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30

一条虫: 官家嫡女的奋斗日子 15 - 28

15、金氏生子

  又过了几天,林勤听了自己姐姐的话,找了一个空把颜贺问他的话偷偷地告诉了林琳,林琳听后面上不漏,并没有问颜贺说了甚么话,只是看了林勤一会,才问道:“勤弟,告诉二姐姐,你有把这事告诉别人么?”

  “没有,连姐姐我也没说过,颜大哥只是让我偷偷告诉你,我答应了他,就要做到。”林勤大眼眨巴了两下,说着谎话有些心虚模样,但仍是讲得很顺溜。

  “真的么?”林琳看林勤那样子似是没说谎,可她仍是不放心,问道:“我听下人说你一下学就去找姐姐了。”
  
  林勤一听,不由地有些紧张,只是重复道:“没说,没告诉姐姐。”

  本林琳还有些信林勤,这会见他紧张,心下便明白这林勤是对她说了谎,才会因她那一问紧张,终究是个小娃娃。既然林勤撒了谎,那姐姐必定知道颜贺找她的事,到时候又不知道她会在爹爹跟前说些甚么话了。
  
  “好了,我已知道了。勤弟记得别把这事说出去,若我知道有人传,我可不依。”林琳心里转了几回,又见林勤如今对她很是防备拘谨,便不想再说下去,转身又随手拿了一个出府淘来的小玩意儿,递给林勤,“勤弟,这小泥人会转圈圈,二姐姐送给你,当你替我保密的报酬。”

  林勤看着那个精致的小泥人,孩子心性一起,也就伸手接了过来,与林琳道了谢,就出了芳华院。
  
  林琳看着林勤消失的背影,双眼晦暗不明,自从被林老爷罚过之后,她渐渐明白自己的处境,这里不是前世那个地方,并没有那么自由,连八九岁的孩子都能算计自己,全是因为自己的轻视和大意。

  娘亲说得没错,她还有许多地方要学,总不能吃了一次亏便这么认了。既然爹爹要她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那她就做给大家看,从今天起,她不能再任性为事,免得让一个小女孩给看扁了。
  
  林勤自芳华院出来后,知道自己方才在二姐姐面前做得不够好,二姐姐好像也一点都不信他的话一样,便匆匆赶去竹逸院。

  竹逸院里,林蓉正悠闲地给花浇水,一边与奶娘许氏,绿竹绿菊说着话,见林勤过来,才把水壶递给绿菊,看着林勤,问道:“勤儿,你这是打哪来?”
  
  林勤把去找林琳的事三言两语告诉林蓉,小脑袋垂着,一脸做错事的模样,林蓉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摸摸林勤的脑袋,道:“这不是甚么大事,你又何必撒谎。”

  “姐姐,不是你让我偷偷告诉二姐姐么?”林勤脸红不解地问道。
  
  “嗯,告诉她就好,我知不知晓这事没甚么大干系。”林蓉轻声道,她并不想拿这事做些什么,林琳既是知道林勤告知了她,又能如何。

  纵使林琳防着也是白防,她现在只想为弟弟与自己日后好好打算,趁金氏还未有心力理府中之事时,做好一些准备,要不了两个月,金氏便要生了,若真生了一个男孩,她总要为弟弟着想。
  
  林蓉心里想到,又暗想这金氏若生了个女儿,那就更好了。

  “姐姐,真的没事么?”林勤拉了拉林蓉的衣袖,把她唤回神。

  林蓉笑着摇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林勤说道:“勤儿,姐姐有些事交代你,去与表哥商量。”
  
  林蓉与弟弟林勤商量了事情,姐弟俩又一块用了饭便散了。

  接下来日子过得很快,这期间除了林琳闭门不出学着女红描花,金氏也修身养性,偶尔林琳在跟前伺候着,便把府中的事全让林蓉与林府方管家管着,赢得林老爷的赞许,连带着见林琳这么争气,对林琳所生的气也淡了,怎么说也是疼爱了这么久的女儿,如今这般听话懂规矩,又有甚么不满。
  
  林蓉小小年纪,管着一个大府,也累得很,但终究有着打算也硬是咬牙撑了起来,让弟弟与表哥沈子皓商量,得了回信,便用了自己攒了多年的月钱还有积蓄,连着林勤的私房也一并托了沈子皓替他们姐弟置了一处房产,还让表哥动了关系,瞒着自己的爹爹,把房子记在林勤名下。
  
  林蓉做了这些,心里有些放心,她日后是要嫁出林府,若弟弟在府中过得不好,也终是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但沈子皓替这姐弟俩做完这些,只让林勤带回了三个字,便是一声叹:“何苦呢。”

  林勤知道自己姐姐这些打算全是为了他,又见自己爹爹又天天往那沁梅园跑,人也越发成熟了起来,自表哥说过林蓉那三个字后,林勤心里记得紧,念书也更加用功,听他表哥说过,只要他日后有功名在身,谁也欺不了他,到时姐姐若嫁了婆家,也有个凭仗。
  
  林府的日子看似平淡无波的过着,林琳自讨回林老爷的欢心后,便被允了与林蓉一起管着林府的事,林蓉知道后虽皱眉,但终究甚么都未说,因有人分担,她也可在百忙中歇息一会,却被在侯府时交好的向月儿突然上门拜访给搅乱了。
  
  向月儿想着这个合心意的闺阁密友,心血来潮便带着丫鬟药儿来了林府,恰好林老爷不在,金氏又在安胎,向月儿也便直接由下人带到林蓉面前。
  
  她一见林蓉,看她面带疲色闭着眼睛,又见一旁正在看着账簿一脸严肃的林琳,便好奇地问道:“蓉姐姐,怎么了?”

  林蓉听到声响,迷糊地睁开眼,看着向月儿,才清醒喜道:“月儿,你怎么来了?”
  
  向月儿跑过去拉着林蓉的手,告诉她今日上门只是想找她玩,可见林蓉这般累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听林蓉是管家累成这样,向月儿不满道:“蓉姐姐,你也只比我大半岁年纪,怎么就要管府中的事了?咦,林夫人呢?”
  
  林蓉拍拍她的手,轻摇头,“金姨要养着身子,这事是我自己揽过来的。”

  向月儿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对林蓉道:“林姐姐,我给你缓缓筋骨吧,提神。”

  林蓉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向月儿抬起她的手揉捏一拉,又拍着她的肩膀,来回几下,身子骨差点散架,便躲着笑道:“月儿,你这力气真不像是女儿家。”
  
  因与向月儿笑闹一番,林蓉反倒消了些疲倦,倒是正在看账簿的林琳见状皱着的眉头越来越紧,终于忍不住说道:“姐姐,你们别吵,我还要看账。”

  林蓉闻言停住,对林琳道:“妹妹,我带月儿回我院里。”
  
  “姐姐,这账簿许多处还需你指点,你如何走得?”林琳沉声道,头也未抬,仍继续看账。

  林蓉拉着向月儿的手顿住了,“妹妹,你不是说已经无事,不需我再看了么?”

  林琳抬头,看着林蓉,“姐姐,现在不需要,不是说待会不需要,这账簿自娘亲未管后,一团糟,如今没有姐姐,怎的理得清。”
  
  林蓉一听,这林琳话里有话,分明就是说自她接手后府里的账管得一塌糊涂,心头一堵便说道,“妹妹既然这么说,那还是等金姨自己来看吧,我是无能为力了。”

  本这看账之事吃力不讨好,自她接过手后,才发现府里错帐漏账一堆,京城面铺,京郊庄子账记得不清不楚,全是金氏之前留下来的,如今这林琳好意思是因她接手过后,弄成这样!问过爹爹,爹爹想着金氏如今怀着身子,只是告诫几句,这林琳若说不知道那才是笑话。
  
  林蓉想着便气,这回一下便把这事全推回给林琳。

  “林琳,蓉姐姐也才刚学管家,怎的你就把事全怪她身上,好生奇怪。”向月儿也说道。
  
  林琳看着这两人,忽然挑起唇角,说道:“我可说了甚么?我并未说姐姐甚么,倒是姐姐听了反应如此之大,莫不是心虚?我可一字都未提姐姐的名字,听你们二人一说,倒好像是我找茬似地。”

  林蓉,向月儿听到她这话,怎么听都怎么刺耳,向月儿向来不吃亏,见那林琳说完话,笑得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咬牙一拍桌子,便要上前去与林琳理论。
  
  林琳见她一脸气势汹汹,倒退了一步,喝道:“姐姐,若你我二人不和,最闹心的便是爹爹!妹妹可不想的!”

  林蓉闻言,看了林琳一眼,拉住向月儿,“月儿,先坐下来。”

  向月儿怎么也看不惯林琳,冷哼了一声便坐回去,在林府她也不便怎么样,只好听了林蓉的劝,不再理会林琳。

  林蓉见向月儿不高兴,心里也不好受,便对林琳说道:“妹妹,你留下看账簿,我带月儿回院里。”

  说罢便拉着向月儿要走。
  
  林琳一脸无所谓,手指轻敲桌子,看着林蓉与向月儿的背影,好心情地又坐回椅子上,方要准备看账簿,便见一个小丫鬟脸色焦急,匆匆地进了院门,林蓉与向月儿都停了下来。

  “大小姐,夫人要生了!二小姐呢……”
  
  林蓉闻言,心中一紧,握着向月儿的手也下意识地用力,对那丫鬟轻点头,“知道了。妹妹在屋子里。”

  话方说完,便见一道嫩黄身影从她与向月儿身边掠过,林琳已经奔了出去。

  小丫鬟见二小姐已经跑了,赶紧跟在后头,喊着:“二小姐慢点,别摔着。”
  
  待着两人奔远了,林蓉才对向月儿说道:“月儿,我也得快些过去。”

  向月儿自知林蓉与她弟弟在府中难处,便点头,“我与你一道去,我还未见过人生孩子呢。”

  林蓉本来有些心焦,听了她这话倒是笑了出来,“咱们女孩子,怎么能讲这种话,快与我去看看吧。”

  “好的,蓉姐姐。”向月儿说着,拉起林蓉就往前头跑去。


16、终歇口气

  林蓉与向月儿赶到梅园时,方进院子,便能听到房里一个女人尖叫声,稳婆沉声吩咐丫鬟的声音,待走进去后,见丫鬟婆子从房里端出一盆血水,两个未出闺阁的小姐吓得脸色煞白。
  
  林蓉使劲地捏了一下自己,好清醒镇定一些,见林琳这会焦急地在门外踱步,时不时掌心合十,林蓉也不知该说甚么,便立在一旁,问可有人去告知爹爹金姨要生了的事,等听到丫鬟点头后,她便忍着房里那像撕裂肉般的惨叫声,没有离去。
  
  向月儿抓着林蓉的手指骨都泛白了,等林蓉吩咐完下人后,方看到林蓉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便说道:“蓉姐姐,生孩子这么痛,我,我以后都不生了!”
  
  林蓉拍拍向月儿的手背,心道早知便让她别跟过来,这会吓得都语无伦次了,其实这会连她都吓住了,“别说傻话,月儿,你先出去。”

  向月儿闻言,没有停留,跑了出去。
  
  林琳也顾不上林蓉这边,猛地听到房里金氏嘶哑的声音叫着:“老爷!老爷!”

  她急着瞪大眼睛,扒着门冲着里边喊道:“娘,坚持住,我这就去把爹爹叫来,我这就去!”

  方要冲出去,才想起她并不知道林老爷去了哪里,看到林蓉,跑过去摇着她的手臂,急问道:“爹爹在哪里?你是不是没去叫爹爹,爹爹怎么还没过来?”
  
  “林琳,别急!爹爹已经派下人去告知他了,再等会!”林蓉也回道,挥开林琳抓着她的手。

  “娘亲等不得!”林琳喊道,娘亲怀孕时动了胎气,虽说样了两个来月,但终究是伤着了,如今生产更是艰险至极,最想要见着爹爹,爹爹却还不来,这怎么能不让她着急!

  “好,我让人再去催催。”林蓉见林琳这模样,转身走去吩咐道。
  
  林蓉还未走多远,便见林老爷带着仆从正匆匆地往梅园这边走来,等走近了,林老爷脸带急切,问道林蓉:“可已经生了?”

  林蓉摇头,“爹爹,金姨正喊着你,要见你。”

  “胡闹,这产房凶煞之地怎是我能进去的。”林老爷闻言眉头一皱说道,人已往梅园走进去了。
  
  林琳见着林老爷,赶忙迎了上去,“爹爹,娘亲好辛苦!”

  许是林琳叫得大声,她话方停,便听到房里边金氏惨叫,“老爷!老爷!”

  林老爷听到那声音,眉心直跳,吩咐下人还有稳婆好生照顾金氏,便欲离开到屋子里坐着。林琳见状,暗恨爹爹无情,又阻止不得,只能跺脚泄气。

  正在此时,房里传来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接着便是稳婆大喜的声音,“老爷,夫人,是个少爷!”

  林蓉刚踏进院门,听到这一句贺喜,心头一空,整个人无力倚在院门边上,金氏终究还是生了个男孩。
  
  林老爷闻言,大喜,也不走了,转头便吩咐下人府里打赏,又正想等稳婆清理干净产房后,再进去看看新生的儿子,便立在那里,林琳整个人笑得像朵花似的,看到门边的林蓉,亲热地走过去,牵着林蓉的手,道:“姐姐,娘亲生了个男孩,以后我们又有一个弟弟了,真好。”

  林蓉努力让自己笑出来,“确实很好。”

  院外的人还未欢喜尽,就听到房里稳婆又叫了出来,道:“不好了,夫人血崩,快叫大夫。”
  
  林琳拉着林蓉的手猛地一紧,松开后人已跑到房门前边去了。林蓉疼得皱起眉头,此时也无意去怪林琳,她听到血崩时便想起奶娘曾对她隐晦的说过,若金氏生的时候血崩也算报应了。本她想再问下去,奶娘又说这些并不是她一个小姐家该知道的事情,她便停住不问。但也明白血崩并不是好事,听那稳婆着急的喊叫,也知道金氏这回生子是伤了元气了。
  
  因林老爷在,丫鬟婆子行事井井有条,府里也请了懂治血崩的妇人,早在那里候着了,稳婆一叫,便开始替金氏止血,等终于静了下来后,妇人出来告知林夫人血崩已止住,待会还需请个大夫诊治一番。这会林老爷与林琳放下心来,俩人等那稳婆说可以进去后,才一前一后进去看金氏。
  
  林蓉思虑了几番,还是跟了进去。走进那房间,还能闻到一股血腥味道,甚是不舒服,金氏累得睡着了,林老爷进去便接过稳婆手里的孩子,喜笑颜开地看着,林琳也很是高兴,轻轻用手指轻触着襁褓里的孩子。笑道:“爹爹,弟弟真可爱,那小鼻子像极了爹爹。”
  
  林老爷看着孩子轻蠕几下的小嘴,心生喜意,他只得林勤一个儿子,如今终于又有一个,怎么不开心,听了林琳的话,笑得更是得意。

  林蓉走过去,看了一眼红脸皱皱,浅淡眉毛的婴儿,倒真看不出与爹爹有哪点相似,林老爷见她过来,伸手把孩子递给林蓉。
  
  林蓉吓了一跳,“爹爹?”
  
  “蓉儿,抱抱你的二弟弟。”林老爷看着林蓉笑道。

  林蓉心里疑惑,脸上泛红,有些发热,其实她并不喜这个弟弟,但终究笑着伸手欲接过,便被林琳抢了先。

  “爹爹,我还没抱过弟弟了,我先。”林琳把自己的弟弟抱在怀里,笑嗔着说道。

  林蓉站在一旁微笑,与林老爷笑说了几句话,才从林琳手里接抱过这个弟弟,看着那红彤彤的小脸,心里倒是柔软成一片。
  
  她也没抱多久,便让稳婆抱回去,下人请来的大夫已到,她与林琳跟着林老爷去看金氏了。

  那大夫细诊了一番,眉头皱得死紧,待松开来后,才叹气对林老爷说道:“尚书大人,夫人这身子恐怕不能再生育了。”

  “怎么会这样,大夫你可看清楚了?”林老爷闻言,急问。
  
  “夫人怀孕前已伤了身子,这会是真的元气大伤,我也无能为力。”大夫摇头说道,他方才说的话还算往轻处说,其实金氏自这次后,身子骨已虚透,已经没有再怀上的可能。

  林琳眼圈红红,对大夫祈求道:“大夫,你帮帮我娘亲,好生养着一定会好的。”

  大夫只是摇头不语,到一旁开了方子,交待道:“这方子好生让夫人养着。”
  
  林老爷也叹了两声,吩咐下人送大夫出府,又让林蓉林琳各回自己院里歇着,想到方得麟儿心情又好起来。
  
  林府连着几日,从主到仆,全都浑身洋着喜意,金氏自醒来后,知道自己伤了底子,不能再生,但终生了一个儿子,仍是高兴,这高兴也只持续了几日,便因孩子有些毛病而心慌了起来。
  
  自孩子生下来睁了眼后,便发现了不对,这孩子只会哭闹,声音响亮经常半夜吵得金氏无法安睡,模样倒是越长越喜人,可眼神却呆滞,金氏初发觉异样,只想待几日后便好,却未想到孩子一直如此,她心慌了,派人去请了大夫。
  
  大夫看过后,才告诉金氏,这是她动胎气伤着了孩子头,这孩子是个痴傻儿。

  金氏闻言怒极,气得让人撵了那大夫出府,这边孩子又哭叫大声,心中更是烦乱!她居然生了个傻儿子?想到是方婆子害她动了胎气,才生了个傻儿子,心头更是气急,发话下去,欲找到方婆子,好生教训一番,也难解她心头之气。
  
  林府因那大夫的话个个收了脸上的笑,生怕犯了半点错便惹了夫人大发雷霆,第一个把小少爷是个痴傻儿的事传出去的人被金氏生生打个半死,拖出府去。那丫鬟因签了奴籍,即使死了也没人找事,因金氏这一发作,府中下人全被震住了。
  
  林蓉得知此事,只是垂眸想到,果真是报应,又让绿菊去打听爹爹是否已经知道这事,这回倒未想到会峰回路转,一个痴傻的弟弟,如何都威胁不到勤儿,金氏也不能再生,她终可放下一半心。
  
  林老爷知道这事后,恼了也怨了,还在祖祠那里呆了半天才出来,出来后脸色越发严肃。生了个痴傻儿,这事怎么说出去也是个丢人的事,本他还欲在孩子满月后大办满月席,如今只求出府不让同僚取笑就好了。
  
  叹了几回,又想到他仍有林勤这个聪明伶俐的嫡长子,心里欣慰了许多,罢了,他的子嗣少,心思还是放在勤儿身上,日后林府终是要靠这个孩子撑着。
  
  林琳是最晚得知同母弟弟是个傻孩子的事情,知道后还不信以为是下人造谣,待她赶去金氏那儿想亲口问自己的娘亲,见娘亲脸色铁青,不再是往日温柔面孔,心里一突,明白原来那是真的。

  又听到一旁弟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走过去轻拍起来,等拍了许久,弟弟还在哭,林琳心里也不耐烦了,挥手让人找来奶妈子,看好弟弟,才过去哄着金氏。
  
  金氏生子本事喜事,但喜意因她不能再生育,孩子还是个痴傻儿的事冲淡了,待她出月子后,又管着林府,仍是之前温柔模样,谁也看不出她自那次后心里有多恨。

  日子倒是一天天平静地过,林蓉与金氏算进水不犯河水,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每日关心弟弟,林老爷的脸色却是一天比一天严肃。
  
  时间如白驹过隙,大乾元历又过了四年,四年来除了林老爷因朝廷之事,降了一级,罚俸三年,府上的尚书府牌匾也被摘了下来,便没有更大的事。只这一事便让整个林府沉闷了下来。金氏对生的那个痴傻儿看得更加碍眼,这个孩子就是个扫把星,如今因生了他,她不能再怀上,老爷还出了事,全是这个孩子带来的。随意让丫鬟带着,偶尔才问上一句,林琳初是看不惯金氏的做法,但因被那个弟弟哭得心烦,也亲近不起来。

  这个林府二少爷长到三岁才得了林老爷许的一个名字,林池。这名还是林勤顶着林老爷的黑脸去问来的。
  
  林勤与这个弟弟异常投缘,弟弟两岁时林勤方见到他,平日都被金氏藏了起来,免得丢脸,林勤只在襁褓里见过这个弟弟,便没再见过,与金氏不亲近也不曾想过去见这个异母弟弟,那日还是听到梅园有小孩的哭声,他才顺着声音看到了这个被称为痴傻儿的弟弟。
  
  林勤疼这个弟弟无人理会,天天以去向金氏请安的由子去看林池,林池也就粘着他,后来金氏见状,向林老爷说了,让林池与林勤兄弟住一个院子,也能兄弟亲近。

  林蓉一听这事,摇头便是反对,若住一块,若林池出了甚么事,到时林勤如何说去!却终是磨不过林勤,又见林池一个小玉娃娃,呆呆模样,心软点头,应了林勤。

  只是平日因林勤要上学,多是林蓉带着林池,金氏因指望不上这个儿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心头的怨始终难消。
  
  这年春时,林勤以稚龄八岁过了童试,成绩虽只是中下,但也得了增生,是一名小秀才,又听了夫子的话,准备三年后下水,参加乡试,看能否求得一次中举,这一喜事终于为沉闷的林府带来了一些喜意。


17、静女其姝

  林勤过了童生试,如今也被称为林小秀才,为了三年后的乡试,天天勤勉不惰,刻苦用功,林老爷因林勤争气,脸上也多了笑容,不在常板着脸作严肃状。偶尔看到林勤带着林池玩耍,也只是说一两句,有时还会摸摸林池的脑袋,不再是以往的冷脸训斥。
  
  四年了,林蓉也已十三岁,到了该出阁的年纪,只是一直未定亲事,林老爷没说,金氏也未开口提,林蓉的奶娘许氏天天在念叨,林蓉长大了越发觉得这类事羞窘,许氏一提,她便推拒躲进房里,虽心里明白,定亲是迟早的事,可这事来了,金氏她不能指望,若爹爹不说,她一个女儿家脸皮厚着去到自家爹爹面前求,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林蓉也会想不知道爹爹在作何打算,或许是想等妹妹林琳与她一齐定亲出阁吧,她想想也就过,现在弟弟已经有了个秀才的名声,待三年后能一试得中,那是最好不过的事,她也能放心出嫁,现在并不急。
  
  大乾婚嫁习俗,姑娘家十三四岁便可定了人家,可定了人家便嫁,也可在家里留上几年,待长大些便嫁做人妇。能在家留上几年多是达官贵人家的闺女,若是农家女孩儿,只消亲家下聘,便可张罗婚事了。

  林蓉对这些还是知道的,是以满心打算待弟弟中了举,有了功名在身,她就能放心弟弟一人在府好好的,然后嫁做人妇。
  
  现在林老爷对林勤确是很看重,但也仍需勤儿自己争气。林蓉想到府里金氏,如今金氏不能再孕,看似是一心管着府里的事,可是林蓉一点也不信金氏能看着她与弟弟好,每次去梅园看到金氏那双眼睛她便不舒服,只是她现在有力无处使。
  
  林蓉想罢抬眸,看向正在凉席上淌着口水吃糖的林池,金氏本来是指望能生个聪明伶俐的儿子,可结果却生了个痴儿,指望不上便不再过眼,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可这般不冷不热,当真是让人冷心。也幸好她生的是个痴儿,林蓉知自己这般想实在是恶毒心思,可若能不威胁勤儿,她这般想恶毒也认了。
  
  林池咬着糖,糊得满脸都是,林蓉走过去,轻轻拿帕子给他小脸擦干净,“池儿,姐姐并非狠心人,待你哥哥中了举,有了功名,池儿日后也能有照应。你生得如此,若日后能好,姐姐也是会高兴的。”

  林池愣愣地让林蓉擦脸,等一会发现手里的糖不见了,小嘴一扁,眼泪就一颗颗圆滚滚的滚了下来,已经要开始嚎了。

  林蓉已经习惯了林池的哭声,可也不想小孩哭坏了,便赶紧说道:“池儿,哥哥,哥哥。”
  
  林池一听到哥哥二字,嘴巴闭上不嚎了,只是眼泪还是啪啪直掉,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蓉,结巴地说道:“恪…恪,哪……”

  林蓉又让绿竹去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过来,细心地给林池擦眼泪,温声安抚道:“你哥哥待会就下学来看池儿。”
  
  说罢,轻轻地摸着林池的脑袋,林池听不懂林蓉的话,林蓉就反复地重复看池儿几个字,等他好像懂了,小脸会笑了,这才停歇,让下人做了一碗燕窝粥,哄着喂他喝下。

  林蓉看着他一边乖乖地喝粥,一边给他讲一些从前哄过林勤的志趣故事,林池模样长得也有些像林勤小时候,这也是林蓉心软的原因,对着林池,她并不会想要把对金氏的怨加诸在这个孩子身上,世间因果报应,却是报在一个孩子身上,林池是个无辜的孩子。
  
  “小姐,池少爷可真粘大少爷。”绿竹看着林蓉喂着林池,林池手里拿着一个光滑的小方块,坐着的前边还放着几块,方块上边写着个勤字,却是林琳送过来的。林琳知道弟弟能开口说几个字,反应也只是慢人半拍,心里也是有姐弟情的,便做了些益智的小方块,让林蓉有空能多教教林池。
  
  “他们是兄弟。”林蓉垂着长睫,轻吹着调羹的粥,待觉着好了才给林池喂下。

  “那也是。其实池少爷还是很可人疼的,只是那些瞎了眼的人才会这么糟蹋他。”绿竹自知道林池还未被林蓉带着的时候过得是什么生活,便心疼不已。
  
  “这些话以后都别说了。”林蓉说道,金氏的为人她清楚,若不是她的疏忽,林池怎么可能受到那么多冷落,对自己儿子都能心狠的人,她真的无法放心在林勤未能照顾自己的时候出嫁。
  
  “小姐,你就是顾虑太多。”绿竹说道,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能少那么多事,我又何必顾虑太多。”林蓉笑道。
  
  这时许氏从外边进来,看到林蓉正在喂着林池,便赶忙说道:“小姐,这怎么能让你动手,绿竹你怎的这般没规矩。”

  说着便要接过林蓉手上的碗,“小姐,池少爷连那头都不理,你这般好心,那头也不知能记得你的好不。”
  
  林蓉知道许氏说的那头便是指金氏,想想便说道:“我与勤儿又不是为了让她记着才带池儿好,奶娘,我来喂池儿,他现在只认我和勤儿。”

  许氏见林蓉执意,也不好再说下去,便立在一旁。
  
  “小姐,方才我去和府里方管家的婆子说了会话,”许氏想起方才刚听来的事,脸上有些笑意,“婶子说金氏在老爷跟前提了二小姐定亲出嫁的事,好似也提到了小姐。”
  
  林蓉舀粥的手一顿,抬眸看着许氏:“她真的这么跟你说?”

  许氏说得方管家的婆子自金氏那里的方婆子被撵出府后,方管家的婆子就去了沁梅园做活,这会应是听了梅园里传的一些话。

  “自是错不得。”许氏应道,“婶子说那日她正在梅园伺候,过一会就见那人的大丫鬟出来,与另一个丫鬟咬耳根,说是有关两个小姐的婚事。这会也只大小姐和二小姐俩人的婚事。”
  
  林蓉脸上红霞飞过,状似无意地问道:“还说了什么。”

  说完便低头给林池喂粥,掩饰自己的窘迫。
  
  许氏见林蓉这摸样,知道自家小姐又害臊了,便笑着说道:“这她也没听多清楚,我待会再去好好打听,一定听个清楚明白。小姐也不必这般害臊,女孩儿出阁是大事,自己总是要懂一些的。”

  林蓉轻轻点了头,笑而不语,奶娘说得没错,但是懂了还是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多了也无甚用处。
  
  林池用手推着林蓉伸过来的勺子,不要吃了,林蓉被他一挥措不及防,粥还有些烫全撒在林池的小手上,白嫩的手背霎时红了起来,林蓉赶紧把碗放在一边,与绿竹一同替林池擦着,许氏已跑去端冷水了。
  
  等擦干净后,林池才呆呆地看着小手,过了一会才哭起来,林蓉这回也顾不得什么顾忌,赶紧把他搂在怀里好生安慰,许氏端了冷水把林池的手浸泡在里边后,林池才慢慢停了哭声。
  
  “绿竹,快去我房里拿药膏出来。”林蓉看着林池的红通通的手,皱着眉头说道。

  绿竹会意,也快步跑进房里。
  
  却见这时,一道男童的声音响起,“姐姐,池儿怎的又哭了?”

  林池本来已要停了哭声,听到林勤的声音,小嘴一张,就又嚎了起来:“恪…恪…”
  
  “勤儿,快些进来。”林蓉说道,轻拍着林池的背,把林池想从水里伸出来的手又塞了回去。
  
  林勤从外边脸色焦急的跑进来,却见林池哭得这般凄凉,正担心是哪里伤着了,但听了林蓉的话,才知道是烫着了,便拿出从外边买回来的小玩意拿到林池眼前晃着,哄道:“池儿不哭,哥哥给你买了好玩的。”

  说着,便让林蓉歇到一旁,他来哄林勤。
  
  只不过一会,林池就乖乖不哭了,拿着林勤给他的小玩意就咧嘴傻笑,林蓉见状,笑道:“弟弟,池儿还是听你的话,我天天带着他,哄他不哭还得费很大功夫。”

  林勤调皮地冲着林蓉笑道:“池儿可比弟弟我小时难哄,姐姐辛苦了。”
  
  “可不是,少爷,二少爷也就只听你话,要让他不哭,只要拿你的名儿哄他,过一会就不哭了,方才他听到你声音,还会向你撒娇呢。”许氏也说道,伸手接过绿竹拿来的药膏,蹲□子替林池抹药。
  
  林蓉林勤听了俱是笑开了,大家方说着话,便听到守在外头的绿菊快步走了进来,见过林勤林蓉后,对他们说道:“少爷,小姐,夫人正带着人往竹逸院走来了,芳儿现在院门口迎着。
  
  林蓉闻言挑眉,看了一眼弟弟林勤,“勤儿,带着池儿与我同去迎迎夫人。”
  
  金氏这四年甚少来竹逸院和竹轩院,自从林池与林勤同住竹轩院,她本一开始想亲近林勤,便有了空就去竹轩院,可是久了却发现林勤对她恭敬有余却并未有任何亲近,连她的儿子林池每次见了她也要哭上一回,久了她也死了这份心,现在也只是一个月去上两次,不让下人说道,林蓉这儿竹逸院就更是少来,几乎是从不踏进,今天却突然听到金氏过来,心里有些诧异,不知她来意为何。
  
  金氏带了两个贴身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还有两个婆子,二等丫鬟手上还拿着一些东西,一群人婀娜袅袅,往着竹逸院走来。

  到了竹逸院,芳儿燕儿俩人在门口迎着见过夫人好,进了院子,也没有走多远,就见林蓉与林勤走了出来,林蓉的奶娘还抱着她的儿子林池。

  看到他们,金氏也就停了脚步,等着林蓉林勤俩人上前给她见礼。


18、浅谈亲事

  林蓉林勤给金氏见过礼后,正要把她迎进屋子里去,被许氏抱着的林池这会看到金氏,嘴巴方要张开来哭着,就让林勤给握住了小手,哄道:“池儿不哭,待会哥哥带你去玩。”
  
  又怕林池听不懂,重复道:“玩儿,哥哥带池儿去玩。”
  
  林池呆呆地让林勤哄住了,金氏攥紧手里的帕子,抬步越过林勤林池,却冷不防瞥见林池手上的伤,便转头缓缓地对一旁的林蓉说道:“蓉儿,我知你最懂分寸,池儿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说着便带着丫鬟,由林蓉领着进房了,坐在最上方的椅子上。林蓉这才回她道:“金姨,池儿是不小心被烫伤了,下回我会当心些。”
  
  金氏等绿竹给她上了茶,方端起茶杯,垂眸喝着茶水,听到林蓉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却说道:“蓉儿,你院里的丫鬟也太不当心了,池儿这般小,还可怜见儿的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找谁哭诉,现在受了伤,我这当娘的心里也不好受。”
  
  “金姨,池儿不喜欢让丫鬟们喂,都是我亲自喂他。”林蓉低头温声地回道,看你怎么拿丫鬟们说事。

  金氏闻言,柳眉一扬,不再好继续说这事,便道:“蓉儿,今日我过来是有事找你。”
  
  “金姨有甚么事让丫鬟过来告知一声便行,怎么能让金姨亲自走上一趟。”林蓉柔声笑道,“只金姨过来,确实让蓉儿很开心,勤儿也真是,怎的就抱池儿去玩耍了,让池儿与金姨多亲近亲近,也是好的。”
  
  金氏听着林蓉说的这话,心头有些气闷,林蓉这话里有话,分明就是说她平日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来看看,如今还需要他们姐弟俩担着,母子才会亲近。若不是那个痴儿每回见着她便哭,又生得痴傻只亲近这对姐弟,生生一只小白眼狼,她可会气得舍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那块肉么!
  
  金氏想着如今又拿这对姐弟没法子,老爷的心现在全放在如何栽培林勤身上,若她还能再生一个孩子,怎么会让这姐弟俩得逞,想到那死去的沈氏,更让她心焦。
  
  这回娘家哥哥过来说了,让她的表妹过林府来当妾室,好让金家女为林府生个男孩,本她见过自己那个表妹,生得好样貌,娇媚可人,只是却是想来林府抢老爷对她的疼宠,她是万不会答应的,可如今又见了林蓉林勤,又听了林蓉这话,看来她还是应了娘家哥哥的话,让那个表妹过来,待她生了孩子把孩子抱到身边来样,这般养着自己也能多个凭仗,至于那个表妹,到时候她也是争不过自己的!
  
  林蓉看到金氏听了她的话,脸色几经变换却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便开口问道:“金姨,今日过来我院里,有甚么事儿么?”

  金氏被她这么一唤,方回过神,笑道:“确实有大事。”
  
  说完便从头到尾地打量着林蓉,把林蓉看得好生不自在。

  “金姨有甚么事便说吧,别让蓉儿好猜。”林蓉像是羞着被金氏打量,有些撒娇地说道。
  
  金氏听到林蓉这话,又想到自己的女儿,林琳现在也争气,琴棋书画,女红也样样拿得出手,规矩也学得一等一,丝毫不比林蓉差,只是身份终究还是打上了庶女的印记,她得为女儿好好争争。

  “蓉儿也是大姑娘了。”金氏掩嘴笑道,“这不知不觉的,蓉儿一下子就长大了。”
  
  林蓉听到金氏这话,心里一突,就明白金氏接下来会说什么了,许氏也明白,一般说女孩子是大姑娘了,下边那句也就是该嫁了,她天天盼着老爷能想到小姐的婚事,如今被金氏亲口提起,心里仍是比林蓉还紧张。

  “金姨说的什么话,蓉儿还小呢。”林蓉撒娇道。

  金氏笑笑,便说道:“蓉儿不小了,也是该嫁人了。”
  
  “金姨!”林蓉羞着轻跺脚,有一半是装的,有一半是真的害羞了。

  “这也不是什么羞人的事,今日我过来找蓉儿便是为了这事,老爷如今可上心了,金姨和老爷必会为蓉儿找个好夫婿。”金氏笑着说道。

  林蓉嘴角抿着笑,脸上却是羞红,听到金氏说她爹爹对这事上心,心里也是很开心,便说道:“金姨,蓉儿会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我已知晓了。”
  
  金氏闻言,笑着点点头,这林蓉确是在这点比林琳懂事,在来竹逸院前,她已去了林琳的芳华院,告知了林琳这事,可女儿却是脸上微有不满意,还撒娇求她可以让她自己婚娶自由么。幸好是母女二人说话未传出去,若真说出去,老爷要知道了还不气得罚了林琳。这婚娶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琳却敢对她这么说,当真是宠过了头。
  
  只后来林琳告诉她,她与颜氏侯府的大少爷已有了情,她方大惊,本以为这两个孩子几年前就断了,未想如今仍旧倾心,如今要定亲的人家也有侯府这家,只是林琳的身份若与林蓉放在一起比较,定是输给林蓉的。要让林琳如愿,那还是得她费一番功夫。
  
  金氏对林蓉这般顺从模样愈发满意,届时若林蓉不满意婚事,那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意如此。
  
  “蓉儿懂事便好,这些日子可有甚么缺的?”金氏嘴角含笑,面容也很是可亲。

  “金姨,未有缺的,都照府中份例,已是很好。”林蓉应道,看着金氏这作态,她就知道金氏对她的婚事肯定有什么不好的打算。
  
  金氏闻言,笑着点头,满意便好,俩人又说了几句,金氏方说要回去了,林蓉送她到了院门口,福了福身子,待她转身走后,方带着许氏,绿竹,芳儿燕儿回院里去。
  
  林勤已抱着林池回了竹轩院,林蓉的院子显得安静了许多,许氏方才听了那金氏的话,现在回到屋子了便一脸欣喜地对林蓉说道:“小姐,老爷这可是想起给您定亲了。”

  林蓉嘴角轻扯,颔首道,“嗯,这些全凭爹爹做主。”
  
  许氏一听,又想到方才那金氏听到小姐这种话时满意的态度,心里竟生出些忐忑不安出来,道:“小姐,虽说定亲之事需听父母之命,只是……”

  林蓉见许氏话中有犹豫之意,疑惑地看着许氏,“奶娘,可有甚么话不能对蓉儿说?”
  
  许氏眉头微皱,“小姐,并非奴婢对夫人不敬,她方才说话确实让奴婢生出些不安来。替小姐找个满意的夫婿那自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小姐别忘了二小姐与你只差不了半岁,她如何会那般好心。怎么看都不像。”

  林蓉闻言挑眉,看了眼一旁的绿竹,问道:“绿竹,你看怎的?”
  
  “小姐,二小姐如今也到了出阁年纪,阿嬷说的确也有些理,只是自古嫡庶之别,二小姐如何也越不过你,老爷是不会准的。”绿竹微笑道。

  林蓉点头,“奶娘,你担心蓉儿,蓉儿省得,只绿竹说的却是我心中所想,不妨金姨会使些什么坏来,万事都越不过爹爹。”若她真敢乱来,那么她怎么也会让爹爹做主,爹不会不顾林府脸面。

  许氏见林蓉这般说,也只能略了心里的担心,小姐定亲出嫁的事如今是她最着紧的事儿,如何也要让小姐能嫁个好夫婿。
  
  次日,林蓉一早起来,绿竹绿菊在旁伺候她梳洗装扮好后,便移步去了梅园,给休沐日在家休息的林老爷请安去。

  林蓉带着绿竹绿菊,离开竹逸院,一行人走到府中园子凉亭时,便远远见到迎面走来的林勤,还有抱着林池的林婆子,身后跟着两个丫鬟。林蓉见到弟弟,微笑止步,等着他们走过来,便可一齐去那梅园。
  
  林勤自也看到自家姐姐,快步走了过来,唤道:“姐姐。”

  “勤儿。”林蓉唤道,又看向林池,伸手轻摸了一下他昨日受伤的小手,问道:“池儿昨夜可会疼哭了。”

  林池认得林蓉,听到林蓉说话,咧嘴就笑,逗得林蓉也忍不住捏捏他脸蛋。
  
  林勤摇头道:“昨夜他没闹,一夜睡得安稳,手上的伤已不碍事了。”

  “那便好。”林蓉闻言安心。

  既已等到一起,姐弟三人便一齐走过梅园,林勤昨夜已听得林婆子告知他,金氏找他姐姐是为了定亲的事,只是还未知定的是哪家,今日去见爹爹,怕会提起。本想问问姐姐,可如今又不甚方便,一路上想着事儿,连林蓉唤了他几声都未听到。
  
  “弟弟,沁梅园到了。”林蓉唤住还欲往前走去的林勤,不知弟弟在想甚么入了神。

  林勤一惊方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便见院门上沁梅园三个大字,“姐姐,勤儿失态了。”

  林蓉轻掩嘴角,弟弟自长大后越发大人模样,如今露出小儿神态,确实有些逗趣。
  
  沁梅园的丫鬟见大小姐,大少爷和小少爷都到了,赶紧迎上来,请他们进去,待走进屋子时,林老爷已经坐在首位,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了,一旁金氏也是一脸高兴。

  林琳早就候在那里,脸上也带着笑意。

  林蓉与林勤见过林老爷和金氏后,才立到一旁,等着林老爷说话儿。
  
  此时林老爷还抚着短须笑着,那头被林婆子抱着的林池已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引得众人都看了过去。


19、初定人家

  林池这一哭,倒让林老爷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金氏赶忙使眼色想让丫鬟把林池抱下去,只那丫鬟一触到林池,惹得他哭得更大声,林婆子抱着林池也赶忙哄着。
  
  林勤不忍幼弟又惹爹爹不快,便欲让林婆子把林池放下来,他好牵着弟弟,只是林婆子方放下林池,一旁站着的林琳已忍不住一脸心疼地走过去,蹲下身子把林池抱住。

  “爹爹,二弟年纪小,只需哄哄便好,切莫怪他。”林琳抱住还在哭的林池,对林老爷说道。
  
  林老爷见林琳对幼弟还是关心疼爱,满意地点头,只是林池仍哭着让他心烦,又见这孩子一脸呆相心中有些不喜,下巴一扬便要婆子把林池抱下去。

  “爹爹,池儿我哄哄吧,他也算听女儿的话。”林蓉见林琳只是抱着池儿,并不知如何哄,心中叹了口气,说道。池儿平日想见爹爹不易,这会才见到面儿就要被抱走,怎么能行?又看金氏脸带心疼,只却毫无动作,更是心冷。

  待林老爷点头后,林蓉方走过去,搂过林池,轻言细语地哄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林勤心里也急,只是在林老爷跟前,他不能学妇人女儿家去哄自己的幼弟,只好干着急,面上仍是一派平静,显出长子的稳重。待见姐姐走过去哄林池后,提着的心才放下来。对林老爷说道:“爹爹,池儿之前一直对儿子说想爹爹了,只多日不见,池儿如今乍见了你,许是想哭了吧。”

  林老爷闻言挑眉,“哦?”

  林勤见爹爹欲让他往下说,便又道:“也不怕爹爹笑话,池儿只是爱哭,喜欢便哭,不喜欢也哭,儿子与池儿住久了,便分得出来了。”
  
  “还有这种事?”林老爷只是微诧异,并不大信。

  林蓉这时也笑道:“爹爹,池儿确真如弟弟所说的那般。”

  又见林池已经不哭了,林蓉便哄着他道:“池儿,爹爹,爹爹,想爹爹了么?”

  林池睁大眼睛看着林老爷,愣神了好一会,见林勤站在一旁笑,小脸也笑出了花。
  
  林勤就站在林老爷身边,林池这一笑,便似对林老爷笑一样,这一会林老爷也奇道,原池儿也不单会哭,满意地一抚短须,对一旁的金氏说道:“池儿也会笑,夫人怎不告诉为夫。”

  林老爷这一说,金氏面上微有尴尬,这痴儿何曾对她笑过,便笑着点头岔开了话:“老爷,今日孩子们过来请安,老爷可有甚么话对他们说。”
  
  说完抿嘴笑,示意林老爷把方才与她说的那些话儿告诉林蓉,林勤。

  林蓉,林勤闻言也俱是立到一旁,恭敬地听林老爷与他们说甚么,林琳许是方才已知道了什么,这会虽也立到一旁,但心思并没全放进去。
  
  林老爷先与林勤说了些念书功名之事,见林勤一一听了后,才看过林蓉,笑道:“蓉儿,该许人家了。”

  林蓉双颊有些发热,听到爹爹对她说这样的话,与昨日听到金氏对她说的,是全然不同的感受,这会是真的羞了,低声点头应道,“嗯,全听爹爹的。”
  
  “好孩子,爹爹会为你做主,这些日子你好生听夫人的话,女儿家出阁是大事。”林老爷满意林蓉的态度,愈发温和可亲。

  林蓉听到林老爷的话,便知爹爹已经有了些打算,应是还未定,便轻点头,立到一旁。
  
  林勤听了,不见林老爷说是哪家,少儿心性一起,脱口问道:“爹爹,哪些人家能配得上姐姐?”

  林老爷闻言瞪了一眼林勤,幸而今日他心情不错,便道:“这些事并非你小儿家能理的。”

  “哦。”林勤闷闷道。
  
  惹得林老爷哈哈大笑,道:“你担心作甚么,蓉儿是咱们林府嫡女,爹爹必不会委屈蓉儿。”

  姐弟俩听得这一句话,心下高兴。

  “可二姐姐呢?”林勤又问。二姐姐比大姐姐可只差半岁,若是定亲,二姐姐也是要一起订的,怎的不见爹爹提二姐姐的事。
  
  林老爷的脸这回彻底僵住了,抬眸见林琳站到一旁似并未不开心,低着头温顺娇美,心里有些愧疚,道:“爹爹自有主张。勤儿,你只需念好你的书,少理这些事儿。”

  金氏在一旁也附和道:“一切都有老爷做主,必不会委屈蓉儿和琳儿,妾身也很是放心。”
  
  林蓉从沁梅园出来后,又细想了方才林老爷的话,林琳也并未有甚么奇怪的地方,只是姐妹俩应是一齐说亲,为何如今爹爹只说了她的,却对林琳的亲事没有提呢?连金姨也并没有甚么异样,却好像林琳还未到定亲年纪般,实在奇怪。可她与弟弟到梅园时,爹爹,金姨,林琳三人分明就是在说笑,林琳仿佛被爹爹漏了一般,为何还笑得出来。
  
  “小姐,你在想甚么入了神。”绿竹在后边轻声唤道。

  林蓉回过神,摇头道:“没甚么。”
  
  回到竹逸院时,许氏已等在那里了,见到林蓉便迎了上去,“小姐,今日老爷可有对你说那事儿。”

  林蓉闻言会意,道:“说了。”
  
  “那是哪户人家?”许氏又问道,忽的想起老爷怕是要定下亲后,才会让金氏告诉小姐,便罢了嘴。

  “爹爹并未说,横竖都不会委屈了我。”林蓉说道。

  “小姐说的没错,可奶娘不放心,总是要知道小姐定了哪户人家这心里才安啊。”许氏皱着脸说道,“不行,这些天我要好生打听一下,老爷定亲的人家总有些风声漏出来的。”
  
  “奶娘。”林蓉见许氏这般说,忍不住笑唤道,“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让绿竹在这儿伺候我就行。”
  
  许氏闻言应了声,便福了福身子,从房里退了出去,出外边打听去了。
  
  又过了几天,倒真让许氏打听了一些事来,初欲与林府定亲的人家有侯府长子,将军府的五少爷,还有李御史的二少爷,许氏告知了林蓉,又看了这三家少爷的身份家世,那侯府长子因身份高,且是侯府嫡子,确是最不会委屈了林蓉,至于将军府的五少爷,便是向月儿的五哥哥,许氏对武将并无甚好感,言语间倒是对这位五少爷略而不谈,至于御史家的少爷,虽说是嫡子,只门第清貴,又听人说御史家风,那李御史夫人是京城有名的彪悍婆娘,林蓉嫁过去若吃了苦头那可不行。
  
  左右能选得上,配得上林蓉的也就那侯府长子,虽说是高嫁了,可嫁高娶低自古都是有的,许氏把这些话都告诉了林蓉,便一心等着看林老爷定的是那户人家。
  
  林老爷并不用如何头疼,他其实属意将军府五少爷,虽然让女儿嫁给一个武将,并非他所愿,可如今要定亲的人家不多,也只得这几户人家可选,看朝廷这些年的变化,武将渐渐崛起,向府家风一向不错,那么多兄弟却都兄友弟恭,个个都有出息,至于那颜氏侯府,虽说门第高贵,只他还记得当初侯府夫人如何对待林勤落水之事,心中有道刺在那儿,便揭下不提。
  
  只林老爷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让颜侯府捷足先登,颜侯府的嫡女颜妍也到出阁年纪,那颜侯爷也是看过了几家,最终定下了向府五少爷,任府里的夫人和女儿哭天抢地,为了侯府未来,他也是大笔一挥,与向府定亲了。

  本来颜侯爷更欲儿子娶了那将军府的女儿向月儿,只是将军府并不想替女儿定亲,便无这机会,只好让女儿嫁了过去。
  
  林老爷知道时,对那侯爷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想了几回,便欲与李御史家的少爷定亲,他见过李家的二少爷,并非酸儒,且也是嫡子,配得上林蓉,只在挑时,却不想李家已经定了另一户人家,正在这关头,皇上圣意下来,确是让林府与颜家联姻。
  
  林老爷如何都想不到这次居然引起皇上插手臣子婚娶,林颜两家联姻丝毫没有好处,反而是互绑在一块,两府没有得益,便是皇上得益,在得知侯府与将军府定亲后,皇上便欲插手这几家重臣的子女婚娶。
  
  皇上这些年身体渐不大好,太子有德行,只终究年纪还太小,皇上并不安心撒手离去,留下几个野心兄弟给年幼太子去应对,前些年安王,靖王都遭了打压,林老爷因与那靖王走近了些,受了牵连,虽然如今又坐回尚书位子,可圣上的信任也剩不多了。
  
  如今再想想皇上这番动作,便心下有些清楚,颜府一直与那靖王关系好着呢,即使这些年,也从未断过,皇上怕是对颜府与将军府定亲不满,如今拖上林府,是想以姻亲平衡他们这些臣子,待哪天三府,哪府犯了事儿,牵连也甚广,想脱身全都得看皇上的意思。
  
  林老爷想得冷汗淋漓,可终是无法,只能听了圣意,与那侯府定了亲。他心里总归觉得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况且林蓉若嫁过去,还不知道会被侯府夫人怎般错待。

  到底只是口头上定下,还得拖着,看可会有什么变通。
  
  林蓉的亲事定了下来,便是那颜氏侯府长子,许氏听得这消息时,脸上笑得嘴都合不拢,一路踮着脚走回竹逸院,把这事告诉了林蓉。
  
  林蓉听后并无甚感觉,本她并未见过那些公子少爷,知道自己嫁的是何人便可,若说旁的,她竟是全然没有别的感觉了,何况听到侯府,她心里就惴惴不安,当初侯府之行发生的事她是忘不了的,侯府夫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便道:“奶娘,蓉儿知道了。”
  
  说罢又想到林琳,既然她的亲事已定,那林琳的也该定了吧,便问道:“妹妹的亲事可定了?”

  许氏闻言,嘴角一撇,道:“二小姐当然定了,小姐可还记得当初来府上说祖上婚约的李家,老爷是不曾食言,让二小姐与那李家李傲言定亲了。”
  
  “却是这般。”林蓉喃声说道。

  “可不是,那金氏可该难受地紧,本二小姐就一个庶女,嫁与个农户也不丢林府的脸面。”许氏脸上有些幸灾乐祸,道。

  “奶娘,这些话可千万别在外头说。”林蓉闻言,奶娘得意无形了。
  
  确如许氏所想般,虽金氏一早便知林老爷给林琳定的便是那户人家,让林琳去应了祖上婚约,可她终究心里不甘,又听林老爷替林蓉定的便是那颜氏侯府,待笑脸送走林老爷后,转身便狠狠摔碎了一个茶杯。
  
  “去把二小姐叫过来。”金氏发泄了一通后,对一旁的低头垂眸的大丫鬟说道。

  “是,奴婢这就去。”碧翠赶忙应道,福了福身子,便匆匆地出了门。


20、想通心事

  碧翠听了金氏吩咐,出了梅园便往芳华院赶去,进门时,恰好撞上林琳的贴身丫鬟紫衣,紫衣踉跄几步,从身上掉了一个东西,气骂道:“哪个不长眼的!”
  
  赶忙把弯身把掉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方抬头发现是金氏的贴身大丫鬟,这一吓气焰又低了下来,碧翠眼睛往紫衣把捡起的那个香囊瞥了一眼,就见她慌张地往怀里塞好,道:“碧翠姐姐,有什么事要您亲自过来呢?”
  
  碧翠也不甚关心那紫衣的动作,倒是对她似要出门感兴趣,便道:“夫人有话让我带给二小姐。紫衣,你这是要往哪去?”

  “二小姐吩咐奴婢去拿昨日在胭脂铺订的胭脂。”紫衣脱口说道。
  
  “哦,那你快去吧。”碧翠说道,“我去请二小姐到夫人院里。”

  “是,碧翠姐姐,我先走了。”紫衣福了半礼,才往门外走去。

  碧翠看着她的背影,微皱眉摇头,她倒不曾听说过昨日芳华院有去胭脂铺订胭脂,二小姐的脂粉一向都是有夫人管着,若是买了,应该能知道一些。她想着便转身要往里走去,只猛地一回头,被来人吓了一跳。
  
  “二小姐,奴婢有礼了。”碧翠见二小姐不声不响站在自己身后,吓得拍了拍胸口,二小姐怎么能这么吓人呢。

  “碧翠,你来作甚么。”林琳脸上并不大高兴,见碧翠方才看到自己那吓着的模样,心里倒是觉得堵着,便有些冷淡。
  
  “二小姐,夫人让奴婢过来让您过沁梅园一趟。”碧翠低着头,二小姐这样子怕是不高兴了。说着话又想到如今府上两位小姐的亲事,大小姐定了侯府高门,而二小姐却是因祖上之约,要嫁与那李家农户,虽说是庶女,可总归也是官家小姐,这嫁得还不如一般富庶人家。要说二小姐能看开,倒真是难。
  
  “知道了,我这就随你去。紫如,跟上来。”林琳瞥了一眼碧翠,叫过站在一旁的丫鬟紫如,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碧翠见状,赶忙跟在身后。
  
  走过后院小道,远远见到林蓉的贴身丫鬟绿菊,芳儿往她们这边走来,到了跟前后,绿菊芳儿矮了矮身子,面带笑意地给林琳见了礼。

  “姐姐又让你们去干甚么了?”林琳挑了眉,看过芳儿手里挽着的篮子,走了过去。
  
  篮子里是些小衣裳,应是林蓉绣给林勤与林池的,不出林琳所料,便见绿菊恭身说道:“二小姐,这是大小姐给两位少爷缝的一些衣裳,说入了秋,怕两位少爷着凉。”
  
  “哦?”林琳闻言,心想这林蓉还真会做,连着她那个天生痴呆的弟弟的心也要收拢,光会做给下人看了。手里拎起一件小衫看了看,觉得无甚好的,放回篮里,状似无意地问道:“姐姐这可是想着要出嫁了,学做贤妻良母?”
  
  绿菊,芳儿听到她这话,哪里敢应,这般当着二小姐面说自己主子的话,且这话也不该是她们说的,当真是让人为难。只好俱是低头垂眸不语。
  
  林琳自知这两人是不敢应她的话,也觉无趣,垂下眼睑,对那绿菊道:“待会去告诉姐姐,我有空便会到竹逸院给她道喜。”

  “知道了,二小姐。”绿菊,芳儿赶紧应道。
  
  林琳这才带着碧翠,紫如又往沁梅园走去,到了沁梅园,看到金氏坐在那里等着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就涌上心头。

  “娘。”

  说着,人已扑进金氏怀里。
  
  “我可怜的女儿。”金氏伸手揽住林琳,心里也是酸涩,看到碧翠与紫如站在一旁,便喝道:“让你过去请琳儿过来,怎么到现在才来?”

  碧翠赶忙请罪,道自己不是,惹得那紫如也一脸小心模样。
  
  “好了,都下去吧。”金氏脸色不虞地说道,把这两人打发下去后,才让林琳从她怀里起来。

  “琳儿,陪娘亲到内房去,娘有些话要与你说说。”
  
  “是,娘亲。”林琳用帕子擦擦眼泪,应道。

  母女俩到了内房后,林琳方眼泪又流了下来,金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女儿不想嫁与不爱之人!女儿不为荣华富贵,只想嫁与爱我之人!”林琳声音有些哽咽,“可爹爹就因女儿是个庶女,便让我嫁与那李家。可……可娘你知道女儿与贺哥是真心相爱的啊!”
  
  “娘知道。”金氏见自己女儿哭成这样,已不忍指责她私相授受之事,“可琳儿啊,自古以来子女婚约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是傻啊,若让你爹爹知道,定会气死的。”

  林琳摇头,“娘,我已听了您的话,爹爹告诉我婚约时,我面上笑着,可是娘,你该知道我心里在哭啊。林蓉只是一个嫡女,但她有哪样胜过了我,爹爹却这样对我。还说一直很疼我,他这般做,是疼我么?”
  
  金氏听到林琳的话,虽是林琳这话是大逆不道,可也说道了她的心坎上,“琳儿,娘会为你做主的。”

  “娘,我真的不是为了侯府的门第,也不是嫌弃那未曾听过的农户。女儿从未见过那个定亲之人,且有了心上人,如何能嫁与他人!且姐姐若嫁进侯府,贺哥心中有我,她也不会幸福的。娘,爹爹这么做,是要让俩个女儿都痛苦啊。”林琳见金氏已有些松动,又委屈地说道。
  
  金氏本就觉自己女儿这门亲事是真的委屈了,又听了林琳的话,至于林蓉过得不好倒是合她心意,只关乎自己女儿,心已全然偏了。且侯门这般豪门大户,若林琳嫁过去,定会过得比她这般还好,以后靠着女儿,她在林府的地位也是不容挑衅的。
  
  “琳儿,听娘的话,你爹爹那边你万不可让他知道你对这门亲事有甚不满,连那林蓉你也不可让她知道,娘会让你嫁得如意郎君的。”金氏道。
  
  林琳擦干眼泪,脸上终有了笑容,“娘,女儿自然知道如何做,就算娘不替女儿做主,女儿也会为自己争取。”

  “哦?”金氏闻言诧异,本她还以为女儿需她出手,未曾想到这孩子自己已经有了主意,“可与娘说说么?”
  
  林琳笑着点点头,一一把自己心里的打算与金氏说了,金氏听后,倒是为女儿的主意感到开心,又说了一些让林琳顾及的事。

  待说了许久后,母女俩方面带笑容从内室出来,唤过丫鬟伺候,又在屋里说了一些话,吃了些点心,林琳才想起她要去竹逸院一趟。
  
  “娘,女儿待会要过去给姐姐道喜,就不陪着您了。”林琳撒娇道。

  金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罢,娘让碧翠也送几样礼去,本是要亲口告诉蓉儿,定亲定的是哪户人家,今儿林琳替娘带话便好。”

  “知道了,娘亲。”
  
  林蓉自知道自己定亲的事后,整个人倒是更显娴静温雅了,学着奶娘教于她的那些女儿家该学的事,日子过得也算欢快。绿菊从竹轩院回来后,便告诉她,林琳待会会过来竹逸院,说是道喜。
  
  听后她心下便疑惑,她和妹妹这些年来,倒是不冷不热,且林琳在爹爹跟前表现得愈发懂规矩,有大家小姐风范,总能压她一头,这回姐妹二人定亲,妹妹定亲的人家是一农户,若像妹妹这般要强之人,真心对她道喜,真说不过去。
  
  不过她倒是想看看,林琳到底如何来与她道喜。

  只林蓉放下自己的事,等着那林琳来,却左等右等都不见她人,眼看天色都快黑了,林蓉便搁下这事,心道林琳怕是忘了这事,便让绿竹去备饭。
  
  “小姐,二小姐真与奴婢这么说,会亲自到竹逸院道喜。”绿菊见自家小姐等了这么久,心里也有些焦虑,她可不曾对小姐说谎,眼看着小姐要压上二小姐一头,作为奴婢的她心里也觉出了一口气,想看看二小姐如何到竹逸院来道喜,却不想二小姐竟然没来。
  
  “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算了,你先下去与绿竹一块备饭吧,我先歇会。”林蓉觉得自己这般等着妹妹过来也无甚意思,倒真觉得有些肚饥了。

  “是,小姐。”绿菊见林蓉并无恼意,便福了个礼,出去了。
  
  许氏一旁正在替林蓉绣成亲用的红内衫,见光线暗了下来,才放下手中绣活,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林蓉身边,道:“小姐,二小姐哪好意思到您跟前道喜,这是打她和那头的脸面。”

  林蓉闻言微点头,略过此时不提,又问道许氏:“奶娘,明日我想去一趟祖祠,您看可适合。”

  如今她已定了亲,不知成亲前去祖祠可会坏了什么规矩。
  
  “哪里会不适合,小姐您是想和夫人说说,您定亲的事吧,奴婢这满心的话也想和夫人说,终能看到小姐有了好归宿。”许氏说着,便有些心酸,小姐终于定了人家,她也算对得起夫人了。
  
  林蓉见许氏应了,心下也有些感慨,如今她定了亲,过些日子爹爹就会与颜府定下文书和出嫁的日子,若她想留府三年,爹爹未必肯应,可弟弟还未考试,这么嫁了她还真有些不放心,总想看到弟弟平安长大心里方安啊。
  
  许氏当了林蓉奶娘这么些年,见她面上微愣,便知她又在想着心事,便宽慰道:“小姐,您可是担心嫁了后,顾不上少爷?”

  林蓉抬眸,确被奶娘点中了心事。
  
  “少爷如今也大了,眼看有出息,老爷又看重他,您担的什么心。再瞧瞧那头虽说生了个儿子,却如何都争不过少爷的,想使甚么坏也要看老爷肯不肯!”许氏道。
  
  林蓉一听,果真是有些道理,心事便被许氏的话冲淡了不少,只仍不知为何,有些忐忑。

  “奶娘,你也累了大半天了,先去歇着吧。我自己能想明白的,娘亲让我照顾弟弟,总是想看到他出息后,心里方安,这才会想这些事。”
  
  “是,小姐。奴婢先下去。”许氏见林蓉这么说,想想也该让小姐自己想清楚,照顾少爷这么些年,小姐要出阁总是会放心不下,又道:“小姐,大少爷如今也是个小秀才了,有甚么事多和他说说,少爷也未必没甚么主意。”

  林蓉听了默然不语,等许氏出门后,想了一会方笑了出来。奶娘说得并无错,她是看了弟弟这么些年,总还是把他当成那个粘着她的小娃娃,弟弟今也大了。
  
  “小姐,二小姐来了。”芳儿匆匆从院门处跑了进来,对林蓉说道。

  林蓉闻言,脸上的笑意止住,原来妹妹还真是过来了。


21、林琳道喜

  芳儿这边刚告知了林蓉,林琳那头已走进了院子,待守门的燕儿给她见了礼后,身后跟着的紫如方道:“燕儿,二小姐带着夫人赏的礼来找大小姐了,大小姐可在?”

  林琳听紫如说后,嘴角含着笑意,站在那里不语。

  燕儿赶忙道:“芳儿方才已进去告知了大小姐。二小姐,燕儿先带你进屋里。”
  
  林琳闻言,瞥了一眼燕儿,俏脸微侧,对身后的紫如道:“咱们快些进去,姐姐怕是等急了。”

  “是,二小姐。”紫如拎着许多东西,俱是金氏让林琳带上的,只那紫衣今日被小姐遣出去办事,方要她一人提着,这时早就有些提不住,听到燕儿带路,便使了个眼色,想让燕儿帮忙。
  
  燕儿却转身便领着林琳往屋里走去,气得紫如暗跺脚,心里骂道:“只是个小丫鬟,这就摆起谱来了,大小姐还没当上侯府媳妇呢!”
  
  林琳走了几步,见紫如还没跟上来,眼神微冷,回头道:“怎么还不跟上来。”

  “是。”紫如赶紧应道,却打定主意待会要把这燕儿告到大小姐跟前。
  
  听到芳儿的通传后,林蓉就坐在屋子里,等着林琳进来,未有多久,便见妹妹面带微笑,由燕儿领着进来,便起身迎道:“妹妹,怎么过来了?”

  林琳一听林蓉这客套话,心里冷笑,这也需要装?她不是早让林蓉的丫鬟带话过来了么,这么想着,脸上倒是不显,“姐姐,妹妹不是一早就让你的丫鬟告知你了吗?怎么姐姐不知道妹妹要过来?”
  
  “绿菊说倒是说了,只妹妹迟迟不至,姐姐还当妹妹说笑呢。”林蓉也笑着回道,却直指林琳并未及时过来。

  “哦,姐姐,妹妹只说会过来,并未定了时辰,怎的那绿菊怎么传话?可冤枉死妹妹了。”林琳这时眸中有些委屈,看着林蓉道。
  
  林蓉闻言,拿着帕子的手微紧了一下,绿菊告知她时却是说过会林琳便会来,虽未说时辰,但却不应让她等这么久,林琳这会倒好意思说被冤枉了。

  “原是这样,倒是我听错了去。”林蓉不欲与林琳在这上边说太久,便要揭下不提。

  林琳笑着看着林蓉,心里有些得意,自己这个姐姐肯定是听到她要过来道喜,等着在她跟前炫耀,却没料到是一场好等。
  
  林琳只笑不语,并未给林蓉台阶下,她身后的丫鬟紫如见状,逮着了机会站出来道:“大小姐,应是传话下人的错,怎能怪到你身上。方才奴婢与二小姐进竹逸院时,那燕儿也在偷懒着,大小姐这般菩萨心肠,全把错处拢在自个身上,可不正让这些偷奸耍滑的丫鬟下人钻了空子。”

  “紫如,住嘴!”林琳忍不住轻喝道,这个丫头真是丢她的脸!
  
  燕儿还未出去,站在一旁不知怎的会被扯进去,一听被紫如说偷懒儿,吓得赶忙跪了下来喊冤:“大小姐,奴婢没有,奴婢方才一直在门口守着,紫如她她害我。”
  
  “燕儿,先起来。”林蓉说道,转身便走回椅子上坐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看向林琳,“妹妹,竹逸院的事甚么时候轮到你的丫鬟来插嘴?”
  
  “紫如,还不向姐姐赔罪!自己去领几个耳光!”林琳脸上有些怒意,冷声地道。

  紫如被林琳这摸样吓了一跳,小姐何事这么对过她,赶忙磕头给林蓉赔罪,自己给自己打了两个耳光,那啪啪的声音倒让听着的人觉着肉疼。
  
  “好了,就这样罢,别闹得难看了。”林蓉见差不多,方对林琳说道。

  林琳听了,暗自咬牙,微摆了一下手中的帕子,道:“既然姐姐不追究了,紫如你起来罢。”
  
  “今日妹妹是过来给姐姐道喜的,别让这些事闹得姐姐不快。”林琳这时也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姐姐,娘亲也让妹妹送了一些衣裳缎子,和胭脂首饰过来,俱是给姐姐贺喜用的。”

  “金姨有心了。”林蓉闻言,看了那些礼盒,“有甚么喜可道,这都还只是定亲罢了。”
  
  “姐姐,既然定亲了,日后你也就是侯门的长媳妇,这喜不该道么?”林琳道,“姐姐,妹妹听到姐姐能够觅得良人,心里替你高兴着呢。”
  
  林蓉微皱眉,妹妹这话怎么听着这般不顺耳,倒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又想到林琳与李家定亲,心里会不舒服那也不奇怪。

  正想着,就听到林琳说道:“姐姐,妹妹有些话想和你私底下说说。”

  “哦?”林蓉这下更奇怪了,这林琳还有甚么话要对她说,便道:“这里不方便么?”
  
  林琳摇头,“姐姐,去你的房间,妹妹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林蓉见林琳不似说笑,便道:“好吧,你随我来。”
  
  说着,便起身领林琳进房。待进房后,就见林琳转身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林蓉倒是吓了一跳,“妹妹,你这是?”

  “姐姐,妹妹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琳见林蓉的脸色,笑着说道,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囊,“姐姐,这是颜府大少爷托我的丫鬟送与你的。”
  
  颜府大少爷不就是定亲的那人么?怎么他会送香囊与她?林蓉心里有些吃惊,即使受人之托怎么会托与林琳的丫鬟?“妹妹可别乱猜,我与颜大少爷并不识得。”

  “姐姐,你就别害羞了,你们都已经定亲了,私下送些东西又会怎么样?”林琳满不在乎地说道,“我丫鬟昨日出府去买胭脂时与那大少爷遇上的,许是觉着你们二人已订了亲事,便欲送你些小玩意儿,也算是有些心思。”
  
  “妹妹!”林蓉面带怒容,低喝道:“即使我与颜少爷定了亲,可私相授受之事我也绝不会去做!且这等事怎么能胡乱便让人拿进府里来!”

  这等事关乎女儿家的名声,那颜少爷怎么能如此做!林蓉对那未见过面的侯府世子更加着恼,更别提还有那么一个侯府夫人端在那。嫁入侯府不是她所愿,若非圣意,不想让父亲为难,她早就去求父亲了。
  
  “姐姐,妹妹自知这事不妥,可是应了,且是妹妹亲自带与你,自不会说谎,这确是颜少爷送的香囊!”林琳道,“若非如此,我何须与你到房里说!”

  “妹妹,请替姐姐送回与颜少爷。”林蓉听后想道。
  
  “姐姐,妹妹出不得府,有心无力,你且先收下,待有丫鬟出府,交与她们罢。”林琳说道。

  “妹妹,这是谁带进府里的,那个丫鬟在何处?”林蓉细想这事,不放心道,若被胡乱传出去,可真的会污了她的名声。
  
  “她今日被娘亲唤出府去拿昨日放在胭脂铺里的胭脂了,姐姐且放心,紫衣是个嘴巴严实的丫鬟,妹妹本也想圆了颜少爷的心意,未曾想姐姐这般严词拒绝。这如今放在妹妹这儿也不是啊,姐姐,你且先收下。”

  林琳说罢,便把香囊塞进林蓉怀里。

  “妹妹发誓,若把这事说出去,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姐姐还信不过妹妹吗?”
  
  林蓉听到林琳发如此毒誓,皱着眉头却不肯接过这个香囊,道:“姐姐并非信不过你,只是这香囊真的收不得。”

  “好了,那妹妹替你收着,有甚么事,都不关姐姐的事!你可高兴了?亏得我还这般关心。”林蓉有些不满道,伸手把香囊取了回来。

  林蓉心里终是松了口气,点头,“谢谢妹妹。”
  
  “我也无事了,姐姐能嫁得好,妹妹也替你高兴,却不知你还这般小心。”林琳又说道。

  “妹妹,姐姐并非小心,这只是女儿家的本分,私相授受这名声可当不得……”林蓉正要解释,便被林琳给打断。
  
  “姐姐,你们二人已定了亲,你就不想知道一些颜少爷的事么?他都已先示好了,你若这般拒绝,若日后嫁过去,他不高兴那可就麻烦了。”林琳眨巴着眼睛说道。

  林蓉听了虽然知道林琳说道也有一番道理,只是这事她真的不能去做,便摇头道:“侯府世子想必会懂的。”

  林琳心里一酸,手上捏紧那个香囊,“罢了,既然姐姐这么想,那妹妹也不劝你了,这会也晚了,我先回自己院里了。”

  “哦,好的。”林蓉点头道。
  
  姐妹俩人从房间里出来,绿竹绿菊已经在那里候着了,绿竹见过林蓉林琳,道:“大小姐,饭已备好了。”

  林蓉闻言,看向林琳,问道:“妹妹可要一齐用饭?”

  “好啊。”林琳笑道。

  林蓉见她应得爽快,也吩咐下去拿多一副碗筷上来,姐妹俩移步去用饭了。
  
  许氏见林蓉与林琳从房里出来,甚是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这会听到林蓉欲与林琳一齐用饭,倒是觉得奇了,莫不是因为可怜了二小姐嫁个农户,今日听到二小姐来道喜,反而心软示好?

  小姐应不会这样。许氏猜着,跟到一旁伺候两位小姐用饭,见她们用饭间倒是一派融洽,也就搁下心里的奇怪。

  待林蓉与林琳用完饭后,林琳方告辞,从竹逸院离去。
  
  许氏在吩咐丫鬟收拾碗筷时,却发现林琳坐着的位子有一个香囊,便拿着去找林蓉,到了林蓉跟前便说:“小姐,方才二小姐的位子上掉了个香囊,可要让丫鬟送回去?”
  
  林蓉一见那个香囊便知是林琳之前要拿给她的那个,心道莫非林琳是故意留下的,便让许氏把香囊拿给她,这回捏在手里,却发现里边另有玄机,似装着什么。她心里有些好奇,又从林琳处知这香囊是颜府少爷送与她,心想若她这会看一眼便亲自送到林琳手上,应也不是甚么大事。

  “奶娘,这香囊我会亲自拿还给妹妹,你和绿竹,绿菊先下去歇着吧。”林蓉说道。
  
  待见许氏,绿竹绿菊走后,林蓉才有些紧张地打开那个香囊,却见里边装着锦帕,上边有些字,“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林蓉看了脸上一红,这却是一句情意绵绵的诗,伸手抚了一下脸,又小心地看下去,脸却煞白。

  “致吾爱琳儿”那几个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的却并非她的名字!这分明就是送与妹妹的!
  
  怎么会是这样?林琳怎么会说是送与她?她未来的夫婿喜欢着自己的妹妹,怎么会这样!妹妹莫不是早与颜家少爷认识,可若认识为何要让她知道他们居然有了私情?她与颜少爷已经定了亲,林琳自己也订了亲,为何还这般不知羞耻?

  妹妹和自己定亲的人有了私情,妹妹故意拿香囊来折辱自己,好让自己退出去?林蓉恨自己为何要好奇看了这个香囊,林琳分明就是故意的!
  
  看林琳之前在房里的模样,装作全然不知情,如今再想,那分明就是骗人的。林蓉越想越难受,但心里仍抱着一丝期望,这帕上的字若不是颜家少爷写的,林琳拿来捉弄惹怒她的,若是这样,她心里也不必像如今这般膈应着。


22、金氏表妹

  林蓉拿着香囊,心里千般万般想过,却想出了气来,把锦帕放回香囊,便起身唤来丫鬟绿竹,“陪我去趟竹轩院。”

  “是,小姐。”绿竹应道。

  天色渐黑了下来,林蓉却不顾许氏阻止,硬是带着绿竹往竹轩院赶过去。
  
  到了竹轩院时,林勤已经用完饭,正在书房温习功课,林池在离他不远处玩着一个锦绣小球。林勤见自己姐姐面带着急的来找自己,赶忙站起身,问道:“姐姐,怎么这么晚了,还到竹轩院来?”

  “弟弟,姐姐有事找你。”林蓉见到亲弟弟,心里的委屈涌了起来,可却不想让弟弟知道。挥退了绿竹和一旁守着林池的小丫鬟,才走到林勤的前边。
  
  林勤见姐姐拿出一个香囊,奇道,“姐姐是要拿香囊给弟弟?”

  林蓉摇头,把香囊的锦帕拿出来,掩住林琳名字,让林勤看着锦帕字体,问道:“弟弟,你看这字可眼熟?”

  林蓉这般问确是有些依据,林勤与那颜贺同为沈夫子的弟子,颜贺笔迹林勤应是见过。
  
  林勤认真看过了,细想了一回,“倒是很眼熟,是颜大哥的字。”说着,林勤抬眸看着姐姐,“姐姐,颜大哥送你香囊?”

  林蓉脸上心里羞怒交加,却不想让弟弟知道,便把香囊收起,说道:“不是你想的那般,既然你说这是那人的字,那便是真的。”

  林勤知道必是有事发生,姐姐不肯告诉他,那锦帕上的诗句确是闲诗,听同门说过一些情人诗句,便有那句,姐姐手里这东西到底哪来的呢?

  “姐姐,有甚么事不能告诉弟弟么?”林勤试着问道。
  
  林蓉看着弟弟,本是想说,但终还是把话咽回肚里,“你该好好念书,这些事不必你理会,姐姐自会去办好。”

  林勤知姐姐不想说之事,他再问下去,姐姐也不定会说,只好点头,走到林池身边,把林池想咬着的锦球拿了下来,又晃动两下,逗逗林池。
  
  林蓉看着林勤陪林池玩耍,自己一旁想着事情,慢慢的人也冷静了下来,又问道:“颜少爷他为人如何?”

  林勤冷不防听到自己姐姐这么问,愣了一下,才答道:“颜大哥为人还不错,夫子且称他是个刚柔并济之人,表哥也说过颜大哥值得相交,只是有些儿女情长。弟弟与颜大哥同门这些年,也觉得他是个有担当的人。姐姐,颜大哥与你定亲,弟弟觉得他这般性子是会对你好的。”

  林蓉听后心里发苦,颜贺再好,心里却装着自己的妹妹,日后他会如何对自己好,只能满怀心事对着弟弟点头,“知道了。”
  
  林蓉如今心里乱糟糟,不知要作何打算,与弟弟道了别后,从竹轩院走出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林琳的芳华院,看着那院门上的三个字,终是咬牙走了进去。
  
  林琳正哼着曲,让紫如替她按摩,看到林蓉进来,已经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便笑道:“姐姐,怎么妹妹才从竹逸院回来,姐姐就又来找我了呢?”

  林蓉见林琳那脸上的得色,已是明白香囊之事是她故意为之,想起在她房间时林琳装作对她的关心,此时心里怒火更甚,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香囊便扔到林琳脸上,“不要脸!”

  林琳接住香囊,笑道:“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火儿呢。紫如,先下去。”
  
  “小姐,这怎么行?”紫如看着大小姐一脸怒意,又见二小姐满脸笑意,怕大小姐把火撒在林琳身上。

  “让你下去便下去!”林琳道,使了个眼色给紫如。

  紫如一见,便福了礼退下了。

  林蓉瞥了一眼,也对绿竹道:“绿竹,跟紫如一道下去,我要和妹妹好好说话。”

  林琳听到林蓉这话,挑了挑眉毛,又满不在乎地躺在软椅上,“姐姐和妹妹,还有什么话好说。”
  
  紫如与绿竹已经退下去了,林蓉看着林琳那模样,心里委实难受,道:“香囊的事你如何说。”

  “姐姐不已看见了么?林琳笑道。

  “那、那你为何要说是送与我的!”林蓉气道。“你这般不要脸,若是让爹爹知道,要你好看。”
  
  “若不说是姐姐的,姐姐会忍不住好奇去看里边的锦帕么?”林琳说道,“爹爹纵使知道,罚了我又如何?我和贺哥已经心心相许,爹爹却将你许配给了他,同他定亲,若是知道,他也只会后悔害了两个女儿的幸福!”

  “你当真有脸说了,私相授受这种事你怎么做的出来?”林蓉被林琳的话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些话为何不到爹爹跟前说去!”
  
  “姐姐,妹妹不欲爹爹气坏了身子,让姐姐知道,只是想姐姐和妹妹一齐想想法子,这该如何是好?”林琳笑着垂眸,手里把玩着香囊。
  
  林蓉捏紧手里的帕子,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便会扬手给妹妹一巴掌,“亲事已定,你如今倒是想膈应我,纵使你们有了私情,我的亲事也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将来正经明媒正娶的是我,私相授受终是让人看不起。我林蓉,堂堂林府嫡女又怕了什么,若你硬是要搅和,那好啊,堂堂侯府长子有个妾室倒也不会如何,我倒是要看妹妹肯不肯当这个小妾了。”
  
  林蓉说到最后已是冷笑,她就不信林琳真的会不要脸到即使作妾也甘愿。
  
  林琳听到林蓉的话,脸上也一阵红一阵白,攥紧香囊,看向林蓉:“姐姐,我和你比到底哪里差了,琴棋女红哪样不如你,为何我争不过你?”

  “因为我才是林府嫡女!而你,只是个妾室所生的庶女!”林蓉直直地盯着林琳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林琳轻拍手掌,哈哈一笑:“说得不错,不就是身份比不上你么?可是姐姐莫忘了,我娘已经是林府夫人,我也占着嫡女的名分,而且即使你与贺哥定了亲,只要还没成亲,也是一样能改的。”

  林蓉也冷笑道:“好,若你能让爹爹不顾林府脸面,改了这门亲事,我便认了,嫁与那李氏农户!”

  “姐姐可记得今日所说之话,别到头来哭着不认啊。”林琳眯了眯眼睛,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你当我与你一样么?”林蓉轻蔑道。
  
  “那我便放心了。”林琳笑道,“姐姐,天色已晚,妹妹想歇息了,慢走不送。”

  林蓉忍着怒意,最后瞪了一眼林琳,甩袖转身便走。
  
  绿竹见林蓉出来满脸怒意,一言不发便往前走去,赶紧跟上。俩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往竹逸院走了回去。

  回到竹逸院,林蓉左思右想,知道林琳与那颜贺的私情,且要防着金氏和林琳又要使什么坏,好让她毁了这门亲事。
  
  如今她虽心有不愿,可纵使她去与爹爹说了不想嫁与那侯府少爷,又能如何,圣上下的旨意,两府姻亲,定了如何能再改!林琳身为庶女,嫁过去侯府定会以为是林府打他们脸面,林蓉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又被自己在芳华院说的意气话逼着,只能硬撑着不让自己矮了气势。

  虽与许氏说了这事,得到了些许宽慰,只是终心中郁郁,一整夜都无法入眠。
  
  翌日清晨,林蓉早早便起身,欲去找林老爷说这事,却被管家告知林老爷早已出府,因要事要到宛城一趟,只得作罢。

  去宛城一趟来回也要三四天,总是要等着爹爹回来她才能把这事告诉他,实在是烦心不已,对金氏与林琳更是不喜,心里想着这些事,又定了今日去祖祠看看,便让绿竹备好拜祭娘亲的物甚,带着丫鬟到祖祠去了。
  
  一早上很快便过去,待林蓉从祖祠出来后,回到竹逸院,却听到芳儿,燕儿和一起守门的婆子在说着闲话,林蓉听到这三人说着夫人的表妹,挑眉便问道:“夫人哪里来的表妹?”

  “大小姐,夫人今早娘家表妹过来了呢。”芳儿见是林蓉,赶忙和燕儿,守门婆子见过礼,才回道。
  
  “原来如此。”林蓉点头,已经会意过来是金氏的表妹,心里早就无甚好感,便不再说了,转身走回屋里去了。

  未过多久,就见许氏从外头回来,把她打听到金氏的表妹的话全告诉了林蓉,“小姐,那头的表妹也生得一副狐媚样子,听沁梅园那些丫鬟口气,竟是要在林府住下来。”

  许氏对那金氏看不惯,在林蓉跟前向来用那头代指沁梅园里的金氏,林蓉一听便明白。
  
  “呵,道林府是甚么人都能住的么?”林蓉不满道。

  “小姐,这其实也无甚大不了,只是奴婢看那头对她表妹那样,说住下来怕是不简单。”许氏在林蓉耳边低声说道,“怕是给老爷作妾的。”
  
  “甚么?那头她为何会如此做?”林蓉却不觉着金氏会舍得让别的女人争爹爹,绝对不会是好事。自林琳香囊之事,林蓉是对这对母女越看越厌,凡事都不想往那好处想了。

  “小姐,你到底还是太嫩了。那头不是不能生了么?找个娘家表妹当老爷的小妾,她自能更加放心,等日后生了抱到身边养,还不一样是儿子。”许氏一下子就把金氏的心思道了出来,何况去母留子自古都有,金氏也不是做不出来这事。
  
  林蓉听后直皱眉头,这金氏自己生了林池却不养,如今倒是想替爹爹纳妾,若日后那个金氏表妹真生个儿子出来,那还了得,且林府一下子便有了俩个金氏,弟弟的日子还如何能过得轻快。心里已做了决定,“奶娘,我想把她的表妹送出府去。“

  “请神容易送神难,且她把表妹弄进府里,哪是能让你赶她出去。”许氏说道。
  
  林蓉也觉自己想得太简单,如今林琳惦记着自己的与侯府少爷的亲事,她娘也不安分,惦记着亲养个儿子,着实可恨,“罢了,待我找机会见过那个表妹再说,总要做些什么,我方安心。”


23、林蓉打算

  林蓉正想着如何找机会去瞧上一瞧那金家表妹,以便探探其秉性如何,未曾想第二天早上到金氏院里去请安时,就见着了这位金氏表妹。
  
  看到的第一眼,林蓉心里浮现的第一句话便是果然是表姐妹,就那狐媚模样,眉眼间都缺了端庄,怪不得会应了当以色事人的妾室。想着这样的话虽没说出口也足见她对这对表姐妹的怨气,否则她不会顾不得大家闺秀的规矩,用这般鄙薄的话去形容一个刚见面的人儿。
  
  林蓉对金氏以及金氏的娘家确实很看不起,许阿嬷曾对她说过,金家已经是一个小官人家,好好的闺女养在家里,不找个好婆家嫁出去,却偏削尖脑袋要送往达官贵人家当妾室,这已经不是正经人家会做的事。
  
  “蓉儿,这便是我那表妹,金柔,你可唤她表姨。”金氏仍端着她温柔可亲的架势,似乎只是单纯地向林蓉介绍她的表妹。

  林蓉垂眸忽视金柔眼里对她的无礼,翘弯嘴角,并没有让人看到她眼底的讥讽,“蓉儿的姨母俱是沈家闺秀,何来一个她姓小姐。若要蓉儿称她为表姨,那日后柔小姐怎么才能换别的称呼?金姨,您说是吧?”金姨二字,咬得格外重。再府外人面前,林蓉会给金氏脸面唤她母亲,可是这回偏偏就叫了金姨,以提醒她曾经的妾室身份。

  林府的丫鬟婆子们也指责不了她,原本金姨这个称呼也是金氏本人赞同的,更何况林蓉的母亲是望族沈家,连林老爷也只当不在意,免得儿女深究当年事。
  
  金氏闻言手中抓着的帕子越发扭曲,却没发作,林蓉这是想用称呼上的事来搪塞她让她不把金柔给老爷当妾室?什么只有沈家闺女才是她的姨母,她金家就算不上什么!在林府当家的可是她金玉梅!莫不是以为可以嫁入侯府,便自以为高她一等!这才只是定亲还不是嫁了人!
  
  “大小姐,金柔只是区区小官之女,自是当不起大小姐一声表姨,表姐,这事可别再说了,不然柔儿还有何脸面在林府住上一段日子?”金柔见金氏气着,低声细语地开口。
  
  呵,合着就说她不懂规矩,看不起金家人,不想让金柔住进府里?林蓉嘴角翘得越高倒是显得她越高兴,谁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怒。她从八岁那年懂得被金氏设计后才会让爹爹厌恶,就不会再那么冲动行事了。这回以言语激金氏和金柔二人,也只是想从言行上看这位金家表妹的品行。
  
  从她方才说得话,先是自贬再牵扯到金氏身上,便已经是让林蓉直接与金氏对上,又以只是住上一段日子来暗地里提醒众人,她还只是客人。话里还有一番意思就是金氏想让她入府为妾却为何还不明面表态,当然这其中最主要便是提醒金氏,早些让她入府的事过了明面。
  
  单一句话,足见她的心机之深。林蓉自然是高兴,若金柔真的入府,金氏的好日子也到头了。看到金氏瞥向她表妹的目光,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林琳自林蓉来请安后就一直安静坐在那里,目光晦涩看着林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会听到她那位要为妾的表姨给她母亲解围,也只是鄙视地看着要当妾室还如此向往的女人,并不觉得感激,不过她是不会放过让林蓉难堪的机会,“姐姐,莫不是你瞧不起我和娘亲,才不肯唤我表姨?还是你以为已经攀上高枝了,便可以不认我们了吗?”
  
  “妹妹,姐姐莫不是说错了什么?你且细想我方才说的那番话,若有一丝错处,你便明说,我可没你想的那番意思。至于攀了高枝?我乃林尚书府嫡长女,与侯门嫡子门当户对,何来高攀之言,此话万万不能让父亲听到,不然父亲可是会认为妹妹说林府低人一等。”林蓉直视林琳,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林琳只要细想,她的前半句话没有说错,后半句话只是推拒金柔入府为妾,何来错处?
  
  “好了,蓉儿你先回去吧,今儿也有些晚了。”金氏不想再看到林琳与林蓉针锋相对,免得多说多错,用一个眼神制止林琳,让林蓉退下。
  
  林蓉转身出去时,在金氏看不见的位子给金柔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才大方离去。
  
  林蓉一走,屋里便只剩下金氏母女和金柔还有一干丫鬟。金柔这时矮了矮身子,刚对金氏道:“表姐……”

  “好了,你也先下去吧。”金氏怎么不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不过她对金柔很不耐烦,直接挥手让她退下。
  
  金柔一下子愣了神,领会金氏那意思,便知道自己表姐并不是很想自己入林府,心里有些不满不过她忍惯了并没有让金氏看出来,很快便有礼地告退。

  “娘,这个女的不是什么好的,你怎么会想让她给爹爹当妾?”林琳等金柔一走,就爆发了。
  
  “住嘴!”金氏气道,“本来这段日子娘以为你已经学会大家规矩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不上不下!”上不了台面。金氏忍着后边那句话没讲。
  
  “娘,女儿可是为你好,难道你想让别的女人分享爹爹?”林琳也不高兴了。
  
  “这是娘的事。”金氏怎么会不知道她表妹的威胁,她也是从妾室走过来的,当年也是如金柔这般隐忍,最终夺了老爷的宠爱,正室的位置。看到金柔就好像看到另外一个自己,金氏对金家把这个表妹送入府中非常的不满,莫不是金家人以为她已经不中用了?居然如此算计她!
  
  “娘的事不需要你理,你管好你自己,今天不是让你别说话吗,怎么就和林蓉对上?你又不是没在她那里吃过亏?”
  
  “为什么不能和她对上,难道我就是比不过她?瞧她那个得意的样子,分明就是做给我看的!我以前对她就算有再多的善意现在也早就磨没了!”林琳想起方才的事就感觉透不过气来,被人用身份压住,还抢了亲事的感觉钻心的难受。

  “是苦了你。娘也看不惯她那轻狂样!”金氏也恨恨地咬牙,“跟娘进内室,娘有话对你说。”
  
  林蓉最近的心情都不错,许氏让她绣出嫁的贴身衣物她都不再推拒,原本因为知道林琳与侯府少爷有私情,林蓉虽然在林琳那里表现强硬,但是对于颜贺这位侯府少爷也是从心底抗拒。她从来没有忘记过娘亲临终对她说的话,别走娘亲的老路。
  
  颜贺对林琳的私情,绝对会影响日后她嫁人为妇的生活。因此林蓉在为自己是斗气嫁入侯府还是顺着让林琳算计失了这门亲事二者徘徊,最近心平气和想了一番,便倾向后者,可是又不想让林琳如愿。
  
  越是烦恼越是不想认真对待这门亲事,因此许氏让她绣出嫁衣物她总是寻了借口推卸掉。这回因为让金氏和林琳不好过,倒是有了心情,还想通了,如果现在这门亲事真的被毁了,她总还能嫁出去,虽然可能嫁得没有现在这么好,这些东西总要准备的。还有娘亲留下的嫁妆,她一定会全部从金氏那里拿回来。
  
  “姐姐,在干什么?”林勤由着小丫鬟打帘子,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让林阿嬷抱着的林池。

  “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池儿没闹腾吧?”林蓉见状放下手中的绣品,看看外边的天色已经快暗下来了。

  “过来看看姐姐。还是池儿先闹腾要过来的,池儿渐长,现在懂得也多了。我常说弟弟只是长得慢,以后肯定不比常人差。”林勤伸手捏了捏林池的脸蛋儿,夸道。
  
  “好了,别又惹哭了他。”林蓉把林池从林阿嬷怀里抱过来,对这个金氏生的虽然她不喜欢他的母亲,但总不至于厌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最近林池确实比往常长了灵性,认的物也多了一些,也让她相信这孩子以后不会变成什么都不懂的痴儿。若日后池儿长大,资质能和常人一般也不枉弟弟从小疼他,见他现在对弟弟这么亲热,孩童由心,也能看出长大后的一些性子。到时候,还不戳金氏的心肝。
  
  想到金氏这么急着想让自家表妹为妾生个儿子,好做打算,林蓉就忍不住心里冷笑。千般算万般计,却丢了自己身上割下的肉,也是活该。
  
  “姐姐,后天我的一些同窗要过府聚聚,弟弟先告诉你,免得到时候姐姐不小心被一些小厮什么的冲撞了。那日少些走动,等弟弟给你传信,你再出去。”林勤笑眯眯,给林蓉一个你该知道的眼神。

  “都有谁呢,看你这副模样。”林蓉好笑,弟弟还是很少这般作怪模样。
  
  “有表哥,向府五少爷,荣府荣二少,当然还有侯府颜贺……这是主要的几位,总有十一人。”林勤小心地观察姐姐的神色,颜贺二字喊得轻。

  “你要传的信可是指……”林蓉挑眉望望林勤。“若是那位,就不必了。”

  “姐姐,若他真的与他人有什么,弟弟必不放过他。”林勤咬牙,又低头啜道:“这回想这个法子只是想让姐姐你看上他一面而已,若真看不上,弟弟就想法子帮你把这事给搅了。”
  
  “呵呵,”林蓉低笑,“府里想把这事给搅了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除了我和姐姐,还有谁?”林勤拧眉,猛地想到:“难道那个与颜少爷有……是二……”很隐晦地暗指,却见林蓉笑笑点头。
  
  “真的是欺人太甚了,上回你给我看的那纸条也是她给你的?”林勤气得扬眉,虽然年纪还小,但也有一股凌厉气势。

  “你气个什么,姐姐都有了打算,那头正准备抢了这门亲,姐姐倒是现在不稀罕了,不过是和二斗气打了个赌,许阿嬷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到时候怕她空欢喜一场。”林蓉低声说道。
  
  “我也不稀罕!什么侯门公子!哼!”林勤很愤慨,很快又冷静下来,想到了一个人,反倒是眉开眼笑,“姐姐,要是能换了亲,弟弟倒很是赞同。”
  
  “好了,你也别白担一份心,姐姐只是有嫡女的身份,便要担着府里的责任,也有些腻了,倒是随那边折腾,只要不害到咱们姐弟俩,我理她们作甚?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在府里好好的,不求你有多出息,只要平平安安。”

  “姐姐。”林勤闻言,眼圈有些红了。
  
  “天已经晚了,回去让丫鬟们打多几盏灯,免得路不好走。快回去休息吧。”林蓉笑笑,别过头看看在一边玩的林池,天真可爱。


24、计中之计

  林蓉知道最近两天沁梅园那边,金氏和林琳母女二人都很平静,就是太平静了,反而让她心生不安。要知道离她定婚嫁之日也没几天,爹爹眼看着就要从宛城回来了。若林琳再不动作,那就没多少机会可以再设计自己。

  就如林蓉所想,林琳虽然脸上一派气定神闲,其实心里早就焦躁不已,只是她也练就了一张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脸,任谁都只能看到她表面柔和甜美。但是在金氏面前,她还是忍不住对林蓉的愤怒。她不会忘了林蓉对她说过的话,若她无法毁了林蓉这桩婚事,她根本不可能和贺哥成亲,让她做妾室,还被林蓉压一头,那是要了她的命。

  “娘,竹逸院到现在都没什么动作,你让我等,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出嫁吗?”林琳咬牙恨道,手里的帕子扭曲不已。
  
  金氏悠然地端起一杯茶,轻啜了一口,方道:“这两天我还以为你性子沉稳了,怎的还是这般急躁不懂事。”

  她的话方停,就见在一旁立着的金氏表妹金柔接话道:“表姐,琳儿的性子已经够稳了,只是在您这个母亲面前,方松懈一些,您就放宽心吧。”

  金氏瞥了金柔一眼,“该宽心的时候我自然会宽心,我吩咐你的事,你只要办好了,姐姐我自然不会不给你机会。”
  
  金柔闻言,垂下眸子,嘴角笑意浅浅,“妹妹怎么会信不过姐姐。您吩咐的事我自当照办。”不过就是设计陷害大小姐么,在金家众姐妹中,那些个手段她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林府一个大小姐而已,为二小姐抢亲毁大小姐的名声,她的这位表姐果真是恨前夫人入骨啊。

  “知道就好。”金氏把茶盏放到桌上,又看向林琳,“你且再忍一天,明日竹轩院要置宴,府里会热闹许多,到时候人多手杂,发生什么事不可能?且不说到时候行事,能传到多少人嘴里,还怕林蓉有脸面结亲事?呵呵,最妙的就是,你爹爹明日也会回来,最好让他撞上。”
  
  林琳用食指和中指敲了两下桌子,心里思虑了一番,暗想,明日行事后林蓉声名扫地,侯府必然不会再与她结亲,而因圣上旨意,林颜两家的婚事仍要继续下去,那就只有她林琳才能担此重任,到时候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虽然有些对不起林蓉,但这也是林蓉自找的。当初她已经让林蓉退出,林蓉却贬低她的身份,明明她已经有嫡女的身份,在林蓉口中,仍把自己看成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所以,这一切后果都是林蓉自找的。
  
  “娘,就找你所说。可是到时候怎么把林蓉引出竹逸院?一开始想法子要在竹逸院做手脚,可是竹逸院被她防得密不透风,可见她有多谨慎了。怎样才能让她入局呢?”林琳皱了一下眉头。

  “这就不愁你担心,看你表姨了。娘已经把一切吩咐好了,你到时候在荷花苑那边等着林蓉便是。”金氏看了一眼毕恭毕敬的金柔,眼底深沉一片。
  
  沈慕容,我要让你的女儿不仅声名狼藉,连府里也呆不下去,更别说嫁人,只能当姑子去!金氏心底冷笑,当年生完林琳,被沈慕容灌下绝子药,那时她有多绝望。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想趁老爷松懈一些对林勤下手,却未曾想没让林勤受寒没了,反倒害得自己生了个痴傻儿。想到这里,她就恨,恨着沈慕容这个女人,恨她留下的一双儿女,每次见到他们,就像是在戳她的心肝,提醒她沈慕容的存在!
  
  “姐姐,表妹一定能引出大小姐。”金柔顺从地表着决心。

  “那便好,老爷快回来了,我也很想向他引见表妹,你向来多才多艺,想必你们会言交甚欢。”金氏笑笑说道,可惜笑意到不了眼底。

  林琳听完这些事,早就厌烦听到母亲为自己丈夫介绍女人,便起身告退。
  
  金柔见状,也不想再打扰金氏,免得继续戳自己表姐的眼,也起身告退。
  
  金柔回到自己住的小侧院不久,就看到一个下等丫鬟打扮的人悄悄地从侧院出来了。
  
  竹逸院,林蓉坐在上首,下边一个丫鬟回着话。
  
  “哦,除了这些,你的小姐没说别的了?”林蓉听到眼前这个丫鬟的话,对话里的内容愤怒至极,可是面上一片淡然。金氏可真毒啊,居然想毁了她的名声然后毁了这桩亲事。她林蓉怎么会让她如愿。

  “没有了。小姐说让大小姐早做打算,免得中计。”丫鬟回道。
  
  林蓉细想了一番,让绿竹上前,对她耳语一番,让她对那丫鬟吩咐。尔后说道,“你小姐的这份情,我林蓉承了。”

  不多久,这个丫鬟就离开了。
  
  绿竹等这丫鬟走后,方上前对林蓉不解道,“大小姐,你难道真信金家表妹让人带的话?”

  原来方才的丫鬟是金柔派来的,把金氏与金柔说的设计传给了林蓉听,以示合作。
  
  “信,怎么不信。金柔与我合作可比与金氏合作要有利得多。金柔的心可大着呢,怎么样对她最有利她怎么会想不清楚?”哼,金氏也只以为金柔入府只能靠她这个夫人,才能与爹爹接触。怎么知道金柔自己的想法?
  
  听了金柔所说的设计陷害之事,林蓉虽觉心寒,但很快便想了计中之计,她要看着金氏栽一个大跟头,金柔想在府里立足,并不可能完全依靠金氏,何况金氏不可信。所以金柔找上了她,而她也正需要金柔的助力。
  
  金氏现在一定以为,她林蓉除了自己院里的丫鬟可信,别的丫鬟婆子只要是府里的她就会怀疑,只有金柔这个陌生的,她林蓉猜不准来意,以一个客人的身份,更易让她中计?可惜金柔暗怀心思,若计中之计成功,不仅林琳会自找苦吃,连金氏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也会被动摇,到时候金柔让位可就容易多了。
  
  林蓉翘起嘴角,知道了沁梅园的一些打算,她反倒心安起来,金柔的心与金氏肯定是不齐的,她又是一个金氏,不过明日要让她完全相信金柔或是金氏,都是不可能的,她会走一步看一步。
  
  毁她名声,无非就是让她和一些男子或小厮接触,然后被传遍整府,听说爹爹还要回来,到时候让爹爹撞见,她即使死也洗脱不掉这般罪名,何况金氏要坐实她的所言所行,更加不可能给她翻身的机会。

  而她既然知道,那么被毁名声的人,她只好换一个人了,林琳,很合适,不是么?
  
  “绿竹,你把我给勤儿做的香囊送去竹轩院,再把方才之事告诉他,明日让勤儿多多帮帮我这个姐姐。”

  “是,大小姐。”绿竹应道。自家小姐被人这般设计,还能气定神闲,倒真让人佩服。不过她这个丫鬟可也气不过,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居然想让自家小姐声名狼藉,毁了一生。幸好许阿嬷不在,要是让她知道这回事,没准会直接冲杀了沁梅园那头,实在是太过分了!
  
  第二日很快便来了。因为林府大少爷宴客,同窗相聚,林府热闹起来,丫鬟婆子小厮们忙得团团转,不过沁梅园,竹逸院倒是安稳得很。

  林蓉正在自己的房里专心地写着大字,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府里的氛围影响,心平气和地描写大字,好生磨着自己的心性。

  知道事情始末的绿竹反倒时不时有些不安,害怕今天会发生别的意外,害得被蒙在鼓里的许阿嬷和绿菊不停地看着她,还问道:“绿竹,你今个儿是不舒服么,怎么这般难受?”

  绿菊不待绿竹回话,便道:“绿竹想来是想出院子去看看前院少爷宴客吧。今天听说来了许多公子爷,连小姐的表哥沈家少爷都来了,肯定很热闹,我也很想看呢。”
  
  “绿菊,少说些胡话!前院现在那是后院丫鬟仆子乱去的地儿吗?人多热闹又怎的,人多了麻烦也多了,别去给小姐惹麻烦。”许阿嬷斥道,“不过听说侯府少爷也来了,小姐,可要阿嬷悄悄去瞧瞧他的品性。”

  她的话刚说完,绿菊就翻了个白眼,还说她爱凑热闹,原来阿嬷也喜欢。不过许阿嬷的话刚停,林蓉握着的笔也顿了一下,留在白纸上的字墨色格外浓,看着刺眼。
  
  林蓉淡淡应道:“阿嬷去做甚么?有勤儿在,你还不放心?”

  许阿嬷一听,多少还是不放心的,大少爷人还小,看人怎么有她看得准呢,不过林蓉说了,她也只好点头。况且她若真的去瞧了人家,被发现了,可会影响小姐的闺中声誉,为了小姐着想,她怎么也不会这么做。
  
  林蓉见许阿嬷先是犹豫后又坚定,心中好笑,有些自嘲地说道:“您若真的去看,若是看着人家不好,又能怎么样?”

  “若是不好,自然不让小姐嫁过去。”许阿嬷下意识答道。

  “呵呵,你小姐我是甚么名头的人?还能阻了圣上旨意?”林蓉又笑道。

  许阿嬷怎么说也是奶大林蓉的人,听了林蓉这番话,多少有些不安,又瞧了瞧绿竹绿菊,见她们脸色也不是很好,心里更是忐忑。
  
  就在这时,守门的婆子传信说沁梅园的丫鬟来了,林蓉听到,眉梢一挑,把手中的笔放好,心道:“终于来了。”


25、私情曝光

  林蓉慢吞吞地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一身三等丫鬟打扮的小丫鬟,嘴角微扯,心中了然。
  
  “金姨有什么事,让你这么匆忙传信过来。”林蓉扬了扬下巴,对来的小丫鬟问道。

  “夫人让小姐去沁梅园一趟,说有事要说。”小丫鬟垂头答道。即使是三等小丫鬟,她也知道来竹逸院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然怎么也轮不上她。因此面对大小姐,答话越发恭谨。
  
  “有什么事就让人过来传话,我今天身子不适,不适宜出院,免得过了病气给金姨,这可就不孝了。”林蓉轻巧就找了个借口。随她信不信,既然沁梅园过来试探,她怎么也要给些反应。

  “是,大小姐。”小丫鬟听到大小姐的话,心知大小姐是睁眼说瞎话,但是也不敢反驳,赶忙应道,出了竹逸院。
  
  小丫鬟很快就回了沁梅园,把林蓉的话原原本本带给了金氏听。
  
  金氏听到林蓉话里的敷衍之意,气得摔碎了一个杯子,“哼,好大性子!这还没当上侯府少奶奶,就这么拿架子,要真上她当上了,她可就真以为我拿她没办法了!”

  林琳也气不过,不过转念一想,便道,“娘,现在离嫁期越近,林蓉果真是越草木皆兵,谨慎得很,和我们所料得不差,那么就不怕她不入局。”

  “二小姐说得不错。”金柔低眉顺眼地迎合道。
  
  金氏和林琳母女俩对视一眼,看着金柔,金氏温和亲热地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表妹,咱们表姐妹是一家人,日后我们金家人要在府里做大,可还是要靠表妹出力啊。”

  “表姐言重了。妹妹也只是做自己该做的,表姐就放心吧,只求表姐日后赏妹妹一口饭吃。”金柔也忙道。

  “那是自然。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姐姐自然不会去阻拦妹妹,妹妹就去请人家大小姐吧。”金氏也笑着看向金柔,只可惜听到金柔说赏她一口饭时,金氏拿帕子的手倒是更用力了。
  
  金柔浅浅矮了一下身子,便从沁梅园出来,往那荷花苑去了。

  看到金柔走后,林琳方对金氏说道:“娘,您真的放心这位表姨?她和林蓉也只见过一面,林蓉真的会信她吗?”再说,若金柔背叛她们母女俩怎么办?

  “你可是担心她窝里反?”金氏抬眼看了林琳一眼,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当你的爹娘弟弟都在别人手中的时候,你可会做错事?”
  
  “娘是说,您握住了表姨的把柄?”林琳一听便明白了,这下也放心了。

  金氏闭上眼睛,点点头,养神去了。林琳也不免对自己母亲的手段感到佩服,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很快便有消息传来,林蓉从竹逸院出来了,被金氏表妹以病多宽心,赏景易愈请去了荷花苑,探讨女红之道。金氏一听到这消息,便垂下眼睑,这个大小姐果然心大,当初她介绍金柔给她认识时,还一脸不屑,可是转头却给金柔意味深长的笑脸,她就知道这个大小姐有打算。不就是想让金柔和她作对么,可惜大小姐不知道的是,金柔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翻不出浪来。呵,果然现在被一诱惑,便去找金柔了。
  
  林蓉一出院子,便让绿竹偷偷去找林勤,她则带着奶娘和绿菊去了荷花苑。走到荷花苑,她就知道金氏为何会选在这里,这里地处开阔,守苑的丫鬟婆子最多,到时候一出事,能聚起来的人更多。

  只是,林蓉四下望了眼,若要毁她名声,怎的没有别的小厮仆役?待看到荷花苑亭子不远处,几座假山嶙峋,她方了然。
  
  金柔早就在那里等着,看到林蓉一来,便挥挥手中的帕子,迎了上去。

  “大小姐,让你走这么一趟,怕是累坏了吧。”说罢还亲热地上前牵了林蓉的手,林蓉并不僵硬,反倒回握了上去,脸上一片笑意。

  顺着金氏看向假山的方向,林蓉笑笑不做声。
  
  就在这时,林琳的声音响了起来。“姐姐,原来你在这里!怎么我娘让你去沁梅园一趟,你便是病了,现在反倒来荷花苑看花,倒是精神。”

  声音之大,让守着荷花苑的丫鬟婆子们侧目,好让下人们知道林蓉对她母亲的不敬。
  
  林蓉闻言,嘴角泛起冷笑,在给她不洁罪名之前还要给她按上一个不孝的名声。许阿嬷早就不满了,看到小姐示意,便高声说道:“二小姐,大小姐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夫人,夫人不是知道了吗?听说最近二小姐常待自己院里,夫人可是想二小姐了?”快回去沁梅园孝顺你亲娘吧。

  “都住口,高声阔论,是怕别人听不到你们说话吗?还有没有规矩!二妹妹,你怎么说也是林府二小姐,怎的学那些婆子声高大喊,还要不要闺阁规矩了!”林蓉转身对着迎面而来的林琳训斥道。
  
  金柔闻言低头用帕子掩住嘴边的嘲笑,她果然没有看错,大小姐比二小姐可高多了。
  
  绿竹得了林蓉的话,偷偷去前院找了林勤。林勤听了后,眼睛一转,便悄声对绿竹说了一番,然后对自家表哥,还有同窗们说道,大家一起去荷花苑赏荷,那边已经空出来了,肯定不会影响大家的兴致,荷苑风景甚美,谈诗颂词,雅致至极。

  一行人都被他说得心动,纷纷移步荷花苑。
  
  沈子皓倒是走前了一步,走到小表弟身边,拍了他一下肩头,给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表示不解。林勤笑得殷勤,却没解释,反倒很亲热地拉着侯府世子颜贺,给他介绍路边风景。

  大家看着林勤表示了然,同行的公子哥们都只得林颜二府定亲之事,颜贺定的便是林勤的胞姐,如今林勤这番表现,可是要探颜贺颜大少爷了,大家自然很会做人,让给他们机会。
  
  绿竹已经悄悄回到后院,对荷花苑的大小姐,二小姐还有金家表妹便道:“大少爷正带着同窗往荷花苑来了,小姐们都快回院子回避吧。”

  林蓉听到后点头,与金柔林琳说了一声,便要回院子。
  
  林琳见状心急,赶紧给金柔使眼色,让她快点行动,奈何金柔愣是装没瞧见她的眼色,让她又气又急,居然在这个时候,金柔不听话了,她难道不怕母亲握着她的把柄,对她家人不利?

  林琳自然舍不得错过这次机会,何况林勤居然带了同窗过来,真的是天助她也,听闻贺哥也在,到时候也能让她看看林蓉的秉性!现在可不能因为金柔坏事。
  
  一想到,林琳指望不上金柔,冲那假山那边暗打了个手势,便一个箭步抓住林蓉的手,“姐姐,你还不肯原谅妹妹吗?”

  林蓉被林琳拉扯,感到一股推力,心中一紧,喝道:“妹妹说得什么话!莫非疯魔了不成!”

  眼看林蓉已经在栏杆边了,林琳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一推,喊道,“我就知道姐姐你还不肯原谅我。”

  林蓉早就心中惊醒,在林琳推她那一刻,矮下身子,眼睁睁看着林琳因为推她的那势头往栏杆翻了出去。心道,活该。
  
  “啊!”林琳只尖叫了一声,便是一声落水声。

  林蓉见状赶忙大喊,“快来人啊,二妹妹落水了!”

  “快来人啊,二小姐落水了,落水了!”绿菊绿竹在林蓉身边看得格外清楚,这回喊得也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金柔倒是显得焦急真诚得多。
  
  早在假山候着的粗使仆役,因为听了金氏的指使,本来是要救大小姐然后咬定和大小姐有私情,毁大小姐名声,到时候他能在金氏的帮助下得了钱财出府。不过因为害人,所以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一听到有人落水,便立马冲了出去。可惜因为蹲得久了,腿脚发麻,反倒慢了别人一步。
  
  而这个别人就是颜大公子。颜大公子被林勤缠得有些不耐烦,他心仪的是林府二小姐,虽然对不起林府大小姐,可是他也并不想结这门亲事,见林勤这么亲热,倒是很别扭,因此心不在焉走到荷花苑这边,却猛然听到林府二小姐落水了,那不是林琳么?

  心中一急,甚么也顾不得,直接就冲了出去救人。
  
  林蓉见林勤他们这行人来了,赶忙掩面带着丫鬟们走了,而金柔也趁乱走了。
  
  颜贺救人闹得很大,一个情不自禁心疼地喊着琳妹,一个哆嗦着湿淋淋的身子躲在男人怀里喊着贺哥,任谁一听都知道他们是有私情的。

  “好啊,原来你们早就有了私情!”林勤一声怒喝,才惊醒他们。同行的公子哥们也赶忙依礼避视,不过都各有看法。沈子皓也是咬牙切齿,这不是明晃晃打自家表弟表妹的脸吗。

  不过这事决不能任人流传,便扯住林勤,使眼色把那些下人们喝住遣散,他则带着同窗们离开荷花苑。
  
  颜贺和林琳被林勤怒喝惊醒,立马发现场合不对,后悔莫及时谣言已经传出去了,这边守苑的丫鬟婆子们耳尖的听到他们的话,虽然都吓得四散躲开来。可惜,人多嘴也多,任林勤,沈子皓不许他们乱说,荷花苑发生的事还是守不住。
  
  林琳的私情彻底曝光。


26、掌掴林琳

  “颜世子,我希望到时候你给我一个解释,我的大姐姐不是任你这般轻辱的!”林勤怒瞪着颜贺和林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到,心里仍然止不住愤怒。

  说罢,他转身离去。
  
  颜贺听到林勤的话,知道已经瞒不住也想趁此机会与林府大小姐解除婚约,便扶起受惊的林琳,让已经吓傻的丫鬟把林琳护送回去,好生派大夫诊治。
  
  等颜贺回到前院的时候,前院只剩下林勤和沈子皓,还有已经从宛城回来的林老爷,其他的同窗都已经走了。

  看到林老爷一脸怒气,颜贺便知道林老爷也听到了,上前便去请了个罪,“林老爷,……”

  林老爷抬了手阻止道,“颜世子,你不必说了,事情始末我都知道了,我想你还是回府与侯爷说罢,我就不送客了。”

  颜贺闻言讪讪,今日他一时冲动,让他和林琳之间的私情被发现,他到不会受到什么责罚,最怕的就是林老爷罚林琳,仍止不住替林琳求情。

  奈何他越求情,林老爷越是生气,一拍桌子,“林府的事还轮不到颜世子插手!方同,送客!”

  一旁候着的方大管家赶忙把颜贺请了出去。
  
  待颜贺走了,林勤才面带委屈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爹,你道我是编排二姐和颜贺吗?莫说今日颜世子不顾自身安危跳水救二姐姐,单说他方才让爹爹别为难二姐姐,你便可知道他们如今到了何地步!难道还要让大姐姐受委屈嫁过颜府吗!”

  林老爷怎么也想不到林琳会与颜贺有私情,明明在她听到林蓉与颜贺定亲之时,还上前去恭贺林蓉,莫非她藏得这般深!如果这回她和颜贺的私情没有曝光,那么林蓉嫁过侯府,不仅要受侯府夫人的刁难,还要受那颜贺的冷落,林蓉可是林府的嫡长女!他怎么会让自己的女儿这般没脸!

  林琳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闺阁之中,居然私相授受,还和男人有私情!他林家书香门第家风严谨,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败坏家门的女儿,实在是太让他难堪了!
  
  “传我的话,二小姐禁足祖祠,面壁思过,任何人都不许去看她。今天的事哪个丫鬟婆子敢再乱嚼舌根,乱棍打死!”林老爷气急道。
  
  林勤却不关心林琳到底如何,他关心的是他姐姐的婚事,见爹爹并没有回他的话,有些着急地看着表哥沈子皓。沈子皓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对林老爷道,“姑丈,如今出了这事,罚不罚二小姐已经无关重要,而是现在大小姐的闺中声誉怕也会因为这事受到影响。至于与侯府这门亲事,我想表妹也高攀不上,还是成全他们有情人吧。”
  
  林老爷被沈子皓的话说得青筋暴起,虽然知道沈子皓说得有理,这回林琳声名扫地,肯定会连累待字闺中的林蓉,那么对于这个大女儿他可真的是对不起太多了。可让他成全这对所谓的有情人,他难道不要脸面吗,传出去谁不会想些什么,何况今日看到的人太多,阻都阻不住。

  “这事我自有主张。”林老爷冷着脸道。
  
  沈子皓装作不知道林老爷的怒气,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圣意虽难违,却可通变。姑丈还是拿出皆大欢喜的解决之道,方能消了留言。定亲一事,定亲之人也只二府口头之约,还未真正下定,姑丈再琢磨一番吧。”

  见林老爷已经在琢磨了,他也不便再留,便起身道,“姑丈,今日二小姐落水受寒,林府丫鬟婆子举措不当,害了二小姐名声,子皓也不便多扰,便先回去了。”
  
  林老爷一听,心中一动,便摆手让林勤送他出府。沈子皓的话他自然听明白,要快刀斩乱麻,免得连累林蓉的名声,只能把过错推给下人,是下人救治不当,害林府二小姐落水受寒,混乱之中多有谣言,很容易说得过去,虽然对于心知肚明的人只是遮羞而已。可也只能这么做。
  
  前院这些事,金氏已经来不及理,她现在已经气得焦头烂额,还不知道待会要怎么样安抚老爷,看到林琳受寒,她心里是怒其不争,更对突然脱离她掌控的金柔恨之入骨,还来不及发作金柔,面带焦急地让大夫给女儿诊治时,前院就来人要带林琳入祖祠面壁思过。

  这个时候她怎么肯,正纠缠着,就见林老爷怒气冲冲地来到沁梅园。
  
  林老爷现在不仅对林琳看不上眼,更对教导林琳的金氏迁怒至极,果然不能信这小家子气出身金氏,否则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女儿!

  金氏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林老爷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看到林老爷来,她赶忙上前去迎,却被推开。

  林老爷冷冷地说道:“那个不孝女在哪里?”

  金氏情知他是来发作林琳,赶忙求情,“老爷,琳儿落水受寒,这会正躺在床上,怎么能再受罚,若罚出个好歹,真的是要妾身的命。妾身知道琳儿给老爷丢脸,可这一切琳儿都无法控制,阻止不及啊。她如何会知道发生这些事。”
  
  “哼,你养的好女儿!如何不会知!与人有私情公然躺在男人怀里的便是她!”林老爷被她这么一说,怒火反倒更甚,这个时候还想推脱责任,“林府因她,日后还有何声誉!”

  说罢不管不顾,便进了内室。
  
  林琳本来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听到外边林老爷的怒喝,心里有些害怕,想要装睡混过去,可是林老爷并没有给她机会。

  “起来,你这个不孝女!”林老爷的声音一响起,林琳闭着眼睛打了个寒颤,也装不下去,赶忙从床上爬起来。
  
  林琳一爬起来就忙着认错,“爹爹,是女儿错了,女儿给你丢脸了。”

  “啪,啪!”响亮的两声,林老爷气得挥手就是两巴掌。
  
  林琳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被自己的爹爹打了,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指头,如今却被待她掌珠的爹爹打了,一时间委屈愤怒涌上心头,喃喃地说道:“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林老爷一听,心头更气,“我是你爹,我怎么不能打你,就是因为太宠你,所以才会让你做出这些不要脸的事来!”

  金氏见女儿被打,吓得赶忙上前抱住林琳,“老爷,琳儿这会子身子弱,您先消消气啊!”
  
  林琳此时却更加愤怒,不管娘亲如何说,她瞪着林老爷,“爹爹,你说宠我,是,平日你是宠我,可是到最后关头我才知道,你更宠的是林蓉!明明我不比林蓉差,规矩才行都比她强,可是最终和侯府定亲的人是她,而我呢,就要去顶祖上之约,嫁作农妇!你就是这么宠我的!我娘已经是你的夫人了,我也是嫡女,我到底比林蓉差了哪里!我与贺哥倾心,嫁入侯府自然会琴瑟相合,可是爹爹你做的是什么,你根本就不理解我,让我眼睁睁看着林蓉和贺哥定亲!你让我如何甘心!”
  
  林琳到最后是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林老爷被气得面色铁青,这就是他曾经以为贴心的女儿,如今如此的大逆不道。

  “好,你不甘心,我也没你这个女儿!”林老爷抬起手又想打林琳,可是终究是因为方才被林琳气得失了形态,才会动手,这回倒是不想打下去,免得污自己的手。

  说罢,就要从内室离去,离去之前看到面色焦急的金氏,他黑着一张脸,道:“金氏,你教了这个好女儿,你就陪她禁足吧。等到谣言没了,再出来。”
  
  金氏一听,本来被林琳的话吓了一跳,这下更是软了身子,老爷这分明就是对她发怒了。

  “既然你那么想你女儿嫁入侯府,那也不是不可以,老爷我成全她。”说完冷着眼睛看了一眼林琳,便走了。
  
  林老爷没走多久,内室里就听到外边一个娇柔的声音,“林老爷,表姐可在内室?二小姐身子怎么样了?”

  声音焦急,很是担忧。

  “你是?”

  “奴家金柔,是夫人的表妹。”

  “放心吧,你也回去歇着吧,不会有什么大事。”林老爷的声音听出缓和。

  ……

  没多久,内室便没有再传来声音,金氏早已经怒得手指甲都要嵌入肉里,咬牙道:“好啊,好一个表妹!”
  
  竹逸院,林蓉早就回到自己的房里,听着绿菊从外边传来的消息,才知道爹爹回来了,正去找沁梅园的麻烦。嘴角翘起来,显示她的高兴。

  许阿嬷从荷花苑回来,就一直生着气,怒骂林琳还有侯府世子,若是可以,许阿嬷当时甚至要冲上去打死这对奸夫淫妇。
  
  “阿嬷,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们有私情了。”林蓉高兴过后,便安抚许阿嬷。

  “什么?小姐早就知道了?”

  “是,还是林琳她自己告诉我的。”林蓉想到林琳当时那得意的表情,眼底划过讽意,私相授受这等丑事,在林琳眼中却那么美好得意,当真是令人笑话。

  “真的是太不要脸了。那么今日之事,小姐也早有把握?”许阿嬷一听,便以为小姐一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是,金氏和林琳今日确实是想害我声名狼藉,好毁了这门亲,只可惜千算万算,反倒把自个算进去。”林蓉暗下眸子。她本来是想让林琳在水里泡泡,好清醒清醒。
  
  却没想到颜贺居然会冲上去救人,这都是他们自己造成的,而她,只能旁观,连真正出手都不用。

  这次她自己也没落着什么好处,反而以后怕是会被林琳带累名声,而真正得益的怕只有一人,便是那金柔。


27、谁更委屈
 
  颜贺回了侯府,心里也忐忑不安,虽然他有心娶林琳,但也不是发生私情曝光后,时机不对,到时候对琳儿肯定不好,何况发生了这事,琳儿的名声肯定会受人污蔑,即使他有情,到时候娘作为侯府夫人也会容不下这个媳妇。

  想到这里,他也有些焦头烂额,为自己冲动行事而懊恼,他从来都不是这样不稳重的人,怎么遇上琳儿的事就乱了呢,现在回府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爹和娘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他得想想待会改怎么圆说过去。
  
  不出颜贺所料,林府发生的事,经侯爷的怒喝,颜贺身边的小厮顶不住压力,就把事给说了出来,无论他怎么拿话推脱,把事推到林府二小姐身上,免得世子爷遭殃都好,都挡不住一件事,那就是颜贺和林琳确实有私情,还是你情我愿的那种。

  侯爷脸上实在挂不住,一个下令就要让人拿下世子,家法伺候。

  侯府夫人当然不肯,和女儿颜妍哭着求着,揽住想亲自动手的侯爷,“老爷,您总该听听贺儿自己说说啊,莫不是被那劳什子狐媚的人给蛊惑了去。贺儿一直都是稳当的孩子,怎么可能做这事,你千万别冤枉了孩子啊!”
  
  侯爷听到自己夫人这话,也不好喊打喊杀,便一撸袖子坐回主位,瞪着眼睛看向跪在下位的颜贺,“就听你母亲的话,你自己说说,你和那林府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贺知道自己的父亲,这么问是想自己给一个解释,给一个能把这事敷衍过去的解释,甚至是能把这事当做从未发生过的解释,可是他怎么也不能错过这次机会,“爹爹,今日之事已经发生,林府的下人都看到了,虽然下人的嘴能阻住,可是当时陪同的同窗数人也多是看见了,儿子也无法。”

  说罢,他就主动低头认错。
  
  侯爷这下子可是被气了个倒仰,合着颜贺这孽子是认定了自己和那林府二小姐的私情了啊!当初定亲之时为何不说!若说了,今日也不会因为早已林府大小姐定亲如今发生这事,害得两府更生份。这还是要结亲家的,到时候别变成了仇家!
  
  “老爷,这也不能怪贺儿啊,要说发生这事贺儿也阻止不及,只能怪那林府大少爷没事带人去赏荷干嘛,到后院赏荷发生这事,错不在贺儿身上。”侯府夫人又劝道,千错万错都不可能是自己儿子的错。

  本来她就不想颜贺娶那林府的大小姐,想当年那狐媚子沈氏总是压她一头,好不容易她嫁入侯府,当了侯府夫人可以扬眉吐气,却听到自己丈夫当初想要定亲的是那沈氏而不是她的时候,那心里更是有刺,等那沈氏被妾爬到头上还被气得病死了,她心头才出了那口气。
  
  可是偏偏圣旨要侯府和林府定亲,听到定的是那沈氏的女儿时,她心里更是觉得无比难受,只等着那林家大小姐入府,再好好看看她的威风,没想到又出了这事。
  
  想到可以不用让那林府大小姐来碍她眼,本来还有些高兴,可是又想到如何更改,到时候嫁进来的还是林家人,还是和男人私相授受的林家二小姐,虽然那个男人是自己的儿子,可她也不想要这样一个媳妇。
  
  这个林家二小姐反而让她更加厌恶,闺阁之中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不顾自己名声还带累自己府里的名声,着实可恨,若是圣意能改那该多好。
  
  女儿的婚事她不满意,儿子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糟心,老爷太让她失望了。侯府夫人想着就有些埋怨地看着自己的老爷,未曾想侯府老爷更生气。
  
  “出了这事了,你还想着护短!贺儿会做出这样的事,和你太过宠溺他不无关系,你还好意思说那些话,你也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侯府老爷气道,又对颜贺说道,“你这孽子滚回房间去反省,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老爷!”侯府夫人急了。

  “爹爹!”颜妍也难过。

  可是侯府老爷甩了袖子就走,他要去见林府老爷,事情一发生,他就派下人送了礼过去,只想让林府老爷先消消气,免得到时候商量事情时,俩人又杠上再出事端。
  
  侯府夫人等侯爷走了以后,看到儿子落寞地回房,对那见过一面的林琳更加愤恨,害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这般,还受老爷责罚,当真可恨。

  “娘,您先消消气。”颜妍见自己娘亲脸色也不好,赶忙递上一杯茶水,“女儿待会就过去问问哥哥,当初他和那林府二小姐怎么搭上的。”

  “还问什么!定是那个狐媚子勾引你哥哥的!”侯府夫人把手中的杯子重重一放,更气。忽然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心中一动。
  
  她对老爷给自己女儿定的向府五少爷这门亲事是大大的不满,这次侯府发生这事,虽然外人还不知道,但是当时那向府五少爷也在场,他是知道的,他肯定会对自己女儿的名声也有所怀疑,既然如此,不如就退了这门亲事。想到靖王太妃对她说的话,靖王妃入府五年都无所出,想来是没生儿子的命,靖王太妃有意给自己儿子找一名侧妃,虽然是侧妃委屈了妍儿这个侯府嫡女,但是妍儿若是与向府退亲,到时候因为退亲之事也谈不上委屈。
  
  若靖王有那运道,妍儿入府生了长子,何愁没有前途。
  
  侯府夫人越想越觉得自己比侯爷想得更深,看着在自己跟前孝顺的女儿更加满意,她知道侯爷必然是不肯与向府退亲,那么趁侯爷这会不在,她先斩后奏,到时候反悔了侯爷也没法说什么。

  自己总归是她发妻,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了侯府的未来,也是为了贺儿,老爷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与她。
  
  侯爷正在与林老爷商量两府婚事,自然不知道自己夫人所想。侯府老爷因为颜贺心有愧疚,而林老爷更是因为自己的二女儿怒气黑脸,俩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不过林老爷仗着是女方这边,愣是让侯府老爷把大部分的错揽过侯府那边。最后商量出的结果就是让林琳嫁入侯府。
  
  “不论如何,这是都发生了,再怪罪小辈,也挡不住悠悠之口。当初我们也只是口头订下亲事,如今更改了也没甚么大不了,侯爷您回府后下聘定下文书,这事就更改不了,也算有了结果,大家皆大欢喜。”林老爷嘴里这么说着,可是脸上一点皆大欢喜的表情都没有。

  侯爷也只能点头,“总归是要做亲家的,咱们俩同朝多年,多少也是缘分,别因这事让两府生分了就好。”
  
  “呵呵。”林老爷冷笑,当初你夫人在我儿子落水之时让大夫不至,两府就生分了,现在说那么多话干什么。“侯爷说的自然。可是老夫不得不提醒您一句,侯爷夫人的行事总归是对二府有些影响,既然要结亲家,咱们二府也算是有了牵连,那么老夫也要请侯府行事谨慎,听说你的夫人和靖王太妃很是亲近。上头在看着,老夫不想被揪着,如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一个女儿,老夫还是舍得的。”若是林蓉嫁进去,他自然不会说出这样的气话,但是现在是大逆不道的林琳,他气都气死了,什么狠心话都能说出口。
  
  侯爷被林老爷说得眼皮一跳,他自然知道林老爷对自己夫人不满,可是林老爷说他夫人与靖王太妃走得近,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他已经慢慢断了和那王府联系,怎么会有这话传出。他心里这么一想,面上也带了些疑惑,看向林老爷,希望他给个解释。

  “回去问你的好夫人吧,侯爷。”林老爷倒是偏不肯说。

  看见侯爷茶也喝完了,就有心要送客了。
  
  等侯爷走了,早在一旁等着的一个竹逸院的二等丫鬟就等到了通报,赶忙进去见林老爷,“老爷,大小姐病了,想见老爷一面。”

  蓉儿怎么会病了?林老爷一听就皱了眉头,又想到林琳那私情,想来是被气病的,“好,你先回去,我一会就过去。”
  
  林蓉正在竹逸院,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眼圈红红,只要看过的人都会知道她哭过,大家都知道,她是在大少爷林勤来过后就病了。

  林府的丫鬟婆子们都心知肚明,知道大小姐为什么病了,都道大小姐这是可怜人,被自己妹妹抢了夫婿,不过没人敢说出来,一个个在自己心里乱想着,有林府老人扯得远了,就扯到大小姐的娘亲,被先在夫人抢了丈夫,果然二小姐和现在的夫人是母女,这抢男人的手段啊都比人高招,大小姐抢不过那也是没法子哟。
  
  “大小姐,老爷来了。”守在门外的大丫鬟绿竹传道。

  林蓉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被走进来的林老爷给扶住了,“都瞎了眼了,大小姐病成这样,请过大夫了没有。”

  看到林蓉哭红的眼睛,还有苍白的脸,林老爷也心软了。

  “爹爹,我没事。”林蓉阻止道,“只是有些累了。”
  
  “你这孩子,累了就好好歇着,想那么多做什么。”林老爷安抚道,想到刚刚与侯爷商量换亲的事,心里更觉愧疚。

  “爹爹,二妹妹……”林蓉有些哽咽说道,还没说完就被林老爷打断。

  “别提那个孽女!你好好养身子,爹爹会为你做主。”林老爷说道。
  
  “爹爹,蓉儿心里有话不得不说。二妹妹的事我也知道了,既然发生这样的事,蓉儿也高攀不上侯府那门亲事,爹爹,就成全他们那对有情人吧。虽然蓉儿对二妹妹私相授受引以为耻,但蓉儿还做不到去抢自己妹妹的有情人,蓉儿不想自己以后被自己的夫君还有妹妹怨恨。”说到这里,林蓉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二妹妹出了这事,蓉儿的名声想必也不好了,这辈子蓉儿也不想嫁了,就让蓉儿在府里吃斋念佛,为爹爹和弟弟们祈福吧。”
  
  林老爷听了,对不懂事的林琳更气,做出的那些事居然把自己的姐姐逼到了想出家的地步,实在是不孝。“蓉儿你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嫁给那个狗屁不是的世子,你也不必去吃那劳什子斋,你的名声不会受什么损的,我林敬之的女儿怎么会嫁不出去!”
  
  “爹爹。”听到这里爹爹的维护,林蓉是真心呜呜的哭起来,本来只是想用被气病的借口求爹爹不要让她嫁入侯府,没想到爹爹确实有为她真心着想。
  
  “好了,别哭。到底是要委屈你的,爹爹心里也有愧。”林老爷自己也口中苦涩,林琳嫁入侯府,那么祖上之约也只能让蓉儿应了。

  “爹爹,只要不嫁入侯府,无论什么,女儿都应了。”林蓉也不想自己的父亲为难,哽咽道。

  “乖孩子,爹爹总是会让你风光出嫁的。”李家那边祖上那么风光,如今已经沉寂了这么多年,后辈又有才,总是能再起来的,到时候他再帮忙提携一番,蓉儿日后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28、一起合计

  林老爷与侯爷商量的结果很快两府就知道了。

  侯府那边,侯府夫人本来已经派人去与向府退亲,那向府也二话没说,当即退了这门亲事,侯府夫人的心腹婆子乐颠颠办完这差事,准备回给侯府夫人知道,好得了赏,没想到回去就遇上了从林府回来的侯爷。

  侯爷看到那婆子,一眼就认出了是夫人身边的陪嫁婆子,看到她手中还捧着文书,心下起疑,把人给叫住。一问不得了,夫人居然不经过他同意,私下退了向府那门亲!
  
  想当初他多么处心居虑才抢先林府订下这门亲事,现在居然被自己的夫人给退了!本来因为林府颜府的亲事已经含着怒气,又听到自己夫人和靖王太妃相交甚密,再看到这个婆子退亲回来,他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大喝一声,叫来仆役就把这个婆子往死里打,而他拿住那退亲文书就往夫人房里奔去。
  
  侯府夫人正在喝茶等着自己的陪嫁婆子回话,没想到看到侯爷拿着文书怒气冲冲的进来,她眼皮一跳,心里知道不好了,也赶忙起身迎上去。

  “老爷……”

  “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脑袋糊涂的婆娘!”侯爷一把把退亲文书狠狠扔向侯府夫人,他实在气得要死。他为了府里的事忙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想为儿女选好亲事,可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夫人不停地拆他台,再好的脾气他也忍不住了。“你私自去退亲,你让妍儿以后还嫁什么好人家!有你这么个当娘的,她还要不要做人啊!”
  
  “老爷,我也是为我们侯府好啊,那向府武将粗鲁,女儿从小娇养长大,怎么受得了!”侯府夫人一看就知道事发了,赶忙劝道。

  侯爷被气得说不出话,只是狠狠地瞪着夫人,侯府夫人被他这么瞪着,心都虚了,根本不敢上前去说话。
  
  突然就听到侯爷很柔声地问,“夫人啊,你说妍儿现在退亲了,名声也受损了,她能嫁入哪家啊?”这种没脑子的事也只有他这个大半辈子心眼没针大,脑子也没多少的夫人会做的事,怪不得当初他的母亲在他成亲后一直叨念着给他选错人了。原本他还以为女人没什么大不了,如今看来,他的侯府都要被这个没脑子的女人给毁了!

  “老爷,那靖王太妃曾和我说过,靖王他要娶一个侧妃……”侯府夫人小心地看着自己丈夫的脸色,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侯爷甩了一巴掌。
  
  侯府夫人当下就懵了,她入府十几年,侯爷对她恭恭敬敬,根本不可能动手打她,今天居然打了她,回过神来,眼眶就红了,委屈地看向侯爷,“老爷!”
  
  “你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侯府老爷气急败坏地来回踱步,他自负从来不对女人动手,可如今也忍不住给妻子一个教训,这回她闯下的祸事实在太大了,“我是要你清醒清醒!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再和靖王府有过多的纠葛,你偏不听,现在为了一个侧妃位置,你居然私自去退了妍儿的亲事!妍儿是我侯府嫡女啊,你这是想毁了她一辈子!你脑子给我放清楚一点,从成亲到现在,你干过几次正经事!你说啊,你知道我为什么前年不让你给你族里的侄女与贺儿定亲吗,因为我不想贺儿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妻子!”
  
  侯爷不管不顾地把这些年心里的怨气给吼了出来,本来要过来和自己母亲说话的颜妍躲在外边,听到这些话,想到娘亲为了让她入王府当侧妃居然退了她的亲事,虽然她对向府的亲事有些不满意,但是听过哥哥对向府五少爷的印象后,也准备安心待嫁了,结果自己的母亲居然退亲,要让她入王府为妾!颜妍的眼泪唰一下子就留了下来,她以后该怎么办啊,根本没脸再见人了。
  
  颜妍奔出去时,被外边的丫鬟婆子给喊住了,侯爷和侯府夫人都知道他们夫妻说的话让女儿给知道了,一下子俩人都冷静了下来,侯爷冷眼地对侯府夫人说道:“看你做的好事!妍儿的婚事我不许你再插手!贺儿已经准备和那林府二小姐结亲,文书我今天就会送去林府,如果你再推三阻四,别怪我不给你侯府夫人的脸面!你给我再好好反省反省!”
  
  说罢,侯爷就转身出去找自己女儿,总归还是要他出面,好生安抚女儿。
  
  侯府夫人又悔又恨,听到颜贺的亲事时,心里对未来的儿媳妇更是厌恶至极,若不是因为那林府二小姐勾引自己的儿子,发生这么一档事,她怎么会胡思乱想做了这等糊涂事!越想越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对林琳咬牙切齿,心里分明打了主意等她进门了就不让她好过。只不过是一个庶女,别以为那当妾的娘爬上了夫人位置,自己就是嫡女了!想要抓牢她儿子的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既然老爷说了不许她插手儿女婚事,那么她插手儿子房里人的事总归不会是错的。
  
  侯府不平静,铁板钉钉的亲家林府也一样不平静。金氏也知道林老爷的打算,自己的女儿虽然出了自毁名声的事,可是仍然抢了林蓉的婚事,可以嫁入侯府,虽然她为这次有些意外好的结果感到不安,但是依然挡不住那种欣喜。

  现在表妹金柔看似拢住了老爷,但是她还是林府的夫人,等女儿嫁入侯府,就是世子夫人,以后府里还有谁能撼动她的位置。
  
  她想得如此好,心里也准备好好为自己女儿准备嫁妆,林琳虽然还被禁足自省,但是也知道了这个结果,心里也一阵快意。为自己能嫁给心爱的贺哥,成为世子夫人,为自己能够压林蓉一头而感到兴奋快意。

  就算嫡女又如何,如今依旧要嫁入农户。
  
  没错,府里主子们跟前的人都知道了,林蓉是应祖上之约的那人,嫁期就在一个月后,已经和李家交换文书了。

  这一结果,除了林蓉,林勤姐弟俩是心平气和接受的,许氏和绿竹绿菊这等心腹丫鬟都忿忿不平,如果林蓉嫁入农户后,她们以后跟着林蓉去李家,到时候也没住的位置,谁知道李家有多穷啊。

  “姐姐,这回总是委屈你了,虽然弟弟仍然觉得那侯府世子不是好的,但是要你嫁入李家,你总还是要吃几年苦头。”林勤找了个机会,和自己的表哥沈子皓一起去结识了李家那个李傲言,印象还不错,因此林勤对这桩婚事持赞同意见,可是看到李家的家境,不会有多穷,家里也有三个小丫鬟,但是耐不住人多啊,姐姐嫁过去总还是委屈的,要熬出头,也不知道要等几年。
  
  “你愁什么?”林蓉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皱眉头,“怎么说也是我自己应了爹爹,既然答应了,便没有后悔的余地,再说了,姐姐在府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怎么吃不了别的苦。”

  “姐姐,都是我没用。”林勤还是有些难过。
  
  “好了,今儿个不是让你责怪自己,而是听姐姐说,咱们该拿回娘亲留下的嫁妆了。”林蓉点了点弟弟的脑袋,看到弟弟睁大眼睛,也忍不住噗嗤一笑,“娘亲当年嫁入林家,带来的嫁妆总共七十二抬,抬抬都满满实实,这还不算压箱底的银票铺子和田地,你难道一直都没有怀疑么?”

  “那如今那些在哪呢?”林勤一听也有些奇了,“难道被那头给收了?”
  
  林蓉点头,“娘亲当年的嫁妆,除了压箱底的那个妆盒让许阿嬷藏了起来,其余的七十二抬箱子全被那头守着,也是爹爹吩咐的,当年娘说了,我们姐弟俩每人一半。”

  “姐姐,弟弟就不用了,都留给你。不过被那头看着,能剩什么东西啊。”林勤想道,越发觉得他们姐弟吃亏了,现在二姐姐也要嫁入,没准娘亲留下的嫁妆也会被那头给用了。
  
  “娘亲的话,姐姐必是会听的。就是压箱底妆盒留下的银票铺子田地,也有五万银两之多,我当时接过奶娘给我的盒子后,也吓了一大跳,我一直以为全部嫁妆都被那头给收着,没想到奶娘能藏到现在才告诉我。看了当初娘的嫁妆账册,数目之巨由不得人不动心,所以娘那些嫁妆我们总归是要拿回来,不能白白便宜了她们。就算是爹爹,只要我们提了,他也不会说一个不字,毕竟是娘留下给我们的。”林蓉说道,她相信,爹爹这回必定肯的。
  
  林勤也点头,就照二姐姐气得爹爹不管不顾扇了她巴掌,也可知道爹爹让二姐姐嫁入侯府很不情愿,以爹爹的性子,你让我不高兴也我不会让你高兴,你让我丢面子我连你里子都丢掉,二姐姐的嫁妆肯的不会比姐姐风光,没准爹爹还会让人虚抬呢。不过这也只是他自己心里打着小九九,爹爹纵使再生气,也不可能做出让人虚抬嫁妆的事,但是嫁妆里边值钱的东西有多少,那就值得深思了。
  
  “姐姐,你说,弟弟一定照办,拿回娘的那些嫁妆。”林勤多少还是有些孩子气,摩拳擦掌,能给那头添堵的事他绝对二话不说。

  “过来,我给你说说。”林蓉笑道,小声地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听得林勤一阵低声叫好。
  
  “弟弟一定办好这事。”林勤拍着胸脯,很自信地保证。

  “嗯,姐姐信你。能拿回嫁妆也是为你好,亲事定了下来,可是府里以后有两个金氏,还不知道会有多乌烟瘴气,你总要有银子傍身,才好做别的事,更别说你还要带这林池。”林蓉看着弟弟的模样,欣慰的说道,以后弟弟一个人在府中,她还是要留多一些体己帮衬弟弟。



2018-04-29

一条虫: 官家嫡女的奋斗日子 1 - 14

1、宁静前夕

  天色灰黑,雨声淅淅沥沥不断,乌云雨水好像要压得整个大地都透不过气来。林尚书府中后院因为这天气更添了一股哀伤的气氛。一间主人房,被围得密不通风,风雨无法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飘进来,只能在屋外撞击只窗纸,让人听了更加心烦意乱。
  
  房间已经点了灯,一个妇人脸色苍白,面容满是病态,躺在床上,拉着一个四岁小女孩的手,断断续续的叮嘱着。小女孩左右两旁站着俩个中年妇女,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脸色悲戚,一个已经无声的开始擦着眼泪,俩人后边站着几个侍女,见状都纷纷开始擦着眼角,捂着嘴不忍出声。

  妇人微抬眸,扫过众人脸色,心里也愈发悲伤,但她知自己大限将至,再也无力为幼女幼子遮风挡雨,只能用尽力气地抓着眼前女儿的手,苍白的脸色因为过于激动而染上不正常的潮红,妇人咬紧牙根,看了一眼中年妇女抱着的婴儿,才气息喘急地对小女孩说:“蓉儿,娘亲不在了,你要照顾好弟弟。”

  小小的林蓉还不知道娘亲说不在的意思,却被娘亲的样子吓哭了,哭着道:“蓉儿一定听娘亲的话,照顾好弟弟。娘亲别走。”
  
  妇人剧烈咳了几声,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娇柔焦急的声音:“老爷,就让奴婢跟进去看姐姐一眼吧,姐姐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怎么能不心存感激。”说着就能听到哽咽的声音,光听声音就能想象来人哭起来该有多梨花带雨。
  
  妇人乍闻这个声音,硬生生地气得吐了一大口血,林蓉被那一滩殷红惊得呆住,惊恐地睁大眼睛,大喊:“娘亲!”

  妇人费力地用染血地手拉着林蓉,看着门外露出的男子衣角,断断续续地说道:“蓉儿…这辈子……你一定要记住,咳咳……为自己活着……记住!别走娘的老路!”

  林蓉大哭死命地点头,妇人却在这时断了气,手依旧死死地抓着林蓉的手。
  
  灰色的梦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林蓉小小的身子给吞噬不见。
  
  “蓉儿,记住娘的话!记住!”
  
  “娘亲!”睡梦中的林蓉惊恐地张开眼睛,惊醒过来。
  
  这时一个妇人听到声音急急地推开门,跑到林蓉的床边,轻抚着林蓉的背,心疼地说道:“小姐,夫人已经走了快五年了,你怎么还一直做恶梦呢。”

  林蓉害怕地抱住妇人:“奶娘,蓉儿怕,娘亲哭着,蓉儿怕。”

  “小姐,不怕,奶娘还在这里,只要小姐不赶奶娘走,奶娘一定会在小姐身边。”奶娘赶紧安抚道,她也心疼大小姐,当年夫人走时的惨状就发生在小姐面前,使得小姐这些年都时不时做着恶梦,睡得也不安稳。
  
  林蓉安心的窝在奶娘的怀中,双手紧抱着,汲取一些温暖。
  
  她睁着双眼无声地看着房间西北角的红木书柜,温煦的阳光从窗户中撒射进来,洒碎一地光点,调皮地落在书桌上,跳到旁边支起的古筝上,风轻轻吹进来,摇曳卷起纱帘,让人觉得格外地心定神安。

  她的娘亲沈氏,林府主母去世前的不甘一直像恶梦般缠着她,这几年过去了,仍让她透不过气来。
  
  林蓉安静了一会,才从奶娘怀中起来,抬头看着自己的奶娘道:“奶娘,弟弟这会儿应该醒了,我过去竹轩院看看他。”

  “好。今天是小姐你八岁的生辰,奶娘先去厨房帮你准备一碗长寿面,你回来再吃。”奶娘笑着说道。小姐这两年比以前成熟得多,虽然年纪还小,让人心疼,但终究现在夫人走了,她还是得长大,才能护住小少爷,姐弟俩多亲近亲近,也是好事。

  “奶娘,你不用忙活,金姨会帮蓉儿准备生辰。”林蓉想到,脸上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奶娘听到林蓉这话,脸上的皱纹不由得更深刻,掂量一下心中的话,便对林蓉说道:“小姐,奶娘告诉你,这个金氏,你不能和她过多亲近。”
  
  奶娘许氏从林蓉的娘亲沈氏嫁进林家后,便一直跟着林夫人,这后宅的事她看得清清楚楚。当初夫人还怀着小姐的时候,金氏就不知道耍了什么手段,进了林家门,当了妾室,爬上了老爷的床还生了一个小姐。夫人知道后心中一直郁结不发,在夫人怀上小少爷时,金氏渐渐把老爷的心给揽了过去,又兼生了一个聪慧无比的女儿,更是哄得老爷偏爱二小姐。夫人走后才半年时间就把金氏给扶了正,当了林夫人。

  金氏的娘家也只是出身清白,有一个从七品小官的爹,金氏自己虽是嫡出,可如何能和夫人沈氏娘家相比?能当上尚书夫人,要说金氏没点能耐,她如何能信?老爷也是一个糊涂的,许氏心里暗暗恼道。
  
  林蓉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一些事。大乾朝的律法若当家夫人去世半年后,府内妾室只要是身家清白的良妾皆可扶正。金姨就是这般当了林府夫人,若说她心里没有疙瘩,那是不可能。只是娘亲走了,外祖家虽然是望族,因娘亲当年不顾沈家反对执意嫁给爹爹而闹得生疏,三个舅舅又皆不在京城为官,纵使要护着她和弟弟,也鞭长莫及,只能与金姨亲近,方能好过些。
  
  “奶娘,金姨对我和弟弟很好,你以后不要这样说她,不然蓉儿会生气。”林蓉见奶娘又说了金姨的坏话,想到金姨在娘亲走后,对自己和弟弟嘘寒问暖,从不打骂,在外人面前比对妹妹林琳还好,奶娘还如此说,若传出去,这只能让别人说她的不是。
  
  奶娘见林蓉的心已经被金氏给收服过去,想到夫人沈氏生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心里不禁有些悲哀,忍不住说道:“小姐,你不要忘了夫人就是被那个金氏给气出病,才丢下你和小少爷走了。你想想夫人吧。”

  林蓉听到怔住了,眼前瞬间浮现娘亲临走前咳出的一滩鲜血,还有死死抓着她的手,小小的身子不禁抖了几下,神色有些木然,她已经八岁了,又怎么会不记事?
  
  许氏见状也吓坏了道:“小姐,是奶娘的错,奶娘不该提夫人。小姐……”

  林蓉用力挣开许氏,双目清明过来,打断奶娘说道:“奶娘,该如何做我自晓得。我要去看弟弟了。”
  
  说罢,林蓉就跑出了房间。许氏跟在后边,赶忙喊道:“小姐,走慢点。”

  “奶娘,你不必跟来。”林蓉的声音从前边传过来。
  
  许氏听到,怕再惹林蓉不开心,就喊林蓉的俩个贴身丫鬟道:“绿竹,绿菊,你们快跟着小姐。”

  绿竹,绿菊,一个九岁,一个十岁,听到许氏的吩咐,也赶忙跑上去跟着林蓉。
  
  林蓉来的竹轩院,心情已经平复,看到平地上四岁的弟弟林勤和七岁大的妹妹林琳在玩一种她见都没见过的玩意。

  林琳的丫鬟芳儿和小佩,勤儿的奶娘都站在旁边看着。
  
  林蓉看着心里好奇,走过去就笑着说道:“勤弟,快从地上起来,姐姐看你来啦。”

  林勤听到林蓉的声音,高兴地抬起头,把他手中的玩意举得高高的,笑着对林蓉说道:“姐姐,好玩。来,一起玩。”
  
  林勤小脸红润,从小就肉嘟嘟,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皮肤白里透红,长得比年画上的金童还可爱喜人,对林蓉特别亲近。

  林蓉看着心喜,一边把林勤从地上拉抱,让他站起来,一边笑着问弟弟:“勤儿,这是什么玩意,给姐姐说说。”

  “陀螺。二姐姐做给勤儿玩,二姐姐可好了。”林勤高兴地把那陀螺拿到林蓉跟前。
  
  林蓉接过陀螺,看到一旁微笑着没出声的妹妹林琳,想到奶娘对她娘亲金姨说的坏话,心里有些别扭,二妹妹一向都亲近他们姐弟,她年纪虽小,但确实比自己聪明得多,懂的东西也多得多,父亲喜欢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二妹妹真厉害。”林蓉夸了一句,但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在二妹妹面前,自己无论怎么做都还很孩子气。
  
  林琳见林蓉说了这么一句,就找不出话来,才笑着开口说道:“姐姐,这陀螺也是妹妹闲时无聊的时候捣鼓出来的,姐姐要是喜欢妹妹再给你做一个。”
  
  林蓉听到咋舌,二妹果真很厉害,这陀螺她都没见过,二妹居然自己会做,不知道好不好玩。林蓉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说道:“二妹妹,不用了。爹爹不会喜欢我们玩这些玩意。”

  “姐姐说的是。”林琳见林蓉这么说,乖巧地点点头,没有反驳。
  
  林勤依偎着姐姐,听到姐姐的话,便拉着林蓉的衣袖说道:“姐姐,爹爹不来看勤儿,是不是因为勤儿贪玩?”

  林蓉一听,难道爹爹很久都没来看过勤儿?不过她也有几天没有见到爹爹了,便道:“勤儿,爹爹忙,不是不喜欢勤儿。但是勤儿以后不要在地上玩,地上太凉,会闹病,爹爹知道后会生气。”

  “哦。”林勤乖巧地点头应道。
  
  “弟弟,爹爹一有空,肯定会来看你,二姐姐也会经常过来陪你玩。”林琳也说道,爹爹虽然很忙,但其实她每天都能见到,看到林勤小小年纪因为见不到爹爹伤心,她心里也有些不安,可是想到自己与娘亲,她还是决定闭口不提。
  
  “二姐姐能让爹爹来看勤儿?”林勤听到歪着脑袋问道。

  林琳被他纯真的大眼看得有些不自在,点点头不语。

  过没一会儿,林琳便告退出了竹轩院。
  
  林蓉在林琳走了以后,反而觉得更轻松自然,林琳虽然比她小,但是做什么事都比她要有理得多,所以爹爹更喜欢她,林蓉虽然不喜欢和妹妹做比较,但在林琳面前也会不自在。
  
  “姐姐,今天陪勤儿吃饭。”林勤拉着林蓉的手撒娇道。

  林蓉把林勤带进屋,让丫鬟打了一盆水进来,亲自给林勤擦手,故作神秘地说道:“勤儿,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猜对了姐姐就留下来陪你用饭。”

  林勤听后,认真地想想,才仰起头,嘟着小嘴道:“勤儿想不起来,猜不到。”

  说完后又低下头,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绞在一起。
  
  林蓉把他的手拉过来,笑着说道:“勤儿,今天是姐姐的生辰。姐姐就是过来让勤儿陪姐姐一起过生辰。”

  “真的吗?”林勤高兴地抬起头,说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勤儿。”

  林勤说完,就从林蓉身边跑开,拉着奶娘进了自己的房间,没多久就见林勤从里边出来,奶娘手里抱着一个盒子。
  
  林蓉疑惑地看着弟弟,林勤见状高兴地让奶娘把盒子放下来,送到林蓉的眼前。

  “姐姐,勤儿听奶娘说过,过生辰要送礼,这里边都是勤儿喜欢的,姐姐你自己挑。”林勤用小手拍着盒子说道。
  
  奶娘见状,也笑道:“小姐,奴婢可以作证,平日少爷都不肯让人动他这个盒子,可见少爷对小姐有多亲。”

  “我们是亲姐弟,自然亲近。”林蓉说道,心里也感动,拉着林勤的小手:“姐姐先把这生辰礼寄放在勤儿这里,等以后想要了再和勤儿要,好不好。”

  林勤点点头,“当然可以。”

  “那现在勤儿和姐姐回竹逸院,一起用饭好不好?”林蓉摇着弟弟的手说道。

  林勤乐得呵呵地点头。
  
  姐弟俩手拉着手,后边跟着林勤的奶娘,和绿竹,绿菊两个小丫鬟,走出了竹轩院。才出竹轩院没多远,就见一个衣着料子上好的婆子往他们这边走过来,见到林蓉林勤赶忙福了一个礼,说道:“大小姐,少爷,夫人已经在大厅给大小姐备下了生辰宴,特意叫婆子过来请你们过去。”


2、爹爹训斥

  来人是金氏跟前的红人方婆子,从金氏进了林家当妾后,一直都在金氏身边伺候。金氏被扶正,她也跟着风光起来。为人有些尖酸霸道,林蓉在金氏的院子里遇到过她几次,每次见方婆子都在训斥下人,声音尖厉难听,有时林蓉会想,金姨在外表现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能忍受这么一个婆子在身边。
  
  林蓉听到方婆子的话,拉着弟弟的小手顿了一下,想到奶娘跟她说的话,想到娘亲对金姨的芥蒂还有今日的恶梦,生辰是娘亲生她的日子,金姨办的生辰宴她——多少心里不爽快,想罢,林蓉抬头看着方婆子道:“替我谢谢金姨,今天是母难日,我先与弟弟回竹逸院,现在时辰还早,待会再过去。”
  
  “小姐,夫人可是精心地为你准备了这场生辰宴,现在请你,你若不去,你让夫人的面子往哪搁?”方婆子一双小眼睛转了几下,才说道。
  
  林蓉听到这话,虽然是生辰宴,但也不过是聚在一起吃顿饭而已,更何况爹爹也不会来,她如今有事带弟弟回竹逸院,时辰也还早,哪有这么严重?
  
  金姨只是被扶正的妾室,林蓉称她金姨都算给她面子,现在她不想过去用饭,难道还准备强拉她过去不成?林蓉看着眼前这个方婆子,金姨在她面前并非如此小气之人,定是这个婆子想在金姨面前邀功,才如此说。
  
  “方婆子,今日是我的生辰,谁的面子有我大?且如今还不到用饭的点,为何不能稍晚片刻?”林蓉也有些心烦说道,她是林府的嫡长女,到金氏院子里金姨都不敢让自己给她请安,这方婆子拿哪门子面子来压她?话说出口又觉得失了谨慎,不过已经收不回来。
  
  “是,是。”方婆子见大小姐耍了脾气,赶忙应道。这大小姐尚书大人虽然不是很宠爱,但终究是林府的嫡长女,夫人暂时动不了她,况且沈氏娘家是一个望族,若是让沈家人知道外孙女在林家受了委屈,肯定会来给她撑腰。

  方婆子心里啐了一口,怪不得死了娘还如此的嚣张。
  
  林蓉哼了一声,让奶娘把弟弟抱起来,看都没看一眼方婆子,带着人走回自己的竹逸院。
  
  绕过鹅卵石铺的小路,假山嶙峋地伫立在荷花池一角,池边的翠竹绿柳,风轻轻一吹,便轻柔地拂过,阳光点点,透过叶子洒在地上。

  林勤被奶娘抱着,看着走在前头的姐姐,用小手拍拍奶娘的肩膀,想让奶娘放他下去和姐姐一起走。奶娘赶紧哄住这个宝贝,偷偷给小少爷打了个眼色,告诉林勤,姐姐正在生气。

  林勤见状,很乖巧地安静下来。
  
  回到竹逸院,林蓉的奶娘许氏已经在那里等上了,看到小姐的脸色,不知道谁惹了她;又见林勤的奶娘林婆子抱着少爷也过来了,便高兴地走过去把林勤抱过,笑着对林蓉说道:“小姐,奶娘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长寿面,现在可要趁热吃。”
  
  林勤见已经到了竹逸院,被许氏抱着便不肯了,执意要下来。许氏一把他放下,他就跑过去拉住姐姐的手,说道:“姐姐,你别生气。”

  许氏一听,诧异道:“谁让小姐受了委屈?”
  
  林蓉见弟弟那个样子,赶忙扯出笑脸来,用手指点点林勤的小鼻子,“鬼机灵,姐姐什么时候生气啦,乱猜。”

  “真的?”林勤见姐姐笑得这么开心,高兴地问道。

  林蓉点点头,拉过林勤,“咱们姐弟俩一起吃长寿面,吃完姐姐教你认字,好不好。”

  “好。”林勤应得比林蓉说得还快,倒是抢先拉着林蓉进了房间。
  
  许氏见他们姐弟俩进了屋子,才问林婆子林蓉回来时出了什么事。林婆子也是跟着夫人沈氏的旧人,一向都护着他们姐弟俩,见许氏问,哪会不说,外带添油加醋一番。
  
  “小姐出了竹轩院,想先回院子和少爷一起聚聚。可是那金氏身边的方婆子过来请小姐去吃生辰宴,小姐不想立刻过去,那方婆子居然说小姐这么当着家仆的面不给那金氏面子!”林婆子气道,“许姐啊,夫人统共也就留下小姐和少爷俩个孩子,咱们要再不护住他们,没准就会被那金姨娘给生吞活剥了!”
  
  许氏拍了拍林婆子的手背,“这次小姐会生气,说明她多少有些警醒。给金氏面子,那就是给自己没脸,白白拉低小姐的身份。这方婆子敢这么说,可见金氏想在小姐面前作作尚书夫人的威风。”
  
  “金氏,我就知道她忍不了几年,老爷对夫人还有情意在,不会那么快让金氏再生下个儿子。这几年那金氏连颗蛋都没在怀上,她现在也该有些焦急。这尚书府后院,很多人都是夫人留下的老人,她这两年找了由子打发了不少人,可是一个人都没法安|插|进小姐和少爷的院里,可该暗地里气得跳脚了。”林婆子听到许氏的话,也低声说道。
  
  许氏刚想继续说,便被一声娇喝打断。
  
  “奶娘,有些话说得与说不得,你该知道!”林蓉冷着脸说完这句话,转身又进了屋子。

  许氏自是知道小姐素来不爱她说这些话,也便拉了拉林婆子,俩人跟进屋好生看着大小姐和少爷,不再说长道短。
  
  林蓉正在陪弟弟吃长寿面,虽只她俩姐弟,但因长年的礼仪教养,姐弟俩私下用饭也是食不言,若是觉得好吃,便用眼神交流,偶尔林蓉也会让丫鬟照顾一下弟弟用饭。
  
  她记得六岁的时候,去颜家侯府,只因她用饭时低呼了一声,回府后,爹爹便罚了她跪了半个时辰的祖先牌位,那之后还派了个教养礼仪的阿嬷天天教她与妹妹林琳,一直到如今她已经八岁,还需每月学一次。自那次教训后,无论身处何地,她都小心地做好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儿,即使与最亲近的弟弟相处也是一样。
  
  正在俩姐弟心情愉快地吃着长寿面时,门外传来绿菊的一声惊呼,“老爷,小姐和小少爷在里边!”
  
  可未等林蓉抬头,便见一个二十七左右年纪的青年男人怒气冲冲的踏进门,后边跟着一个娇美的妇人,还有之前离去的林琳。

  “爹爹!”林蓉见爹爹脸色不好,心里有些忐忑,赶忙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许氏和林婆子也早就恭身站到一边,只剩下林勤还在努力吃着长长的面条,不让面条断掉。
  
  林府老爷林敬之见状,怒火更甚,果然与那方婆子所说无异,这蓉儿在他不在府时发小姐威风,昨日他便知道金氏为了蓉儿的生辰宴花了多少心思,还特意让他一起给蓉儿过生辰,可今日若非他也在场,还真是不知道一向乖巧的蓉儿会如此为难自己的继母!在下人面前,还给自己的母亲没脸!
  
  “是谁教你不敬夫人!你母亲辛苦为你准备生辰宴,你却耍大小姐脾气,还让为父好等,你可知孝悌!”林敬之怒得一掌拍在桌子让,把正在吃面的林勤给吓得呆住了。
  
  林蓉也吓了一跳,赶忙让林婆子把弟弟抱开,好生安抚,却不知因着紧弟弟,落了父亲的面子,林敬之此时更是对这位嫡长女不尊长而不喜,再看林蓉肖似她母亲的脸容,使他心里也越发别扭至极。
  
  “老爷,您可先消气,妾身在此前并未告诉大小姐今日为她准备了生辰宴,都是妾身不是,您何苦动气,伤了自己身也让蓉儿伤心啊。”金氏见状赶忙上前劝解道,“蓉儿年纪还小,并非有意为之,况且今日是蓉儿生辰,大家得开开心心地过不是?”
  
  林蓉可不想让金氏再说话,回过神立刻辩解道:“爹爹,蓉儿并不是不过去,蓉儿只是先回竹逸院,与那方婆子说了过一会就到,况且方婆子并未说爹爹已在,否则蓉儿何至于会让爹爹等!金姨,莫非方婆子她并未把蓉儿的话带到?”
  
  说罢,很是委屈地看着林老爷,似乎方才那话问的并不是金氏而是林老爷。
  
  林敬之听了金氏的话,又想到方婆子回的话,本觉得金氏受了委屈,明明金氏已经派了人去请林蓉,可是却连他这个当爹的面子都不肯给!

  如今再听林蓉的话,分明就有所出入。想到他被那方婆子的言语挑拨来竹逸院发火,心里对那个方婆子越加愤恨,不过又不想在女儿面前低头,显得他错听谣言,便抬眼看着林蓉,语气缓和道:“爹爹错怪你了,但今日你也有不是,你母亲为你准备生辰宴,你却在自己院里用长寿面,多少是不敬的。还不过来,给你母亲道个不是。”
  
  林蓉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爹爹,居然让她给金姨道歉,爹爹到底置娘亲于何地,况且今日若知道爹爹也在,她何至于不去!“爹爹!”

  许氏听后脸上自然不忿,可是又担心林蓉,也便轻拉一下林蓉,让她别和自己的父亲硬来。
  
  “这怎么可以,老爷!您这是要姐姐怨我呢!可怜姐姐走后,我竟是照顾不了她的孩子!”未等林蓉反应,金氏已经为难地揪紧手中帕子,双眼闪着晶莹。
  
  一旁静立不语的林琳此时也道:“爹爹,姐姐还小,定是受了些下人蒙蔽,才会做出言不由衷的事儿。今日是姐姐生辰,别闹姐姐了,爹爹!”

  “你姐姐若有你一半懂事,我便安心了。”林敬之见小女儿如是说道,也应道,又看向林蓉,终是不想对着大女儿肖似前妻的脸,便别过头,“今日便罢了,让伺候你的人都去领罚,以后若再听那些胡言乱语,对你的母亲不敬,你便好自为之!回头那个方婆子,我也会好生让人罚她。”
  
  林敬之说罢便转身就走,似乎是怕林蓉继续说些什么,免得他更加尴尬。
  
  林蓉无法像看戏一般看着眼前这几个人在说着,心里既委屈又愤怒,爹爹连让自己辩解的机会都不给,便定了自己的罪名!她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死咬着嘴唇,眼睁睁地看着爹爹拂袖而去。
  
  “蓉儿,金姨也不知你爹爹会发这么大火儿,让你受委屈了。我那嚼舌根的方婆子,我必要好好罚她一罚。”金氏为难地看着林蓉。

  “金姨,这事怪不得你,女儿知道。”林蓉深吸一口气,笑道。

  金氏见林蓉谅解了她,便满是歉意地带着女儿离开。
  
  许氏,绿菊,绿竹也遭了无妄灾,都到院子里领罚去。
  
  林蓉抱着弟弟,捂着他耳朵,自己却听着院里奶娘,还有绿菊,绿竹俩人的惨叫声传来,整个脑子一片空白。

  若非她今日意气用事,失了谨慎,何至于被金氏算计,害得奶娘她们被罚,失了先机,爹爹又爱面子,如何解释仍免不了被斥责,她不能白吃了这次教训!
  
  没有娘亲在府里过了四年多,长到八岁了,她也早看清府里的弯弯绕绕,今日之事一过,爹爹对她必然会有疙瘩,以前她不知道爹爹为何不喜欢自己,总是避着自己,后来听过奶娘说她越来越像娘亲,她就知道,她会是金氏眼中的刺,还有爹爹心中,也会因为娘亲别扭愧疚,而这愧疚带不来什么好处,只会让爹爹避着她,她要更努力地在府里生存,这样才能护好弟弟,她不能如二妹妹那般随心活着。

  想着方才那一幕,林蓉暗下眼睑,眼神晦涩不明。


3、继母塞人

  院里的惨叫声慢慢安静了下来,林蓉才放开捂着弟弟耳朵的手,吩咐其他粗使丫鬟还有林勤的奶娘帮忙照顾许氏,绿菊和绿竹,给她们上药。

  林勤一双大眼睛就盯着林蓉,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有些害怕,等林蓉做完这些后,他才奶声奶气地问道:“姐姐,爹爹为什么生气,还打人?”
  
  林蓉低头看着自己的弟弟,突然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眼眶霎时红了。今天生辰还要受这么多委屈,要是娘还在,怎么会这样?
  
  她很快别过头,擦干眼泪,然后又一脸平常模样,看着弟弟说道:“勤儿,姐姐犯了错事,奶娘她们是替姐姐受罚了。”

  “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爹爹不该这样。”林勤低头小声地说道。
  
  “勤儿,子不言父之过,以后这些话你千万别说了,知道吗?”林蓉闻言赶忙蹲下身子,严肃地说道。

  “知道了,姐姐。”林勤闷闷地说道,好久都没见到爹爹了,可爹爹却一点都不高兴看到他和姐姐。
  
  “勤儿,姐姐会护着你长大,但在这后宅里你也要多用心,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心里要有数。今日之事为何会错在姐姐身上,他日你细想便知。娘亲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你。你日后要好好念书,考了功名,姐姐也便放心了。”林蓉轻捏了一下弟弟肉肉的耳垂,叮嘱道,她会护住自己的弟弟,但现在她还人小力薄,弟弟自己也该知道一些事儿。“勤儿,别和你二姐姐生疏了,知道吗?”

  林勤有些迷糊,但还是把自己姐姐的话听进去了,“我听姐姐的,我也可以护着姐姐。”
  
  “呵呵,勤儿真乖。”林蓉笑道,“姐姐教你识些字,可好。”今日生辰宴被这么一闹,还何谈过生辰日。

  “好。”
  
  林蓉带着弟弟去了书房,其实她也只是认得字,平日都抄些女戒,经书之类的书籍,不似妹妹,竟对四书五经都有见解,还能引经据典,出口成章。记得爹爹曾经说过,妹妹若是男儿身,必会是一个状元郎。

  若她能及得上妹妹,此时也能给弟弟启蒙,不单单只是教他识字了。
  
  林勤性子安静,林蓉教他识字也能专注地认着,且记性好,林蓉没花多少心思便教得他识得二十来个字,让她不禁心生喜悦,今日的那些委屈都随之消散了许多。正担心认字太久会累着弟弟,她便停了下来,准备带弟弟去看看奶娘现在如何。
  
  刚一出门,便见一婆子进来通传,说翠红领了两个小丫鬟来伺候大小姐。
  
  林蓉站直了身子,打量着金姨身边的大丫鬟翠红,又看了看那两个一脸畏缩模样的小丫鬟,心里暗想金姨此举是何意,看着奶娘她们受了罚,便迫不及待想在自己院里塞人吗?
  
  “大小姐,夫人体恤小姐无人伺候,便赏了这两个丫鬟,让奴婢带过来给大小姐。”翠红低着头,柔柔地说道。

  林蓉轻挑了一下眉毛,这金氏的丫鬟都学了她那范儿,柔弱可人吗?这次因金氏而起的教训,让她愈发看不惯这样的女子。既然爹爹说她刁蛮,那她便刁蛮让大家看看。如果今日顺从收了金氏的这两个丫头,金氏必会疑她是否转了性情。
  
  “把人带回去吧,我不缺这两人伺候。”林蓉的语气娇气又生冷。

  “大小姐,您,您别为难奴婢。夫人是怕下人伺候不周到,才挑了这两个机灵的小丫鬟,这可是夫人一片好意啊。”翠红是金氏的大丫鬟,自然知道怎么说话让人挑出不刺来,还能刺刺大小姐。

  “呵!如今这府里,我竟连一个奴婢都为难不成了!既然如此,你还把她们带回去,免得要我一个小姐把她们供起来!”林蓉冷笑道,“金姨想必也不会为难我这个女儿!来人,把这三位贵客送走!”
  
  林蓉平日一副温顺甜美的模样,下人们都以为她脾气甚好,可却不知今日她发大小姐脾气还真是有一股威严气势!翠红当场就吓住了,以为大小姐正要拿自己发火,虽然这会正合夫人的心意,但她也怕被小姐打骂啊。
  
  “大小姐,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千万别生气!”翠红连声认错,一个噗通便跪下磕头,吓得她身后那两个小丫鬟也赶忙跪下磕头。

  路过竹逸院的丫鬟婆子都纷纷停住了脚步,看着大小姐大发脾气,一个个摇头,对大小姐苛刻下人感到心寒。
  
  林蓉瞥了眼院外的那些下人,小脸像蒙了一层冰霜,一语不发,只是被自己的弟弟拉了拉手,才低头安抚一笑,抬眼示意身边的二等丫鬟。

  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立刻冲着外边喊道,“翠红姐姐啊,大小姐还甚么话都未讲,你就这么跪了下去,让下人知道,还以为大小姐刁难你呢!”
  
  一句话让那翠红磕头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她磕了几下头,见林蓉连点表示都没有,心里暗恨,没有台阶下难道要她继续磕下去?又见这个丫鬟这么说,哪会达到她想让下人知道大小姐苛刻下人的效果?
  
  “姐姐,这是为何罚了翠红?”

  正在这当口,一道女童的声音传来,三个磕着头的丫鬟顿时心头松了一口气,暗道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儿,纷纷停了动作。
  
  “妹妹,你可来了。”林蓉听到林琳的声音,抬头便面似不忿地说道,“这丫鬟带着两个丫鬟来伺候我,却让我只能好生将人供起来,我怎么也是府里的大小姐,可恨居然让一个下人给看轻了!”
  
  林琳见状,心想这林蓉怕是因今日被爹爹训斥还憋着火儿,正要发大小姐脾气,可怜这翠红被当成了泄气包。她又看了眼翠红身后的那两个小丫鬟,心里也有了想法,娘亲这次还是太心急了,姐姐现在怕是不会肯要这俩个丫鬟的。
  
  “姐姐,你若是不喜这两个丫鬟,便让翠红带回去,我会和娘亲说说,姐姐要是缺伺候的人,到时候让姐姐自己挑挑,你看行吗?”林琳道。
  
  “妹妹,我并非不喜金姨挑的这两个丫鬟,只是不喜翠红说的那些让人生份的话。若是其他人领着丫鬟过来,想必也不会多嘴,我早欢喜收下。”林蓉却把矛头对准这个翠红,金姨送来的丫鬟她怎么能不收下,即使今天不收明天也得收。

  如今他们姐弟还要仰仗金姨呢,自然要面上和和气气。
  
  林琳听到林蓉只是因看翠红不顺眼,便要三个丫鬟在地上磕头道歉,居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心里也对林蓉有些不屑,原来也是爱发脾气的大家小姐,她还以为这位姐姐不一样呢。
  
  “翠红这是犯了什么事?”林琳还是耐心地问道,这位翠红是娘亲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也不像是随便会犯事的人,否则也不可能在娘亲身边伺候了这么久。
  
  “妹妹,这翠红犯了什么事,不是我还在闺阁的小姐能讲的,还是让金姨亲自审问吧。”林蓉垂下眼睑,话里只提一二,却是任她们想象。
  
  翠红闻言却着实惊住了,这大小姐是想害死她啊!这讲得不清不楚,若夫人误会,那她还不是死路一条!她一想到,当下就惊呼道:“大小姐冤枉啊!奴婢一直规规矩矩,真的未曾犯事,大小姐冤枉啊!二小姐明察!”
  
  林琳已经忍不住皱起眉头,院门外躲着偷听的那些婆子丫鬟闻言也都低呼出声,看来这翠红是被大小姐发现有了什么不对头的事儿,才会被罚,今个儿可真是差点冤枉了大小姐。
  
  林蓉见闹得差不多,又看到自己的弟弟一脸不解,才又笑脸迎向自己的妹妹:“呵呵,算了妹妹,也不过是那么一两句话而已,说了出来我现在心情好多了,明儿我让绿菊赏翠红一吊钱,这两个丫鬟留下吧,我有了空会亲自去金姨跟前道谢。”
  
  林琳闻言却被林蓉这无理取闹的说法给气着了,合着这闹剧是姐姐故意闹来玩的?她虽心里对林蓉的刁蛮有怨言,但还是努力平静地说道:“好,就照姐姐说得做。”
  
  “谢谢妹妹。”林蓉笑着回道,她今日受气若不闹一闹,金姨怕是以为她转了性子呢。
  
  院门外的那些偷懒的下人们见已经无事,怕也惹恼大小姐,都赶紧散了。林琳见已无事,便领着仍旧在啜泣的翠红要走了。
  
  林蓉牵着弟弟的手,送着林琳走出院门,林琳出了院门突然停下,回头拿了一物给林蓉,道:“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这是妹妹送给你的礼物。”
  
  林蓉伸手接过,那是一根碧玉簪子,玲珑剔透,甚是漂亮,看着妹妹一脸真诚,心里也有些暖暖的,金姨虽不是真心待他们姐弟好,但这位妹妹却有些真意。

  “谢谢妹妹,我很喜欢。”林蓉此时真的笑得很开心。
  
  林琳见林蓉高兴,忍不住又说道:“姐姐,以后还是要宽以待人,丫鬟下人也是爹娘生养的,别再像今日这般闹了。”

  林蓉闻言,笑意未止,嘴角却有些僵硬,刚一抬眼却瞥见林琳身后的翠红那一闪而过的怨毒目光。
  
  丫鬟下人也是爹生娘养的?她心里陡然冷笑,抬眼便对林琳道:“妹妹若真有善心,为何还会一句话害得我的奶娘还有丫鬟被罚,妹妹说出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奶娘,绿菊,绿竹正躺在那养伤!莫非她们便不是爹生娘养的?”

  今日之事明明就不用闹得这般大,本来爹爹只需斥责她几句便可消气,妹妹却让爹爹把矛头对准她的奶娘和下人!原本心里就窝火,如今林琳又说出这么一句让人冷笑的话,伪善的人原来也不独金姨一个。
  
  林琳一听,脸上也挂不住,心里头因为被林蓉反驳很是不高兴,也就淡淡地说道:“若没有事,我先走了。”

  林蓉紧紧地攥着那根碧玉簪子,脸色平静,轻点了一下头,然后看着林琳带着翠红离开,才转身牵着弟弟,一边给他温声解释,一边带着他回院里,去看自己的奶娘伤得如何。


4、心生打算

  林蓉到了奶娘许氏住的房间,看到林婆子和奶娘正说着话儿,便敲了敲门,打断了她们。

  许氏和林婆子抬头一看,见林蓉带着林勤,身边居然连个丫鬟都没跟着,林婆子已经忍不住骂道:“这些作死的丫头,怎么连大小姐和少爷都没看顾好!”
  
  “林阿嬷,不关她们的事,绿竹绿菊还在养伤呢,耽误一会也没什么。”林蓉说道,“你先带弟弟回他的院子里,待我有空便过去陪他玩耍。”
  
  林婆子听后,知道大小姐这是有事想跟许氏说,也知眼色,正欲抱着林勤出门,便见林蓉又叮嘱了一边,让她看好竹轩院那些丫鬟,好生照顾林勤,她自是点头应是。
  
  林蓉看着弟弟被抱走后,才走上前去看奶娘身上的伤势,看着奶娘一把年纪了还因她受了杖责,她实在是心里难受。
  
  “大小姐,奶娘没事,这伤养过几天便好了。”许氏见林蓉眼圈都已经红了起来,赶紧安慰道。

  可林蓉听到她的话,却突然忍不住哇的一声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许氏见状,眼眶也忍不住跟着红了,拍着林蓉的背,轻言叹道:“大小姐,您这是何苦呢。”
  
  林蓉哭了一阵才停了下来,今日她忍了许久,不想在众人面前哭,更不能在弟弟面前哭,如今看到自己的奶娘,是真的觉得心里所有的委屈都恨不得此刻都哭出来。
  
  “奶娘,金氏这次她算计了我,却把事全都推到那个方婆子身上,还在我面前装得好生委屈,我是忍着多大的气儿,才没当着她的面发脾气。”林蓉抹干了眼泪,感觉哭了一通,心情也轻快了一些,“她怕是想寻由子把你还有绿竹绿菊都打发出府去,本来根本牵扯不到你们身上,偏偏林琳却说了那么一句话,若不是爹爹因明白错怪于我,已经缓和,否则爹爹再听了她的话怕会更气,赶你们出府也不无可能。”
  
  “小姐,您能看明白,奶娘就是被罚又有什么!”许氏听到林蓉讲着这些话,既为大小姐懂她的那些话,感到高兴,又为大小姐小小年纪便要费心思过日子,还要护着自己的弟弟感到心疼不已。此时她心里对那是非不分,听风便是雨的老爷更是埋怨,外头是青年才俊又如何,回到后院便又是一个糊涂虫!
  
  “那金氏刚刚送了两个丫鬟过来,我闹了一场。”林蓉又道,奶娘总还是以为她是那个不晓事的孩子。

  许氏一惊,“大小姐,您可是拒绝了?”

  “没有,只是发了一番脾气,把人留下来了,反正用与不用她还管不到。”林蓉拍了拍许氏手背,说道。
  
  “那便好。”许氏闻言欣慰地说道,“小姐,现在她是府里主事的人,你还不能和她撕破脸皮,面上和和气气便好,况且纵使她得势又如何,未来尚书府主人还是少爷。”
  
  林蓉闻言疑惑,望向许氏,“奶娘,若她再为爹爹生了个儿子呢?”

  “那也要生得出才行!”许氏低声地在林蓉耳边道。

  林蓉惊疑地看着许氏,不知为何奶娘会说出这话出来,许氏却没有再解释,只是说道:“她那面相,没有生儿子的命!”
  
  许氏怕林蓉再问下去,赶紧说道:“罢了,和小姐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儿是奶娘的错。如今奶娘要的是你们姐弟俩平平安安地长大,才对得起泉下的夫人。”

  林蓉点头,许氏对她说的话有些她不懂,但要护着自己还有弟弟长大,这她还是能听明白,她自己受些委屈倒还好,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弟弟了。
  
  与许氏说过话后,林蓉也把今日的事放下了。
  
  之后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是几个月,平淡如水,没有多少波澜。
  
  随着那次生辰的事情过去,不知怎的,林府老爷对林蓉的厌弃也愈发明显,甚至偶有全家用饭的时候,林蓉也是被禁足抄女戒为由,打发自己在院里用饭。
  
  林蓉虽然委屈难受,但还是一直淡淡地,因为她知道爹爹为什么不想见到她,因此连大小姐脾气都没发,看到金氏也是惯用的笑脸相迎,对林琳也和善,这样大家也一直相安无事。

  林勤也慢慢地对林琳亲近了许多,总算在林老爷面前多露了几回脸,得到了身为嫡子的重视,等林勤开始启蒙后,有了自己的老师,林蓉才感觉到心头重任卸了一半。
  
  可惜这样清净的日子也没过多久,金氏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蓉正在刺绣,牡丹花描底,大富大贵,被她绣得精致异常,她也只有这手艺能比得过自己的妹妹林琳。

  虽然她的心境已然沉稳淡然,但乍闻金氏有了身子,也免不得绣花针一偏,刺破了手指头,指尖滴血染在绣花上,刺眼夺目。
  
  一旁陪着林蓉刺绣的许氏一见,着急道:“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当心,伤着了自个呢?”

  林蓉这才回过神,指尖传来痛感,抬眼看了一下那一抹殷红,她拿了帕子掩住,道,“我没事。金姨有了身子,我该到她院里给她道声喜。”
  
  “小姐,这金氏怎么可能有身子?”许氏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语气却很是不肯定。

  林蓉见奶娘如此,想到当初奶娘说金姨那面相,没生儿子的命,心里又觉着好笑,便说道:“奶娘,别又拿金姨面相说事,当初谁又知道她能当上林府主母呢?这回她有身子是千真万确的事儿。”
  
  “不可能啊,这怎么可能?”许氏还是疑惑,自言自语,当初夫人明明做了手脚,这金氏不可能再有身孕,难道她骗过了夫人?
  
  “好了,我也不大愿意相信这事,但听说大夫是当着爹爹的面说的,想来是错不了了。现在我要收拾一下,过去梅园看一看。”林蓉道。

  许氏也停了怀疑,决定跟随林蓉一起过去,却被林蓉拒绝了。
  
  “你是娘亲的旧人,还是少在梅园那边露脸,我带上芳儿和燕儿过去。”林蓉道,芳儿,燕儿便是金氏送过来的那两个丫鬟,那个芳儿之前还是林琳身边的丫鬟,只是不知为何金氏会把她送过来,若是有别的什么心思,林蓉也不信金氏会这么傻,做得这么明显。
  
  这些日子,林蓉也未曾苛待过这两个丫鬟,只是甚少让她们伺候,偶尔去梅园,才会带上她们二人。

  “好,奴婢听小姐的。”许氏见林蓉这么说,也不强求。
  
  林蓉带着那两个丫鬟,走到梅园时停了一下,抬眼看了院门上刻着的沁梅园三字,眼神晦暗一闪而过。金氏名玉梅,这梅园便是林府老爷特意为她提的词,怪不得娘亲当初得知后会心中郁结,连她如今每次来这个院子,都少不得心情不畅快,为娘亲不值。
  
  “哟,大小姐来啦。”

  林蓉正想着,院子里守着的方婆子眼尖,看到了她,尖着嗓子叫了出来,那语气却丝毫没有对小姐的尊敬。林蓉心里暗恼,抬头却连看方婆子一眼都没有,快步闪了过去,直接走进主院。
  
  进了金氏的屋子,林琳已经到了,正满脸喜意地在金氏跟前撒娇弄痴,逗得躺在软榻上的金氏笑意吟吟,而一旁端坐着的林老爷偶尔也抚抚胡须,谈笑几句,眉眼间也是极为高兴。
  
  林蓉看着这情景,觉着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他们三人倒才像是一家人,弟弟与她,原也是早会被遗忘的,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意越发装不下去。
  
  殊不知林老爷眼角瞥见她来,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他重咳了一声,金氏和林琳也停了下来。

  林蓉似是没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给林老爷和金氏各福了一礼,请了安,才道明来意。
  
  金氏听到林蓉是来给她道喜的,脸上笑开,从软榻下来,拉住了林蓉的手,温柔地说道:“亏你是个有心的孩子,哪像琳儿,这么大人了还在爹娘跟前耍嗔。”
  
  “玉梅,回软榻上去躺着,你现在有了身子,小心着点。”林老爷见金氏下了榻,林蓉仍站在那里不动,心里有些不喜,便看向林蓉,“她是晚辈,来向你请安,你自受得。”
  
  林蓉闻言,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拳,顺着爹爹的话低头道声自己的不是。
  
  林琳看着气氛冷了下来,赶忙说道:“好啦,爹爹,娘亲只是怜惜姐姐,您啊,怎么就不懂娘亲的爱女之心呢?”
  
  林老爷见林琳这么说,素来知道这个女儿在他面前一向放得开,也笑骂道:“就你懂事!罢了,爹爹还有些事,不与你们说道,现在要出去一趟。”

  说罢,因不用面对林蓉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老爷,自是你外头的事要紧,妾身可以照顾好自己。”金氏闻言,放开了林蓉的手,又起了身,要下床送林老爷,却被林老爷给阻止了,只得躺了回去。
  
  林蓉一直低着头,待送走林老爷后,她也便提出了告退,刚出了院子,却被追上来的林琳给留了下来。

  “姐姐,上次见你绣花绣得甚好,教教妹妹吧。”
  
  林蓉停住脚步,抬眼看了眼这个身形已经比她还要高上一些的妹妹,想到弟弟沾了林琳的光,才得到了重视,也便不好推脱,点头带着芳儿,燕儿俩人走去林琳的院子。
  
  林琳的院子原本叫芳华院,是林蓉母亲从前住的院子,自从金氏当了当家主母后,为了与女儿更亲近一些,便让林府老爷把这个离梅园最近的芳华院让给林琳住。
  
  最初林蓉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听到奶娘忿忿不平时,还喝斥了奶娘几句,可后来她却知道,金氏这是想把娘亲在林府留的痕迹全都抹去,只留下一块祭拜牌位在那祖先祠堂里,爹爹有多少念想也无物可想,便是来到这芳华院,见到的也是金氏的女儿林琳。
  
  为何她这么没用,却让爹爹厌弃了自己,反倒累了弟弟。林蓉心里满是苦涩滋味,如今金氏又怀了身子,生下便是个嫡子嫡女,到时候她和弟弟在林府还有何地位可言。
  
  林蓉看着走在前边,快活地哼着小曲的林琳,虽然有些嫉妒林琳可以活得这么自在,但她此时也想明白,林琳有活得轻松自在的条件。

  她如今一切还是要靠自己,现在府里这情形,她不能再沉默,必须得为自己和弟弟争一争,起码不要让爹爹再继续厌弃自己,好合了那金氏的心意! 她还要在府里生活,爹爹纵使看着她肖似娘亲的脸别扭,可总是会见到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因为这个而让爹爹忽视自己,连带冷落弟弟,她一定要争。


5、姐弟情深

  “姐姐,绣花这活儿我真做不来。”林琳学了一下刺绣便坐不住了,她看着林蓉绣的活,针脚细密,图案栩栩如生,心想这便是古代女子与她的区别吧,她到底在这方面上手脚笨些。
  
  林蓉不语抬眸,看了眼林琳手中的刺绣,也不算太差,只是能看出林琳心思有些浮躁,可见她现在已经呆不住了,便说道:“妹妹日后多练练,自然也能做得更好。我记得金姨的绣工甚高,有空也可让金姨指点一下你。”

  林蓉说这话并无心,只是随口安慰林琳,却不知道林琳听了脸色一变。
  
  “姐姐,平日你唤娘亲金姨,我不怪你,但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旧事重提!娘亲如今是林府主母,姐姐提娘亲从前的事又是为何!”林琳瞪大眼睛看着林蓉,她娘亲还是妾的时候在府里是以绣工精湛为人称道,可是当了主母后,便再也不提这一茬,而林蓉有意提起这话,分明就是提醒她娘亲为妾的时候,姐姐是仍旧看不起娘亲的身份,那也是看不起她!
  
  “姐姐,娘亲待你和勤弟如亲生,甚至比过了我,你又何苦争着个小姐面子,看不到我娘的好呢!”
  
  林蓉听着林琳这话,心里气得都快呕血了,这倒好,千错万错如今都算在了她的头上,想来林琳是一点都不认为她娘亲是害死自己娘亲的罪魁祸首,居然还要她对金氏感恩戴德,当真是她今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林琳说完那话,见林蓉一脸错愕,心里也转了几个弯,莫非自己冤枉了姐姐不成?算了,本来自己就比姐姐要成熟得多,和一个小女孩计较这些,还真是失了她自己的格调。
  
  “妹妹,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林蓉语气有些委屈,可是心里却巴不得大喊金氏确实卑贱。

  “算了,我也不和你计较,反正日后姐姐也别再这么说了,免得伤了姐妹和气。”林琳见状,轻拍了一下林蓉的肩膀,说道。
  
  林蓉自然点头不再提这话,俩人便再也没话可说。林琳把手上的绣活放下,和林蓉说了一声她待会要出府,林蓉也不好再待下去,便提出了告辞。

  待林蓉走后,林琳看到她留在篮子里的绣活,一个已经绣好的荷包,图案活泼可爱,也心生喜意,便对林蓉之前的话不再在意,拿起那个荷包便出了院子。
  
  林蓉从芳华院出来后,边走边想着事儿,听到林琳说要出府的时候,她心里其实还是羡慕的,也不知道爹爹怎么就肯了让她一个小姐随意出府。
  
  跟在她身后的那两个小丫鬟见大小姐一言不发地走着,心也跟着提起来,虽然她们伺候这个大小姐,但也很少接触,会心生怯意。此时也不知道小姐要走去哪里,俩人互相推却了一番,那个芳儿才小心地问道:“大小姐,您这是要到哪去呀?”
  
  林蓉听到身后怯生生的声音,才回过神,恍然发觉她居然走到亭子里来了,想到现在已经将近正午,弟弟该下学了,便说道:“去少爷那里看看吧。”
  
  走到竹轩院时,林婆子正在房里给林勤绣小衫,她抬头看到林蓉来了,赶忙放下手头上的活,迎了上去。

  “大小姐,少爷现在还未下学呢。”
  
  林勤已经五岁了,自从启蒙后便拜了夫子,每日要去学功课。念了书也少了孩子气,倒显得长大了不少。
  
  “今天怎么会这么晚?”林蓉不解道,现在勤儿该饿坏了吧。

  “大小姐,听大郎说今天那位沈夫子要考校学生,怕会比平日晚些。”林婆子口中的大郎是她的儿子,自从她死了丈夫,便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拉扯大这个儿子,因大郎平素太憨厚老实,林婆子担心儿子出府会被欺负,见林勤没有小厮,便求了林蓉,让大郎当了林勤的跟随,平日上学也方便照顾少爷。
  
  “哦,原来如此。林阿嬷,弟弟的午饭备好了没有?”林蓉坐到椅子上,伸手拿起林婆子刚刚绣的小衫仔细看了看。

  “刚让碧儿去厨房叫了,待会少爷回来就能用上。”林婆子笑着答道,又问:“小姐可要留下来与少爷一同用午饭?”

  “好。我让芳儿回去和奶娘说一声,我今天留在竹轩院用饭了。”林蓉应道。
  
  见林蓉这么说,林婆子也赶忙下去吩咐。林蓉坐在屋子里,翻了几页林勤放在桌上的书本,虽是小儿识字的书,但闲时无聊看看也能打发时间。
  
  也没等多久,就听到林婆子高兴的声音,唤道:“少爷回来啦,大小姐在房里等您呢。”

  林蓉才抬头,就见她的弟弟林勤飞快的从外边奔了进来,冲到她身边叫道:“姐姐!弟弟好些天没见着你了。”
  
  “呵呵,也就两天而已。”林蓉笑道,因为这两天她又被罚抄了女戒,待在院里未出,不过这些事她并未给弟弟讲过。

  看到林勤因跑得急,小脸红润,额头沁汗,她拿帕子给他擦干,才说道:“以后别跑太急,出汗吹了风,容易闹不舒服。”
  
  “知道了,姐姐。”林勤把林蓉给他擦汗的手拿了下来,两只大眼睛水润发亮地看着林蓉,说道:“姐姐,今天夫子夸了我一番,还送了我一个碧玉砚台!”

  林勤说完兴奋得就想要拿过林婆子拎着的书袋子,好拿出那砚台给姐姐看看,林婆子怕书袋子太沉,便帮他把砚台拿了出来,递给林蓉。
  
  林蓉伸手接过碧玉砚台,整个砚台碧绿剔透,甚是好看,实非凡品,想想她便问道:“夫子为何夸你,又送了这贵重砚台。”

  “姐姐,今日夫子考校功课,说只要能答他六道题,便送这个碧玉砚台,学生中只有弟弟答了出来。”林勤喜道。
  
  “哦?勤儿真是厉害。”林蓉有些怀疑,教弟弟的沈夫子沈玉林是大乾有名的大儒,朝中告老后便在京城办学当起夫子,所教之人皆是豪门官宦出色子弟,当初愿意当林勤的启蒙夫子,一面是因为林勤的天资甚高,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他是娘亲沈家的旁支,看在故去娘亲的份上,才将年仅五岁的林勤收了下来。

  若说是他出的题,林勤小小年纪便答了出来,她心里却是有些不信,弟弟上学也才没多长时间。
  
  林勤素来与姐姐亲近,如今也早就能看人脸色,见自己姐姐眉眼间有疑惑,小孩也未觉得难过,解释道:“姐姐,夫子说的那些题,二姐姐在与我玩耍时曾经教过我,我记了下来,我也不知夫子今天会出这些题。”
  
  “原来如此。那些是什么题?”林蓉听后恍然,二妹妹还真是厉害。

  “是术数。”林勤高兴地说道,给林蓉说了那六道题。
  
  林蓉听得有些稀里糊涂,术数她并不懂,只是会数数罢了,弟弟给她讲了,她也闹不是很明白,越听越觉得妹妹的学问不是她能比得上的。

  想到这里,她赶紧断了林勤的话头,“好了,勤儿说了这么多,口渴吗?”
  
  林勤被姐姐一提醒,才觉得口有些干,林婆子已经转身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上了,然后和林蓉林勤道了声,便下去拿少爷小姐的午饭去了。

  林勤接过水喝了一口,才说道:“姐姐,二姐姐懂的东西真多。”

  “是啊。”林蓉应道,有些感慨。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姐姐。”林勤又加了一句。

  林蓉却忍不住脸上挂满笑容,用手指点了点林勤的额头,“就你会说好话。”

  “本就是姐姐待我最好了。”林勤捂着额头,嘟了嘟脸颊道。
  
  林蓉闻言,心里大慰,又一一问了林勤最近过得如何,与一同上学的那些学生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他,见林勤都答了,且听到他交了几个不错的小伙伴,她也感到很是开怀,又嘱咐他年纪还小,凡事少出些风头,多听夫子的话,林勤也一一乖巧地应了。
  
  “姐姐,我回府的时候,听到下人说我快有弟弟了,这是怎么回事?”林勤见姐姐已与他说完,才问道。

  林蓉闻言眼神一暗,道:“金姨有身子了,这并不关我们姐弟俩的事儿,你好好念你的书便好。”
  
  “我知道金姨生了弟弟后,爹爹就会不要我了。”林勤听后不语,低着头,很久才闷声说道:“姐姐,我已经长大了。我,我也懂了许多的!”

  “是谁与你说这些事儿!勤儿,你是林府嫡长子,别听太多嚼舌根的话,一切都有姐姐,知道吗?”林蓉摸了摸林勤的小脑袋,心底沉重,弟弟才多大,就看了这些污眼污耳的事。
  
  “姐姐放心,弟弟会快点长大,然后护着姐姐。我知道谁对我好。”林勤抬起头,小脸笑着,看起来稚气可爱,但眼神却有了一般孩童没有的坚定。

  林蓉听到这话,既欣慰又难受,伸手紧紧揽住了林勤,久久未语。
  
  林婆子端上饭菜,敲了门,才让林蓉林勤回过神。

  林蓉想到弟弟怕是饿了许久,她还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有些内疚,“勤儿,都是姐姐不好,你怕是饿坏了吧。”

  “姐姐,我没有很饿。”林勤的话还没说完,小肚子便咕咕地叫了几声,惹得刚刚还故作老成的小孩羞红了脸。

  “好啦,咱们快用饭吧。”林蓉笑道,岔开了话,牵着林勤的手,与他一同到饭桌前用饭。


6、沈家来人

  距姐弟那日一齐用饭又过去了几天,林府下人突然传来话说沈家来人了,同行而来的还有林勤的夫子沈玉林大儒。林蓉得知后,本想亲自过去看看,但因许氏阻止,道闺阁小姐不得随意见客,只能让许氏过去打听。
  
  许氏倒是很高兴,一直念叨着沈家终于记起少爷小姐来了,一听林蓉吩咐,收拾了一番便要出竹逸院,她可是有很多话要说与沈家人听。
  
  林蓉看到许氏那样子,心中思虑了几番,道:“奶娘,过去什么话也别说,看来人是何人,到时候与我说罢。沈家夫子到府上也不知道为了何事,勤儿到时也会过去,你看着点他。”

  “小姐,这可是好不容易的机会,为何不让奴婢和沈家人说说,少爷小姐过得并不好!”许氏不甘愿道。
  
  “奶娘,林府并未缺我和勤儿吃穿,若让爹爹知道你私下和沈家人说了甚么话,丢了脸面,他可会更恼我!古语言,家丑不宜外扬!”林蓉微皱着眉头说道。当初娘亲的事,沈家人一定清楚,只是看着爹爹把那妾室扶正,一旁看笑话而已,若真有记挂,这么多年也并未见他们有所表示,何必与他们坦诚说之,免不了又会是一场笑话,还引来爹爹的恼怒。
  
  “是,小姐,奴婢思虑不周。”许氏听林蓉这么说,脑子也清晰了起来。

  “你过去打听来人所为何事就行了,别的不要理会那么多。”林蓉见奶娘明白了她的话,又说道。

  “是,奴婢这就过去。”许氏应道。
  
  许氏出了院子,林蓉才松了口气,起身上了软榻,闭眼躺着,心里想着事儿。前天林婆子才告诉她,林勤平日的纸墨不仅量少了许多,连品质也次了一等,弟弟却一直都没对她说过。现在金氏还怀着身子,未知男女,这些下人便开始犯浑,待日后金氏真生了个儿子,他们姐弟二人可真该到一旁扫地去了。
  
  若对爹爹说这事,必定又要说她诬陷金氏,若能想个法子把爹爹引到竹轩院,看看弟弟念书写字就好了,到时候眼见为实,即使金氏无事,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也能有个教训。只可恨,这快一年的时间,爹爹竟从未去过竹轩院!
  
  林蓉想到这里,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打转,听奶娘讲过当初娘亲不顾沈家反对,执意嫁给仕途才起步的爹爹,一心辅佐他,娘亲为了爹爹做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不怪沈家会怨,不念着她们姐弟。
  
  许氏去了没有多久,就满脸喜意地回来了,林蓉正在闭目养神,听到声响,睁开眼睛,就见奶娘笑得跟朵花似的,不免好奇地问道:“奶娘,可是有喜事?”

  “自是喜事!”许氏点头,“你道我过去看到谁来了吗?”

  “谁?”林蓉很自然地脱口而出。
  
  “正是幼时与小姐最要好的沈家小少爷,小姐的表哥!”许氏说道这儿,眉眼都带着笑意,“沈少爷陪同沈夫子一起过来,一是为少爷启蒙之事,二是问候小姐和少爷。方才在前头,那金氏几次想说话,都被沈少爷给落了面子,沈少爷见二小姐躲在门角看客,很是不喜,几句话就堵得老爷面红耳赤,老爷为此还训斥了二小姐几句,倒是后来那沈夫子给二小姐说了好话,老爷方才停下。那金氏可笑都笑不起来了。”
  
  “哦?还有这事?”林蓉听着心里也很痛快,沈家小少爷沈子皓与她同岁,只长了几个月,幼时娘亲还在,林蓉也到过沈家几次,与这个表哥玩得甚好。只是如今长大了,却也好几年没再见过了。

  “可不是吗?沈少爷还认得奴婢,刚瞅着空便问奴婢小姐这些年过得如何,奴婢照小姐的话答了他。沈少爷说日后他与少爷会是同一夫子门下,相互照应也容易些。”许氏道,“待他说完这些,奴婢便过来告知小姐了。”
  
  “这便好!”林蓉也有些激动,沈家一族俱在离郡淮城,离京城也远,林蓉的大舅舅,二舅舅虽是朝中大员,但却都外放在任,唯有三舅舅仍留在淮成为官,若真要借娘亲沈家的势为他们姐弟二人在府里站稳脚,确实有些困难。而如今表哥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表哥会在京城长住,且与弟弟同门,到时候金氏无论耍甚么小手段,也要顾着弟弟会不会告诉表哥,这个表哥最会护短,他若要闹必定不会是小事,届时爹爹丢了脸,可就是那金氏的事儿了。
  
  许氏见林蓉脸上也有笑意,便知道沈少爷来过确实是一件大好事,忽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对林蓉说道:“小姐,沈少爷与奴婢说话时,奴婢好像瞧见了金氏的大丫鬟翠红躲在一旁,可待仔细瞧了瞧,却又没人了。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林蓉闻言扬眉,“恐怕你并非看错,若她如实告诉金氏,金氏会忧心,这是好事,只是怕她又会在爹爹跟前编排我。奶娘,你去我的梳妆盒把那支碧玉簪子拿出来,找个空送给那翠红,就说我赏给她的,让她把你与表哥说的那些话亲口告诉我爹。我想,她会很乐意有这个差事。”
  
  “大小姐,您这是为何?这翠红可是那金氏的心腹!”许氏不赞成道。
  
  “照我的话去做,你再给府中管家方叔的婆子送些好的布料,上回你不是说他们家缺块新布料吗?方叔也能在爹爹跟前说几句话,毕竟是方家老人了,他儿子现在还是爹爹的贴身随从,这一家子怕是连金氏都得看重的人。”林蓉说道。

  “可是小姐,您一个月的月钱也没多少银子,这一下子送了这些贵重东西,可真的是花了好大本儿!”许氏心疼道。
  
  “用了便用了!金氏占着我娘的那些嫁妆,迟早有一天我会拿回来,到时候又何愁没银子周转。”林蓉眼中亮光一闪而过。
  
  “那小姐可得快些,那金氏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夫人的嫁妆了!”许氏说道这里,也不由地着紧。

  “我估摸着她还不大敢用多少,毕竟她还得防着爹爹说她。可是如今我也不想再便宜她,拿着娘的嫁妆给她脸上贴金。”林蓉说道,为了她与弟弟,她不能再一事无为,总也要动动金氏的筋骨,孝敬回她!
  
  “小姐懂得就好。那奴婢这就去找那翠红。”许氏道。

  “去吧,如何说让她去做,奶娘你知道吧。”林蓉不放心。

  “懂得懂得。”许氏连连应道,又出了门。
  
  那根碧玉簪子是林琳送给她的生辰礼,如今她送给那翠红却是暗藏了一番心思,簪子贵重,翠红应不会拒绝,待她收下办完事,林蓉心想,到那时再告诉翠红簪子的来路,她便不会敢用。
  
  林蓉还能拿捏她这个小把柄,想到这里,林蓉心里一边期待着奶娘回来,告诉她翠红收了碧玉簪子,一边又为自己这个主意背后藏的复杂意图感到惭愧,可她现在不能因良心不许便不做这事,为了弟弟,她什么都做得出来。
  
  许氏还没回来,林蓉倒是把弟弟林勤等来了。

  林勤一见着林蓉,便直奔了过去,“姐姐,今天弟弟真是开心!”

  林蓉从软榻上起身,看到弟弟满脸笑容,她也开心,问道:“可是你夫子夸你了。”

  “是,夫子夸了我,爹爹也很高兴。”林勤飞快地说道,把许氏之前告诉她前厅的一些事又说了一遍,“先生这次来还想见见二姐姐。”

  “这道是为什么?”林蓉不解,许氏并未提到这一点。
  
  “那次我答出了夫子的六道术数,夫子问谁教过我,我便把二姐姐说出来,今日夫子是来问问二姐的术数之道。只可惜二姐说她也不是很懂,教我的那些题都只是她在一些不知名的书中找到的。”

  林蓉听着点点头,“那可是巧了,纵使如此,你二姐姐的学识也已算博学。”

  “嗯,夫子也如此说了,只是表哥添了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把二姐姐气得脸都红了,爹爹脸色也不是很好。”林勤笑眯眯地说道。
  
  林蓉看着弟弟那副模样,忍不住捏了一把他的小脸,“你也别学表哥说那些话,小心惹恼你二姐姐。”

  “弟弟知道,才来跟姐姐说嘛。”林勤笑着道,“本来爹爹要留夫子和表哥在府里用饭,只是夫子有事,便又匆匆带了表哥走了。爹爹夸了我几句,也让我走了。”

  “呵呵,能得到爹爹夸赞,勤儿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林蓉见弟弟笑得开心,也夸道,又担心他会过于自骄,告诫道:“勤儿高兴便好,但日后更得虚心学习,切勿自恃骄傲,知道吗?”
  
  “好。”林勤点头应道。
  
  正当姐弟二人高兴说着话儿的时候,绿菊过来传话说:“二小姐正走过来了。”

  林蓉与林勤才刚回头看向院门,就见林琳已经到了,身后还跟着她的两个贴身丫鬟紫如,紫烟。林琳脸色并不好,姐弟二人看到,有些疑惑地对视一眼,不知林琳这是所为何事。
  
  林蓉心想,莫不是林琳在表哥那里受的气,要到她这里来发泄一番,那她可不会那么客气。想罢,她便站起身来,迎了过去。

  林勤见姐姐起了身,自然也跟了上去。


7、林父改观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谁惹着你了么?”林蓉走上前,一脸不解地问道。
  
  林琳细看了林蓉一眼,见她确实不知,却看到林蓉身边的林勤时,忍不住皱了眉头,说道:“姐姐,我过来只是找弟弟说些话。”
  
  “原是这样啊。”林蓉恍然,心里却越发确定,林琳是因前厅的事要来找弟弟麻烦,她装作不在意般说道:“那妹妹还是进屋说说吧,别站在院子里,免得被人说姐姐招呼不周到。”

  林琳想想也是,直接闷闷地走在前头,进了林蓉的屋子。
  
  林蓉拉着弟弟的小手,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才带着林勤又进了屋子,一进去时,看到林琳已经坐在椅子上,紫如紫烟俩人在一旁伺候着端茶倒水,这样子分明是当自己是个主人了。

  林勤见状,小脸鼓起来,有些不满,还未等他开口,林琳已经看到他这样子,手里端着的茶杯一顿,有些用劲地放在桌子上。
  
  “林勤,二姐姐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你要害我?”林琳看着林勤不甘心地鼓脸蛋,原本并非很生气,如今也忍不住要发怒了。

  林蓉捏了捏林勤的手,让弟弟先别说话,然后问道林琳:“妹妹这是什么话,勤儿到底做了什么,会害了妹妹?”
  
  林琳看着这姐弟俩,虽然同父异母,但她待他们二人也是亲生姐弟般,可他们待她却仍隔着一层,实在是让她心生膈应。听到林蓉的问话,她心里实在是不相信林蓉会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这林勤这会赶过来,怕是急着把她的糗事告诉与他姐姐听吧。
  
  娘亲说的没错,她不该认为以诚待人,人便会诚以待她。
  
  “姐姐真的不知道?”林琳反问道,垂下长长的睫毛,手里抚着茶杯,等看林蓉会怎么说。

  “妹妹这话可奇怪了,勤儿才到姐姐这儿,我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何事?”林蓉也气定神闲地说道。

  “妹妹可记得姐姐的奶娘也过去了前厅,姐姐居然会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林琳见林蓉仍装糊涂,脸上挂了一丝讥笑,挑眉看了一眼林勤:“姐姐若是真的不知,就让勤弟告诉你一声。”
  
  林蓉听了林琳的话,低头看了一眼林勤,却见林勤挣脱开她的手,对林琳说道:“二姐姐,弟弟是真的不知道姐姐所为何事,二姐姐一到大姐姐房里,便当自己是主人般,还打哑谜,任谁谁也糊涂。”
  
  林琳被林勤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确实失礼,便从椅子上起身,对林蓉道了一声不是,又说道:“那好,我便只说了罢。勤弟为何要对你家夫子说,是我教于你那些术数,那时你不是应我不说出去了吗?为何出尔反尔,害得我,还有爹爹在外人失了脸面?”
  
  林蓉听到这里,也诧异地看着弟弟,原来勤儿答应过二妹妹不说出去,这失信于人确实不好,却见林勤听了那话,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到底是自己的弟弟,林蓉自然要护着他。
  
  “妹妹,弟弟还小,且不说那日答应你的话他可能忘了,单说夫子问他何人教了他术数,他若不答,那就是欺师,勤儿一慌神,不小心说了出来,这也能怪他吗?我想那日勤儿告诉夫子,是妹妹教了他术数,心中必还有对妹妹的敬佩之情,妹妹若一味责怪勤儿,可真是要伤了他心啊。”
  
  林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又说道:“妹妹,姐姐真是不明白,为何妹妹不肯让勤儿说,这并不是丢人的事儿啊。”
  
  林琳被林蓉说得哑口无言,但心里仍是有气,虽说和一个五岁稚子计较守信问题,已是她失了顾虑,但今日她确实以为会因这事出了名声,这与她低调做人完全相悖,且还被一个毛头小子笑话,说妇人该无才便是德,实在是可气。才会一时气不过,冲动来找林勤算账。

  “罢了,姐姐,是我思虑不周,只是日后姐姐记得,让勤儿学会守信,人无信不立啊。”林琳皱着眉头说道。
  
  林蓉听后,抬眸瞥过林琳身后一脸为她们小姐忿忿不平的两个丫鬟,攥紧手中的帕子,林琳说这话,可是想把这事闹传出去,让外人知道勤儿打小便不讲信用!想到这里,林蓉忍不住说道:“妹妹,咱们女儿家,顾好自己的规矩言行便好,勤儿有爹爹,还有他的夫子教导,日后自是不必你我担心。”
  
  “二姐姐,你莫再说我失信于你,那日你只是让我别与府中之人说,我连姐姐都未曾告诉,并未失言!夫子他不是林府之人!”林勤怒道。
  
  林蓉闻言暗叫一声好,对林琳道:“妹妹,原来这是你的不是!你为何不说清楚,差点害我冤枉了勤儿。”
  
  林琳被这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烦,偏理在她们那儿,她这回是自己找没脸,再和她们两个计较,实在是失了她自己的格调!当下脸色越发难看,道:“好了!今日之事我不想与你们再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林琳甩了手帕,把身后的丫鬟招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林琳走后,林勤才一脸委屈地对林蓉说:“姐姐,你是不是也以为勤儿是个不守信的人。”

  林蓉知道她刚刚的反应有些让弟弟难受,她低头看着林勤,摸了摸他的头才说,“姐姐信勤儿是个好孩子,只是担心你说不过你二姐姐,方才那么说罢。”
  
  “那就好。”林勤闻言,还是凝眉道,“不过今日我可真的给爹爹惹了麻烦吗?”

  “别听你二姐姐的话,她那是往重了说,丢了爹爹面子的人是她,不然爹爹为何夸了你,却训了她?她心里也只是憋了气,才会过来发泄一通罢了。咱们不必放在心上。”林蓉安慰道。
  
  听了林蓉的话,林勤也不再在意,姐弟俩嬉闹了一阵,又念了一会书,觉着到了用饭的点了,方停了下来。

  俩人正商量着在竹逸院用饭,就见一个下人过来说老爷吩咐,让他们过去,一家子吃个午饭。

  林蓉再三问了几遍,那人确实说道:“老爷就是说让大小姐和少爷一同过去。”
  
  这时她才真的信了,爹爹是让她也过去,心里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心,不知道过去到底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未等她奶娘许氏回来,林蓉便叫绿菊绿竹给她梳妆收拾了一遍,又让她们把林勤也收拾齐整后,姐弟俩才赶过去梅园。
  
  待他们到的时候,林老爷,金氏,林琳都已经入座,菜已经一一布好,林蓉见状登时心里一提,她与弟弟又赶迟了,不知爹爹会作何想。
  
  然而林老爷抬眼看到他们姐弟,却难得露出一个笑脸,道:“下次可别在迟了,都快坐下吧。”

  金氏闻言,也让殷勤地附和了两句,林琳却只笑不语,任谁都能看出那笑未到眼睛里。
  
  林蓉与林勤邻近着坐下,等林老爷发话后,才拾起碗筷,动作优雅地吃起饭来。

  一家子吃饭默默无言,林琳却越发觉得这气氛让她不舒服,平日与爹爹娘亲吃饭哪里会像今日陌生人一般,若是今日与平常不同的便是多了林蓉,她抬眼瞥见林蓉低头不语,认真用饭的样子,实在觉得是林蓉带闷了整家人。
  
  可是今日她才刚被林老爷训斥,也不敢过于放肆,只得先讨好林老爷,想到便拿手边干净地筷子给林老爷夹了一箸菜,道:“爹爹,琳儿知道你最喜欢吃脆笋了。”
  
  若是往常,林老爷必定会高兴女儿孝顺,但今日刚因林琳胆大窥客,乱了规矩才让他在沈家人面前落了面子,如今再见林琳这举动,想到平日也是他宠出来,林琳才会如此,也便一半自责一半气闷,道:“琳儿,饭桌上食不言之礼仪,今日后你可要好好学学。”
  
  他说完这话,又看了林蓉和林勤姐弟俩,见他们一切如常,落落大方,越发看得顺眼了起来,这林蓉虽说平日多有不是之处,但这教养却着实要比林琳好得多了。到底是慕容生养的孩子。林老爷心里头闪过亡妻的名字,心情也愈发黯淡。
  
  金氏察言观色,见林老爷脸色有些不虞,轻轻用脚踢了林老爷,才让他回过神来。

  林老爷看了眼金氏,想到金氏这些年也辛苦打理这个府,未有抱怨,还要受着林蓉,林勤这两个孩子对她的不敬,到底是有些为难她,疏于对林琳教导,也情有可原。罢了,一切都要慢慢来。
  
  林琳被林老爷说了一通,心里头也越发不是滋味,于是闷头吃饭,也未再说话。

  等都用完饭后,林蓉与林勤正要告退,便见林老爷让他们走到跟前,和他们说了几句话,才让他们离开。
  
  林蓉送弟弟回了他的院子后,才回到自己的竹逸院,细细想着爹爹夸她的话,心里因爹爹对她的改观感到高兴,却又听爹爹让她多敬金氏感到不舒服。若是以前她不知道为何爹爹会一直不待见她,动不动便罚她抄女戒经书,那今日她便真正知道了原因,爹爹平日竟只是听了金氏一面之词便认为她对金氏多有不敬,这着实让她难过。
  
  她虽不喜金氏,但平日仍是恭敬有佳,还真是不知道金氏是怎么说的话,看来她得好好寻寻原因了,免得总是不知不觉着了道。


8、闲言碎语

  林蓉回到竹逸院的时候,许氏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了,见到林蓉便说道:“小姐,那翠红果真收下了你的簪子。”
  
  “那她怎么说?”林蓉关心的是翠红会不会应了那事,如实把表哥与奶娘的话告诉爹爹。
  
  “自是应了。也幸好我去得早,那翠红正要过去厨房催饭,还未有空闲去和金姨娘说嘴。我找她的时候,看到那碧玉簪子,她便支支吾吾地应了下来。”许氏说到这的时候,有些疑惑,“小姐,这翠红不是对你有私怨吗,我以为多少她会推拒一番,不肯答应这事。如今她应得这么快,可是会使诈?”
  
  “你道我未考虑过这层么?”林蓉笑道,“这翠红以为你过去找了她,心里肯定道是捉了我把柄。她肯定会找机会去与爹爹‘如实’说,也会与那金氏说。我要的便是她两头都去说道。”
  
  林蓉加重了那如实二字,想到若爹爹从翠红口中听到的话,和与金氏口中听到的不一样,那时会怎么做,她可真的很好奇。
  
  “小姐,你就不担心这翠红和金氏都向老爷说你坏话吗?”许氏听到却有些担心,“这两人都算不上可信之人。”
  
  “我也未曾信过她们。你别忘了,翠红拿着的是二妹妹送与我的生辰礼,到时候我若说是她偷了我的簪子,她该怎么办?这回她就是不说实话也得说。可我想先听她说假话。”林蓉唇角翘起,双眸精光闪过,要让爹爹对她重新看待,怀疑金氏的话,此事必不能有失。
  
  许氏看着林蓉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又温言问了今天林蓉去梅园用饭的事,听到林老爷夸了他们姐弟俩时,她也忍不住激动了一把。见林蓉有些疲惫后,才赶忙告退,让林蓉自己先歇息。
  
  许氏走后,林蓉一个人待着,屋子里安安静静,她也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想到这些年过来的日子,想到林府的人,想到弟弟,还有娘亲。

  想得深了,她心里也静不下来,娘亲,她已经好久没去祖祠那里看过她了,林蓉心里自嘲,她果真是一个不孝女儿。
  
  翌日清晨,林蓉让绿菊,绿竹陪着,去了祖祠那里跪拜先祖,怀思母亲。看到写着娘亲名字,被高高摆着的牌位,林蓉忍不住眼睛酸涩。

  把绿菊绿竹打发去守门,她一个人静静地跪着,把平日抄的佛经摊在地上,低声默念。
  
  默念中,林蓉的心里才感到平静些,如今她不过九岁,却整日要为如何在府里不被欺凌而想尽办法,纵使她想得再多,做得再多,得到的改变依旧不多。

  她看着沈氏牌位,心里暗道,若娘亲还在,弟弟与她怎么还会如此,娘亲为何要如此狠心,一个人走了,留下他们姐弟,看着如今那个林府主母天天如观音般对他们笑,背后却藏着刺儿,只稍不慎,便好被刺得满身是伤,还得不到爹爹的疼爱!而林琳,一个庶女,只因她娘飞上枝头变凤凰,便摇身一变敢到他们姐弟面前威风,今日他们姐弟受到的错待,到底是谁人造成的!
  
  林蓉祈求娘亲能给她一个答案,但也知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念完经书,林蓉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才从祖祠离开。

  主仆三人人刚出祖祠没多远,就听到两个嘴碎的下人在说林蓉的坏话,一时都站住了脚。
  
  “大小姐小小年纪就是一个笑脸迎人背后藏刀的人啊,真没想到沈家来人后她会让自个的奶娘去和沈家小少爷说夫人和二小姐的坏话,听说二小姐因为这个还被老爷给训斥了。”
  
  “可不是,夫人也可怜,对大小姐和少爷比亲生的还亲,却没想到还被捅刀子,这人呐,做太多善事也得不到好报,养得再尽心,还不是养出两只白眼狼。”
  
  两个婆子正说得兴起,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哎,主子们的话也是你们背后能编排的?都少说两句,别被人使着当了靶子,还不快去干活!”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臭小子才多大,就知道仗着你舅爷的势唬人了?”

  “这还不是两位姐姐婶婶抬爱么?”一个男孩儿清亮的声音说着这话,却不让人感到油腔滑调,直觉调皮。

  ……
  
  待石山后的声音渐渐小了,林蓉扯紧手中的帕子,脸色并不大好看,对着身后的绿竹绿菊,道:“我们回竹逸院。”
  
  “是,小姐。”绿竹绿菊异口同声道,但心里也对刚刚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感到气闷,大小姐和少爷好端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还会被下人泼污水,这些人真是可恨至极。
  
  “若早知道,刚刚咱们就不绕过花园这条路,也不会听到那些气人的话儿。”绿菊脾气冲,忍不住心里憋着不发,小声嘀咕道。
  
  林蓉听到绿菊的话,心里的气反倒消散了不少,回头对绿菊笑道:“听到总比听不到的好。”

  “可是小姐,刚刚你怎么不阻止,这下人们都在乱传,这可是坏名声的事儿,老爷若听了,还不把气发在小姐身上?”绿竹见小姐回应,也说道。
  
  “别想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林蓉说道,心里却想,这回爹爹可未必会生她和弟弟的气。
  
  忽然她想到刚刚那个男孩的话,居然能看出一点端倪,想直接问绿菊绿竹又怕不合闺阁规矩,便婉转问道:“刚刚那三人,你们可知是谁?”
  
  林蓉这么一问,倒是把绿菊绿竹给问住了,这三人她们还真是没印象。
  
  “小姐,奴婢给您去打听。”绿菊兴致勃勃地说道,问出是谁,非要好好教训不可。

  “小姐,还是奴婢去吧。”绿竹也道,让绿菊这个急性子去没准会惹出什么事来。

  林蓉心里也掂量了一番,让绿竹去打听,她带着绿菊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院子,许氏正立在院门口,脸上掩不住怒容,看到林蓉就急忙把她今天在府里遇到的事儿,还有听到的闲话告诉了林蓉。

  “小姐,奴婢就说那翠红信不过,你看,这下人们一传十,十传百,小姐和少爷的名声还要不要!”待进了屋子,许氏仍满脸不平道。
  
  林蓉被许氏这么一说,虽然知道奶娘担心有理,但这回她还是有些底气和把握,对许氏说道:“奶娘,找人去告诉我二妹妹,说她送与我的生辰礼被翠红捡了,藏着不还,让她替她娘亲多防着点翠红这个大丫鬟。”
  
  “小姐英明。”许氏听到林蓉的话,心里细想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忍不住赞道,这回二小姐出面,还不让翠红她窝里反?
  
  许氏正要去,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说道:“小姐,奶娘有件事想告诉你。”

  “你说。”林蓉抬眼道。
  
  “你可知道方管家的侄子李傲言?”许氏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林蓉摇头,她一个闺阁小姐,到哪去打听一个男人家的事?实在是羞人。
  
  许氏听到林蓉的话,也觉着自己问得失言,便道:“小姐,我也是今日才听说,以前从未听夫人说过。这李傲言今年与小姐同岁,家住江南宜城李家村,据说祖上与林府祖上是世代交情,只是李家祖父在官场生了事,才整个家遭了难,林府也是那次才衰败,亏得有夫人嫁给老爷,才让林府重现风光罢了。”
  
  “好了,奶娘,直说到底有什么事罢。”林蓉没好气地说道,奶娘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些什么。

  林蓉这么一说,许氏倒是支支吾吾,道:“小姐,这李家和林家是有婚约关系,那是当年林府老太爷与李家太爷订下的,说若林府与李府后代定要结一门姻亲,老爷没有兄弟姐妹,如今这事便落到小姐这一代头上。这回方管家的侄子来,就是提这事,免得老爷忘记先祖遗言。”
  
  “哦,”林蓉听到这话心里惊疑,“那爹爹怎么说?”
  
  “这奴婢还未知,只是老爷怕是不会违背先祖遗言,必会答应。到时候……”许氏咬了咬唇,心想老爷应该不会那么傻把嫡女嫁给如今已是农户的李家罢!“小姐也不必担心,即使有这婚约,这也不甘小姐的事,林府可还有一个二小姐。即使二小姐嫁了过去,李家也算是高攀了。”
  
  “我也并不担心。”林蓉嘴上道,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莫名其妙的一段祖上渊源,可能会决定她未来的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男女婚嫁便是要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爹爹真的答应让她应了与李家的婚约,那时她怕也只得从了,可是她又如何能甘心。爹爹疼爱林琳多过她,只希望整个林府的脸面能重过爹爹爱女之心。
  
  许氏见林蓉心事重重,暗恨自己多嘴,如今也只能尽量宽慰林蓉几句。“小姐,老爷愿不愿意承认这婚约之事,还未定呢,现在咱们先别想这么多,即使老爷承认,二小姐一个庶女也比不过小姐您这个林府正经的嫡长女!再说老爷还得顾虑夫人的娘家沈家呢!”
  
  “奶娘,你先去办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林蓉听了几句许氏安慰她的话,有些疲倦,林琳如今也算是半个嫡女,且教养待遇丝毫不比她这个嫡女差,爹爹分明就是有意栽培林琳,把她当成嫡女养了,又如何是奶娘说的比不过她?

  再说林琳可还有一个林府主母的娘亲撑着,加上金氏肚子里那个,多少还是能左右爹爹的想法,如今算是越发不确定。林蓉想着这些,越发听不下许氏安慰的话,便打发许氏下去。
  
  许氏一步三回头,担心地走了,留下林蓉孤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整个人散发着倦怠气息。她心里把那个方管家的侄子李傲言恨死了,绿竹还没回来她都能明白方才那个男孩便是那李傲言,若非他来,也不会有这样的烦心事。
  
  再过几年,她便要出闺阁,而弟弟却还年幼,若她走了,谁来护着勤儿?她自己如今无所谓,只是若是真让她应祖上之约,远嫁江南,想见弟弟一面都难,又如何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府里的人欺了去。

  胡乱想了一通,毫无思绪,又想到怎么样离她出阁还有四年时间,到时候才是定亲年龄,现在想这么多又能如何?还不如过后当前日子。


9、金氏显怀

  林蓉直到方管家的侄子走了以后,也没见过他一面,但从绿竹口中得知,李傲言的确是那日出言阻止那两个下人说闲话的人,心里便记下那个声音。
  
  许氏给林蓉传了消息,林府老爷并没有给李傲言明确答复,只拖着不说,李傲言也只在府里呆了两天,他走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林蓉知道后放下心来,爹爹看来是不想认这事,分明就是想要拖,不过既然已经无甚大事,她也不用太挂心了。
  
  又过了几日,林蓉去竹轩院找弟弟,却意外发现爹爹居然呆在竹轩院,看着他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张纸,脸色并不太好,而弟弟站在他身旁一脸委屈。
  
  林府老爷看到林蓉来了,脸色放得柔和了一些,说道:“蓉儿来啦。”
  
  “爹爹好。”林蓉福了一礼,缓步走了上前,问道:“爹爹这怎么了?勤儿可是惹您生气了?”

  林老爷摇摇头,大手摸了一下林勤的脑袋,“这不关勤儿的事,都是底下那些混账东西。若非我今日过来,可还不知道勤儿受了这么大委屈。”
  
  林蓉一进来看到爹爹手中的白纸,便知道下人苛待弟弟纸砚笔墨的事被爹爹发现了,心里倒是轻松起来,故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勤儿,可有人欺诲了你?”
  
  林勤低着小脑袋,摇头,对林老爷说道:“爹爹,勤儿一直都用的是这样的纸张笔墨,我看到同窗他们用的后,还问过奶娘,奶娘也去问了采买的人,他们都说爹爹也是用这样的,我,我便没再说了。爹爹可是冤枉了他们。”
  
  林老爷听了林勤的话,手中的纸都被他抓皱了,这下人分明就是在胡混,今日他不来,可是要一直苛待他的嫡子下去?林老爷拧紧眉头,道:“勤儿,你是林府大少爷,下人居然敢如此糊弄你,他们也不必再待在府中!日后你要学机灵点,别让那些下人骑到你头上去。”
  
  这回爹爹倒没说,让勤儿去找金氏。林蓉听后心里暗道,这可真是奇了。
  
  正当林蓉在猜着林老爷的心思,林老爷回头便问道:“蓉儿,你用的纸墨可是和你弟弟一样?”

  “自是一样,只是我听到爹爹也是用这种,便也不敢再问下去。”林蓉回过神,赶紧低头道。
  
  林老爷闻言,想到林蓉与林勤确实从未在他跟前说过有下人苛待他们,恐怕这两孩子还真被那些混账东西给糊弄过去。
  
  又想这些日子府里到处传蓉儿让她奶娘去沈家人跟前告状,说金氏不是,而他却亲耳听到玉梅身边的大丫鬟告知他,分明是沈家人找了蓉儿奶娘,可却蓉儿却什么事都没对沈家人说。

  蓉儿姐弟会被这么说嘴,闲言碎语乱传,管着府里的玉梅可真是让他失望。
  
  到底是小家子出身,连一个尚书府的下人都管不好。
  
  如若今天他未起意过来检查勤儿的功课,亲眼所见,那么即使勤儿和蓉儿告状,他也未必会信这事,怪不得蓉儿会对金氏不满,今日一见,金氏确实做得不好。

  看来他得说她一番了,到底金氏如今也是林府主母。
  
  “爹爹知道这事了,会给你们一个交待。”林老爷叹了口气道。

  “是,爹爹。”林蓉应道。
  
  林勤难得与林老爷相处,如今见爹爹不再说那些事,便缠着他问一些功课的问题,林老爷见儿子好学,心里自然也是开心,有问必答。

  林蓉见弟弟这么高兴,站在一边也抿嘴笑着,林老爷教林勤练字,她便在一旁帮忙磨墨,偶尔说上几句话。
  
  竹轩院这里一派和乐,沁梅园那边气氛可并不是很好。
  
  金氏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听到方婆子说老爷待在竹轩院事,温柔的脸上也禁不住有一瞬僵硬。

  “老爷去竹轩院多久了?”金氏问道,抬了抬手,对身旁的大丫鬟翠红说道:“去给我倒杯热水过来。”
  
  翠红闻言,矮了矮身,退了下去。
  
  方婆子见翠红下去后,又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对金氏说道:“夫人,老爷今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会去看少爷。奴婢算了算,都快去了一个半时辰了,这要是往常,老爷肯定是呆在夫人这儿。”
  
  “去又能怎么样。”金氏冷哼了一声,“难不成老爷还会说我亏待那两姐弟不成?如今府上谁不知道大小姐如何在外人面前编排我们母女二人,老爷的耳朵可都听得见。”
  
  “夫人说的没错,大小姐一直都对夫人心生不满,老爷自是不会听他们的话,再说,夫人现在还怀着一个小少爷,谁轻谁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婆子也乐呵呵地说道。
  
  “不过这些年看来,这沈氏的女儿倒是越发像沈氏那个贱人了。”金氏眯了眯眼睛道,尔后又笑得一脸柔美,“像又如何,日后如何出息她也做不来主的。我的琳儿可要比那贱种好上百倍。”
  
  方婆子看到金氏笑着却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地心里也发冷,只能点头附和。
  
  金氏瞥了一眼方婆子,不屑地移开了眼睛,摸了摸肚子,心里暗自得意,沈氏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还能怀有孩子,若沈氏知道,不知道九泉下还能不能瞑目?
  
  翠红倒了水,端了上来,金氏与方婆子便不再说话,金氏接过翠红倒的水,刚喝了一口,登时被烫得打翻了杯子,骂道:“你这死丫头,想要烫死我吗!”
  
  翠红吓得赶紧跪下去,磕头认错,被金氏抬脚就踹翻了,口中仍是道着不是。

  “夫人,奴婢错了,求求你放过奴婢。”
  
  金氏正要发怒,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跑进院来,和方婆子说了一声,老爷正往这边过来了。
  
  金氏闻言,让方婆子把翠红带下去,又让丫鬟们把打碎的杯子收拾干净,才扶了扶发鬓,顺了顺衣角,温婉地坐在软椅上,接过丫鬟递给她的绣篮子,开始绣着一件婴儿的小衫。
  
  林府老爷从竹轩院过来时,心情很是不错,但走到沁梅园时,想到林蓉姐弟的事儿,脚步也不由得慢下来,心想这金氏他得好好说她一番,让她管好这个府。
  
  待他进了屋子,看到金氏正满含笑意地绣着小衫,想到金氏这个小女人,平日柔情蜜意,温柔袭人,他又怪不下去。金氏现在还怀着身子,很多事管不过来他也应该要体谅一番。
  
  金氏见林老爷站在门口,赶忙抬头惊喜地说道:“老爷,您可来了。”

  “是,玉梅在做什么?”林老爷眉眼放柔,抬脚走进屋子,问道。

  “老爷不是见着了吗?我正在给孩子做小衫呢?”金氏柔柔地笑道,放下手中的小衫,从软椅上起身,迎上林老爷。
  
  “这些事交给那些下人去做就好,你别累着自己和孩子。”林老爷抬手扶着金氏,让她坐下。

  “好,听老爷的话。我不会累着自己和孩子。”金氏道,“老爷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见金氏这么一问,林老爷道:“方才去竹轩院看了一下勤儿。”
  
  “哦,原来如此。对了,老爷,今晚用饭让蓉儿和勤儿也过来吧,好些天不见,我也怪想他们。”金氏说道。

  “是该这样。”林老爷应道,忽然他想到这话有些不对,便问道:“玉梅,蓉儿和勤儿不是每天都要来你这儿请安吗,怎么会好些天都见不到?”
  
  “老爷,是……”金氏正转着心里弯饶要说话,就被一个仓促的丫鬟声音给打断了话儿。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方婆子和翠红打起来了!”
  
  林老爷闻言皱眉,金氏自然也说不下去,赶忙问道:“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丫鬟看到老爷也坐在一旁,又收到金氏的眼色,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还不快说!”林老爷喝道,如今他对府里的下人可是越发不满了。
  
  被林老爷这么一喝,小丫鬟也顾不上金氏的眼色,赶忙一五一十的说了,那翠红和方婆子在翠红房里因一根碧玉簪子打了起来。
  
  待林老爷让人把这生事的两人给提到跟前来一问,结果这两人拿的居然是林琳送与林蓉的生辰礼,想到这份生辰礼是林蓉八岁时,那时他还因事训斥了孩子,林老爷心里就越发不好受,立刻发了话,方婆子和翠红都逐出府去,还有那些府里采办,苛待小姐少爷的下人全都罚了一通,撵出府去!
  
  林老爷发了火,金氏也不敢触其逆鳞,这事发生的出乎她意料,实在是收场不及,只能认了。只是想到,她还未让老爷追究林蓉对她不敬,在沈家人跟前说她的不是,便被这事打断,实在是可气至极。

  她还不知道林老爷对下人嘴碎污蔑林蓉姐弟的事还发着火呢。
  
  金氏恨恨地瞪了那个小丫鬟一眼,转头便给林老爷顺顺背,安抚他,劝他消消气。方婆子在院子外头哭天抢地,要夫人求情,她也只能当没听见。居然在老爷在院里的时候和翠红打闹,惹出这么大事还想让她求情!
  
  事情发生没多久,就传到林蓉院子,听说这事后,她心里暗自高兴一番,真没想到金氏院子会发生这事,还让爹爹撞见。
  
  林府的下人因这事得到了教训,做起事来越发尽了心,金氏也忙着找人牙子买丫鬟仆人,少了她的得力臂膀方婆子,又怀着孕还要照顾林琳,便没空理林蓉与林勤二人。
  
  姐弟俩日子也过得越发滋润,与林老爷相处的时间也多了起来。

  林老爷也亲口问过林蓉姐弟平日可有去梅园请安,林蓉便回他是金氏千求万求不让他们姐弟二人请安,说怕对不住他们娘亲,所以他们姐弟俩只好作罢,只是逢初一,十五请一回安。
  
  然后林蓉又反问可有什么不对,金姨那边可是又觉得不妥?

  林老爷自然知道林蓉姐弟二人没做错什么,便不再提这事。
  
  这一晃眼,三个月就过去了,入了秋,天气渐渐转凉。
  
  一日,林蓉到沁梅园用饭,却意外看到方婆子出现在院子里,她心里奇怪,待进了屋子,看到弟弟正在与爹爹说笑,金氏与林琳也坐着。金氏看到林蓉后,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过去拉林蓉的手,道:“蓉儿,今日怎么慢了一些?”
  
  林蓉放松着让金氏握着她的手,也笑道:“那传话的丫鬟途中摔了一跤,传得慢了。这不,一听到爹爹让我过来用饭,我便赶了过来吗?”
  
  “娘,快让姐姐入座吧,姐姐赶得急了,还是先坐下歇歇吧。”林琳也敛了敛容,笑道。
  
  林蓉闻言微挑了一下眉毛,这些日子好似变得最多的便是这个妹妹,如今看她整个人平和了许多,倒少了些许傲意,成熟了不少。
  
  林老爷与林勤也停了话,林勤高兴地让林蓉坐到他身边,林老爷开口一家人用饭。
  
  用过饭后,林蓉看了看爹爹脸色,才转向金氏提起道:“金姨,怎么那个方婆子又回来府上了?”


10、出府行(一)

  林蓉一问,金氏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刻,话是对着林蓉说,但一双秋水般的眼眸却瞟向林老爷,“蓉儿,方婆子家中逢了难,我看在她终究是我的奶嬷嬷,便求了老爷让她回府,也是老爷心善,日后我必会好好管教管教她,让她守好府中规矩。”
  
  林蓉轻点了一些头,便放下这件事,与一个婆子斤斤计较,倒是失了她自己的身份。

  林老爷闻言也只是一笑置之,又与妻女说了一会话,便让林蓉三人各回各自的院里去。
  
  “蓉儿,后天颜氏侯府宴客,你与勤儿也一起去罢。”临走时林老爷忽然说道。

  “知道了,爹爹。”

  林蓉与林勤应是,就从梅园出来,回自己院子里歇息去了。
  
  快到竹逸院时,院里传来许氏的呵责声,“这件翠衫裙子是小姐最喜欢穿的,怎么才从洗衣房拿回来就坏了呢!”
  
  “许阿嬷,我在洗衣房的时候看到了,可是管事婆子就是不认,说拿过去就是坏的,我只好拿回来了。”芳儿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那管事婆子会说,你就不会说?现在拿回来,以后大小姐还怎么穿?”许氏骂道,“就知道你们心肝要坏掉了,尽会做错事,上回买给小姐的胭脂也是次人家一等,看来你还是想着那……”
  
  “奶娘,别骂了。”

  林蓉走进院里,看见许氏用手指戳着芳儿的额头,又听她讲的话,已是忍不住打断道。
  
  许氏正要说芳儿两个丫鬟还想着芳华院的二小姐,好寻由子把人撵出院子去,可却被林蓉给说住了嘴,只能使眼色给林蓉看,好让林蓉明白她的意思。
  
  可林蓉没有理会她的眼色,走过去看了一眼那芳儿手里抱着的翠衫裙子,见那芳儿居然怕得抖了起来,她不禁好笑,自芳儿和燕儿过来竹逸院,她虽甚少与她们接触,但也从未对他们严厉过,只是为何她们会这么怕她?
  
  “好了,就一件裙子而已,你下去吧,下回办事仔细一点。”林蓉说道。
  
  芳儿闻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林蓉,尔后回过神马上点头,“谢谢大小姐。”

  然后抱着那件翠衫裙子离开院子,回住处去了。
  
  林蓉看着芳儿的背影,垂下眼睑,长吁了口气,把许氏叫上:“奶娘,你与我进来。”

  绿竹绿菊闻言,俩人相视一眼,跟着林蓉到了房间门口,就自己主动守着房门。
  
  许氏见林蓉叫她,对林蓉错过撵人的好机会,心里有些不解,进了房里便主动说道:“小姐,那芳儿可是原来二小姐的侍女,这回刚好有由子可以把她撵出院子,你怎么就算了呢?”
  
  林蓉抬头,笑看许氏一眼,“奶娘,我在下人们心里,到底是什么凶神厉鬼,这院里的下人除了绿竹绿菊,一个个都如此怕我。”
  
  “小姐,你怎么能把自己和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相比?”许氏听到林蓉如此问,赶忙说道:“小姐,你是主子,自要有番威严,若让下人们欺到你头上,那还不翻了天。”
  
  林蓉轻轻摇了头,虽然许氏说得有理,但是她心里终究觉着有些不对,下人们这般怕她,总是有些事她是不知道的。
  
  “奶娘,你以后也别老是找事发作芳儿和燕儿两个丫鬟,她们在竹逸院也算安分,若真被我撵出去,她们不是家生子,也不知道会被卖去哪里。”林蓉想想,凡事还是要留些余地,算是为弟弟与自己积些公德。
  
  “小姐,那二小姐不是菩萨心肠吗,这两丫鬟总会有去处的。”许氏不赞同道,“好容易老爷看重少爷和小姐,这些事小姐总归是能做得了主的。”
  
  林蓉闻言轻笑抬头,瞥了一眼许氏,“你也知道爹爹如今看重我和弟弟,那就更不能出了错,传出苛待下人的话,你让我在爹爹面前如何说?日后竹逸院的下人让绿竹绿菊一同管吧。”
  
  许氏见林蓉一句话就夺了她在竹逸院的权,这回可真的是好生不满,她把小姐从小带到大,小姐怎么能这么不顾情分。
  
  林蓉见许氏脸色都变了,才笑着说道:“绿竹绿菊年纪还小,自然要奶娘在一旁看着。我也有许多事要仰仗奶娘,你若分太多心在其他人身上,我可不依。”

  许氏一听林蓉这话,提着的心才落回原位,原来是她太紧张了罢,小姐还是不会忘了她这个奶娘的。
  
  这次管院子的事被林蓉轻轻揭过去,接下来都是忙着后天去颜侯府的事。

  林蓉已经好些年未曾出过府,这次跟着林老爷去颜侯府,到了以后也是与一群官家女眷往来,必不能出了什么差错,丢了林府的脸面。
  
  林蓉收拾齐整去找府里教礼仪的阿嬷,到时却被告知阿嬷被请到了芳华院,原来林琳后日也会与他们一齐去!
  
  看来今日爹爹告知她与弟弟之前,已经先说与林琳知了,怪不得那时林琳没有甚么不高兴,还笑意吟吟离开了去。

  林蓉想罢,带着绿竹绿菊又去了弟弟院里,林勤还未下学,林蓉只能交待林婆子一些话,让她等林勤回来后再说与他听,便回了自己院里,为后天出府好生准备。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去颜侯府的这天早上,林蓉与林琳姐妹同坐一辆马车,金氏因身怀六甲,不宜出行,便没有跟来,姐妹俩由府里的李阿嬷,也是林府老爷自小的奶娘跟着。

  到了侯府便与前面一辆马车的林老爷,林勤分开,由颜府下人牵着马车绕道去了颜家后院,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进了侯府后院,仍由下人领着,林蓉见侯府之大,确实非尚书府能比,亭台楼阁,依势而建,假山花池,分布各异,每处似画般印入眼帘,再见侯府下人行止有理大方,她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出丝毫差错,免得丢了林府脸面。
  
  与林蓉同行的林琳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言行举止都透出大家之气,林蓉因只注意自己,反倒没去看自己的妹妹,若她有细看,便会发现林琳那气度分明就是像换了一个人,实在不像是几个月前与她姐弟斤斤计较之人。
  
  到了官妇小姐宴客的地方,姐妹俩才被请了进去。但见几个贵妇模样,正在笑谈说着甚么趣事,见林蓉林琳俩人来了,才渐停了笑声。
  
  林蓉脸色不大好,刚刚那几人分明说的是她的娘亲,林蓉抬眼瞥了一眼身边的妹妹,见她笑得云淡风轻,心里越发憋屈。
  
  大乾朝律若正妻没了,半年男子未再娶妻,为妾者,只要身份清白便有机会被扶正,这律法定制了上百年,无有争议,但在贵妇圈子,若被为妾爬到头上,那是会被人嘲笑到处说了去,她们不会去说男子宠妾灭妻,却会说为妻者没有本事。
  
  如今她的娘亲便落到如此地步,林蓉心道,她自己也无处去怨。
  
  领头的侯府头等丫鬟芳叶一一给林蓉林琳姐妹两引见了四位贵妇,坐在首位的便是侯府夫人,只见她头戴飞凤金步摇,一身镶金边云纹的披肩长纱裙,脸容富态华美,一双眼睛生得尤其好看,一扫过来,媚态天成,整个人雍容华贵,待林蓉与林琳给她见过礼后,她才浅笑对她们说道:“你们姐妹端的是生得牡丹夏荷,娇丽动人,若非今日有缘,我们还不知林尚书府里藏着这么俩个娇人儿。”
  
  侯府夫人说罢,身边的其他三位贵妇也掩嘴笑着,一一夸过林蓉林琳二人,才让她们去与来的其他千金玩耍。

  林蓉与林琳俩人脸带羞意,从这边退下,才跟着芳叶去了几个官家小姐玩闹的地方。
  
  距离侯府夫人这群贵妇闲聊的地方并不远,走过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干净小道,远远便听到一个女孩爽朗的大笑,林蓉好奇,哪家小姐敢笑得如此放肆,这还要不要规矩了?
  
  待到了那里,只见五个女孩儿围聚在一块,而那个叉腰大笑的女孩儿一人站在假山上,并不理会那五人,只是催着爬到树上的丫鬟,帮她把挂在树枝的风筝拿下来。

  那丫鬟爬在树上颤巍巍,似怕急了,但那个女孩儿却笑着嚷道:“小药儿,你若是害怕,就让小姐我亲自上去。”
  
  被称为小药儿的丫鬟赶紧应道:“小姐,你千万别上来,要是伤着了夫人会骂奴婢的。”
  
  正在林蓉看向这对主仆时,那五位玩在一块的小姐已经见着她们姐妹,围拢过来,与她们一一见过,其中自然有侯府掌上明珠颜妍。
  
  颜家小姐本来自恃身份,只欲理睬林蓉,连着那四位小姐也是,一开始便对身为林府嫡女的林蓉更为热情,但林蓉因甚少出府,对女孩家的一些喜好也了解关注甚少,只说了几句便让她们没话说了去,觉得林蓉甚是无趣,倒是一旁的林琳不急不缓,谈吐文雅有趣,慢慢把这几位官家千金拢了过去。
  
  林蓉本欲再说,但是见这几人都已经谈到一处去,分明已经插不上话,也便只好孤坐一旁,看着她们嬉笑打闹。
  
  为何她会觉得林琳赢了她太多了呢,明明自己身份就比她要好,却仍旧做得比她差,林蓉听着她们的笑声,失神地想到。
  
  待她回神,猛地觉得背后凉凉,转过头却被迎面而来的一个鬼脸吓得叫出了声。


11、出府行(二)

  “哈哈,吓着了么?”

  林蓉定了神,听到这笑声,再看清那张脸庞,原来是那位性子爽朗的官家小姐,倒是未听人提她名字,林蓉也不知道这位小姐闺名。想罢方轻拍了一下胸脯,疑惑地问道:“你是?”
  
  这位小姐笑着对林蓉道:“我爹是大乾将军向虎,我名唤向月儿。”
  
  林蓉听后瞪大眼睛,眼前这位是向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向月儿,怪不得性子这般爽朗,且丝毫不理会那些闺中规矩,向大将军便是有名性子冲,且生有五子,子子都继承乃父之风,个个如今都是大乾算得上的少将勇将,向月儿有如此家人,在宠溺长大,会不拘小节也不算什么。
  
  只是这位将门千金如此出身,为何那几位小姐似并不喜她呢。林蓉心里想到,见向月儿大方与她相交,也便笑着回道:“我是尚书府的大小姐,林蓉。”
  
  向月儿听到林蓉的话,居然也很吃惊地看着林蓉,说道:“你便是那林府大小姐林蓉?”

  林蓉见状,不解地问道:“你认识我?”
  
  林蓉的话刚一落下,刚玩在一块的颜妍等人俱静了下来,都回过头来看着林蓉与向月儿俩人,颜妍脸带微笑,但那双娇美的杏眼怎么看都装着不屑,只见她瞥了一眼向月儿,才对林蓉说道:“这里谁她不认识,逢人便说那话。”
  
  林蓉听懂颜妍的意思,无非就是说向月儿那一脸吃惊模样,好似与她认识是装出来的,心下疑虑,但脸上微露分毫,还未反应过来,那向月儿也怒瞪了一眼颜妍。
  
  “这里我就不认识你,娇蛮自大谁要认识你啊!”向月儿也不满地说道,动手拉起林蓉,“我们走,别和这些看不起人的家伙在一块。”
  
  林蓉站起身,有些为难地看着颜妍和向月儿,颜妍见状,小姐脾气一发作,便把矛头对准林蓉,“林蓉,你要留下来还是跟她走。”

  “管她那么多,自然是跟我走。”向月儿说道,一使劲便把林蓉拽了几步远。
  
  林蓉没有抗拒余地,向月儿手劲太大,只能顺从地跟着她走,眼角余光也能瞥见颜妍在亭子里气得跺脚,其他几个女孩儿都在一旁安抚着,当然林琳也没落下。
  
  向月儿把林蓉拉到一处平地上,才回头看看身后,发现没人追来,才有些歉疚地对林蓉说道:“方才我劲儿太大,没伤着你吧。”

  林蓉皱着眉头揉了揉被拉疼的手臂,听到向月儿这般说,只好挤出笑容摇头道:“无事。”

  又问道,“你为何要与她们闹呢?”
  
  “你也知道我爹是从一介平民到如今的大将军,我们一家子在她们眼中都是粗鲁百姓,自认识我,她们就不屑至极,我能与她们处到一块么?今日若非我爹爹让我过来,我才不过来呢。”向月儿满不在乎地说道。
  
  猛地她想到林蓉是被她硬拉过来,日后若再与那几个小姐往来,必定会被排挤,想到如此,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把你拉过来,可会害了你?”
  
  林蓉自然也想到这层,但见向月儿这般担心,也只好笑道:“无事,反正我如今也与她们说不到一块去,一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她们玩在一起也怪难受的。”

  向月儿闻言,脸上顿时笑开,本来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庞这一笑,煞是好看,“那我们交个朋友吧,日后我去你府上找你玩去。”

  “好。”林蓉也浅笑开来。
  
  俩人正聊着,林蓉的丫鬟绿竹与向月儿的丫鬟药儿赶了上来,告知她们后院即将开宴,让她们二位小姐快些准备。

  林蓉与向月儿闻言,对视了一眼,只得起身,走过去开宴的地方。
  
  侯府女眷开宴自然是安置在后院宴客大厅,走去那里也要用上半刻钟,向月儿边走边抱怨侯府布置过于婉曲,要白走上那么些路子。
  
  林蓉笑着给她一一解释这些亭台楼阁,花池小道建成的一些缘由与美观大方,幸而她闲来无事看过这类闲书,如今说来也头头是道,向月儿听到有趣之处也是鼓掌叫好,只是稍有出格之处,被林蓉笑着点提,也规矩了下来。
  
  药儿跟在两人身后,与一旁的绿竹笑道,“也只有你家小姐能这般制住我家小姐了。”

  绿竹闻言得意,“我家大小姐好着呢。”

  两位丫鬟也闹到一处。
  
  四人走着,路过一处假山,却听到两个婆子在说着闲话,俱是安静下来,这一听可不得了,林蓉的脸色顿时落了下来。

  “尚书府的嫡长小姐到侯府一副拘谨模样,实在没有身为嫡女气度,反倒差了旁边那庶女好些。”
  
  “这些怎么是我们下等婆子能说的话!”
  
  “你别说,这话可是咱们夫人亲口的,夫人说那林府庶女言行大气,一个庶女倒是养出了嫡女气度,也不知道林府是怎么样的。”

  “哎,听你这么一说,我表嫂子就在林府做活,听说那林家大小姐最爱与下人计较,这般失了自己身份,确实没甚气度可言。”

  ……
  
  “咳咳!”向月儿见林蓉脸色不佳,赶紧咳出声。

  那假山后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向月儿下巴轻扬,身后的药儿会意走了过去,把那两个婆子给唤了出来。恰好这时有侯府下人走过,向月儿便让药儿过去把侯府下人唤过来,让他们去告知侯府夫人,那两婆子不长眼,冲撞了她与林蓉。
  
  林蓉看着向月儿只是默不吭声,一个眼神,药儿便把这事全办清楚,那俩婆子喊冤,也被向月儿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自己住了嘴。看了这些,林蓉好生佩服,心道,这般利落才是大家闺秀该有想行事作风。

  向月儿见林蓉不说话,以为她还在为那两婆子的话伤心,便出言安慰道:“蓉姐姐,这些婆子无事便爱嚼舌根,听她们的话作甚?我们且去侯府夫人面前,让她做一回主,若真让下人欺到头上,那可真的是大笑话。”
  
  林蓉握紧手中的绢子,却摇头,侯府下人会这般,未尝没有侯府夫人的怂恿,如果真过去让侯府夫人做主,那也只会被敷衍过去,还会让侯府夫人对自己和林府不满。“月儿妹妹,这事还是别宣扬。从我们入府就可以知道侯府下人行止有度,不是会碎嘴丢侯府脸面的。我们能在这里听到这些话,你还能想不到什么吗?”
  
  林蓉心底也气,她纵使真的失礼,失了嫡女该有的气度,也不该让侯府下人来说嘴,且林府如何,也不干侯府甚么事儿。从见到侯府夫人时,听到她们谈论自己的母亲,她就知道侯府夫人对母亲应该有些旧怨。
  
  向月儿见林蓉摇头,又听了她的话,也想到若没有主子示意,这两个婆子怎么敢这么做,心头也气,拉着林蓉的手,想到还要去宴客大厅用饭,便拍拍林蓉手背,安抚了一下她。

  林蓉感激一笑,俩人携手走去了宴客大厅。
  
  到宴客大厅时,侯府夫人等人,还有颜妍,林琳等几个女孩家都已经入座,侯府夫人见她们已到,柳眉轻挑,颔首让她们入座。
  
  林蓉看了一眼侯府夫人,见她身后不远站着的便是方才向月儿使过来告知侯府夫人的那两个下人,心里明白这侯府夫人果然早就知道了,如今又想如何作态?
  
  她这般想着,与向月儿一齐给侯府夫人,还有其他三位夫人行了礼,还未说什么,便被侯府夫人给止了话头。
  
  “那两个没规矩的婆子我已经知道了,自会惩处。大家都先用饭吧。”侯府夫人轻言道,却让众人不敢出言挑衅。

  莫非侯府夫人以为她们会闹?本来一开始只说这两个婆子是冲撞了她们而已,并不是说别的事,她们不想提起,侯府夫人自己却先挑起事来,莫非是不想息事宁人?
  
  “蓉姐姐,夫人自然会把那等爱嚼舌根不懂规矩的下人撵出府去,哪个府里不会有些不懂事的下人冲撞客人,这等爱道人是非之人,我娘常说一句话,便是人在做天在看。”向月儿听到侯府夫人的话,笑着自己拉着林蓉入座。
  
  林蓉闻言,也浅笑看向侯府夫人,“小女也信夫人会为我做主,在此先谢过夫人了。”
  
  侯府夫人闻言笑容略僵,但是不一会儿便又似无事一般,对她们二人说道:“自该如此。”
  
  颜妍见自己的母亲如此说,怒瞪向林蓉与向月儿,“向月儿,你的规矩也算不上……”
  
  “妍儿!”侯府夫人轻喝道,颜妍便住了嘴,只是一双大眼睛仍不满地看着她们。

  侯府夫人见颜妍停后,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与那几位夫人小姐说笑了一番,待气氛又融洽后,方才让丫鬟上菜,与众人用饭。

  只是这饭用得面和心不和,众人心里也清楚。用完饭后,又歇过一会,方让这些女孩儿离去。
  
  这一离开自又是分成了两个圈子,一个便是以颜妍为首,另一边便只剩林蓉与向月儿俩人。在后院戏耍时,却听到远出有丫鬟大喊救命,原来是有人落水了。
  
  这群小姐自然又惊又奇,往那边跑去,林蓉与向月儿相视一眼,也跟了过去,走近听到那丫鬟喊甚么林家小少爷落水,林蓉心里一惊,已经顾不得规矩,快步跑了过去。
  
  却见围拢着人群的荷花池里,被下人拖抱住的确实她弟弟,林蓉已经忍不住心下发冷,急喊着:“勤儿!”

  人也想往池里跑去,被向月儿死死抱住。
  
  林勤被救上来时,浑身湿漉漉,因已是秋天,更是发凉,小小的身子哆嗦着,却对吓哭的林蓉笑道:“姐姐,勤儿没事。”
  
  林蓉扯过下人拿过来的大毛帕子,把林勤包住,擦干净眼泪,对一旁看着的颜妍问道:“贵府可有孩子换洗的衣裳,我带弟弟先过去,府上可有大夫。”见颜妍点头,便让下人把林勤抱上,边走边回头对一旁呆着的林琳说道,“妹妹,去告知爹爹,说弟弟落水之事。”
  
  待林蓉吩咐了后,人已走了,围观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向月儿拉着颜妍让叫下人赶快去请大夫过来,颜妍这会也顾不得耍大小姐脾气,吩咐了下人,也跟了过去,众人才散开来。

  与林勤一道玩耍的其他小公子哥因见着林勤掉下水去,这回也受了惊吓,都纷纷被自家下人领了回去,好生安抚。
  
  颜府的大少爷颜贺与林勤的表兄沈子皓闻讯赶过来时,人已散了,颜贺匆匆走着,未防却撞上了正欲去告知林老爷的林琳。

  待林琳羞红脸离去,颜贺才被沈子皓一肘子给唤回神,俩人又急忙跟着赶去看林勤这会如何了。


12、林勤受寒

  林蓉匆忙带着弟弟到颜府客房,心急如焚的让丫鬟替弟弟擦干身子,换了衣裳,大夫却仍未来,幸好药儿已到颜府厨房拿了一碗热烫的姜汤给林勤喂了下去。
  
  颜贺与沈子皓已到门外,因里边俱是女眷,也便不方便直接进去,隔了屏风,沈子皓得知颜府大夫仍未到,那眼刀子刷刷地往颜贺身上飞去。
  
  “颜兄,你家大夫倒是娇贵,勤儿已经落水救起这么久,怎的还未来,莫非腿脚已经这般不利索了?”沈子皓说话那是毒辣却又让人挑不出不是。

  他在屏风后说这番话,里边的林蓉几人也听了个清楚,林蓉与向月儿不满地望着同来的颜妍,颜妍却是觉着不是她的错,道:“向月儿,你可是看着我吩咐下人的!这又干我何事!”
  
  颜贺脸上挂不住,转脸就对自己的小厮喝道:“还不快去催,从同善堂赶过来可要一刻钟?”

  这边沈子皓已让自己的小厮去另请离颜府最近的医堂大夫,刚一开门,就见迎面一个丫鬟赶得发鬓有些凌乱,见了颜贺便道:“大少爷,夫人身子不适,方大夫已到华逸园去了,奴婢得了空,过来告知少爷和小姐,请移步去看看夫人。”
  
  这回颜贺和颜妍脸色俱是不好看,在场的人尤其是林蓉与向月儿,脸上皆是怒意,瞪了一眼颜妍,这侯府夫人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却说身体不适,这可真是凑巧啊。

  颜贺与沈子皓告了罪,便带着妹妹脸色不虞地离开,去看他的母亲去了。
  
  沈子皓暗下眸子,面无表情,目送他们离开,尔后安抚林蓉林勤,又问:“姑父可得到消息了?”

  “表哥,我已让二妹妹去告知爹爹了。”

  说罢,林蓉又拿棉被把林勤包紧了,又亲自给林勤擦着头发。

  林勤喝了一碗姜汤,又被裹得紧紧的,这回早出了汗,才对林蓉说道:“姐姐,我没事了。不用看大夫。”

  林蓉闻言挑眉,道:“你这般不听话,待生了病你就好受着,还让我担心!”
  
  “妹妹,勤儿是男孩,就得粗养着,你别担心,不会有事。”沈子皓在外道。

  林蓉知道表兄是为了宽慰她,但是她丝毫不敢放下心,勤儿打小身体就不是很好,这会落了水,要是大意害勤儿生了病根,她还不悔至终身?“表哥,妹妹省得。”

  林勤见姐姐发怒,不敢再动,在沈子皓的询问下,才告知落水缘由,只是玩得太放肆了,一时脚滑,滚到池里。
  
  这边还未说完,林老爷,侯府颜老爷与那医堂大夫同时赶到,皆被迎进了房里,林老爷听得林琳亲口道林勤落水,心里已是跳个不停,他只得这一个嫡子,又被他看重,若出了事该如何是好!待见到被包成一团的林勤,顾不得责备,赶紧让大夫给林勤看过。

  那大夫细细诊断一番,只道林勤因出了汗,又被护得如此好,如今已无事,但这两天却万不可再受寒。
  
  林老爷与林蓉谢了那大夫,便与颜老爷告辞,带着林勤,还有尾随一脸焦急的林琳,往林府赶了回去。
  
  回到林府,半夜林勤却发起热来,这可急煞林婆子,匆忙请来大夫,惊动了整个府,林蓉连衣服都来不及换,披上一件斗篷系好,就往竹轩院赶过去,她到时不久,林老爷,林琳也随后就到。

  到时大夫正在与林勤诊着,边诊脉边摇头,“这热发得却是凶煞。”
  
  这话听得林蓉与一旁的林老爷俱是胆颤,却又见那大夫开了方子,嘱咐他们一定要煎好按时用了,又让人时刻看好林勤,不能再着了凉。
  
  待那大夫离去,林蓉赶紧吩咐跟来的许氏去给林勤煎药,她坐在床边,给林勤拿着帕子擦热汗。林琳也站在一旁,见林蓉如此,倒是踱步焦急不已。
  
  林老爷此时却是怒骂了竹轩院的那些下人,明明已经吩咐要照顾好少爷,如今却仍让林勤着了凉,越急越气,竹轩院的下人差些就被他一一罚了去,却让林琳给阻道:“爹爹,若他们受了罚,如何尽心照顾勤弟。”
  
  林老爷闻言,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林琳,转头进了房里,却让林琳在背后不敢再言,林老爷从未对林琳如此严厉过。

  “我可没说错甚么。”林琳不满地嘀咕了一声,也走进房间。
  
  “爹爹,我想亲自照顾弟弟。”林蓉见爹爹回来,道,“如今我对那些下人不大放心,不亲眼看着弟弟,我不安心。”
  
  “蓉儿,你是个小姐,这种活你怎么干得来。”林老爷皱眉,看林勤那是几日不得歇息的事,这种活怎么是林蓉做得来的。
  
  “勤儿是我弟弟。”林蓉只道了这一句。

  林老爷深想了罢,轻拍了一下林蓉肩膀,叹气道:“好,就听蓉儿的。有什么要的就说,爹爹会去找来。”

  林蓉点头,眼底却已是酸涩不已。
  
  林勤一病就是几日,这其中林蓉丝毫不敢懈怠,只要是弟弟的事,俱亲力亲为或让她心腹奶娘和丫鬟去做,这些日子,林老爷也天天会到竹轩院看林勤一番,见林勤身体渐好转,每日也会夸林蓉几句,待见林蓉眼里血丝,眼底青黑,心也软了下来,嫡长女儿确是个好孩子。
  
  那日林蓉与林琳在侯府的事他已经听过,对俩个女儿一个亲侯府一个亲向府,他只是一笑置之,这倒是最好的事,与林勤玩耍的那些小公子,因林勤出了事,也一一送了礼过来,这般日后勤儿也有了可与其结交的由头,只盼勤儿能走过这次关头。
  
  唯一让他愤恨的便是侯府夫人的行事,他知道侯府夫人从前在闺阁之中便与前妻有嫌隙,但二府一直面上平和过得去,没想到这回侯府夫人居然胆敢如此行事,侯府大夫迟迟不至,可见是把气撒在了孩子身上,当真可恨!
  
  林府老爷挂心着这事,心里暗记侯府夫人不是,只等林勤身子好了,再与林蓉提点,如今再见林蓉这边辛苦,心里对大女儿的别扭早已消去,倒是拿林琳与林蓉做了比较,终究觉得林琳只说得巧,林蓉却是做得好,谁更胜一筹,已是不言而喻。
  
  林勤病的这些天,外家沈家也连送了几天的礼,多是贵重药材,这让外人见着,谁不知沈家与林家关系仍走得近,沈子皓也亲自到林府两趟,如今林府下人那个敢不尽心伺候林蓉与林勤,这老爷重视,外家又是望族撑着,真要不长眼,也只能倒霉了去。
  
  待林勤已好转,金氏怀着个大肚子,才与林老爷一齐到了竹轩院,关心林勤的身子。林蓉站在一旁看着金氏言语关切,垂着的双手暗握拳,这人在爹爹面前却是真的做得不错,不然爹爹为何会一脸笑意。
  
  金氏已怀孕七个来月,肚子圆圆,只微动身,便眉黛轻皱,林老爷顾着她怀着身子,也没让她待多久就让她回去梅园好好歇着。

  林蓉见状,也跟着道,“金姨切不可累着身子,弟弟有爹爹与我看着,金姨您别担心。”
  
  金氏本见林蓉站出来,伸手想让林蓉扶着,待会好在林老爷跟前做些样子,这些天眼看着姐弟俩把老爷的心拢了过去,她心里也有些焦,如今肚皮显圆,也不知能否生个儿子,想着这些也要在老爷跟前好好表现,却不防林蓉见她伸出手,却低头双手垂立在那里,还说着那样的话,却又让她忍不住攥紧手中帕子。
  
  金氏闻言,脸带轻愁与林老爷又宽慰几句,才带着丫鬟婆子离开竹轩院。

  回到沁梅园,却听得丫鬟来报,说二小姐又出府去了。
  
  这一听,金氏心头火气真的是涨了起来,冷脸让婆子把这丫鬟拖了下去,又道谁漏了消息就逐出府去!心里暗骂林琳不长脑子,这林蓉姐弟天天在老爷跟前孝顺着,林琳却天天往府外跑去,实在是可气。
  
  方婆子见金氏着恼,低声在金氏耳边说道,“夫人,我听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紫烟说二小姐换装是去参加诗会,那颜侯府的公子对小姐可是仰慕不已。”
  
  金氏听着心下一动,脸上却依旧冷着,“换了男装她也是个女孩儿,这让老爷知道成何体统!待她回来你让她到我跟前说。”
  
  方婆子最是知这金氏的心,见她这么说也知道金氏已是有所松动,也便笑着应是。这二小姐眼看离出闺阁也就两三年日子,这要真攀上侯府,夫人还不是更有面子去。这般想着,又看了眼脸色稍霁的金氏,暗道这母女二人都是会做之人,实在得罪不得。
  
  金氏听得颜氏侯府对林琳仰慕,心里一边得意又有些担心,林蓉与林琳年纪只差了一年,过些年头俱是要出阁,她不会忘了那次李家来人提婚约之事,老爷却是应承了那事。如今琳儿身份比不上林蓉,嫡长女与庶女,琳儿身份便争不过那林蓉。怕到时老爷真会把琳儿嫁与那乡下破落户!
  
  不行,看来真要好好做些筹划了。金氏轻敲了下桌子,沈氏争不过她,沈氏的女儿也别想赢过她的女儿。她如何都不会忘了那沈氏曾如何逼过她,想让她不能再生育,可如今她不照样又怀上了一个孩子。想到那沈氏死不瞑目,她心里俱是快意。
  
  “方婆子,你过来……”金氏温声唤道,眼底却是暗沉一片。


13、动了胎气
  
  林琳回府后,还未换装,便被金氏新提的大丫鬟碧翠给带到沁梅园。她可连衣服都没换,要是娘亲知道她女扮男装出府去玩还不训斥一顿,心下正想着会有什么事,就听到娘亲金氏唤了她:“琳儿,快过来。”

  林琳闻言赶紧回神,撒娇上前挽着金氏的手,“娘,女儿来了。”
  
  金氏见林琳如此,又狠不下心训斥,便正正脸色,问道:“你这打扮,可又出府玩去了?”

  林琳赶紧笑道:“娘,你,你不是知道么,怎的还问?”

  说罢低头不语。
  
  “琳儿,你是女儿家,老是出府玩去,要是让老爷知道,可会多气。”金氏见林琳这般模样,忍不住温声劝道。

  “娘,我如今穿的是男子衣裳,爹爹知道也没多大干系的。”林琳不在意地说道,爹爹自己允了她可以出府玩,怎么还会说她。
  
  “你终究是女儿身。”金氏皱眉道,“你爹爹若知道你与一群男子诗会谈天,你想想后果罢!”

  “娘,爹爹不会知道的。”林琳撒娇道,“我自会小心行事,况且我也不是去做甚么丢人的事。”
  
  金氏见林琳仍如此,一点都不认为自己行事大意,便冷脸道:“女儿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学大家小姐气度,你当老爷疼你,便任意行事,到哪天老爷生气了,你哭求也没用。”
  
  林琳闻言,脸上涨红,委屈道:“娘,怎的你也不懂我。你知我不会惹事,爹爹也疼我,哪像你说的那般,女儿家该做该学的哪样我不会。”
  
  “你倒是委屈了!”金氏狠下心道,“你看林蓉他们姐弟俩,老爷现在天天过竹轩院去看那小贱种,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娘,父子天伦,我担心甚么!且不说还是林勤病了,爹爹才这般,您想想,爹爹从小到大最疼的人便是我,日后也会更疼未来的弟弟。”说罢,林琳笑着看向金氏挺着的大肚子,她自知道娘亲想再生一个男孩。
  
  金氏听到林琳说这种话,若是平常,她自是开心,但是如今她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琳儿,你真是不知道你自己做错了?”
  
  林琳见金氏带着怒气,赶忙说道:“娘亲,您先别生气,女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不再出府去,好不好。”

  金氏忍住怒火,听了林琳的话,想想也罢,道,“好了,你记着,以后你好好学大家闺秀该做的事,别的事娘一定会为你做好。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再去向你爹请安。”
  
  “好,娘最好了。”林琳娇笑地在金氏脸颊落了个吻,惹得金氏笑骂一番,才从沁梅园离开。
  
  林琳方从沁梅园出来,往芳华院去时,便遇上迎面而来的林老爷,这回她却无处躲去,被林老爷给撞了个正着。她心里怨娘亲留了她太长时间,若是平日,她早算好时间,怎么会被爹爹撞见。这般想又赶紧打住这念头,娘亲这般为她着想,她却如此想着实在是不孝。
  
  亏得她机灵,只一错愕便镇定了下来,暗催丫鬟去沁梅园请娘亲帮忙,一边笑脸迎上一脸不快的林老爷。

  刚想开口,便让林老爷给打断,“你这般打扮到底是何人教你!还有没有闺中小姐的羞耻!“

  林琳被训得低着头,林老爷身后跟着林蓉,见状便道:“爹爹,妹妹定是无心,应是那些丫鬟下人唆使怂恿罢。”
  
  林琳闻言心生怒意,鼓着脸颊不语,如此却让林老爷认为她是不知错,更是生气。
  
  “平日允你出府,只道你去买些胭脂水粉,如今见你这身打扮,分明就不是。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到底去干何事需换成男子装扮!”林老爷一怒,便让人提了林琳的两个贴身丫鬟。
  
  紫烟倒是硬气,被罚了后也未有开口,倒是那个紫如因见紫烟被打了个半死,心生怯意,三言两语便把二小姐去参加诗会的事说了出去。
  
  林老爷一听诗会便知道那是何种场合,哪里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再听林琳招惹了侯府公子,他对侯府夫人的怨气还没消呢,这下可真是生怒了,发话让仆役把紫烟紫玉拉了下去,打一顿罚出府去,如此丫鬟不要也罢。又让人把林琳拉到祖祠,罚跪去了。
  
  林琳见林老爷真的发怒,也是吓了一跳,哭着求情,让林老爷消气,她再也不敢了,林蓉也在一旁帮忙求情,却被林老爷一手扬断:“蓉儿,爹爹是太惯着琳儿,才让她如此胆大妄为,勿再多言!”

  “爹爹,我再也不敢了!娘亲已经骂过我了,我不敢了,您就放过紫烟吧。”林琳哭着求道,“我去跪祖祠,爹爹,我一定去!”
  
  林老爷冷着脸不理,对两边的下人道:“来人,把二小姐拖到祖祠去。”

  两个高大结实的婆子满脸为难,但仍不敢违背林老爷的话,刚上前去要拉林琳,就听到一个丫鬟急跑着,上气不接下气,仍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动了胎气!”
  
  林老爷闻言心里一紧,怒道:“怎的会动了胎气!”

  说着已顾不得去理林琳,抬脚便往沁梅园走去。
  
  林蓉自然还不知道金氏院里的事,听到那丫鬟的话,也快步跟上林老爷,心里正奇怪那金氏怎会动了胎气,莫不是听见林琳受了罚,故意把爹爹引去梅园。

  可这回金氏却并非如林蓉所想,而是真动了胎气。
  
  原来林琳离开撞击林老爷没多久,方婆子便遇上了来求救的小丫鬟,从外边便匆匆进来,见了金氏着紧地说道,“夫人,不好了,二小姐被老爷罚跪祖祠了!”
  
  金氏正喝着茶,被她的话一惊,端着茶杯的手一抖,便打翻了杯中滚烫的热水,一时“啊!”地尖叫出声。

  方婆子见状吓得赶紧上前,却因那水湿地滑,往前扑去,正好倒在金氏那挺着的大肚子上,这回金氏却真的是痛叫出声,脸白如纸:“快,快去叫大夫,孩子……”
  
  方婆子见自己闯了大祸,吓得六神无主,听到金氏的声音,赶紧与同样吓着的丫鬟去请大夫,一面又有丫鬟去告知老爷,唯有碧翠焦急领着两个婆子顾着被压着肚子,动了胎气的金氏。
  
  一时间沁梅园混乱无比。
  
  林琳又惊又吓,娘亲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会动了胎气!想到娘亲肚里的弟弟那么金贵,要真伤着娘亲还不哭死去,想着人也撒腿往梅园奔去,连眼泪都忘了擦了。
  
  待他们赶去梅园时,大夫也匆忙赶至,林蓉与林琳被挡在房外,只听得里边金氏在痛叫呻吟,林老爷在房里怒喝手脚不利落的丫鬟婆子。

  林琳在房外扒着房门焦急地往里边探着,时不时跺脚,急得哭着,“娘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妹妹,你先冷静一些。”林蓉在一旁道,她来时见到金氏那一脸苍白,冷汗淋漓的模样也吓着了,没想到这次金氏却是真的动了胎气。
  
  林琳抬眼怒瞪着林蓉,气道:“这下倒真合你意了?我娘如今这样,你心里倒是高兴罢!”

  林蓉见林琳说话说得如此不成样子,也怒红了脸,“妹妹说话需得凭着良心,金姨如此,可干我甚么事?”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娘对你比亲生还好,你们姐弟俩却一直藏着心思,对我娘不恭不敬,如今娘亲动了胎气,最高兴也莫过于你们姐弟俩罢!”林琳听到林蓉说她说话得凭着良心,却已是眼圈红着,顾不得甚么便说道。
  
  林琳这模样分明就是急疯了,林蓉心想道,不去与她计较,也便不再说话,如今林琳这话说开来,她心里也算有数,每回见林琳对她弟弟好,心里不上不下,担心自己怪错林琳,方才林琳说那话,分明仍是对她与弟弟存着一份心。
  
  也罢,本就隔着金姨这人,又何谈多融洽的姐妹关系,林蓉想道,站在一旁,关注房里的事。
  
  林琳其实有些话没说错,金氏动了胎气,林蓉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惊异后,很快便镇定下来,无论金氏最后有没有事,对她来说都是好事,从今天爹爹对林琳发怒便知,爹爹已对林琳不满,若她再好生做好该做的事,不愁爹爹不待见她。
  
  林蓉打着这主意,在房门外看着来往进出的丫鬟婆子,一脸焦急,林琳这会已冷静下来,看着林蓉这模样,心道真是做作,上前把林蓉挤到一边,双手合十,满脸着急地祈求上天,让她娘亲与弟弟能母子平安。
  
  约莫一个半时辰过去,房里才渐渐平息下来。林老爷亲自送了大夫出来,这时才有婆子告知林琳,林蓉,金氏已无事,幸好大夫及时赶来,但因胎儿被压了一下,生产时怕会更加艰难。

  听到这里,林琳满是忧心,顾不得还要被罚去跪祖祠,便欲跑进房里去看金氏,被那婆子给拦了下来,“二小姐,夫人现在要好生歇着,不能再劳心力。”
  
  林琳赶忙停住,转头看向一旁默然不语的林老爷,见林老爷脸色严肃,却是不敢再轻易开口。

  林蓉上前对林老爷道:“爹爹,金姨为何会动了胎气,还这般艰险,可查清楚了?”

  林老爷满脸疲色,抚额道:“已让人去问了。”
  
  “爹爹,您今日已经太过忙碌劳累,先到一旁歇息,女儿与妹妹会照顾好金姨,您就放心吧。”林蓉见状,为爹爹这般累着倒是心急。

  林老爷抬了一下眼皮,拍拍林蓉的手,道:“你已连着几日照顾勤儿,也必是比爹爹累,你先下去歇着吧。”
  
  “爹爹,娘亲这里有我,您也去歇会吧。”林琳这才回神道,脸色黯然,还残留着泪痕。

  林老爷见林琳这副模样,也没再提罚她跪祖祠之事,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好生照顾你娘亲。”
  
  “爹爹,女儿还是留在这里照顾金姨罢。”林蓉待林老爷欲走时才又开口道。

  林老爷只是摆摆手便允了,“别忘了还要照看着你弟弟。”

  说完,便抬步离开。
  
  “女儿省得。”林蓉在林老爷背后恭敬道。

  待林老爷走后,她方歇了口气,坐到一张椅子上,与林琳面对面,俩人俱是无语。


14、姐妹对峙

  林蓉坐着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望向林琳,又看着站在一旁满脸严肃的几个丫鬟婆子,心里暗笑,脸上却丝毫未漏出一点情绪,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看向别处。
  
  林琳听到林蓉叹气的声音,不满地看过来,“姐姐,你倒是在这里叹什么气!”

  见林蓉这一脸忧愁模样,不知情的人还道她娘亲真是怎么了,真是晦气。林琳心里骂道,早知道便让爹爹把这人带走,看着便烦心。

  林蓉眸底闪过讥讽,脸上却是不解:“妹妹这是怎么了,为何生如此大的气。我方才只是太累了去,才舒了口气,缓缓倦意,何曾有别的意思。”

  “呵。”林琳冷笑一声,对林蓉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会留下来,但是请姐姐记住,我娘有我这个女儿,不需要你来表孝心。”
  
  林蓉闻言暗攥着拳,她若想表孝心也不会来梅园这儿表,真当她是任由他们娘俩搓圆揉扁的么,“妹妹这话真的是伤姐姐的心!金姨动了胎气,我这般心急却要被妹妹这般说,实在是让我不知如何自处。我若对金姨有半分不敬,又如何会留下来照顾金姨?且说这些日子我照顾勤儿已是费劲心思,我若真是不敬金姨,早听了爹爹的话,去歇着了,何苦还让妹妹在跟前说这种话。”
  
  林琳见林蓉这般装委屈,心头更是火气,这么一副万般柔弱委屈的模样装给谁看!“姐姐,这里可没男人看你委屈模样,你倒是装啊。”
  
  林蓉听到林琳这话,脸色红白交加,这般羞人辱人的话居然出自林琳这闺阁小姐之口,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实在是让她不知如何再说下去,林蓉这时也是真气到了,道:“林琳,谁教你说这些下流肮脏的话!”

  要说装委屈,谁装得过里边躺着的金氏,林蓉心里恨道,如今这林琳也不像是好的,闺中小姐随口便是男人,若是爹爹知道,还不知会气得如何!
  
  姐妹俩眼看便要吵起来,在场的丫鬟婆子脸上都是焦急,开口劝道:“大小姐,二小姐,您们都先别气,夫人还在房里歇着呢。”

  林蓉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瞪了一眼林琳,对那婆子说道:“我晓得了。”

  “妹妹,我不与你说,金姨还在里边歇着,大家都静下来。”
  
  “呵,你说得倒好听,待见了爹爹又不知会怎么说了。”林琳低声回道。

  林蓉且不再与她计较,“你说了甚么话,不必我说,爹爹也会知道。“

  林琳闻言脸色一变,却莫可奈何,只得气气地坐到椅子上,瞪着林蓉不再说话。
  
  方过一会,金氏房里的大丫鬟碧翠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对林琳道:“二小姐,夫人让你进去。”

  林琳闻言焦急的站起身,正欲往房里走去,便见林蓉也站了起来,问道:“碧翠,夫人如今情况如何。”

  林蓉见这碧翠出来带了金氏的话,便明白金氏此时是醒了过来,她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便起身问道。

  碧翠正要回话,就见林蓉身子摇晃了两下,瘫软在椅子上,吓得她赶忙让一旁的丫鬟婆子扶住。
  
  林蓉被送回竹逸院,大夫看过后是身心俱疲,劳累过度方回如此,林老爷得知林蓉在梅园照顾金氏,才会累晕了过去,心里也好生自责,若那时他铁心让林蓉回院里休息,也不会害得她这般劳累。

  又听下人说,林蓉在梅园时还被林琳迁怒了一番。林老爷细问了一番,当时在场的丫鬟婆子虽都是伺候金氏的人,但有几个都是惧怕林老爷说漏了嘴,把林琳拿男人羞辱林蓉的事说了出来。

  林老爷因林琳私自换男装出府的事已是心生怒气,再听这事,更是气得脸色通红,拍了桌子,便让两个壮实的婆子把林琳拉到祖祠,罚跪抄经。
  
  “爹爹,妹妹只是年幼不知事,我并不怪她,你切莫气坏了身子。”林蓉脸色苍白,撑着身子挣扎着要起来。“金姨如今还要养着身子,若知道妹妹被罚,必会担心,爹爹想想金姨吧。”

  林老爷见林蓉如此,心里越发内疚,林蓉这般懂事却让他冷落了许多年,从前总是因她肖似亡妻的容颜而不欲亲近她,也总觉得这孩子做事偏激娇蛮,不如林琳,如今看来却是他错了。

  “蓉儿,你且好生歇着。林琳是被爹爹宠坏了去,你金姨那边你不必忧心,自有爹爹去说。”林老爷宽慰道。
  
  说完这些,林老爷吩咐许氏等人好好照顾林蓉,才转身出了竹逸院,府内的事他俱已安排好,如今他还需出府办事,这些天发生的事实在是让他累紧了。

  林琳这孩子,平日看着灵慧懂事,如今也尽是做些他烦心不已的事来,实在是可气。
  
  林蓉待林老爷走后,才对一脸担心的许氏道:“奶娘,我没事,只是累了些,弟弟现在身子如何?”

  “小姐,您先歇着吧。少爷今天看已大好。”许氏给林蓉压了压被角,说道。今日见林蓉累晕了回来真是把她吓死了,万幸大夫说没事。“小姐何必逞强去照顾梅园那个呢?”
  
  “奶娘,我自有道理。没见爹爹如今对我可好多了么。”林蓉想到方才林老爷眼中的心疼,心里酸涩,但脸上却笑得开心。

  “我苦命的小姐。”许氏闻言,却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

  林蓉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她是真的很累了,但在梅园却是假意晕了过去,金氏醒了过来,再呆在那里,她不知道还会出甚么事,又累极,便想了个法子,装作累晕了过去,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却是真的累得睡了过去,才未让人看出来罢了。
  
  金氏连着半个月在休养着,林蓉自那日累坏了去,歇了两天便又有了精神,向林老爷请过后,便暂时帮着金氏管家。

  金氏身体还不行,又不想让林蓉抢了权,便以林蓉年纪小为由,与林老爷说了,让林琳也与林蓉一齐管家。林老爷还生着林琳的气,这会怎么肯,与金氏说了,让林琳好生在院里学学女戒,那意思分明就是禁足了。

  金氏无法,暗气林琳不争气,只能应了让林蓉帮着管家,但是自应了林老爷后,却一直握着大权不让林蓉有机会管些府里较为重要的事,只让林蓉管那些鸡毛蒜皮却累心的事。
  
  林蓉自然知道金氏的心思,却似一点都不在意,好生把这些事都做得有条有理,下人称道,这些事又明里暗里传到林老爷耳朵里,林老爷对她也更是满意,偶尔与金氏说话,也提了让林蓉好生学着管家,让金氏别自己累着了。
  
  金氏心里气急,可又无可奈何,那方婆子因害得她动了胎气,差点伤着肚里的孩子,被林老爷下令打了个半死便拖出府去了,她醒来后才知道,心里也恨老爷下手太轻了。可如今方婆子不在,便像断了她一条手臂一样,想做些别的事,还要掂量着,左右也没些更得力的心腹,自那翠红犯了事,连着跟了她好些年的贴身丫鬟她都有些信不过了。
  
  如今眼睁睁看着林蓉抢了她的权,自己怀着身子又有心无力,心里那个恨更甚。想着这些事,又想到与林蓉差不多大小的林琳,直摇头,这个女儿倒是一点心计都没学到,却是把老爷气得这般,连罚了跪祖祠,又禁足抄女戒。

  不能再放任女儿这般了,要争得过林蓉,她还需好生教导她一番啊。
  
  金氏心里打算些甚么,林蓉都不去理那么多,如今她只知道她和弟弟的日子好过起来,林勤自那场大病后,身体也比从前好上得多,林蓉不放心,天天吩咐厨子给林勤调养。
  
  林勤待终于可以再上学时,已经被养重了许多,脸上愈发肉嘟嘟,白里透红,煞是可爱。他见姐姐这些日子脸上笑容越发多了,自然也高兴,逢人便露着脸上深深的两个酒窝,任谁都知道这孩子心情不错。
  
  林老爷见着嫡子这般模样心喜,又听得他书念得不错,对林勤也更是重视,有了空去赴些宴会也会把林勤带出去。
  
  这天林勤下学回府,脸上却笑意全无,连自己院里也不去,直接就走去了林蓉的竹逸院。林蓉正在房里看书,见弟弟过来,便高兴地迎上去,见他小脸严肃,也便打趣道:“勤儿可是刚下学?怎的不高兴,谁惹了小少爷你了?”

  林勤见林蓉笑得这般开心,气鼓鼓道:“姐姐,勤儿是有事对你说。”
  
  林蓉闻言,把手里的书放下,笑着对林勤道:“好,姐姐听着。”

  林勤踱步走了几下,这般正经模样却让人觉得可爱,林蓉看着他的动作,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勤儿,有甚么事你倒是说罢。”
  
  “姐姐,今日下学时颜府的大少爷颜贺找了我。”林勤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坐上椅子,说道。

  林蓉凝眉,“听你说过,你们俱是沈夫子的弟子。”

  “是,他找我问二姐姐。”林勤说道,“我推说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找你问妹妹?”林蓉疑惑道,却猛地想到了什么,抬头:“怕这才是二妹妹真正触怒爹爹的原因。”

  “姐姐,颜大哥怎么能问二姐姐的事?”林勤一脸郁闷地说道,“我纵使年纪小,也知道有些事不便问也不能说,再说了,二姐姐甚么时候与颜大哥认识了。”
  
  “勤儿,这些不用我们理的。你好生念你的书,若那人再有问你话,你便去找表哥,表哥总知道如何应付。”林蓉道。

  林勤闻言点头,道:“姐姐说得没错,表哥说话最是厉害,下回我必找他。那我可要把这事告诉二姐姐?”

  林蓉想了一番,这关乎闺中小姐名声的事实在是不好做,她也不欲拿这事当把柄去胁迫二妹妹,便说道:“你偷偷与她说罢,她自己如何做,我们就不必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