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1-19

沐清雨:听说爱会来(原名《眼泪的温度》)63 - 完

【63】局外有局

  安以若醒来的时候,牧岩睡得正熟,柔软的头发散落在枕间,趴睡的姿势宛如酣睡的婴儿。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轻轻挪开搂在她腰间的手,她趴在床上望向窗外。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滴答滴答轻敲着窗子,雨泪伴着细微的、似有节奏的声响自玻璃上缓缓下滑。
  “最不喜欢下雨天了。”她几不可闻地轻叹,歪着脑袋看着还在熟睡的牧岩,轻轻亲了下他线条极是优美的下颌,然后重新缩进被窝里躺在他身侧,脸上带着娇憨又纯净的笑意,像是偷腥的小猫儿。
  不羁的脸庞上似有若无地漾起懒洋洋的笑容,闭着眼睛的样子很是满足,“有专属司机还怕什么下雨。”许是因为刚睡醒,声音略显沙哑,流淌入耳里,让人产生某种醺然的醉意。
  原来装睡。恶作剧般揉乱他本就睡得很不规则的七弯八翘的头发,她笑他,“整个就是一鸟窝。”
  “鸟窝就鸟窝。我今天还不管它了,就这么上班去。”将她扯进怀里,长腿半压在她身上,他孩子气地嘟嘴。
  她咯咯笑,扭动着身体企图挣开他的钳制,反被他抱得更紧,“别动,这样很危险。”
  推搡着他,她耳际微微泛红,转移了话题,“明晚风行内部有酒会,你能来吗?”她设计的“意”系列服饰销售空前的好,按公司惯例盛夏安排了庆功酒会。
  “我不会跳舞,要是别人请你跳我会吃醋。”嗅着她的发香,牧大队长沉声抱怨。
  就猜到他不喜欢那种场合。可是,她想要他陪着。想了想,她一脸正经地说道:“你穿警服来,往我身边一站,保证没谁敢靠前。”
  他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提意颇为满意,然后轻咬了下她的肩头,说道:“还得把配枪带着,靠前者当场击毙。”
  她失笑,抱住他的窄腰撒娇,“那你别忘了啊,明天晚上八点半。”
  他哼了一声算是答应,重归于好的两人又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才起来。吃过早餐,牧岩送她去公司,下午的时候接到局里打来的电话,开车去取金钥匙。
  “牧岩,你知道这把钥匙的重要性,千万谨慎。”郑局长颇有些不放心,再三嘱咐,“顾夜是重犯,这是能引他出来的唯一砝码。”
  牧岩接过钥匙,放进专用的盒子里,神情肃然地说道:“局长放心,我有分寸。”
  郑局长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注意安全,小心为上。”
  离开局里的时候,雨依然在下,天与地之间被细密的雨点连接成混沌的一片,视线极其不好。牧岩仰头,觉得灰蒙蒙的天空暗沉得有些诡异。将手中装有钥匙的盒子放在副驾驶座上,他启动了车子。
  途中遇到红灯,牧岩偏头揉了揉眉心,抬眼的瞬间警觉地发现有辆金杯似乎始终跟在他后面。他敛下眼,状似调整座椅定睛望向车后镜,蹙起了浓眉。
  当绿灯亮起,他没有急着踩油门,而是缓缓打着方向盘。车子平滑地驶出去,似有若无地放慢了车速,谨慎地注意着后面的情况。
  似是对他的“龟速”不满,后面有轿车按喇叭,然后与切诺基擦身而过超了过去。倒是那辆金杯自始至终不急不缓地与他保持些许距离,速度跟着慢了下来。
  故意绕了段路,依然没有甩开随在后面的车子,牧岩凝结了眼神,已经可以确定金杯车是冲他而来。边注意路况边戴上耳机给大励打电话,“东太大街西段,立即派人增援。”不可能只是跟踪这么简单,他猜测着他们很快就要动手,那么只有僻静的街道,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电话挂断的瞬间,后面的金杯忽然直追而上。牧岩握紧方向盘,猛地向右侧驶去,以迅雷之速超越前面的车子,有惊无险地避开第一次有意的碰撞。
  透过倒车镜,他看到轿车车尾被金杯刮到,车子打滑,冲上了人行道,撞到路边的树干上。
  唇角抿成一线,他摸出腰际的配枪握住。
  牧岩心念急转,眼底锋芒毕露。他踩下油门,车子以惊人的速度冲出去,直奔东太大街西段。
  金杯锲而不舍地追赶,有些慌不择路,连连撞到路上其他车子。与此同时,有子弹连连射向牧岩的车胎。
  远远看见大街西段似是已被封锁,在极短的时间内布上路卡。牧岩拧眉,脚下一松,车速慢了下来,刹那间车尾被金杯狠狠撞了一下。
  浓眉拧紧,他狠踩住油门,迅速与金杯拉开距离,然后又突然踩下刹车,跳下车的瞬间迅速转身,双手握枪,跨立在街道中央。
  雨雾里,他微眯双眸,食指一勾,冷光一掠而过,子弹飞驰向卡车的风挡玻璃。
  “嘭!嘭!”连续两声枪响,玻璃被穿透打碎,七零八落地掉下来,金杯司机被当场击中,是生是死,暂无法判断。车子歪斜着冲上道沿才停下来。大励带人迎上来的时候,金杯后座车门自里被拉开,瞬间冲出四人,手上握着的,居然是单兵连发枪械——冲锋枪。
  “别过来。”牧岩厉喝,眸光骤然变冷,显然没有料到他们有如此的重型武器。
  话音未落,脚下快移,他急速转身,冲到切诺基车门处,霍然握紧了手,迅速寻找伏击点,眼中惊腾起怒意。
  太快了,比他预想的要快了很多。幸好增援及时赶到,否则他根本脱不了身。丢了金钥匙又送了命,他还真是满盘皆输。
  冲锋枪不但有较高的射速,火力更为猛烈,车门霎时被扫出一排洞。牧岩只觉手臂一阵酥麻,太过直接的刺痛感令他的手腕微微动了一下,又极快地收紧了指关节。
  “头儿!”大励带着几名训练有素的警员就地翻身一滚,隐藏在车子后面,连连射击掩护他后撤。
  四名黑衣人明显也是受过专业训练。他们动作敏捷地避开警方的射击,两人打前锋,两人向牧岩的车子逼近。
  牧岩背靠在车身上,朝着隐在警车后面的大励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必掩护他带着警员散开试图将黑衣人包围,然后双手握枪举在耳侧,犀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在车镜中看到右侧有人接近。
  空中流动着暗沉而有危险的气息。牧岩凝神,深沉的目光直视前方,忽地翻转身体,趴伏在地上,朝着侧前方精准地射出一枪。
  事实上只是一个瞬间,随着一声痛呼,子弹穿透腿部血肉,不远处有人颓然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其中一名杀手大力朝着他这边抛出了什么。
  牧岩愕然,来不及抢回车座上的金钥匙,忙沉声喝道,“全部趴下。”
  砰!
  世界被骤然间扰乱,剧烈的爆破声,飞窜而起的火焰,灼人的热气瞬间吞没了一切。
  轰隆的巨响刹那间响起,震聋了耳膜,震碎了神经,震翻了整座A城。深雾笼罩着这座几分钟前依然宁静祥和的城市,眨眼之间,脚下的土地似是都在摇晃。
  当浓烟散去,视线恢复,被炸得变形的切诺基里哪里还有金钥匙的踪影。
  牧岩的眸子凝成暗沉的黑色,深不见底,脸色暗得像是密布了阴云的天空,神情峻寒。
  收起配枪,自警员手中拿过对讲机,他冷声命令已驱车追出去的大励,“全力追捕。”语落之时,对讲机被他狠狠掷于地上,摔了个粉碎。
  在第一时间向上级领导汇报完现场情况,切挂电话之时,牧岩深浓的剑眉蹙起,双目之中滑过冷寒的凌厉,唇角抿成一条线,右手紧握成拳。
  滂沱大雨里,一抹挺直的身影僵立在街道中央,雨水顺着他刚毅的下巴滑落在脚下。牧岩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眼眸迸射出慑人的寒光。
  “顾夜!”他沉声唤出那个名字,惯有的冷静与漠然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肃杀与冷绝。
  老天果然吝啬,甚至不肯给他再多一点儿的时间,已经在极短的时间内耗光了他最后一丝耐性。
  牧岩被子弹擦伤了小臂,没有伤到骨头,算是皮外伤。包扎好伤口后从医院直接回了队里,召开紧急会议部署下一步工作。
  “金杯车的司机死了,身上有八处中枪。”大励将从现场获知的消息带回来,“四名凶手三名脱逃,一名当场死亡。”就在车子被爆的瞬间,三名黑衣人不止带走了金钥匙,也将司机和受伤的同伴杀了。
  牧岩静默,眼中有深沉的裂痕,良久之后,抬眼看着大励,“依然从他们使用的武器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或许,这几桩案子有什么共通之处……”
  这时,外面传来声响,“你不能进去!大队长在开会……”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人大力撞开。门口,安以若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含泪的眸光投向牧岩,有担忧,有心慌,还有深深的恐惧。
  那么重大的爆炸案,轰动了整个A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因为打不通他的电话,才顾不得想太多,她直接就冲到了队里。
  “大队长,她……”新来的警员并不认识安以若,生怕牧岩发火。
  屋子里的男人们纷纷看向安以若,一片静寂。
  大励挥手制止警员的话,以目光询问牧岩的意思。
  “带她去我办公室。”牧岩没有起身,看着安以若轻轻点了点头。
  安以若咬着下唇,抬手揉了揉眼睛,转身的时候腿还有些抖,是被大励扶出去的。
  会议被打断后又继续,直到八点多才结束。牧岩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安以若坐在沙发上,双手紧紧抱着膝盖,头垂得很低。牧岩知道,当人心里极度恐惧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用这种婴儿在母体中的姿势,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抬手按开灯,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柔声细语,“别担心,只是小伤。有平安符护着,怎么会有事呢,嗯?”昨天是牧妈妈的生日,安以若除了给老人家准备了手镯作礼物,晚上的时候将出差时为他求的平安符挂在他脖子上,她说:“身为人民警察的女朋友我感到很骄傲。不过答应我,要平平安安的,我想我们永远在一起。”没想到才一天不到的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下摆,安以若像孩子一样偎进他怀里,好半天才低低地说:“是顾夜对不对?他回来了。”
  安以若太敏感,当看到报道中提到凶徒从牧岩手中劫走作为证物的金钥匙,她就猜到了。
  牧岩僵了一下。
  接着,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问:“怕吗?”
  原来还只是猜测,当发生了今天的一幕,牧岩已经可以确定顾夜是真的回来了。然而他现在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唯有指示大励朝着另一个方向去查。只是他想,或许已经来不及了。
  安以若没有哭,在他怀里点头又摇头,良久之后,她突然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韩总就是顾夜。”
  黑夜里,没有光。
  牧岩站在落地窗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打火机。跳跃的火苗照亮他完美的脸部轮廓,将满腹的心事映得愈发明显。
  良久之后,他扒了扒头发回房躺下,借着淡淡的月光,望着壁顶不说话。
  身侧的娇人动了动,轻轻趴在他胸口上,猫儿般往他怀里蹭了蹭。紧绷的线条缓和下来,牧岩抽回枕在脑下的左手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默不作声。
  安以若的眼睛湿了,摸索着握紧牧岩的右手,下一刻,已被他反握住。
  一只大手握着一只小手,交握着一份外人不得而知的沉重。
  寂静的夜,伴着无声地沉默,两个人,两颗心,坚定地系在一起,似是无人无力能够分开。
  从那一夜起,被鲜血洗礼的岁月就此拉开序幕。当一切归位,他们才恍然惊醒,原来,人生是一场没有规则的游戏,生与死,都在刹那之间。
  夜,再漫长,也会过去。
  生活,还得继续。
  世界被打乱了节奏,安以若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卷进这一场风波之中。她不再拒绝任何应酬,不着痕迹地增加与韩宇庭相处的时间,谨慎地与他拉近距离,让牧岩有更多的机会约盛夏见面,从侧面获取某些他想要的消息。他们各自忙碌,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然而没人发现,安以若身边已被悄无声息地安排了警卫,负责二十四小时保护她的安全。
  轰乱的世界表面上维持着无波无澜的状态,唯有局中人紧绷着的心弦丝毫不敢松懈。
  紧张持续了半个月,安以若有些沉不住气,晚上见面的时候她问牧岩:“他拿了金钥匙为什么不动手?我该怎么办?”
  牧岩摸摸她的头发,“你别急。我弄丢了金钥匙是众所皆知的事,他不会傻得这么快就动手去银行开保险箱,他也会怕。”
  “可是他一天不开保险箱我们就证明不了他的身份。”
  “国内所有银行都查不到他开办的保险箱业务,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在法国办理的。”否则顾夜不会在去年出事后逃去了那里,牧岩觉得巴黎或许是他的另一处根据地。
  法国?安以若恍然大悟,望着牧岩,她一字一字地说:“他想带我走。”
  为她布菜的手僵了一瞬。
  牧岩抬眼,深沉的目光定格在安以若的脸上,“他和你说了什么?”
  “他早就提过这个月让我和盛夏去巴黎看时装展,我当时答应了的,后来出了这些事我就和他建议换别的设计师去。”回想韩宇庭当时骤变的神色,安以若愈发可以确定他是想带她走。
  牧岩沉默,伸出手握住她的,不容反驳地说:“不能去。”
  不去?如果她不去,他会不会像上次那样绑了她?安以若默然,觉得此时好被动。
  “以若!”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回应,牧岩沉声,他要她肯定地回答。
  “好。”靠进他怀里,她轻声允诺。
  事情的发展开始一步步偏离轨道。韩宇庭始终没有要出国的打算,像是要把金钥匙烂在手里。沉稳如牧岩也开始变得急躁起来,所以当接到千里之外的那通电话时,他明知是圈套,明知是调虎离山之计,依然决定要走。只不过临行前,他觉得有必要把戏份做足。
  然而,见到安以若的瞬间,他心底莫名涌起不安,忽然不想按计划继续下去了。万语千言哽在喉间,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安以若正要陪韩宇庭去见客户,见他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不放,不解地问:“怎么了,有事吗?”
  牧岩收拢手臂,将她拥进怀里,紧紧抱住。
  在牧岩抱住安以若的瞬间,韩宇庭微微别过脸,眸色骤然变深。
  “牧岩……”她低低抗议,不解他为何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
  迅速平复了情绪,牧岩松开她,笑了,“马上要去机场,过来看看你。”
  机场?这个时候他要离开A城?
  安以若讶然,“要去哪儿?”
  “云南。”
  “云南?”
  定睛看着她,眸底滑过复杂,牧岩沉声道出原因,“萧然的墓被人无端炸毁,我要过去看看。”安以若抬眸时望进牧岩眼底,那一闪而逝像是暗示的光芒,让她下意识地微微蹙眉。怔了怔,似是领会到什么,安以若在惊愕中回神,“你说你要去云南是因为她的墓被人炸了?”她似有若无地提高了音量,仿佛不可置信。
  牧岩点头,淡声解释,“最近几宗案子太诡异了,现在还把贩毒案中的重要证物和萧然牵扯进来,我想这一切或许是有关联的。你知道案子一直没进展,所以我想……”
  “换别人去。”安以若冷冷地打断他,异常尖锐的语气令韩宇庭都忍不住转过头来。
  四目交凝,牧岩渐渐拧紧了眉头,似是被磨光了耐心,语气坚决地道:“案情我最了解,必须我亲自去。”
  “我说换别人去。”安以若抽回手,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伤还没好,所以换别人去。我不希望你为了她离开我身边。所以,换别人去。”
  “以若。”牧岩强硬地重新握住她手腕,似是顾虑到有别人在场,敛下眼沉声说,“过来我跟你说。”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安以若猛然甩开他的手,“你只要告诉我是非去不可,还是留下来。”
  望着她倔犟的脸,牧岩不知还能说什么。经过几秒钟的沉默,他收回目光,再没勇气多看她一眼,只一眼,他就会改变主意。于是,他用行动告诉她他的选择。
  在他转身的瞬间,安以若的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滑过某些片段,萧然疯狂的爱,何书慧的一往情深,盛夏刻意的破坏和针对,一幕一幕,绞痛了她的心。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听见自己苍凉的声音,“牧岩,你要是去了,就别再回头找我。”戏份中掺杂着外人不得知的担忧与恐惧。安以若哭了,凄凉伤心的泪一滴滴落下来,语音哽咽。
  牧岩停下脚步,僵在原地,许久许久,久到连韩宇庭都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可他却只是留给她一句“等我回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那个瞬间,韩宇庭的脸色微微变了。他看着安以若默然地站在原地,眼泪流得一脸都是,顺着下巴落在手背上,终究没有说话。
  临上飞机前,牧岩打来电话,安以若握着手机,只是沉默。
  电话就这样接通着,始终无声,直到挂断。
  此时的他们已经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的路需要一个人走。他们无声地嘱咐对方,平安,平安。
  牧岩走后,安以若的消沉被韩宇庭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他站在落地窗前沉思,目光透过层层街景不知落在何处,唯有眼底的疑虑愈来愈深。
  五天后,大励冲到“风行”,带来牧岩失踪的消息,“头儿去萧然墓地的时候被伏击,下落不明。”云南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根据周围树干上的子弹判断,牧岩失踪前与人进行过激烈的枪战,生还的可能性极小。
  安以若怔了几秒,随后脸色霎时变白,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右手死死抵在胸口,觉得有千万根针直刺向心脏,瞬间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看着她顿时失去血色的脸,大励欲言又止,安慰的话到底硬生生地哽在喉里,只是握紧了拳头,静立在她身边。
  当天夜里,安以若发起低烧,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些神智不清。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牧岩失踪的第三天。
  韩宇庭来看她。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像个布偶一样推动了原本的光采。
  望着她绝望而空洞的眼神,韩宇庭终于有了决定,开口时声音淡得毫无温度,“后天就是时装周了,我让秘书订机票我们明天过去。”见她终于肯转过头来看着他,状似关心地轻责道,“别和我说你要去云南,要知道你根本帮不上他任何忙。”
  他终于肯走了吗?看来确实是非要带上她不可。安以若默然,悠悠闭上眼睛,将深心处翻涌的情绪封存起来。已经这样了,她再无所畏惧。
  以为她在拒绝,眸光闪了闪,韩宇庭急切地说:“他是你男朋友,除了了解还应该对他有信心。身为警察,他有能力保护自己,你在这儿着急根本于事无补,还不如照顾好自己等他回来。”
  病房里有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可依然掩盖不了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淡淡的,似有若无的青草香,那么陌生,又有些熟悉。安以若翻了个身背对他,睁开眼望着大理石地面,觉得大家都是天生的演员。
  一切好像还在计划之中,一切,似乎已经脱离了控制。
  眼前的路只剩一条,除了朝前走,安以若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夜幕降临之时,安以若去了牧岩的公寓,在为他整理房间时,无意中发现书桌的抽屉里放着一本笔记本。她翻开,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不知不觉,不可或缺。请等我。”落款时间是去年的五月,她被顾夜绑架之后的那几天。
  抱着笔记本,安以若滑坐在地上,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她不知道决定是对还是错,她只知道如果她坚持不去巴黎韩宇庭似乎就不会离开A城,那么一切就只能在原地打转。此时,她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
  离开牧岩公寓的时候已近凌晨。回家时发现客厅里居然有两位意外之客,待看清来者何人,安以若讶然,“牧叔叔?”
  六个小时后,嘴角噙着笑意的韩宇庭与神色在苍凉中透着奇异平静的安以若同时现身国际出发厅。
  安检口外,隐在人群之外的男人盯着那抹娇弱的身影急急拨通了一个号码。接通后,他明显顿了顿,“他们拿的是英国护照,随时可以离境,是不是真的让她走?”最后的机会,只要电话那端的人说不,他无论如何都要拦下她。
  胸口的紧窒感犹如一张无形的网,束缚了他的手脚,甚至是思想,眸底透溢出无声的挣扎。良久之后,就在这边的人决定拦下安以若的时候,电话突然挂断。
  迈出的步子乍然收住,男人握紧了拳,眼睁睁看着安以若随韩宇庭缓缓走入安检口。
  飞机起飞的瞬间,安以若蜷起右手,将小手指上那道浅浅的伤痕握住了掌心之中。
  到了巴黎,安以若格外安静。她步步谨慎地跟随在韩宇庭身边,生怕他离开她的视线,随时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然而五天过去了,时装秀看了一场又一场,除了对她异常体贴之外,他毫无异样。
  世界陡然间平静得令人胆战心惊。安以若紧张而又谨慎地接了一通意外的来电之后,她抓起包行色匆匆地往外走,可推门的瞬间,又霎时僵住。
  韩宇庭倚站在走廊里,语气温和,“要出去?”
  勒令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一笑,轻声说:“睡不着,想出去走走。”
  浅淡的微笑是她情绪最好的掩饰,此刻的她根本不知道这样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已被人看穿。
  他弯唇,笑意停留在嘴角,“天晚了,女孩子家出去不安全,我陪你。”
  “怎么好意思麻烦韩总,我……”
  目光锁定在她脸上,韩宇庭沉声打断她,“不麻烦,刚好我也失眠。”语落之时,他敛下眼,默然转身。刹那间,温和的神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足以令人凝冻的冷寒。
  眼前的情势哪里容她退回去,只好紧抿着唇,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
  透明的梯壁上反射出他的面无表情,安以若握紧的手已沁出了细汗。垂下双睫,她在心底无声叹息。
  出了酒店,他们没有坐车,而是一路沉默地散着步。直到他停下来,安以若才发现他们来到了音乐喷泉边。
  记忆被拉回一年前,她记得顾夜曾告诉她,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喷泉边,隔着水雾,他与她迎面而立。然后,他深深爱上她,而她,全然不记得他。
  激昂的乐声响起,水珠有节奏地跳跃起舞,抛洒出完美的弧度,微湿的空气喷拂在脸上,似是谁的眼泪在飘落纷飞。安以若专注地看着,心底浮起不祥的预感。
  忽然被人握住了手,冰凉的感觉让她怔忡了几秒。偏过头,她看到韩宇庭英俊的脸,听见他无奈的说:“以若,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和别人公平竞争的机会。”
  望着他暗沉的眼睛,安以若默不作声。
  五指收拢,将她柔软的手死死握在手中,韩宇庭脸上透溢出痛苦的神色,“我都听见了。”原想叫她出来散步,抬手按门铃的瞬间,隐隐听到她说,“这个时候离开不是前功尽弃了吗?或许他明天就会带着金钥匙去银行也说不定……”
  听到这里他电光火石般明白了什么。梦在顷刻间被辗成了粉沫,飘浮在空气中,渺小得肉眼根本看不到。无声地将额头抵在门板上,他的心疾速下沉,下沉……
  立在风中怔怔望着眼前气质卓群的男人,陌生的面孔,熟悉的眼神,她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多日来蛰伏在心底的恐惧莫名散去,她居然笑了,像是谈论天气般神情自然地开口,“原来真的是你。”
  脚边,清风打着卷儿,绞起几粒微尘。
  时间就此定格,他握着她的手站在喷泉边,四目交凝,隔着无法逾越的山长水阔,残存的最后一丝缥缈的希望被无声击碎,七零八落,无从黏合。
  他低下头,无声笑了起来,三分苍凉,三分苦涩,以及三分狠绝。
  “以若,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聪明。如果你可以笨一点儿,会很幸福。”聪明会害死她,哪怕他依然有些不舍,却也容不得别人触及那条底线。
  安以若静静望着他,目光如月光一般,“幸福与聪明或愚笨无关。对我而言,牧岩就是我的信仰。”没有了信仰,她根本活不下去,那幸福从何而来。
  听着她柔柔的声音,疼痛浸湿了男人的双眼,恨不得握碎掌心中的手,他有了杀人的冲动。至今为止,他只杀过一个人,为眼前的她。
  遇上她,乱了他的生命,她是他的劫,他,在劫难逃。
  然而,如果她现在肯放弃些什么,还会不会是他心爱到想相守一辈子的人?
  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合了合眼,将矛盾与换气掩去,“我试着以一个普通男人的身份走进你的生活,为什么这样都不行?”心中的绝望如水晕般渐渐扩大,唇里逸出的是他破碎的疑问。当他死里逃生,当真正的韩宇庭因车祸死去,当那张原本美丽的脸不得不因为被狼咬伤而接受整形手术最终成为别人的替身,支持他挨过漫长八个月的,是她。
  他以为换个身份,以全新的面孔走进她的生命,结果会是不同的。
  原来都一样,都一样。
  顾夜不知道,在这一场爱里,他注定是飞蛾,要被他焚烧殆尽。
  他精心策划着一切,将韩宇庭的未婚妻盛夏变成他的一颗棋子。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安以若与牧岩的感情比他想象中的坚定。于是,他疯狂了。他慌不择路地想搅乱牧岩的生活,挑衅般转移牧岩的注意力,甚至自以为天衣无缝地抢回了金钥匙,瞒天过海地将她顺利带离A城。到头来,局中有局,他也陷入了别人的局里,而引领他走进泥沼的除了执念还有他所爱的女人。
  当他派人炸毁了萧然的墓,他就赌牧岩一定会去。结果如他所料,牧岩果然去了云南,与他买通的杀手激烈地交火,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之下滚落山崖下落不明。紧接着安以若病倒了。触到她绝望空洞的眼神,再将牧岩离开前与她告别时的不欢而散结合起来,他终于相信时机到了。然后他终于开口将她带离A城,以为即使得不到她整颗心,也有机会将她囚禁在身边,直到死。
  一切都在计划内,唯有人心难测。
  哪怕没有与牧岩相爱,顾夜也终究不是安以若的归宿。
  或许,相识的最初,已然注定了今日无法成圆的结局。
  “费尽心机的爱无法长久,心心相印才是厮守一生的条件。”她说得那么平静,神色几乎看不出一丝波澜,如止水一般。
  “以若,我现在是韩宇庭,你们没有办法。”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死了,包括整形医生与护士。
  “我们确实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到可以证明你身份的证据。”所以才不得不忍到此时此刻,“可你拿回了金钥匙,早晚要用。”只要他去银行开属于顾夜的保险箱,牧岩就会动手。
  “如果我一辈子不开呢?”眸光渐渐凌厉,冰冷淡漠的表情浮上脸庞。
  “你不会。”她断言,眼底毫无惧意。
  “这么确定?”蕴涵痛苦的眼眸瞬间变得犀利无比,漫过迫人的戾气。
  望着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她从容地说:“是。”
  “为什么?”
  “因为你是顾夜,不会放弃曾经拥有的一切。”
  顾夜自嘲狂妄地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狼狈与狠厉。笑够了,他说:“看来你很了解我。”
  “了解你的是牧岩不是我。”在金钥匙被抢的那天,她与牧岩谈了很久,牧岩说过,“毒品交易与其他生意没有任何不同,那个圈子照样讲究信誉两个字。顾夜这个名字代表的是顾老爷子几十年来积累的信誉,道上人信的是他顾家。所以,在他的面容和身份都变了的情况下,他必然要取出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信物,否则根本无法立足。他不会笨得要从头再来,而那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锁在保险箱里。”
  冰寒彻骨的声音空幽地响起,他说:“即使他没死,这次也救不了你。”
  安以若深深吸了口气,竭力使声音平稳,“上次可以,这次依然可以。”她当然知道牧岩活着,人戏再深,对于爱人,他们之间依然保持着难得的默契。尽管她并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在伏击中受伤,她却坚信,他肯定有所准备。
  顾夜突然仰天笑了起来,笑声带着疹人的阴寒,俊美的面容变得扭曲,“上次是我舍不得杀你,这次不同。”决绝狠戾的眸光定格在她脸上,森冷至极的话冻彻人心,“安以若你记得,我要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决绝。
  那么决绝。
  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地飘下细雨,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暗沉得令人看不到丝毫希望。
  安以若到底没能在事发前脱身,之前与大励联系的手机被顾夜自十六楼扔了下去。
  第二天,他独自一人去了银行,用金钥匙打开保险柜取出那枚代表他身份的印章。
  当安以若看到拇指大的玉石印章放在顾夜手中,她愕然。
  为什么牧岩没有动手?错失了在银行抓他的最佳时机,要如何将他绳之于法?
  眸光燃起不屑,顾夜讥讽,“错过了机会,他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安以若抬眸看着他冷寒的笑脸,抿紧了双唇。
  敲门声响起,单一走进来,恭敬地朝着坐在沙发上的顾夜鞠躬,“少爷,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会让他看着你如何粉身碎骨。”冷笑狂放不羁地回落在房间里,斩断对她的最后一丝痴恋。
  此时此刻,无所爱,唯有恨。
  傍晚时分,安以若身上披着宽大的男式风衣,被顾夜带离酒店。
  她不知道此时身在何方,潮湿阴冷的空气围绕在鼻端,让她干呕不止。她的眼睛被蒙住,摒息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听到顾夜以流利的英语与人对话,当她反应过来他们正在进行毒品交易,似是有些明白牧岩的意思,然而也在刹那间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泪无声地滑出眼角,她轻不可闻地喃喃,“牧岩……”
  那么软弱。
  那么软弱。
  她到底只是个女人,尽管很勇敢,依然会害怕。
  周围有片刻的静寂,紧接着被刺耳的枪声打破,连发射出的子弹夹杂着冷风横扫过耳际。安以若忽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置身何处的错觉。她想站起来,可脚下一软,又重重摔了回去。
  世界轰乱起来,枪声,打斗声,咒骂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
  当听见厚重的大门外有人喊话,安以若恍然大悟,居然是警察冒充了买家引顾夜出面交易。
  短暂的怔忡过后,顾夜的情绪忽然失控。他举枪朝着地面连连射出几枪,低吼道:“不可能。怎么会是警察?”策划了半年多的交易就这样毁了,他再无翻身的机会。他如坠深渊,浑身冰冷彻骨。
  “少爷,不要再管那个女人,我们赶快走,或许还有机会。”单一毕竟是跟着顾老爷子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冷静下来。
  “机会?”顾夜愤然甩开他的手,讥讽道,“我顾夜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如果真的得不到,我也要亲手毁了她,不允许任何人占为己有。”什么都没有了,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他要杀了牧岩。即使与他计划的偏差太多,时间不对,地点更不对,他也要赌一把。
  上次云南时他败在了轻敌上,或许这一次,他依然犯了同样的错误。只是此时,他浑然不觉,理智已被牧岩缜密的计划磨光殆尽。
  鬼魅的冰眸盯着身侧的安以若,孔武有力的手臂将她狠狠摔倒在地,随即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抓起她的黑发,强行抬起她低垂的头,“为什么他能找到这里?你做了什么?”
  “唔……”安以若痛苦地挣扎,嘴里吐不出半个字。
  “我不相信会毁在你手上。”抽走塞在她嘴里的布,扯下她眼前的屏障,眼底狂野的恨意愈发凛冽了几分。
  挥手示意手下散开,他大力将安以若提起来,发出震耳的低吼,“牧岩,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进来,否则我就杀了她。你可以不信,我们赌一赌,我会让你连她的尸体都见不到。”
  纤细的肩膀被男人有力的捏住,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身体的疼痛让安以若丧失了语言能力,她只能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煞白。
  一秒,十秒,三十秒,五十秒……
  “牧岩,最后十秒,如果你不进来我就引爆炸弹,你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不给他丝毫布置的时间,顾夜步步紧逼。
  仓库大门由内霍然打开。身穿深色特警服,脚下踏着军靴的男人毅然立于外面,眼眸凝成暗沉的黑色,迸射出慑人的烈茫,神情冷厉莫测,开口时声如寒冰,“顾夜,你敢碰她,我让你挫骨扬灰。”狠决的语气,峻寒的神情,令人生畏。
  看见他的瞬间,安以若刹那软弱下来,眼泪不受控制地迸溅下来,雾霭凄凄地望向他,泪光颤人心弦。
  他来了,就站在她面前,正在警告欲伤害她的男人。
  安以若的眼泪,滚滚而落。
  戏很快就要落幕了,他们再也不必假装得如此辛苦。
  同样的人,同样的对峙,已经说不清谁是谁的劫了。
  冰冷不羁的笑声回荡在头顶,渐渐收敛笑容的顾夜望着眼前线条失去柔和的脸,冷声道:“挫骨扬灰?这正在我要送你的大礼。”手上加重力道,狠狠扯拉着安以若的头发,“进来!否则我马上让她死。”
  “不要……”凄厉的喊声回荡在屋顶,安以若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朝着外面的牧岩哭喊道,“别进来,里面有炸弹……”
  仓库里晕黄的光混着清冷的月光投射在牧岩的侧脸上,脸庞冷峻肃杀,夜一样深邃的黑眸滑过锋利寒芒,迸射出森冷的狠绝。
  气氛骤然凝滞。幽冷凄然的夜,两个男人对峙的目光愈渐凌厉,森冷的气息迅速汹涌扩散,漫溢在废弃的仓库上空。
  眉峰蹙起,凛然的杀气蕴藏其中,牧岩深呼吸,缓慢而又坚定地走向顾夜。
  他们之间,已开始最后的较量。
  厚重的门在牧岩身后缓缓关启,阻隔了持枪留守在外面的警察的视线。他们只听到里面霎时传来沉闷的枪声和激烈的打斗声。
  四名黑衣人同时围攻牧岩,似是知道他手臂的旧伤未愈,出手狠辣至极,招招可取人性命。牧岩身手敏捷而利落,他迅速抬腿,狠力踢开左手边企图攻击他的男人,握枪的右手高高举起,落下之时毫不留情地以枪托砸在被左手抓住肩膀的男人的太阳穴,弯身避开背后偷袭的同时,迅猛地挥出一拳,硬生生砸在前面男人的脸上。
  室内一片混乱,安以若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深色的身影,看着他手脚迅猛地进攻,随着一个力道强劲的回旋踢,将最后一个站着的男人踢倒在地。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四个男人已被放倒在地。比拳脚功夫,实战经验丰富的牧岩明显占了上风,如果不是以一敌四,他可以更快地制伏他们。
  眼角的余光瞥到顾夜举起了枪,牧岩急速转身闪身在货物之后,就地翻身一滚,找准伏击点,食指一勾,眨眼之间,地上躺着的四个人,枪枪毙命。与此同时,肩胛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在他凝神开枪射杀别人的时候他被顾夜的子弹射中。
  刺目鲜红的血自身体里汩汩流出,潮湿的仓库里蔓延着浓重的血腥,空气中夹杂着硝烟的气味扑面而来。安以若再也承受不住,俯身呕吐起来。
  激流翻腾的血液霎时沸腾,牧岩隐在货物之后,枪口对准了顾夜。正欲勾动手指的时候,忽然见他狰狞一笑,手上施力,将安以若拉至身前。
  暗沉的眼眸愈发冰冷,牧岩收手不及,强自调转枪头,子弹终于射偏,有惊无险地擦过安以若的身侧。
  额际惊出冷汗,眉眼蓦然暗沉,牧岩惊觉,此时的顾夜不同于一年前对峙的男人。他疯了,再不会顾及安以若的安危。有了这一认知,眼眸之中透溢出寒冻的怒火,下意识地握紧了枪。
  滞闷的仓库里传来阴寒的笑声,顾夜声音冰冷,“牧岩,看看我为你的女人准备了什么?”语落之时,安以若身上的风衣被瞬间扯掉。
  “牧岩,我求你,快走……”安以若被弥漫的戾气迫得呼吸困难。她已然不敢挣扎,生怕触动定时爆炸装置,计时器会飞快地运转起来。
  牧岩合了合眼,再睁开时眸中的怒火已经燎原,他握住枪缓缓走了出来。
  左手钳制住安以若,右手无所顾及地勾起手指,子弹飞驰出去,牧岩避无可避,左腿瞬间被穿透,强烈而直接的刺痛感令他拧紧了眉头。
  “不要,牧岩……牧岩……”安以若哭喊起来,嗓音沙哑。
  “哈哈……”看着牧岩在眼前跪倒下去,顾夜将安以若甩入单一手中,仰头狂妄地大笑起来,“牧岩,你也有今天。我能从你手中抢回金钥匙,自然有本事留住你的女人。想要杀我?来,用你枪里唯一一颗子弹和我拼一拼,看看这次你是不是也能救出她。”
  汗珠自额际滚落下来,握枪的手因太过用力骨节已泛白。牧岩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滑过安以若带泪的脸,顿时寸心如割。
  一身黑衣的顾夜犹如鬼魅,目光紧视着牧岩,“没想到你的演技比我还好。说实话,我都已经分不清抢夺金钥匙时你是故意为之还是力不从心。银科大厦里离别的一幕更是惟妙惟肖,我居然相信你真是为了萧然放弃她。”
  “那是你太自负,以为掌控得了全局。”牧岩静静伫立在他对面,忍住腿上传来的疼痛,清晰无比地说,“在你利用盛夏挑拨我和以若感情的时候,同样有个局等你走进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大意地孤身去取金钥匙?因为守卫森严的证物室是你轻易不敢涉足的,双重密码的保险柜让你怯步。所以,我替你取出来,让你自己证实你是顾夜而非韩宇庭。”怀疑无法成为制裁他的证据,牧岩唯有引他入局,逼他出手。他相信他回A城必然要夺回钥匙,那是顾家进行毒品交易时的砝码。至于安以若,他小心地保护着,生怕她再次莫名失踪。
  冰冷的目光投向牧岩,狂躁的心跳撞击着胸口,顾夜冷笑,“你果然敢拿命搏。”他为他准备了那么强的火力,没想到依然杀不了他,“不过你失算了,你的女人显然没有你精明,要不昨晚也不会大意地被我发现。”
  蕴涵杀意的眼眸落在安以若脸上时已温柔许多,牧岩弯唇,“我的以若我怎么会不了解,否则我不会在她决意随你出国时申请上级往她手指中植入人体追踪器。”知道她决定随顾夜出国,失踪的牧岩暗中打电话请牧晟安排,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安以若临行前夕给她植入追踪器。只有这样,才不会让他失去她的消息。只有这样,他才敢铤而走险。如果不是韩宇庭迟迟不肯动身,牧岩无论如何不会冒险让安以若离开A城。
  终于,还是将两人推至如此危险的境地。
  “难怪你能找到这里。”顾夜的笑声戛然而止,眼底霎时血红一片,终于明白为何牧岩能在第一时间赶来。他看向安以若的目光暗沉而冰冷,“枉我那么爱你,到头来竟然还是败在你手中,满盘皆输。”语落之时,枪口已顶在她的腰际。
  原以为他要开枪,却不料他触动了按扭,计时器在下一秒快速转动,红色的数字不断闪现,从三百秒飞快地滑至二百八十秒……
  他终于崩溃,彻底疯狂,居然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听到计时器跳动的声音,牧岩的眼底瞬间红了。他霍然将手中的配枪对准了钳制安以若的单一,在一秒钟之内精准无比地射出最后一枚子弹,同时疾步冲向顾夜,沉声喝道:“快走!外面有拆弹专家!”
  顾夜显然没有想到牧岩敢如此放手一搏。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回身欲将安以若拉过来,不料被牧岩腾空一脚踢中肩膀,手中的枪随即掉在地上。而此时牧岩已在转身的瞬间捡起单一的枪,不及瞄准,直接朝顾夜的方向开了两枪,一枚射空,一枚射中他胸膛。闷哼一声,顾夜颓然倒下。
  整个过程,在瞬间完成。
  安以若已经冲到仓库门口,然而,废弃的仓库安装的居然是保险柜式的密码锁,她根本打不开。
  哪里还顾得上腿上受伤,牧岩急跑过去,爆弹上的时候已经只剩一百八十秒。
  外面已有人在试着破解门的密码。牧岩蹲下来,目光落定在爆弹装置上,嘴却朝着门外低喊道:“叫拆弹专家过来!”然后,按住安以若的手以免她乱动,他将装置的构造简短扼要地说明。得到指示后,他抬头朝她笑了笑,然后小心地伸出了手,谨慎而快速地开始拆除。
  秒表转动的声音与两人怦怦的心跳交织在一起,融合成一首夺人心魄的曲子,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屏息。
  生与死,仅在一线之间。
  “你去云南受伤了没?”安以若望着他沁出汗珠的额头,心疼地问。
  “没有。”他低头拧着眉回答,紧接着沉声责备,“我说过不许你来,为什么不肯听话?”
  “我不来他怎么肯走呢?他不走你又怎么会来?我们要在一起,必须要将他绳之于法呀。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等回去再和你算账。”牧岩用力合了合眼,凝结了眼神盯着爆炸装置。
  她笑,有泪随着这笑滑出眼角,“牧岩,我爱你。”
  他没时间抬头,眼睛却已经湿了,声音喑哑而温柔,“我知道。我更爱你。”
  两个向来不把爱挂在嘴边的人在此时此刻说“我爱你”,悲壮得有如诀别。
  他们已然感觉到对方的心,疼得有如刀绞。
  一切,终究还是脱离了控制。
  “仪表盘有异!秒表运转速度加快!”牧岩忽然惊呼出声,汗珠顺着额际滴落在安以若的手背上。
  三十秒,二十秒,十五秒……
  安以若已经听不清外面的人说了什么,她只看到牧岩身后不远处的顾夜挣扎着站了起来,枪口对准了背对着他的牧岩。
  “红蓝两线,扯断哪根?”牧岩的精神高度集中,虽然已听到背后的声响,然而秒表上的时间只剩最后十秒,他再顾不得其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安以若要平安,他要她平安无事。
  “牧岩!”安以若惊喊出声,牧岩柔软的肌肉线条已变得硬朗而僵直,嘴唇紧抿,凝神听着外面拆弹专家的指示,手正伸向电控盘,对于她的叫喊置若罔闻。
  三秒,只剩最后三秒。
  刹那间,似是听到催命的铃声,他们已行至生死边缘,命悬一线。
  安以若的眼睛霎时红了,目光触到他脚边的手枪,猛地伸出手抓起来,双手握住,瞬间扳动了扳机。
  与此同时,牧岩深呼一口气,等不及拆弹专家分析后给出答案,果断地扯断了红线,仪表盘上飞速跳动的时间终于定格在一秒的位置上。
  砰!砰!
  沉闷的两声枪响过后,定时引爆装置上的计时器终于停止了跳动,而眼前的两个男人也同时倒了下去。
  心跳霎时停住,眼见着鲜红的血从他眉心涌淌出来模糊了面容。安以若尖叫着抱住他,哭声响彻云霄……


【64】 听说爱会来

  当世界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再说怕孤独,已经晚上。
  那段痛苦挣扎的日子里,每个深夜,安以若都倚坐在窗前发呆。记忆的片段不受控制地跳出来,眼前不断浮现牧岩头脸是血的样子,看着他整个人被包围在一片红色汪洋之中,她心神俱裂。
  那种疼,锥心刺骨。
  记得当手术室的灯亮起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冰冷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发出轻脆的声响,啪啦……啪啦……洗染了天空,潮湿了大地,冲刷去泥泞,却无论如何带不走那一刻的哀伤与凝重。
  医院走廊里凄冷而苍白。安以若刺痛般看着手术室的门,里面躺着牧岩。
  眼泪一滴滴滑下来,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一片一片晶莹的光,一如玻璃般脆弱的心,霎时被震得四分五裂。
  这个世界有很多苦难。老天何其残忍,一边给了他们交集的缘分,却又吝啬成全他们永世相守。安以若不懂,一次命运的转折,世界怎么就瞬间坍塌了?所谓爱,难道非要以生离死别来祭奠?
  眼前莫名地陷入黑暗,她恍惚得不知今夕何夕。
  良久之后,她虚弱地倚着墙壁滑坐在冰冷的地上,似是在等待命运最终的宣判。
  很深的夜,深得心绪徘徊在生死边缘。
  城市里的空气蔓延着忧伤的疼痛,失去繁星点缀的天际暗得犹如一块黑幕,是忽明忽暗的霓虹无力照亮的。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消耗的像是牧岩的生命。
  安以若的心疾速沉下去,直跌入阴冷彻骨的万丈深渊。
  凌晨六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医生一脸疲倦地走出来,看着她惨白如纸的脸,触到她茫然空洞的眼神,沉沉叹息。
  “头部中枪还能活下来已是奇迹。你要有心理准备,他能醒的机率不到百分之五。可能突然有一天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或许,接下来将是一段非常漫长的历程……”
  仰头望着医生,安以若没有说话,静得有些可怕。当牧岩被推进了无菌监控室,她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壁走到监控室外面。看到他被埋在一堆仪器里,头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泪水止也止不住,籁籁而落。
  安以若无力地将额头抵在玻璃上,任由冰寒刺骨的感觉传递到心口,胸臆间被生生剜出了血洞,空不见底。
  这就是结局?!
  轰动全国的贩毒案经过为期两年半的追查终于告破。
  重犯顾夜出其不意地死在安以若枪下。
  而特警牧岩,成了植物人。
  等待确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在忐忑不安中,等待更是一种无形的折磨。然而,却是这份等待支撑着安以若挨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日出日落。
  或许,很多人都忘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拥有一份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执念。
  对于爱,她的态度始终那么毅然决然,不顾一切。
  在所有人为牧岩的沉睡哭泣之时,她选择了微笑。
  握着牧妈妈的手,她轻声说:“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牧晟的眼圈红了,用力搂紧妻子,将她的哭声死死压在了怀里。
  是的,他的儿子还活着,他们怎么可以放弃希望。
  米鱼哭了,死死抱紧谭子越的腰,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此时此刻,语言变得苍白而贫乏,毫无意义。
  看着眼前清瘦憔悴的女人,谭子越也不禁湿了眼眶。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每触到安以若的目光,谭子越都觉得那里面满是凄凉与沧桑。
  他知道,微笑的她,痛得比谁都要多。然而,她却选择以坚强的微笑迎接命运赋予她的苦难,像是盲人般摸索着行走在黑暗里,等待希望的曙光。
  是爱,是牧岩,令她勇敢。
  来到病房的时候,安以若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她的目光很悠远,宛如一幅绝美到无法碰触的画卷。
  谭子越默然,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到很多年以前。
  何书慧离开以后,牧岩也常常久久于窗前,似回忆,似沉淀。孤单而挺直的背影被笼罩在黄昏的余晖之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哀伤。
  他们,竟是如此相像。就连痛苦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谭子越恍然惊醒,或许,他们才是彼此永远的恋人。
  “你来了。”安以若回身,唇角边带着浅浅的微笑,仿佛之前沉浸在忧伤之中的人根本不是她。
  谭子越笑笑,走到牧岩床边坐下,“他怎么样,睡得还稳吗?”
  牧岩出事后他常来医院,面对每天守在这里的安以若,已经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如月光般温柔的目光落在那张俊颜上,安以若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牧岩短短的头发,像是抚慰受伤的孩子,温和的语气透溢出浓浓的伤痛,“还是老样子,和他说话也不理人。”
  低头的瞬间,看到薄被外牧岩手指上那枚素戒,谭子越明显犹豫了下,终于还是问:“安以若,说实话,你还能等多久?”
  三年了,牧岩的身体状况并不乐观。前几天安以若想带他出去晒太阳,谭子越抱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瘦了很多,隔着衣服都能摸着突出的肋骨。即使医生没明说,他何尝不明白这样的消瘦意味着什么。他是真的怕牧岩要是走了她会受不了。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她现在放弃。
  总之,谭子越已经不知道空间怎么做才能帮到他们。
  心痛从胸口掠起,他感到全身无力,心很乱,前所未有地乱。
  安以若怔忡了下,像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疑问,随即握上牧岩宽厚的手掌,轻浅的声音漫过不容置疑的坚定,“他一天不醒我就等一天,他一年不醒我就等一年。如果他这辈子就这样睡过去,那么,我的一生也只好在等待和陪伴中度过。”略顿,她又说,“谁让他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他们说好的,她累的时候他背着她走。
  他们说好的,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老去。
  她始终相信,他舍不得她,绝不会撇下她。
  目光锁定在交握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只手上,同款的素戒那么刺目,仿佛是永有褪色的承诺与誓言。
  静默了几秒,谭子越叹息着说:“以前大木跟我说你和何书慧不同,不让我拿你们做比较,我还挺不服的。现在我懂了。”
  当年,何书慧与牧岩争吵的时候他也在场过。他记得何书慧说:“牧岩,我爱你。你不能这么自私地让我承受一切,任何一个女人都过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那时,他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那种爱才是真的自私。自私到以爱为名要求别人放弃信仰。
  牧岩当时是什么表情谭子越已经记不清了,他只知道他定睛看着何书慧,目光是他在十年后的今天才读懂的一种叫做“无可奈何”的东西。
  “如果有一天安以若提出同样的要求,你怎么办?”牧岩和安以若恋爱后,谭子越问他。
  牧岩习惯性蹙了蹙眉,随即又弯唇一笑,给出极肯定的回答,“她不会。”
  “为什么?你是她男朋友,难道她不怕你遇到危险?”谭子越不解,“除非她不爱你。”
  眉头渐渐舒展,目光流露出异样的温柔,牧岩微微一笑,“她越爱我就越会尊重我的选择。”
  谭子越正想反驳,又听他说:“以若很勇敢,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待世事。她不会开口要求我为她离开警队,因为她知道我除了爱她,也热爱我从事的职业。她既然选择了我,就肯定做好了接受我的所有,包括身为警察的身份的准备。”
  所以,即便担心他的人身安全,安以若也只是虔诚地求来了平安符,从来没有因为他对她深沉的爱而提出任何要求,从来没有。
  那时谭子越并不明白为什么牧岩会那么有把握。直到今天,看着安以若沉静地掀开薄被,熟练地为牧岩按摩受过枪伤的腿。谭子越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与何书慧不同。
  两个女人同样爱牧岩,但那份爱又是迥然不同的。安以若的爱更厚重,而且是建立在尊重与支持上,她有勇气陪牧岩经历任何不可预知的危险,如同在顾夜的事情了,她就选择了与他并肩而战。
  牧晟说过,没有安以若作饵,顾夜绝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乱了阵脚。任牧岩布局再周密,想要一举擒获又谈何容易。在这件事情上,他儿女爱着的女人没有一味地受他庇护,而是出人意料地走进了棋局。
  这样的女人,值得牧岩拼命。
  “有你等着,大木会醒的。”离开前,谭子越神情凝重地说。
  安以若笑了,眼角滑过一道晶莹的光,旁若无人地将脸颊贴上牧岩的,轻轻呢喃,“他当然会醒,我等着他呢……”
  此时的安以若已经有了某种认知,那就是: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愿意用一生去等待。
  清晨的风微微拂过窗台花盆中的铃兰,花瓣抖落了几颗晶莹的露珠,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安以若细心地为花浇过水,照常去医院陪牧岩。
  三年来,她已经在等待中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然而,走出家门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命运的再一次转折。
  当车子平滑地驶入街道,安以若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牧岩的主治医生。
  “安小姐,请你马上到医院来。牧岩的身体突然出现急剧衰败的迹象,我怕他……”
  那个瞬间,安以若瘫软在座位里。她闭上眼,心中有什么东西突然毁坏,轰隆一声,碎了。
  空气陡然变得稀薄起来,仿佛有人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呼吸顿时困难。
  不知道是怎么把车开到医院的,只知道到的时候牧岩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而牧家二老也已经来了。牧妈妈的哭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刺耳而尖锐。
  安以若感觉到透心的凉气漫过全身,犹如置身冰窖,她在瞬间被凝冻,根本不能呼吸。
  “牧岩……”绝望而深情的呼唤逸出嘴角,安以若握紧双手,似是握住他的生命般死死攥住,生怕一松手,一切的爱恋就会随风逝去。
  支离破碎的呢喃流淌在空气里,有种世界在刹那间坍塌的感觉。
  疼痛终是逼出了心底的眼泪,顷刻间,她已泪如雨下。
  三年来,她像个脆弱的孩子般小心翼翼地呼吸,她想以后半生来下注,她是如此孤注一掷,只为能赢得这个赌。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她的等待,他们的爱,到底还是换不回他的生命,终归还是非走不可吗?
  翻天覆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她整个人弥漫在一股冰冷的死气里,心被彻底碾碎,痛到无力哀鸣。
  安以若颓然跪倒,破碎着喃喃,“牧岩,我该怎么办?”
  那么软弱。
  那么软弱。
  记忆有如碎片般涌入脑海。曾经尴尬而意外的初见,他温热的唇羽毛般滑过她的唇,轻柔地碰触令人心悸到险些窒息。昔日里甜蜜的相处,深夜冷风中他拥着她站定在天台之上说着最不像情话的情话,“安以若,你有我。”爱意缠绵的飘雪之夜,他抱着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温柔地说,“以若,我爱你。”他受伤时,鲜血淋漓的画面根植在心底,令她长久陷入绝望彷徨之中。无数个夜里,她喋喋不休地在他耳畔说着“牧岩,我等你……”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成为曾经,要一去不复返了吗?
  兜兜转转之后,到底还是要以天人永隔的无限悲凉画上句点吗?
  安以若不明白,为什么永远竟是如此遥远?他们终究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成就它吗?难道他们之间的爱,必然要以铭心刻骨的疼痛来终结?
  她不相信。她不接受。
  世界被全盘掀翻,所有断瓦残垣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地砸到她身上。安以若艰难地喘息,胸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楚,冷意迅速扩大,急速蔓延,冰得她整个人瑟缩。
  意识渐渐变得混沌,在眼前陷入黑暗之前,她想,无论如何都要陪着牧岩。如果无力挽留他的生命,那么,就请老天也带她走吧。
  三年来郁积在内心深处的恐惧终于在此时爆发。安以若从倒下时开始昏迷高烧,点滴注入身体丝毫不起作用,热度持续不退。
  之后的五天里,她从没睁过眼,嘴里不停发出模糊的呓语,仔细辨听之下才知道是牧岩的名字。
  直到了第六天,她睫毛颤抖了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动了动,声带完全失声,根本说不了话。她只是张了张嘴,又困倦地闭上了眼睛。
  牧家二老也来到安以若的病闲前,看着脸色惨白的毫无血色的女孩儿,牧晟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老天究竟要怎么样呢?到底要折磨这对相爱的人到何时?
  就在安以若经历生死之旅时,有护士从牧岩病房里冲出来,“一号身体有异。”
  世界骤然间陷入空前的混乱。
  安以若昏迷不醒,沉睡的牧岩命悬一线。
  温家的人也赶到了医院。温行远将母亲搀扶着坐到一边,晨晨被郗颜抱在胸前,眼泪汪汪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叔叔。谭子越单臂搂着哭肿了眼睛的米鱼,牧妈妈被牧晟用力地拥在怀里,安市长揽臂圈住虚弱的妻子,而远在国外参加公演的程漠菲竟也连夜回国。
  他们摒住了呼吸,目光投射在紧闭着眼睛的牧岩身上,恐慌开始席卷向每一根神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天际渐渐亮起微光。
  沉睡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男人居然奇迹般睁开了眼睛,黯淡的目光在每张熟悉的面孔上扫过。良久之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依旧细若蚊吟,他问:“以若呢?”
  病房里寂静无声,像是无法接受这样两极般的结局。
  他竟然醒了。在所有人几乎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们听到沉睡了三年的男人问,“以若呢?”
  时间静止下来,定格在此刻忽升的惊喜与不可置信之中。
  良久之后,率先回过神来的居然是晨晨。
  她用鼻尖轻轻蹭了蹭郗颜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妈妈,小叔叔在找以若阿姨呢。”
  随后,寂静被哭声打破。牧妈妈趴伏在儿子胸前痛哭失声;安妈妈哭倒在丈夫怀里;米鱼死死抓住谭子越的手臂,指甲都已经嵌入了他的肌肤里;程漠菲仰起头,滚烫的泪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来;温行远笑了,用力搂了搂母亲的肩膀,看向郗颜时眼里明显有了泪光……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过去。
  身体的全部重量依附在护士身上的安以若怔怔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眼眸闪动着潋滟之光,深深凝定在异常憔悴的男人身上,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犹如被冻结了语言功能,唯有眼泪默默流下来。
  这个瞬间,安以若的大脑茫白得只剩三个字:他醒了。她无法言语,任由滚烫的泪肆意滑落。泪眼朦胧中,她看见牧岩深深凝望着自己,目光温柔如昔。
  还有什么比得过此时目光交凝的幸福?!
  此刻已是宇宙洪荒时间静止。
  金色的晨光射向大地,孤独冰冷的心终于被温暖。时间配合地缓下了脚步,画面像是慢镜头回放一般,安以若挣开护士的手,一步一挪地移向他。
  将牧岩用尽浑身力气缓缓伸出的枯瘦的手紧紧握住,安以若泪如雨下。
  当医生宣布他或许会沉睡一辈子,她已经做好了在等待中耗掉一生的准备;当他再次被推进手术室与死神相搏时,她几乎以为他捱不过这一关,甚至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至死追随,他终于醒了。
  或许,生机永远只出现在最绝望之时。
  爱,终归赢了。
  三个月后,微凉的寂夜,市展中心正如火如荼地上演着一场与众不同的时装秀。
  偌大的伸展台上,没有绚丽的颜色堆砌,没有令人眼花缭乱的色彩缤纷。有的,只是绅士般的庄重与沉稳。
  身材高大的男模踩着节奏分明的鼓点,潇洒随意地漫步在舞台中央,带给人们不一样的视觉冲击,将设计师心中追求的随性自如诠释到极致,将这场特殊的秀推向高潮。
  展会接近尾声时,主持人请设计师上台。
  黑暗中,一束柔和晕黄的光亮洒在身穿纯白绸缎礼服的女人身上。她从容低步上台,如水的目光与一抹温柔的眸光交凝在一起,明艳的脸上浮起柔软的浅笑,“记得三年前我对一个人说过他的衬衫太硬都不好给我擦眼泪……”话音未落,台下的观众均已轻笑出声。顿了顿,她说,“后来他和我说,如果能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会觉得很幸福。”
  牧岩站在人群之中,幽深的眼底散发着致命的温柔,嘴角徐徐弯起,唇边漾起绝美的弧度。他听见她说:“今晚大家看到的‘Mylove’男装系列是我历时一年时间完成的一套作品,我把对一个男人点点滴滴的爱融入到设计中。今天,当做礼物送给他,祈盼与他携手一生。”
  牧岩沉睡第二年时,安以若摒弃了从前只设计女装的想法。她开始执笔为他画设计稿,一幅又一幅,从衬衫到西装,从正装到休闲装,逐一画遍。
  这一年里,医院的病房成了她的工作室。想到爱人静静躺在身旁,她的心慢慢变得安宁、祥和。
  她想,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穿上由她设计的“Mylove”品牌服装。这是她送他的一份特别的爱的礼物。
  清润的眼眸望向不远处的他,安以若微笑着对全世界宣告,“牧岩,我爱你。”
  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显得牧岩身长玉立,他低下头无声地笑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缓步走上展台。
  定睛凝视她,他的眸光柔软入心。牵起她的手,他声音低柔地说:“在过去的三十三年里,我获得了母亲无私的爱。今天,我决定将另一个女人带进我的生命。”转过身,与安以若面对面,他问,“以若,你愿意嫁给我吗?”然后取出一枚周身镶着碎钻的戒指,在伸展台中央,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现场忽然寂静焉,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目光齐聚在这对历经风雨的恋人身上。
  安以若笑了,眼眸深处溢满了依恋之情,柔声细语地轻责:“明明是人家准备求婚,怎么反倒被你抢了先?”
  牧岩抿唇,执起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温柔地笑,“傻瓜,女人要懂得矜持。”
  起身时,牧岩将她纳进怀内,覆上她的唇,低柔道:“我爱你。”然后深深将她吻住。
  远方最远的天际,闪过璀璨的光芒,希望犹如朝阳喷薄欲出。
  时光的某个角落,牧岩与安以若的人生轨迹终于重合。原本濒临残存的生命,终究被彼此坚守的爱补成了圆满。
  爱已至。他们会幸福,不断地幸福。
  
------------------全文完-------------------

沐清雨:听说爱会来(原名《眼泪的温度》)60 - 62

【60】 初涉局中

  神秘的韩宇庭终于露面。
  会议室里,他神情淡漠地坐在舒适的靠背椅中,犀利的目光逐一扫过众人,颇有一种压迫感,“各位辛苦了。回国突然,加之停留时间不会太长,无奈之下打乱了大家的周末计划。”恩威并重的语气,轻而易举地温暖了各位经理郁闷的心情,众人紧张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示意秘书将资料分发下去,韩宇庭不动声色,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会议室里。从风行去年的业绩到如今的财务状况,从过往发布会的不足之处到本次发布会的筹备事宜,大到公司今后的发展,小到发布会需注意的细节问题,气势如暗涌之流,回荡激打在众人周身,他对公司整体运作的了如指掌令在场各位佩服之至。
  听完各部门经理的发言,韩宇庭坐直身子,双手交握放在身前,弯唇牵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笑意只停留在嘴角,没有蔓延至眼里,“公司的发展需要各位鼎力相助,希望大家全力以赴,半年之内将风行推至极盛。”
  果然,他在制定目标时也不过是轻轻的一句话。
  几不可察地敛下眼,韩宇庭话锋一转,“安小姐,你这次的设计独出心裁,摒弃了之前清新宁静与魅惑性感的结合,打破常规的让服装在尊贵中隐现了一丝堕落气质,相信作为此次发布会的主推系列将极具特色。”侧着看了眼坐在右手边的盛夏,似是斟酌措词,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静温和,“盛夏,你建议以大胆性感的设计作为巴黎总公司下季发布会的主推系列,我也正有此意。这件事就辛苦你全权负责。”
  简单的话语,一针见血地道破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垒,轻描淡写间中立了自己的位置,重用安以若之余扶持盛夏向更高一步迈进。
  安以若无话可说,盛夏也不反驳,始终没有敲定的发布会主推设计被韩宇庭一锤定音。
  原来,具有领导之风就是他这个样子。仿佛做任何决定,都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冗长的会议进行了四个小时。散会时,韩宇庭留下了盛夏,安以若随众人从容走出会议室,离开公司的时候,却意外地与他在电梯口相遇。
  “韩总。”安以若礼貌地打招呼,微微退开一步,对于之前的莽撞依然感觉尴尬。
  韩宇庭沉寂地望着她,轻轻笑了,“安小姐让我大跌眼镜,很意外生活中的你和照片中给人的感觉如此不同。”
  原来是翻阅过员工资料,安以若莫名地松了口气。她对声音很敏感,凭着之前的一通电话猜出韩宇庭的身份,还在奇怪他是如何认出她的。
  清瞳眨了眨,她回以微笑,“照片是静止的。”
  韩宇庭敏锐地察觉出她的笑容有些淡,目光落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选择了沉默。梯门打开的时候他示意女士先行,然后才走进电梯。
  电梯缓缓下降,安以若垂下眼一言不发。韩宇庭幽深的眼眸锁定在她的背影上,似是有千言万语,又似无话可说,合了合眼,试图将某些不该有的想法压下,然而,却越发烦躁起来。
  当红色指示灯提示五楼时,咔嚓一声,电梯里不知什么地方响动了一下,紧接着顶灯忽明忽暗闪动了两下。
  安以若不解地抬头,正欲说话,唯一的光亮忽然熄灭。随后伴着一声更大的巨响,悬在五楼的电梯似是有地方断裂开来,与外间墙壁产生刺耳的摩擦。
  面对突如其来的漆黑,安以若心生恐惧,下意识向身侧站定的人靠近了几分,声音听上去有些慌乱,“怎么回事?”
  韩宇庭皱眉,忽生的保护欲让他放柔了语调安慰,“你别紧张,应该是电梯故障……”语音未落,传来咔嚓一声巨响,像是铰链断裂的声音,原本悬着的电梯霎时摇晃起来,似是在下一秒就会直直坠向最底层。
  “啊……”安以若立步不稳,重重地撞在电梯壁上。
  韩宇庭也是站立不稳,勉强站稳后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没事吧?”
  “没,没事……”安以若试图镇定,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韩宇庭右手扶着她,左手伸进西装内袋里摸手机,然而当他尚未触及手机的时候,电梯一阵剧烈震动,承重的铰链再也支持不住彻底断掉,厢体忽然倾斜向一边,与外面水泥墙壁刮擦之下带着两人朝着写字楼底层急速跌落下去。
  “小心。”不知是不是出于男人的本能,在那个瞬间,韩宇庭用力一扯,不顾自身安危将安以若娇小的身体护在怀里。
  安以若头晕目眩,根本无力思考,只知道身体随着电梯一摔到底。
  咣当一声,冲力十足的撞击过后,歪斜的厢体被狠狠摔至最底层。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一切终于静止下来。
  “你怎么样?还好吗?”韩宇庭感受到她的惊惧,拥紧她焦急地询问。
  安以若张了张嘴,好半天发不出声音,闭上眼调整呼吸,良久之后才靠着梯壁坐起来,摸出自己的手机按下快捷键,微弱的光亮在黑暗中不停闪动。
  “嘟……嘟……”两声之后牧岩接起,“以若……”
  “牧岩……”安以若霎时哽咽,“我被困在公司的电……”
  话才说了一半,电话里已经传来忙音。
  安以若睁大了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听到那个名字从她嘴里逸出,韩宇庭眼里散发出慑人的凌厉,如果不是身陷黑暗之中,根本遮掩不了眸底突现的杀气。他深呼吸,一次又一次,待恢复平静后不顾手臂钻心的疼痛接过手机,看到淡蓝色的显示屏上一格信号都没有,他冷冷地说:“没信号了。”
  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安以若不死心,一遍遍猛拨牧岩的电话,结果都一样,根本打不出去。
  电梯顶部的通气孔因剧烈的晃动与撞击已经闭合,电梯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像是半个世纪了,安以若有些呼吸困难,她喘息地轻喃着牧岩的名字,意识开始混沌。
  ……
  在办公室翻看案例的牧岩接到安以若的电话,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时倏地从座椅中站起,嘴里连声呼唤,“喂?以若?你怎么了?”边回拨过去边往外走,大脑里开始回想她只说了半句的话,冷静地分析出她被困在哪里。
  “头儿,你去哪儿?”大励见他脚步匆忙,急急跟了上来。
  到底没打通安以若的手机,一直提示该客户不在服务区内。牧岩紧紧皱起眉,疾步往停车场而去,同时对身后的大励交代,“打电话到消防支队,让他们立即赶到天和广场银科大厦,有人被困在了电梯里。”
  将警铃置于车顶,提示道路上的车辆让行,牧岩踩下油门,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他仅仅用了八分钟。
  当他冲进银科大厦一楼大厅的时候,消防支队的指战员也匆匆赶赴现场。牧岩亮出证件,迅速向物业值班人员了解情况,查看过后发现确实有一部电梯无法运行,便协同电梯维护员一起与指战员赶赴底层进行实地观察,仔细看过电梯结构之后研究救人方案。
  当机动液压工具将电梯门顶的缝隙最大限度地撑开之时,紧急救援工作已进行了四十多分钟。
  牧岩趴在电梯顶部,将指战员托起的安以若抱出电梯。望着她苍白的脸,他焦急地低唤,“以若,醒醒,以若……”
  在抱起安以若转身欲走的时候,又听到下面的指战员喊道:“还有一个人。”
  牧岩停下脚步,看到神情清冷的韩宇庭被拉出了电梯,焦灼的目光直直投向他怀里的可人儿。牧岩的神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开口时语气淡漠不失客气,“请问这位先生……”
  “韩宇庭,安小姐的老板。”韩宇庭不得不移开目光,抬头与眼前气宇轩昂的男人对望。
  四目交凝的瞬间,两人的瞳色同时变深,牧岩心底更是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他只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然而大脑快速运转过后没能搜寻到眼前陌生面孔的信息,于是他说,“韩先生有没有伤到哪里?”目光已然不着痕迹地落在韩宇庭没有抬起的右臂上。
  “没事,先送她去医院,不知道刚才有没有撞到头。”尽管很克制,韩宇庭眸底流露出的焦急与关心也是无从掩饰。牧岩不动声色地收进了眼里,微微颔首后疾步向大厅外的救护车走去。
  寂静的夜,似是被沉郁的空气重重覆盖笼罩其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牧岩坐在床边,摸了摸安以若沉静的睡颜,体贴地为她拉了拉被角,起身去了急诊室。
  “韩先生的手臂还好吧?”牧岩神色已恢复往日的冷静镇定,目光落定在韩宇庭包着纱布的手臂,礼貌地询问。
  “没什么,小伤而已。”韩宇庭没有抬眼,迅速拉下衬衫袖子穿上外套,“安小姐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崴了脚。”牧岩神情肃然,语气诚恳,“这次多谢韩先生。”
  发生那么严重的电梯故障安以若却没有受任何外伤,只是因为缺氧导致暂时性昏迷,牧岩心知肚明是因为韩宇庭的保护。
  印在心底的伤再次浮现上来,将韩宇庭逼至疼痛的死角。他冷冷地看向牧岩,心骤地缩紧,开口时声音力图平静,“不必谢我,不过是出于男人的本能。”
  男人的本能?牧岩从容微笑,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却是锐不可当,与韩宇庭对上的目光带着三分探究、三分霸气、三分凌厉,有着不易被觉察到的冷酷淡漠。
  “韩先生手臂伤了不便开车,我送你回去。”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牧岩忽然很想更进一步探入韩宇庭的生活。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容拒绝,韩宇庭难得地微微笑了,“那就麻烦了。”
  “理应如此。”牧岩弯唇,拿着车钥匙转身之时,脸上浅淡的笑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车子平稳地滑入街道,一路上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牧岩目不斜视地望着路面,神情专注地开车,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戴上耳机接听,“以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啊?好,我知道了,你乖乖躺着别动,我最多二十分钟就回去了……”
  收线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到韩宇庭凌厉的神情,牧岩微微蹙眉。
  透过倒车镜看见韩宇庭站在街边没动,牧岩唇角抿成一条线,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车子在暗夜中急驰而去。
  当银灰色的切诺基缓缓滑入街道,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韩宇庭面无表情地回到公寓。
  偌大的客厅之内灯光尽灭,黑暗中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静默良久。


【61】 迷雾层层

  停好车,牧岩摸出手机回拨给古励。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古励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头儿?整得我莫名其妙。”
  之前在车上接的电话当然不是安以若打来的,她还在昏睡着呢。莫名地,牧岩就是想试探下韩宇庭,所以当看到来电显示是大励的时候,他才格外温柔亲昵地说出那些话,而韩宇庭微变的神色令他越发不解。
  或许是受职业影响,牧岩向来敏感,他能在那道目光中感觉出韩宇庭对安以若的不同。那种无可奈何,那种眷恋不舍,绝对不该由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眼里传递出来,即便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如此深刻。
  他开始隐隐不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速按下情绪,开口时嗓音出奇地平静,“没什么。找我有事?”
  “嫂子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古励已经从消防支队那边得知安以若被困电梯的事,所以才打电话来问一下情况。
  “崴了脚。”牧岩有心事,开始惜字如金。
  “没事就好。那你照顾嫂子吧。”深知牧岩的脾气,大励未觉有异,正要挂电话又被叫住,听完他的交代,严肃地说,“我知道了,尽快给你结果。”
  回到病房的时候安以若还没醒。借着投射进来的月光,牧岩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侧脸。
  “一点儿也不让我省心。”柔声曼语的轻责透着外人不得知的宠溺,牧岩移坐到床边,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小心地将可人儿搂进怀里,“好好的周末还吓我一跳。”
  “嗯……”似是听到他的抱怨,昏睡的可人儿轻轻呓语了声,小脸自然而然地往他胸口处蹭了蹭。
  牧岩轻笑,搂着她倚靠在床边,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清晨,安以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醒过来,当发现是躺在病床上,才想起被困电梯的事,偏头看到牧岩的俊颜,微笑着用脸去蹭他的下巴,像只小狗。
  牧岩皱眉,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脑袋,慵懒沙哑的声音特别迷人,“睡醒了就不老实。”
  “牧岩……”安以若往他身边凑了凑,抱住他的窄腰,“醒了就看见你真好。”不知不觉间,她已是如此依恋于他。
  牧岩弯唇,摸着她的头发说道:“那就早点儿嫁给我,保证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我。”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后,牧岩提出结婚的申请,被安大小姐以还没谈够恋爱为由驳回,令他产生深深的挫败感,所以一有机会就念叨她。
  任由她掐了自己一把,牧岩吻了吻她,关心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
  安以若甜甜一笑,握住他的手舍不得松开,“除了有点儿冷,哪里都好。”
  眉头渐渐舒展,牧岩笑了,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伸过去将她揽进怀里暖着,“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嗯。”她满足地应了一声,隔着衬衫亲了一下他的胸口,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做过全面的检查,确定除了崴到脚之外再没有什么问题,牧岩才给安以若办了出院手续,然后送她回家。
  开门的时候安妈妈见女儿被牧岩抱回来,吓坏了,“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您别担心,阿姨,她只是崴了脚走路不方便。”牧岩礼貌地微笑,探身向客厅里坐着的安父打招呼,“安叔叔,我送以若回来。”
  安父点头,看向安以若的目光有着些许责备之意,“怎么搞的,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不能怪我。”安以若瘪嘴,“电梯坏了又不是我捣的乱。”
  牧岩见她可怜巴巴地向他求助,才知道原来安大小姐还挺怕未来岳父的,于是说道:“昨天银科大厦的电梯出了故障,她被困在里面,摔倒时崴到了脚。”
  听完牧岩的解释,安父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叹了口气说道:“也就牧岩管得了你。”
  与安妈妈对望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嘟着嘴的安以若,牧岩笑了,笑容异常温柔。
  将安以若抱进卧室,放到床上安置好了,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牧岩说:“好好躺着,我出去和安叔叔说话。”
  “不理他,陪我。”安以若耍赖。
  “听话。”牧岩笑,有点儿暧昧的那种,俯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得去把岳父哄乐呵了,到时候不怕你不肯嫁给我。”
  “我不接受包办婚姻。”她反驳,见他俯身为她拉薄被,正想往他脖子上咬下去,忽见老妈站在门边,脸腾地红了,“妈妈,你怎么偷看人家?”
  安妈妈笑得慈爱,亲切地看了牧岩一眼,“牧岩啊,这下你知道这丫头有多不讲理了吧。”
  微抿着唇,牧岩但笑不语。
  所谓盛情难却,牧岩被安家二老留下吃晚饭。正坐在客厅里陪老爷子下棋,突然听见安以若的房间传来扑通一声响。
  安父皱着眉抬起头,牧岩倏地站起身,疾步走进她的房间,却见她呈大字状狼狈地趴在地板上。
  “还嫌伤得不够重?”瞪着她不雅的姿势,牧岩沉声道,“让你老实躺会儿怎么就不听呢,又要干什么?”
  安以若灰头土脸地坐在地板上,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人家睡不着嘛,想起来去客厅看看你们在干什么。”谁知道才单脚跳了一步就被自己绊倒了,真是丢人。
  牧岩叹气,弯身将她抱起来,嘴里开始数落,“前晚开飞车的事还没和你算账,现在又接二连三地闯祸,是不是想写检查?”
  “什么嘛,我才没有。”提到前晚自然想到由于她的主动引发的激情事件,安以若脸颊绯红,低着头抗议,“又不是你手下,我才不写。”
  “还敢犟嘴。”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算是惩罚,牧岩板着脸训她,“说过你多少遍开车慢点儿,全当耳旁风,让你躺会儿也能摔跤,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个男人啊,表达关心的方法似乎就是用比平时严厉的口气训她,真是可爱极了,安以若就喜欢看他冷着脸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摔跤导致的懊恼烟消云散,她笑得灿烂,“爸妈养大的呗。”伸手抚平他纠结的浓眉,调皮地说,“训完了没有啊,牧大队长?要是训完了就抱我出去坐会儿呗,我要看电视。”
  双手抱在胸前,他说:“不是很能蹦吗?刚好表演单脚跳,用得着我抱?”
  “抱我——”半嘟着粉唇朝他伸出胳膊,安以若拉长了音调撒娇。
  向来对她的撒娇没有招架之力,牧岩的俊颜上浮起温柔的浅笑,无奈地说:“这么大了还撒娇,不怕会被人笑……”话语间已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出去放在舒适的沙发里,又体贴地递上遥控器。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竟像是做惯了的。
  “牧岩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惯着她。”看着素来独立的女儿在牧岩面前像个孩子,安父的嘴角噙着笑意。
  “爸爸,我不是您亲生的吧?”安以若打断父亲的牢骚,对他胳膊肘向外拐的行径表示不满。
  见父女俩为他“反目”,牧岩宠爱地揉揉她的长发,“本来就傻乎乎的,这下摔得更笨了,又开始习惯性胡说八道了。”
  见安以若朝牧岩瞪眼睛,而某人又温柔地瞪回去,安父哈哈笑了,笑声爽朗而愉悦。他觉得这样时而严厉时而风趣的牧岩,才是能承载女儿幸福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牧岩自然而然地成了安以若的专属司机,负责接送她上下班,曾有两次碰巧遇上韩宇庭,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牧岩心中的疑团一点点扩大,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安以若脚好的时候风行新一季时装发布会正好召开。她以设计师和主秀的双重身份亮相,惊艳全场。高耸的发髻弥补了她非专业模特的身高遗憾,质地柔软的绸缎礼服更衬得她娇俏妩媚,玲珑的曲线、从容的步伐、得体的肢体语言,将服装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发布会空前成功,现场订单数额创历史新高。韩宇庭站在台下,看着她傲然立于偌大的T台中央,笑容自信而粲然,眸光不自觉地转成深沉的复杂。
  一切似乎都在他掌握之中,唯独自己的心,无论如何不受控制。
  感受到全场投来的目光,韩宇庭敛下眼,接过秘书手中的花束,抬步走上台,将缀着满天星的蓝色妖姬递到安以若手中,当众宣布:“鉴于‘意’系列取得的成绩,公司决定为安以若小姐申请商标注册。”
  简单的话语,将其时还位于新人之列的安以若捧至时尚的前沿。多少人为之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得偿的心愿,她似在一夜之间全部拥有。
  全场哗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安以若侧身望着韩宇庭挺拔的身影,心里除了空荡之感,再无其他。
  拥有自己的品牌是所有设计师梦寐以求的,然而在成功触手可及之时,她却感觉那么不真实,似是下一刻就会跌至谷底,粉身碎骨。
  接下来的庆功宴上安以若推托不过喝了点儿酒,感觉到脚步有些虚浮,她借口去洗手间,保留最后一丝清醒给牧岩打电话,却在走廊里碰上了韩宇庭。
  “还好吗?”低沉的声音出奇地温柔,韩宇庭见她脚下踉跄伸手欲扶,却被她轻巧地避开。
  “谢谢韩总的关心,还好。”安以若礼貌地笑笑,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很懂得保持距离。
  掩去眼底失望的情绪,韩宇庭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心里忽然有了决定,开口时语气淡得令人听不出情绪,“下个月巴黎有一场中国服饰秀,我有意让你和盛夏过去。”
  对于实力雄厚的时装公司而言,这算是对旗下设计师的培训,而且又是与盛夏同去,安以若自然没作他想,微笑着应下。
  韩宇庭没再说话,默默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安以若轻轻皱了皱眉,觉得这人脾气真是古怪,似乎喜怒无常。
  二十分钟后,牧岩驱车来接她,安以若和他闹别扭,怪他没来看她的发布会。
  “这段时间有点儿忙,保证下不为例。”见她撇着嘴生气,牧岩亲了亲她气鼓鼓的小脸,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味,拧着眉责备,“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碰酒,怎么不听话?”他可没忘酒后的她有多“危险”,自然格外紧张。
  “谁让你没来。”她扬着下巴顶嘴。
  牧岩的脸当即沉下来,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
  见他真生气了,安以若想起那晚酒醉后忘情的缠绵,脸烧了起来,怯怯地说:“以后再不喝了嘛。”
  牧岩睨她一眼,表情严肃,“明天写份检查给我。”
  职业病。她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下车的时候牧岩把外套裹在她身上,搂着她出了停车场。进入大厦的时候他乍然收住脚步,忽然回首看向旋转门的方向。
  安以若昏昏欲睡,诧异地侧过头看他,随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她问。
  牧岩皱了皱眉,紧绷的线条在看向她略微疑惑的神情时缓和下来,敛起眼底的锋芒,下意识地拥紧她,说:“没什么。”
  走进电梯前,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外。
  然很想更进一步探入韩宇庭的生活。
  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容拒绝,韩宇庭难得地微微笑了,“那就麻烦了。”
  “理应如此。”牧岩弯唇,拿着车钥匙转身之时,脸上浅淡的笑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车子平稳地滑入街道,一路上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牧岩目不斜视地望着路面,神情专注地开车,知道手机铃声响起,他戴上耳机接听,“以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了啊?好,我知道了,你乖乖躺着别动,我最多二十分钟就回去了……”
  收线的时候,眼角余光不经意地瞥到韩宇庭凌厉的神情,牧岩微微蹙眉。
  透过倒车镜看到韩宇庭站在街边没动,牧岩唇角抿成一条线,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车子在暗夜中急驰而去。
  当银灰色的切诺基缓缓滑入街道,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韩宇庭面无表情地回到公寓。
  偌大的客厅之内灯光尽灭,黑暗中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静默良久。
  停好车,牧岩摸出手机回拨给古励,古励急切地问:“怎么回事?头儿?整得我莫名其妙。”
  之前在车上接的电话当然不是安以若打来的,她还在昏睡着呢。莫名地,牧岩就是想试探下韩宇庭,所以当看到来电显示是大励的时候,他才格外温柔亲昵地说出那些话,而韩宇庭微变的神色令他越发不解。
  或许是受职业影响,牧岩向来敏感,他能在那道目光中感觉出韩宇庭对安以若的不同。那种无可奈何,那种眷恋不舍,绝对不该由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眼里传递出来,即便是一见钟情,也不可能如此深刻。
  他开始隐隐不安,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速按下情绪,开口时嗓音出奇地平静,“没什么。找我有事?”
  “嫂子怎么样,没伤着哪儿吧?”古励已经从消防支队那边得知安以若被困电梯的事,所以才打电话来问一下情况。
  “崴了脚。”牧岩有心事,开始惜字如金。
  “没事就好。那你照顾嫂子吧。”深知牧岩的脾气,大励未觉有异,正要挂电话又被叫住,听完他的交代,严肃地说,“我知道了,尽快给你结果。”
  回到病房的时候,安以若还没醒。借着投射进来的月光,牧岩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了吻她的侧脸。
  “一点儿也不让我省心。”柔声慢语的轻责透着外人不得知的宠溺,牧岩移坐到床边,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小心地将可人儿搂进怀里,“好好的周末还吓我一跳。”
  “嗯……”似是听到他的抱怨,昏睡的可人儿轻轻呓语了声,小脸自然而然地往他胸口处蹭了蹭。
  牧岩轻笑,搂着她倚靠在床边,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清晨,安以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醒过来,当发现时躺在病床上,才想起被困电梯的事,偏头看到牧岩的俊颜,微笑着用脸去蹭他的下巴,像只小狗。
  牧岩皱眉,伸手按住她不安分的脑袋,慵懒沙哑的声音特别迷人,“睡醒了就不老实。”
  “牧岩……”安以若往他身边凑了凑,抱住他的窄腰,“醒了就看见你真好。”不知不觉间,她已是如此依恋他。
  牧岩弯唇,摸着她的头发说道,“那就早点儿嫁给我,保证每天睁开眼就能看到我。”有了那么亲密的关系后,牧岩提出结婚的申请,被安大小姐以还没谈够恋爱为由驳回,令他产生深深的挫败感,所以一有机会就念叨她。
  任由她掐了自己一把,牧岩吻了吻她,关心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
  安以若甜甜一笑,握住他的手舍不得松开,“除了有点儿冷,哪里都好。”
  眉头渐渐舒展,牧岩笑了,手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伸过去将她揽进怀里暖着,“这样是不是好多了?”
  “嗯。”她满足地应了一声,隔着衬衫亲了一下他的胸口,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做过全面的检查,确定除了崴到脚之外再没有什么问题,牧岩才给安以若办了出院手续,然后送她回家。
  开门的时候安妈妈见女儿辈牧岩抱进来,吓坏了,“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您别担心,阿姨,她只是崴了脚走路不方便。”牧岩礼貌地微笑,探身入客厅坐着的安父打招呼,“安叔叔,我送以若回来了。”
  安父点头,看向安以若的目光有着些许责备之意,“怎么搞的,你就不能安分点儿?”
  “不能怪我。”安以若瘪嘴,“电梯坏了又不是我捣的乱。”
  牧岩见她可怜巴巴地向他求助,才知道原来安大小姐还挺怕未来岳父的,于是说道:“昨天银科大厦的电梯出了故障,她被困在里面,摔倒时崴到了脚。”
  听完牧岩的解释,安父的脸色才缓和过来,叹了口气说道:“也就木管得了你。”
  与安妈妈对望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嘟着嘴的安以若,牧岩笑了,笑容异常温柔。
  将安以若抱进卧室,放在床上安置好了,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牧岩说:“好好躺着,我出去和安叔叔说话。”
  “不理他,陪我。”安以若耍赖。
  “听话。”牧岩笑,有点儿暧昧的那种,俯在她耳边悄声说,“我得去把岳父哄乐呵了,到时候不怕你不肯嫁给我。”
  “我不接受包办婚姻。”她反驳,见他俯身为她拉薄被,正想往他脖子上咬下去,忽见老妈站在门边,脸腾地红了,“妈妈,你怎么偷看人家?”
  安妈妈笑得慈爱,亲切地看了牧岩一眼,“牧岩啊,这下你知道这丫头有多不讲理了吧。”
  微抿着唇,牧岩但笑不语。
  所谓盛情难却,牧岩被安家二老留下吃晚饭。正坐在客厅里陪老爷子下棋,突然听见安以若的房间传来扑通一声响。
  安父皱着眉抬起头,牧岩倏然站起身,疾步走进她的房间,却见她呈大字状狼狈地趴在地板上。
  “还嫌伤得不够重?”瞪着她不雅的姿势,牧岩沉声道,“让你老实躺会儿怎么就不听呢,又要干什么?”
  安以若灰头土脸地坐在地板上,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人家睡不着嘛,想起来去客厅看看你们在干什么。”谁知道才单脚跳了一步就被自己绊倒了,真是丢人。
  牧岩叹气,弯身将她抱起来,嘴里开始数落,“接二连三地闯祸,是不是想写检查?”
  “什么嘛,我才没有。”安以若低着头抗议,“又不是你手下,我才不写。”
  “还敢犟嘴。”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算是惩罚,牧岩板着脸训她,“说过你多少遍开车慢点儿,全当耳旁风,让你躺会儿也能摔跤,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这个男人啊,表达关心的方法似乎就是用比平时严厉的口气训她,真是可爱极了,安以若就喜欢看他冷着脸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摔跤导致的懊恼烟消云散,她笑得灿烂,“爸妈养大的呗。”伸手抚平他纠结的浓眉,调皮地说,“训完了没有啊,牧大队长?要是训完了我出去坐会儿呗,我要看电视。”
  双手抱在胸前,他说:“不是很能蹦吗?刚好表演单脚跳,用得着我抱?”
  “抱我——”半嘟着嘴唇朝他伸出胳膊,安以若拉长了音调撒娇。
  向来对她的撒娇没有招架之力,牧岩的俊颜上浮起温柔的浅笑,无奈地说:“这么大了还撒娇,不怕会被人笑……”话语间已俯身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出去放在舒适的沙发里,又体贴地递上遥控器。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竟像是做惯了的。
  “牧岩啊,以后可不能这么惯着她。”看着素来独立的女儿在牧岩面前像个孩子,安父的嘴角噙着笑意。
  “爸爸,我不是您亲生的吧?”安以若打断父亲的牢骚,对他胳膊肘往外拐的行径表示不满。
  见父女俩为他“反目”,牧岩宠爱地揉揉她的长发,“本来就傻乎乎的,这下摔得更笨了,又开始习惯胡说八道了。”
  见安以若朝牧岩瞪眼睛,而某人又温柔地瞪回去,安父哈哈笑了,笑声爽朗而愉悦。他觉得这样时而严厉时而风趣的牧岩,才是能承载女儿幸福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天牧岩自然而然地成了安以若的专属司机,负责接送她上下班,曾有两次碰巧遇上韩宇庭,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微微颌首算是打招呼。
  牧岩心中的疑团一点点扩大,但没有表现在脸上。
  安以若脚好的时候风行新一季时装发布会正好召开。她以设计师和主秀的双重身份亮相,惊艳全场。高耸的发髻弥补了她非专业模特的身高遗憾,质地柔软的绸缎礼服更衬得她娇俏妩媚,玲珑的曲线、从容的步伐、得体的肢体语言,将服装的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
  发布会空前成功,现场订单数额创历史新高。韩宇庭站在台下,看着她傲然立于偌大的T台中央,笑容自然而粲然,眸光不自觉地转成深沉的复杂。
  一切似乎都在他掌握之中,唯独自己的心,无论如何不受控制。
  感受到全场投来的目光,韩宇庭敛下眼,接过秘书手中的花束,抬步走上台,将缀着满天星的蓝色妖姬递到安以若手中,当众宣布:“鉴于‘意’系列取得的成绩,公司决定为安以若小姐申请商标注册。”
  简单的话语,将其时还位于新人之列的安以若捧至时尚的前沿。多少人为之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得偿的心愿,她似在一夜之间全部拥有。
  全场哗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安以若侧身望着韩宇庭挺拔的身影,心里除了空荡之感,再无其他。
  拥有自己的品牌是所有设计师梦寐以求的,然而在成功触手可及之时,她却感觉那么不真实,似是下一刻就会跌至谷底,粉身碎骨。
  接下来的庆功宴上安以若推托不过喝了点儿酒,感觉到脚步有些虚浮,她借口去洗手间,保留最后一丝清醒给牧岩打电话,却在走廊里碰上了韩宇庭。
  “还好吗?”低沉的声音出奇地温柔,韩宇庭见她脚下踉跄伸手欲扶,却被她轻巧地避开。
  “谢谢韩总的关心,还好。”安以若礼貌地笑笑,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很懂得保持距离。
  掩去眼底失望的情绪,韩宇庭略显尴尬地收回了手,心底忽然有了决定,开口时语气淡得令人听不出情绪,“下个月巴黎有一场中国服饰秀,我有意让你和盛夏过去。”
  对于实力雄厚的时装公司而言,这算是对旗下设计师的培训,而且又是与盛夏同去,安以若自然没做他想,微笑着应下。
  韩宇庭没再说话,默默地望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安以若轻轻皱了皱眉,觉得这人脾气真是古怪,似乎喜怒无常。
  二十分钟后,牧岩驱车来接她,安以若和他闹别扭,怪他没来看她的发布会。
  “这段时间有点儿忙,保证下不为例。”见她撇着嘴生气,牧岩亲了亲她气鼓鼓的小脸,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味,拧着眉责备,“不是说过我不在的时候不许你碰酒,怎么不听话?”他可没忘酒后的她有多“危险”,自然格外紧张。
  “谁让你没来。”她扬着下巴顶嘴。
  牧岩的脸当即沉下来,一言不发地启动了车子。
  见他真生气了,安以若想起那晚酒醉后忘情的缠绵,脸烧了起来,怯怯地说:“以后再不喝了嘛。”
  牧岩睨她一眼,表情严肃,“明天写份检查给我。”
  职业病。她哼了一声表示抗议。
  下车的时候牧岩把外套裹在她身上,搂着她除了停车场。进入大厦的时候他乍然收住脚步,忽然回首看向旋转门的方向。
  安以若昏昏欲睡,诧异地侧过头看他,随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她问。
  牧岩皱了皱眉,紧绷的线条在看向她略感疑惑的神情时缓和下来,敛起眼底的锋芒,下意识地拥紧她,说:“没什么。”
  走进电梯前,他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门外。
  “头儿,这是能查到的韩宇庭的全部资料。”大励将文件袋推到牧岩面前,笑着说道,“干嘛查嫂子老板啊?怎么的,难不成他有非分之想?”
  牧岩眼皮都没抬一下,边看资料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得有个当队长的样儿啊,太闲的话去操场上跑几圈。”
  大励嘿嘿笑了两声,对于老大百年不变的冰山脸已经百毒不侵了,想了想说:“不过这个韩宇庭还挺难查。”否则不会破了纪录,效率如此之低。当然,这并不是因为韩宇庭生活在国外。特殊的警种,让他查谁都费不了多大的劲,然而这次就真有查不到的东西。
  牧岩不解,“什么意思?”
  “他去年五月的时候出过一场车祸,当时记载是特大交通事故,卡车司机当场死亡,而他也伤得非常严重,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抽出其中一份资料递给牧岩,“这是医院的报告。”
  “病危通知书?”手指轻叩桌面,牧岩脸上疑惑的表情更深了,“在病危的情况下从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转走了?”低沉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翻了翻资料,没有找到想要的,他又问,“转去了哪家医院?”
  大励挫败,“查不到。”
  “查不到?”牧岩定睛望着他,抿紧了唇。
  摊摊手表示无奈,大励说:“是的,完全查不到。他的资料有八个月是空白的,今年年初才开始在巴黎路面。”
  牧岩敛下眼,神色凝重了几分,“也就是说他出院后到他再次出现之间的八个月?”
  大励点头,给出肯定的答案。
  牧岩沉默片刻,在翻开另一份资料看见那张照片时忽然怔住。
  大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口解释道:“那是韩宇庭的未婚妻,要不是出了意外,去年十月就该是韩太太的。”
  牧岩没有接话,眉头拧得更紧了。
  是她,竟然是她。世界真是太小了。
  等大励离开办公室,牧岩打了谭子越的手机。
  “什么事?”电话接通后,谭子越的语气很不友善。
  “吃火药了?”过大的音量令牧岩下意识皱眉,听出那人心情很不爽,他直接切入主题,“前几天你不是和我说她回国了吗,有没有电话?”
  “谁啊?”谭子越一怔,左手拿着手机,右手一把扣住米鱼的手腕,想了想说,“啊,有。你要?”
  废话。牧岩沉声,“把号码给我。”
  “干吗,不是说不想见吗?”谭子越瞪眼,将挣扎的米鱼拉至身前寸许,“你这女人怎么回事,有完没完了?”
  牧岩皱眉,随即反应过来,笑着说:“先把号码给我,再去料理你的私事。”
  “一个比一个难缠……”谭子越自言自语,翻开手机通讯录,“你记一下,139466……哎,我提醒你啊,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要是翻了船……”
  “我从来都是端着锅吃。”牧岩凝眉打断他,挂了电话。
  “死木头。”谭子越低骂,收好手机把米鱼往怀里按,嘴里振振有词地说,“我不是神仙,哪里会知道照片是借位拍摄,再说了,如果你离他远点儿,记者上哪儿借去?还有那个男人,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你爸派来的司机。”
  “你个浑蛋,错了还有理了……”米鱼趁他不备,使劲踢向他脚踝。
  谭子越吃痛,低吼道:“谋杀亲夫啊你!我告诉你米鱼,差不多就行了啊,别太过分,再得瑟我真不要你了。”之前被牧岩大清早揪起来奚落了几句,后来又接到安以若的电话被痛骂一顿,某人想通之后去道歉,结果折腾好几天愣是没见着人,今天好不容易把米鱼拖来他公寓,两人吵了快一个小时了。
  “谁稀罕你啊,给我滚远点儿。”米鱼的倔劲也上来了,想到他说她水性杨花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不稀罕是不是?”谭子越像扛米袋一样猛地将她扛上肩,疾步往卧室走,“看来还是你的身体比较诚实。”耐心被彻底耗光,他决定换个方法让她屈服。
  “谭子越!”米鱼展开最惨烈的挣扎,开始拳打脚踢。
  噼里啪啦的声音相继传来,像是什么玻璃制品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谭子越的吼声和米鱼含糊不清的咒骂声,许久之后,房里终于安静下来,隐隐传出暧昧的呻吟声……
  那边谭子越与米鱼之间的警报算是解除,这边牧岩静坐在办公室里反复按着那个号码却始终没有拨出去。深锁的眉头,凝重的表情,足以说明他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有些人,有些记忆,是他用了多年时间才沉淀下去的,不到万不得已,牧岩不想触及。然而他又是那么急切地想要知道关于韩宇庭的一切,令眼前的捷径越发充满了诱惑。
  手机毫无预警地响了,打断了他的凝思,迅速平复了情绪,牧岩接起。
  电话里传来安以若的清甜笑语,“还在忙吗,牧大队长?”
  牧岩忍不住危险,原本严肃的表情瞬间柔下来,“正准备走,等我去接你。”他没忘今天两人约好一起回公寓吃晚饭。
  “都几点了你才正准备走?”故意在“正”字上加重了语气,安以若轻声抱怨,“人家在公司等了你足足半个小时,打电话还占线,已经自己回来了。”牧岩早就给了她公寓要是,不过今天是第一次用,心情很奇特。
  低头看了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快八点了,牧岩抓起外套起身,“对不起啊,忘了时间。”
  “回来再审你。”安以若挂电话前不忘交代,“不许开飞车,我就在家,跑不了。”
  他弯唇,笑意在俊颜上蔓延开来。
  二十分钟后牧岩回到公寓,进门后随后扭开玄关处的壁灯,换了鞋进屋发现开放式厨房外的餐厅亮着灯,桌上摆着精致的三菜一汤和两双碗筷。
  安以若正在书房里整理带回来的画稿,听到开门声,赤着脚跑了出来,“你回来了。”
  在那一瞬间,牧岩觉得住了多年的公寓终于有了家的味道,而此时的情景就是妻子做好饭菜等他回来,心底流动着温暖。烦乱的心绪忽然平静下来。他大步走过去抱着她,缠绵地吻她的脸。
  安以若被他下巴上隐隐的胡渣弄得好痒,咯咯笑着避开他的亲吻,推着他去餐厅,“吃饭去,快饿死了。”
  牧岩不依不饶地搂过她温存地吻了好一会,才将她抱到餐厅放到椅子上,然后主动给她盛饭,惹得安以若奇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回来这么晚,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抬眼看她,他漫不经心地说:“胡思乱想的后果就是会被我收拾得没力气下床。”除了写检查,他有更好的办法治她,而且乐此不疲。
  安以若面孔微红地噤声,小脚在桌下踢了下他的长腿。
  席间,牧岩边给她夹菜边不着痕迹地将闲聊的话题从她的工作转到风行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风行是以一亿元的价格被收购的?”
  “是啊。”安以若点头。
  “你觉得值吗?”
  “当然不值。”
  “那值多少?”
  “撑死五千万。”
  五千万?以双倍的价格收购一间对自己而言可有可无的公司?
  眼底闪过深谋的精光,牧岩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字地说:“离韩宇庭远点儿。”
  “说什么呀。”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安以若皱眉,“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
  “我知道。”牧岩定睛看她,郑重要求,“那也离他远点儿,听见没有?”
  不打算让她知道太多是不想她害怕,可谁能料到最后的最后,她还是被卷了进来。
  或许,这就是命。注定了的东西,饶不过,避不开,兜兜转转之后依然要回到原点。可是,如果知道结果,他的选择会不一样吗?
  眼波停留在他脸上,她乖顺的应下,“知道啦。”
  他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乖。”
  吃完饭,安以若洗了碗从厨房出来看见牧岩站在落地窗前出神,或许是黑夜的缘故,挺拔的背影微显沉重。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自背后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轻声问:“想什么呢?”
  伸手将她拉至胸前楼住,俯低头将脸贴上她的脸颊轻轻蹭着,眼眸里蕴藏的东西被掩藏着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牧岩正思索着如何去发现某个惊天的秘密。
  他本就是个时而深沉,时而幽默的男人,安以若自然发现不了如蛛丝般的微微异样。垂下双睫,她笑了,觉得此刻的相拥异常甜蜜,忍不住轻轻叫了他的名字,“牧岩?”
  “嗯?”牧岩闭着眼睛慵懒地应了声,心虚还在游离。
  小手覆在腰间他的大手上,安以若柔声曼语,“最喜欢你从背后抱我。”似是猜到他会疑惑,她结实到,“这样的姿势有心心相印的感觉。”他的心叠着她的,亲密得再无一丝缝隙。
  牧岩无声笑了起来,收拢手臂将她楼得更紧了些,让她的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倾听彼此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夜里,安以若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开门声,就随手扭开台灯,含糊不清地问:“计划做好了?”
  牧岩掀开被子躺进去,将她拉进怀里,“整套的训练计划昨天已经做好了,只是修改下细节。”很快就有新警员加入队里,他在准备特训课程。
  见他一脸疲惫,安以若关了灯,乖乖靠回他怀里。
  没过多久,感觉到他温热的唇在她的颈后游移,大手熟练地解着她睡衣的系带。以若微喘,“你不累吗?”
  “再累点儿也没关系。”牧岩的声音哑哑的,滚烫的身躯紧密契合地覆在她身上,火热的唇舌霸道又不失温柔地吻遍她细嫩如指的肌肤……
  激情褪去,安以若猫儿般趴在他胸前沉沉睡去,牧岩侧身楼着她,疲惫中凑过去亲了亲她光洁的肩膀,几不可闻地轻喃,“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不知道是她。”
  所谓相爱容易相守难。牧岩已经意识到某种潜在的危险,一天不破解除他终究放心不下。经过彻夜的思考,原本的犹豫到底被要保护她的决心冲散。
  第二天,牧岩打出了那通电话。


【62】爱情迷局

  午餐时间。韩宇庭来到安以若的办公室,“和我去趟贝勒斯休闲会所,香港运十集团的陈业成来了。”
  老板的话堪称圣旨,即便有一丝不情愿,安以若依然利落地收拾好画稿,随他离开公司。
  “运十的订单不是由盛总负责吗?”当车子滑入街道,她问出心底的疑惑。身为风行老总韩宇庭其实很少应酬,偶尔推托不过也是携盛夏出席,让她陪着去见客户倒是第一次。
  “秘书说她出去了,我没联系上她。”韩宇庭今天没叫司机而是自己开车。他专心地看着路况,轻描淡写地说,“陈业成是我们的老客户,现在他来A城,怎么说我们也该尽下地主之谊。”
  原来如此,安以若不置可否,猛地想起牧岩说过让她离韩宇庭远点儿的话,摇低了车窗将目光投向外面,不再说话。
  还好路上没有堵车,十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贝勒斯休闲会所楼下。
  韩宇庭很有绅士风度,像是知道她穿着高跟鞋走不快有意放慢了脚步。安以若跟在他身后,在侍应生的引领下往事先订好的包间走去。在经过一间半敞着门的雅间时,安以若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退了两步在门外停下,抬眸的瞬间见到牧岩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里面。
  脸颊上浮起浅笑,正考虑要不要和他打个招呼,里面已悠悠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还以为凭你对书慧的深情会终身不娶呢。”淡冷讥讽的语气让人清晰地感应到内心情绪的翻涌。
  书慧?听到那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安以若的胸口猛地一窒,微抬的手瞬间僵住。深呼吸,连续地,她强自冷静下来,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几秒钟的沉默后牧岩终于开口,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冷漠疏离。明知道见面无可避免地会触及深埋于心的记忆,他依然讶然于她的直接。
  安以若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几分,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幕尚未反应过来,已听到他们开始继续之前未完的对话。
  “难道你忘了书慧是怎么离开的?”女人冷声质问。
  牧岩合了合眼,沉声道:“我没忘。可是要我怎么样呢?七年,难道还不够吗?”
  “你就打算用一句难道还不够抹杀了一切?如果不是你那么固执,她怎么会死?”女人无情地指责,语意间听得出心底的悲凉,“牧岩,我没立场要求你一辈子把她放在心里,甚至终身不娶,可我却忘不了一滴滴鲜红的血是怎么从书慧身上流出来的,始终忘不了……”
  那个仅比她小三个月的女子眨眼之间就离开了人世,感情深厚的表姐妹自此天人永隔。很多年过去,她依然无法放下对他的恨。
  “是你害死了她。”记忆一点一滴地开始复苏,她哽咽难言。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何书慧闭着眼睛倒在血泊中的情景,牧岩的胸口迸裂般疼起来。
  是。要不是他,她不会死。是他害了她。
  仰头深呼吸,再开口时低沉的声音透着苍凉之感。他说:“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书慧不会死。”残酷的真相不容他逃避或是推卸责任。那段沉重的往事,那份因死亡而终止的爱恋让他的心疼了整整七个年头,可是他,无能为力。即使是他死她也不会活过来,除了让自己站起来,他别无选择。
  牧岩是个理智的人,在经历过痛苦与崩溃之后,终于从阴影中走出来。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如此理智以对。
  噼的一声,手中的资料袋滑落在地,仿若是几个绷紧的心弦断裂的声音。
  肺腑内被疼痛占满,紧密得没有意思喘息的空间。向来沉静的眼眸波涛汹涌,安以若几乎有落荒而逃的冲动。她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像个没了灵魂的肉身,浑身如置冰窖,冻得她瑟瑟发抖。
  空调的温度仿佛又低了几度,她生生打了几个寒战,狼狈地弯下身去,想要捡起掉在地上的资料,已经有人抢先了一步。
  “怎么了?”韩宇庭感觉到身后的她没有跟上来,回头之时见她呆呆地站在别人包间的外面,才退了回来。
  牧岩听到背后的声音转过身来,脸上的沉痛尚来不及褪去,已看见安以若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
  再看清他身旁站着的人呢,安以若的心猛地一窒,疼得她差点儿掉下泪来。
  盛夏。居然是盛夏。难怪声音听下去那么熟悉。
  忽然之间,她有种被隔绝在牧岩世界之外的错觉。他那么近,近到伸手就可触及;然而他又那么遥远,远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面容。一时还没想明白他与书慧之间发生过什么,已然敏感地觉察到,那对他而言,该是一段极为铭心而厚重的感情。与萧然不同,迥然不同。
  似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一无所知,韩宇庭探究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盛夏,落定在牧岩沉郁的脸上。
  是巧合?牧岩冷静下来,自嘲般笑了笑,有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
  极为意外的见面,带着不易被人破解的微妙。
  四个人迎面而立,就这样沉默着。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情愫,浓郁地挥之不去。
  良久之后,牧岩走过去拉起安以若的手,宽大的手掌一握上她的,下意识就皱起了眉,那么冷的一双手,没有丝毫热度。她凄然一笑,眼里有股热气直涌上了,心里难受得不行,言语边哽在喉间,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在怔忡中回神,盛夏迅速将脸上的情绪敛去,目光越过安以若落在面无表情的韩宇庭身上,镇定地说:“宇庭,你怎么来了?”
  韩宇庭牵了牵唇角,淡声道:“不打扰你和朋友叙旧了,我约了运十的陈总。”垂下眼,他沉声,“以若,陈总还等着我们。”似是深知她不会中途离去,语落之时,转身朝隔壁间而去。
  清澈眸光望入盛夏隐藏着敌意的眼中,一股酸涩之感油然而生,如潮般漫过心口,有种微微伤感压抑的感觉。安以若觉得再多停留一秒,就会溺水而亡。她神情萧索地抽出手,开口时依然抑制不住声音的破碎,“我陪韩总来见客户,先走了。”
  与他错身的瞬间,手臂被他再次握住。牧岩的瞳色骤然间变深了几分,紧紧锁定着她,温和依旧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下班我去接你,到时候和你说。”
  她受伤的神色让在任何困境面前都不曾皱下眉头的牧岩,在此刻感到有些无能为力。到底还是糟糕到这个地步,他需要给她一个解释。
  安以若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转过头,眸光在半空中凝结成一线,随后又别过头去。第一次不愿再他面前展露狼狈和软弱,第一次不想和他说话。
  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来没细想过他的过去,单纯地以为萧然便是全部了。现在突然出现了盛夏,还有那个听上去带着些许书香气的名字书慧。一时间,安以若无法消化。
  见她眼中浮起雾气,牧岩在心里叹了口气,指背轻触她透出倔犟和伤心的脸,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因为他确实刻意地隐瞒了过去。
  安以若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挣开他的手,默然离去。
  一言不发地坐在韩宇庭旁边,全然不知道他和运十的陈总聊了什么,安以若一脸的倦意,一脸的失魂落魄。她努力地想将零散的记忆拼合起来,想寻些蛛丝马迹弄清楚牧岩与盛夏、与书慧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却是徒劳无功。
  她蓦地发现,对于牧岩的了解远远不够。这个认知,让她的心一沉再沉。
  牧岩,我们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吗,为什么你对我没有坦诚以对?关于你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否关乎情爱,我都可以接受,一如你接受我的过去一般。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无数情绪疯狂交织,一颗心疼到无以复加。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似是隔着无从散去的浓雾,她再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走出会所的时候,有些适应不了午后强烈的日光,便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她对韩宇庭说:“韩总,我有点儿不舒服,想请半天假。”
  凄然失望的目光那么明显,让人无法忽视。望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韩宇庭的眼眸深不见底,开口时声音有别于平日的低沉,此刻关心之情溢于言表,“我送你。”不等她说话,已径自走过去打开了车门,等她上去。
  一路沉默,直到车子停在政府小区楼下,安以若才回过神来,礼貌地辞谢后转身进入了大厦。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淡冷的眸色一沉再沉。韩宇庭仰头望着天际翻涌的乌云,极力压住心间一跃而起的复杂情绪。
  明知道不该再招惹她,然而,冒险回来真的与她无关吗?
  说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何必自欺欺人。
  安以若怎么也没想到电视里才有的剧码有一天会在自己身上上演。当接到盛夏电话的时候,她自嘲地笑了笑,原本拒绝的话被一句“难道安小姐怕直到他的过去?”给堵了回来。反正已经知道他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安以若反倒不介意听听盛夏的版本。
  于是,她去了。
  良木缘咖啡厅里一片静寂,两个女人迎面而坐。
  无意识地搅着咖啡,安以若耐心地等待她开口。盛夏神情淡淡地看着她,忽然语出惊人,“你会离开他吗?”
  离开?牧岩吗?面对这个颇带挑衅的问题并没有让安以若情绪失控。她笑容有些淡,但仍坚定地说:“不会。”
  盛夏不了解她,当然不知道她对感情有多执著。盛夏闻言怔了怔,然后微微笑了下,思绪飘远,漫长的十几年岁月,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浓香袅袅中,安以若从盛夏口中获知了牧岩与何书慧之间的一切。
  何书慧是个清幽若菊的女子,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怎么说呢,其实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那种。
  牧岩十五岁的时候何书慧搬进他所居住的小区。很巧的是,他就读的中学就在她学校的隔壁。因两家长辈是旧识,牧岩自然而然地带着她上下学。后来他上了警校,她顺利考进本市升学率最高的高中,他们之间的联系开始靠通信维持。知道她踏进大学校门,他们才确立了恋爱关系。
  二十二岁的牧岩年轻冲动有干劲儿,执行任务时胸口中枪,何书慧赶到现场,在他倒下时将他抱在怀里,哭到晕倒。真正意识到他所从事职业的危险性,温婉的何书慧一改常态,极力劝说牧岩退出警界从事稳定的工作,然而牧岩态度坚决死活不肯。这样地僵持持续了半年之久,最后何家二老也出面干涩小辈间的感情之事。何父甚至直接找牧晟深谈,希望能为他调动工作。牧岩怒极,与何书慧大吵一架,两人情绪异常激动,终是不欢而散。后来何书慧以出国为砝码做最后的抗争,却不料在去机场途中被向牧岩复仇的毒贩绑架,当他赶到之时,她已中枪身亡。
  葬礼时,一袭黑衣的他在她墓前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面对何妈妈的打骂他默默承受。之后的一年是牧岩此生过得最浑噩的日子。他不肯回家,怕面对父母;他喝酒,没有节制;他训练,发疯一般。
  从起初的心疼到最后的愤怒,牧晟狠狠扇了儿子一耳光,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牧岩,你知不知道你为人子还有父母?你置我们于何地?难道你这样书慧就能回来吗?她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现在自责有人和意义吗?如果你真爱书慧就抓住那个杀她的人,让他得到应有的制裁!”
  滂沱大雨里牧岩颓然倒下,病了足足七天,醒来后他脱胎换骨。痛苦的经历将他打磨得日渐沉稳,经过近一年的追查,他亲手击毙了杀死何书慧的凶徒。
  那一年他去墓园看她,带去她生前最喜欢的百合花,坐了一天没说一句话。
  纵是万语千言,如今也已是枉然。
  有时候,牧岩理智得令人费解,更令人心疼。
  之后的几年里,他被工作和训练占满。出来做卧底时出现过萧然,在认识安以若之前,他的感情世界就像一张白纸,空空如也。
  那么沉重的过往,很快就讲完了。当然,后半部分是盛夏不知道的,出国多年的她自然不知道牧岩是如何挣扎着走到今天。她看到的,是他的遗忘,她知道的,是他开始了一段新的恋情。她并不喜欢这样费尽心机的自己。可当回国第一天就在银科大厦外碰到久别的人与安以若拥抱在一起,内心深处尘封的记忆被瞬间唤醒,潜意识里的破坏性人格开始一点点暴露出来,她根本控制不住。每每见到安以若,她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死去的表妹。她愈发恨安以若,可以一遍遍地毙她本是完美的设计稿,借此宣泄心底沉郁的情绪。
  可盛夏到底不是冷血,她内心深处比如何人都明白安以若是何其无辜,而她做的这些事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加丑陋,其实毫无意义。
  她累了,恨得累。
  想象着牧岩颓废的样子,想象着他如何一个人苦撑着从痛苦中走出来,安以若的心疼得厉害。她微微别过脸,将含泪的目光投向窗外,焦点在外面不知多远的山多远的水。
  对于何书慧,他是深深爱着的,否则不会僵持了半年之久都没有狠心地说出要分开的话,更不会经历了长达七年的沉淀才走出阴霾。
  原来,冷静沉稳的性格并不是与生俱来的,在经历过那一场痛彻心扉之后,他才变了。而他的心,更是曾经被鲜血洗礼过。
  骤然间,她已经分不清是在恐慌牧岩对何书慧的用情至深,还是更惊惧于与他的爱敌不过他们十几年的感情。
  A城的夜色依然那么璀璨,一盏盏路灯洒下晕黄的光,照射着空气里微浮的尘土。安以若狠力踩下油门,车子箭一般飞驰而去,瞬间湮没在暗黑的夜色之中。
  城市的某些角落,充满了诱惑。絮絮叨叨脆弱受伤的灵魂,在夜色与昏暗灯光的掩饰之下,纵情宣泄温软人性中狂野的一面。
  安以若醉了,心智也变得模糊。
  她枕着胳膊趴在吧台上,远远望过去,单薄的身影悲伤而无助,与整个酒吧如火如荼的气氛格格不入。
  手机不停地嗡嗡震动着,她摸索了半天才掏出来,放到耳边。
  “怎么不接电话?在哪儿呢?”牧岩找了她几个小时,去遍了所有她常去或可能去的地方,心急如焚,语气便不自觉地严厉了几分。
  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她突然就哭了,哽咽而破碎地低喃,“牧岩,我怕我再爱你,也敌不过你们十几年的感情……”
  她似乎怕把握不住他整颗心,却又忍不住心疼他多年来背负的沉重。矛盾的心情折磨得她那么彷徨而无助。
  她的哭声混杂着动感极强的乐声,停在牧岩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抑郁。他坐在车里,心口一阵揪紧地疼,握住电话的手因太过用力骨节都有些泛白。勒令自己冷静下来,他放柔语气,“听话,别哭了。告诉我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当牧岩以时速一百二的速度赶到“天籁村”酒吧的时候,两个眼角眉梢带着地痞流气的男人正扶着安以若往外走,其中一个似乎欲伸手摸向她腰际。
  眼底骤然涌起怒意,火气以迅雷之速直烧到脑门,哪里还有理智可言。他一阵风似的疾步冲过去,挥手就是一拳,力气之大令男人摔出三米之外。
  临近的玻璃桌被撞翻,酒吧内惊叫声四起。
  另一个男人即时发飙,将脚步虚浮的女人搂在身前,朝着牧岩叫嚣。
  顺手抢过身侧大励手中的资料袋,啪的一声刮打在男人脸颊上,声音沉冷地打断他的话,“放手。”
  男人被扇红了半边脸,嘴里还不示弱,“敢和老子抢女人……”
  话音未落,手中的女人被扯离了怀抱,同时,脸上狠狠地挨了一记重拳,随后还没等他爬起来,已被人揪住衣领提了起来,抬头之时被牧岩冷厉阴寒的目光慑住,面露惊色,“大,大哥……”
  “滚!”牧岩合了合眼,强压下心口上蹿的怒意,一把将他甩开。
  保安闻声涌了上来,扶起被打的客人,语气极为不善,“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呢?”
  “警察办案,所有人把身份证拿出来。”大励正起脸色,将安以若扶回牧岩怀里,即时亮出证件。
  牧岩拦腰将安以若抱起,径自走出“天籁村”。到了外面,她不安分地挣
  扎起来,牧岩由着她闹,扶着她走到车边。
  不知是微凉的夜风令她清醒,抑或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唤回了她残存的意识,安以若分辨出身旁的人是牧岩。她仰起犹挂着泪痕的小脸,主动吻上他的唇,有些慌乱,有些急切。
  她需要证明,他就在她身边,从来没有离开。
  牧岩抱她更紧,紧到似要将她搂碎在怀里,回吻中交织着怜惜、眷恋、以及铭心的爱。
  晕黄的路灯之下,一对恋人吻得旁若无人,缠绵入骨。
  后来他将她抱回公寓,进门后转身将她抵在门板上,伸手撕碎她身上薄薄的衣裙,激烈渴切地吻过她每一寸肌肤,浑然忘我地纠缠着她,似是要与她结合到开荒地老,直到死去……
  各有一段过往的他们终于还是遇到了感情路上的第一波风浪。对于七年前发生的事,牧岩没有更好的解释。他想,安以若需要足够的时间消化他的过往,如同他当年也用了很长很长的时候沉淀下沉痛的记忆。
  就在他们为爱情神伤的时候,A城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一个月间居然发生三起命案,死者除了有两名是吸毒者,居然有一名警员。
  牧岩一下子忙了起来。身为缉毒大人负责人,他介入案件之中,与专案小组配合,全力追查凶手的下落。可是即便如此,他依然顾及着安以若的人身安全。在心里开始有了某种猜测之后,他愈发注意韩宇庭的一切,尤其在与盛夏见面时,听她无意中说过一句“车祸之后他不只样子变了,连性格也变了,陌生得我完全不认识”后,他似是想通了什么。
  这天从案发现场回来,牧岩再次翻阅着韩宇庭的资料。在看到他出车祸的时间时,脑海里滑过某些片段,他自言自语道:“五月,又是五月……”
  五月里,萧雨被当场击毙;五月里,萧然挟持了晨晨射伤了他;五月里,安以若被顾夜绑至缅甸;五月里,经过一场殊死搏斗,他救出了安以若;五月里,顾夜脱逃,至今下落不明。
  统统都发生在五月。
  合上资料,考虑再三后他给牧晟打了个电话,“爸,您能不能帮我个忙?”牧岩是很讲原则的人,但他并不古板,当意识到有些事不是凭一己之力可以解决的时候,他知道该请谁出面。
  “什么事?”牧晟问。
  “我要申请将金钥匙从上头调出来,越快越好。”金钥匙是极为重要的证物,上次从萧雨身上搜出来后就交了上去,现在存放在警局证物室的保险柜里。牧岩去云南的时候根本没带在身上,如果按正常程序申请,除了有充足的理由,更需要足够的时间,可那个时候的他,连一天都等不了。
  “下班前把申请递上去,程序还是要正常走。我会给你郑叔叔打电话,等他通知你去取。”
  说完工作,牧晟看了看日历,提醒道:“明天你妈的生日,晚上记得带安以若回来吃饭。”
  忙得连生日都忘了。牧岩抚额,爽快地应下,“知道了。”挂了电话这才想起安以若去了外地,迟疑过后,拨通了她的手机。
  “展销会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明天还有一天,后天半天,晚上回来。”安以若那边有些吵,她应该在会场,和他通着电话还不忘交代事情,“把白色绸缎的那件礼服挂出来,对,就是那件……”
  牧岩皱眉,想象她在现场忙碌的样子,有些心疼,“别太累了,晚上早点儿休息。”
  她随口嗯了一声,犹豫了下,问道:“你,有事吗?”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他一般不会在白天给她打电话。她知道他最近为了查案作息时间有些混乱,加之她的工作忽然多了起来,忙得也没顾上他太多,两人倒是有几天没见面了。
  扒了扒头发,他说:“明天我妈生日,想带你回家。”似是怕她拒绝,紧接着说:“你忙你的吧,等回来的时候再约时间见面,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难听出前一句里隐藏的期待以及后一句里隐约的失望,安以若心里有点儿难过,正想说话又被助理打断,“安小姐,盛总请你过去一下。”
  “晚上我再打过来。”牧岩准备收线,却又被她叫住,“牧岩?”
  “嗯?”觉察到她的欲言又止,牧岩满心期待地屏住了呼吸。自从知道了他和何书慧的事,安以若沉默了许多,似有若无的冷淡令他心急又无奈。此时握着电话,似乎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然而他能感觉到,默契依然存在。
  沉默了几秒钟,她轻轻地问:“案子有进展了吗?”
  同样经历过感情伤痛的安以若在醉过闹过之后依然保留了一份难得的理智,她正在努力地学习给予他初恋最大的尊重。牧岩何尝不懂。
  微微弯唇,他说:“暂时还没线索。”
  像是无话可说,安以若没吭声。牧岩也静默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柔声曼语,“这两天都在会场吗?累不累?”
  “还好,有助理帮忙。你呢?”
  “我什么?”他状似不解,等待她的关心。
  “你,吃饭了没有?”想问他好不好,想嘱咐他执行任务时要小心,开口时却变了味。
  吃饭?牧岩看了下时间,下午三点,她问的是哪一顿?
  无声地笑了笑,他直言道出思念,“以若,我想你了。”想她孩子气的撒娇,想她纯净的浅笑,想她一切的一切。
  “嗯,我,知道了……”安以若简直对自己无语,在说什么啊,她最近都不太正常,这通电话更是糟糕透了。
  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也不等牧岩说话,她匆匆说道:“我去工作了。”然后咯的一声,电话里传出忙音。
  牧岩怔住,她居然就这样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清晨,牧岩接到专案组负责人的电话,驱车去了警局。
  “报告已经出来了。如你所料,子弹确实进行过特殊的打磨处理,大大减弱了杀伤力。否则依开槽的软头弹而言,进入人体后不可能只造成穿透这么小的创伤。”因为开槽,会在人体内开花或炸裂。
  “凶手有意误导我们。”牧岩敛下眼,神情凝重,“不过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或许他是为了掩饰子弹的来源,却偏偏给了我们提示。”大励盯着报告,闲闲地接口,“如果不解剖根本无法发现体内存有子弹残片,从伤口外观看来会以为是普通的子弹。”
  牧岩瞥他一眼,扯了扯嘴角,“这种子弹什么地方最常见?”
  大励心领神会,咧嘴笑了,“我这就带人去查。”
  连日来无头绪的调查终于有了进展,法医依照牧岩的推测对死者尸体进行了解剖,发现了子弹的不同之处。从警近二十年的江洪看着眼前俊朗的年轻人,眼里满是激赏。难怪如此重要的案子会让辑毒大队介入,他终于明白上头的意思了。牧岩,果然不同凡响。
  忙了一天,傍晚时分牧岩与大励一同回到队里。
  “想尽一切办法找线人,不能让线索就这么断了。”走进大厅,牧岩还在交代大励。
  张恒见他回来,忙迎了上来,笑得神秘兮兮的,“大队长,有人找你。”
  牧岩不解,正想问是谁,手机响了,便边接电话边三步并两步上楼往自己办公室走。
  牧晟似是有些不高兴,电话里的声音很沉,“什么时候到家?”
  看了下表,牧岩说:“七点之前。”还有二十五分钟,换换衣服狠力踩两下油门,时间足够了。
  “安以若过来吗?”牧晟怕妻子失望,忍不住提前问问。
  “她……”牧岩想说她出差了今天回不来,可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却忽然怔住了。
  “大木?”半晌没听到儿子说话,牧晟的耐心被磨光了,沉声叫着牧岩的小名。
  “啊,那个……”牧大队长口拙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趴在他办公桌上睡觉的女人,说道,“我们一起回来。”
  牧晟满意地挂了电话。牧岩走过去将安以若抱坐在腿上,亲了亲她的头发,“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安以若累坏了,因为走得急没订到机票已经坐了一天的车。自然地抱住他的窄腰,她迷迷糊糊地说:“我先回来了。”明明就没有想要故意冷落疏远他,她又怎么舍得他失望呢?
  心底涌起感动,牧岩在吻住她之前轻喃,“要是心里不痛快打我骂我都行,别一个人憋着。”生怕她有心结,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如果不是真的爱,向来强硬的男人怎能如此放下身段。想到七年来他默默承受了多少压力,安以若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抱他更紧,在他唇齿间呢喃,“都过去了……”
  是的,都过去了。以后有她陪在他身边。
  爱的天空,将由他们共同撑起来。
  当牧岩领着安以若回到家的时候,牧妈妈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食。见到漂亮大方的儿媳妇,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亲热得像是女儿回家一样。
  “阿姨,今天是您生日,”入座前,安以若将一个包装简单雅致的盒子取出来递到牧妈妈手中,微红着面孔说,“这是送给您的。听说玉具有光电效应能与人体发生谐振,促进血液循环,我选了一只手镯,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牧妈妈眼里盛满慈爱的笑意,迭声说道:“喜欢喜欢……”接到丈夫示意的眼神,她当面拆开了盒子。
  安以若偏头望了眼牧岩,而他正抿着嘴笑,似是无声的鼓励。她脸颊绯红,将玉镯戴在牧妈妈手上,大小正合适。
  席间,老人家不停给她夹菜,热情程度超出想象,搞得牧晟和牧岩备受冷落。
  晚饭过后,牧岩随牧晟去了书房。安以若边帮牧妈妈收拾碗筷边听老人家讲牧岩小时候的事。
  “别看他现在像模像样的,小的时候淘起来像只脏猴子。我早上才给他换好的衣服,放学回来跟掉泥堆里似的。”牧妈妈轻轻皱着眉头,嘴角边却噙着笑意。
  “他是不是特别皮?”安以若笑着问。
  “皮得要命,根本说不听。”牧妈妈附和,忽然想到什么又笑着说,“不过他怕你牧叔叔。有一回他和子越比赛爬树,我喊了半天都不肯下来。后来他爸回来指着他说,给我下来,他吓得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那样子还真就是连滚带爬的。”
  原来,他居然是个劣迹斑斑的人物啊。想象着牧岩爬树的样子,安以若失笑。她不禁想,人生是一本书,每一页都留有成长的足迹,而牧岩这本书,值得她用一辈子的时间细细研读。
  离开牧家之后,安以若和牧岩牵手步行着回公寓,这是自她知道他和何书慧的事之后第一次留宿在他这里。
  凌晨时分,安以若忽然惊醒,牧岩扭开台灯将她抱进怀里,“怎么了?做梦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畏缩着抱紧他的腰,身上微微颤抖,开口时声音带着口腔,“好多血……”萧然狰狞的脸,还有一张陌生的沾着血的面孔不断闪现,她吓坏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被抽走。
  亲亲她沁出细汗的额头,牧岩像抱着一个脆弱的婴儿般将她搂在怀内,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柔声细语,“别怕,有我在。”依然坚定的语气,那么熟悉,近在咫尺。
  一句“有我在”将多日来郁积在心底的情绪发泄出来,安以若终于在他面前哭了起来,眼泪滚烫地落在他胸膛上,止也止不住。
  “别哭了,我在,我在。”牧岩喃喃着哄她,双眼里的柔情蕴涵着满满的心疼。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后来更是抽出手使劲打他,巴掌一下重过一下地落在他身上,嘴里不停地骂,“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萧然要杀我,盛夏针对我,为什么啊,我爱你也错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们再相爱也抵不过你们十几年的感情……她人不在了,我想争都无从入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怕失去……”
  硬撑的坚强被瓦解,安以若将内心的软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牧岩面前。
  原来,除了心疼,她还怕他心灵走失。
  牧岩心里难受得不行,不避不闪地任她打着,直到她哭得脱力。他心疼地搂紧她,俯在她耳边,声音沙哑得厉害,“傻瓜,你不需要和任何人争。我很清醒,知道自己爱的是谁。”绵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坚定地说,“我说过,我会在你身边。不会变,永远不会。”
  感情道路上遇到风波是极为平常的事,很多恋人无缘走到最后,有时仅仅是因为一时冲动。所幸安以若与牧岩都是理智的人,他们懂得珍惜拥有,没有过分纠缠已然远走的过去,更没有轻率地说出分开的话。
  一句“都过去了”为这场风波画上了休止符。

2021-11-18

沐清雨:听说爱会来(原名《眼泪的温度》)50 - 59

【50】 飘洋过海

  牧岩出差了,因为工作临时有了调动,这一去竟有十多天。
  正是他的离开,陡然让安以若意识到他深入她的生活极深,像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早上晨跑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回头,像是他会从后面追上来,嘴角噙着笑意,抬手揉揉她的头发,说道:“看什么呢,难道今天早上的我特别帅?”沿着街道,她缓慢而细致地留下足印,似是跟着他的步伐,同进同退;有时候在街上看到银灰色的切诺基,都会怔忡好半天,仿佛全世界那么多人只有他最适合开那种车,记得她还笑过他:“你运猪啊,开那么大块头的车。”他习惯性拧眉,赏了她一记很轻的爆栗,“运你!”她揉着额头瞪他,他却憋不住笑,“你这个女人,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看来你精力过于旺盛。”安以若始终记得他那时的神情,有些无奈,有些宠爱,思及此,她会心一笑。这样的牧岩,确实让人无从抗拒,他拥有阳刚的霸气,又不失细致的柔软,这样的男人,让她如何舍得放弃?!
  牧岩说:“好好等我回来。”
  她低头,沉静片刻,抬眼时,目光温和而坚定,在他的凝视下轻轻点了点头。牧岩唇角一弯,清亮的眼眸仿若辰星般粲然,然后,他俯身抱住了她,用他的外衣将她裹在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而而来,令她不自觉深深呼吸,那时安以若的心居然一痛,幸福着,眩晕着,似是就此将他的名字烙上了心间,永不褪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就真的静下心来等待,一条短信,一通电话,都可以令她绽放单纯的微笑,似是雨过天晴,暗沉许久的天空骤然间明朗起来,就连米鱼都说:“安以若,你最近变漂亮了,终于恢复了些生气。”
  她笑,有些孩子气。心中暗想,或者爱情依然是最神奇的特效药,像是偏方一样可以治愈人心底那道看不见,但撕扯之下却很疼的伤口。
  这样的想法没有维持两天,好不容易燃起的缈缈希望便轻易被席硕良无声粉碎。
  踏上飞往巴黎的航班,安以若终于看清楚自己,并不如想像中坚强和勇敢。微笑似乎无法掩盖泪水,温柔的抚慰终究不能轻易替代六年的感情。如果誓必要彻底痛一次,如果伤害是命里注定躲避不了,那么她选择不做驼鸟,迎难而上。
  没有告知牧岩她即将远行,安以若希望在她重新回到A城的时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不止别人,她自己其实也不愿意被困死在过去。
  米鱼颇有些担心,神情难得严肃起来,劝道:“牧岩这么极品的男人你还不满意?你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不怕他误会了心灰意冷?”
  “手腕被吊灯擦破的时候也不见他误会我自杀,如果仅仅因为去巴黎就……”就放手,那这份感情似乎也不值得彼此再坚持下去。
  亲密如米鱼,也无法感受安以若此时空荡荡的心。她很想抓住他的手,让他告诉自己,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不管过去多少年,他都会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在她疲惫倦怠时递上一杯热茶,在她伤心失落时提供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受过情伤的她,急切地需要有人证明爱情是隽永而深刻的,对她,他将永远不离不弃。似乎只有这样,她心底关于天荒地老的爱情信念才不会被残酷的现实击垮。
  然,她怎么能不负责任地牵起牧岩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填补内心的空落?她想,她需要真正放下,才可以怀揣着一颗完整的心,走向他。
  对于爱情,无论何时何地,安以若都抱有一颗最虔诚的心。
  于是,她毫不犹豫的切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独自一人飘洋过海,远赴巴黎。
  米鱼对出差归来的牧岩说:“安以若是个孤单的人,表面上她喜静,内心深处她又最害怕安静。”见他神情一黯,她的心莫名一紧,“牧岩,我能不能自私地提一个要求?”
  牧岩看着她,面露疑惑,却听她说:“别轻易放手,她再也承受不了更多了。”
  牧岩默然,仰头望着天际点点的星光,良久之后终于出声:“我没资格要求她勇敢,但我知道她并不怯懦,这就够了。”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只留给米鱼一抹浅淡到完全可以忽略的微笑,那么意味深长,那么难以琢磨。
  事后米鱼向谭子越抱怨:“真是搞不懂你们男人,我还想着安慰他几句,可是看他的反应又觉得他好像也并不那么在乎安以若了。”翻了个白眼,她无力地瘫在沙发上,“一肚子话竟然没派上用场,让我憋出了内伤啊。”
  谭子越反倒笑了,“这你就不懂了,男人通常比女人有耐性。”拉过米鱼亲了亲,他若有所思:“不过据我观察大木这次的耐性明显不够,指不定现在正悔得捶胸钝足在家收拾行李,明天就飞去巴黎捉人也没准啊。”
  话是这么说,可事实证明牧岩的耐性比谭子越预期的好那么一点点,当然,也仅仅是一点点。当无意中得知席硕良莫名放弃一担极为重要的订单突然飞抵巴黎,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此时距离安以若出国,已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而牧岩与她,也已经超过二十天天没有联系,他终于开始一遍遍打她手机,甚至去向米鱼要了她居住的酒店电话。
  他说过,对于她,不会再放手,二十天,四百八十个小时,是他给她的最后期限,也是他的底线。
  当牧岩在圣诞节那天踏上飞往巴黎的航班,米鱼却笑不出来,如此执拗的三个人,真的可以在异国他乡有个崭新的开始吗?
  安以若因何前往?席硕良为何尾随而至?牧岩又要如何抢占先机?三个人的爱情,难道真的只是剪不断理还乱这一个结局吗?米鱼希望这个宿命能被安以若打破。
  冬天的巴黎,是一种湿湿的冷,安以若裹紧大衣,缓步行走在清晨的暮霭里。
  半个多月来,她徒步走遍了这座名胜古迹比比皆是的世界历史名城,从埃菲尔铁塔到凯旋门,再到爱丽舍宫,还有位于市中心的奥斯曼大街上的歌剧院,以及城市西北部的露天画廓,最后是美丽的塞纳河边,这里处处留有她的足迹,包括她不可抑制的眼泪。
  她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是曾经和席硕良相约蜜月时同游的,此时此刻,只剩她一人。他许诺过很多,亦负了更多。或者有一句话说得对,承诺是欠下的债,千万不要轻易许诺,免得穷其一生都还不了。安以若想,席硕良留给她的所谓的“债”就由她自己来还吧,走不过这道记忆的墙,这辈子,她都没有办法重新站起来。
  所以,她才在偶遇席硕良第一次携女伴出席酒会后飞来巴黎。她想在这里忘了他,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她想,如果他们的幸福不在彼此手中,那么也要各自幸福。
  安以若逆着人流漫步在塞纳河边,她不停地走了整整一天,有些茫然,有些凄惶。黄昏时分,当天空飘起丝丝细雨,她伸出手去,试图接住雨滴,冲刷她伤痕累累的心。
  喧嚣声远去,她像是被与世隔绝了一般,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世界里,冰冷,阴寒。隐约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睁开眼晴茫然四顾,可是却看不清身边的一切。
  原来,已经泪盈于睫。
  她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轻声说:“以若,等你大学毕业了,我们就结婚,然后一起去巴黎度蜜月。”
  他还宠溺地说:“婚礼就定在七八月间,那时熏衣草迎风绽放,空气里混合着辛辣的香味,绝对是令人难忘的气息。”
  她欢呼着扑进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说:“漫无边际的熏衣草花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盛景我们会一起看到。”
  他望着她笑,用鼻尖顶顶她的,将娇弱的女孩儿纳进怀里,紧紧抱住。
  他们是怎样经历了那些,又如何走到如今天涯咫尺这一步?怎么就失去了?怎么刹那间就物是人非了呢?
  普罗旺斯,她梦寐以求的浪漫之地,终究是无缘与他同去。那片深紫色的花海,承载了安以若太多的期盼与憧憬,如今,也将承载她全部的梦碎,终结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
  她决定,此行的最后一站,便是被熏衣草覆盖的普罗旺斯。
  安以若就这样,想以最惨烈的方式逼自己走出阴霾。
  飞机缓缓攀升,又渐渐下落,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安以若有一瞬的眩晕,苍茫混沌间,清晰地嗅到空气中薰衣草、百里香、松树的香气。明明是冬天,明明只剩下短而整齐的枯茎,明明已经覆盖了皑皑的白雪,可那怡人的香气依然被微风送至鼻端,那么近距离的呼吸,令她的眼晴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就是这里了,他们相约多年要来的地方就在脚下,可是彼此,离得已经那么远了。
  冷风狂野,吹乱了她长长的头发,细密的发丝划过脸颊,那么疼,那么痛。此刻的脆弱多希望有人来承载,但是,却没有谁来给她一个拥抱,惟有伸出双臂环住肩头,用力抱紧自己,刺痛而紧缩的心一点一滴沉淀着过去,沉淀着那个名字。
  心思恍然之时,没有听见向她靠近的脚步声,直到有人扳过她的肩膀,安以若茫然抬头,望见那张近在咫尺的俊颜,她多么想给他一抹温柔的微笑,可是,泪珠早已漫过睫毛,从眼角滚落,一颗又一颗……
  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他胸口,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倾泻而下。
  硕良,我要请你走出我的心灵了。包括那些美好的,心酸的,苦涩的,痛楚的,一并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了……


【51】 情定巴黎

  或许生命中的缘份,常常是由许多不经意促成。牧岩没想到冷寂多年的心会再次燃烧,更无法预料这场爱恋会以如此无奈的方式拉开序幕,他觉得,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意外之外,偶然的必然。
  黄昏时分,高远的天空被落日染红,火焰一般的红色蔓延到天之尽头,令此刻的哀伤愈显凄清凝重。牧岩默然垂下双睫,英俊的面容上掠过一抹酸楚的疼痛。
  飘洋过海追到法国,不是失了耐心,而是因为不经意间爱得太过投入,承受不起失去。原谅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走出他的生命,哪怕一百米,都会让他觉得是天涯与海角的距离,更何况远隔万里。
  见她茫然游荡在巴黎街头,将她的疲惫和心碎看在眼里,牧岩的心疼得厉害。或许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命运的这次转折,有多令她猝不及防,而那段刻守在她心尖的爱情,终究会随着此次远行枯萎,残败。强压下心底绵长的思念与焦燥,他远远地陪着她缅怀已然走到尽头的往昔,是尊重,亦是疼惜。
  抬头望向天际,天地仿佛瞬间静止,惟有空气悄无声息地缓缓流动,牧岩轻若不可闻地低叹,带着些许冬日冰冷的味道,悠长,悠长。微微收拢手臂,将异常脆弱的她圈进怀里,仿佛要将身上的热度分予她,烘暖她冰凉的肌肤。
  当他身体的热度透过衣服真实地传递给她,原本升温到极至的疼痛霎时得到缓解,安以若瞬间软弱下来,将脸埋进他颈侧,伸出胳膊紧紧拥住他,像是拥住生命里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和光亮,她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牧岩抱她更紧,抬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没有出言劝慰。
  六年的付出只换来撕心裂肺的痛,除了将所有的一切淹没在磅沱而下的泪水中,似乎也找不到其他遗忘和渲泄的方式了,就让他以温暖的怀抱给她最后的成全和抚慰吧。
  望着远处相拥的身影,席硕良觉得有什么在胸口悄然迸裂,传来噼叭的破碎之声,疼得他呼吸都变得艰难。六年来,他也曾努力想要握紧手心细碎的记忆,六年后,咫尺之间的幸福终是从指缝间悄然流走,昔日的种种,刹那间跌落在地,瞬间粉身碎骨。
  他输了,输得彻底。
  当得知她独自一人远赴巴黎,他就知道,他们之间已然缘尽缘散。半年来不是没有挣扎过试图挽回,毕竟他们是真的相爱过,然而,他是很冷静,也很理智的人,是他选择分开,就应该承受可能发生的一切,哪怕内心无比悲凉,也再无资格叫痛。来到巴黎,甚至鬼使神差地踏上了飞往普罗旺斯的航班,也仅仅是想陪她走过这段哀痛的心里历程,算是履行曾经许下的承诺。
  对她,他是再也无法给予更多了。没有资格,没有立场。
  有些人,错过了一时,就错过了一生,再也无法回头。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觉得双脚都已经站得发麻,他看见远处的她从牧岩怀中抬起头来,目光空茫地望过来。席硕良微笑,眼中却有泪水随着这微笑,一同落下。
  或者是距离太远,或者是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们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只能用心去读对方的心,只能以交凝的目光向似近似远的昔日恋人作最后的告别。
  一切就像是定好了的结局,千回百转之后,谁也没能守得住谁,他们的爱情就此止步,最终以紫色花葬作为终结之笔。
  将梦粉碎在普罗旺斯的熏衣草花海之中,安以若擦干眼泪,带着破解一切困难的勇气,坚定地随牧岩离开,是果断,更是不顾一切的毅然决然。如果不经历,她不会知道,除了度硕良,还有一个人,可以在芸芸众生之中找到她。那么,还有什么理由退缩?
  飞机在巴黎戴高乐机场降落的时候已是深夜,安以若乖顺地任由牧岩牵着手行至酒店大厅,似是想到什么,她乍然收住脚步,一时茫然地站在原地,触到他疑惑的目光,怯怯地说:“陪我去个地方好吗?”问得那么小心翼翼,深怕他拒绝一样。
  对于她的请求,他很难说“不”,于是,牧岩点头。
  天空坠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迎风而立的身影被寂冷的夜笼罩其中,飘渺得似是顷刻间就会消失不见。
  站在十八层的大厦顶端,她垂下长睫,将翻涌的情绪封存在眸底,任寒风肆虐。
  牧岩脱下大衣披在她肩上,将目光投得极远,淳厚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开来,“刚到巴黎那天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走向塞纳河,我喊了你一声,你似乎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傻呼呼地四下张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寻宝呢。”站得实在太高了,能在人群中认出她已经算是奇迹,牧岩当然看不清她那时的表情,可是光想她茫然四顾楚楚可怜的样子,足以令他胸腔溢满心疼,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冲下去抱紧她,迈出的脚步被收回,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他克制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真正疼痛的时候他就在身边,自然看到了她的狼狈,安以若心酸欲泣,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许久之后喃喃着反驳:“哪儿傻了?”
  “哪儿都傻。”他笑,语气不自觉夹杂了几分宠爱。
  “我不觉得那时的你有多狼狈。”似是洞悉了她的心事,他柔声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蜕变的过程,你也不例外。”
  润物细无声的温暖让她觉得窝心,安以若扯出一抹笑,轻浅柔和的那种,朦胧了眼眸深处露出的些许伤感,随即转过身,将目光移向远处。
  某种诱惑的气息似是在无声蔓延,仰起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凝神静气,将波动的心境按下,让清醒逐渐替代了凄然。
  身边的这个男人,或许是别人仰望而不可得的星光,她又如何舍得让他成为遍铁生锈的陨石?错过了他,可能再也无缘得遇蕴含包容和宠溺的爱了。
  遥远的天际似是漆黑的幕布,世界被笼罩在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下,她静静站在那里,背影纤细而斜长,而他,默然陪在身侧,坚若磐石。
  良久之后,微微睁开眼望向高悬在天际的明月,皎洁而又高远,还有一个人的眼神,深邃,暗沉,复杂,关切。
  许多年后安以若回想起那一夜,牧岩的眼神依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宽容悲悯,洞悉一切,或许就在那一秒一瞬间,她有了某个决定。
  粗略算算自己静立的时间,见他始终沉默不语,安以若孩子气地蹙眉,转身面对他倨傲地指责:“你这个人真是,好歹安慰我几句吧?这个时候怎么又沉默是金了?平时不是最能侃?”声音轻浅凝滞,尾音缓缓散开,释然的轻松淡去了似有若无的怅然叹息。
  看着她略带娇憨的表情,牧岩觉得安以若有时真像幼儿园里犯了错的小孩儿,笨笨的,呆呆的,让他根本说不出一句重话来,惟有疼着宠着的份儿。
  于是,他无辜地挠挠头发,拧着眉凝视她,眼里闪过促狭的温柔:“安以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发泄了很久,这里风很大,我都快冻得牺牲了。”故意连名带姓叫她,云淡风轻地化解了令人局促不安的气氛。
  听他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他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大冬天的他却只穿着件西装外套。认识这么久,这是第二次见他穿得如此正式,机场初遇的时候他也穿着西装,想必是任务需要。安以若微眯着眼晴,神情专注地望着眼前身材颀长,面容俊逸的男人,头一回觉得他真的很帅,不是那种震憾人心的帅,怎么说呢,是属于那种越看越帅的类型。棉质的白色衬衫,外罩一件剪裁合身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长玉立,目如朗星,忽然想到他们身陷缅甸时彼此的狼狈,很没风度的,她哈地笑了,“英俊潇洒能文能武热爱祖国和人民的队长同学也会怕冷?”嘴上调侃着,心中却涌起无言的感动。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个男人愿意守护着她,那么坚定,那么执著,又那么……深情。
  牧岩挑眉瞟她,双手插进裤兜里,耸了耸肩,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不满地抗议:“哎!我说,以后你要是心情不好千万换种方式折磨人,这死冷寒天的我再耐冻也扛不住啊。”说着还配合地跺了跺脚,抽出手放到嘴边呵气。
  巴黎的夜当然冷不到这种程度,半真半假的抱怨听在她耳里像是撒娇,目光锁定在他有着大孩子一样笑容的脸上,安以若默然,心底涌起感激和感动。
  四目交凝,她深呼吸,连续地,然后缓慢而坚定地走向他,轻浅的声音逸出嘴角,他听见她说:“亏你还是大队长呢,借过人家的东西不知道还啊?”
  被冻红的小脸紧绷着,还一副讨债的口吻,令牧岩怔忡了一瞬,等反应过来,嘴角上扬的弧度渐大,勾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机场初遇的情景再次浮现脑海,清晰地就像发生在昨天。撒出去的网即将收回,被锁定的鱼却狡滑的险些发现人群里异常显眼的他,目光不着痕迹扫过四周,牧岩大脑急速运转,在看见不远处频频低头看表的白色身影,他大步走过去,俊颜上带着迎接恋人般的欣喜,在安以若怔忡时俯在她耳际低声说:“小姐,借用下你的怀抱。”然后手臂一收,搂住她的纤腰将神情愕然的女子压向怀里,蜻蜒点水般吻上她的唇。
  也就是从那时起,命运的红线已将两人牢牢系在了一起,尽管走了很多弯路,最终还是要绕回彼此身边。
  牧岩望着她笑,亲昵而自然地为她理了理鬓发:“这还赖上我了呢。”手指缓慢地抚上她的脸颊,俯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他说:“等你来要这个怀抱差点等到天荒地老了。”
  当他温热的唇划过她额际的皮肤,安以若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似乎在他面前,她总是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绪,时而慌乱,时而脆弱。
  “向你借过的怀抱现在还你,趁四下无人,想哭就痛痛快快哭一场。”颀长挺拔的身体站定在她面前,牧岩替她挡住寒夜刺骨的冷风,长臂一伸,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我知道忘记是件很困难的事,可是当曾经已变得面目全非,除了忘记,我们别无选择。”右手扶住她的后脑贴在他胸口,他说:“安以若,你有我!”感觉到她的小手爬上他的腰际,他手上略微用力,将她更加贴近了他几分,淳厚磁性的嗓音再度想起,“把一切留在今夜,明天开始,你就是全新的自己。相信我,不是每份爱情的结局都是悲伤,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时间乍然止步,空气骤然凝结,安以若瞬间忘记了呼吸,耳里,脑里,心里,全部塞满他不像情话的情话。
  那么坚定的语气,那么低柔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轻易就让她软弱下来。坚强的面具瞬间龟裂,泪,就那样滑出眼角,纤陌纵横在脸上,止也止不住,滚烫地透过衬衫落在他胸前的肌肤上,深心处翻涌着铭心的温暖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就是他,只有他,能给她带来如此的悸动,安以若幡然醒悟,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此去经年,物是人非。何苦挣扎?何若自苦?
  要走的人留不住,逝去的爱回不来,谁是谁的过客,谁又是谁的皈依,答案,已是昭然若揭。
  安以若潸然泪下,只为他那句,“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天地之间,她的疼痛被无情地冲刷,再也留不下点滴痕迹。注定得不到的爱被牧岩炽烈的情感覆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不见。世界并没有轰坍,有人值得她站起来继续爱下去,他们,要在一起。
  冰冷的泪一滴滴倒流进嘴里,咸涩到苦。然,却意外地带着炙热灼人的温度。原来,幸福的时候,依然可以流泪,原来,眼泪的温度竟如此变幻莫测,或冰冷,或炙热。
  巴黎之夜,她终究学会了忘记,将背道而驰的席硕良永远留在了普罗旺斯,让那片深紫色花为他们斩了情,断了爱。然后,她懂了,在爱里,不是你想粉身碎骨就可以。
  安以若无言地抱紧牧岩的腰,脸颊贴在他颈侧,等他为她打开那扇开满铃兰花的大门。
  没有人能预感到命运的变迁,接下来的路是苦是甜,相爱的两人将共同分享。


【52】 此生之约

  天空坠满朗朗的星,皎洁的月光洒满大地,柔和地照在他们身上。安以若抬眸,眸光跌进牧岩幽深的眼底,那里面似是浮动着几许坚定与疼惜,禁不住就是弯唇一笑,浅淡的笑容仿若一道阳光,明朗而灿烂。
  荡在心口的爱意喷涌而出,牧岩深切绵长地呼出一口气,再也移不开痴缠的眸光,把她拥入怀中,温柔带笑,“以若……”俯低头将她深深吻住。
  温柔的声音霎时将她溺毙,残存的意识顷刻间被全然震散,安以若再无力抽身。
  直到两人皆有些喘息,四片唇才不舍地分开,抚在她后脑的手缓缓向前移过来,略显粗糙的掌心贴在她脸颊上,指腹极珍爱地在她泛着红晕的面容上轻轻抚过。
  如此温柔的注视令她的心怦怦跳动,脚下几乎站不稳,那颗曾极力抗拒过的心在瞬间彻底臣服,安以若不避不闪地任由他捧起她的脸迎向他,缓慢地再度俯低头吻上她的唇。
  在这段感情中,他付出十分的真心真意,而她,垂眸接受他亲吻的时候,亦是带着十成十的决心与毅然。
  那夜,两抹交叠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的身影被西斜的月色笼罩,他们拥抱着彼此,吻得缠绵入骨。
  那夜,有人无法入眠。天台之上,一对相恋的人决定开始全新的爱情之旅。他们迎风而立,俯瞰巴黎璀璨的霓虹夜景。
  牧岩自背后将安以若拦腰搂入怀里,侧脸轻贴着她的脸颊,偏头时唇瓣若有若无地轻触她的额沿,无声笑了起来。
  一切仿若一场梦,飘缈却不失真实。梦醒之时,安以若随着牧岩的步伐来到另一个国度——西班牙巴塞罗那。
  安以若来到餐厅的时候牧岩已经在靠窗边的情侣卡座里等待。
  复古风格的墙上嵌入几盏小小的吊灯,晕黄的光柔和了餐厅的氛围,别有一番情调。
  菜式上齐后,牧岩体贴地为她布菜,细心地递纸巾,优雅的举止十分绅士,愈发令安以若不解。两人下塌到酒店后,他将她送至房门口,说让她先休息一下再带她出去吃东西,结果一个小时后却只接到他的电话,然后被酒店外等待已久的出租车载来了这里。问询之下,那人美名其曰:约会。令她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很多天没有好好吃饭,安以若胃口大开,等吃得差不多饱了,才注意到牧岩靠在椅背里,专注地望着她,眉宇间尽是笑意。
  下意识抿了抿唇,红润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妩媚的娇羞,为了掩饰尴尬,她轻咳了一声,“你怎么不吃?”
  唇边浮起点点意味深长的浅笑,牧岩倾身向前,伸手握住她搁在桌上的手,“看你吃就饱了。”
  直觉认为他眼底的笑意带丝邪气,安以若面上一窘,抽回手将下巴搭在杯沿上,问出心底的疑问:“为什么来巴塞罗那啊?最近有球赛吗?”
  牧岩莞尔,“知不知道你在巴黎住的酒店消费多高,我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在那儿住上几晚,再不赶紧带你离开,我担心你连回家的机票都败光了。”球赛?她真以为他有那么好的兴致?这个女人。
  她又羞又恼,故意说:“不是有你吗,等我败光了返程机票,你就留下洗盘子呗。”
  牧岩失笑不迭,“想我堂堂一名中国警察却沦落到在异国他乡洗盘子,会不会惨了点?”敛了笑,他抬眼看她,“知不知道圣尔威斯广场?”
  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说:“你是为了卡纳勒喷泉而来?”
  他挑了下眉毛,但笑不语。
  “传说如果喝了卡纳勒喷泉的泉水就会再来巴塞罗那,你信?”
  笑容被迅速褪去,他反问:“为什么不信?”
  安以若被他无比严肃的回答噎得无话可说,抬眸看向他,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也不怕憋坏了,想说什么就说。”他笑,搔搔她的头发。
  安以若想了想,迟疑道:“你不想在巴黎停留对不对?”
  低低的声音,问得那么小心翼翼,惹得牧岩反倒笑了,“估计换谁都不愿多作停留,我也不例外。”眸光落在她脸颊上,他说:“不想骗你,我确实不乐意留在那,感觉再呆下就得窒息。”伸手抬起她的脸,让她看着他的眼晴,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你脑里属于我们的记忆是单纯的,仅仅只有我们俩儿。懂吗?”巴黎属于席硕良,她把他留在了那里,那么,他没理由让自己卷进去。
  她不再说话,投出眸光,定晴看着他的眼晴,脸颊在他略显粗糙的掌心蹭了蹭,第一次感觉到在他身边的幸福,旁若无人的注视让她觉得自己是他的惟一,这样的安心与踏实是曾经没有过的。
  “不会觉得我小心眼儿吧?男朋友是不是有吃醋的权力?”见她唇角徐徐弯起,他俯身隔着桌子吻了下她的额头,“很多年过去了,喷泉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样子。不过我愿意相信我们一起喝过那里的水,会再来巴塞罗那。”
  牧岩骨子里并不是个浪漫的人,过去很多年的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训练,有时连他都怀疑自己可能真是个木讷的人,可为了她,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挖空了心思。
  或许,女人就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够牵引男人做出很多事后看似幼稚的事情来。
  眸光闪了闪,从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安以若说:“一会我们去圣家大教堂吧,我听过一个传说,说那是爱情的圣殿,在那里许下誓言的恋人,会在天使的祝福下,得到永远的幸福。”尽管誓言褪过色,她依然心怀虔诚。安以若诚心希望,将逝去的爱遗忘在巴黎,在巴塞罗那迎来崭新的一切。
  变幻的眸光中似有千言万语,牧岩微一侧头,淡淡笑了。他原本就打算带她去那里。
  巍峨的圣家教堂气势磅礴的屹立眼前,安以若忽然有种海阔天空的感觉。她孩子般张开手臂,垂下眼帘贪婪地呼吸着午后清新的空气,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无声翻涌在胸腔,震得她忍不住扬起唇角。
  望向她的双眸跳动着柔情暖意,牧岩不容躲闪地站定在她面前,缓慢地执起她的手,从外套内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红色绒盒,他将里面那枚白金素戒戴在她纤细的手指上,语气出奇温柔:“别紧张,不是求婚,只是表示我对这段感情的期许和诚意。”将她柔软的小手包在掌心,黑瞳深处第一次毕露出强势,低沉淳厚的声音回荡在耳际,他说:“等我通过考核为你换上另一枚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结婚。”
  凝重的神情,坚定的语气,容不得安以若说个“不”字,她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一阵目眩神迷。
  巴塞罗那到处可见的别具特色的白色哥特式建筑,令这座有地中海曼哈顿之称的城市到处充满着浪漫的气息,牧岩认为这里堪比浪漫之城的巴黎,而在圣家教堂前许下的承诺,没有不实现的道理。喝了卡纳勒喷泉的水,再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他相信就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她所谓的传说只是一部份,完整地传说是这样的:在圣家堂求婚并结婚的夫妻将永远得到上帝的庇护,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就像他送的她的铃兰花一样,永不分开,他为了这个传说将她带来这里,而戒指是他为她准备的圣诞节礼物。
  低头看着手上那枚有着简单花纹的指环,唇边漾开一抹恬静的笑,眸光辗转之间,看见他左手上赫然戴着另一枚同样款式的,嘴角边的笑意愈发深浓。皓腕爬上他颈间,惦起脚浅啄了下他的薄唇,她说:“可我没有为你准备礼物怎么办?”
  “你就是最好的礼物。”双臂微收,让她柔若无骨的身体紧贴在他怀内,牧岩诱哄地说:“当然,你也可以说点好听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
  她合上眼,微笑着,毫不迟疑地将手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扣在一起,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闷闷的心跳,强劲而有力。再简单不过的节奏,永恒不变的旋律,她竟就有了想依赖一辈子的想法。
  女人啊,真是软弱而又奇怪的动物。不知不觉间,已然失了心。
  “牧岩,我们会像铃兰花一样永不分开。”她喃喃着出声,带着飞蛾扑向火中央的坚定。
  牧岩笑容变深,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承诺化在了风中。
  一趟巴塞罗那之行迅速拉近了心的距离,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除了没有越过最后的防线,牧岩把男友的权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将女友宠上了天。安以若小女人般享受着他的宠爱,每每触到他柔情的目光,都忍不住唇边的笑意。牧岩带她看遍了市区里哥特式、文艺复兴式、巴洛克式的建筑以及现代化楼群,相依相偎的身影穿梭在这座依山傍海的城市,留下仅仅属于他们的印记和回忆。
  安以若惊喜地发现这是一座很美很美的城市,她觉得已经爱上了这里。另外,她意外地发现牧岩竟然说着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更是崇拜到不行。趴在他背上,她凑到他耳旁,轻轻地说:“牧大队长,你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优点啊?”
  不顾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牧岩背着耍赖说走不动的女人,漫不经心地说:“等我数数。”
  她轻声笑,“千万别说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优点太多数不过来啊。”
  牧岩笑了笑,颇有些懊恼被人拆穿了心思,“虽然你抢了我的台词,不过我还是十分愿意给你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去发现。”
  心口微微轻颤,她笑了,笑得温柔,笑得甜蜜,偏头枕在他背上,是从未有过的幸福。
  时光在你感到幸福的时候总得溜得特别快,还没逛遍巴塞罗那的每处盛景,催促他们返程的电话已经络绎不绝,先是安妈妈,接着是牧妈妈,最后是牧岩的直属领导,说是之前队里全力追查的案子有了新线索,希望他提前结束长假回去指挥大局。没办法,生活除了恋爱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做,尤其是身处特殊岗位的牧岩更是不能随心所欲。所以,来到巴塞罗那第七天时他们坐上了回A城的航班。
  飞机上,安以若靠在牧岩怀里,摆弄着他因长期握枪而微带薄茧的大手,歪着脑袋说:“你是不是总受伤?”
  “没有那么危险。”牧岩弯唇,“再说你男朋友有多能干你不是亲眼见过?”
  她嘟嘴,搂过他的脖子撒娇:“以后不许你去危险的地方见危险的人,听见没?”特警这个职业让他时刻被危险包围,她又如何能不担心?从前不以为意,现在当然不同。
  牧岩心中一暖,笑着说好。见她眨巴着眼晴盯着他的胸口,他笑得邪邪的,俯低身子凑到她耳边,用仅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说:“等四下无人的时候再让你好好检查看看,嗯?”
  说得那么暧昧,惹得她耳根都红了,挣了两下没挣脱他搂在腰际的手,只好将脸埋在他颈侧。牧岩轻声笑,笑声爽朗而愉悦,胸腔里发出好听的共鸣。
  她捶他一拳,没过多久小手开始不老实地伸进他外套里,隔着衬衫摸向他左胸口,牧岩并未阻止,闭着眼晴懒懒一笑“找什么呢?小心我喊非礼。”
  安以若不理会他,皱着眉毛细细地摸着,终于摸到一处和周围触感不同的肌肤,她问:“怎么过了这么久还没好?难道留疤了?”
  拉下她的手握在掌心,牧岩笑得慵懒迷人,“等你以身相许的时候就好了。”
  嗔他一眼,她说:“追人家的时候可比现在可爱多了。”现在笑意里总都带着丝邪气,害她有点紧张。
  牧岩眼皮都没抬一下,答得云淡风轻:“要不那样能骗到你嘛,天真的姑娘啊。”
  安以若故作不屑状撇了撇嘴,欲抽回手却被他微一用力握得更紧,望着他刚毅不失柔和的侧脸,她笑着靠回他怀里,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安静与平和。此刻亲昵的依偎变得弥足珍贵起来,安以若有些傻傻地希望就这样一夜白头,天荒地老。
  经过长时间的飞行,当飞机开始下降高度的时候,安以若趴在牧岩怀里睡得正香,他宠爱地笑,拍拍她红润的小脸将她叫醒。
  她像小猫一样在他肩膀处蹭了蹭,摸索着握上他的手,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困。”
  “到家了再睡,看一会儿被风吹感冒了。”将她细碎的发别到耳后,牧岩放柔了语气轻哄,对于她爱撒娇的小性子已经摸得很透。
  她嘴上嗯了一声,身子却赖在他怀里一动不动。
  牧岩笑着与她闲聊:“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去看小表嫂和宝宝。”
  提到郗颜,安以若顿时来了精神,“温行远这回可乐坏了,想想他紧张颜颜的样子就好笑。你不知道,出国前我去他家,他恨不得每走一步都抱着颜颜就怕她摔跤。”眨巴着眼晴,她笑着说:“昨天晨晨还在电话里向我抱怨,说有了弟弟以后,爸爸妈妈都不疼她了。”似是想到什么,安以若忽然敛了笑,睨着牧岩,搞得他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半眯着眼晴看着他,安以若酸酸地道:“晨晨说让你快点回去,她要以女朋友的身份搬去和你住。”
  牧岩哈哈笑,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我可以理解成你在吃醋吗?”
  “何止吃醋,我想到山西搞批发。”眼珠转了转,她说:“你这个家伙,早晚带坏小孩儿。”
  “晨晨可比你有眼光,知道早早预订我。”牧岩挑着眉,似笑非笑,“你同不同意她去和我住,嗯?”顾虑到旁边还坐着别人,他低下头,小声说:“要是你来我死活不让她住进来。”
  “懒得理你。”推了他一把,将刻意靠近的俊颜扳得远了些,想到晨晨在电话里脆生生地说:“以若阿姨,小叔叔是去找你了吗?他不要晨晨了呀?人家是他女朋友耶。”她又憋不住笑了,“小东西鬼灵精似的,真是可爱。”
  “放心,牧童会更可爱。”牧岩慢条斯理地插话进来,意态潇洒从容。
  安以若一怔:“谁是牧童?”
  牧岩唇角微弯,笑得暧昧,悠悠砸出一记极重磅的话:“我们的女儿。”


【53】 平静背后

  年初的A城,是一个暖冬,加之重获一份贴心的爱情,安以若更是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有了牧岩,轰塌的世界骤然变得完整而明亮起来。安以若的幸福感那么直接和强烈,令疼爱她的父母也禁不住微微含笑。
  回国后两人很快投入工作,牧岩为她休了从警多年来惟一一次长假,连续多日驱车往返于临近的几座城市查案,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安以若心疼他,发短信提醒他注意休息,常常是短信发出去很久才有回复,有时是一句:“你也一样。下班开车慢点,今天不能去接你,晚上通电话。想你。”有时只有一个字:“好。”安以若盯着手机屏幕,想到他英姿飒爽的身影,胸腔里溢满暖暖的柔情,转念想到他可能遇到的不可预知的危险又开始忐忑焦虑,每晚不接到他的电话就无法入眠,一段时间下来,她开始每天二十四小时开机,像是随时等待他的来电。终于,已经到了关心则乱的地步。
  那天午后牧岩打来电话,简洁地说:“下楼来。”
  “你回来了?”他去了B城,安以若三天没见到他了。
  他笑了笑,命令道:“快点,只有五分钟时间。”
  她一阵风似地冲出办公室跑进电梯,果然在楼下看到朝思暮想的人意态慵懒地倚在车前。看见她,牧岩弯唇一笑,挑了挑眉朝她伸出手臂。
  似是习惯了他的旁若无人,安以若小跑着扑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男性气息,在他颈间蹭了蹭,柔声曼语:“不是说最快也得明天回来吗?”
  牧岩抱了抱她,担心她冻感冒带她坐上了车,才说:“一会儿还得走,顺路过来看看你。”
  安以若隐隐有些失望,孩子般钻进他怀里,抱紧他的腰,“又要走啊,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五六天,如果顺利案子就能结了。”敞开大衣将她裹进来,牧岩解释完深深将她吻住,微凉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脸颊,最后落在她颈间,反复摩挲……
  人前冷漠稳重的他在爱人面前不过是个普通男人,会想念,会眷恋,会不舍,否则不会特意绕路过来,只为这短短的五分钟相聚。
  手机响了一声又挂掉,牧岩皱眉,知道是大励提醒他该走了,不舍地松开她,轻刮了她的俏鼻,他说:“我得走了,在家好好的。”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儿。倒是你,小心点啊。”她体贴地嘱咐,亲昵自然地为他理了理本就不乱的头发,然后是外套。
  他笑,仿佛将所有的爱恋都融入这一抹微笑里,那么温暖,那么迷人,俯身啄了下她的唇,再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安以若站在街边看着大励的车遥遥驶过来,特意在她面前停了下,笑着打招呼:“走了啊,嫂子。”没看清车上还坐着什么人,只听到隐约传来低低的笑声,脸上泛起红晕,她不意思地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转身跑进了大厦。
  这就是牧岩,无论多忙总会想方设法挤时间见她,对于两人的关系更没有丝毫遮掩的意思,磊落得让她很害羞,那声嫂子直唤进她心里,暖暖的,柔柔的,是肯定,更是认可。
  恋爱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与席硕良在一起六年,他的朋友她认识的没有几个,与他共事三个月,无论是身边的同事还是他生意上伙伴,没人知道他们是恋人关系,仅仅以为她是他的学妹,从国外进修回来承蒙关照一步登天成为“弘泰”首席设计师。
  男人与男人不同,恋人与恋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当然也不同。相比之下,安以若发现和牧岩在一起更开心。她欣赏他在紧急关头表现出来的魄力,喜欢他夜半三更给她打电话报平安或是突然出现在家楼下按喇叭叫她下去,更抵抗不了他像之前那样为了见她一面不惜违背一惯的作事风格。点点滴滴,零零散散的细节串连在一起,让她慢慢了解到牧岩有多么虔诚地把她放在心里。面对这样的恋人,她的心怎能不沦陷?!
  整个下午似乎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傻笑,直到有人敲门通知她四点钟有个临时会议,安以若才回过神来,懊恼地趴在桌子上摆弄着手上的指环,嘟囔道:“都怪你……”要不是他,她不会无心工作。
  或许,安以若还没发现,对牧岩的依恋程度早已超出她的想像。
  推门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公司主管级以上人员几乎到齐了,安以若沉静地坐下来,忽感气氛有些压抑,面对众人的窃窃私语,她依然置身事外,直到邻座的高级销售经理爆出惊人消息,安以若愕然。
  一切的猜测在关寒南眉眼含笑走进会议室时被证实,实力雄厚的“风行”在这个午后江山易主,以一亿高价被法国一家服装公司全面收购。
  当关寒南最后一次以“风行”老板身份主持完会议,一名年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身穿时尚小套装的女子款款而入,她淡然一笑,轻浅的声音悠悠响起,“韩总在谈一份极重要的合约人还在巴黎,从明天开始由我暂代总经理一职……”
  散会后安以若知道她姓盛,单名一个夏字,是新老板韩宇庭重金外聘的服装界精英。之后的两天,盛夏一一召见了各部门经理,然后给公司所有员工发了一封电邮,通知在职满一年的员工自下个月起工资上调百分之十,全部留用。
  霎时,欢呼声四起,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矩被这位神秘的韩总打破。人还没露面,已为自己博了重彩。“风行”一切运作如常,平静得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变革。然而,受关寒南重用的安以若却忽遭冷落,之前递上去的已经通过的设计稿一夜之间被全部毙掉。
  总经理办公室里,盛厦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中,眸光淡淡扫过她,冷傲开口:“安小姐,或许你觉得该拿更高的报酬才配得起你的设计?”
  这话太过尖刻,将她的设计贬得一文不值,安以若强压下不满,诚恳地说:“我觉得我已经尽力了。”
  “有些事或许不必尽全力,用心就可以做得很好。”语气是咄咄逼人地强势,盛厦面无表情地将设计稿掷到桌面上,淡淡地说:“一个星期。希望安小姐让我看到你尽善尽美的设计。”
  安以若顿觉难堪,面孔微红地接过设计稿,默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面对这样的局面,沉不住气的人可能恼怒之下会提出辞职,毕竟凭她的实力换份工作易如反掌,可安以若是那种特别要强和倔强的人,她不会甘心就这样认输,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静下心来,精雕细刻地修改设计稿,似乎对于所受到的冷遇全然不屑,可是当牧岩回来,问她怎么搞得如此憔悴的时候,她忽然就哭了,眼泪哗啦掉下来一串,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等到情绪平静下来,牧岩给她擦眼泪,掐了下她哭得红红的鼻头,柔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告诉我,是安叔叔骂你了还是米鱼欺负你了,嗯?”
  “人家哭得这么伤心,你还逗我。”她有点不好意思,心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被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到而已,职场中最见怪不怪的戏码罢了,于是就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工作有点不顺心。”
  牧岩状似轻松地笑笑,拉了拉被她哭得半湿的衬衫前襟,低声抱怨,“看看我这衬衫,新买的啊,安以若。”
  “反正也脏了,干脆让我擦擦鼻涕得了。”她气他。
  见她像头气鼓鼓的小牛,牧岩摊开手,很认真地回应,“喏,擦吧。”
  安以若破涕为笑,捶了他一拳,“什么破衬衫啊,以后不许穿这个牌子了,一点也不软。给我纸巾。”
  “你的话就是圣旨。”牧岩笑睨着她递上纸巾,“要不我现在就脱了?”说罢,作势欲解衬衫扣子。
  安以若一巴掌打开他的手,控诉道:“牧岩你这个流氓。”
  望着她娇憨的表情,牧岩微微笑了,然后捧起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开口时声音异常低柔,“要是做得不开心辞职就是了,不要委屈自己,不是还有我嘛。”
  那么爱怜疼惜的语气,差点让她再度落泪。安以若觉得自己真是幸运,能遇上牧岩这么好的男人。她暗自祈祷与他的爱,成为一辈子的长相厮守。
  不知道是不是牧岩为她带来了好运,修改之后的稿子终于顺利通过,安以若在周五下班前意外接到一个电话,竟然是远在法国的韩宇庭打来的。
  “辛苦了你了,安小姐,稿子我很满意。”语气温和,声音如大提琴般低沉。
  “韩总客气了,份内事而已。”安以若回答得体,又听他说:“盛夏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下季发布会主推你的设计,如果作品受欢迎,我会考虑为你申请商标注册。”
  安以若愕然,“韩总……”
  “近期我还不会回国,设计方面的工作劳安小姐费心。”他说得那么诚恳,让人无从拒绝,安以若淡笑:“韩总放心,我会尽力而为。”


【54】 酒不醉人

  晚上的时候牧岩来接安以若去“山水”吃饭。本来也约了程漠菲,可她忙着排练来不了,所以今天又是四人聚会。
  “重色轻友的家伙,回国这么多天也不露面,削你啊。”米鱼双手抱胸倚在包间门口,眼晴贼兮兮地在安以若身上转,当看见她与牧岩十指紧扣,啧啧叹道:“队长就是队长啊,抓人和追人的本事都是一流,这趟国出得特别值吧?”
  牧岩松开安以若的手,懒懒一笑:“那还得多谢你这媒人帮忙,否则巴黎那么大,我还真怕找不到人。”
  “哟,还是大队长有良心,不枉我今晚作东为你接风啊。不过我也是看你在重金收卖我的份上,否则米小姐哪有那么好心。”
  “原来如此。”安以若狠狠瞪她一眼,就猜一定是她“出卖”了自己,否则牧岩怎么会轻而易举找到她,要说是心有灵犀也太神奇了点儿,她还没那么天真。
  “如此什么啊,你那眼神也太媚了点吧,搞得像我和他有奸情似的。”米鱼竖眉毛,“要不是看某人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我能善心大发?”随后切了一声,表示不满。
  “难道你那眼神不媚?”安以若不示弱,亲昵地挽过牧岩的胳膊,笑得格外温柔,“不过呢,看在你生平头一回做了件好事,我就不计较你用那么媚的眼神儿看我男朋友了。”
  有这两个女人在的地方,牧岩当然插不上话,但安以若的那句“我男朋友”听在他耳里自然是很受用的,他唇角一弯,望着她的目光极尽缠绵,惹得米鱼作势抖鸡皮疙瘩。
  安以若伸手推了她一把,恶声恶气地说:“走菜吧老板娘,我快饿死了。”
  “就知道吃,也不怕撑死。”米鱼朝她瞪眼,对牧岩说:“今天这顿你请,谁让她这么嚣张。”
  牧岩挑了下眉毛,一副我请就我请的姿态,又听米鱼在他身后恶狠狠地说:“我得去让服务员换一份高价菜单,宰死你们两个没良心。”
  要不是搁在腰际的大手及时扶住她,安以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对着米鱼的背影,她笑骂:“奸商。”
  谭子越因临时有事迟到了十分钟,被米鱼揪着耳朵审问了好半天才批准入席,安以若训她,“别像个悍妇似的欺负人,小心嫁不出去。”
  “多谢嫂子抱打不平。”谭子越嘻皮笑脸,转头对牧岩说:“大木,你小子就是有福气,以前书……”
  桌下的长腿被牧岩使劲踢了一脚,谭子越一凛,才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嘿嘿笑了两声掩饰尴尬。
  “书什么?”米鱼先反应过来,不解他说话只说一半,安以若也已经看向他,等着他继续。
  牧岩敛了笑不搭理他,神情自若地给安以若夹菜,谭子越轻咳了声,解释道:“我是说读书的时候这小子木讷得要命,没想到现在开窍了,追人都追到法国去了,听说还去了巴塞罗那,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浪漫了。”
  安以若没觉察到丝毫异样,望着牧岩微笑了下,反倒是米鱼说道:“他怎么有福气了?难道你没有?”
  见米鱼瞪着自己一副你给我小心说话的样子,谭子越伸手搂过去,不管是否有碍观瞻,趁她不备在她脸上快速偷亲了一下,“有有有,我是全世界最有福气的人,要不能拿下温柔美丽举世无双的米鱼小姐吗?”
  “肉麻。”甜言蜜语永远是收服女人最有力的武器,米鱼当场败下阵来,红着脸推开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安以若看着米鱼,觉得她更漂亮了,身上多了几许人前不曾展露的温柔,心里为好友高兴,端起酒杯对谭子越说:“来,我敬你一杯。”
  米鱼自是不知道她瞬间的百转千回,笑着说:“就你那点量还敬酒呢,也不怕丢人。牧岩你可看住了她,这人酒品差,会耍酒风。”
  “少在那儿污蔑我。”安以若狠狠剜她一眼,不及牧岩阻止主动与谭子越碰杯,“谭子越,天下美女数不胜数,相信聪明如你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美丑无关。好好照顾她,虽然我看她不顺眼,可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否则……”
  “别整这么煽情,受不了。”米鱼打断她,眼晴突然红了,“这么多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小心待会儿你家男人买不起单。”好朋友的嘱托听在耳里渗入心里,冷傲如米鱼瞬间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安以若低骂一声“呆子”,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杯相碰的声响,她仰头干了一杯,样子颇为豪气。
  牧岩想到那夜她喝得半醉的样子,拦下她端起的第二杯酒,“少喝点,看醉了安叔叔骂你。”
  安以若笑,“你是怕我爸爸骂你吧,在你身边都能喝醉,你说是谁的错?”
  两人确立恋爱关系后,牧岩见过老爷子两面,一次是送她回家时侯,一次是去市里汇报工作的时候,人前安父对他并无不同,私下里却已经叫他有时间过去陪他下棋,甚至还当着女儿的面说他案子办得相当漂亮,看似简单的夸赞却是对牧岩最大程度的认可。安以若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漾开大朵大朵娇艳的花儿。
  牧岩拧眉,抬手接过她手中的酒杯,“是是是,我怕安叔叔骂我行了吧。”与谭子越共饮一杯,他又说:“不过估计安叔叔也不会怎么骂我。”
  “嗯?”
  “没听说过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你就扯吧,牧大队长,原话明明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米鱼笑他。
  “都差不多。”牧岩不以为意。
  安以若嗔怪地看他一眼,随后听见他泰然自若与米鱼掰扯和谭子越谁比较幸运的话题,忍不住会心一笑。
  饭后米鱼觉得不尽兴,提出去KTV喝歌,牧岩和谭子越看着自各的女人情绪高涨,心情自然是很好很好的,大手一挥就恩准了。
  去唱歌当然是人多比较热闹,牧岩一通电话,二十分钟后,豪华包间里已经挤满了年轻小伙子,其中包括跟在他身边四年多的大励和征用过安以若车子的张恒。
  众人见安以若坐在牧岩身边,嘻皮笑脸地要求他隆重介绍,当牧岩说完“安以若,我女朋友”时,包间里随处可听到他们张口闭口叫嫂子的声音。
  “嫂子,你可算是接收我们头儿了,再折腾下去不止他牺牲,就连我们也得被他折磨牺牲了……嫂子,我们头儿有点木讷,你多包涵……嫂子,我们把头儿交给你了,以后要打要罚凭你高兴……”
  越说越不像话,气得牧岩恨不能将这群小子拖出去胖揍一顿,拧着眉警告他们注意分寸,欲为安以若挡酒。大励他们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一帮人前呼后拥将他拦了下来,等牧岩被劝了几杯酒后才发现那边的安以若已经半醉了。
  “都行了啊,再不老实明天五百个俯卧撑侍侯。”牧岩苦笑,怎么就忘了私底下这群小子最没正经了,最后不得不亮出杀手锏为安以若解围,叫来服务员要了杯浓茶,扶起她哄道:“把茶喝了,看明天头疼。”
  安以若迷迷糊糊嗯了一声,然后把脸埋进他胸膛,整个人像小猫一样窝进他怀里,嘴里软软地喃喃了声:“牧岩……”就没了动静。
  大力低声笑,用胳膊拐了下他:“嫂子很不配合啊。”
  看明天我怎么收拾你。牧岩横他一眼,低头看看闭着眼晴像是睡着了的女人,忍不住笑了,看来以后即使他在也得勒令她不许碰酒,这点量是够浅的。
  “哎,我说那个叫牧什么的你过来。”米鱼不知怎么的也喝多了,靠在谭子越怀里张牙舞爪地朝牧岩比手划脚。
  牧岩扶安以若靠在沙发里坐好,以眼神示意大励照顾下,移步过去聆听教诲。谁让是女友的好友,又是好友的女友,万万怠慢不得。
  “人,你是追到手了……”米鱼的舌头都打结了,开始语无伦次:“我已经很久没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了,至少一……”她伸出一根手指,又立马摇头,“不对,两年,对,是两年没笑得这么开心了,这才是恋爱中的女人该有的笑容,对吧……”挣扎着坐直了身体,手指戳着牧岩的胸膛,她口齿不清地威胁道:“对她好点,要不我让谭子越揍你。”
  闻言,有人哈哈笑了起来,大力还不怕死地对牧岩说:“头儿,虽然你跟谭子越是穿着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也别手下留情啊,要不再像上次那样脸肿上几天可真是丢人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牧岩顺手把手中的靠垫丢出去砸在某人脸上,没好气地骂了声“闭嘴”,转头对谭子越说:“都喝高了,我去买单,走人。”
  谭子越看他脸黑得像包公,也跟着众人笑起来。
  一行人在KTV外分道扬镳,牧岩本想送安以若回家,但半路上她的酒劲就上来了,歪靠在座椅里不停地翻腾,脸红得不行,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犹豫了下,他方向盘一打,将车子驶向自己公寓。


【55】 温柔缱绻

  安以若的酒量确实不好,吹了风醉得愈发厉害,而且也如米鱼所言,她酒品不好耍酒风。还没等到家,她的精神就异常亢奋起来开始手舞足蹈,嘴里含糊不清地不知在唱些什么,不过惟一令牧岩欣慰的是,她还知道身边的人是他。
  “牧岩……”半躺着的女人忽然坐起来,醉意朦胧地看向他,不等他说话纤臂已环上他脖子,额头贴在他颈间,“牧岩……”软软的身体依偎在他怀里,那种好得不得了的感觉让他心口一荡。
  牧岩僵住,一脚踩下刹车,深深呼吸,再呼吸,然后将她拉离怀抱,放低座椅让她躺回去:“你老实一点,一会儿就到家了。”他开始挣扎要不要带她回去,简直太考验他自制力了。
  醉成这样,回家免不了折腾安家二老,牧岩懊恼地挠了挠头发,为她拂开额际的碎发,没好气地说:“安以若,你最好给我安份点儿,否则后果自负。”温柔的动作与严厉的口气完全是两个极端,足见他情绪的凌乱。
  “嗯……”意识涣散的女人轻哼了一声,分不清是在表示同意还是不满,只是将脸扭向了一边。
  下车的时候,安以若醉得连路都走不稳,牧岩直接将她抱上了楼。
  “妈妈,水……”安以若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晴理所当然地使唤着被称为妈妈的男友。
  牧岩抚额,心想再也不能让她碰酒了,终于还是神智不清了。倒了杯蜂蜜水,将她半搂在怀里硬灌了下去,又给她脱了外衣,拦腰将她抱进主卧。
  当后脑触到柔软的枕头,安以若舒服地轻哼了一声,手开始扯着领口,好像很热的样子。牧岩瞪着她双颊绯红的醉态,两眼都在喷火,深吸了口气,抓住她不安份的手,他制止:“别扯了。是不是很热?”大冬天的房间里有暖气自然是不冷,可总不能让她真脱吧,最终决定给她开空调,还没等起身,醉得不省人世的女人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胸前。
  “安以若!”牧岩的理智轰然倒塌,某种情绪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似是听到他吼她,安以若睁开迷朦的眼,眸光微怨,怯怯地问:“干嘛吼我……”委屈的样子让他觉得要是她此刻身上穿着睡衣,俨然就是他的小女人。
  再强的自制力也抵挡不了所爱之人的诱惑。他是个男人。然而,牧岩却连续深呼吸,试图压下心底蛰伏的欲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额头,半撑起身体,艰难地说:“我没吼你,我是让你睡觉。”见她半嘟着粉色樱唇表示不满,哄着她说:“听话,把眼晴闭起来睡觉,嗯?”她不知道自己醉意朦胧的眼神有多容易瓦解他的理智,牧岩深怕控制不住自己。
  “要睡一起睡……”她口齿不清地邀请惹得牧岩浑身紧绷起来,看着她红润的娇颜,他拧着眉一字一字地说:“你再说一遍。”
  “要睡一起睡。”说完娇憨地打了个酒嗝,疲惫地合上了眼帘。
  此时仰躺在床上的女人别有一番风情,柔软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酒香,波浪似的卷发凌乱地散落在枕边,绯红的脸颊不停在他眼前跳动,牧岩觉得他要是再不动他就是猪,于是,他终于放弃挣扎,在她耳畔温柔低唤:“以若……”
  她无意识地嗯了声,纤臂略微用力,更紧地搂住他。
  娇软的声音令他的心一颤,牧岩绷得过紧的神经噼的一声彻底断掉,所有的理智被瞬间抛至九霄云外,荡然无存。他只知道眼前的她是他爱的,他想要她。
  收回撑在床边的手,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搂进怀里,修长的身体半压在她身上,牧岩俯低了头,薄唇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
  意识游离的安以若只觉得身上一沉,下一秒已经被霸住了呼吸,她企图推开压在身上的重量,却不料这样一个挣扎的动作,愈发激起男人的欲望,牧岩觉得胸口大烫,腹下骤然升温,他更加激烈地吻她,舌头探进她嘴里,在她唇齿间吻得缠绵而动情……
  酒醉的安以若被他挑得溃不成军,朦胧间攀住他的宽肩热情地回应,直到两人拥吻到几近缺氧,他的唇开始下移,雨点般的吻落在她脸上,细颈,耳垂,最后停留在被他拉低衣领的性感锁骨之上,轻啄轻咬……
  酥麻的感觉令安以若逸出娇媚的呻吟,她偏过头欲躲过痒痒的碰触,牧岩哪里还会给她躲避的机会,搂在她腰际的大手重重一收,她被他更加用力地抱在怀里,再无法避开他印落的湿吻,很快地,她细嫩如脂的肌肤上被他吻出一枚枚暗红色吻痕,似是烙上归属的印记。
  安以若满脸绯红,呼吸开始变得与他一样急促,虚软的身体有些颤抖,不受控制的狂热刺激涌上心头,将她卷进蜂拥而至的激情之中。
  粗喘着解开她薄毛衫的扣子,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上她身体,从纤细的小臂到裸露光洁的肩膀,最后隔着蕾丝胸衣揉捏她胸前的柔软,在感觉到她胸口剧烈起伏的时候,牧岩的眼底如同着了火,似是要在顷刻间将她燃烧。合了合眼,强压下要将她就地正法的冲动,牧岩抬手抚摸着她红若朝霞的脸蛋,哑着嗓子出声:“以若,把眼晴睁开。”他需要确定她是否清醒,他不想在她神智不清的状况下要了她。
  暗哑暧昧至极的声音唤回她残存的最后一丝清醒,安以若羞涩地睁开眼晴,目光迷离地看着眼前因隐忍而额际沁出细汗的男人,酒已经醒了大半。
  拉起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迷人的声音轻轻逸出嘴唇,他气喘吁吁地问:“知道我是谁吗?”
  无法忽视他眼底跳动的火焰,感受到紧贴着她的身体像是着火了一般,热得烫人,安以若控制不住加快的心跳,一度保守固执的观念霎时被击得七零八落,她终于弃守投降,喃喃了声“牧岩”然后抬高身体吻上他嘴角。
  与她紧贴在一起的薄唇徐徐弯起,牧岩不再犹豫,手指一勾一拉,轻巧地除去她的胸衣,滚烫的手掌覆上她的柔软,肆意揉捏,同时利落地除去身上的屏障,要以滚烫的体温将她彻底融化。
  温柔磨人的碰触令她的肌肤泛起一片绯红,撩人的呻吟冲口而出,安以若已然分不清是害怕这样的碰触更多一些,亦或是期待更深的一层的亲密,她的身体和她的意识一样,全线崩溃在牧岩一路煽风点火的抚摸里。
  “牧岩……”她轻喘着唤他,身体无意识地扭动着绻缩进他怀里,轻触他结实的胸肌,这更加刺激了牧岩的欲望。他沙哑地呻吟一声,看向她的目光狂野痴迷,手上加重力道,狠狠在她腰腹间摩挲,呼吸骤然间变得混浊。
  炙热的长躯密实地贴上她全裸的身子,意识在与他缠绵时变得模糊,她仰起头,娇喊无法自制,一声声逸出唇角。
  起初的疼痛因他体贴的自制得到缓解,强烈的快感逐渐侵蚀向每一寸肌肤,安以若被他缠绵入骨的纠缠彻底淹没,惟有攀紧他的肩背,仿若树与藤般交缠在一起……
  情动时牧岩抱紧她的纤腰疯狂地进出,如火的纠缠似是要将身下的她撕成碎片,他们抱紧了彼此,一起沉沦,沉沦……
  ……
  经过一番抵死缠绵,一切静止下来。万籁俱寂的夜里,她瘫软在他赤裸的怀抱里,牧岩的胳膊被她枕在脑下,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他嘟囔了一句:“咬得我好疼。”
  安以若全身都红了,害羞地拉起被子盖过头顶,许久之后才闷闷地说:“对不起。”还不都怪他先弄疼她,她一时没忍住就咬了他的肩膀。
  牧岩怕她呼吸不畅,强硬地拉下被子,将她搂在胸前,笑得邪邪的,“不用道歉,我皮糙肉厚,你随意就好。”
  到底没忍住,安以若“扑哧”乐了,将脸贴在他胸口,闭着眼晴和他聊天:“谁给你起的小名啊?为什么不叫木头?”
  大手轻搭在她光裸的腰间,牧岩享受般抚摸着她细滑的肌肤,“你手机上是不是就是这么存的我的号码,嗯?”
  “你怎么知道?”安以若一怔,仰起脸看着他。
  拉起她柔软的手抚上他胸膛,牧岩轻敲了下她的脑门,“就你那点小心思能骗过谁,看你那天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就猜到了。”给谭子越做完笔录他让她存下他的号码,她贼兮兮地偷看他一眼,笑得奸奸的,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肯定给他起了什么外号。
  她咯咯乐了起来,小手在抚过他漂亮的六块腹肌时,心里哗啦一声。
  牧岩没发现她的异样,耐心地解释道:“小时侯身体不太好爱有病,我妈就请人给算了算,说是命里缺木才取了这个小名。”本来他不信这些,但听老爸说果然叫了大木以后身体就壮得像头牛,尽管不太喜欢也就认了。
  她眼珠一转,慢吞吞地说:“那就更应该叫木头了。”
  “还有力气在这和我辩,看来不止酒醒了精神也不错……”牧岩被她的小手摸得心里痒痒的,猛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热热的唇封住她未及出口的娇呼。
  外面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为整座城市穿上一件雪白的外衣,房间里的温度急剧上升,与室外寒冷的空气形成强烈的对比,相爱的两人纵情享受着彼此年轻的身体,在亲密到再无一丝缝隙的时候,他的汗水落在她唇边,安以若听到他温柔而坚定地说:“以若,我爱你!”
  ……
  安以若几乎一夜无眠,睁开眼晴的时候,天早已大亮,宽大的双人床上,只有她一人。
  她眯缝着眼晴,睡意朦胧地四周望了望,忆起昨夜如火的缠绵,小脸不自觉红了,伸手抓过床边牧岩的衬衫套在身上,赤着脚逃进浴室。
  升腾的水雾中她对着镜子看到他在她身上留下密密的,如同盛开绽放的紫色曼陀罗花的吻痕,垂下双睫任由花洒散下的水珠拂过肌肤,绯红的脸颊上浮起一抹娇羞的笑意,心被笼罩在浓浓的甜蜜里。
  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安以若穿着牧岩的衬衫走回卧室,发现他留了字条:“队里有急事我先过去,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叫你。乖乖在家休息,我中午回来。”
  傻气地将字条放到唇边亲了下他龙飞凤舞的字,犹豫后给安妈妈打去电话说是留宿在米鱼那里,然后神情气爽地参观他家。
  牧岩住的是一套百坪米的三室两厅,房间还算整齐,应该是有人定期打扫,不过比起平日里他的整齐利落到底还是凌乱了许多,安以若心想,好你个木头,这下暴露了吧,随即笑着为他收拾房间。
  当腰酸背疼地完成一系列清扫活动,站在客厅里,安以若的心涌起异样的情愫。
  从来不想拿牧岩和席硕良做比较,可是人心总是不受控制,有时候对比是自然而然的。不是席硕良不好,也不怀疑他是真的爱过她,然而走进他房间的时候,安以若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客人,听到他微笑着对她说:“你坐着吧,要喝什么我帮你拿。”的时候,她心里酸得厉害,觉得两个人很生份。
  与牧岩恋爱的时间还很短,他家她也是第一次来,房间里微微的凌乱让她可以想像出他居家时不拘小节的样子,想起与他在一起时的自然随意,安以若忽然觉得,或许两个人在一起单单有爱还不够,那份骨子里的契合更是不可或缺。可能令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放弃某种观念将自己完全交付给牧岩,就源于那份无法言明的契合吧。思及此,禁不住扬起一抹微微的笑意。
  或许,这样才是幸福。
  安以若尤自陷入复杂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门外钥匙转动的声音,当牧岩提着袋子进门的时候,她还傻笑着站在原地,令他一时说不出话。
  “你回来了。”等回过神来,安以若有些窘,讪讪地开口,脸上火辣辣的烧起来,飞快地低下头,盯着自己光着的脚指头。
  牧岩看着眼前的女人,蓬松的头发,娇俏的身影,妩媚的容颜,勾起唇角笑了,将手中的袋子放在餐桌上转过身时她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站在那,他叫了声“以若?”然后脱下带着凉气的外套,走过来将她抱高了些放到沙发上,“屋里再暖和也不要光着脚乱跑,着凉了可没人管你。”语气是外人不得知的温柔宠溺。
  “不管拉倒。”安以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向着餐桌张望看他买了什么,她饿了。
  牧岩摸了摸她的脸,正想起身去拿东西过来吃,目光又落在她身上,笑着说,“穿着我的衬衫还挺好看的,在家里就这样穿着吧。”
  她抿着嘴笑,几乎是撒娇般说:“真大,都可以当裙子了。”说着站在沙发上,拉了拉快到膝盖的衬衫。
  一六六的身高对于女人而言并不算矮了,可是相比他一八几的身高自然是娇小了很多,衬衫穿在她身上松垮得厉害,玲珑的曲线在宽大的衬衫包裹下格外引人遐思。
  牧岩将双手伸向身后撑在沙发上,身躯呈半躺姿势仰望着她,觉得此时的安以若有种说不出的娇俏性感,他挑了挑眉,逗她:“你这是在引诱我。”
  安以若一怔,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眸,怪叫一声将他扑倒在沙发上,细嫩的小脸蹭着他的侧脸,说出的话差点让牧岩吐血,“谁让你如此秀色可餐。”
  要不是考虑到昨晚太过缠绵,怕她承受不了他的激情,牧岩真想当场将她放倒,把她挤进咖啡色沙发里,大手抚摸她匀称修长的小腿,他在她耳边吹气,“宝贝儿,你的热情让我很惊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现在就从了你,嗯?”
  他刚从外面回来,手有点凉凉的,再加上掌心有薄茧,摸得安以若特别痒,她躲闪着避开他的碰触,笑着求饶,“好了好了,不闹了,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你说,我听着呢。”牧岩故意靠近她,作势欲吻向她锁骨,俊颜却被的小手捧住动弹不得,她皱着眉可怜巴巴地抱怨,“人家起来就帮你收拾房间,你还不让我吃饭,都不疼我。”
  “现在好像不是六月。”牧岩偏头,眼角的余光瞥向正在飘雪的窗外,意思说她冤枉他。
  安以若嘿嘿笑,捧着他的脸,抬头亲了亲他的嘴角,“知道你最好啦,人家真饿了。”
  对于她的撒娇牧岩自是无招架之力,温存地吻了她好一会儿,不带情欲的那种,然后抱着她坐在餐桌前吃午饭。
  “一会儿还要去吗?”安以若抬头问他,伸出粘了饭粒的手指,示意他要纸巾。
  “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下午得过去看看。”牧岩边解释边自然地伸手把她指尖的饭粒拈下来。
  忽然之间,安以若心中极为温暖,难以名状的幸福围绕着她,让她觉得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竟是无比亲密,她哦了一声,端起碗吃饭,牧岩边给她夹菜边说:“多吃点,你太瘦了。”
  她抬头冲他笑,想了想说:“晚上在家吃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牧岩笑眯眯地看着她,目光极尽温柔,伸手揉乱了她的长发,说:“好。”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下,清丽的面容上绽开一抹柔软的笑,温暖了这个寒意上涌的冬天。
  大雪纷飞的午后,她与他迎面坐在餐桌前,细细咀嚼着幸福的味道,忘记了前尘过往,抛开了未来以后,有的,只是弥足珍贵的当下,现在。


【56】 牧岩以若番外

  了解了安以若的酒量之后,牧岩严禁她碰酒,尤其是他不在的时候。
  安以若有点不服气,不过想到酒后乱啥啥的,自然是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辩驳,缩在沙发上低着头小声嘀咕,“又不是每次都会喝醉……”
  还敢犟嘴。牧岩拧眉,表情明显不满,“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清。”
  安以若撇嘴,默不作声。心想就不说话,气死你。
  某人倒也不恼,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报纸,开口之前握住她的手腕:“不听话是不是,嗯?”话语间,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带着三分邪气。
  所谓妻不教,夫之过。牧岩决定让她记住错误当前顶嘴的教训,除了写检查,他有更好的办法收拾她,而且乐此不疲。
  “干嘛听你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安以若扬起下巴,见他缓缓向她靠近,一副看我不吃了你的样子,才后知后觉得心里隐隐发起毛来,身子下意识往后缩,“你要……”干什么三个字还没机会出口,柔软的唇瓣已被狠狠吻住。
  “我就知道你想要……”某人故意扭曲话的真正意思,在她唇齿间昵喃,嗓音出奇沙哑,低沉而性感。
  家里有狼。还是有颜色而且饥饿的那种。
  安以若被他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在心中腹诽了一句,慢慢被某人热烈而缠绵的吻征服,当牧岩将她抱坐到腿上,柔若无骨的身子依赖般瘫软在他怀里,身体不自觉向后仰去,波浪似的长发散在脑后,任由他俯低了头含住她胸前的柔软。
  有力的右臂搂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际,牧岩伸出左手插入她柔软的发间,薄唇扫过每一寸光滑细嫩的乳白色肌肤。
  安以若如被电击,颤抖地娇吟了一声,“牧岩……”
  “嗯?”他低低地应,声音有些哑,随后利落地除去她身上的居家服,将她抱躺在咖啡色的沙发里,扯开衬衫以结实的胸膛覆在她身上,再次温柔地吻住她,双手抚摸着身下的胴体。
  安以若的身体里像是有火焰要燃烧起来,逐渐蔓延至全身,无意识地呻吟逸出嘴角,她攀紧他的肩背,双腿盘上他毫无赘肉的窄腰。
  牧岩的动作愈发狂野起来,微带薄茧的大手用力搓揉着她腰间的细肉,在她迷乱地偏过头之时,腰上用力,瞬间与她合二为一。
  她的紧致和柔滑令他控制不地呻吟了一声,牧岩抱她更紧,轻缓而有力地进出,欲将她带至激情的顶端。
  没有人再说话,客厅里回荡着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呻吟声。
  这一夜,是他和她的。
  ……
  激情褪去,安以若全身无力地靠在牧岩有力的臂弯里,背后是他浓重的呼吸声,紧贴着她的全裸长躯密实地将她环在怀里,她猫儿般缩在他身前,安心地沉沉睡去。
  平复了呼吸,牧岩亲了亲她裸露的肩头,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回了房里。
  牧岩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娇人并不在身边。
  揉了揉七弯八翘的头发,随意套了条长裤,他出了卧室,看见娇小的女人挽起了长发,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
  安以若正专心地准备早餐,没有注意到他起来了,当牧岩自背后将她环住,她呀了一声,差点拿不稳手中的瓷勺。
  “吓死人了,干嘛不出声。”安以若嗔怪,却没有挣扎,乖顺地任由他搂着,盛了勺瘦肉粥,“尝尝味道。”
  俊颜上浮起温柔迷人的笑,牧岩松了松手臂,小小尝了一口,然后诚心赞赏:“真香。”
  她笑,回身在他脸上亲了亲,“去洗澡,然后吃早餐。”
  心中被满满地幸福感充盈着,牧岩忽然舍不得放开她,将她圈在胸前,放柔了语调说:“我们结婚吧。”刚刚的一幕,让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妻子。


【57】 花开不败

  安以若的爱情之路颇为顺畅,工作却特别不顺心,几乎每份设计稿都会被毙三次以上。
  盛夏笑容很淡,再次将她的图稿掷到桌面上,声音冷得似是要在下一秒就将她冷冻,“安小姐,你让我非常失望。”
  隐忍似是到了极限,安以若深吸了口气,“盛总,你的无理挑剔也让我极为失望。”刻意在“无理”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她淡然望向大班椅中的盛夏,眼底带着几不可察的凌厉锋芒。
  “我是你的上司,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眸底滑过锐利,盛夏微抿着唇瞥她一眼,转头将目光投向窗外。
  “你是我的上司,但不是支配我的上帝。”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安以若反倒冷静下来,迎上她霎时递回的眸光,笑容温和。
  盛夏微变了脸色,声音冷若冰寒,“安小姐,不要以为风行捧红了你你就可以无所顾忌。”
  “我很感谢风行的栽培。”对于欣赏她的设计风格同时给予她指导和帮助的关寒南,安以若始终存有感恩之心。顿了顿,在盛夏嘴角浮起讥讽的笑的时候,她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似乎和盛总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满意地看到盛夏的神情霎时变冷,安以若眼眸微抬,锋芒毕露,冷冷地说道,“不是身为上司就能为所欲为的。”
  对望一眼,交凝的目光流动出一丝紧张而微妙的气息,半晌后,盛夏神色淡漠地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真没意思。”安以若敛笑,将手中准备好的两套设计稿摊平放在她面前,轻声道,“请盛总告诉我两份稿子有何不同之处?”
  盛夏垂下眼,目光落定在图稿上,片刻后坐起身子,靠在舒适的大班椅中,“我不明白安小姐什么意思,拿两份一模一样的稿子考我的眼力吗?”
  一模一样?亏她说得出口。安以若冷哼一声,开口时声音的温度也骤然降了下来,“那么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同样一份稿子送到盛总这里签批,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当这份稿子被盛夏无理地第四次毙掉的时候,说不灰心是假的,安以若沮丧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坐在书房里冥思苦想问题出在哪里。然而,她终是不愿为了迎合别人的喜好而改变自己的风格。于是她决定坚持立场,将未做任何修改的稿子重新递了上去,然后等着盛夏叫她去训话,结果却令人跌破眼镜,设计稿居然通过了。
  安以若简直哭笑不得。她禁不住猜侧盛夏的居心,或许盛夏根本就是有意针对她,一次次毙她的稿子无非是想让她丢脸,令她挫败,使她疲惫不堪。
  思索过后,终于在今天与她摊牌。
  安以若淡然自若地收起稿子,当即将她一军,“盛总,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出必有因,安以若觉得她有权利知道如何得罪了盛大小姐。
  “我不需要对属下解释什么。”盛夏很快镇定下来,抬眸望着安以若素净的脸,目光中似是带着不屑,“我还以为安小姐在修改之后可以令人满意,出于信任我甚至没细看,没想到有人耍这种小聪明。”
  终于有人以事实解释了“强词夺理”的含义,安以若心想,这个词儿造得真他妈太好了。
  “下班前我会递上辞职报告。”骄傲人人都有,安以若也不例外,对于这种无聊的游戏她没时间奉陪下去。
  定睛看她,盛夏扯了扯嘴角,“根据公司的合同规定,辞职要提前三个月提出书面申请,且手中的稿子必须按时完成,同时有义务协助公司完成时装发布会,否则……”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安以若恨不得将牙齿咬碎。她蓦然转身,素来平静的眼底涌起一丝怒气。
  盛夏不屑地笑笑,眼底的得意越发明显。
  两人之间滑过长久的沉默。
  安以若敛了神色,抿抿唇角,笑容有些淡,“既然如此,我只好休个长假了。最近状态不太好,都没什么灵感,需要调整一下。”将设计稿抱在胸前,眼眸里滑过一丝光芒,“根据公司合同规定,工作满半年以后的主管级以上人员有随时休长假的权利,盛总不会不同意吧?”语落之时,她努力让脸上的笑容真诚一点儿,在看到盛夏蕴涵怒火的目光投射过来时,伸手扭开门球,从容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安以若憋不住笑了,心里痛快极了。本来她今天就是抱着辞职的打算进去理论的,没想到盛夏似乎还上瘾了,并不想轻易放人。既然如此,她就见招拆招。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一般情况下,安以若性情温婉纤细;特殊情况下,她硬气而尖锐。
  其实每个人都是多面的,不是刻意的伪装,只是环境所致。
  下班时,习惯素面朝天的安以若出人意表地化了个精致的淡妆,心情愉悦地去赴牧岩的约会,以致某位正牌男主角端详了她好半天,开口时声音异常低柔迷人,“看来我是你的悦己者。”
  看着他唇角边的笑痕加深,安以若颊边浮起一抹红晕,趁他不注意狠狠踩了他一脚,率先进了餐厅。
  情侣卡座里,娇小的身子被笼罩在牧岩挺拔的身影之下。安以若看着他将一个包装简约雅致的淡紫色大盒子推到她面前,神色不自然地道:“给你的。”
  还不好意思了?欺负她的时候脸皮可比这时候厚。安以若撇嘴,极力克制着唇角边的笑意,心想安以若你要淡定,不能表现得太激动了,否则他又要得意了。
  小心翼翼地拆了包装,在看清里面竟然放着一盆被称为“凌波仙子”的西洋水仙时,安以若讶然,他还真是别出心裁。
  疑惑的目光锁定在他脸上,她说:“估计只有牧大队长这么有个性的人才会在情人节送水仙。”低头闻了闻清香四溢的水仙,又笑了,“有时我真搞不懂你是太浪漫还是太木讷。”
  见她笑得特别没心没肺,牧岩微微懊恼,抬手敲了下她的额头,“之前也想过送你一束玫瑰,可是开得再娇艳,谢了就只有扔掉,不会像盆花一样,过了这次花期依然会迎来下一次。”见她的神情渐渐变得专注,执起她纤细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花开不败。”牧岩就是牧岩,连说出的情话都如此掷地有声。
  爱情花开不败,多么令人向往。
  在她脆弱怯懦的时候他送去了铃兰,誓言与她永不分开;在与她坠入爱河,共同品味爱情甘甜的时候他没有锦上添花地送上代表炽烈爱意的玫瑰,反而选择了一盆冰肌玉骨、亭亭玉立的水仙,为她带来暖暖的春意,无声许下“爱她”的承诺。他不是个把爱常挂在嘴边的人,更不会刻意制造浪漫和惊喜,送她的唯有至真至诚的心意。
  如此深情,怎能不动容!安以若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眼里渐渐蒙上水雾,沾湿了长睫,她哽咽着说:“谢谢!”
  牧岩笑,温柔而宠溺,以指腹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拭去一滴蕴涵幸福的眼泪,“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他喜欢看她笑,舍不得她落泪,然而,如果是喜极而泣,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样吧。现实的温暖既然无人可以抗拒,就让他们沉沦到底。
  餐厅气氛极好,布置得极有情调,悠扬的钢琴曲更添了几许浪漫感觉。安以若见到几对恋人双双步入舞池,偏头看着牧岩英俊的侧脸,眼底涌起期待。
  觉察到她的注视,牧岩将切好的牛排推到她面前,顺着她示意的目光看过去,转过头时拧着眉挠了挠头发,歉然道:“我不会跳舞……”
  原来也有他不会的?安以若回以清甜微笑,“很简单,我教你。”说着拉起他的手,将他带入舞池。
  拉过他的手臂环在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安以若旁若无人地搂住他的脖子,亲昵地将脸颊埋在他颈间,引领他随着节奏移步。
  牧岩悟性很高,加上亲密的二步又属于那种可以忽略技术含量的舞步,两人很快就已配合无间了。
  他们那么亲密地拥抱在一起,心里溢满了幸福。安以若终于明白,爱情,原来该是如此甜蜜的味道,不该夹杂丝毫的苦涩。思及此,她更紧地贴在牧岩怀中,似是认定他是此生的依靠。
  不知不觉间,他对于她,已是不可或缺。
  安以若并不知道米鱼、程漠菲她们是如何度过这浪漫的一夜,但在这个情人节,她被前所未有的幸福裹得密密实实,忘记了寒冷,心里暖暖地写满牧岩的名字,任谁都无法抹去。
  当他们牵手走出餐厅,寒冷的夜风吹着她如雪的肌肤,他变魔术般拿出一条红色围巾亲手系在她脖子上。
  他始终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颈间就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整个人像是沐浴在阳光里的精灵,耀眼而灵动,让人移不开眼。
  安以若低头,用下巴轻蹭了一下围巾,然后伸出手细细抚摸,毛茸茸的感觉令她再也忍不住唇角边的笑意。
  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掌心,他低声问:“还冷吗?”
  睫毛抖动了一下,她眨着眼睛摇了摇头,“以前最怕过冬天了,冻得我都不爱出门,奇怪今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牧岩弯唇一笑,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温柔而坚定地说:“因为你有我了。”


【58】 风雨前昔

  安以若有了牧岩,被推至幸福的顶端,然而米鱼与谭子越那份不够牢固的感情终于触礁,炙热的温度在春节之后降为零度。
  “和他吵架了?”皱眉看着眼前异常颓废的米鱼,安以若问,“难怪你最近这么消停,也不打电话约我出来,出了什么事?”
  扯出一抹苦笑,劈手抢过安以若手中的酒杯,米鱼仰头一饮而尽。
  “你疯啦,这不是水是酒。”安以若忍不住斥责她,语气顿时严厉了几分。
  “谁说酒越喝越暖,都是放屁……”米鱼笑,惨淡的那种。她将脸枕在胳膊上,声音听在耳里带着苍凉的味道,“我们分手了。”
  分手?开什么玩笑。过年前还听牧岩说谭子越有意向米鱼求婚,怎么时隔一个月,求到分手了?
  平静之后安以若柔声劝她,“米米,感情不是儿戏,不要轻言……”
  “他连水性杨花的话都说出口了,难道还让我恬不知耻地赖着他?”米鱼冷哼,眼圈突然红了,哽咽着说,“在他眼里我米鱼竟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自嘲地笑,泪光在眼角闪动,“安以若,你了解我,你说我是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啊?”
  米鱼脸上深深的悲凉令安以若心疼,忙伸出手握住她的,“米米……”
  “在这个圈子怎么了,难道个个都要出卖身体吗?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可我米鱼不是。”米鱼打断她,径自说道,“我把自己完完整整给了他,他对我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谭子越愤怒的脸,还有那些绝情伤人的话交替浮现脑海,米鱼的情绪终于被逼至撕裂的边缘,再也说不下去,将脸掩在掌心里,她低低哭了起来。
  在模特界独占鳌头的米鱼向来得广告商垂青,走秀之余偶尔为某些品牌代言。去年公司给她拍摄了一组个性写真,发行后不久便有导演以高额片酬找她拍戏。经过为期四个月的辛苦拍摄该剧终于杀青,作为女主角的米鱼在宣传过程中必然不能缺席,为了给新剧造势,影视公司要求她与剧中男友共同出席首映礼,她欣然应允。然而第二天,各大报纸杂志上纷纷刊登出她与男演员的吻照,关于他们假戏真做、日久生情的报道铺天盖地而来,由她主演的都市爱情大剧因男女主角的绯闻未播先红。
  身为亲密恋人的谭子越在获知这一消息时暴跳如雷,将“确凿的证据”甩到她身上,伤人的话冲口而出,“我真是看错了你,短短几个月就挨不住寂寞了?他的吻有没有让你欲仙欲死?他是不是比我还行啊?”
  米鱼气极,朝他低吼,“谭子越,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吗?你宁可相信外人都不信我?”原本想要解释的话顿时变了味,米鱼恨不能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稻草。
  “照片都被登出来了让我怎么相信?你是不是以为我谭子越是傻子,被人戴了绿帽子还当什么都没发生,我怎么那么爱你?”双眼冒出火来,谭子越厉声吼回去。这个死女人,移情别恋了还敢这么大声。
  米鱼急了,盛怒之下抬手挥出一巴掌,已无理智可言,“既然你认定了我移情别恋,那好,我们分手。”
  “分手就分手。”脸上火辣辣地疼,谭子越干脆应下,转身前还砸下最绝情的话,“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我爱。”
  一句水性杨花将她的人格全盘否定。米鱼僵直地站在原地,心被碾得粉碎。
  一张照片导致如胶似膝的恋人怒目相对,气头上那句口不择言的分手似乎为他们轰轰烈烈的爱情划上了句点。令人有些措手不及,有点儿莫名其妙。
  米鱼和谭子越都是异常骄傲的人,经过半个月的冷战,谁都不肯低头,关系愈来愈僵。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米鱼苦撑的坚强终究被心底不断攀升的疼痛瓦解,对安以若吐露了实情。
  在爱情面前,没有强悍的人,除非没动真情。
  米鱼醉得一塌糊涂,嘴里不停地骂,“谭子越你个浑蛋,我才不爱你,你去死吧……”
  将米鱼扶回房间躺好,安以若给谭子越打电话,结果却是关机。
  站在落地窗前,她俯瞰着A城的夜景,回想前不久四个人还愉快地聚在一起吃饭的情景,酸涩的感觉从胸口掠起,让她觉得无力而恐慌。
  爱情有种莫名的力量,可以将原本陌生的男女变成无比亲密的恋人,也可以让相爱至深的两人瞬间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难道上帝创造了嘴这个器官,除了让相爱的人唇唇相接着亲吻,还要被吻过的嘴唇里说出的话深深伤害吗?
  难道,所谓的天荒地老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爱情,到底有没有轨迹可寻?
  相濡以沫的那个人究竟在哪儿?
  一时间,安以若很迷茫。
  “青春的岁月,放浪的生涯,就任这时光,奔腾如流水,体会这狂野,体会孤独,体会这欢乐,爱恨离别,体会这狂野,体会孤独,这是我,完美生活……
  这首《完美生活》是安以若的手机铃声,牧岩的专属。
  年前去KTV时安以若逼着正牌男友唱歌,牧岩被缠得没办法破天荒点了这首,结果一开口,原本在心里盘算着打击嘲笑人家的女主角就被这低沉醇厚的嗓音震得七荤八素,晚上回去后软磨硬泡兼施美人计让牧岩清唱了一遍,录成了铃声。
  慵懒沙哑的声音缓缓流出,打破一室的凄清寂静。安以若将手伸进裤兜里摸出手机,递到耳边。
  “睡了吗?”牧岩低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安以若的眼眶湿了,心底被一种叫做“依恋”的情绪占满,她听到自己说,“牧岩,我想你……”
  想念他的怀抱,那么温暖有力;想念他的笑容,那么迷人柔和;想念他一切的一切,包括身上特有的味道。
  他笑,语气越发温柔,“要不要见面?”
  抬手抹了把脸,发现聚积的泪已然滚落下来,她低低地问:“你在哪儿?”
  “你家楼下。”站在车前,牧岩仰头望向八楼漆黑的窗子,“才回来,想见你。”他昨天去邻城查案,深夜赶回A城连公寓都没回就直奔她家而来。
  “等我。”她迅速收线,回卧室为米鱼盖好被子,然后飞跑下楼,飞快赶回家里。
  牧岩看着她房间的灯久久没亮,正犹豫着再打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下意识回头,伸手挡住大灯刺目的亮光,待看清是谁的车子,安以若已下车朝他跑过来,瞬间扑进他怀里,轻唤:“牧岩……”
  责备的话卡在喉里,牧岩扣住她扎在他胸口的小小后脑,柔声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恐惧,身体都在颤抖。
  她摇头,更紧地抱住他的腰,踮起脚吻上他温热的薄唇,急切而激烈。
  “以若……”牧岩皱眉,偏头欲躲,相比接吻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怎么了。
  “吻我,牧岩……”低低的声音,像是小动物的呜咽,令人心疼。
  牧岩心里满是怜惜,无奈地叹了口气,拥着她坐进切诺基后座,缠绵地吻她。
  原本安抚性的一吻在安以若罕有的热情主动下一发不可收拾,当她柔软的唇吻过他的喉结,印上他锁骨,牧岩的理智轰然倒塌,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脱去她厚厚的外套,撩起贴身的乳白色小衫,隔着蕾丝胸衣轻咬了一下她的柔软,满意地听到她娇媚的轻吟,利落地扯开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膛贴上她全/裸的身子,眷恋地吻遍她每一寸肌肤。
  喘息声、呻吟声蔓延开来,窄小的后座成了彼此索爱的战场,他在车里要了她……
  清晨,牧岩亲了亲犹自熟睡的女人,想到她为谭子越和米鱼的事哭得那么伤心,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打电话约当事人见面。
  “你不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也不是今天才知道她涉足的那个圈子有多复杂,处了这么长时间还信不过她?”牧岩定睛看着眼前明显憔悴疲惫的兄弟,语重心长,“你是个男人,再大的火也不该说出那么混账的话,难道不知道心如果伤了有多难愈合?”
  谭子越紧抿着唇,双手撑在江边的栏杆上,目光投得极远,良久之后,他说:“当时气得什么都忘了,满脑子都是她和别人接吻的画面……”不是只有女人眼里揉不进半粒沙,男人也一样。
  自嘲地笑了笑,他苦涩地说:“后来我去找她,看着她上了别的男人的车。”那时他站在树荫下,心里像是系了块石头,沉沉的,蔓延开来的疼痛让他根本迈不动一步。有“情场浪子”之称的谭子越算是栽在米鱼手里了,失去了起码的判断力。
  牧岩摇头,表情有点儿无奈,“那能代表什么啊,除了你人家还不能有别的异性朋友了?别在这儿要死不活的,快去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谭子越垂头丧气的样子,牧岩想赏他一拳,难怪当初老爹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现在牧岩终于知道当年自己有多可恨了。
  兄弟多年,牧岩倒是很少这么疾声厉色地训他,谭子越瞪了他一眼,走了。
  提着早点回到公寓的时候,床上的可人儿还没醒。想到是周末,牧岩索性和衣躺了回去,谁知她自动自觉地窝进他怀里,适应了新姿势后睡得更沉了。
  被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吵醒,安以若将头抵在牧岩胸口,拉过被子将自己埋在里面。牧岩接通后将电话递到她耳边,她懒懒地问:“安以若。哪位?”
  “不好意思,安小姐,周末还打扰你。”是她助理的声音。
  “没关系。有事吗?”和盛夏杠上以后,安以若象征性地休了几天假,春节过后已经回风行正常上班了。
  “是这样的,韩总今天回国,下午要召开临时会议,要您一点钟准时到……”
  真会挑日子,大周末的开会。安以若对韩宇庭的印象忽然恶劣了几分。
  看看时间,把手机扔到一边,伸手推推闭着眼睛的牧岩,她开始撒娇,“起床啦,送我去公司……”
  在车上给米鱼打了个电话,那人除了声音是哑的,情绪倒已经稳定下来。安以若这才放下心来,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去见谭子越时臭骂他一顿,再敢说她姐妹水性杨花,让牧岩打得他满地找牙。
  “到了。”牧岩见她眼珠滴溜溜地乱转,拍拍她的脸好心地提醒,“还有五分钟。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给老板留下坏印象的话赶紧跑上去。”随即俯身帮她解安全带。
  “啊?哦。”安以若回过神来,在他的俊颜上飞快地亲了一下,俏皮地说,“晚上请你吃饭,司机先生。”然后跳下车跑进大厦,直冲向电梯。
  牧岩望着她的“旋风”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女人。
  “啊……”伴随一声“凄惨”的尖叫,横冲直撞的安以若向后倒了下去。
  胸口莫名涌起的一丝异样情愫令男人微微蹙眉,还没顾得上看清“投怀送抱”的究竟是何人,就见她踉跄着退了两步,马上要跌坐在干净的大理石地面上。
  眸底滑过暗沉的光,像是受某种力量的牵引,他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在她即将摔倒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握住了她的胳膊,手臂略微用力,将她拉至身前寸许。
  待看清眼前那张娇颜,男人的胸口猛地一荡,带着桃花色泽般的眼眸骤然沉寂下去,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安以若倒吸了口气,抬头时,清澈的眸光瞬间跌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里。她整个人霎时怔住,僵在那里忘了反应。
  男人拥有精致的五官,完美英俊的脸,唯独犀利的眼神复杂难明,隐约带着疏离淡漠之感。但这些并不足以令安以若怔忡,反是自他眼底深处散发出来的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让她心口骤然一紧,安以若直觉认为应该在哪里见过,肯定见过。清瞳牢牢锁定在他的脸上,大脑快速运转,试图搜寻关于这双眼睛的所有记忆。
  男人的失神仅仅只是一刹那,他迅速敛去眸光中的锋芒,绅士般松开了手,温和有礼地询问,“还好吗,安小姐?”有如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
  安以若愕然,“韩总?”


【59】 牧岩以若番外

  情侣之间总有闹别扭的时候,“恩爱”如牧岩和安以若也不例外。如胶似漆的两人到底还是因为结婚这个历史性遗留问题吵架了。而且向来视女友的话为最高指令的队长同学立场十分坚定,居然不肯低头,接连几日没有给安以若打一通电话。
  想着地位在无形中持续上升的牧岩,米鱼对此倒没表现出有多惊讶,毕竟她已经正视了某人其实根本离不开人民警察这个“残酷”的事实了,不过还是受好奇心驱使很八卦地问:“哎,你们怎么样了?不会是你要把队长同学甩了吧?”
  安以若正在修设计稿,闻言很哀怨地看了米鱼一眼,陈述事实:“是他把我休了。”
  很没风度地,米鱼一口茶喷到了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忘打击她:“牧大队长太有魄力了。”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清楚牧岩在这件事情上似乎一辈子都不会有如此魄力了,于是,米鱼敛笑,正色问道:“不会是你红杏出墙了吧?”除了这事估计没有别的理由惹毛牧大队长了。
  落井下石。安以若切了一声,朝晋升为谭太太的米鱼小姐竖眉毛:“那我也得确定墙那边有人啊。”想到每次出门牧岩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她心中一甜,笑着说:“有他往我身边一站,就没个敢靠前的人。”
  “队长就是队长,秒杀情敌都在无形之中。”想到安以若和她提过某人求婚失败的事,米鱼朝安以若挤眉弄眼:“他求了多少次婚了?不会真要达到九十九次你才肯嫁吧?差不多行了,队长同志也不容易,为国为民‘操劳’不说还要被你百般‘蹂躏’,手下留情吧。”(请原谅米鱼同学的语言水平,她用词从来都是这么触目惊心,要不能说出在别人面前闷在安以若面前骚这么精辟到令人发指的句子吗?我们要淡定,尽管已经很不淡定,也要故做淡定,切莫风中凌乱。)
  蹂躏?安以若气得翻眼晴,转念想到牧岩无法计算出次数的失败求婚记录,抿着嘴笑,笑够了,说道:“这事真不能赖我,你说他每次求婚的时机也太不对了,花和戒指都没有也就罢了,可衣冠总要整齐吧……”话还没说完猛地惊觉到失言,立马噤声。
  米鱼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见状已了然了几分,贼兮兮地凑过去,刻意压低声音问:“不整到什么程度啊?”
  “流氓!”安以若颊边飞起一抹红晕,见米鱼脸上写满我要知道我要知道我就要知道的表情,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思绪不禁飘回“吵架”那夜。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运动”之后,牧岩将安以若搂在他结实的胸膛上休息,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汗湿的长发,声音沙哑地叫她:“以若?”
  “嗯?”安以若懒懒地趴在他胸口,小脸贴在他裸露的身体上,听着他尚未平复的心跳。
  修长的手指滑到她脸颊,牧岩放柔了语调,再次提出结婚的申请:“我们结婚吧。”
  安以若没有说话,趴在他胸前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选择性失聪。牧岩了然。每次谈到这个问题,她都是这个反应。他就不明白了,人都已经是他的了,结婚该是水道渠成的事,怎么他就求不动她嫁给他呢?失败啊失败。他很努力地想走捷径,可是这个牧小童怎么就不出现呢,破坏他的计划啊。牧岩很阴险地想,今晚一定要拿下安以若,否则他真是太木头了。
  于是,牧大队长过度的需索令某人几乎一夜无眠,神智迷离间安以若惨兮兮地想,她和牧岩的体力实在差得太远了,她要加强锻炼啊锻炼。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安以若尖叫着起床,以前所未有超高率效梳洗完毕冲到公司,当然还是很遗憾地打破了从未迟到的先例。
  十分气愤地打电话给牧岩,想质问他为什么不叫自己起床而独自上班,然而手机铃声完整地想过两遍都没有人接,打他办公室电话却是大励接的,那人听出她的声音,笑嘻嘻地说:“嫂子啊,头儿当苦行僧去了,在操场上跑一上午了。”
  “啊?”不会是累傻了吧?安以若很快把这个极度不纯洁的想法pia回脑袋深处,心想一定是被她气得失去理智了,居然看破红尘决定当苦行僧?不要啊,这可不行,她可不要他出家,多好一人啊,出家了太可惜了,美色啊美色,不能就这么浪费掉。
  “那个,你劝劝他啊,体力好也不能这么折藤,累坏了我还得照顾他。”听听,多贤慧的安以若啊,她都快被自己酸倒了。
  然而却听大励接口道:“我看先倒下的是那帮新学员。”
  什么意思?安以若不解:“关新学员什么事?”
  “头儿亲自训新学员呢,让他们背着五斤重的东西干跑一上午了。”
  “这样啊。”那也正常,训练嘛,身为特警没有好的体力怎么行。安以若释然了。
  大励又说:“头儿开着车跟在他们后头。”
  安以若呛到了,想像着牧岩坐在车里拿着喇叭低喊:“都给我打起精神,我现在是跟在你们后面,最后一个跑到终点的就跟在我后面跑,追不上的五百个俯卧撑。都听见了吗?”
  她干笑了两声,心里觉得对不起叫她嫂子的这帮兄弟们,想了想说:“我刚好有事找他,下午我过去。”
  大励闻言松了口气,就知道老大肯定是被嫂子刺激了才这么反常,否则不会“罢免”了他这个教官亲自上阵,现在救星要来了,相信头儿一会儿就会被摆平,然后笑得一脸慈祥。
  可结果令大励失望了,这次情况显然不同往次。牧岩的脾气是计划性发作,所以安以若来了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昨晚在他百般缠绵下某人还是不松口,甚至卷着整床被子背过身去不理他,害得他躺了会儿硬被冻起来了,能轻易消气吗?(解释一下,安大小姐实际上是承受不了他的激情,死死裹着被子试图“保护”自己,并不是存心不给他被子盖,至于说为什么没有批准他结婚的申请,是因为在他开口的时候某人已经累得睡着了,真不是安安的错啊。)
  安以若来到他办公室的时候,牧岩正一个人啃着白菜。话说队长好歹也是领导了,伙食不至于这么差,只是他今天确实没有胃口想吃点清淡的,所以当大励说要给他从食堂打饭回来的时候他就点了白菜,偏巧食堂今天没做这个菜,大励知道老大心情不好,现在开口让他给带个白菜他要是都办不到,估计下个当苦行僧的人就是他,于是特意跑到外面饭店买了份鸡汁白菜回来。所以严格说来,其实咱家队长吃的是小灶,并没有安大小姐表面看上去那么可怜。
  “怎么只吃白菜?身体不要了啊?”果不其然,安大小姐心疼了,对于自己的任性开始深刻的自我检讨:“不是故意抢你被啊,你知道,我怕冷嘛。”
  怕冷?不是关健吧。牧岩低头继续啃白菜,当她透明。
  “你生气了啊?那个,你的申请我会慎重考虑。”话音一落,安以若很没出息地脸红了,这队长同学轻易不发脾气,一生起气来她还是害怕的,所以,这个,那个,低个头吧,老啃白菜总是不好的。
  安以若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牧岩的办公桌前好半天,而某人却头都没抬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她有点沉不住气了,劈手抢过他手中的筷子,恶声恶气地说:“和你说话呢,给个音儿啊。”
  那人懒懒地抬头,不急不缓砸出两个字:“不急。”
  不急?不急着娶她了?安以若的火气顿时烧到了脑门子,把筷子狠狠丢到桌上,想骂他两句又不知该骂什么,抓起包转身走了。
  听到办公室的门砰地被安大小姐甩上,牧岩习惯性拧眉,移步到窗前看到安以若坐上了车,他拿出手机给大励打电话,接通后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吩咐:“盯着安以若,要是超速就直接扣车。”
  “扣,扣车?”大励下巴都快掉了,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心中暗自腹诽,这下麻烦大了。但还是硬着头皮不怕死提醒:“我们好像没权力扣嫂子的车吧?”虽然他们的警种是比较牛,可扣车这等“大事”是交警兄弟该做的啊,抢人家饭碗不太厚道吧。
  没权力?“扣她的车需要权力吗?这点事都办不好下午顺着操场跑十圈。”不等大励说话,牧岩径自切断了电话,然后,当然是啃白菜,继续啃白菜。
  大励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下午的时候牧岩已经知道安以若被交警支队扣了车子和驾照,照理说超速行驶情节不至于这么严重,一方面是大励搞的鬼,一方面是气火攻心的安大小姐态度很不好,于是,就这样了。于是,接下来几天安大小姐都是打车上下班,绝对不会有超速驾驶的危险。于是,牧岩放心了。
  因求婚而引发的吵架事件持续升温中,牧岩是铁了心一举拿下安以若,所以咬着牙死活不肯给她打电话。而安以若呢,在想明白交警支队的队员为什么刻意为难她之后,终于认清了牧岩的真面目,觉得队长同学实在是太阴险了,决定不向“恶势力”低头,坚决不肯屈服。
  于是,“杯具”就这样酿成了,牧岩和安以若已经有十来天没有见面了。而当米鱼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她极为不厚道地对安大小姐遭冷落的事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嘲笑。所以说啊,关健时刻好姐妹会为你两肋插刀的说法根本就是那浮云。米鱼绝对属于那种在你最惨的时候给你两胁补插一刀的人。
  交友不慎啊。安以若抚额哀号,想到明早公司在临城有一场发布会,拖着米鱼开车送她过去。米鱼被耗光了耐性,打了个电话后载着安以若出门。
  快到高速公路的时候,却见不远处设了路卡,所有过往车辆都要停下来接受盘查,还有几辆警车停在路边。这样的情景令安以若想起与牧岩真正认识那天发生的事,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转头望向米鱼,她问:“驾照身份证都带了吗?”
  米鱼闻言皱眉,车速明显慢下来。
  不是吧。又没证件?安以若有种想咬死米鱼的冲动。
  不无意外地,米鱼因无证驾驶被警方列入危险人物名单,要对她的车子进行搜查。反正她们是清白的,搜就搜吧,安以若站到一边耐着性子等待。然而接下来安大设计师居然失声尖叫。
  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听到叫声,急步向不远处走了过去,见到脸色惨白的安以若双手死死抓住身侧一名年轻警员的胳膊,口齿不清地说:“麻,麻烦你,把,把狗牵走……”声音听上去都快哭了。
  狗?她害怕?牧岩皱眉,大步过去将他的女人扯离警员,板着脸沉声问她:“你在搞什么?”
  一看是他,安以若觉得见到了亲人解放军,抱住牧岩的腰不放,哇地一声就哭了。
  牧岩哪里招架得住安以若的眼泪,语气瞬间缓和下来,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问:“怎么了?嗯?”
  “狗,狗……”缩在牧岩怀里的女人似乎失去了语言功能,就只记得狗这一个字了。
  牧岩看着不远处的缉毒犬,脸霎时黑了几分,拧着眉纠正:“是缉毒犬。”堂堂警察家属怕缉毒犬?这要是传出去真够丢人的,那么训练有速的缉毒犬被他老婆叫成狗,他大队长的面子往哪搁?
  尽管对于安以若的反应很不满意,可牧岩还是体贴地挥手让人把缉毒犬牵远了些。没办法,某人的情绪似乎不宜太过激动,他得忍,尽管还不确定。
  安以若可不知道他瞬间的百转千回,反正她就是害怕,她才管它是狗还是犬,对她而言,它就是带毛的动物,她害怕害怕就是害怕。
  牧岩正在执行任务,很顾及自己光辉的形象,所以他不得不把粘在他身上的安以若拉开了些距离,边伸手给她拭泪边对搜车的警员说道:“不用搜了。”
  警员笑笑,朝大队长点了点头,很快退散到一边去了。
  牧岩用眼角余光瞥了下,确定没有围观人群,连米鱼都把脸扭到了一边,才理了理安以若的鬓发,问她:“要去哪儿?”
  “明天公司在临城有发布会,我要提前过去准备。”安以若如实报告,没有半点隐瞒,抬头时看到身穿特警服的他简直帅得不行,恐惧的情绪在瞬间烟消云散,她浅浅一笑,主动投怀送抱,柔柔地叫了声:“牧岩。”
  牧岩随口嗯了一声,表情有点不自在:“我在执行任务,你先回家。晚点我送你过去。”
  安以若知道他这是服软了,得意地笑了笑,可是笑容还没维持到两秒钟,她骤然变了脸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牧岩身上跳去,双腿紧紧盘在他窄腰上,双手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像树赖一样挂在牧岩身上,带着哭腔地说:“让它走开啊……牧岩……”
  牧岩被她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吓了一跳,眉毛拧得更紧了,偏头看到大励牵着缉毒犬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他身边,离安以若很近。
  狠狠横了大励一眼,牧岩伸手抱住安以若,不急不缓地说:“别怕,受过训练,比你有组织有纪律。”
  受惊的安以若哪有心思考虑牧大队长的话里有话,不自觉紧了紧手臂搂着他不放,把脸埋在他颈间,嘟囔道:“我害怕,你送我到车上,否则不安全。”
  “我在执行任务,这样不好。”某位正牌男主角忽然想到什么,站在原地不动。
  安以若撒娇:“有什么不好,我是你家属,安全第一。”
  “女朋友不算家属。”某人说得气定神闲,“未婚妻才算。”
  未婚妻?安以若回神,张嘴在他颈间咬了一口。
  牧岩被咬了又作声不得,皱着浓眉故意说:“缉毒犬盯着你呢,赶紧下来。”话语间作势要松手,下一刻腰已被安以若盘得更紧,他听到她低低地命令:“快送你未婚妻去车里,否则咬死你。”
  牧岩闻言哈哈笑,手臂略微用力将安以若抱得更紧了些,以眼神示意大励牵开缉毒犬,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不雅地缠在他身上,刚刚晋升为未婚妻的家属向不远处的车子而去,同时俯在安以若耳畔温柔的说道:“我听米鱼说你最近懒懒地什么也不想干,而且总爱睡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检查下身体。”
  “我又没病,检查什么身体啊。”安以若回嘴,小脸贴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体特有的男性气息,感觉又想睡觉了。
  “听说……”牧岩刻意停顿了下,直到把安以若抱上车,在她的注视下邪邪笑了下,凑过去极快地咬了下她小巧的耳垂:“听说怀孕的女人总是睡不够……”
  安以若闻言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复又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之后牧岩亲自送未婚妻去临城,同时还破天荒的陪了她一天,温柔体贴至极。完成工作后回到A城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
  结果不枉他多日来的“努力”,安以若怀孕了。
  八个月后,牧小童同学就要和他英明神武的父母,以及据说很“杯具的”沐外婆,还有以期负后妈为人生一大乐趣的读者朋友们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