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14

陶瓷朋克少年:君宠难为 第1部 120 - 128

【第120章】 杜玉章,莫非你还指望朕将你抱起来?

  “杜相,您到底受了什么伤?小的想给您请个大夫,您也不让,现在连陛下也不能说?”管家一脸焦急,“伤势若是耽误了,可了不得啊!您到底是为什么?”
  “我……我……”杜玉章嘴唇都在抖。他如何能对旁人说,他回来后掀开亵裤时那种绝望?
  腿根伤口狰狞,周围都肿胀着……这刀伤疼在身上,他杜玉章能忍受!可更叫他心神俱裂的,是那被人猥亵的痕迹!他大腿根子都被磨得通红,白皙的嫩肉被人掐得青紫斑斑!就在这些凌虐痕迹中间,用鲜红漆字写上了一个大大的“娼”字!
  那一刻,杜玉章只想一死了之。
  ——可难道他受了这么多折磨,死而又生,就为了亲手抛弃自己的性命?
  他不甘心!他必须忍辱含垢,就算是尖刀也得吞下去!直到能为大燕谋得边关和平,为百姓换一个长治久安……
  “杜大人!陛下对您恩宠有加,您说了苦衷,陛下一定会体谅您的。”
  管家还在苦劝。杜玉章凄然一笑,“你别说了。这件事不能告诉陛下。”
  ——否则,我就算不自尽,大概也会死在陛下手上的。
  仰首喝了一大碗其苦无比的麻药,杜玉章撑着身子坐起来。他掀开被子,腿根里伤口狰狞,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那里距离要害处不过半寸,别说走路,就算他只是略微起身,都已经疼得撕心裂肺了。
  杜玉章咬着嘴唇,往伤处撒了些疮药,又用布条紧紧缠了多层。他腿根不住打颤,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麻药劲力上来,尖锐的撕裂疼,也变成了绵延无尽的钝痛。
  杜玉章终于能扶着床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杜卿,怎么现在架子这么大了?朕来了,你竟然不来迎驾?嗯?”
  话音未落,房门推开。杜玉章抬起头,看到李广宁站在门外。
  “臣见过陛下……”
  杜玉章向前迈了一步,腿根竟然是一热。杜玉章知道,这是血流从伤处涌了出来。
  原本的伤口早已止血。这想必是他动作大了,伤口才长出的嫩肉再次被撕裂开。
  这种撕裂伤本就折磨人,又处在那样要害部位。腿根娇嫩处,平时撞狠了,都会叫人疼得打滚——这可是活生生地撕开,等到麻药过去,还不知得疼成什么样子?
  但杜玉章顾不得这些。他强撑着对李广宁一笑,扑通跪在地上。
  “臣重病在身,衣冠不整,只怕冲撞了陛下。本想好好整理一番,却没来得及,还望陛下恕罪。”
  “衣冠不整?你还介意这个?”李广宁嘲弄地笑了一声,“你这妖孽,身上哪一寸朕没有见过?起来吧。”
  杜玉章想要起身。可才一使劲,他眼前一暗,几乎跌坐地上。
  “怎么?朕已经准你起来了,杜卿还赖在地上做什么?”
  “……”
  杜玉章又试了几次,但他两腿打颤,身子虚软,怎么站得起来?他急得两眼泛红,汗湿胸背——若当真站不起来,李广宁追究了,这奇耻大辱岂不就瞒不住了?
  “杜卿?”
  “陛下!”杜玉章突然抬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向李广宁伸出手臂。他声音抖着,却刻意带着几分讨好,“臣身子虚弱,一时站不起身。陛下能否容臣放肆,借臣一臂之力?”
  杜玉章此刻脸上早失了血色,额发也凌乱着贴在脸侧。可他那一双桃花眼却是水汽氤氲,眼角也是通红着。更别提,他伸出的双臂在微微颤抖。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
  “借力?怎么借?杜卿,莫非你指望朕将你抱起来?”李广宁戏谑地看着杜玉章。“朕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这等卖弄风情的招数,你居然也会。”
  杜玉章摇摇欲坠,额头上的冷汗成串地淌下来。他身子越来越冷,只有腿根是温热的——血流未止,还在不断外涌。
  “臣不敢卖弄风情,只求陛下念臣病重,能有几分怜悯。”
  “怜悯?”李广宁自言自语,却没有动作。他盯着杜玉章看了片刻,嘲弄道,“病成这样,居然还知道这样献媚。杜卿,说吧,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些什么?”
  杜玉章已经跪不住了。两只手臂张开太久,也已经酸胀地抬不起来。他低下头,一滴冷汗从鼻尖滴落。
  一只手勾起杜玉章的下巴。杜玉章眼神涣散,呼吸却带着逼人的热气。高热加上受伤,他哪还有半分力气?
  可偏是这玉山将倾病美人,叫李广宁心内一震,连呼吸都屏住了。他心跳如鼓,猫抓一样地痒。一双眼睛就盯在杜玉章身上,挪都挪不开。
  李广宁觉着,眼前这人像是已经再难支撑……若不能得了自己的怜爱,他似乎就彻底垮了。
  那奇怪的感觉再次在他心头激荡,李广宁真不懂,他怎么突然有将这个贱东西搂在怀里,贴在心尖子上的冲动?
  杜玉章身子软成了一摊泥。就算下巴被李广宁支撑着,依旧往地面滑去。他眼前全是金星闪烁。李广宁就在他对面,可那人面容在他眼里,也是一阵清楚,一阵模糊。
  却没想到,一双大手托着他腋窝,将他提了起来。杜玉章一阵天旋地转,晕头晕脑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他肠胃里早就空了,此刻抽搐地泛着恶心,不住干呕起来。


【第121章】 红字

  “唔……”
  “杜卿?”
  刚才李广宁不让他起来,叫他在冰冷的地上跪了太久。寒气侵入病身子,高热卷土重来,是来势汹汹。一阵汗潮伴着一阵热潮,杜玉章掌心冰冷,额头滚烫,身上只觉得冷,不住打着哆嗦。
  “杜卿,你在朕身上蹭什么?”
  “臣没有……”
  “没有?”
  杜玉章是真的没有。他不过是烧得太厉害,控制不住地发抖。
  “蹭就蹭了,朕又不会怪你。你这妖孽东西,天生不就是伺候朕的么?你不来蹭朕,难道还要去蹭旁人?”
  杜玉章才想辩白几句,就听到李广宁嘲弄地一笑,
  “朕还真想夸夸你,果然是学乖了。不但懂得讨好朕,还知道向朕讨要恩宠。现在,连投怀送抱都学会了!杜卿,你可真让朕惊喜!你这伎俩,还真是一等一的高。去做个娼奴,也是绰绰有余!”
  一个“娼”字出来,杜玉章浑身一抖。
  “臣,臣不是娼……”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榻上承欢,摇臀争宠,你还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杜玉章哆嗦着嘴唇,轻声问,“莫非,陛下一直都当我是个……娼奴?所以才百般羞辱……折磨……?”
  李广宁一挑眉,低头看怀中人。杜玉章的样子当真凄惨,脸上没有血色,就连眼睛里也没有一点神采了。
  李广宁没来由地心中一痛。
  可这种心脏仿佛被握住的感觉,叫李广宁很不舒服。他反而变本加厉地冷笑道,“杜玉章,怎么到了今日,你还会问出这种问题?你以为只是我这样看你?我告诉你——不光我这么看你,所有人都这么看你!不然,他们为何单单容不下你在朝堂上?你以为你将政务做好就够了?杜玉章,你要记得——三年前你背主弃父,后来又卖身求荣,你这辈子就注定了结局!注定你永远只是朕的娼奴,永远别想翻身了!”
  眼看得杜玉章脸色越来越灰败,李广宁心中又是一阵抽痛。这感觉叫他更为暴躁,一双手钳住杜玉章肩膀,“所以你要记得,你这辈子就只能伺候朕!别指望另投别主,更别以为做了什么宰相,就能翻得了身!就算你做得再好也是一样!没人会领你的情,人人谈起你依然只会说,这就是那个‘名为宰相实为娼’的杜玉章!记住了么?”
  李广宁越说越狠仄,用力按着杜玉章肩膀。杜玉章的骨头也快给他捏碎了。他眼角带着红痕,就像是破棉絮一样被他摇来晃去,一点反应也没有。
  “……只有朕,才会给你这样的下贱娼奴留一个位置。所以杜卿,日后你便收起那清高的架子,专心伺候朕。朕会给你个善终的。”
  李广宁的怀抱依旧是暖的,杜玉章却只觉得冷。他抬起脸,唇角翘起,似乎是个笑容。
  “原来是这样。臣记下了。”
  李广宁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杜玉章额头上嘬了一吻。杜玉章依旧扯着唇角,似笑非笑。他被用力按在皇帝怀中。
  串串眼泪滚落,在李广宁龙袍上无力地晕开。很快,这点眼泪消散殆尽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杜卿,你是睡着了?”
  李广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玉章却紧闭双眼,没有给出一点反应。
  麻药的效力正一点点散去。身下的疼痛鲜明起来,这一夜还不知要怎么熬。本来他该趁着药效还在,多少睡一下的。可杜玉章根本睡不着。他头疼得快要炸裂,只要闭上眼,震耳欲聋的声音就在他耳边炸响——
  “娼奴!”“娼奴!”“下贱的娼奴!”
  到了今日,杜玉章才算知道了自己在李广宁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原来李广宁一直当他是个娼奴。
  而李广宁贵为皇帝,他对自己的轻贱,恐怕所有人都早看清楚了吧。
  所以不管他再怎么努力挣扎,废寝忘食兢兢业业,同朝为官的同僚也容不下他。就连最下贱的太监,都敢出手凌辱自己!
  是啊,所有人中,能比太监更低贱的,不就是娼奴了吗?而一个卑贱娼奴,又怎么有资格和大人先生们并列朝堂?!
  ——他竟然沦落如此,人人得以践踏。可他分明记得,就在三年前,他还是高洁出众,人人仰视的白衣卿相啊……
  “杜卿,既然你睡了,朕就先走了。”
  李广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声音柔和,凑在杜玉章耳边低语。杜玉章却是头皮一炸,几乎惊跳起来!
  终于,李广宁走了。
  杜玉章睁开眼睛。他浑身冷汗如浆,呆呆坐了起来。全身重量都被压在腿根伤处,又是一股温热涌流而出,伴着撕心裂肺的疼。
  杜玉章撕开亵裤。鲜红血浆已经浸透了那层层缠绕的布条。等到布条也被除下,狰狞伤口就露了出来。
  果然,伤口被撕裂了,小股血流正从伤处缓缓淌出来。可杜玉章眼睛只盯着那鲜红的“娼”字——这个字张牙舞爪扑进他眼睛!像是他三年来流的所有血,都在这一个字里了!
  ——我不是娼奴。
  杜玉章突然抓起被血浸透了的布条,用力在“娼”字上擦蹭。布条上残血瞬间涂满大腿,但那个“娼”字依然清晰可见——可这是红漆涂就,极为牢固,任他将腿肉都擦得颤动不已,依旧不肯去掉半分!
  杜玉章咬着嘴唇,用力越来越大!他发疯一样地擦着,腿根的伤口也随着他动作来回撕扯,才长好的嫩肉被撕开了,血涌得更快。腿根里一片狼藉,红漆沾染的娇嫩皮肉先是红肿,随后就破了皮。
  “娼”字终于开始模糊——却不是红漆掉了!是杜玉章终于搓破了皮肉,那儿的皮肤连着漆迹一起被搓得血肉模糊!!
  ——我不是……娼奴……
  终于,杜玉章停下了。他张开双手,掌心里满是鲜红。
  杜玉章低下头,呆呆盯着自己两腿间。
  他两腿间满是血痕。新血叠着旧血,新伤挨着旧伤。那红漆“娼”字终于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血肉模糊的擦蹭伤口,依旧那么鲜明。
  ——终究是不一样了。
  ——与没有被烙下红字之前,终究不一样。拼着血肉模糊去掉“娼”字,依旧只是欲盖弥彰。这遍身伤痕与暧昧爱痕又有什么不同?都只是昭示了他身份的特殊——他只是君王身边的……娼奴啊!
  杜玉章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一连串眼泪滚落下来,落在伤口上,和血融到一起了。杜玉章瘦削的肩胛骨不断起伏,连一向挺立的脊梁也佝偻了下去。他哭得浑身颤动,却依然压制着自己,只有在心里疼得受不了了,才发出一声呜咽。
  “我……不是……娼奴……”他小声说着,“我真的不是娼奴……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是娼奴啊……”
  明明屋子里只有一个人。杜玉章却像是要证明什么,摇着头重复,一遍又一遍。
  “我真的不是娼奴……”
  杜玉章哭得很安静。
  伤口依然在流血。就像这三年来他的心,是失血不止——却终是徒劳。


【第122章】 心底寒到极点,终下定决心

  “杜相,杜相!您怎么样了啊?”
  沐浴房外,管家听着里面的水声阵阵,只觉得心里没底。杜相病成那样,还受了伤,却突然要沐浴?他身体受得了吗?尤其是杜玉章方才那个样子……
  刚才,管家才送走了陛下不久,就被杜玉章叫了过去。
  管家走进房间时,杜玉章跪在榻上,垂着头。他背对门口,身上的亵衣松松垮垮,露出消瘦高耸的肩胛骨。管家看他那背影,心里突然一惊——杜相什么时候,身上竟瘦成这样了?
  “管家,替我备下热水,我要沐浴。”
  “啊?”管家一阵犹豫,“您不是受了伤?伤口遇到水,怕是不好吧?”
  “无妨。”杜玉章声音喑哑,“你将疮药、绷带也都再拿去些。沐浴过后,我自己包扎。”
  管家越听他声音越觉得不对。他慢慢走过去,突然看到了杜玉章的脸,顿时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杜相腮边,怎么染了大片血痕?
  “杜相!您没事吧?”
  “没事。”
  “可是您脸上……”
  “我说了,没事。”杜玉章漠然一笑,“不过是三年来一场热病。现如今,也该死心了。”
  “杜相?”
  “我杜玉章丢了自己,也太久了。一厢情愿地病了这么久……这场病,也是时候痊愈了!”
  管家根本没听懂杜玉章话中深意。可他看到了杜玉章眼中决然的光。跟了杜玉章这些年,他哪能不知道,若是杜玉章露出神情,就意味着他决心已下,绝不会更改了!
  管家听话地将东西都备齐了,然后提心吊胆在门外守着。
  哗啦啦水声不断。等到杜玉章再次叫他进来时,已经将头脸都洗净了,也换了新衣。看上去依旧是风流顾盼,卓然之姿。
  只是那脸上去却毫无血色。一双桃花眼更是红着眼角——倒好像在没人的地方,曾经痛痛哭过一场似的。
  再看那一盆水,管家又抽了口气。盆中水居然也泛出淡淡红色……杜相到底伤得多重?又失了多少血?
  “好了,将水端出去吧。你替我请大夫来,另外我也要吃些东西。”杜玉章说话声音虽然依旧喑哑,却听不出什么情绪,“要做的事还很多。我得抓紧时间,尤其不能再为无用之人空耗精力了。”
  ……
  又过了几日,杜玉章终于能够勉强行走了。
  这几日李广宁没有再来看过他。他也一个字也没有再提起过李广宁。
  他再次出现在朝堂时,两边文武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全都聚焦他一人身上。
  而他抬起眼,却只能看到最上面坐着的那个人。目光交汇,李广宁眉毛挑高,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随即,帝王唇边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杜玉章心里一疼,腹中也反射性地想要呕吐。就算下了决心,但再见面时,终究会难过。
  杜玉章面色沉沉,强忍剧烈的疼痛,慢慢走到朝堂最前端,站在文官第一列。他一直忍着不去看李广宁,可那人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却一直投在他身上。
  这一整个早朝,杜玉章都如芒刺在背。等到终于散朝,他立刻就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可他连金銮殿都没走出去,就已经被王礼拦住了去路。
  “杜大人,陛下召见。”
  “王总管,我大病初愈,方才站了这么久,实在身子不适。只想回去休息,还请您替我向陛下解释……”
  “杜大人,陛下有口谕。”王礼看看四周,小声地对杜玉章说,“陛下说——只要杜玉章没死,他就算爬,也得给朕爬过来。”
  ……
  依旧是御书房内,依旧是花香袭人。书案后,帝王依旧朱笔高悬,就连面前那一叠奏章,和朱砂碟子摆放的位置都没什么变化。
  而他杜玉章依旧跪在地上,等候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凌虐。
  这场景,在之前的三年里,早就数不清有过多少次了。
  杜玉章腿根本就伤重。每走一步路,都像在腿心里割了一刀。现如今跪在地上,更好像直接撕扯伤口一样,疼得厉害。不久,他就出来一身的汗,两腿也发软了。他微微喘息着,用手支撑地面,才算撑住身子。
  “杜玉章,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李广宁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朕准你撑地了么?给朕跪好!”
  杜玉章身子一颤,茫然抬头。李广宁朱笔悬在指间,一双鹰眼凝视着他,唇边带着嘲弄的笑。
  ——你永远只是朕的榻上娼奴,永远别想翻身了!
  这一句话突然在杜玉章耳边回响。眼前的李广宁面上笑容冰冷,杜玉章一阵晕眩。他浑身都发冷。
  “怎么,还不跪好?杜玉章,朕纵容你几日逍遥,你就不把朕的话当回事了,是不是?”
  “臣不敢。”
  杜玉章低下头,心底寒到极点,却更加清醒过来。
  若是以前,他每次被责难都会心急如焚地为自己辩护,求李广宁能明白他的一片真心。可那时他根本不明白——那人既然当他是个娼妓,他就算将整颗心都剖出来送上去,也不过是任人践踏罢了!
  但如今……
  ——既然注定了结局,为何还要对他痴心耿耿,事事只为他着想?为什么不能欺瞒利用他,将该做的事做到?
  ——毕竟自己……也不过是个死而复生之人,说不上还能苟活多久了。
  杜玉章在彻底的寒心中,却是下了决心了。
  “你不敢什么?”李广宁还没有罢休。他继续责问,“朕看你一向大胆妄为。若不时时教训你,你就不知好歹!一连几日躲在家里,竟然连个请安折子都不上!看来你真的是眼里没有朕,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了!”
  李广宁声色俱厉,是真的生气。以往杜玉章不管怎病成什么样,政务从不会落下。每日还会写信给他这个皇帝,除了政务,也汇报自己病情。可这一次,好几天居然音信全无!
  “怎么,你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为朕宠你,就打算翻天了!”
  “臣从不敢翻天。陛下,就是臣的天。”
  杜玉章突然打断了李广宁。他抬起头,向李广宁一笑——那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春情,当真是凝眸一笑百媚生。


【第123章】 换恩典

  ……不过是欺君,不过是利用……
  杜玉章笑得媚气逼人,心中却一片冰冷。
  李广宁呼吸一滞,眼中都是惊愕。随即,他眸色就深沉下来。
  “杜玉章,看来你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了?这是在魅惑君主?嗯?”
  “陛下,臣知错了。还望陛下恕罪。”
  一语未了,杜玉章轻膝行几步,两手搭在李广宁膝盖上。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依旧盯着李广宁,勾得李广宁心头一热。李广宁一双铁钳般的手捏住杜玉章下颚,在那白嫩腮边留下两道红痕。
  “恕罪?你想怎么求朕恕罪?”
  若是以往,杜玉章就该求饶,满口“臣不知何罪”“臣不敢欺君”了。
  可李广宁怎么也没料到,这次的杜玉章竟没有垂头认错,而是仰起脸,向他微微一笑。
  “陛下……臣心仪陛下,早就情根深种。喜欢陛下喜欢到肯为陛下而死,又谈何魅惑?”
  字字为假,却又字字为真。杜玉章笑得灿烂,心头却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心仪朕?喜欢朕?哈哈哈哈……看来‘钟情于人’这样了不得的事,果然对你好不值钱,是张口就来!杜玉章,你哪里有心?更莫谈什么心仪了!”
  李广宁手指钳得更用力,几乎掐出青紫。杜玉章一双桃花眼水汽氤氲,眼角红了起来。
  不知为何,见他这样,李广宁竟然心中一疼,下意识想要将他拥入怀中。可他却将这念头狠狠压下去——杜玉章这种贱东西,就连伤心都是惺惺作态!若真信他对朕有半分真心,那才是蠢到极点!
  “朕知道了,你又想求朕的恩典了,是不是?听说西蛮与徐将军起了冲突,三千人的使团被拦在关外,你就想到朕这里走门路了?”
  ——徐将军?那不是边关最死硬派的门阀武将?与西蛮世代仇怨,你死我活!
  ——不是早就下令不许徐家军与西蛮冲突?怎么还是闹了起来?
  杜玉章重病数日,真的不知这事。他骇然追问,“这是怎么回事?陛下,您派谁去处理了?”
  “明知故问!若是已经定了人选,你还怎么会在朕这里惺惺作态?”
  李广宁手上劲力越来越大,捏得杜玉章呜咽一声,疼得眼泛泪花。
  “杜玉章,别把朕当成傻子。既然想要好处,就使出你的本事来。”
  “……什么本事?”
  “呵。你是朕的娼奴,当真不知什么才是你的本分吗?”
  杜玉章身子一僵。他现在勉强能行走,可绝经不起李广宁宠爱——那人本就凶猛,对他又没有半分怜惜,就算自己被逼得哭着求饶,也无济于事。
  这还是他身子无恙的情况下!现在,他腿内本就伤重,伤口才将将愈合。若再被迫……
  杜玉章忍辱低声说道,“陛下,臣大病初愈,经不得陛下伐挞。能不能……”
  “你这狗东西,又要求恩典,又不想伺候朕,哪还有这样的好事?病得厉害了?不如你干脆舍了这些念头,依旧回去养病——我看宰相官邸有白皎然,就做得足够好了!”
  一言既出,室内寂静。杜玉章眼睛通红,定定看向李广宁。
  “若是臣伺候得好,是不是陛下就准了臣的恩典了?”
  看到杜玉章这样子,李广宁心里又是一痛。
  也不知为何,杜玉章这次“假死”后,李广宁总是想着他,恨不能时时将他拴在身边。
  尤其看到他伤心痛楚,明知道都是欺君的把戏,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不然,这次杜玉章病了他也不会躲了那么远——他只怕看着那人病得厉害,自己一时冲动下,这妖孽求什么他都肯允了。
  “那是自然。毕竟是你的主子,怎会赖你的卖身钱?”
  杜玉章眨了眨眼,强压下心底寒意,向着李广宁笑了。
  “臣知道了。臣这就伺候陛下。”
  这一笑又勾得李广宁呼吸粗重,心火顿生。可这还不算,杜玉章竟偏头将李广宁的手指含在口中。
  李广宁呼吸一滞,指尖发痒,脑中却是嗡地一声,眸色顿时深沉三分!
  李广宁将手中朱笔重重搁在书案上,啪地溅起团团朱砂,其中一点朱红正溅在杜玉章眼下,像是一滴血泪。


【第124章】 金口玉言,许下的“恩典”

  “你这妖孽东西……当真是个祸害……竟然这样勾引朕!”
  就连李广宁都感觉到不对。他抬起头,打量眼前人——杜玉章那绝色容颜上,怎么惨白一片?
  “杜卿,你干什么?怎么身子有些发抖?”
  “许久不见陛下,臣心中十分思念。所以再见陛下,有些激动。”
  杜玉章依旧笑着,还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不让他低头。他怕李广宁看到腿间伤口,会追究出那件叫他痛不欲生的耻辱事,所以哪怕腿根早痛得发抖,依然强撑着不让李广宁发觉。
  若是李广宁对他有些关心,也许会停下暴行,细心查看他究竟怎么了。但杜玉章知道,李广宁是不会有这份耐心关怀他的身子,更发觉不了那凄惨伤口的。
  “思念朕?哈——杜卿,你可真是大言不惭!”
  果然,李广宁根本没去看他身下有无异样。他早就被杜玉章迷住神魂,迫不及待了。
  太疼了。那样重的伤,又几乎是活生生被撕开的。杜玉章已经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他躺在书案上不住喘息,眼前一片眩光。
  杜玉章不住打着哆嗦,一阵热潮交替一阵汗潮,冷汗打透了亵衣,湿漉漉黏在他身上。
  李广宁拍拍他脸颊,就要起身。
  可杜玉章抬起手,勾住李广宁手腕。
  李广宁顿住动作,眉头蹙起。他能感觉到那纤长手指冷得像个死人,掌心满是黏腻冷汗。李广宁低下头,看到那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尖毫无血色。他的目光从手腕一点点移到那人脸上——杜玉章眼窝青白,唇色惨淡,目光都涣散了。
  李广宁伸手摸了摸杜玉章的脸。杜玉章额头冰冷一片,两颊却潮热如火。像是有什么在他心里勾了一下,让他说话都柔声了些,“果然是病得狠了。朕不过稍加宠爱,就这样经不住。杜卿,你这样孱弱可怎么行?”
  杜玉章惨笑一声,避开这话题。
  “陛下答应了臣,要赐臣恩典的。却不能这样就走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方才与杜玉章亲近一番,李广宁心情很好。他笑着问,“杜卿想要什么?说罢。”
  李广宁坐下了,顺手将杜玉章从书案上拽起来,往自己怀中一带。杜玉章天昏地旋,一个踉跄,直接摔进了李广宁怀中。
  李广宁将杜玉章双腿一分,叫他跨坐在自己膝盖上。这算是寻常姿势,但此刻的杜玉章,腿根哪里经得住这样撕扯?腿根像是刀砍斧凿,杜玉章瞳孔一缩,直接软在李广宁怀里。
  杜玉章身子发抖,缩在李广宁怀中不住喘息。
  “杜卿?”这次,李广宁也发觉了不妥。他眉头锁成川字,将杜玉章下巴挑起。“这是干什么?你哪里觉得不好了?”
  “臣……臣只是大病初愈……缓一缓就好了……”
  “既然这样虚弱,就不该到处乱走。杜卿,要我说,你那什么西蛮的事情,只要交给白爱卿就好。朕下一道旨意,叫徐将军罢手,不许与他们纠缠。不过是合谈——谁谈不是一样?”
  杜玉章摇摇头,汗水从他下颏滑落下来。
  “这件事,必须臣亲自去做。徐将军那边,臣可从江南腹地的粮饷入手……”
  “你想掐了他们的军粮军饷?你想都不要想!”李广宁脸猛地一沉,“军粮军饷就是门阀武将的命根子,你要敢动这个,他们拼着谋反也要弄死你!杜玉章,你不要以为朕护着你,你就能为所欲为!这件事,哪怕是朕亲自动了,也风险极大!”
  “陛下的意思,是军粮军饷,谁动都是个死字。就连陛下,也不可能保全此人了。是么?”
  “若是能够随意摆布他们,朕还会容他们在此嚣张这么些年?”李广宁的脸色愈发难看,“搞到今日局面,还不是拜你们杜氏所赐!若不是你们带着江南富户倒向老七,朕如今会如此被动?到现在,江南腹地的粮,和西北边境的兵,还在勾结,也还是我大燕的内忧所在!”
  “若是臣,替陛下破了这内忧呢?”
  杜玉章话才出口,李广宁突然用力扳住他的下巴,眼神带着凌厉的光。
  “朕说什么,你都没听进去是不是?就算你真的搞赢武将,掌握了粮饷,他们依然不会善罢甘休!朕不可能真的将他们全都处死!他们手握重兵,朕必须有所妥协 ,否则就要冒国内空虚,被敌国长驱直入的风险!”
  “……所以就算陛下占了上风,也得送一个替罪羊出去,来平息他们的怒火。”
  “若真有那一天,朕交出去的那个替罪羊不会是别人,只会是你。”
  “……”
  “所以朕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有那一天。朕才是大燕的皇帝,这些军阀武将,朕自有收拾他们的一天!却不需要用你杜玉章的命,去给朕的帝国铺路!你就乖乖守着本分,在朕身边伺候朕!听懂了么!”
  “……臣听懂了。”
  李广宁这才算满意。他随手在杜玉章臀上用力掐了一把,感受到怀中人一阵战栗。
  “这就对了,为人不能贪得无厌。主子赐你恩典,你也得看看自己的分量。不自量力的事情就别做。你回去好好想想清楚到底要什么,再来朕这里求吧!”
  “可臣已经想好了。”
  一阵沉默。李广宁心里已经有些不悦。他想,杜玉章不过是伺候了他几次,就提出这么大的要求,竟然想要皇帝支持他对付门阀武将——这样重大又危险的事情,他也真敢提?
  “你要是真的与门阀武将对上,朕就真的敢砍了你安抚他们!杜玉章,你当朕九五之尊,说出口的话能为了你而改口?!”
  “……”
  李广宁看杜玉章垂首不语,更是烦躁。他摆摆手,“行了,朕欠你的恩典,朕给你记着。朕是皇帝,说话一定算话。”
  “好。”杜玉章竟是一笑,“臣知道陛下说话算话,答应臣的恩典一定会兑现。若是臣不听话,说了会砍了臣,就一定会砍了臣的。臣全记在心里——陛下,您金口玉言,也一定要记得今日。”
  “朕当然记得!”李广宁呵斥一声,“还不走?”
  “……臣遵旨。”


【第125章】 再遇太后作怪

  杜玉章被他强压在膝头,直接摩擦着伤口,早就疼得腿根抽搐。他何尝不想早点脱离这酷刑?可他腰里酸疼得像是被重物碾过,根本吃不住劲。杜玉章又怕动作太大,伤口淋漓鲜血,出卖他的秘密,只能吃力地向后挪,动作就慢了些。
  李广宁却早已不耐烦。他笑一声,“怎么?贪恋朕的龙膝,竟不肯走了?快点滚下去!”
  话音未落,李广宁随手一推,将杜玉章从自己腿上推下去。杜玉章腿根里一阵撕扯,疼得呜咽一声。他腿软得站不住,踉跄着跌倒在地。他浑身抖着,就连喘息时,都觉得下身生疼。扶着书案几次用力,竟都没能站起来。
  李广宁根本没看他一眼。
  “行了。这种跪地不起,呜呜咽咽装可怜的招数,原本徐妃不知用过多少次。朕早就腻歪了。怎么,你杜玉章要向他学?他的下场,你可是看到了。”
  “臣……只是一时腿上发软。等待片刻,自然就站起来了。”
  “哦?腿软?”
  李广宁想,原本他对杜玉章,比这次狠得多了。可哪一回他都没有这次反应剧烈。他心中只认为这是杜玉章在邀宠,更加不耐烦。他冷笑一声,“何止腿软?等会杜卿说不定还要拿出一包药吞下去,自称是被朕活活地弄吐血了呢。”
  杜玉章心中又被刺了一刀。他发狠地咬着嘴唇,扶着书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半路又要倒地,可他指甲掐着手心嫩肉,竟生生撑住了。只是那腿根猛然用力,一股温热血流又涌出来,他却是顾不上了。
  “臣告退了。可是陛下——您答应了臣的恩典,却一定不能忘了!”
  “嗯。”
  李广宁头都没抬,随口嗯了一声。可等到杜玉章当真推门而出时,他却抬起了头。
  杜玉章步履蹒跚,两条腿都好像迈不动似的,姿态很不自然。李广宁两眼眯起,想了想,低头看自己龙袍。
  上面果然有一块擦蹭上的血迹。虽然不大,但颜色鲜红,还没有完全干涸。
  “怪不得喊疼。想来,是朕方才动作大了些,弄伤了他。”
  李广宁指尖沾了沾那块血痕,在眼前看了看。他心里突然生了些懊悔——早知道,方才该更怜惜他些。看他的样子,之前那场病,也是煎熬的厉害。
  可转念想到三年前的背叛,这怜惜瞬间无影无踪。他脸色阴沉下来,冷笑一声,“可就算如此,能疼到哪里去?不过是伺候主子时候受点苦……这个杜玉章,有什么资格矫情!”
  ……
  杜玉章强撑着出了御书房,直接软倒了下去。试了几次,依旧站不起来,杜玉章狼狈地躺在地上,身上一阵热潮涌过,冷汗打湿了前胸后背。
  前廊上空无一人,微风从外面御花园里吹过来。开春了,这风不算多凉。可杜玉章身子虚得狠了,黏湿湿的冷汗被凤吹着,好像冷到了骨头里。他控制不住地发抖,牙关都发出了科科碰撞声。
  前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杜玉章发了狠,撑着墙壁站起。身下又觉出温热液体,可他也顾不得了。
  “杜大人?”
  王礼惊讶极了。杜玉章脸色灰败,额头发丝被冷汗黏在脸上。虽然依旧在发抖,他却向王礼笑了笑。
  “王总管,我这就走了。”
  “您……您在前面偏书房休息片刻吧!等会我派轿子送您回府。”
  “多谢王总管。”
  杜玉章扶着墙壁向前去。他拖着步子,尽量不撕扯伤处,可身下疼痛却没能减轻分毫。温热触感依旧,顺着腿内侧滑落下去。
  “奴才王礼,给万岁爷请安。”
  王礼站在门外请安,心里却有些不安——杜玉章的样子,似乎已经虚弱到极点了。他忍不住看了看杜玉章的背影。
  却发现杜玉章走过的地面上,似乎隐隐约约地留下些痕迹。虽然只是点滴,却鲜红刺目。
  王礼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想要叫住杜玉章。可就在这时,御书房内传出动静,“进来吧。什么事?”
  皇帝传唤不可耽搁。王礼忧心地看了杜玉章背影一眼,不得不推门进去。
  “禀陛下,刚才喜总管传来讯息,说太后娘娘自凤栖宫来,已经快到了御书房了。”
  “母后?她来干什么?”
  “这个,凤栖宫的喜总管却没有说。另外,徐将军也在外面求见。”
  “不见!”
  “可徐将军他……”
  “朕说了不见。你就说朕身体不适,将母后与徐将军都请回去吧。”
  王礼应了一声,退出御书房。再往前看,杜玉章已经不见了踪影。
  ——若直接送杜大人回府,怕是会和太后凤驾正对上。太后最好面子,谁要敢对她稍有疏忽不敬,她必然辣手摧残,才显得她的尊贵。
  王礼心里思忖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就让杜大人多在偏书房休息一会,也省得碰到太后了。
  王礼一片好心,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太后并没有在外面等着,而是仗着无人敢拦,自行闯进了御花园。所以杜玉章还在前廊,还没来得及进偏书房,已经听到一个谄媚的声音从拐弯处传来。
  “这个王礼啊,想必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此刻还没能将太后娘娘到来的消息传给陛下,不然陛下一定早就出来迎接娘娘了!哟,这里有块小石子,娘娘您慢着些!我把这石头子踢走,别硌了娘娘的脚!”
  听到这声音,杜玉章脑袋嗡地一声,头皮发麻。
  虽然 还没看到人影,可他怎么会认不出,这是小喜子的声音?那一日小喜子将他绑到了净身房,在他腿心里深深剜了一刀,还找人污了他的身子!这不男不女的声音,杜玉章一辈子都不会忘!
  杜玉章头皮发炸,转身就想逃。可他拖着伤,哪怕强忍疼痛加快脚步,又能走得多快?
  “站住!”小喜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前面是哪个不懂事的臣子?见了太后凤驾,怎么不跪迎?”
  杜玉章当机立断,转身扑通跪下。他低垂着头,头顶几乎贴到地面上了。杜玉章唯恐被小喜子看出身份,就连说话声音也十分低,“微臣叩见太后!给太后娘娘请安!”
  “嗯,知道了。”
  太后根本正眼也没给他。她趾高气昂地从杜玉章身边走过,只当他身子发抖、声音微弱,是被自己母仪天下的凤威所摄。杜玉章紧张地胃里抽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到太后仪仗都走过去了,才算松了口气。
  “等等!”就在这时,小喜子刺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娘娘,您可留步!方才那人……”
  “那人怎么了?”
  小喜子脸上堆满了笑容,眼神都是恶意的光芒。他鸡爪般手指指向杜玉章,“娘娘,奴才眼拙,方才差点没认出来——这位,可是宠惯朝堂的杜大人!”


【第126章】 若是被陛下知道……

  小喜子声音又尖又细,一直传到了前廊拐角那里。
  刚走到拐角,正打算来迎接太后凤驾的王礼停下了脚步。
  ——千算万算,杜大人还是跟太后碰了个对头?希望太后可别刁难杜大人才好……
  想到方才杜大人身上还淋漓着血滴,也不知在陛下那里受了什么委屈。要是再惹了太后不快……王礼有些担心,躲在拐角竖起了耳朵。他听到小喜子那一把尖嗓子愈加高了,“……娘娘,奴才可记得真真儿的!这位杜大人,不是前几日才来凤栖宫里,给娘娘请过安的?”
  ——什么?杜大人给太后请过安?
  ——且不说杜大人是否真的倒向太后,单只说他私下与太后会面,却没有禀告陛下——陛下就不会善罢甘休!
  王礼悚然一惊,直觉必有大事发生。因此,他身子往前倾,竖起耳朵听得更仔细了。
  御花园里,太后也停住了脚步。
  她向杜玉章方向偏过头。杜玉章跪在地上,脸几乎埋在了地上,只能看见头顶发束些微散乱,似乎被抵在哪儿揉过一遍似的。再加上杜玉章官袍揉得满是褶皱,仔细看去,方才发生了些什么,太后心中立刻有数了。
  太后一双刁眼冷淡地盯着杜玉章,嘴角狞出一丝冷笑。给小喜子使了个眼色。小喜子立刻撸起袖子扑上前去。
  杜玉章只觉得发根一疼,是小喜子用力揪住他的头发,猛地一拽。杜玉章被拽得脸庞高高扬起,他再也避无可避,直接与太后打了个照面。
  “小喜子没说错,果然是‘那位’杜大人。”太后一双凤眼微挑,上下打量一番杜玉章,抿着唇笑起来。“哀家听说杜大人病了,牵连陛下挂心——为了去宰相府,竟然连真正护着国家的大忠臣徐将军也不见!原来杜大人病了,还这样倾国倾城,打扮地妖妖蛰蛰的,来魅惑皇上!也难怪皇儿宠着你,这样全不要脸皮的病美人,病里还来投怀送抱!小喜子!”
  “奴才在!”
  “之前哀家说赐杜大人个净身房的出身,这事儿,你办得怎么样了?”
  她自然知道小喜子没有将杜玉章真的去势,这里只是在恫吓杜玉章。小喜子也明白主子的心意,故意恶狠狠地说着,“这位杜大人啊,也不知身上有什么邪门——疤脸儿从不出错的宝贝弯刀,居然遇到杜大人,就自己拐了个弯!老祖宗讲,净身一次没割了干净,要再来一次。但怎么也要三五个月,养好了伤再说。太后娘娘,您这件差事,三个月后奴才肯定给您好好地办!”
  “那就好。可别让杜大人等了太久,还以为哀家说话不顶用呢。”
  太后走到杜玉章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杜玉章突然后颈一疼,原来是小喜子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举到太后面前。
  太后手指上戴着尖尖的珐琅镶金指甲套,此刻点在了杜玉章脸上,在他腮边画着圈儿。
  “杜玉章,你不是自诩朝廷重臣,是个宰相么?身为外臣,却不归哀家的后宫管辖,更不必顾忌哀家了,是不是?连哀家嘱咐你办的事,你也敢不从!你是不是以为,皇儿宠信你,哀家就不能将你怎样了?”
  “臣对太后,从来恭恭敬敬,绝无冒犯之心……”
  恭恭敬敬,绝无冒犯——也就意味着敬而远之,毫无瓜葛。到了这份上,杜玉章还是将界限划得清楚,丝毫没有屈从于太后淫威的意思。太后凤眉一拧,两眼满是怒火!
  “好哇,看来你只对我皇儿有忠心,竟然眼里没有哀家了!既然你对陛下这样忠心,哀家怎么能不成全你?等净了身,你就留在宫中,专门伺候陛下!”
  一边说,她那尖利指甲竟然用力刺进杜玉章的肉皮,顺着下巴轮廓狠狠划了下去!
  “呜呜!”
  一阵刺痛袭来,杜玉章喊了声疼。
  太后观赏着杜玉章的惨状,得意冷笑起来。
  “啧啧,真是好相貌。 想来陛下也是喜欢你这张狐媚皮囊,才对你言听计从。哀家倒要看看,你没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可魅惑陛下的!小喜子!给我将他这脸抓花了,一块好肉都不要留!”
  “是!”
  小喜子真的张开他那鸡爪子一样干瘦的手掌,就冲杜玉章脸上抓来!杜玉章连连躲闪,却依旧被他一爪子挠在眼下,几道血痕霎时挂在了脸上。
  小喜子一声狞笑,还要继续。却不想,御书房方向隐约传来说话声。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禀告太后娘娘!”
  小喜子赶紧打住。他望向自己主子,从太后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慌张——身为凤栖宫的总管,他当然知道太后在陛下面前,绝没有她吹嘘得那样说一不二!
  若是被陛下知道,太后私下威胁权臣,还拉拢臣子给凤栖宫做眼线……
  他原以为用男人的要害去威胁杜玉章,怎么他都会服软,所以才那样肆无忌惮。可到了这关头,杜玉章还在嘴硬?要是真的不能降服他,被他告到了李广宁面前……
  想到李广宁的雷霆手段,小喜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松开了杜玉章。
  杜玉章得了机会喘息,就想要逃开。可他才走了一步,却又被小喜子拽住衣襟,按在墙上威胁。


【第127章】 与七皇子联手的提议

  小喜子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威胁他,“太后娘娘是陛下的母后,陛下是个孝子,绝不会忤逆太后娘娘!就算你将这些事禀告陛下,万岁爷也绝不会袒护你!你最好乖乖听话,按太后娘娘的嘱咐做!”
  小喜子满脸狰狞,“若是让我知道你敢多嘴,净身时就一刀捅进去,搅碎你的肠子!反正死在净身房里的人那么多,也不多你一个杜大人!听懂没有?”
  威胁过后,他还用力推了杜玉章一下。这才随着太后的仪仗,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转角处的脚步更重了些——为了逼真,王礼特意往御书房方向撤了几步,才开口说了那句话,造成陛下可能在附近的假象。然后他脚步从轻到重,原地跺脚十几下,才从前廊后面绕了来。
  看到太后跟小喜子略带紧张的脸色,王礼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刚才的把戏将他们唬住了。他们疑心李广宁会随时出现,已经放了杜玉章。
  “奴才王礼,向太后娘娘请安了!”
  “王总管平身吧。”在王礼面前,太后的声音显得端庄又柔和,全看不到方才那一副阴冷狠仄的嘴脸。她颔首笑道,“陛下呢?听说近日政务繁杂,本宫惦记陛下的身子,想着来看看。”
  “陛下在御书房。只是,陛下身子有些不适……”
  身子不适,自然不能见客,就算是太后也一样。这话本来就是婉拒的意思。太后眼中现出一闪而过的恨意,可面上却是满脸堆笑,“是么?想必是太过劳累。既然如此,本宫就更要去探望陛下了!”
  说完,他也不等王礼传话,自顾自往御书房闯过去。她身份特殊,王礼不敢拦着,只好抢着通报一声,“陛下,太后娘娘到了!”
  谁想,王礼话音未落,前廊上更传来一个强硬低沉的男声,“禀告陛下,臣徐骁秋求见圣驾!”
  ——怎么回事?太后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她强行闯进来也就罢了;徐骁秋就算是大将军,也不过是个臣子,怎么不听通传就敢擅自进来?
  王礼吃惊地看向徐骁秋,却见他与太后对了个眼神。他明白了,今日这出戏竟然是这二人事先对好的!
  这是要干什么?连陛下这个皇帝,他们这些门阀与外戚,竟然也敢不放在眼里了?
  “徐爱卿来了?”
  御书房的门打开了。李广宁坐在书案之后,目光沉沉,看不出表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啪地一声将御用朱笔搁在桌案上。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
  杜玉章撑着一口气,逃也似地离开御花园。他心跳如鼓,头疼欲裂,浑身冷汗一阵接着一阵——上一次的凌辱,对他的伤害实在是太重了。就算只想起被强压在净身台上,那把弯刀闪着摄目冷光,向自己下身挥舞而来,他就压抑不住地想吐!
  等到终于上了马车,杜玉章软软靠在马车壁上,急促地喘着气。许久,他终于平复下来,才发觉马车根本没有动。
  “怎么不走?”
  “回杜大人,前面的路被徐将军的随从座驾给挡上了。咱们宰相府的人正跟他们交涉,请他们让路呢。”
  “徐将军……就是镇守在西蛮边境重镇上那个徐家?徐骁秋?”
  “正是他!唉,他们骄横跋扈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大人你看,虽然勉强让了路,可留给咱们的地方那么窄,咱们的人都得分批而过了。”
  “没关系,排不下就就分批走吧。他们跋扈,我们宰相府就忍让些,不必惹事。”
  杜玉章嘱咐后,马车终于缓缓移动起来。杜玉章从车帘缝隙里看出去,只见徐将军的护卫果然各个兵强马壮,目露凶光,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
  而看他们身上甲胄,胯下战马,更能看出是所费不菲。
  徐家军几十万人,要维持这么大一支军队驻守边疆,光是运送饷银军粮,就是多么大一笔开销?
  ——“只要触动了门阀武将的军饷军粮,就等于踏上了死路了。真到了那一步,就算是朕都保不下你!”
  ——“你要是真的与门阀武将对上,朕就真的敢砍了你安抚他们!杜玉章,你当朕九五之尊,说出口的话能为了你而改口?!”
  李广宁的话突然在杜玉章心中响起。
  是啊,就算当真掐了军粮,也不可能彻底扳倒手握重兵的将军。陛下还要倚仗他们作战,不能彻底与他们撕破脸。所以最后,一定要用一个人的命,来达成和解。
  谁碰了这军饷,谁就是那个替死鬼。
  “……若当真如此,却真算是恩典了。只怕陛下到时不肯下手……若是那样,我也只好想想办法,让陛下不得不下手了。”
  杜玉章沉思片刻,却微微一笑。那目光中竟有几分憧憬,倒好像他思忖的不是什么必死无疑的艰险抉择,而是一条通往解脱的康庄大道。
  等到了宰相府,杜玉章连官袍都没有换下,就直接到了书房。片刻功夫,他将一封信递到侍从手中。
  “这封信送到木鱼巷,送到木朗先生手上。告诉他,他之前的提议,我愿意了。”
  ……
  很快,这封信送到了木朗手中。木朗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不慌不忙地送走了侍从,又问诊了几个病人,才关上院门。
  他掏出那封信,似乎很随意地拆开了。从外表一点也看不出他苦盼杜玉章的回信,盼了多久。
  看着信,他唇上笑容渐渐加深。
  “我本以为,还需要许多功夫,才能将你劝说得回心转意。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同意了。玉章啊玉章——师兄早就知道,你这样留恋旧情,是没办法真的拒绝我的。”
  “是谁来信?”突然,里间传来一个柔媚的少年音,“什么师兄?你的师弟,不都在那场闹剧里死光了么?”
  “不算正经师弟,不过杜府的那个小公子。脑子不清楚,竟然在夺取皇位成功前背叛了七皇子。害我蹉跎了数年光阴,不然,我早就是大燕的国师了。”
  木朗话音才落,一只纤柔的手突然伸出,夺走他指间信笺。
  原来,说话的个相貌俊秀的少年,方才已经到了木朗身边了。那少年与木朗倒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气质十分阴柔,年纪也小了不少。
  “既然背叛了,怎么哥哥还和他鸿雁往来?”
  “现在他对我们还有用。若是能将他争取来,就能将原本杜家的势力归为我用,七皇子的宏图霸业还有希望。这次我劝诱他用杜家旧势力,截断门阀武将的军饷,到那时候,边境军队必然对朝廷不满,七皇子想再次拉拢他们就更容易了。”
  “所以你就要以身相许?”
  木朗抬起头来。那少年撅着嘴,叉腰而立,明显在生气。木朗明白过来。他眉毛一挑,笑问道,“阿清胆子不小。七皇子给我的密信,你也敢偷看?”
  “看了又怎么样?哥哥要去勾搭这个杜大人了,难道我不能知道?”
  “……怎么,你不高兴了?”木朗笑容温润,盯着面前的少年。
  “没什么高兴不高兴。你不过是为了七皇子的霸业。只是,这个杜玉章将哥哥你霸占了十年之久,你去给他做什么师兄,将阿清自己孤零零丢下……现如今,你还要连自己都送给他!若他答应了,你岂不还要把阿清自己丢下,给他做师兄去了?”
  “阿清不必生气。”
  木朗却笑着,从木清手中将信笺取回去了。那少年脸色一变,委屈神色显露出来,“哥哥……这杜玉章有什么好,要叫你丢下阿清?我本就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因为他,我从小,就像是个孤儿!”
  “哥哥知道阿清不高兴。等到事成,哥哥一定要将他交给你处置!到时候,是杀是剐,还是给阿清试药试毒,全凭你高兴。好么?”


【第128章】 背后捣鬼

  一边说,木朗一边将木清拉近,端详着他气鼓鼓的脸。
  “阿清,你看你又瘦了。虽然试药重要,却也不能太过辛苦。不然,哥哥会担心。你不用在意杜玉章——他不过是哥哥的一个棋子,你才是哥哥唯一的亲人。”
  “知道了。”木清神色和缓了些,“只不过,到时候哥哥一定要信守承诺。这个杜玉章……我一定要让他好好知道我的厉害!”
  ……
  杜玉章心知,要真正革除连年征战的弊病,让大燕不再失血内耗,让百姓休养生息,光依靠和谈是不够的。毕竟朝中还有尾大不掉的军阀势力,就算西蛮真的同意和平,他们也有本事挑衅蛮人,再启战端。
  ——总不能指望西蛮被人主动攻打了,还不还手吧?这样一来二去,战争不就又开始了?
  因此,与外敌和谈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必须要驯服内耗的根源才行。
  他叫来信使,给他一张名单。
  “给这些官员送个口信,就说我杜玉章已经得了陛下的任命,全权负责和谈事宜。以往我们议定过方针大略,也可以施展了。”
  名单上都是宰相府邸中得力的官员,与杜玉章来往较密。他们认同杜玉章的和平理念,也都表示过,若真得到陛下首肯,他们都愿意跟随杜玉章,为边关和平效力。
  杜玉章等了一个时辰,回信陆续送到了。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大部分官员居然都回绝了他?
  ——“杜大人,不是下官不愿为国捐躯,实在是老母年迈,家中无人照料……”
  ——“杜大人,下官才娶了新婚妻子,还未能为家中留后。此去路途艰险,长途跋涉,唯恐有不测……”
  ——“杜相,并非在下贪生怕死。生死之事为小,可注定徒劳无功的无谓牺牲,在下却不能盲从。”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回信,杜玉章眉头越皱越紧。
  “所有回信都在这里了吗?”
  “回杜相的话,今日小人送出去五十三个口信,收回来三十九封回信,都在这里了。”
  “……好,你去休息吧。”
  想来这种即刻回复的,都是早就打定主意不参与的。就是不知明后两日,那剩下的一十四人里,又有多少愿意参加了。
  可杜玉章想不明白的是,这不过是一场和谈,为何大家众口一词,倒好像此去必然送命似的?是否有人在背后搞鬼?那人又会是谁?
  ……
  御书房内,徐将军与李广宁的交锋,也正在进行。
  徐将军本没有资格私自入宫。李广宁早先没有同意见他,他却借着太后的东风不请自来,这无异于示威。李广宁心中大为震怒,脸上却笑得春风和煦。
  “徐爱卿早朝过后还不休息,还赶着来见朕,果然勤于政务。我大燕有这种将才镇守边关,朕就放心了。”
  “皇儿,徐将军镇守边关数年,一直忠心耿耿。这次说是有重要事项禀告,哀家怕下面人传达不及时,就直接领着他来了。皇儿,你不会怪母后自作主张吧?”
  “怎么会呢?朕正想着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召见徐爱卿。没想到母后就带着徐爱卿来了,真是与朕心有灵犀。”
  毕竟是掌握军权的重臣,李广宁总要给点面子。他假意客套几句,就单刀直入,“徐爱卿,不知你这次所为何来?”
  “臣这次匆匆觐见,是为了西蛮合谈之事。”
  “西蛮合谈?”
  李广宁顿时心生警惕。
  “臣认为,陛下既然执意合谈,就一定要派了解西蛮情况,且精忠爱国之人前去。”
  “所以……?”
  “臣以为,这一职责,臣可以承担。”
  李广宁眼睛眯起,几乎一声冷笑。徐将军这一招可真是欲盖弥彰——谁不知道徐将军是最反对合谈的,这样他才能拥兵自重,不断向朝廷要钱要粮。若是派他去谈,只怕合谈桌上就血溅当场!这样一来,未来五十年内西蛮人都不会再信大燕的诚意,不可能有什么边关和平了!
  “不必了。爱卿位高权重,职责众多,不能再给爱卿多加负担了。这件事,朕早就交给杜玉章了。就让宰相府邸去做吧。”
  皇帝金口玉言,这话一出,本应该盖棺定论。可徐将军却没有遵旨,反而笑得分外嚣张,“陛下有所不知。正是因为无人肯为国分忧,都畏惧西蛮路远,吉凶莫测——老臣才毛遂自荐的啊!”
  他将“吉凶莫测”四字咬得很重。李广宁一扬眉,看看志得意满的徐将军,又看看抿唇淡笑的太后,已经明白过来。
  “莫非,是有人放出了风声,若是谁敢接下这差事,就会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臣倒是没听说。只不过啊,去往西蛮的路途那么远,一路上又都是荒山野岭的。会出点什么事,谁敢说呢?”
  话说到这里,再明白不过。就是徐将军恫吓了那些有意参加和谈的官员,告诉他们没等到谈判桌上,徐家军队就有本事叫他们死在半路。看他这嚣张的样子,李广宁阴沉下脸。
  “那为何徐爱卿还自告奋勇,却不怕出事?”
  “我徐家为大燕镇守边关几十年,自然与他们不同。陛下放心,只要徐家还在,大燕的边关就塌不了!”
  徐家还在,边关不倒。那要是徐家不在了呢?自然边关就要出大事了!
  徐骁秋敢说出这种话,却是彻头彻尾的威胁了。李广宁身为皇帝,怎能容忍他这样嚣张?


【虐渣番外】一枕黄粱大梦归(一)

  1.
  李广宁醒来时,身下满是湿冷的稻草,屋子里霉味横行。隔着高大的铁栅,一点煤油灯,闪着豆大的光。
  稍微动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那伤口在湿冷肮脏的牢中久了,已经开始发疮。
  李广宁觉得头晕目眩,喉咙干干地疼。他发起了高热,脑子全然昏沉。凭借本能抬手,他去摸一直在身边的那个人。
  “杜卿,朕好疼啊……”
  才出口,李广宁猛地僵住。他眼睛睁大了,嘴唇剧烈颤抖着——
  “杜卿……杜卿!杜卿在哪里?你们将他带到哪里去了!杜卿!”
  十年了,虽然杜卿从没有回应过他,可也从不曾与他分离片刻!
  “你们放了杜卿!他在哪里——放他回来!朕是皇帝,朕命令你们!放了杜卿!”
  嘶哑的吼声,从牢房中传出了好远。但没有人理会他。
  远处,两名狱卒一边吃着猪头肉,一边喝酒。听到这声音,其中一个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厮,还真以为自己还是皇帝呢?”
  “哼,早就改朝换代了。现在这里,可是西蛮的天下!”

  2.
  李广宁叫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嗓子彻底失声,他才握着铁栅缓缓跪下,肩膀不住颤抖着。
  他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但他还记得城破国亡的那一天。
  ……
  “陛下!他们来了……西蛮人来了啊!”
  “朕知道了。”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西蛮人就要冲到皇宫里了!陛下!快走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跪在他腿下哀求的那人,似乎是王礼。外面一片喊杀震天,打破了大燕皇宫几百年来从未被破碎过的宁静。
  李广宁却像是没有听到。十年了,他神志恍惚,就像是被隔绝在自己的内心里。就算是剿灭了七皇子,赐死了太后,甚至与西蛮结成联盟,达成大燕前所未有的盛世……他心中也没有半点喜悦。
  而后来形势急转直下。西蛮突然崛起,一路攻城略地,直逼大燕国都。李广宁听着下面群臣的慌乱哭嚎,却也没有半分感觉。
  十年前的那一天,他的心丢掉了。从此,他再也没有能力,对外界悲喜给出哪怕分毫反馈。
  “陛下!臣等不敌西蛮,皇宫将破……”
  又是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御前统领?他带了满身的血和硝烟闯进来。
  李广宁紧紧抱着怀中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陛下!皇宫要破了!大燕要亡了!”
  “朕说,知道了。”李广宁突然开口,竟有几分不耐烦。“别烦我……和杜卿。”
  侍卫统领两眼瞪得通红,握紧了手中长剑。他胸膛剧烈起伏着,突然怒吼出声,“陛下,杜相早就死了!死了十年了!您睁开眼看看——西蛮人打进来了!大燕要亡了!将士们浴血奋战,可是陛下你!却还抱着一个死人的尸首——你这昏君!你该为大燕陪葬!”
  话音未落,那侍卫拔剑而起,带起飒飒剑风!李广宁两眼无神,只是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
  噗地一声,锋利剑刃刺入血肉。李广宁一声闷哼,闭上眼睛。难以忍受的剧痛从身后袭来,李广宁唇上,却露出几分笑意。
  “杜卿……你是不是在等我……朕来找你了……”
  他喃喃自语着,却没有任何回应。
  十年来,他从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他耗尽国力,保住了这一具倾国倾城的躯壳。那人的容颜,依旧是栩栩如生。
  可就算是栩栩如生又如何?
  他再也没看到过,那人对他展露笑颜。
  连梦中,都没能见到过。

  3、
  李广宁以为他会与杜玉章死在一处。但在剑刃穿透躯干之前,他却听到了长箭破空嗖地一声。
  “唔啊!”
  御前侍卫倒下了,他的剑在李广宁后背猛地一剜,剐开大块血肉。但最后还是没能刺破脏腑,留下他一条命。
  “少主!这人是大燕皇帝!要不要杀了他?”
  “大燕皇帝……李广宁?”
  李广宁倒在地上,身后血流如注。剧痛和失血让他意识模糊,他全部力气都在怀中——方才倒地时,他将杜卿护在了怀里。可蛮子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害怕?
  “杜卿……朕在……没事……”
  李广宁想要亲一亲杜玉章的脸。他一动,后背就像是要撕裂了,刚才那一刀仿佛连脊柱都劈成两半。
  但他的唇没能碰到杜玉章的脸。
  一双手插进李广宁与怀中人之间,夺走了他的杜卿!李广宁眼睛突然睁大,用力向上伸出双手。背后疼得钻心剜骨,可他顾不得——
  “放开杜卿!别用你的脏手碰他!滚开!把他还给我!”
  穿着马靴的脚用力踩在李广宁脸上,留下带血的脚印。
  “还给你?你也配!”那人声音冷硬,带着浓浓的不屑。“杜玉章从来不属于你。杜玉章恨你入骨,唯一的遗愿,就是离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再不用看你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霸占他的身子,叫他不能安息?”
  那个西蛮人一身戎装,怀中抱着杜玉章的尸身,站起身来。
  那是他的杜卿!从来只能他一人护着,十年来从不曾让别人碰到杜卿半分!这蛮子怎么敢?
  “放开杜卿!”
  李广宁眼睛瞪得血红,胸膛不住起伏。他嘶吼着,用力伸出手去,却抓不住杜玉章的半片衣角。
  “滚远一点!这辈子你都别想再碰到他一片衣角了!”
  西蛮人一脚将李广宁踢到一边,大踏步往宫殿外而去。
  他竟然抱得那样紧!
  “放开他……放开杜卿!”
  李广宁拼尽全力向前爬去。在他身下,拖着长长一滩血痕。就连一边的西蛮武士都惊呆了——这人是养尊处优的皇帝,又不是将士!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竟然还能挪动?
  “少主?要……杀了他吗?”
  “不用!”西蛮人的声音从外面远远传来,“杜玉章毁在他手里,死在他手里!那人死了,大仇不能报,可我苏汝成还活着!你们将他押下大牢,千万别让他死了——否则,就太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