆哮,“是吗?忠心耿耿?当真会死?你真以为我还会信你?哈哈哈哈……来人,将他给我拖下去!”
  场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处处回荡着欢乐的气氛。
  侍从被拖了下去,宴会就要继续。
  “白爱卿,继续致辞吧。”风波告一段落,李广宁向白皎然点点头。
  “陛下!”白皎然有些按耐不住。“若是杜大人当真处在险境,又该如何?毕竟杜大人心中也清楚,陛下如此圣明,他怎么会想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来欺瞒陛下?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白知岳在一边用力瞪他,但白皎然一点也不理会。他继续说,“何况,杜大人不是那种惯会用诡计的小人。他反而有些耿介,不愿欺瞒旁人……更别提是陛下了!”
  “不会用诡计?呵呵!”李广宁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大声讥讽道,“我白爱卿是个君子,当然不知道杜玉章这种人!他是最爱用阴谋诡计,欺骗别人的!不愿欺瞒朕?他最擅长欺瞒朕!还好朕现在早就认清了他的真面目——三年前,朕就知道他不过是空有皮囊的卑鄙小人!”
  李广宁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但他马上摇摇头,“算了,白爱卿,我不愿多提这些。你继续致辞吧。”
  白皎然咬住嘴唇,还想争辩。
  “可杜大人他执政时,大燕海晏河清……”
  “呲”地一声嘲笑,清晰传进他的耳朵。白皎然回过头,看到京城知府韩渊已经到了他身边。他不有些恼怒,低声问,“韩大人,你笑什么?”
  京城知府韩渊眉毛一挑,戏谑地看了白皎然一眼。
  “我笑你啊。许久不见,白大人还是这样天真。”
  “你……”
  白皎然还想说什么,韩渊已经越过他,向李广宁请了安。
  “韩爱卿,可有什么事?”
  “陛下,今日这宴会是我组织的,方才闯进来这人,也由我来惩戒吧。万不能误了陛下与各位大人的兴致。毕竟,陛下这等万古难见的圣明君主,又遇到了白大人这样千载难逢的将相良才,当真是君臣相得,大燕之幸!杜大人不过是个臣子,陛下可千万别为了他生气。今日又是这样特殊的日子,怎么能被这种小事给打扰了?陛下,您以为呢?”
  他这一番溜须拍马,叫李广宁畅怀大笑。“好,那就都托付韩爱卿了!”
  “臣遵旨!”
  韩渊当即拦住御林军,将侍从从他们手里拽了出来。侍从眼看营救无望,正嚎啕大哭,整个人都没个样子。韩渊毫不客气两个耳光扇过去,将那侍从扇得愣在原地,人也清醒了。
  “这是陛下的接风宴!不是你号丧的地方!杜玉章怎么教你规矩的,活腻了是不是?”
  说完,他粗暴地拖住侍从衣襟,将他拖出会场。经过白皎然身边时,白皎然皱着眉头瞪着他。
  “趋炎附势,欺凌弱小,只为了谄媚君主!你不愧疚吗?杜大人明明……”
  “呵,天真。”
  韩渊挑起唇角,头也不回地出了会场。白皎然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韩渊一直拐了几个弯,到彻底听不到宴会场上的声音,才一下子站住。他迅速解开侍从身上的绳索,“你说杜相被人围堵,是在哪里?你来带路!立刻带我过去!”
  ……
  悬壶巷内,杜玉章与那群流氓一同席地而坐。他依旧神态自若,但那些混混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杜大人,你家里不会有人埋伏吧?怎么我兄弟们现在还没回来?”
  “这是说笑了。我也不知今日要遇到诸位,怎么会在家中有埋伏?”
  混混头目一想也是。要是知道今日会被他们袭击,杜玉章也不会来了。他又等了一会,向外张望着。突然,不远处一个人影出现,向这边过来了。
  “回来了?”
  他有些惊喜地迎过去。到了面前才发现,那不是他的手下混混,而是委托他们埋伏杜玉章的那个中间人!
  “金主托人带话!不留活口了!”那人连气都没喘匀,就急匆匆嚷着,“天杀的肥羊,派了人去报信,差点惹了大祸!这人不能留了——杀了他,把尸体处理干净!一点儿痕迹都不能留!快!”
  话音未落,杜玉章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妙!他一下子站起来,扭头就往巷外跑!
  一边跑,他脑子里还在飞速运转——
  对方竟然知道有人报信?侍从中途被捉住了?不对,若是他中间就被捉住,怎么会“差点惹祸”?难道他已经到了皇宫里,甚至就在会场,却被对方的人给捉住了?
  一定是这样!
  所以他的口信,应该已经送到李广宁手中了?既然对方的人到了,那李广宁的人一定也快到了!
  一定是的!无论李广宁怎样凌辱他,他们总还是朝夕相处了十年啊!……李广宁绝不会在这性命攸关的险境中,任凭他去死……吧?


【第78章】 难道我杜玉章要死在这儿了?

  杜玉章拼命逃跑,可他终究只是名书生。那群混混却都靠斗狠逞勇为生。很快,杜玉章就被那些混子堵在墙角。
  “呼……呼……呼……”
  杜玉章还病着,跑了几步,胸腔里就开始疼。他捂着胸膛,不住喘息,咬牙望向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
  ——李广宁的人,怎么还没来?他快要……拖不下去了……
  “怎么不跑了?敢耍我们兄弟,杜大人,你真是不要命了!”
  “我没有耍你们……呼……去取钱的人……很快就会回来了……呼……那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报信是怎么回事?啊?”
  混混头目一掌扇在杜玉章脸上。他眼前一黑,几乎跌倒。瞬间窒息下,那病态的嫣红,又飞上他的两腮。
  “方才我没看出来,你这位杜大人,倒比春楼里的姑娘还妖艳!”那混混头目眼神变了。他舔了舔嘴唇,“瞧咱这宰相大人看人的那个样儿!勾引得人想把你给活吃了!我说宰相大人——你这个官位,该不是给皇帝献媚得来的吧!”
  “哈哈哈哈哈!”
  杜玉章咬住嘴唇,忍受着混混的下流挑衅。那混混甚至用汗湿的大手拧着他腰间软肉,掐出了一块块青紫——
  “再这么看我,把你眼睛给挖出去!还以为你是什么宰相大人?若不是金主那边催得紧,老子叫你知道什么厉害!”
  “唔啊……!”
  一脚踹在腿弯,杜玉章扑通跪在地上。头顶上响起混混头目凶神恶煞的低吼,“动手!”
  “我给你们钱!”杜玉章喘息着,“我早就说过,你们是为了财……我可以给你们……”
  “晚了!”那混混狞笑一声,“方才我还可以信你三分,可现在,谁知道你是不是拖延时间?要钱,也得有命花!还敢报信——若不是你那边来得慢,兄弟们岂不是就折在这儿了?!”
  “大哥,别跟他废话了!”
  一声吼声伴着一阵风声,向杜玉章袭来!杜玉章抬头看,一根粗大的木棒抡圆了,冲他头顶而来!为了满足金主那边“一滴血都不能留下痕迹”的要求,他们打算将杜玉章活活打死,再拉到荒郊野地碎尸!
  眼看木棒越来越近了,杜玉章却无处可躲。他伸出胳膊一扛——只听咔嚓一声,骨头折断声伴随剧痛袭来!
  “啊!”
  杜玉章一声惨叫,抱着胳膊疼得面无人色!可那木棒再次高高举起,那壮汉哈哈大笑,像是戏弄鼠儿的恶猫一样步步逼近。杜玉章拖着胳膊,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冰冷的墙壁。
  “躲?哪里躲!再敢躲,老子砸碎你四肢关节,叫你疼死在这里!还不如老实点听话,让老子给你个痛快!”
  又是一声惨叫。这一次,杜玉章蜷成一团,将将护住头,却被砸中后背。他向前扑倒在地,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漆黑的残影,那东西越来越大——他突然意识到,那是照着他面门而来的一记狠踹!
  ——他会死在这里!
  ——李广宁……
  这是杜玉章头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之后,伴随着剧烈的疼,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79章】 将我看中的美人伤成这样?你们是找死!

  “你他妈的是什么人!敢来搅和老子的事!”
  暗巷里,混混头目喘着粗气,举着钢刀的手不住颤抖。虽然嘴上叫得凶,可他心里早就怕极了。
  对面这是什么人?难道是煞神下凡?
  明明他已经将这杜大人砸晕在地,再来一棒就能结果他的性命!可偏偏就在动手前,墙头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一脚就将他踢飞了!
  等他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边十几个弟兄已经躺倒了大半。他们人人都有兵刃,可对方这两个人,身上两个淤青都没有……
  区区两个人,还没有兵器,靠着拳脚就把他这十几个弟兄都给揍趴下了!这……这两个人到底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非是刚才杜大人去报信,搬来的救兵?
  想到这里,混混头目一把将昏迷不醒的杜玉章拽到身前,当成个挡箭牌。
  “你别过来!不然,我就一刀捅死他!”
  “你以为,你能碰到他一根汗毛?”
  “混蛋!你别看不起老子!把路让开!……你别过来!我一刀就把他……啊!”
  一支弩箭嗖地一声,穿透了混混头子的喉咙。血流喷涌而出!混混头子大睁着眼,他到了死都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混混手中钢刀坠地,发出噹地一声。杜玉章原本也该摔在地上,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揽在怀中。
  “少主,都解决了!”图勒的声音响起,“接下来怎么办?”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苏汝成声音里带着草原的剽悍气,“居然将我看中的美人伤成这样……这是他们自己找死!”
  ……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韩渊带着他手下数十名护院赶到暗巷,这里却早已人去巷空。
  留下的,只有地上十几具七横八竖的尸体,和满地血泊纵横。
  “杜相!”带路的侍从看到这情景,腿脚一软就跪坐在地。他嚎啕大哭起来,“杜相!杜相啊!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我该留下来陪你的啊……我该死……我……”
  他说着,一头就要向墙上撞去,却被韩渊飞起一脚,踹落在地。
  “号什么丧!”韩渊不耐烦地呵斥,“杜大人不在这里。这些尸身,都不是他的。”
  “啊?这么说,杜相没事?”侍从大喜过望,爬了起来,“是不是?杜相没事……他逃出去了!”
  “……我可没有说,杜相他没事。”
  韩渊蹲在那混混头目面前,伸手拔出他脖子上的弩箭。他用汗巾擦干净上面的血迹,又仔细收在了怀中。
  ——西蛮人的弩箭……
  韩渊眉头皱了起来。他心中暗道,杜玉章,你当真与西蛮私下有联系?之前白知岳他们的弹劾,难道不全是谣言?
  韩渊又挨个看了其他尸身,没找到西蛮留下的其他痕迹。他这才直起身子,“传我知府口令,叫仵作来验尸!就说这里发生了江湖斗殴,违法之徒互相火拼!挨门挨户查问,有没有今日目击现场的,都带回知府衙门,不许他们对外乱说!还有杜大人的马车也一起带回去。这事情给我保密,谁敢将杜大人牵扯在内的事情传出去,我要他的脑袋!听懂了吗?”
  “是!”
  几个护院得令走了。侍从没听懂韩渊的深意,着急起来。
  “怎么?韩大人,我们相爷还没找到呢!你这就不找了?”
  “谁说不找了?”韩渊瞪了他一眼,“这些流氓不会自己来找杜相麻烦,背后一定别有指使。若被他知道杜相失踪,这些人却都死了,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现在杜相生死未卜,不能给对方可趁之机。所以必须封锁消息。”
  “可您把人都派去办案,谁来找我们相爷?”
  韩渊瞥了他一眼。
  “难道靠你们这些蠢货,能找到杜相?自然得是我亲自去找。”


【第80章】 陛下,这下你知道了?杜大人真的去了悬壶巷!

  皇宫大内。
  夜色已深,接风宴才真正散去。李广宁回到了寝宫中。
  今日这宴席,李广宁吃得格外舒心。虽然中途有点讨人厌的波折,但那侍从被韩渊揪出去惩办了,之后的宴席就是君臣尽欢。
  尤其是白皎然,言谈举止得体自若,真不愧白衣卿相的名头。
  白皎然不仅长相清俊儒雅,为人也端方温润。而且饱读诗书、能力出众。若是这样一个人做了宰相,岂不是大燕之幸?
  ——不像那杜玉章。虽然表面上也是个翩翩公子,饱学之士,甚至也能够治理国家井井有条。可是这都是假象!面上显得那么美好,骨子里却卑鄙如此,将别人的信任与关怀都当做晋身的踏板!叫人恶心!
  也只有在自己身边承欢侍奉,才是杜玉章最好的归宿……
  李广宁一声冷笑,又喝下去一大杯酒。
  此刻宴席散了,他的兴致却更加高涨——每次喝了酒,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要抱紧杜玉章,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抱住他……
  李广宁醉后,总觉得心底空了一块。他必须得有杜玉章,必须将自己整个人都迷失在那人昳丽荼蘼的芍药刺青里……只有狠狠抱住那个人,他才能稍微填补心底那块空缺!
  想到杜玉章,李广宁只觉得酒意全都化作热流,在身体里翻滚。他摇晃着站起身,声音都被酒精给灼得沙哑了。
  “朕要去宰相府。”
  “是,陛下。”王礼恭敬地回答。其实,他连马车都备好了。陛下每次喝醉了,都一定要在杜相身边才能睡着——连李广宁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事情,他这个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却早就发觉了。
  “还有……朕要好好教训他!”
  李广宁大手一挥。王礼心中一紧,暗自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指望,陛下这次忘了这些事。这样明早起来,杜相身上也能稍微好过些。
  ——真不知道,陛下到底如何想?他心中明明是有杜相的啊。可竟能下这样狠手,次次将杜相折腾得不成人样。
  每次陛下怒火勃发,教训过杜相后,杜相脸色都惨白得不见血色。身子也是越来越弱,瘦得不像样子。他这做奴才的看着都心焦,难道陛下他,当真一点都不心疼?
  可心中感叹是感叹。李广宁才是万岁爷,王礼也不敢规劝什么。
  很快,御驾从皇宫一路到了宰相府,杜玉章的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
  李广宁扑了个空,脸色十分难看。
  “这半夜三更,你们主子去哪里了?”
  “秉陛下,小民也不知道啊。”宰相府的管家跪在地上,“杜相上午就出门了,到了夜间也没有回来。以往相爷深夜不归,都是去面见陛下,或是去宰相官邸内办公了。”
  以往确实是这样。但今夜,李广宁自己就在这里,而宰相官邸才散了接风宴,肯定没见到过杜玉章。李广宁焦躁起来,咆哮一声,“你们这群废物!自家主子都看不住!难道他杜玉章出门前,就没交代过究竟去哪了吗?”
  “禀陛下!杜相交代过的!”皇帝发怒,将管家吓得哆哆嗦嗦,“可悬壶巷虽然在郊外,半天总也该回来了!再之后去了哪里,就真的不知道了啊!”
  “你说什么地方?”李广宁突然站起身,紧逼几步,揪起管家衣襟,“悬壶巷?……那个全是医馆的悬壶巷?”
  “就是那个悬壶巷!陛下,杜相出门前,说是接了位太医的信,叫他去拿药!带了个侍从,乘着马车去的!小民句句都是实言,绝没有半点敢欺瞒陛下啊!”


【第81章】 杜玉章有个三长两短,朕砍了你的脑袋!

  李广宁脑中嗡地一声。刚才接风宴上闯进来的侍从,跪地磕头时候说的话,飞速在他耳边闪过:
  ——“我跟随杜大人去悬壶巷取药,却被一群强盗围堵。他们斩了我们的马车,堵死我们的退路,杜大人叫我来向陛下求救,他自己还陷在悬壶巷里!此刻是生死未卜,求陛下救救他啊!”
  ——求陛下派人去看看——那些人都拿着长刀木棒,他们真的会杀人啊!
  ——再拖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是几个时辰前的事情了?杜玉章他……他……
  “王礼,马上去悬壶巷!”李广宁腿脚发软,呼吸短促。他踉踉跄跄,却走得那么急,几乎爬不上马车。王礼赶上来搀扶他,被他一把推到一边,“滚开!朕不用你扶!去给我点上五百御林军……不,一千!去悬壶巷,要快!杜玉章还在那里……等朕去救……再拖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
  “快点!磨蹭什么!杜玉章有个三长两短,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御前侍卫将马车赶得飞快,李广宁却还不断大声呵斥。太过着急,他连仪仗都没有摆,唯恐去晚了一步。
  李广宁掌心全是汗水,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要是杜玉章出了什么事……那他……
  不,杜玉章不会出事的!从来祸害遗千年!杜玉章这种妖孽,就是上天派下来祸害他李广宁的!若不将他祸害够本,不在他身边陪足几十年,杜玉章绝不可能死!
  突然,前面弯路上拐出来几个骑马的衙役。御驾上的骏马一个减速,马车明显颠簸了一下——这可是御驾!稍有颠簸,都有可能掉脑袋的!
  驱车的御前侍卫吓得面如土色,一马鞭就抽向对面衙役。
  “什么人!这是陛下的御驾!冲撞御驾,该当何罪!”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我们是京城知府衙门的衙役,才得到韩知府的命令,要去悬壶巷办案!我们急着赶过去,没有看到仪仗,才冲撞了御驾!”
  “悬壶巷?”李广宁听到这句,一下子掀开了车门。“杜玉章是不是在那里?他如何了?受伤没有?”
  “禀陛下,我们不清楚杜相的下落。”
  “你们这些废物……韩渊在哪里?将他叫来见我!”
  “遵旨!”
  “等等!”李广宁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既然接到了上峰命令,那今晚的案情如何,总该知道了吧?今日有没有人受伤,伤势严重吗?”
  几个衙役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犹豫地开口。
  “禀陛下,今晚是一场斗殴案。双方都是江湖强梁,不知是不是黑吃黑……场面上……十分血腥。”
  “当真是遇到了强盗?”李广宁的心越抽越紧,“伤者几人?严不严重?”
  “禀陛下,今晚的案子,没有伤者。”
  李广宁才松了口气,突然心中一沉——没有伤者,为何衙役说“场面血腥”?他脸色一下子白了,紧紧盯着那衙役。
  那衙役却浑然不觉,继续说着。
  “……因为那巷子里一共一十八名涉案之人,全部当场殒命,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第82章】 杜玉章他不可能死!你们一定搞错了!

  “什么?不可能!杜玉章……这不可能!”李广宁一下子扑到那衙役身前,用力提着他衣领,几乎卡断了他脖子。“你胡说!你欺君!杜玉章他不可能死!一定还有活口……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混蛋!废物!朕要砍了你们!”
  “陛下!”王礼扑上前来,拦住李广宁,“杜大人吉人天相,一定没事的!等把韩大人传过来一问就知,陛下您千万别着急啊!”
  一边说,他一边给御前侍卫们打眼色,“陛下您先上车!”
  “对,对……朕要去找韩渊……朕要去找杜玉章!”
  李广宁摇摇晃晃回到马车上。他不住喘气,眼前一阵阵冒着金星。他的酒意早就不知到哪里去了,只觉得头疼。那疼从后脑一路窜到头顶,带着丝丝凉意。
  御驾很快停到了悬壶巷。
  这巷子里白日人不算少,晚间却没人逗留。那案发的暗巷周围,就更是空无一人了。漆黑一片中,远处办案点起的火把,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韩渊在哪里!”根本等不得王礼去汇报,李广宁自己就闯了过去,“朕要问他事情!”
  谁料,他们没见到韩渊,却正撞见搬运尸体的仵作。
  十几具尸体并排躺着,上面蒙着白布,白布上却全都是黑红交加的血痕。大片大片染在一起,能想象到下面尸体的死前惨状。
  李广宁两腿一软。若不是王礼眼疾手快扶住了他,他就要跌倒在地了。
  “里面有没有……有没有……”李广宁声音抖着。他的心也抖着。看着那白布蒙着的尸体,他怎么也说不出“杜玉章”三个字来!
  王礼将他扶到一边坐下。“陛下,老奴去看看。”
  李广宁死死盯着着王礼的动作。眼看着他一张张揭开那白布,又一张张盖了回去,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在尸体脸上映出诡异的阴影。好几次,李广宁眼前出现了幻觉,似乎在尸体上看到了杜玉章的脸——他的心脏几乎不能跳了。
  王礼重新回到他面前时,李广宁嘴唇都在抖。他舌头上仿佛含着砂砾,又干又涩地躺在嘴里。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禀陛下!都不是杜大人!”
  李广宁一下松了下来。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一阵阵窒息地疼——方才那么久,他竟然忘记了呼吸。
  “朕就知道……杜玉章这种妖孽……怎么会随便就死了……哈啊……哈哈哈……”神经质的大笑响彻整个暗巷。李广宁站起身,“给朕搜遍整个悬壶巷!挖地三尺,也要给朕将这贱东西找出来!”
  王礼跟在李广宁身后,默默走出暗巷。他能看到皇帝的龙袍背后,是一大片洇湿的痕迹。
  ——就在刚才,杜玉章生死未卜的这短短一刻。李广宁身上的冷汗,已经打透了他的袍子。
  王礼心中不禁暗想:陛下方才那情态,几乎在崩溃边缘了。可他自己竟还不自知。
  若是当真挖地三尺,也没能将杜大人平安找出来——陛下他,又当如何呢?


【第83章】 你果然是大燕皇帝的人?

  杜玉章并不在暗巷中。他在京城第二大的客栈里,最好的那间客房中。
  苏汝成在烛光照耀下,仔细端详着他的脸——杜玉章虽然面容惨白,眼窝深陷,可那份动人风情却不减分毫。睡梦中,他一双眉毛似蹙非蹙,一双薄唇不点而红。已经是十足妖孽的一张脸,偏腮边染着几分病态嫣红,平添出勾人的春情。
  苏汝成越看越喜欢。他伸手将杜玉章额上冷汗拂去,又替他理了理腮边凌乱的乌发。杜玉章依旧昏迷着,但昏迷中也不得安稳。不知梦到了些什么,神情凄楚起来。
  “……陛下……”
  “什么?”
  苏汝成没听清楚。他将耳朵凑近杜玉章唇边,听到这美人正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一句,“宁哥哥……疼……”
  “……”
  宁哥哥?那是谁?他与这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汝成目光深了半分。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杜玉章腰上抚过——身为草原大部族的少主,他从小就在勇士群中厮混,猎狼、打仗,不知受过多少伤。骨折这种伤势,他从来是自己处置。方才,杜玉章胳膊和腿上的骨伤,就都是他亲手包扎的。
  自然,杜玉章背后那一副昳丽勾人的芍药含春图,也根本没有逃出他的眼睛。
  “宁……哥哥?”
  苏汝成心念一动,指尖翻转,撕开杜玉章的寝袍——杜玉章腰身瘦削,臀尖却丰腴。就在腰臀分界处,那勾人的腰窝里,烙着一个朱红的“宁”字。
  仿佛一个印章,标记了这一具诱人至极的身子,是何人的所有物。
  苏汝成若没有记错,大燕的皇帝,似乎名讳中就有一个“宁”字。
  “你果然是大燕皇帝的人么?”
  苏汝成如有所思,手指在杜玉章身上轻轻点着。杜玉章梦里也像是觉得痒,他蹙起眉头,吐了口气,身子微微颤动。苏汝成看着他,觉得心里像是被猫儿挠了一下,软软地发痒。
  “若你当真是他的人,他怎么舍得叫你孤零零陷进这种险境……叫你受这样的苦,捱这样的疼?看来,他若是主子,也不是什么好主子。”
  一边说,苏汝成一边俯下身。他的鼻尖几乎都要碰到杜玉章的腰了。似乎是感受到他鼻息喷在腰上,杜玉章又是一抖。
  “别怕。你日后跟了我,我会对你好的。”
  一边说着,苏汝成在杜玉章腰间印了一个吻。
  最开始,他有意避开了那个“宁”字。但沿着杜玉章的腰窝一路看下去,最终在另一侧的腰线上,苏汝成停了下来。
  苏汝成盯着那里看了许久。然后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瓶子,打开看了一眼。
  这是西蛮人标记帐中奴的药液。药液抹上时无色无味,之后再用刀尖刻上主人的名字,让药液渗透进去。等到药效褪去,几乎看不出这里曾有过一个印记。但若是用热水熏蒸片刻,体温升高了,那印记就会显示出来。这样,就算帐中奴逃跑,也不会说不清归属了。
  “这东西……用在你身上,还有些早。”苏汝成手指摩挲着杜玉章腰侧,“可是看到别人在你身上留下这么多印记,我又觉得不痛快。”
  他俯下身,温柔注视了杜玉章腰窝片刻,突然咬了下去!
  “唔!”
  昏迷中,杜玉章僵直了身子。
  待到苏汝成抬起身来,那滑如凝脂的肌肤上,已经印下了两排鲜红的牙印。
  苏汝成抬起头看了看杜玉章的脸,他突然勾起唇角,痞气一笑。
  “我也要给你印个章。希望你有一天,在梦里叫着的,是我苏汝成的名字。”


【第84章】 你的定情信物,我可带在身上呢

  苏汝成并没有注意到,指尖摩挲药瓶时,已经有一滴药液被沾染在他手上,又被他揉在了杜玉章腰间。那个齿痕,也就当真成了一块隐秘却不会磨灭的印记。
  过了许久,杜玉章迷蒙地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
  “好疼……”
  胳膊、右腿都传来难耐的剧痛,后背也是闷闷地疼着。就连后腰都不知为何,有一块地方隐约刺痛着。
  杜玉章还记得自己胳膊被那群混混给打断了。他想抬起胳膊看看,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你这骨头碎了三截,费了我好大力气才接好。若是随便乱动,可就长不好了。”
  “……”
  杜玉章勉强转过头去,看到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站在床边。背着烛光,那人的长相看不太清。杜玉章眯着眼睛看过去,只看出那人发色浅淡,眸子也比常人淡了几分。看上去,却有些不似大燕人。
  “……是你?”
  “看来你还认得我。也不枉我对你情根深种,心心念念了这么久。”
  苏汝成的笑容深了几分。杜玉章却蹙起眉头。
  “你我本不相识,哪里来的情根深种。还请不要说笑了。”
  “本不相识?这话从何说起?”苏汝成咧嘴一笑,伸手从脖子上拽出一根绳子。“美人儿,你送我的定情物,我可还带着呢。”
  ——那绳子上拴着的翠绿玉扣……是他贴身的玉扣?!
  “这是我的东西……”
  “既然你送了我,那就是我的东西了。”
  “我何时说过送你?还给我!”
  杜玉章情急之下,伸手就要去抢那玉扣。却没想到才用了点力气,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从胳膊上传过来!他呜咽一声,用力按住伤处,依旧止不住那钻心的疼。
  “说了叫你别动!”苏汝成一下子冲过来,捧住他的胳膊,麻利地解开绷带。“才替你固定了,怎么能随便用力?疼不疼?”
  “你想干什么?放开……别碰我!”杜玉章挣扎起来,牵动伤处,疼得更加钻心。他额头上冷汗横流,脸色更白了些。苏汝成不敢逼迫他,无奈地说,“我可是才救了你的命啊。你们大燕人,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么?”
  “当真是你救了我的命?”
  “我骗你不成?若不是老子将你抢了回来,你早就死在那条暗巷子里了。”
  杜玉章有些迟疑。但他也知道这人说的没错——那混混已经准备下死手了。如果不是有人救他,他是有死无生。
  “既然如此,多谢你救命之恩。”
  “现在,肯让我替你处置伤口了么?”
  “……”
  没等他同意,苏汝成自己就解开了绷带。他小心翼翼地抬高杜玉章的胳膊,专注地观察伤处。
  “肿得厉害。那群人莫不是瞎子?竟然能下这样的黑手。”
  “瞎子?这从何谈起?”
  “就看你这相貌,叫人一见倾心,根本忘不掉。若不是瞎子,谁能忍心伤你?”苏汝成理所应当地答道,“若是我,宁愿叫你一刀将我捅死了,也绝不肯伤你分毫。
  他说的理直气壮,杜玉章无话可说,只好苦笑。他能感觉到,苏汝成指尖上粗糙的老茧磨着自己的皮肤,又小心地将药粉洒在伤处。就连最后缠绕绷带,他的动作都极为轻柔。
  “疼么?”
  “不疼。”
  “不疼就好。今晚,你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第85章】 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将一切都收拾妥当,杜玉章手臂也包扎好了,苏汝成直起身来。他问杜玉章,“我叫苏汝成。你叫什么名字?”
  杜玉章犹豫片刻,“我不想欺瞒你。但我也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
  “……”
  苏汝成有些意外。他想到了杜玉章很可能不会告诉他真名,却没想到他连编个假名也不肯。盯着杜玉章看了会,他咧嘴笑了。
  “那我就送你个名字。以后,我就叫你阿齐勒。这名字来自我的家乡。”
  “你是草原上的人?北边?还是西边?”
  “西边。”
  “……”
  杜玉章沉默了。他脑子飞速运转起来——之前在画舫上,白知岳口口声声说西蛮人已经派人潜入大燕,为的是刺探军情,准备打仗。这人也亲口说了是西边出身,又有一身武艺,应该正是西蛮武士……他试探地问道,“我听说西蛮人大多会武艺,其中以西蛮少主最为强悍。你能从那么多混混手里将我救出来,你是不是西蛮少主的人?”
  苏汝成瞥他一眼。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若肯回答我,我就告诉你。”
  “请讲。”
  杜玉章却没想到,苏汝成没有讲,而是走近他身边,两手撑在他身侧。
  杜玉章看着那人居高临下地压下来,那俊朗的脸越靠越近。杜玉章才想推开他,却觉得肩上一沉——苏汝成单手按住他肩膀,阻止他的挣扎。
  “我说了,别乱动。你的胳膊受不住这样折腾。”
  “……”
  “何况,我不过是来问个问题。你现在伤着,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大可放心。”
  苏汝成言之凿凿,一脸正气。倒好像,方才趁着杜玉章昏迷,在人家腰间轻薄半天的人不是他。
  可杜玉章见他这么说,就信以为真了。他真的没有动。苏汝成就这么俯在他身上,一双眼睛深深凝视着他。他呼吸悠长,温热的气息缓缓喷到杜玉章脸上。
  “你……究竟问不问?”
  时间久了,杜玉章心中越来越不自在。苏汝成却慢慢带了笑,凑近杜玉章耳边,“我听说,你们大燕有个风俗。若是英雄救了美人的命,美人就要以身相许,跟英雄回家。是不是这样?”
  “……”
  “我是个英雄,我救了你的命。我很喜欢你,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杜玉章脸上一热,就要将苏汝成推开。但苏汝成动作更快,将他手臂结结实实按住,分毫动弹不得。
  “说了让你别动。再不听话,就把你捆起来了。”
  “你!”杜玉章受了李广宁太多折磨,对“捆起来”这三个字是下意识地抵触。听了这句,他脸色一白,竟有些欲呕似的。
  “你怎么了?”
  苏汝成赶紧松开他,将他扶起来,轻拍后背替他顺气。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哪里舍得将你捆起来?你别怕……我去倒点水给你喝。”
  杜玉章接过水碗,沉默片刻。
  “苏壮士,在下十分感激你的救命之恩。今后如有机会,我会想办法报答你的。但是什么叫我随你回家这种玩笑……却不必再说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怎么会没有为什么?”苏汝成痞痞一笑,“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你是大燕皇帝的人?”
  苏汝成说得轻描淡写。但杜玉章听到耳朵里,却是一个激灵!他手上一抖,水碗没有拿稳,泼出了半碗水。
  “阿齐勒,你怕什么?”苏汝成拿过汗巾,就要替杜玉章擦拭身上水痕。
  杜玉章警惕地一躲。苏汝成挑眉道,
  “替你擦擦水而已,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可他还是没强求,只将汗巾递给杜玉章。“我说了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会因为你曾经跟过大燕皇帝,就不喜欢你了。”
  杜玉章没有理会他的言语调戏。他严厉地盯着苏汝成。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目的何为?——那些埋伏我的人,是不是你派来的!”
  “不是。我只是路过,认出了你的马车。想着要去找你,没想到你正被那些人按在地上,处境危险——难道我还能见死不救?”
  “那你为何……”
  “我问我为何知道你是大燕皇帝的人?我那日见了你,就对你一见钟情。想跟着你到你家去,然后向你提亲。却没想到,你的马车在京城里绕了一大圈,最后钻到皇宫中去了。”
  杜玉章垂下眼眸。苏汝成所说确实合情合理,不像说谎。可他是西蛮人,身份特殊,又不得不防。他继续问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一个西蛮人,为何要来我们大燕?你究竟有何目的?”
  “我来这里,是想见一个人。”
  “什么人?”
  苏汝成唇线抿起来,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一时间思绪万千。但他只吐了一句话出来,“我想要见大燕的宰相,杜玉章。”
  “杜玉章?!”杜玉章觉得世界真是荒唐,“你千里迢迢从西蛮到大燕,来见杜玉章?为什么?”
  “我要来问他一件事……”
  却没想到,他才说到这里,窗外变故突生!
  一串串火把映红了天空,喧哗声从远到近。杜玉章能听到有人大声呼喊,“围住这客栈,别让歹人跑了!人就在这里!”
  “来得可真快。”苏汝成眉头一皱,冷哼一声,“方才你快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来,我这边和你好好聊天,就出来搅局了!真是烦人!若不是我现在不便开杀戒……”
  “你想干什么?”杜玉章警觉起来,“你想在这里杀人?这可是我大燕国土。”
  “知道了。”苏汝成瞥他一眼,唇角挑起来,“看你这担忧的样子。哪里像个后宫男妃?怕是你们宰相杜玉章也没你这么操心。”
  “……”
  “我得走了,阿齐勒。”
  苏汝成说着,突然伸手抬起杜玉章下颏——他武功极好,杜玉章还没能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额头被印下一吻。那吻轻柔无比,一触即走。还没等杜玉章发怒,苏汝成已经打开窗子,直接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