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31

七喜: 乖乖让你抱

1

“你要娶我?!”
于可亲又惊又喜的,两个眼睛瞪得像牛铃般大,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眨眨眼,还是不敢相信,以为自己耳背了,才会有这样的幻听,要不然她平时从没烧香拜拜,老天爷干嘛对她这么好,赏给她这么好的礼物?
要知道能嫁给赵时元是她想了一辈子的事,而她原本以为他只当她是哥儿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希望,所以喜欢他的事只能偷偷藏在心里,晚上的时候才拿出来细细品味自己的暗恋,然后再为自己可悲的恋情流下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而她以为自己这辈子跟他最有可能的轰轰烈烈恋情就只是这样子了,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开口说要娶她!
天哪!结婚耶!成为他的妻子耶!
一旦她跟他结婚,她就可以对他那样又这样、这样又那样……
可亲的视线在青梅竹马好友身上不断游移,那满坑满谷的黄色废料就在赵时元开口说要娶她的那一瞬间汹涌如滔滔江水般不断涌进她的脑子里,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了。
他实在……实在是太“秀色可餐”了!他都不知道她哈他哈了多久呢?
“可亲!”
“嗯?”她看着赵时元,不解他干嘛拿手帕给她。
赵时元将手帕拿给她的时候,还用手比了比嘴角。“你流口水了。”
什么?!她流口水了?!这么丢脸的事她也做得出来!实在太可耻了!她赶紧用他递来的手帕擦一擦。“还有吗?”
“右边还有一点。”他把手帕拿过来,帮她擦去唇边的口水。
这虽然只是他不经意散发的温柔,可亲却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
他怎么会对她这么好?可亲的眼睛不断辐射出爱意跟喜悦。
“你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赵时元问她。
什么提议?她刚刚正陷入满园瑰丽的幻想中,以至于从他说出“我要娶你”那句话之后,其他都没有进到她耳朵里o
“是你要娶我的事吗?”说到他要娶她……哦呵呵呵呵!她还是会很不好意思呢!可亲把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小女人娇羞模样。
“是的,就是我要娶你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啊!反正……一切都由你做主,你说什么就什么。”因为嫁给他之后,她就是他的人了,当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今以后,他就是她的天,她什么都听他的。
“你不觉得这样对你来说太委屈了吗?”
“太委屈?当然不会!”他想哪去了!能嫁给他是多么幸福的事啊!她怎么会委屈呢!相反的,她还觉得以他这么优秀的条件,他配她,他才是委屈的那一个,不过她一定会用爱来弥补他的。
“所以你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可亲点头如捣蒜,像是生怕头若是点慢了,他就要反悔去娶别人了。
“赵时元要娶你?!”
“干嘛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我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他也是会有长眼睛的一天的好不好?”范范干嘛摆出这副见鬼的表情?这样很伤人耶!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他不是一直当你是他的好哥儿们,你们从来不涉及男女感情的吗?”要不然可亲何必守着这段恋情这么久,一直不敢跟赵时元表白,怕的不就是他只当她是好哥儿们看待,如果她表白了,她恐怕跟赵时元连朋友都当不成,这样的后果可是可亲承担不起的。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啊……唔……就有一天,天边突然劈下一道雷,然后赵时元就清醒了,顿时发现身边有一个甜美、可爱又处处为他着想的好女孩,所以他就想通了,决定要娶我。”
“啧!可亲,你会不会想太多了一点?这么扯的故事,你也说得出来!”什么天边突然劈下一道雷!还天边一朵云哩!
“我知道很扯啊!问题是你问我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那天他邀我去喝下午茶,我就像以前一样准时赴约。”
“你那天有穿得比较美丽吗?所以他看到你性感的穿着,一时之间兽性大发……”
“并没有。还有,我建议你别再说了。”范范每次都把赵时元讲得像野兽一样,问题是他根本不是,因为会化身变成野兽的人是她。
打从她认识赵时元的第一天,他就是那副绅士模样,讲话永远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跟时下一般的野男人一点都不像。
“总之我一直很害怕被他看穿我偷偷的在喜欢他,或是他突然间发现我跟那些暗恋他的人一样,只是个娇滴滴的女生,所以在他面前,我一向穿得很中性,让他努力的把我当成他一个无害的好朋友。”
“他一定不晓得你在夜里扒过他多少次衣服,又骑在他身上蹂躏他多少次。”可怜的赵时元,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自投罗网说要娶可亲,他一定不知道那是他从天堂坠人地狱的开始。
“范范,你到底是不是我的朋友啊?干嘛把我说得像是欲女一个!我……我是有作过几回春梦,但也不是回回都是我把赵时元压在床上,他也有扑过来的时候好不好?”
“是啊、是啊!他也有扑过去的时候。”但那还不都是可亲自己作的梦,是谁在觊觎谁的青春肉体由此可见一斑。不过,正主儿不承认,那就算了。“说吧!你今天找我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陪我去找会场、挑餐厅……你干嘛这副见鬼的表情?”她又没说错什么。
“要跟你结婚的人又不是我,干嘛找我去受那种罪。”找会场、挑餐厅,那很累人耶!
“你明知道他很忙。”
“赵时元很忙?”可亲别骗人了好不好?“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赵时元吗?他不过是个教书匠……”
可亲打断好友的话,“他是学者好吗?请不要用什么教书匠来侮辱他的工作。”
在可亲的心目中,赵时元存在的意义直逼神的地位,任谁都不能说他的坏话。
“好,他是学者,是一个礼拜只要上二十堂课的学者。”
“他其他时间都在做研究!”
“做研究有比结婚大事还要来得重要吗?”
“当然重要。”
“哪里重要?”可亲倒是说个所以然来。
“就是……就是……总之他研究事业有多重要,不是你我这般凡夫俗子可以想像的。”只要一提起赵时元,不管什么歪理到了可亲嘴边,她也能说得义正辞严。
还凡夫俗子哩!范范觉得可亲没药可救了。
“现在谈的是你这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姻大事,而你竟然为了挺赵时元而愿意把黑的说成白的。你明明很想装扮得美美的、当一个甜蜜的新娘,不是吗?”她竟然为了赵时元,可以忍受自己在他心目中只能排第二位。
“只要能嫁给他,我就已经很甜蜜、很幸福了。”别忘了,她原本还以为只能暗恋他一辈子,没想到竟也会有得手的一天。“总之他要娶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所以不管他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而你,你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你就该挺我到底。”
“然后呢?”
“然后就不管我要做什么,你都得陪我!”
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可亲硬是把范范拖着到处跑,一下子找结婚场地,一下子忙着找餐厅、订菜色。
说真的,可亲真的很能干,鲜少有女人能像她这样,都要结婚了,却什么事都一手张罗、一手包办,而放任着那个不食人间烟火、一辈子只想着研究的赵时元在家里闲闲没事干,一天到晚埋在书堆里。
范范严重怀疑,要是赵时元身边没有可亲在,那么他会不会饿死?所以赵时元要娶可亲,也算他聪明啦!
但是……可亲张罗结婚事宜也就算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你干嘛买性感内衣?”范范纳闷的问道。
“你也觉得它很性感?”可亲笑问。
“内裤底下都破了一个洞了,它还能不性感吗?”她没有说淫荡,已经是满客气的讲法了;倒是可亲……“你干嘛笑得这么贼?”喝!她想到了!
“你该不会是想穿这套性感内衣去勾引赵时元吧?”
“呵呵!”可亲笑得很可怕,她就是想勾引赵时元。“怎么样?这套很劲爆吧?我包管他看了铁定喷鼻血!”
可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是洞房花烛夜。
而范范觉得可亲根本就是欲女一个。
可怜的赵时元,不晓得可亲已经觊觎他的美色很久了,现在他既然自动送上门来,又怎么能怪可亲磨刀霍霍,直往他青春的肉体直扑而去呢!
赵时元,你节哀顺便吧!
终于到了洞房花烛夜那天,终于要那个了——呵呵呵呵!
可亲一整天心情好得不得了,喜宴的时候,她吃得很少,像是一个娇羞的新娘,一点胃口也没有,而知情的人都晓得她是恨不得现在喜宴马上结束,马上把赵时元拖到房里头去吃干抹净。
“可亲。”
“嗯?”
“你又流口水了。”赵时元发现可亲最近常常恍神,不只精神不集中,而且还会不自觉地流口水。要不是知道可亲身子骨强硬,没什么毛病,他会以为她有中风的前兆。“你是不是肚子饿了?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夹给你。”
“你要夹给我?”哦!他怎么对她这么好?有爱之后,他对她的态度果然变得不一样,以前他连杯开水都要她倒给他喝,现在他竟然要夹食物给她吃了。
“啊!”可亲不知羞耻地张开嘴来要他喂。
要他喂?他没说要喂她啊!他只说要夹给她;夹,是夹到她的碗里,不是夹到她嘴里,所以……呃……现在怎么办?
赵时元为难地看看左右,只见众人全抖着肩,像是隐忍着笑,而可亲还不晓得别人正等着看好戏,还眯着眼、张大嘴要他喂。
好吧!喂就喂吧!赵时元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因为他被人取笑,总比可亲像只嗷嗷待哺的鸟儿却没人理会来得好。
所以,赵时元抖着手拿着筷子夹了块龙虾肉到可亲的嘴里,四周突然爆出热烈的掌声。
“哦!新郎、新娘好恩爱喔!”
欢呼声如雷动,响彻云霄。
可亲笑得娇滴滴的。她就知道嫁给他,他会对她好。
“玩亲亲!玩亲亲……”
饭还没吃完呢!周围的亲朋好友就闹了起来。
赵时元实在很想站起来要大家别闹了,但可亲却很配合,大家说玩亲亲,她就立刻把眼睛闭起来。可亲的配合度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吧!
“这样不好吧?”他跟可亲的婚姻只是权宜之计,说好了是假结婚,而玩亲亲这种事已经超越男女友谊,实在不宜。
“为什么不好?”
“大家都在看。”
“你干嘛这么害羞?亲亲又没什么。”他就是这副模样,一副老八股,老实又古意,难怪大家看他老实就要欺负他。“快一点!要不然他们不晓得会闹到什么时候,你总不会想看我出糗吧?”
“当然不。”
可亲因为义气而相挺,愿意嫁给他,让他不会再被父母催婚,落得耳根子清净,如此的委曲求全,他已经很感激她了,当然不可能让她因为他的关系被别人笑话,所以……他心一横,心想:亲就亲吧!
赵时元快速低下头在可亲唇辦上轻轻一啄。
哦!好甜蜜喔!被亲吻的可亲顿时心花怒放。
“舌吻!舌吻……”
“喝交杯酒!”
大家愈闹愈起劲,而再这样下去,这顿饭就不知道要吃到民国几年了,而她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把赵时元拖到房里去为所欲为?
愈想愈按捺不住,于是在大家闹得正起劲时,可亲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别再闹了!快点吃,吃完就快点滚回家!”一改娇羞新娘可人模样,可亲恢复强悍女王作风,站起来跟众宾客下达命令。
什么?!叫他们吃完了就滚回家?“这怎么可以,我们还要闹洞房耶!”众人齐抗议。
什么?!闹洞房?“闹什么洞房?”这些人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还是他们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她肖想这一刻已经肖想一、二十年了,而这些人还不懂得看脸色,竟然要闹洞房!
开什么玩笑!她的婚礼是来让他们玩、让他们闹的吗?
“你们快点给我吃!吃完了就滚回去!”哦!不!照他们这群狐朋狗友吃东西的速度,吃完这餐可能要到明天早上了,不如发给他们一人几个垃圾袋……不是,是塑胶袋,让他们打包回去,回家再吃。
“来人啊!把塑胶袋拿来。”
“拿塑胶袋来干嘛?”可亲这个疯女人,她该不会要他们现在就打包吧!“我们才吃多久啊?”
酒还没过三巡、菜才上第四道,可亲就要他们回去!这像话吗?他们是有包红包的耶!
“你不能这么做!”众人哀号。
可亲才懒得理他们,把上菜的服务生全叫来,要他们一人负责一桌。“帮他们把菜平均分装,一一打包好,让他们带回去。”
送走这些碍眼的客人后,她的春天就要来了!呵呵!可亲笑得……呃……很春意荡漾呢!
虽然现在只是晚上九点,但可亲还是快速的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换上那天她细心挑选的性感内衣,然后跳上床。
终于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耐心待在床上等赵时元洗好澡、上床来,然后他们两个在床上滚来滚去——可亲还先滚滚看。
幸好那天她看上的床够大,是KING SIZE的,不然怎么够他们两人打枕头仗呢!
“可亲,你在干嘛?”
赵时元洗好澡出来,就看到可亲一个人很乐地在床上滚来滚去,而且……天哪!他的眼珠子差点吓凸、弹跳出来。
可亲穿的那是什么睡衣?怎么这么恐怖!赵时元赶快拿条被子把可亲从头包到脚,他怕自己看到她那样穿,会忍不住喷鼻血o
“你在干嘛?”干嘛像包裹木乃伊似地包住她?她这个样子,他们两个怎么度过漫漫春宵夜?
可亲疑惑地看着他。他一点都不像新婚的样子,他洗好澡后竟穿得整整齐齐的……
“你……不上床睡觉吗?”
“现在才九点。”
“所以呢?”
“所以我会先到书房看点书、听听音乐。”
所以他看书、听音乐都远比跟她相处一室来得重要?!他这是什么意思?可亲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她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然后呢?”他看完书、听完音乐之后呢?他想做什么。
“然后我会睡在书房。”可亲放心好了,所有的事他全想好了,从今以后,他把主卧室让给她,而他就窝在书房里,反正那里也有张床。
“等等!”他要睡书房?!他们两个不是结婚了?那他有房间不睡,干嘛睡书房?可亲急急地跳下床,包裹住自己曼妙身躯的薄被就这样滑下去。
“你的被子……”赵时元看见她一身性感、火辣,眼睛顿时不晓得该往哪里看才好。
“现在还管什么被子!”她处理她的终身人事比较要紧好不好!”你先跟我说清楚、讲明白,为什么你要到书房去睡?我们……不一起睡吗?”
“这样不好,我们当初说好是假结婚,如果我们睡在一起,那有损你的清誉,对你不好……”
“等等!什么假结婚?哪来的假结婚?我为什么一点都不晓得这件事?”
不晓得?怎么会不晓得呢?那天他明明把事情讲得清楚又明白,但现在看她脸上的表情,显然的,她很疑惑。
好吧!那他就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一遍好了。
“你晓得我迟迟没对象、不结婚,而我妈很心急,想到我跟你从小就在一起,感情比任何人来得好,再加上你也没对象,所以我妈跟你妈想把我们凑成一对……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这我记得!我知道!”当初她听母亲提起这件事时,她还嗤之以鼻,觉得是天方夜谭,因为她跟他认识那么多年了,她深知这个好友的个性,知道对于这桩婚事,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因为她太了解他对她的感情了。她可以是他的好哥儿们、好朋友,但绝不可能是他的小情人。
但是后来事实证明她想错了,不是吗?因为他说好,他也跟她求婚、跟她示爱,说要娶她的,不是吗?
可为什么最后会扯上假结婚?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那天我去找你,跟你说,为了图个耳根子清净,所以我们假结婚好不好,你也回答好。”她忘了吗?他还曾问过她,真的可以吗?真的不觉得委屈吗?当时她还笑嘻嘻地说不委屈,难道她全都忘了?
“我没听到是假结婚……”她只听到他跟她求婚,她就快乐得像只小鸟,之后他又说了什么话,她根本没认真听,所以……“你的意思是……事是假的?”
“是的!婚事是假的。”
“所以当你看到我穿这套性感内衣,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可亲急慌慌地把胸部挺出去,露出她波涛汹涌的好身材。他看了,难道一点都不兴奋吗?
可亲急巴巴地望着赵时元的反应,而赵时元看了,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赶快把薄被捡起来,赶快替她披上,就像柳下惠,对她的性感裸露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对她的感觉根本不曾掺杂过一丝一毫的男女感情,所以,对这桩婚姻,他从没当真过,只有她傻傻地以为自己美梦成真,以为自己真的嫁给了朝思暮想好几年的男人……
她就说嘛!老天爷怎么可能对她这么好,她平时从不烧香拜拜,老天爷却赏给她一个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原来是她想多了!赵时元根本不爱她,根本不想娶她,他只是想图个耳根子清净,所以想了假结婚这招权宜之计,而这之中根本不涉及爱与感情。
她怎么会这么可悲?努力张罗了一场婚礼,到头来他只是跟她来个假结婚……
可亲的心情荡到了谷底,这一刻她只想死掉算了。
“可亲。”
“干嘛?!”可亲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口气突然变得很差。
这个薄情郎!不爱她就罢了,竟然还玩弄她的感情,害她以为他真的要她,既兴奋又流口水的,到现在真相大白,她才发现原来他只要她当他不结婚的挡箭牌!
可亲气死了,目光转狠、眼露凶光,可把赵时元给吓死了。
可亲干嘛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他说错什么了吗?
“你怎么了?”
“怎么了?我才想问你怎么了呢!你计划了一切,但我问你,那我的幸福呢?我以后的幸福怎么办?”可亲用薄被将自己紧紧裹住,一点春光也不外泄,因为就算他看到了,他也不希罕,不是吗?那她干嘛白白“露肉”给他看!
“幸福?”可亲她……她要幸福?
“对!我要幸福!你所不能给我的幸福!”
“你……想结婚……想要有个人爱?”她为什么从没跟他讲这些?还有,既然她要幸福、想结婚、想要有个男人爱,那……“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嫁给我?”他以为她跟他一样,都觉得婚姻烦人,觉得一个人单独过日子远胜过有个人在身边叨念的日子,原来……原来可亲跟他想的一点都不像,那她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的要求?
为什么?这还用问吗?还不是因为她傻,以为他想通了,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像她一样了解他、支持他所有的决定,所以她傻傻地以为他爱上她了,因此当他一开口说要结婚,她就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没想到最后这只是一场梦,什么都是假的,他根本不爱她,根本不想娶她……
这所有的一切全是她一相情愿、傻傻地投入了感情,他根本一点也不想领受,他不爱她……
一想到这,可亲就沮丧地垮着两肩,看起来失魂落魄,好可怜的样子。
赵时元不晓得可亲那么想要一段婚姻,如果他早知道了,就不会邀她加入这场骗局,害得她现在进退两难,他看了都替她觉得难过,但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要不然……我们两个的婚姻就撑到你找到你喜欢的人,等你一找到,我们就离婚,我放你自由,让你去找寻属于你的幸福,你说怎么样?”
可亲觉得很烂,因为没跟他住在一起。她对他的感情已经到了走火人魔的地步,现在她跟他朝夕相处,还同处一个屋檐下,她却只能每天晚上想着要怎么撬开他书房的门锁,偷偷跑进去染指他青春的肉体……教她怎么对他忘情?!拜托!
所以,既然他不爱她,不愿给她一个真正的婚姻,那她就不能继续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因此……
可亲思前想后的,最后决定了,“我要搬出去住!”她不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不想继续对着他垂涎三尺,看得到却吃不到;她跟他……就像以前那样,当好朋友就行了。
“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们两个已经结婚了,要是不住在一起,这事传出去,你妈跟我妈会怎么想?会怎么说?”那他们两个假结婚还有意义吗?
“你只担心这个?!”
“呃……”要不然呢?他还能担心什么?赵时元古板的脑袋没办法像可亲那样九弯十八拐的,很多事情只要可亲不点明,他极有可能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可亲不懂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呆头鹅,而且一喜欢就是一、二十年,她觉得自己真是够蠢的了。
算了!她不想再勉强他懂她了,反正他一辈子也不可能明白她对他的想望欲念有多深。
“总之,要我跟你假结婚可以,但我就是要搬出去!”她不想跟他住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却什么遐想都不能有,那对她而言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你能搬到哪里去?”她已经算是出嫁了,就不可能回到娘家住。
“你管我!”天下之大,她就不信没个地方可以让她安身立命。

2

“他们在说什么?在吵架吗?”范范趴在门板上,愈听愈心惊。
她跟一群朋友没闹到洞房,愈想愈不甘心,所以半路偷偷地潜回来,偷走道时元家的钥匙,本来是想来点刺激的,让两位新人惊喜一下,没想到趴在门板上好半天却半点激情呻吟都没听到。
“吵架?怎么可能!别说赵时元那温吞没脾气的好个性了,就说今天是什么日子,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吵架!”朋友之一边嗑瓜子边说话。
“可是里头的声音愈来愈大声……”
“那是因为赵时元很勇、很用力,所以可亲就愈叫愈大声啦!”啧!连这个都不懂,范范一定还是个小处女。
“可是那声音不太像是做爱的声音。”
“做爱是什么声音,你知道吗?”朋友嗑瓜子愈嗑愈大声,摆明了瞧不起范范o
“知道啊!做爱嘛!不就是‘嗯……啊……再来……用力一点!噢……不、不要了!太、太快了!你、你慢一点……慢一点!啊!啊……不行了、不行了!我、我快要……快要去了!啊啊啊……’什么的……”范范边说边粗重的喘息。
朋友则是张口结舌、目瞪口呆。范范叫得好……好淫荡喔!
“范范,你常叫喔?”
“很常练习吗?”
“常跟男朋友一起做厚?”
“而且做得很激烈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坐在新房门口聊了起来。
范范还谦虚地举起手来,极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啦!不是我太好,而是承蒙大家不嫌弃!如果你们还想听一次,我可以为大家再表演一遍。”
“好啊、好啊!”大家鼓掌,欢声雷动。反正闲闲没事做,又没什么休闲娱乐,听范范表演高潮戏码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我来了喔!”范范清清喉咙,试叫一声,“嗯……”接着喘口气继续,“啊……”再喘口气继续。
她表演得正起劲,突然新房的门被拉开,几位靠在门板上的朋友还因此倒了进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可亲的脸色像是吃了十吨炸药般难看极了。她在房里头水深火热,觉得丢脸死了,而他们竟然在门外玩成一团了!范范还鬼叫鬼叫地表演着做爱的声音,他们是想死比较快是不是?不知道她吃不到赵时元,此时此刻是一肚子的怨气,还敢在她房门口呻吟。
可亲一个佛山无影脚踢过去,将一群狐朋狗友全扫开来。
她火死了!这里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可亲穿着单薄的衣服就要往外冲。
可亲往外冲耶!为什么?几个朋友东倒西歪地面面相觑着。
“吵架了吗?”
“看起来是。”
“那还不快追!”
“追?!追什么追啊?”
“把可亲追回来啊!”
“可是……那不是赵先生的工作吗?”老婆是他的,要追也该赵先生去追,不是吗?干嘛叫他们做这些劳心劳力的工作。
“赵时元那个呆头鹅,怕可亲怕得要死,可亲要走的时候,铁定命令他不准跟。”
“然后他就真的不跟了吗?那赵时元真是名副其实的呆头鹅,他不晓得可亲只是在说气话吗?”
“他要是知道就不叫做赵时元了。快追吧!”范范把一干狐朋狗友全赶出去,大家奋力直追——
“好了!才新婚第一天,两个人就吵起来了,这样不好啦!看在我们大家的薄面上,你们两个就各退一步,别跟对方计较了。”范范难得的当起了和事佬。她就不懂可亲心里在想什么,赵时元是她哈了好久才得到的男人,她却选在新婚之夜跟赵时元闹得不可开交,而且还连看都不看赵时元一眼。
可亲这样就太过分了!也不想想,当她还没得手、还没把赵时元拐上结婚礼堂时,她是多么的乖巧又温顺,凡事以赵时元为天,赵时元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半点反驳的话也不敢说,现在瞧瞧两人是什么德行——赵时元一脸的抱歉,可亲一脸的火气。连她这个局外人都看不过去了。
“你们两个全给我回房去!没有和好不准出来,而我们几个今天就睡在你们家!”范范作了决定。
“为什么?”有人马上发出哀号、抗议,“我家规定不准外宿耶!”
“我妈说要我准十一点回到家!”有人马上附和。
“我男朋友要带我去吃消夜!”
“你是猪啊!才刚吃饱又要吃!总之今天不管有什么理由,都得义气相挺,为可亲的婚姻尽一点心力!”范范十足武则天气势,把赵时元跟可亲推进房里,然后将门锁起来。
今天晚上说什么都不准他们两个踏出房门一步,而现在……
范范摩拳擦掌的。“刚刚我表演到哪里了?”对了!是做爱的呻吟声!她想到了。“我还有更劲爆的,你们要不要听?”她一脸的兴奋。
基本上,大家都觉得范范把大家留在赵时元家,根本不是义气相挺,也不是为了挽回可亲的婚姻,她压根儿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表演欲。
当初到底是谁说范范呻吟得好棒的?是哪个人?快滚出来——
“现在怎么办?范范要我们两个睡在一起……不可以出房门一步……”赵时元小心翼翼地问着可亲的意思。
他搞不懂可亲怎么说翻脸就翻脸,而且脾气变得好坏,一点也不想理他的样子。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赵时元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他试着低声下气去讨好可亲,希望可亲能息怒,只要能让她气消,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可亲。”他再叫了她一声,她却连头都不回,只是将两个枕头丢上床,就放在床中央。
她说:“既然我们两个是假结婚,所以你睡这边,我睡这边,楚河汉界画分清楚,谁都不准占谁的便宜,谁也不准越雷池一步!”未了,她还很凶的问他一句,“懂不懂?”
赵时元急忙点头道:“懂!”很怕回答迟了,可亲又要发火。但是……“可亲……”
他想跟她说话,想问她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要不然可亲干嘛这么气。
然而可亲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才开口,她就冷冷抛来一句,“睡觉!”
“哦!”睡觉。
他还真乖、真听话,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半点忤逆的意思也不敢有。可亲就不懂,他对她如此百依百顺,那么……当她穿着性感内衣勾引他时,他怎么有勇气敢把薄被裹在她身上,对她非礼勿视!
当时她是不是也该学现在这稈,凶巴巴地叫他闭嘴,然后把他压倒在床上,然后就“功德圆满”,现在她也不会一肚子的鸟气了。
“可亲……”他又叫她。
可亲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她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理他。
“你在生我的气吗?我不晓得我刚刚到底是哪里做错或是说错了什么,总之如果我真的惹你不开心了,那么请你原谅我好吗……我不想跟你吵架,不想跟你闹翻……你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你根本没什么朋友!”他的朋友全是她介绍给他的,而她大部分的朋友也都受不了他一板一眼、十足老学究的个性,要不是有她在场,根本没人愿意跟他交往,因为他的生活既枯燥又无聊,讲的笑话又很难笑;他的缺点一大堆,而她是个万人迷,她就不懂,追她的男人那么多,她却只对他一个人死心眼,更可恶的是,她都已经纡尊降贵来爱他了,他却不领情。
“可亲,你在哭吗?”
听到隐约的啜泣声,赵时元心头一乱,翻过身子就要去看可亲的状况。
“你别过来!你越过界线了!”
“哦!”他急忙退了回去。
他真呆!这时候他还乖乖听话!对于赵时元的听话,可亲又气又无奈。如果她有勇气,敢命令他,要他来爱她,那就好了。如果真那样,那么她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对不对?
“可亲,你怎么了?”
“我没怎样!”
“可是……你在难过。”他听得出来。
“我之所以难过,是因为我很困了,而你一直在吵我,吵得我不能睡觉!”她胡乱掰了个借口。她相信书呆子的他肯定会傻傻的相信。
果不其然,当赵时元听到她随口她胡绉的借口时,他真的乖乖回去躺好。
“那我不吵你睡觉了。”
“唔!”遇到一个呆头鹅,算她笨、算她悲哀。
“那么……你明天会告诉我,你究竟在生我什么气吗?”
“我没生你的气。”
“但你刚刚明明就一副很火大的表情。”他看过可亲凶别人的模样,就是刚刚那表情,所以说她刚刚没生他的气,他死都不信。
“你很在意我生气?”
“那是当然。”
“为什么?”如果他不爱她、不喜欢她,干嘛要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又是朋友!问题是她要的不只是朋友关系,所以他们两个一辈子也扯不到一块儿去,所以这话题再讨论下去也是没有下文,所以……
“睡吧!我没生气,而且就算生气了,那也不是针对你。”是她自己白痴,明知道他不爱她,却仍心存幻想,所以就算她要生气,也该气自己,而不是气他。
“唔……不要……不要那样子弄我那里!啊……嗯……哦……”
是谁?是哪个不要脸的在她欲求不满的时候还偷看A片?声音那么淫荡,还转得那么大声,吵得她不能睡觉!
可亲睡到一半被那可耻的声音吵得一肚子火,而那声音还有愈来愈大之态势,真是难以忍耐。
“不要再叫了!”一阵河东狮吼,那娇喘吟哦声马上不见了,但安静不到三分钟,可恨的声音又响起。
“啊……不要……不要弄我那里……”
那个人很可恨耶!都已经要他不要吵了,不然他是想怎样?
可亲眼睛霍地睁开来,打算起床找人算帐去,但人一清醒,这才发现娇喘吟哦声近在咫尺。
她一转头,就看到自己的手搭在赵时元赤裸的胸前,两根手指头玩弄着他的乳……乳头!
天哪!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可亲的手像是被火烧到一样,火速离开“犯罪现场”。
“你为什么光着上身睡觉?!”如此衣衫不整的,难怪她的手会欺了上去!
可亲马上把罪名怪在赵时元头上,点明了要不是他不知检点,她的手也不会变得怪怪的。
“我没光着上身睡觉。”
“还说没有!都裸着身体了,还敢说谎!”他睁眼说瞎话啊!不想活了是不是?还是他想把染指他的可耻罪名强冠在她头上?
“我……”赵时元为难地看了自己赤裸的上身一眼。他的确是没穿上衣,但那可不是他自己脱的。“我睡到一半,衣服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所以他严重怀疑是可亲下的毒手。可是可亲现在的目光太凶恶,他没胆子指控她,而且……天哪!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他白嫩的胸部红一块、紫一块,像是被人用嘴巴用力的、狠狠的蹂躏过。
可亲睡着时都是这么恐怖的吗?会化身为狼女,对身旁的人又亲又咬的?赵时元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赤裸的胸前。
而可亲的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在他的胸前定住了。那是什么?他的乳晕周围有一圈的齿痕,而那齿痕——
“那是谁的?!”可亲的眼睛倏地瞪大,像是刑事警察局长侯友宜在调查案件般仔细。
“是你的。”
“你胡说!”她才不会做出那么可耻的事情来!
“我确定,就是你咬的,因为齿痕大小跟你的满符合的。”所以“杀人凶手”就是她,她别不承认了。“要不然你可以合合看。”
“合就合!”可亲不服气,真把嘴凑至他胸前,覆盖上了他的乳晕。
她的嘴巴一欺上,赵时元立刻“花容失色”。“可亲!你在干什么?”
“我……我哪有干什么?”不是他叫她合合看吗?那他干嘛鸡猫子鬼叫,叫得这么恐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对他下了毒手。
“你伸出舌头,舔我的乳头耶!”而她竟然说她没做什么!
赵时元惊退了两步,将自己的胸部抽离了可亲的“魔嘴”,这才低头审视自己惨遭蹂躏的乳首。
“我哪有?!”她怎么可能做那么可耻的事!“你不要乱讲话!”毁她一世清白,小心她要他对她负责。
“你还说没有?这上头还沾着你的口水!你看、你看!”他把证据挺出去,凑到可亲面前。
见到那圆圆、小小、挺挺的粉红小果实,可亲还真伸出手去摸摸看,其实不只是摸,她还忘情地将它揉一揉、转一转。
天哪!她在做什么?可亲猛然回神,整张脸像是被雷劈到,吓得魂不附体,马上逃离赵时元五步之外。
“你怎么会这样?”他的可亲什么时候变成小色女一个了?赵时元脸色丕变,不是为了自己的肉体被侮辱,而是心急可亲是怎么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我也不知道……”
当他把胸部挺出来,要她合一合,她就真听话,真凑上前去合一合,本来她是想为自己洗刷冤屈的,怎么晓得当她的嘴一旦凑上,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她竟然发挥她色色的本能,大方地舔起了他的乳头来!而且当他质疑时,她还当着他的面玩弄起他的乳凸!
她实在是太可耻、也太丢脸了!这种事她夜里偷偷的想也就罢了,竟然还大方地在他面前展现她对他的无限遐想!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真的是情不自禁!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所以请原谅她!不要讨厌她……
“可亲。”
“干嘛?”因为太丢脸了,所以可亲的回答显得大声,而且还凶巴巴的,这叫做先下手为强。
她是想说只要她气势够了,就不怕赵时元问她事情的真相。她真的回答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色,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对他青春的肉体这么有兴趣,更没办法跟他讲,事实上她已经觊觎他很久了,她怕讲了,他会吓死,从此不敢靠近她一小步。
“你老实告诉我,你在睡觉的时候,是不是会对身边的人……,呃……胡作非为?”他担心可亲是不是病了。
“我哪有!”她……她只会对他这样好不好,她又不是随便谁都可以,她性幻想也是有选择性、也是会挑选的好不好!
被赵时元这么一问,可亲是又羞又恼。这下子可好了,他原本就不爱她,现在她又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会怎么想她?他肯定觉得她是个怪人!
不希望赵时元这样以为,可亲于是胡乱掰了个说法,“我觉得……觉得是……是你这房子有问题……我一定是被鬼附身了,才会做出这种事来!”
为了脱罪,可亲什么都掰得出来了。总之,打死她,她都不会承认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丢脸的事。
“可亲。”
“干嘛?”他干嘛一直叫她?他这样叫她,会让她胆战心惊、眼皮直跳、心神不宁。他是不是决定要跟她恩断义绝,不当朋友了?
“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赵时元面色凝重地说。
“啊?”可亲不懂。什么东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说你睡相这么差,所以以后你绝对不可以跟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知道吗?”可亲的举动会吓坏她的枕边人,幸好今天惨遭她毒手的人是他,换成是别人,那人不知道要怎么在外头造谣、破坏她的名声。所以,为了可亲好,她一定得一个人睡,不可以跟别人同床共枕。
“知道了吗?”他慎重其事地再叮咛她。
可亲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承诺她绝不会跟别人同床共枕。
但是……这样就好了吗?这样这件事情就解决了?他一点也没怀疑她对他毛手毛脚其实是有别的心思、是有很深的欲念?他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她对他有别的企图吗?而他在乎的一直是她的名誉问题!
赵时元不愧是老八股,心里想的全是一些老旧得不得了的事,也幸好他只是想到这些八股的事,要不然他若是跟一般男人那样贼,早就料到她对他心怀不轨,知道她对他的欲念很深,真到那时候,她跟他可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可亲乖乖地点头说她知道了o“我绝不会跟别人睡同一张床。”他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他不怀疑她怪异的举动是对他心怀不轨就行了。
“那现在怎么办?”赵时元说。
“现在?”
“现在才下半夜,离天亮还有一段好长的时间,我们两个现在怎么睡?”他怕一睡觉,可亲又爬上来,而且这次不只脱光他的上衣,还脱他的裤子……若真是那样,那就不好了,毕竟他们两个是假结婚,他不可以占她的便宜。
“睡?就直接躺下去睡啊!”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怕你……又被鬼附身了。”说被鬼附身是好听一点的,事实上他是觉得可亲睡癖很差,只要让她瞅着了,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做得出来。他一个大男人是不怕她对他胡作非为,但他总得顾着她的闺誉……“要不然我睡沙发好了。”他也只想得到这个法子了。
可亲却觉得就算是他睡沙发了,也极有可能徒劳无功,因为他是她想了一辈子、觊觎了好几年的男人,就算今天是他睡到浴室去了,她也极有可能在半梦半醒之间跑去浴室跟他耳鬂厮磨、蹂躏他全身上下。所以,他躲到哪里都没有用,现在能保他清白的只有一个法子了,那就是——
“你把我绑起来吧!”可亲献上她的双手,要他拿着绳子把她手脚绑起来,唯有这样她才不会对他乱来。
“绑起来?有……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有!绝对有!请你相信我。”她要他的欲念是很强烈的,所以把她绑起来吧!免得她一时失控做出让两人抱憾终生的事来。
“哇!不会吧?你们两个昨天玩得这么过分啊!最后竟然还玩SM!”
天才刚亮呢!一群看热闹的狐朋狗友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门锁闯进房来,进来后,他们想到会看到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一个十莫不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向斯文、看起来清心寡欲的赵时元竟然有这么狂野的一面。
“他还把可亲绑起来耶!”
“而且……哇!你们看、你们看,赵先生的胸前一点一点红红紫紫的,像不像是被可亲种草莓?”
大家就像在动物园看猴子似地全围了上来,也不顾两个当事入睡得正熟,被他们这么一吵,可亲醒了,脾气也来了。
“你们当我是死人吗?”她在睡觉,他们跑进来指指点点的,成何体统!
“没啦!我们是要告诉你们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去上班了!”
“要上班就快去,没人拦你们,干嘛来跟我报告!”可亲好气又好笑的说。
“不是特地来跟你报告,是担心你们两个和好没……”
“和好了、和好了!你没看到赵先生胸前那片草莓园吗?由此可见,人家小俩口昨晚可是打得火热呢!”
火热个屁啦!可亲在心中啐道。她被绑了一夜,昨晚什么甜头也没尝到!唔……说没尝到也不对,因为赵时元被她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但那时候她人在睡乡中,所以一点感觉也没有,真是可惜。
天啊!究竟是可惜什么呀!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在想这些!到底她的一片真心要被赵时元如何糟蹋,她才可能学会放弃、不再执着啊?
“总之你们快走啦!”她这副丢人现眼的模样竟然全被人瞧光了……呜……她不要活了啦!

3

“你真的不用这么做,我这屋子够我们两个人住,你为什么一定要搬出去住呢?”赵时元实在不懂。
然而经过了昨夜,可亲搬出去住的意念更加坚定了。想想看,才一个晚上,她就已经把持不住,趁他睡着的时候爬上他的身体对他胡作非为,如果她从此住了下来,跟他朝夕相处,那还得了!
继续住下去,她还不知道会做出多少丢人现眼的事情来,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火速搬走,从此之后离他愈远愈好。
搞不好日子一久,她对他的欲念就没那么深了,到那时候,她衷心盼望他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当好朋友。
“总之,我没生你的气,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在闹小别扭,而那不关你的事,等我安定下来,我一定头一个通知你,好不好?”
等心情平复了、想通了,可亲觉得明明是自己会错意、表错情,还把错怪在赵时元身上,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她当初明明是那么想当他一辈子的好朋友的,若现在为了这段不可能的恋爱而跟他吵翻、甚至是当不成朋友,不是她乐意见到的结局,所以她想通了,她会努力不将这段婚姻关系当一回事,她希望能跟他永远在一起,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搬出去。
“你就成全我吧!”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住在一块儿?”他真的……这么难相处吗?以至于连他最要好的朋友都不愿意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
“是的,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住!”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因为住在一起,就会发生意想不到、她不能控制的事。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就搬出去吧!但是……”他还有但书,“你得在这附近租屋,我们两个才可以就近照顾对方。”毕竟他们两个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可亲说什么都是他的责任。
“可以。”只要不跟他住在一起,她什么都没问题。
“还有,房租得由我支付。”
“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你是我的妻子。”
“只是名义上的妻子。”所以他可不可以别再扯上他们俩的关系,他明知道他们的婚姻关系是假的,不是吗?干嘛一直提?
“就算是名义上的妻子,你依旧是我的责任。”而他是男人,绝没有让老婆出钱养家的道理,所以那笔租屋的钱,他无论如何都得出。“这件事我很坚持,如果你不答应,那就算了,就在这里住下来,哪儿都别搬。”他很坚持。
而可亲为了搬出去,只好点头答应。反正他有钱,如果他这么喜欢当冤大头的话,就让他当吧!她不跟他争了,只是……他需要如此逞强吗?
从那天起,从找屋到搬家,赵时元就一肩扛起有关可亲的一切,她都说不用了,他却还是执意将责任揽下。
责任、责任!他真是笨死了!他都说他们是假结婚了,那他干嘛还老把责任、义务挂在嘴巴上,他这样很蠢的他知不知道!
“这我来拿就好了!”
看到可亲扛了个大箱子,才刚搬张椅子上楼的赵时元又急急忙忙地跑下来,伸出双手就要接过可亲的杂物。
“我来吧!”他说。
来就来!可亲把大箱子丢给他,那不可轻忽的重量差点压垮赵时元。
“这……很重喔!”
“是很重啊!”早知道他一个文弱书生拿不动的,他还要逞强;她想他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应该就是笔了吧!这老学究!“你真的行吗?”
她跟在他后头闲晃,看他扛个大箱子已经是脸红脖子粗,汗水像雨水一样直淌,整件衬衫都被浸湿了。
可亲看了觉得不忍心。“还是我来吧!”他根本没做过粗活,要他扛这么重的东西,根本是强人所难。
她伸出手来,他却直说可以,“这种粗活怎么可以让你一个女孩子做呢!”好说歹说,他总是个男人,有他在,可亲就该乖乖地待在一旁喝茶纳凉。
“你也知道我是个女孩子!”她原以为她在他心目中只是个男人婆,不值得他喜欢,不值得他捧在手掌心爱护着,原来……原来他还晓得她是个女孩子。
“我当然知道,因为你皮肤比我白、比我细嫩,还有你说话的声音细细的。你知道你的声音很好听吗?”
“我不知道。”因为她从没听他讲过。
“你的声音很好听!”他慎重其事地告诉她。事实上,他很喜欢听她讲话,尤其是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听她说说话,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终于到了!赵时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可亲的箱子扛上楼。
这是一栋两层楼的透天厝,房东是对老夫妻,儿子、女儿都在国外,家里就只有两位老人家,人口简单;这儿的环境不错,一、二层楼虽是同一户人家,却有各自的门进出,一楼另外有个楼梯可以到二楼,进进出出根本不必经过一楼房东家,是个环境幽美的居家好环境。
只是可亲没想到原来赵时元也有神通广大的一天,竟然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的居家环境。
“你怎么找到这房子的?”她问他。
“房东是我学校退休的一位教授,我跟他是忘年之交。”
“原来你也有朋友!”这可是不得了的事呢!
“我当然有朋友!”可亲说这是什么话?没有朋友,他要如何过活?只不过他的朋友不像她的朋友那样年轻有活力。他的朋友全都是志同道合、能一起研究古文、学术的,只有可亲不一样。
可亲是他第一个年纪相当、兴趣却迥异的朋友。想想,这真是奇怪的缘分,因为举凡跟他相处过、年纪跟他差不多的年轻人,最后总会受不了他的古板,之后就渐行渐远。只有可亲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她从不会嫌弃他话题无聊、思想老旧,她一直都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可亲是他这辈子最重要、最要好的朋友了!
“我明天来帮你粉刷!”赵时元说。
“不用了!这屋子还八成新,不用粉刷也能住得很舒服。”她不是个对住宅品质讲究的人,所以他就别忙了,更何况……知道他永远只当她是朋友,一辈子都不可能爱上她之后,她就不想欠他太多,不想领受他太多的人情……
她怕自己若是欠他太多、领受他太多的温柔,这段感情只会愈陷愈深,而她不想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她应该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该把他放在心里的第一位,因为他跟她是永远不会有结果的,所以她要跟他拉开距离,只将他当成好朋友,就像他对她一样。
“你可以回去了,剩下的我自己收拾就行了。”
“你要我回去?”
“要不然呢?还是你想留在我这里吃顿饭?”
“呃……”他的确有这样的念头,毕竟可亲的手艺好,而他对于吃的很挑剔没错,但对于煮东西可就不在行了。只是可亲已经下了逐客令……“那好吧!你忙你的,有空再CALL我。”
“知道了。”可亲随口敷衍他。事实上,她最近想离他远一点,想一想自己该怎么样才能从暗恋他的感情中抽离。
“你不是说你会CALL我?为什么没有?”
赵时元等了可亲的电话两天,可亲却迟迟没打来找他,最后他按捺不住了,主动打过去。
他想知道她搬过去之后能不能适应,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但她却一通电话也没有。她不知道她这样令人很着急吗?
“我忙,很忙!”事实上,她还在婚假期间,不需要上班工作,所以每天闲闲在家K小说,用一堆风花雪月的故事情节来填塞她空虚的心灵,但她才不想让他知道,若是让他知道她闲得发慌,一定会约她出去见面。
约她出去干嘛?她就不懂,他们俩又不是男女朋友,他干嘛一天没见到她的面、没听到她的声音就急得发慌,好像她随时会出事一样。
“你还在忙?”忙得连拨一通电话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是的,还在忙,而且很忙、很忙!”才怪!啃了一口苹果,她继续跟他边讲话边看小说,不想因为他可怜兮兮的声音而让自己心软,这一次她一定要从迷恋他的情境中走出。
“那你……吃饱了吗?”赵时元问得小心翼翼。
他从来没跟可亲这么生疏过,可亲好像刻意在他们两人中间拉开了距离。为什么?她到底在生他什么气?他一点也不明白。
“如果你还没吃,我们一起出去吃你最爱吃的日本料理。”到最后,赵时元还得祭出美食来讨好可亲。
“吃饱了。”可亲却一点也不领情。
以前就算是她真的吃饱了,但只要他一约,她还是会赴约,陪他吃一顿饭、喝一杯茶的,而今天她却想都不想的就拒绝。赵时元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无力地垮着两肩,左手抓着头发,心急的想挽回他跟可亲的友谊,却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你没事了吗?”
“什么?”
“没事的话,我就要挂电话了。”
“你要挂电话了?”
“你忘了我很忙、很忙的吗?”她不想继续跟他闲扯下去,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不清不楚。她要快刀斩乱麻,除去这段爱恋,好让自己从此之后的日子更幸福美满。“再见了喔!”
“等等!可亲……”他还有话要跟她说,她别急着挂断电话啊!赵时元才刚开口,但已经来不及了,话筒传来“嘟嘟”的断讯声音。
可亲真的这么忙吗?忙到连跟他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赵时元颓然地放下话筒。
头一次,可亲对他这么疏远,他对她的冷漠并不习惯,只觉得她不理他,他心头就闷闷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大块石头,心情怎么样都轻松不起来,而且他肚子好饿,家里能吃的食物就只有泡面了,这个时候孤单一个人吃泡面……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于是,赵时元决定了,简单的打理一下衣着仪容,他像个孤魂野鬼般拎着食具——便当、筷子,出去觅食去。
前面那个笑得既开心又明媚的人是谁?
赵时元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那个笑得花枝乱颤、乐不可抑的女人,就是跟他说她很忙、很忙的可亲。
她不是忙得连跟他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会跟个男人出来逛超市?!赵时元立刻奔了过去。
“可亲!”他不信真的是可亲,所以叫叫看,没想到那女人真回头了。
果真是可亲!他没有看走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房东太太的儿子刚从美国回来,人生地不熟的,房东太太要他买瓶酱油,他都不晓得要去哪里买,所以我就陪他出来了。对了,忘了跟你们两个介绍。方仲达,赵时元。”
“你好。”
“你好!”
两个男人客气的点头、握手,寒暄的时间却不超过三秒钟,赵时元便把注意力移回可亲身上。
“你不是在忙?”为什么她会有时间陪房东太太的儿子出来买东西,却连跟他讲话的时间都没有?
赵时元意识到有些事情在他跟可亲之间已经悄悄地在改变,而那种改变令他不舒服、不愉快,他不愿意。
“你跟我来一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可亲的手就跑。
“你在干嘛?你这样很没礼貌耶!”
他才不管有没有礼貌,总之无把可亲拖到一旁去,两人单独相处了再说。
“你最近为什么都不理我?”
“我没有,你别瞎猜。”
“我没有瞎猜!你动作太明显,明显到连我这么迟钝的人都发现事情不对!可亲,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老实告诉我,不要折磨我,你明知道我不是个脑子灵光的人,我做事向来一板一眼,说一就是一的,不懂得转弯……”
“你犯不着这么贬低自己,我真的没生你的气,是你多心了。”她只是单纯的想从暗恋他的日子中抽离,其余的她根本没多想。
“可是你对那个男的笑,你对他好……你甚至陪他出来买东西!”
“那是因为他人生地不熟的。”
“你却连通电话的时间都不肯给我,为什么?”
为什么?他一句话问得可亲哑口无言。如果她今天能跟他说为什么,她犯得着如此辛苦吗?她就是不能说,所以才逃得这么累,不是吗?
“你喜欢他吗?”
“你想太多了。”
“我没有想太多!因为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那男的一看到可亲就眉开眼笑的,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像是中了乐透,那分明就是好喜欢、好喜欢的样子,而……“他喜欢你,你喜欢他吗?”
赵时元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不懂,就算是可亲喜欢那男的,但是答案有这么重要吗?他不是心如止水,不是一心一意只拿可亲当哥儿们看待吗?他不是嫌爱情太烦人,所以才决定这辈子都不谈情说爱的吗?那他现在着急什么?
赵时元急巴巴地看着可亲。时至今日,他才晓得他对可亲绝不只是友谊那么单纯,当她不再让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时,他心就急了;当她不再时时出现在他身边,他就浑身不自在……
可亲之于他就像空气般那么理所当然的存在,当他失去了,他才晓得有多么重要o
他不要可亲跟别的男人谈恋爱!他不要可亲跟别的男人睡在一起!因为……因为可亲只要跟别的人睡,就会出现怪怪的行为,而那种行为……那种行为……他只容许她对他做。
所以,当初他让可亲搬出去就是个错误,他只知道那屋子环境单纯、人口简单,但他独独忘了房东有个优秀的儿子,他人虽然在美国,但偶尔会回来台湾看父母亲。
这年头拿绿卡的还能心心念念着在台湾父母的孝子、孝女已经不多了。
而可亲眼前竟然出现了一个,可亲还能躲得过吗?更何况他们结婚当天,可亲就已经跟他说过,她渴望被爱、被呵护……
“可亲……”
“你怎么了?干嘛苦着一张脸?”可亲看着他。
“我……我……”他想跟她说,他喜欢她,他到现在才发现他好喜欢、好喜欢她,他不要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但是……看着可亲担心的表情,喜欢的话竟然说不出口!如果可亲只当他是普通好朋友,那么喜欢的话一旦说出口了,会不会吓坏可亲?
“你到底怎么了?”他干嘛一副要大便的样子?
“我……”
“你怎样?”
“我……肚子饿。”到最后,喜欢的话说不出口,他只能说自己肚子饿。
“肚子饿?你到现在还没吃饭?”
“嗯!”他很可怜地点点头。
可亲看到他这副模样,原本打算对他狠下心来、不理他的铁石心肠顿时软了一大半。
“你想吃什么?”
“我最爱吃你煮的义大利面!”
“好吧!那我跟你一起去超市买食材。”可亲很抱歉的将手中的酱油递给房东太太的儿子,然后跟着犹如打了一场胜仗的赵时元一起去采买食物。

4

当赵时元发现他的可亲就快要被人抢走时,心里就急着想把从前那个可亲给找回来。
他要可亲继续属于他一个人,可亲的眼里、心里只能有他,不能有别的野男人存在。但是他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当赵时元想破头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时,他偷偷的求助于可亲常看的言情小说。听说那是爱情的真理,听说在那方园地,梦想可以找到出口。
他是不晓得那薄薄的一本、差不多十万字的书中能有什么真理,但可亲爱看,而且视之如命,他想,或许他真能在里头找出什么有助于他跟可亲的东西也说不定,所以他真去买了十几本小说回来看。
说真的,这些个小说里头净是些风花雪月,他实在看不出可亲为什么这么爱看这些书,但其中有几本还真的有教了他几招男人怎么把女人拐回身边的招数。
招数一,扮可怜。但他觉得他就算是被车撞了,可亲也只会同情他,不会爱他。所以说,这招不好,再换一个。
招数二,让女主角怀孕。这个主意不错,如果他让可亲怀孕了,就算可亲不爱他,也只能跟着他一辈子了,不是吗?更何况他们两个又是夫妻身份,按计划实行起来就更方便了;只是他跟可亲当初说好了是假结婚……假结婚又怎么拐可亲上床?
他的八股脑袋想不出办法,幸好他有法宝在身,言情小说拿来翻一翻,果然马上找到答案。
就说他爸妈想抱孙子,所以催他催得凶。如果他这么说,可亲一定会可怜他。想想看,当初可亲为了他爸妈的逼婚,都肯跟他结婚了,现在如果他故技重施,搞不好可亲也会愿意给他一个孩子。呵呵……
“你干嘛笑得这么奸诈?”
可亲到了赵时元家。自从那天看他饿肚子没人理的可怜相之后,最近她又像个奴才似地每天来他家为他张罗晚餐,而她才刚打开大门呢!就看到他手里不知捧着什么书,笑得很贼,像个奸臣。
像奸臣耶!赵时元曾几何时有过这种表情了!
“你到底在看什么书?看我来了,还藏在椅垫下。”他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可亲觉得可疑。一个箭步,就偷他椅塾下的东西看。
“言情小说?!你看言情小说?”有没有搞错?“你怎么会看这个?”他脑子里曾几何时也愿意装这种风花雪月的东西了。
“我没看!”
“没有?那你怎么会有这个?”
“那是……是因为常常看你看,所以想说……你生日快到了,所以买来送你的,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却被你发现了。”他说得支支吾吾、冷汗直流的,但好歹也想出个说法来了,幸好!赵时元拭去一把冷汗。
“我生日你就只想送我几本言情小说?!赵先生,你会不会太小气了一点?以前我生日,你都带我去精品店,随便我挑的耶!”
“我知道,今年我还是会带你去精品店,看你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他赶紧说。
“那这些言情小说呢?”
“是额外送的!”
“额外送的就可以。”她大方地将一大堆的小说收进纸袋里。“记得待会儿提醒我带回家。”就算她生日还没到,她还是可以先享受权利。可亲边交代边拿着买回来的食材往厨房走。
赵时元跟上。他现在就要执行他的计划了!
“你不在客厅待着,跟来厨房做什么?”她睨了他一眼。
“我……我帮你切菜!”他瞎掰。
“不用了啦!”她还没忘记上回他说要帮她忙,结果菜切没几根,倒是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给切断了。“你还是回客厅当你的老太爷好了,不要折腾自己的手了。”
“那……我帮你洗菜好了!”总之他就是得找个理由待在她身边,这样才能有机会执行他的计划。
”赵时元。”
“嗯!”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你知道?”可亲怎么这么神?竟然未卜先知!
“不是我聪明,而是你老实。”他的性子藏不住秘密,有什么事全写在脸上,而现在他就是一脸为难的样子,像是有事要跟她讨论,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她跟他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奇怪……“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唔……事情是这样子的……”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赵时元现学现卖,把刚刚所看小说中的那一套拿出来编了一则谎话……
“什么?!你要我跟你上床?”
可亲大惊失色,但她告诉自己,心跳且慢跳得太快,心情也且慢太兴奋,因为如果事情跟上次一样,又是她会错意,那问题就大条了,毕竟婚结了可以离,但是做爱……有人做假的吗?
有!是有这种可能,搞不好赵时元说的上床、生小孩是说人工受孕,只是这冬烘先生不知道如何启口,所以挑了个大家比较能接受的字眼。
一定是这样!要不然他怎么可能想跟她嘿咻呢!
“你是说人工受孕吧?”
“啊?人工受孕?”赵时元不知道她怎么会做此解读。
“对啊!人工受孕一样可以生小BABY,就像代理孕母一样,只要用你提供的精子跟卵子结合,再送进孕母子宫里等上十个月,孩子就生出来了,你讲的应该是这个吧?”是吧?
可亲自以为聪明,赵时元却好想哭。不!他想的并不是这个,只是可亲想出来的“好法子”让他不敢说出自己内心里真正的想法。
“你事实上是要问我,愿不愿意当代理孕母对不对?”因为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所以他要生小孩,他也不好意思找别人,因为怀孕的人若不是她,那么他们假结婚的事情就会被揭穿,到最后功亏一簧,他又要过以前被他母亲逼婚的苦日子,所以他才这么苦恼,又觉得对她提出这种要求实在过分,因此他才支吾其辞、不知如何开口,殊不知事实上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我愿意帮你生小孩!”就算是以代理孕母的身份,她也愿意,因为他不晓得能跟他共同拥有一个小BABY也是她想了一辈子的事,所以他实在不需要不好意思开口。“走吧!我们现在马上就去挂诊、看医生!”
“挂诊、看医生?”他……他为什么要看医生?他只是要拐她上床,让她从此之后心只向着他一人,再也不会对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如此而已,他干嘛要去看医生……
“人工受孕除了得诱导排卵之外,还得评估精子的成熟度……”
“他的精子很强壮!没问题的。”可亲打断医生的话,拍胸脯保证。
倒是当事人赵时元拉拉她的衣袖。她又不是他,她怎么如此了解?
“你都已经快三十岁了,还不成熟吗?拜托!这种事用膝盖想也知道。”
“事情是这样没错,但需要的检查还是得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医生再度解释。
而这一次可亲就频频点头称是。
“再来,人工受孕得做精液处理,就是将精液经过淘汰、分离的程序,把精液中的杂质、较不理想的精虫除去,再将浓缩的精液利用特殊的导入管注入子宫腔内,女孩子再静躺三十分钟就行了。”
“这么简单?”
“听起来是很简单没错,但事实上过程却是痛苦的,因为在诱导排卵的过程中,女孩子得注射破卵针剂,让卵子在一定的时间排出来。”
“打排卵针会很痛吗?”赵时元紧张兮兮的。
可亲倒觉得他很奇怪,“要打排卵针的人又不是你,你干嘛紧张?”
“我是怕你痛。”可亲十分惜肉,从小打针就哭得天崩地裂。“我看还是算了。他牵着可亲的手就要离开,他才不让可亲受那种罪。
“我不怕痛。”他别孩子气了,这种事怎么能因为她怕打针就打退堂鼓。“我要试!”
可亲挺起胸膛,鼓起勇气。为了生心爱男人的孩子,说什么她都要试一试,不试,她永远没机会生赵时元的小BABY,现在老天爷赏给她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试。
“每天要量基础体温,那很麻烦耶!”赵时元搔搔头,不懂事情怎么会被他搞成这副德行,这状况跟小说上写的完全不一样。
“我又不觉得麻烦。”可亲觉得只要有爱,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来吧,她挽起袖子,要医生帮她打针。
医生说道:“还没这么快呢!你得先照超音波、验血、验尿,得先了解卵子的成熟度,等卵子成熟了才可以打针。”呃……刚刚他在解释的时候,这位小姐都没有在听是吗?
可亲打了排卵针,也每天都量了基础体温,时机一切都成熟了,现在就只缺赵时元的精子,所以她买了一大堆的情色书刊给他看。
“挤出来之后把它装在这个小瓶子里。你要快一点哟!因为医生等着要喔!”可亲再三叮咛,要他动作快。
赵时元无奈地捧着情色刊物进入厕所,一进去就垮着两肩坐在马桶上无奈地看着那三点全露、卖弄风骚的封面女郎,然而他却一点欲望也没有。
他不懂事情怎么会被他搞成今天这个地步。他不是要拐可亲上床吗?为什么现在却得关在厕所里DIY,这跟他当初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你好了吗?”可亲在厕所外头向道。
“还没。”
“我不是要催你喔!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我们跟医生约好时间了。”可亲不想给他压力,但又怕他动作太慢,耽误了预约时间那就惨了。
“我知道,我会很快的。”才怪!事实上他一点都不想面对这些封面女郎宣泄他的欲望,他要拥抱的是真实的人物,活色生香的女人,所以他才不管跟医生约好了时间。
赵时元随便把那些情色书刊一丢,就在马桶上打起瞌睡,直到可亲等得不耐烦又来敲门。
“你好了没?”她问,他却突然打开门来。“好了喔,那东西呢?”快交出来吧!可亲伸直了手。
“给你!”赵时元把小瓶子递给可亲。
可亲瞪大了眼睛直往瓶子里头瞧。“为什么量这么少?少到我把眼睛瞪得两倍大了,还是看不到里头有东西。”他的“那个”这么少喔!真可怜。
“那里头没东西。”赵时元说道。
“为什么?!你在里头待很久了耶!”却一点东西都没弄出来,那他到底在里头干什么?怎么一点正事都不干?
“我对那些封面女郎一点欲望都没有。”他老实说。
“所以呢?”可亲不懂。
“所以……”他没说话,只是把头一低。
可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的胯下扁扁的。她懂了,他对那些封面女郎没欲望,所以“站”不起来。“那现在怎么办?”
“就爽约,不要去了!”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想要孩子,他只是想把可亲拐来他身边,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如此而已。
“这怎么可以?!我们付了钱耶!”重点是,她挨了针,每天还得量基础体温,现在他说不去了,岂不是前功尽弃,这怎么行!“要不然……我来好了。
“你来?”
“我来勾引你,让你兴奋,我知道这很难……”因为他一直没拿她当女人看,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所以他就将就一点。
为了生他的孩子,可亲可是卯足了劲,豁出去了。
她解着衣扣,才解到第二颗,胸前的春光才露出一点点……不会吧?这样他就有反应了?她还没真正脱耶!果然真人下海效果不是那些封面女郎可以比拟的。
“这个瓶子给你,等到时机成熟,你就把精子挤出来装到这瓶子里。”而她尽力卖弄风骚,他们两个各自努力。“加油喔!”
可亲要赵时元加油,赵时元却万般无奈,因为要他在客厅D1Y,这还是头一回……不,是要他DIY这件事是头一回,而且……妈呀!做这种事竟然还得当着可亲的面,这实在令他好难堪。
“快点啊!你想要有小孩吧?”可亲尽情摇摆着臀部。
赵时元看着可亲这副模样,欲望还真的愈来愈硬挺。
可亲还在喊着,“加油、加油!”
看来他不豁出去是不行了。
到最后,赵时元真解了裤头,将自己变熟的欲望给掏出来,单手罩在那火热的欲望上头,一上一下地套弄着。
可亲告诉自己,她不能再对他存有幻想、存有欲望,所以她该把目光转开,不能偷看。
但是她的眼睛像是有自己的意识,都叫它们不能看了,它们还是偷偷往他的方向看过去。
她看到他单手罩在自己火红的欲望上头,快速地套弄着,而他脸上的表情是她从没有见过的。
原来……忠厚老实的他也有如此情欲的这一面,这倒是让她跌破眼镜,她原本还以为他清心寡欲,没想到他情欲一上来,倒还满像是时下男人,而不是清心寡欲的圣人。
“啊——”不——不行了!他快不行了!赵时元的呼吸顿时变得粗重而短促。
“等等、等等!先别喷出来!得用瓶子接着!”可亲依旧没有忘记他们俩的神圣任务,眼看快来不及了,她也顾不得得不得体的问题,人就直接往前冲,直接跪在赵时元面前,抢过瓶子就把瓶口往他的欲望上头一罩——
他灼热的种子喷出,她接是接着了,但瓶口对得不是太准,所以有些喷在她的手上。
那一阵熟烫,不只烫着她的手,也烫着她的心,让她脸红心跳,眼睛就看着手上那坨熟浆,顿时不晓得该拿它怎么办。
“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赵时元的视线也在可亲手背上那一坨东西上,他满脸的不好意思,连忙抽了几张卫生纸帮她擦拭。
“不用管我了!快把这东西送到医生那里去!快没时间了!”
可亲要赵时元开车去,他只好听令行事,只是他坐在车上时,愈想愈不对劲。
想要小孩只是他拐可亲留在他身边的一个借口,他为什么会把事情搞到这般地步?他想要的是可亲,而不是这瓶子里头的小畜生耶!
赵时元看着瓶中物,最后决定了——把它丢掉。他要把瓶子带到很远的地方去毁尸灭迹,之后再回去跟可亲忏悔。

5

“什么?!遇到小偷了,小偷还偷走你的精子?!”可亲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时元。这是什么情节?怎么会这么扯!“他偷你的精子做什么?”
“他不是偷我的精子,是我的精子它……它不是装在瓶子里,放在个小冰箱里吗?”
“对!为了确保它们不会热死,所以得放在小冰箱里头。”
“而那小冰箱小巧可爱,还看我如此小心翼翼地保护它。所以那个小偷就以为里头装着什么贵重物品,就把它给偷走了。”赵时元露出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事实上他为自己编故事的能力感到喝采。他怎么这么厉害,以他八股的脑袋瓜子竟能想出这种好借口,他真不是盖的。
“那……被小偷偷了,你没去追吗?”可亲问。
“我追了,我追得气喘吁吁的,还跌了一跤,你看……”他把自己故意弄的伤口掀起来给她看,以兹证明。“但是没办法,他的腿虽然没有我长,却跑得比我快,所以我就追丢了。他不见人影,我只好回来跟你负荆请罪……可亲,你就原谅我吧!我没把我们的孩子看顾好,让别人偷走了。”他装得一副很懊恼的样子,而且……“我们的孩子”这句话……唔!讲起来还满爽的。
赵时元发现他喜欢凡事都冠上“我们”两个字。
而可亲看着赵时元这副自责模样,实在不在忍心再去苛责他,最后为了不让“丧子之痛”的赵时元继续难过,她还反过来安慰他,“你别难过了,我们……我们可以再接再厉。”
“你是说再跟医生约时间,再打排卵针,再量基础体温……什么事都得再来一遍?”想到赵时元就累。“可亲……”
“嗯?”
“你有没有想过……唔……用一种比较不这么麻烦的方法……”
“比如说?”
“比如说……我们两个直接在一起。”费了好大的劲,赵时元才有勇气说出口。
他再也不要说得那么迂回,让可亲误会,接着再去看医生、再次DIY。
他要的根本不是那些,而是真真实实的拥抱可亲这个人o
他要她!
“你要我?!”可亲瞪大眼睛。
她真的没听错吗?这真的不是她在作梦吗?
她想了一辈子的男人真的要她——虽然他是为了他母亲逼他,所以才想跟她生个小孩,但是这提议还是让她非常兴奋,但事情还是得再问清楚点,千万别像上回那样误会,那就糗大了。
“你是说……我们两个得上床?”
“嗯!你觉得怎么样?”他请她认真考虑,“如果你不讨厌我的话,可不可以帮我这个忙,因为……你知道我没什么朋友,没什么人可以求了,所以……”
“所以你只能找我!”虽然他的理由一点也不浪漫,但她的心跳还是跳得很快,她还是一样很兴奋。这一刻,她真高兴他没什么朋友,遇到这种事情就真的只能求助于她了。
“我知道你很为难……”
他想太多了,事实上她一点也不为难,反而还很乐意。
“但请你看在我们俩多年的友谊上,再帮我一次,当然……如果你愿意帮我这个忙的话,我会……会很感激你!”
“你要怎么感激我?”
“我……我会给你钱。”赵时元很老实,真把他的存折、印章全交到可亲手上。
“要全给我?”
“嗯!全给你。”
“那你不是亏大了?”她帮他生一个孩子,他就把他所有的家当给她。那他还剩什么?“我不要你的钱!”她是真心爱他,所以才愿意帮他这个忙,收他的钱反倒像是将自己卖给了他,她才不要。
“你不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只是……我不拿你的钱。”
“你不要我的钱,那……那你为什么要帮我?”可亲为什么愿意如此牺牲?莫非……赵时元的目光不解地看着可亲。
可亲顿时觉得不自在起来。完了!该怎么办?她该拿什么当借口,才不会让他发现其实她早就觊觎他,唔……“理由当然是……你没有别的可以帮你的朋友了,而我……我……”
“你怎样?”
“我……长这么大,还是处女一个,我怕这事……这事要是传出去,会被别人笑,所以……”妈呀!她为什么如此牺牲?为了帮他还得说谎……“总之我们两个各取所需,你不需要觉得自已亏欠我,反正……反正我是自愿帮你的,你别跟我提钱的事。”
可亲不想两人的关系建立在交易上头,那显得多么不堪啊!
“而你若是不想答应,那就算了,当我没提吧!”可亲觉得自己真丢脸,为了得到他,她好像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让她死了吧!可亲糗得想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我要回家了……”她想逃了……
“等等!”赵时元却一把抓住她。“我愿意,虽然……虽然请你帮这么大的忙,却什么都不给你,对你实在很不好意思,但如果你坚持什么都不要的话,那么……我愿意!”只要能留住可亲、拥抱可亲,他什么都不介意。
所以,来吧!他终于要告别自己的处男身份了!
“你会做吗?”
因为是两人的第一次,所以可亲跟赵时元都显得战战兢兢的。
“唔……应该会吧!”为了这一天,他前几天已经买了不少的片子回来吸取经验,他想应该没问题。“来吧!”
赵时元鼓足了勇气把可亲推倒在床上,而脑中认真的回想昨晚看片子时,里头的动作和内容。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这样……唔……还是要这样?
赵时元两根手指夹住可亲的乳蕾,揉弄她益发硬挺的红色小果实,他还学片子里的男主角,伸出舌头来逗弄。
“不……别……别这样吸……”他的唇齿在她的乳蕾上舔弄、吸吮,光是这样,她雪白的双乳就寒毛耸立,布满了疙瘩。
他不是跟她一样也是第一次吗?那他……他是上哪学来这么可怕的招数的?
赵时元逗得可亲整个胸部都胀痛了起来,就在她心痒难耐、胸口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蚀时,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头一路往下滑移,来到她大腿内侧。
他光是在她腿侧磨蹭,她就已经很有感觉了……
猛地腹下一阵骚动,一股她所不熟悉的熟浪往下窜去。
哦!天哪!那是什么?怎么感觉股间湿湿、滑滑的……而他的手指却选在这个时候挤进了她两腿之间,还磨弄她两片厚实的唇肉……
“你好美……”赵时元学片中的男主角,分开了可亲的双腿,让她湿成一片的花园大刺刺展现在他的眼前。
她的唇花就像初绽的美丽花朵,在他灼热的视线下渐渐绽放,花心中间还微微透着湿意。
他将两片花唇分开,找到藏匿在里面的珍珠,它小小的、怯生生地躲在湿润的花辦里,他将它找出来,用修长的手指头揉弄,以色情的动作喂养它长大,眼睁睁看着它因为他的动作而愈来愈红肿、愈来愈胀大……
他手指一动,她的身体就有立即性的反应;他一摸她,她的幽谷就大量分泌出蜜汁。
他试着将手指送进她窄小的洞穴里,才刚进去,手指就被她的小穴紧紧吸附住。
他摸到里头的皱摺,试着探一探她的敏感点。
可亲剧烈地呻吟,并且喜悦地承受着。
可亲喜欢他这样是吗?赵时元试着再加入第二根手指头,并在里头快速的抽动起来。
“啊……不……”可亲呻吟着,双手紧紧抓着床褥,用尽全身力气承受那巨大的狂喜浪潮,随着他手指的动作愈来愈快,她体内流出的水蜜就泛滥得更严重。
她仿佛还能听见他手指进出她水穴时所激荡出来的声响……好色情的声音……是她小洞所发出的声响吗?哦!天哪!让她死了算了!
可亲觉得丢脸,缩了缩身子,想避开他挑逗的举止,没想到她才刚要瑟缩,他便一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的两脚固定在床上。
他……他想干嘛?可亲撑起身子,竟看到他两于抓着她两腿,头颅就杵在她两腿间,他拨开了她的花洞,探出舌头往她的蜜洞里去。
“不……别这样……”可亲摆弄着臀部,想避开他羞人的举动,但她的两腿都被他抓住,所以就算她想逃也逃不了。
她左右摆弄的臀只是更加方便他唇舌的入侵,他趁她动的时候,将灵活的舌头伸进她温热的小洞里,舔得更深入,而他上面的牙还磨弄着她的敏感的花核,有时吸、有时咬。
可亲夹紧了双腿,想避开这一切,却徒劳无功地只是把他的头颅夹在她的双腿间,还夹得更紧。
“你别……别再吸了……”可亲觉得自己变得好敏感,仿佛只要他一碰她,她的身体就产生可耻而剧烈的反应。他吸得好用力,她觉得自己快要泄出来了。
可亲发现自己的穴口正剧烈张合着。“快走……”她就要喷出了!
她急速推开赵时元的头,但已经来不及了,还是喷到他一点点,而且还喷在他的脸上。
可亲觉得丢脸死了,赵时元却不恼怒,还伸出舌头将唇畔的液体给舔去。
他……他不是老学究、小八股吗?为什么他会做这么色情的举动?可亲红着脸看赵时元色情的动作,心儿剧烈地鼓噪着。他不是只要生孩子吗?生孩子需要做到这么色情的地步吗?
“唔……”他的唇转移阵地,吻住她口中吟的小嘴,他们唇齿相依、相濡以沫,他的手继续在她大张的私处撩拨。
“腿再张开一点。”他的脚勾住她的腿,将她细长的双腿拨往两边,他们正对着一面大镜子坐着,而这样的姿势让她不需要费力,就能看到自己的私密处正以什么样的姿势被他拨弄着。
“别这样……”她不要张得这么开……这种姿势让她觉得好丢脸……
可亲合拢双腿,却将他的大手夹在两腿间,让他的手指更加贴近她的私处。
他弄得她受不了了,她呻吟着,他的唇舌却在她嘴中作乱,吻得她晕头转向、吻得她好想要。
可亲的手胡乱地往他胯下一抓,抓到他昂扬的欲望,她听到他逸出舒服的呻吟。
赵时元一边吻着她,一边还能快速褪去自己的衣服,让她的玉手能直接罩在他的硬挺上。
“用指腹。”他教导可亲用指腹磨弄他红肿光滑的前端。
可亲用手摸一摸,觉得它的触感像丝绒一样光滑,而它在她手中益发肿胀。
就在她的手几乎要圈不住他的伟岸坚挺时,他将她翻了个身,要她跪趴在床上,他扶着自己的欲望从后头滑进她的细缝中。
他的硬挺就在她湿滑的沟渠中来回扫动,逗弄得她更加水淋淋的,逼得她更受不了。
她腰部款摆,她好想要、好想要……她的臀部不停在半空中画着圈,让他火热的欲望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击着入口。
赵时元用可亲的水蜜将自己整根欲望都沾湿,这才扶着欲望挺进她的甬道,那里有如羊肠小径、蜿蜒小路,她紧紧箝着他,让他才刚进去就几乎要泄了。
不!不能这么快!可亲的里面是如此的美好,如果他太快让可亲有孩子了,那么日后他拿什么借口拥抱她?
赵时元强忍着欲望,硬是把自己的硬挺从可亲紧窒的体内抽出,改用她两片唇肉夹住火热的欲望。
他就在她的细缝中来回抽弄,享受被她紧紧夹住的快感。
“撞……撞到了……唔……”他撞到她的敏感点,弄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可亲趴在床上,将头埋进枕头,十指还紧扣着床褥,她正承受着巨大的狂风巨浪。
赵时元从后头挺进,他的身子激烈地撞击着她的臀部,她身子一晃,胸前的软乳便剧烈晃动,形成美丽的乳波o
赵时元的双手从她身后往前抓住她的双乳,用力的揉捏那两团豪乳,拇指、食指往乳首一掐,两颗坚硬的果实马上颤抖了起来,他往旁一扯,将那两颗硬挺的圆球拉成细长状。
上身、私处都受到强烈攻击,可亲的私密处涌出更多狂喜的浪潮,让骑在她身上的欲棒湿得都滴出水来o
赵时元顺势将自己的男根往可亲体内一送,再度攻进甜美而湿润的丰田湿地里。
可亲的唇肉随着他进出的律动被他翻弄着,水蜜在他一进一出中一波波地涌出,顺着他的欲望、顺着她的大腿流淌而下,而他们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味道。
在他快速抽弄下,可亲的身子一阵颤抖、抽搐——
她达到高潮了!花穴快速喷出浓郁水蜜!
赵时元却还没达到,他的手指从她身后来到她的花穴前,一边用欲望抽送进出她的体内,一边用手指揉弄她的花核,让她腹背受敌,两处都酥麻而且窜起强大的快感。
他弄得她的软穴因为巨大的快感而强烈收缩,一张一合地将他的欲望圈得更紧,让他的每一次进出都能达到最大的欢愉,直到他真的忍不住了,才悄悄且快速抽出欲望,让自己灼热的浓白体液大量喷洒在她的大腿根部。他不能让可亲在这时候有孩子。
“那是什么?”可亲机灵地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的黏滑。他……射在外头吗?
“没事,是抽出来的时候太快,不小心泄出来流到你的大腿上,擦擦就好。”赵时元镇定地抽了几张面纸,冷静地擦去她大腿上的浓稠体液。
而不曾有过经验的可亲心想:只是不小心泄出,为什么会量那么多?突然,她惊觉不对。等等!他要是射在里面,那……那她要是怀孕了,该怎么办?如果她一次就中镖,一次就顺利怀孕了,那她跟他还有明天吗?
是不是等她生了孩子,她就该离开,从此只能跟他当最要好的朋友、最麻吉的哥儿们?
不!这不是她要的结局!她想要像今天这样,一次次被他紧紧拥抱,被他狠狠占有!
好丢脸,对不对?为了爱一个男人,她几乎连面子都不要了,但她无所谓,她可以承受外界任何的批评与眼光,但她就是无法放弃对赵时元的迷恋。
她要他!她爱他!她爱他爱得心都痛了,而现在有这个机会,可以让她用身体来制约他的人生,她为什么要放弃?
躺在大床上,可亲觉得自己的爱情重新有了生机,她决定偷偷服用避孕药,以杜绝赵时元的精子着床的每一个机会。

6

“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
赵时元原本想搂着可亲,再好好的温存一番,没想到可亲瞪着天花板好半晌之后,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嚷着要出门。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出门干嘛?
“有什么急事吗?”可亲回过头。“买点东西。”
“买什么?有这么急吗?非得现在出去买不可?”
“对,很急,很需要。”但不能告诉他,她要买什么,要不然她的居心不良就会被他发现了。“总之我就是要出门一趟。”
可亲急急从床上跳下,穿着拖鞋,捡起散落一地的衣服就躲到浴室去。
她穿好衣服出来,看到他也穿好衣服了。
“你要干嘛?”
“你不是要出去?那我陪你去。”
他要陪她去?这怎么可以!她是要出去买事后避孕丸,这事还得瞒着他偷偷进行,他怎么能陪她一起去!
“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出门就行了,你刚刚那么辛苦,现在赶快躺回床上养精蓄锐,我自己去就行了。”可亲将赵时元按回床上,还帮他把被子盖好。
“你在做什么?我不想睡觉、不想养精蓄锐,我只想跟你出门。”可亲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家三更半夜出门买东西!“如果那东西你真的这么急着要,一定要出门买,OK!那么我允许,但是得由我陪着,你才可以出去,因为现在外头坏人那么多……”
“如果我们真的遇到坏人,那又怎样?”他只会读之乎者也,难道他想要念经逼退歹人吗?拜托!
“我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也会保护你!”他宁可被人打、被人砍的是他,也不允许可亲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赵时元眼中透露着说什么都要保护她的坚持。
说真的,他这么为她着想,可亲真的乱感动一把的。他终于也把她当成女孩子看待了呀!
“好吧!让你跟,但是不准你跟进去,你只能在外头等着。”
“你到底要买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你管我!总之你答不答应?”他要是不答应,那她就不让他跟了。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那我就在外头等,不进去就是了。”赵时元退让。
凡事可亲说了就算,她要他在外头等,他就在外头等。
赵时元没想到在外头等也会有事,他陪可亲到超商买东西,刚好碰到可亲房东太太的儿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可亲说这人叫方仲达。
他看到人,礼貌性地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想到那人一看到他,脸色丕变,像是他欠他好几百万不还一样。
他到底哪里得罪这人了?赵时元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之际,方仲达走过来了。
他一来就跟他呛声,说道:“我知道你跟可亲的事!”
他知道他跟可亲的什么事啊?还有……这人直接叫着可亲的名字,可亲跟他有这么熟吗?赵时元不悦地皱起眉头,他发现自己对可亲的占有欲远比他所想像的还要来得强烈,像是全世界也只有他能叫可亲的名字。
“你既然不爱可亲,就不该再缠着她!”
“你说什么?”他哪有不爱可亲啊?拜托!他很爱、很爱好不好!
“可亲都跟我说了,她说你们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你们的婚姻是假的,还说你们两人只要找到彼此的真爱,就会放对方自由!”他本来相信可亲的话,但她一定是胡涂了,她看不见这男人看她的目光吗?赵时元根本爱着可亲,只有可亲那傻丫头以为赵时元对她一点企图都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人虽然是好友的儿子,但赵时元却一点也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无礼吗?不!是因为他对可亲那股亲昵,好像他跟可亲熟得不得了的模样,让他觉得刺眼。“可亲是我的老婆,我们两个的婚姻不需要你来置喙!”
“如果你给不起可亲想要的幸福,那么就有我置喙的余地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时元不悦地皱了眉。他心思虽不够细腻,但他再怎么驽钝,也还不至于听不懂方仲达口中的挑衅意味。
“我喜欢可亲!我想要追求可亲!而你如果不懂得珍惜她,就请高抬贵手,放了她,让她跟我在一起!”方仲达一点也不懂得拐弯抹角,心里有什么话就直说了。真爱难寻,更何况他这次回台湾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没多少时间陪这位冬烘先生玩暧昧游戏。
“你们两个怎么了?”
可亲偷偷买了避孕丸往口袋一塞,这才拎着随手买的一袋零食晃出来,没想到出来就瞧见赵时元跟方仲达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像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两个吵架啦?
可亲站在赵时元身侧,抬头看他。难得赵时元这么好脾气的人也会有跟人吵架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你东西买好了?”看到可亲,赵时元强按捺下心中的怒气,要自己心平气和。毕竟是好友的儿子,说什么他也算是方仲达的“长辈”,他不应该跟他一般见识才对。
“嗯!买好了。”把袋子拎高来让他看,可亲笑了一脸的甜。
“那我们走吧!方先生,我跟我老婆先走一步了。”赵时元特别强调“老婆”两字,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方仲达离可亲远一点。
可亲是他的,方仲达别想觊觎!赵时元硬是把可亲拖走。
“你在生气?”可亲问道。
“没有。”
“没有你干嘛这么用力?”他们俩从超商回来后,他就像一只野兽似地把她扑倒在床上,什么话都没说,就剥光她的衣服,挺进她的密林小穴中。
“可亲,你告诉我,你满不满意?”自从方仲达直接挑明了要追求可亲之后,他这才想到他对自己太有自信了。
他凭什么认为可亲属于他?他有比方仲达帅吗?没有,那个肌肉男一看就是体力好、常上健身房的样子,哪是他白斩鸡模样的身材所能相比的;而他凭什么以为可亲会选择他、会爱他?他真的能满足可亲吗?
还是跟他相比,可亲比较喜欢一个肌肉发达、能强而有力占有她的男人?
赵时元被妒意冲昏了头,现在只想着要努力表现,好压过方仲达的所有优势,所以他一改刚刚温柔的攻势,想要用更激烈的方式表现他其实也很有男子气概。
“告诉我,我这样能让你满足吗?”他抱着可亲,让她坐在身上。
赵时元一边挺进她湿漉漉的窄穴中,左手拉扯着她的乳首,右手揉弄她唇肉上头珠圆玉润的肉蕾。
他弄得她虽然已经跪骑在他身上,仍颤抖着双腿,但还是几乎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
她难过地向后倒,手臂撑在床上,胸部挺出,他指间的拉扯更磨人。
“啊……”随着她欲望的高张,腹下的热液伴随着他巨大欲望的进出不断涌出来。
“你好湿。”可亲的汁液沿着两人的交合处往下流淌,赵时元还伸手揩了一把,抹向她红肿的肉蕾。
“别这样子弄……”可亲撑起身子,想将自己的湿洞抽离他磨人的推进,但臀部一抬,他的前端便顶住了她的穴口,她身子一颤,脚又软了,身子跌回他身上,他的欲望重重刺进她的软穴里。
可亲惊呼出声,窄小的深穴紧紧收缩,将他烫人的热铁一张一合地紧紧圈住。
她的小穴收缩得太厉害了,圈得赵时元几乎忍不住就要随着她日渐高张的欲望喷出。
“转过身子!”他不能泄在她体内!赵时元要可亲背对着他,让她趴跪在床上,“把臀部抬高。”他用手扶着她高翘的臀,从肉缝中看到泛着水光的桃花湿穴。
他用嘴巴亲吻了它,灵活的舌头卷弄她带着露珠的唇花;他用牙咬着贝肉,舌头伸到湿穴里头去探索她每一个皱摺,出来时舌尖卷起她的水蜜又朝着她的珠蕾抹去。
“不要这样……”他舌头动得好厉害……可亲十指紧抓着床褥,承受那巨大的欢愉。她快要承受不住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这样吗?”他身材比不上方仲达那个肌肉男,但他勤能补拙,就不信在床上他一介文弱书生比不上方仲达那个猛男。
赵时元极尽情色之能事地在可亲身下舔弄着,让她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狂潮。
“你喜不喜欢这样?我是不是比方仲达强?”
“什么?”方仲达?他怎么提到方仲达了?
可亲不懂,疑惑地转头想问他,他下一波的攻势却又扑了过来,唇舌弄得她双脚虚软无力,腹下有股强大的欲望想直泄而下。
“别这样……”她快要尿出来了啦!
可亲伸手到背后去,想推开他不断的逗弄,他却抓住她的手腕,要她自己分开臀辦。
“你自己来,我想看。”
“不要……”
“快点!”他将她的两手都抓到身后,放到她自己的臀部。
可亲颤抖着双手,强忍着羞耻左右分开臀辦,分开的臀肉就像被剖开的水蜜桃,娇艳欲滴,水嫩、水嫩得让人好想咬一口。
赵时元还真捧着可亲的臀部,伸出舌头舔了舔。
“你好香……”他在她臀辦间嗅了嗅,呼出来的热气从湿滑的肉缝中一路从后头吹到前头去。
他看到可亲小穴一颤,整个腹部都痉挛了起来,她的湿穴急速收缩着,而他扶着坚挺的欲望就在她肥美的唇肉中磨弄,让她的唇花夹着他火热的欲望,他前后套弄,还不断用他顶端上的火热去撞击她唇花前的小小肉蕾。
他情色的手段弄得她整个身体都痒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矜持,摆弄臀部就跟着他的律动摇了起来。
她款摆腰肢,不断的让他的欲望能撞得更深、更快。
“我要……”她好想要他将他的欲望深深埋进她的身体里面。可亲摆动得更加激烈了。
“你先告诉我,我有没有很棒?”
“有……你最好、你最棒……”事实上,她只跟他做过,怎么晓得他棒不棒,她根本没有人可以比较,他也知道的,不是吗?
“那你觉得我跟方教授的儿子谁比较棒?”
“啊?”方教授的儿子?那是谁啊?她又不以识。
“方仲达!”他干脆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我跟他又不熟。”他干嘛在这个时候提起不相干的人?
“你跟他不熟都可以陪人家上超商!”
“我都跟你说过了,他刚回国,我只是陪他去一趟超商。”他干嘛说得好像她跟方仲达上宾馆一样?还有,“你干嘛管他棒不棒?”那个方仲达就算是超人,也不关她的事。“你到底给不给我?”
“你想要?”赵时元恶劣地拿着欲望在她花洞前扫弄,他抓着她的手,改要她握着他坚挺的欲望。
“你想干什么?”干嘛要她握着这么羞人的东西?他的东西在她手心里热热的,仿佛有生命似的,还会跳动。
可亲将赵时元的欲望握在掌心中,这才知道原来进入她体内的东西竟然是如此的粗大、昂藏。
她的指腹磨弄着他顶端上的光滑肌肤,他马上仰着头、闭着眼,状似痛苦的逸出呻吟。她弄得他好舒服!
“再快一点!”他没想到她的手感这么好,摸得他心神荡漾。
可亲速度稍快一些,他就受不了了,顶端上的小洞隐隐泌出透明的体液,她用手指揩去,将它抹在他的欲望上,让他整根热铁变得光亮。
“再下去一点。”赵时元握着可亲的手往下一带,要她的手掌将他整个软囊罩住,托在掌心中。
“这里也摸摸,也帮我揉揉。”他的软囊一落进她柔若无骨的掌心中就马上变硬,他的欲望因此变得更为硬挺。
可亲看傻了眼,没想到他能一再的变大。他巨大的欲望跟他斯文的形象一点都不搭,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色情、纵欲的一面。
她这样弄他……他好像很舒服?可亲试着再加快动作。
赵时元没料到她的手劲会突然加大,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泄了出来,大量浓稠的体液就这样喷洒在一心想调戏他的她身上。
可亲被吓了一大跳,她低头往身上一看,发现硬挺的乳尖上挂着他不小心射出的灼热体液。
她的红和他的白形成色情画面,看得她面红耳赤、心跳如擂鼓,顿时傻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他将她乳尖上的白浆用手指揩去。
原本以为他会用手指擦去,没想到抹去她乳尖上的白浆后,他反倒将它全部抹在她的乳尖、乳晕上,让她整个粉红色区块全染上他白浆的味道。
就在她羞于这样煽情的画面之际,他手劲加大,将她粉嫩的乳首往外一扯,又痛又麻的感觉立刻席卷而来。
“你的水滴下来了……”随着他色情的动作,她的水蜜直接从穴口大量喷出,洒在床褥上。
赵时元用他的膝盖顶住她的水穴,让她骑在上头,让他的膝骨直接靠抵在她柔软的一方。
“动一动。”他扶着她的臀部,让她骑在他膝盖上头移动。
“不要这样……”他脚上的毛刮得她整个私密处酥麻起来。她不要骑在这上头。“我要下来!”
她硬是将他推开,但没料到自己双腿已然没力,她要站,却站不起来,最后只能顺着他的小腿往下滑,让他的腿毛一路刷着她湿淋淋的小穴。
“啊——”最后她的阴穴滑至他的脚板,这一碰撞,令她整个心魂几乎飞散开来,他的脚板还恶劣地左右摇晃,让她的水蜜沾上他整个脚背。
“坐上来!”他伸手,又将她提了上来,重新放在他弯曲起来的膝盖上。
“别这样……”他这样顶着她那里,受刺激的面积变大,她整个阴部都酥麻了起来。她不懂他今天干嘛这样玩弄她……“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的身体快乐。”
“我……我很快乐啊!”只要他愿意抱她,她就会很快乐、很快乐,她没有什么不满的。
“就算是我,你也很快乐?”她一点也不遗憾她错失了方仲达那个肌肉男?“你觉得我很好?”
“嗯!是很好啊!”可亲不懂他干嘛这么问。她跟他认识几乎快一辈子的时间了,还从没发现他如此没自信。“你到底怎么了?”
“我觉得我不够好。”
“哪里不好?”
“我皮肤太白,脸太瘦。”
“这样才好啊!”她就是喜欢他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而他老学究、小八股的样子最是迷人了。
“若是跟方仲达比呢?”
“你干嘛又提起他?”她蹙起眉头。
“因为……”他说不出来方仲达之前跟他撂下的狠话,他才不想当喜鹊,没道理他要帮方仲达传达情意让可亲知道。总之可亲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赵时元狠狠地将可亲推倒在床上,狠狠地将自己的欲望埋进她深穴里,用力的挺进,用他最大的力气让可亲快乐、呻吟、尖叫。
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所以他决定了,他要去健身房练身体,不想再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7

“什么?!你要去健身?为什么?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啊!”可亲很喜欢赵时元现在这样,高高瘦瘦的,一副很有仙气的模样。他干嘛去练身体,把自己练得跟阿诺一样拥有可怕的身材!
“我想健康一点。”赵时元说不出来他是在吃方仲达的醋,说不出来他不想让别人有机会抢走她。
“你现在有什么不健康的吗?”她觉得他头好壮壮,看不出他有什么病痛的模样。
“现在没有,但以后就不晓得了,所以为了防患未然,我想去健身,而你陪我去。”
“我陪你去?我才不要!”她最讨厌流汗了,运动她更是不行。“你如果真要找人,那就叫方仲达陪你去好了。”
“你提起方仲达做什么?!”他的口气不悦。
“因为你说你要运动啊!而我看他的身材就像是有练过的样子。”奇怪了哩!他干嘛突然变得这么凶?她又没做错什么。
“你觉得他身材像是有练过?”
“看起来像。”
“而你觉得他的身材好?”
“不错啊!线条满美的。”
“你还看到人家的线条去!”赵时元的眼睛不自觉地喷出嫉妒怒火,怒视着可亲。
先前他问她方仲达的事,她一副要理不理的样子,他原本还以为她对方仲达没感觉,没想到她连人家的身体线条都注意得一清二楚!而这个时候,他要是还没有忧患意识,就太傻了!
“我马上就去办会员卡,你一张、我一张!”
“我不要啦!”她为什么也要被迫去运动?可亲抱住桌角。她死都不去啦!不要逼她……
最后可亲还是被赵时元死拉活拖地带到了健身房,只是到了健身房之后,她就只愿意泡在游泳池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倒是赵时元,他疯了是不是?他干嘛那么认真地举重、跑步?他有必要做得这么卖力吗?
可亲趴在池畔,看着努力加强手部、腿部线条的赵时元,觉得他一定是疯了。
他不知道他那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有多超然吗?他干嘛把自己搞得一身汗,像是个凡夫俗子;还有,那个教他的教练,她看那女人也不是顶顺眼的。
当教练教人就教人,干嘛冲着赵时元一直笑?真的很令人讨厌耶!
可亲终于按捺不住了,从游泳池爬出来直奔赵时元那边去。
“老公,你在做什么?”她故意娇滴滴的说,为的就是让那存心想勾引赵时元的臭女人知难而退。
“在跑步。”
“那你累不累?要不要喝水?要不要毛巾?”可亲就像个小女奴似地一下子递毛巾、一下子递茶水,整个健身房的人就看她在演戏。
“赵太大,你要不要去游泳?”女教练想支开这个碍眼的家伙。
“不要!我要陪我老公跑步。”为了待在赵时元身边,可亲逞强地踩上另一台跑步机。
她舍命陪君子,她跑——
天哪!她为什么这么歹命?她明明讨厌流汗的,却得上健身房跑步!
当可亲跑了半个钟头,腿麻脚没力、差点累趴在跑步机上时,幸好赵时元眼明手快的拉了她一把,要不然她铁定当场跌个狗吃屎,让那讨人厌的女教练看她笑话。
“你要不要紧?”赵时元担心地看着可亲。可亲脸色不太好,他是不是不该强拉她上健身房?但单独把她留在家,他又怕方付达乘虚而人,把她给抢走。
“我累死了……”
“你才跑半个钟头!”女教练冷冷地打断可亲的话。
“半个钟头就已经很久了耶!你看、你看,我的小腿都变粗了!”可亲硬是把小腿抬了起来,让那女教练看她腿部的线条。
当可亲的腿一抬起来,就不只女教练盯着看了,连赵时元、健身房内只要眼睛没瞎的男人,全冲着那线条优美的小腿直流口水。
一下子就有男教练过来要支援女教练了。“这位小姐由我来服务好了。”
男教练要把可亲带开,赵时元头一个就跳出来反对。
他真不能带可亲出门是不是?一带她出门,就引来一群狂蜂浪蝶,就连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有人要来勾搭他的心肝宝贝。
赵时元连忙将可亲拉到他身后护着,说道:“她不需要别的教练!她已经很累了。”
“对,我很累、很累了。”她才不要被别的教练带到别处去训练。“我想回家了。”
“可是我们来这还不到一个钟头。”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自己的身体状况调整到最完美的境界,让可亲看了就直流口水。“我再做一会儿仰卧起坐,之后我们就回去好不好?”
“仰卧起坐?这我们在家里也能练;我们回去,我陪你一起练!走!”可亲马上去收拾东西。
“来!仰卧起坐预备——起!一……”可亲坐在赵时元的大腿上,压着他,他上身一上来的时候,胸部的线条便纠结在一起。
“可亲。”
“啊?”
“你口水滴到我了。”
“啊?真的吗?”真是太丢脸了!都已经跟他上过床了,看到他胸部的线条,她竟然还会情不自禁地流口水!“口水在哪?来,我擦一擦。”
“不!不用了……”
“怎么能不用?口水是我流的,理当由我来擦。”口水在哪?啊!看到了!抬起手来,可亲毫不犹豫地擦下去。
“啊!”赵时元却呻吟了起来。
可亲坐在他的大腿上,对他而言原本就是一个极大的挑逗,她现在还拿手撩拨他的胯下——
他猛然抓住可亲的手。“别这样子弄!”
“我是在帮你擦口水耶!”
“你不是!”他将她的手往他欲望上头一罩。
可亲隔着裤子摸到他的硬挺,这才发现他的欲望已经直挺挺的,变得既雄壮又威武。她连忙缩回手,这下子什么也不敢擦了。
“对不起!你……你继续做仰卧起坐,我……我努力压着你的脚。”这一次她会什么欲念都不敢有的,就只是压着他的脚,让他好好的做运动。“你做吧!”她催促着。
他真的继续做仰卧起坐,而可亲本来还满安分守己的眼睛不敢乱瞟、思绪不敢乱想,但久了,时间变得有些难捱,她的眼睛又开始不安分地随便乱瞟。
她看着他抱着后脑勺努力一次又一次从地上撑起身子,满头大汗的,这一瞬间,地竟然觉得他不只是仙风道骨,他还很有男子气概,而且她就坐在他的小腿上,他的腿就抵着她的那里,随着他每一次的动作,他小腿纠绪的力道便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她的私处——
啊!不能想、不能想!人家赵时元明明好好的在做运动,她都能想到色色的地方去,只想把他拖到床上去狠狠地在上头滚来滚去。
如果让他知道她就算是看着他衣冠楚楚的也能产生欲望,他一定会嫌弃地,觉得她是小色女一个;而他们两个的关系最近才变得有那么一点暧昧,所以她绝不能选在这个时候让他知道其实她对他一直有很色、很色的欲念。
可亲要自己坚强些,要忍耐,但光是这样看着她,她还是能心猿意马,对他流口水。
“可亲!”
“干嘛?”她该不会真的又流口水了吧?可亲赶紧抬手往自己的嘴角擦一擦。没有啊!干干的,她没流口水呀!“你叫我干嘛?”
“你是不是想要?”
“想要……想要什么?”可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天啊!他为什么看得出来她想要?完了!她该不会把自己对他的色欲全写在脸上吧?可亲连忙用手捂住脸。
赵时元坐下起来,看着她羞红的脸蛋。他虽然不知道她在害羞什么,却觉得她这样很迷人、很可爱。
“你湿了。”
“什么?”
赵时元脚动一动,让两人接触的地方以更暧昧的方式贴合着。“你这里湿了。”
她不知道是吧!不知道自己动情了,不知道自己湿了下半身,不知道她的湿流淌下来弄湿了他的裤子,让他每一次的仰卧起坐都做得汗流浃背。
赵时元的手伸到可亲裙子底下,拉扯着她的内裤,让她的底裤捆成一条线卡在她的沟缝中,他每拉动一下,底裤就像一条绳子与她的湿濡处摩擦着。
“不要这样……”可亲用手挡着,不让他的手继续拉扯,但她往下按压的力道只是让内裤更加卡在沟缝中。
“不要怎样?”赵时元推倒可亲,让她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单手将她的上衣一推高,露出包裹着硕大胸部的胸衣。
他的指尖隔着胸衣玩弄她的乳头,她的乳蕾早在他的视线下变得硬挺。
“把腿张开一点。”他跪在她的双膝间,用自己的膝盖抵挡着她,不让她合拢双腿,另一只手仍继续以磨人的方式折磨着她。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她的底裤,让深陷其中的布料在她的细缝中磨贴得更紧密。“你湿得好严重。”
她的内裤卡在阴缝里,被她泛流的水蜜濡湿了,他的手往右一扯,阴缝拉得更开,他看到花谷中微微泌出蜜来。他将她的内裤脱下,递至她眼前给她看。
“我不要看!”可亲想挥开那条象征她很丢脸、很可耻的内裤,但手一挥,却碰触到内裤上的湿滑,让她又急又气又不知如何是好。
她满脸通红,而赵时元选在这时候将自己的内裤脱去,他的昂藏就这样从她又羞又恼的视线中跳出来。
可亲不由自主地跪坐起来,发现他的欲望已经蓄势待发。
赵时元还用她湿透的内裤覆罩在他的欲望上,然后就在她的面前上下套弄着自己的火热欲望。
他舒服的表情好像那条内裤就是可亲的阴穴;他快速又煽情的动作,令她脸红心跳不已;他舒服的呻吟声回荡在耳边,让她身子底下的谷壑动情得更加厉害。
她跪坐着,而她泛流的水蜜早已弄湿她的脚板,而随着赵时元的动作愈来愈快,她的呼吸也变得沉重且急促。
天哪!他竟然会有这么色的时候!
愈是与他在床笫间相处,他的形象愈是跟她所认识的不合,但是……好吧!她承认,他这种不一样的形象并无损于自己之前对他的崇拜;她爱他的程度并不会因为他变色了而变质,因为她自己也很色咩!
“可亲……”
“干嘛?”
“可亲……”
“干嘛啦?”
“啊……可亲……”
赵时元不断呻吟,可亲这才知道他并不是真心在呼叫她,只是濒临高潮点,他脑中变得一片空白,所以口中的呢喃仅是无意识的呼喊。
果不其然,下一瞬,赵时元就到达最高点,白浆冲出闸口,全敷喷洒而出,而且就包裹在她那条湿透的内裤中。
“可亲……”
“干嘛?”可亲瞪大眼睛,看傻了眼。
他将她整条内裤摊开,上头覆着他浓白的体液o“把腿张开!”
把……把腿张开?他想干什么?可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而他早就等不及她动作,伸手就把她的两腿左右一分开,让她的花圃大刺刺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灼热的视线喜欢盯着她那里,可亲早已习惯了,但这次他却更过分,拿着沾了两人体液的内裤就往她小穴前的肉蕾上头覆上,与之厮磨。
“不……不要这样……”可亲扭动着身体。
“不要怎样?”他过分的用手指头将她的内裤一寸寸往她湿穴里头塞。
“不要啦!”他这样很色耶!可亲想合拢双腿抵抗,但他的膝盖卡在其间,她根本无法动作。
“不要?”他侧着头,一脸无辜的看着她,好像不明白自己正在对她做什么恶劣的事情。
“对!不要!”
“好吧!”那他就把它抽出来。
他一施力,内裤便从她体内一路磨蹭,而且动作之快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个时候她腹下突然一阵骚动,大量液体快速流动,当内裤抽出她体内时,那股骚动的水流就跟着流出。
“你达到高潮了!”她的身体如此敏感,他才稍稍一弄,她就受不了了,泄的量这么多!他将内裤拎高来让她看,“上头还滴着水呢!”
“不要这样子!”看他把内裤拎高,就在她眼前晃动,可亲也顾不得害羞了,手一抓就把内裤抓在掌心里,那上头有她跟他的体液,湿湿滑滑地黏成一团,她觉得丢脸地直将它往身后藏,就怕他再拿它来玩弄她敏感的身体。
“来吧!”赵时元倏地躺在床上。
他这是在干嘛?可亲不懂,眼露疑惑。
“你不是说要帮我?”
“帮……帮你做什么?”他大刺刺地躺在床上,欲望还热情的向上高昂着,他该不会是要……要她帮他……
“你不是说要辅助我做仰卧起坐?”
“仰卧起坐?这个时候你还想做仰卧起坐?”
“要不然呢?你想做什么?”赵时元似笑非笑的瞅着她看。
他的目光好像在笑她思想不纯正,老是想歪似的,所以这时候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真正的想法透露给他知道。
他要做仰卧起坐是吗?好啊!做就做,但是……“我先去穿一下裤子。”
“不用了!”他硬是把她拉回来,让她跌坐在他的小腿上。“这样就行了。”
“这样?”
“对!就是这样。”他硬是要她坐着,帮他忙。
可亲看傻了眼。他真的是想这样做仰卧起坐吗?
是的,赵时元还真的做了,还做得非常卖力,但可亲这个无事人、旁观者却不知道该把目光往哪儿放才好。
他没穿裤子,欲望就直挺挺地展现在她面前,随着他仰卧起坐的力道,那儿变得更有力、更有劲。而她对他的欲念本来就深,他现在还这样勾引她,让她对他的身体猛流口水……他真坏!真没道德!
“可亲,再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啦?”她的口气有些不悦。
“帮我含。”他撑起身子,握住自己的欲望。
他要她帮他含那个?“不!”她心跳如擂鼓。不!她做不到!可亲红着脸猛摇头。
“你要的!”她不知道自己刚刚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她那视线根本像是恨不得立刻将他扑倒在床上,然后狠狠地吃了他。
“快!”他用手晃动着自己的欲望,试图勾引出她想要的情绪。
很可耻的,她竟然真的被他诱惑了,她真的低下头帮他含着他巨大的欲望。像是出于本能的,她的舌尖在他的欲望上头扫动,深深地含住又吐出,吐出之后又用舌尖舔弄,如此的重复着动作。
“你真历害……”
赵时元坐了起来,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欲望在可亲口中进出,他的手伸到她的臀部后方,从细缝中往上找到她湿滑的唇肉、找到她敏感的花核,随着她口中的律动,他的手指就与她等速,她的嘴巴动得多快,他的手指就在她唇花上头动得多快。
“啊……”他的手指弄得可亲的心都纠结在一起了,身下正承受着巨大的欢愉,她快乐又是痛苦地呻吟着,嘴巴就忘了自己的任务。
“可亲,继续。”他的欲望急需要她的服务,他要她继续含着,继续给他快乐。
赵时元将自己的欲望往前一挺,伸到可亲的嘴巴边缘,他火热的欲望一兴奋,就会触及到她粉嫩的红唇。
可亲张口含住了它,舌尖还舔弄着他顶端上的小洞。当她含得深入、舌尖扫弄快速时,他激动地泄出白浊的体液,直接喷在她的嘴里。
他喷得太快了,呛着她了!
可亲一阵猛咳,他的欲望从她嘴巴抽出时,那股浓稠的体液她根本含不住,便随着抽出的动作流下嘴角。
她的红唇挂着他的白浆,他却吻了她,与她唇齿纠缠、相濡以沫,他色情地吸吮她的舌尖,极尽挑逗地探索她口腔里的每一个敏感点,他让她快乐得逸出呻吟。
可亲忍不住爬到他身上,人就坐在他的欲望上头,她用自己湿淋淋的小穴磨蹭着向上昂扬的欲望。
她好想要!好想要……她一边摆动臀部,一边与他的舌头相纠缠。
“把臀部抬高!”他想现在就要了她。
赵时元的双手扶住可亲的臀辦,她则撑起自己,他的手伸到自己的胯下,握住欲望上上下下地找寻着他亟欲进去的地方,要让自己深深埋在里头。
“上面一点……呃……对!就是那里!”他找到了!可亲心口一紧,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自己的腹下。
他扶着她坐着,她感觉到自己的穴口正一点一滴被他的巨大给撑开来,他正一寸寸地进入她的体内。
“动一动……可亲,动一动……”赵时元的痛苦并不比可亲少。她不能这样光坐着不动呀!
可亲试着摆动腰肢,让他硕大的欲望在她体内上下撞弄,让他粗圆的顶端猛烈撞击她体内的每一个敏感点。
随着动作愈来愈快、愈来愈熟练,可亲渐渐忘了羞耻,任由欲望掌控她的思绪。她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切,直到她动得愈来愈快,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这股欲望横流而气喘吁吁地趴在赵时元身上。
虽然已经无法承受了,但可亲的身体仿佛有自我意识,仍继续摆动着,而随着她一前一后的摆动,挺翘的乳尖就一上一下的刷弄赵时元的身体。
她弄得赵时元也欲火焚身了,他根本等不及她的速度,就把她往旁边一抓,让她跪趴在床上,然后由后头进入她的湿穴里。
这一次,由他来主导,他深深地埋在她湿滑的软穴里,熟练地律动、熟练地挑逗她的每一处,也每一次都让她放声呻吟……

8

“你在吃什么?”
当两人到达最高峰后,赵时元照常进浴室冲澡,但因为忘了拿衣服又跑出来,一眼就看到可亲没有躺在床上休息,倒是鬼鬼祟祟地从梳妆台的抽屉拿出不明药丸倒在掌心中,然后和着水一起吞下。
“你身体不舒服是吗?”赵时元关心地走过来。
可亲没料到自己吃事后避孕丸的场景竟然会被他撞见,顿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连忙将药丢进抽屉,用力关上,身子就抵在抽屉前。
这样会不会太过欲盖弥彰了?可亲惊慌失措地看着赵时元。
事实上赵时元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动作有多不自然,他只担心着可亲为什么要吃药。
“你身体不舒服吗?哪里不舒服?你不能像个小孩子似的,一生病就只懂得胡乱吃药,而不去看医生。”他啰哩啰唆地讲了一大堆。
他果然像她妈,一扯到她的事情,就像个家庭主妇一样爱念人。“我身体好好的,没生病。”
“没生病那你还吃药?”
“那不是药,是综合维他命,是用来强身补脑的。”可亲胡说八道。反正她想这个小八股应该也不知道女生那么爱吃维他命是为了什么原因,所以她随便说说,想必他也察觉不出来。
“要强身上健身房就能强身,至于补脑,那就不必了,我觉得你很聪明,一点也不需要再补强。”赵时元说得振振有词。
而他的严肃逗笑了她,因为她只是随口说说,瞧他想得多认真啊!
“好,我以后少吃药,至于多上健身房,我可不行,我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体力,我讨厌流汗。”
“流汗才健康。”
“乱说!游泳的时候不流汗,但那也是很健康的运动。”
“那你就上健身房游泳。”总之她有运动就行了。
“你干嘛这么爱去健身房?”可亲狐疑地突然凑近脸,死盯着他看。
“你说,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健身房女教练了?”
“喜欢教练?你想哪去了!”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有肌肉的女人,他喜欢的是像可亲这样的女孩,跟他可以谈心又能说笑,是朋友又像是家人,当然,如果她愿意当他的情人,那就更好了。想到这,赵时元眼睛都笑弯了。
而可亲看到他笑就很不爽,她以为他是因为想到那个女教练而乐得眉开眼笑。
他一定是喜欢上那个狐狸精了!毕竟那个女教练腰是腰、胸是胸,身材好得不得了,又穿着紧身衣——啧!一看就是想勾引人的模样,不要脸!
“总之我就是不想上健身房!”
“那我呢?”
“你也不准去!”可亲一副“我说了算”的模样,管起赵时元倒也挺理直气壮的。
赵时元见可亲这么坚持,上健身房练身体的事只好作罢,所以他得想个替代方案。
啊!对了,他可以买个大一点的房子,重新装潢之后,他不只可以拥有个人的健身房,他还可以在院子里挖个大游泳池,这样他跟可亲就可以各取所需,他也不会惹恼可亲了,不是吗?
行!明天有空就去找房子,而且是一个人偷偷地找,然后给可亲一个惊喜。
可亲觉得赵时元最近神秘兮兮的,大部分的时间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有时候她不小心闯进去,就看他慌慌张张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赶快藏在书籍底下;还有,他现在私人的时间变多了,她约他出去,他总是说他待会儿有事,至于有什么事,他又不说。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可亲心烦得不得了,想偷偷进书房去翻找他的秘密,又觉得不能这样做,所以她每天就在要与不要当中游移,而就在她心烦的时候,方仲达还找上门来。
“我们可以出去走走吗?”
出去走走?可亲虽然知道她跟他不算熟,他充其量只是她房东太太的儿子,干嘛找她出去走走。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唔……”可亲正考虑着要不要。
“是有关赵时元的。”
有关赵时元?可亲一听,眼睛马上亮了起来。莫非他知道赵时元最近几天为什么神秘兮兮的?有可能,毕竟他爸爸跟赵时元是忘年之交、是好朋友。
“好吧,”她跟他出去。“我们要去哪里?”
“我带你去一家店,他们有好吃的义大利面和好喝的咖啡。”
“真好!我爱吃义大利面。”
“我知道。”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知道?可亲拿包包的身形一顿,疑惑地转头看他,只见他脸上有着纵容,类似于宠溺的笑。
他这么笑……是什么意思啊?
“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喜欢我吧?”
“是的!我喜欢你。”她原来并不迟钝嘛!还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意思。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是说你先生赵时元吗?”
“是的。”可亲回答得直截了当。对于感情,她有自己的一套规则,总觉得若是不喜欢那个人,就不该给对方任何希望,所以她希望一开始就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让喜欢她的人死心。这辈子她就只喜欢赵时元一个人。
“可惜的是你老公并不喜欢你。”
“别说得好像你跟他很熟。”赵时元喜不喜欢她,不是他这个外人能下评语的。
事实上,她觉得最近她跟赵时元之间的互动有改善,她觉得他们俩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发展下去,或许让他喜欢上她是指日可待的事,所以方仲达要是不懂,就别在这胡扯。
“我前几天看到他跟个女人一起挑家具、买东西,最后他们两个还很亲热地坐上车直奔郊外的一栋豪宅。”
“豪宅?”
“那里环境不错,看起来满适合金屋藏娇的。”方仲达挑明了说赵时元背着她偷偷在外头养女人,另外筑一个爱巢。
“不可能!我认识时元十几年了,他是什么个性我会不了解吗?他要是有办法让别的女人忍受他的枯燥乏味,那他今天就用不着找我跟他假结婚了。”可亲就是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他如此枯燥乏味,但最后你还是喜欢他,不是吗?”
“我不一样,我跟他在一起久了,我知道他所有的优点。”
“或许知道他所有优点的人并不只有你一个,也许另外有人慧眼识英雄,发现你老公其实并不是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枯燥乏味,而那个女人比你更适合他,所以他爱上她了,只是碍于你们的婚姻,所以他不敢跟你说,只好偷偷在外头置产,再弄一个家,养着那个他深爱着却爱不到的女人……”
方仲达一字一句的分析,句句都像把刀直直刺进可亲的心里,她几乎招架不住,身子晃了晃,幸好方仲达及时扶住她,她才没跌倒。
“爱我吧!我比他更适合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这一点。”方仲达不在乎可亲现在会被他的话伤得多重,因为他有信心,离开赵时元之后,他会给她更多的爱。
“不——”她现在没办法爱人,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厘清,她不相信赵时元另有所爱,不相信他肯对另一个女人交心。
他不是说过他没有朋友吗?不就是因为她是他的唯一,所以假结婚这种事,他只能找她吗?那么无端端的,他的生命中怎么会冒出个女人来?
“你带我去看!一定要亲眼看到,我才相信他在外头真的有女人。”她一定要亲眼证实,才愿意死心。
“行,我带你去。”上一回,他偷偷跟踪赵时元以及那个女人,路线他还记得,而且依赵时元跟那女人火热的程度,可亲今天去现场逮到人的机会还满大的。“我回家开车!你等我,我马上带你去。”
到了赵时元金屋藏娇的地方,可亲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歹命,总之真让她看到赵时元跟那女人有说有笑的模样,而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赵时元会轻而易举、比之前还顺利接受一个女人进入他的生命中,原来那女人早就存在,就是他健身房的那个女教练。
她不准他去健身房,他倒好,说不去就不去,却是另外置屋,把那女的接来这地方住。这地方甚至比他原先住的地方还豪华,不只有院子,还有游泳池。
可亲偷偷躲在一旁看,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多余,也好令人心伤。
“我们走吧!”可亲觉得再看下去,只是徙让自己更加不堪。
“你要走了?你不进去,当场让他们难堪,让他们知道他们是怎么伤害你的?”方仲达不解的说。这才是他带她来的目的啊!
“他们并没有伤害我。之前我就说过了,我跟我先生不是恋爱结婚的,我们之所以在一起,纯粹是因为他爸妈催婚催得急,而我也偷偷喜欢他,所以当他提出假结婚……”甚至是上床时……“我原以为这样一来就有机会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原以为他爱上我只是迟早的事……”没想到身材健美的女教练才能吸引他的目光。
早知道他喜欢的是那种女人,说什么她也会把自己的身材练得跟那女的一样,可惜来不及了……她才知道他喜欢的类型,他就已经爱上别人了,所以……
“算了,我死心了。”如果她色经尽力了,却仍得不到自己所要的幸福,那么再强求下去,她怕到最后她跟赵时元会连朋友都没得做,所以就到此为止吧!
她不揭穿他,她要离开他,她要成全他的幸福。
赵时元一回来,她就跟他摊牌。
“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
他们昨天不是还很热情地抱在一起,当她躺在他身子底下时,她是如此热烈地回应他每一个抚摸与拥抱。他还以为他跟可亲之间很有希望,毕竟当他抱她时,她并不排斥,而且表现得很积极。
“这并不突然,你忘了吗?之前我们两个就有过协定,说好了如果我们遇到了生命中的真命天子或是真命天女时,就可以离开。”
“而你……你已经遇到你生命中的真命天子了?”而那个人……并不是他!赵时元眼里难掩失望。“他是谁?”
他想知道,那个让她喜欢、让她爱上的男人究竟是谁?有比他好吗?有比他优秀吗?为什么可亲宁可喜欢那个人,也不愿意喜欢他?赵时元直勾勾地看着可亲,见可亲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间,他懂了。
“是方仲达是不是?”最近出现在可亲身边的男人就只有那个从美国回来探亲、他老友的儿子。“你喜欢的人是他对不对?”
可亲想回答不对,因为明明是他心里有了别人,他竟然不承认,还要诬赖她,说她变心,说她爱上别人了。
没有好吗?她的心打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只放在他身上,是他自己没发现,现在却来指责她,说她移情别恋,真是够了!
算了!要是他不想跟她讲他的恋情,那就算了,反正她也不想听他跟那个女人是如何的恩爱,至于他要误会她跟方仲达,那也算了,就让他这么误会下去吧!
“是的,是方仲达,我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所以现在你可以放我走了吧!”
可亲提着简单的行李,是一些他们说好要生孩子的那段期间,她陆陆续续留在他这里的东西,现在她把什么都搬走,他就能跟他的女朋友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也不需要避着她偷偷的见面。
“还有,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她将离婚协议书放在桌子上。
赵时元看了,一颗心顿时跌至谷底。她连离婚协议书都准备好了……她真的喜欢上方仲达那个肌肉男,真的要离开他了……不!
眼看可亲就要离他而去,赵时元急忙握住她的手腕。他不能让她就这样离开,他必须想个借口留住她,只是……借口……什么借口呢……对了!他想到了!
“你不能走!因为你肚子里可能有我的孩子了!”才怪!他每次都是体外射精,可亲怀他孩子的机率根本微乎其微。
“不可能!我没怀孕!”
“你怎么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笃定?莫非她一直知道他从没在她体内射精的事?
“因为我一直服用事后避孕丸。”可亲豁出去了,把藏在抽屉的药瓶拿出来丢给他看。“这根本不是综合维他命,而是避孕药,你每跟我好一次,我就吃,所以我不可能怀有你的孩子。”所以他毋需对她感到内疚,他想爱谁就去爱谁,不需要顾虑到她。“我走了。”
可亲头也不同地拖着行李离开。她不回头也不依恋,这一次她要走得既坚强又坚定。
赵时元难以置信地直盯着手中的药瓶看。这不是综合维他命,而是避孕药!
为什么?可亲为什么要避孕?莫非她真的不想要他的孩子……而她不想要他的孩子是因为后来她发现她爱的人是方仲达。所以她没办法生他的小孩?既然如此,她又为什么愿意跟他上床做爱?
赵时元被这一团乱的问题给牵绊住了,他抓破头也想不出来可亲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他不懂她的情绪为何阴晴不定,不懂前一刻她还好好的。下一秒钟就翻脸不认人,更令人沮丧的是她爱方仲达!
她爱方仲达不爱他!这才教他心痛得要死,因为他明明已经开始布置他们的新家,明明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而她竟然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爱上别人了!
是因为方仲达有肌肉吗?那他也能有啊!他明明说过,他愿意为她努力,努力成为她想要的男人的,而她为什么那么狠,竟然连机会也不给他!
赵时元气得脱掉上衣,露出他白皙、软趴趴的手臂。
他决定了!从明天起,他要更努力的练身体,然后从方仲达身边把可亲抢回来,因为可亲只能属于他!
第二天,赵时元开始没日没夜的练身体。
一个半月后,他已非昔日模样。
今天,他就要上门去把可亲抢回来。

9

“是谁?”
睡觉梦到一半,可亲的身体猛然被压住,她慌得以为是小偷闯空门,想尖叫,嘴巴却被捂住。
“是我!”赵时元欺近她,让她在黑暗中舆他四目相对。
“别靠我这么近,我看不清你;还有,放开我的手!”
“你想做什么?”
“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想开灯。”她干嘛跟他摸黑讲话?这样多怪啊!
“我帮你。”总之他就是不想这个时候放开她,让她有机会逃。
灯一打开,可亲乍见到好久不见的赵时元,但是……眼前这个人是她所认识的赵时元吗?
“你变了好多……”
看清楚了他的面庞,可亲发现他一改以前斯文、弱不禁风模样,现在的他阳刚多了,而且……再细看他的脸后,她才发现压着她的身体变强壮了,他的大腿隔着衣裤贴着她的,但她仍然可以感觉到他纠结在一起的肌肉。
看来他跟他健身房女友在一起,就连身体都变得不是她以前所熟悉的模样了。想到这里,可亲乍见到他的喜悦冷了下来,声音顿时变得冰冰冷冷的。
“你怎么进来的?”她睡觉前明明把门锁得好好的,他是怎么上来二楼的?她看着他。
他的目光往旁边移去,看向窗户。
可亲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她的窗子大开着。
“你爬窗子?!”这种小偷才做得出来的行径,他一介文弱书生怎么做到的?
“没办法,谁教窗子是唯一能轻易闯入的。”除了这个法子,他不晓得自己还能怎么接近她。“最近你一直躲着我。”
“你找我做什么?”
“来讨债的!”
“我又没欠你钱。”拜托!他讨什么债啊?
“你忘啦!你曾经说过要给我一个孩子,而我现在就要你履行承诺。
他的手爬进她的睡衣下摆,罩上她没着胸衣的乳房。
她就像以前一样敏感,他一触摸,她的乳头就硬挺挺地抵着他的掌心,怯懦懦地颤抖着。
“你别这样!”可亲抓住他的手。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斯文的他竟是个衣冠禽兽,他明明有女朋友了,却还来找她生孩子,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想生孩子就该去找你的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他生命中的女人一直以来就只有她一个。
“那个女教练呢?你健身房的女教练,你别跟我说你跟她没什么,因为我明明亲眼看到你跟她到阳明山郊外的一栋豪宅。”
“你看到了?”他大大吃惊。
“对!我看到了!怎样?很惊讶吗?”知道他再也没办法继续说谎,没办法欺骗她了,他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全知道了!”
“啧!惊喜?看到你买间好漂亮的豪宅给别的女人,我有什么好惊喜的?”怎么?他练身子练到脑袋坏了呀!他跟他女朋友恩恩爱爱的?她没吐血就已经够庆幸的了,她干嘛还替他觉得开心!
“你以为我那间房子是买来要给杜娟的?”杜娟是他女教练的名字。
杜娟?!真是个恶心的名字!总之,可亲就是看那女教练什么都不顺眼,就连名字听了,她都觉得想吐。
“我买房子给杜娟做什么?”赵时元好笑的问。
“金屋藏娇啊!”可亲酸溜溜的说。
“金屋藏娇?”等等、等等!让他想一下,让他把所有的事情重新整理一遍。“你觉得我买房子是为了杜娟?”
“对。”他干嘛那么惊讶?莫非是她想错了?可亲也惊觉事情不对。
“而我之所以买房子给杜娟,是因为她是我的女人?”他再问。
“不是吗?” 可亲反问得小心翼翼的,口气不再像刚刚那么差劲。
“不是!当然不是!我的女人就只有你一个,你脑袋里到底在装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杜娟是我的女人了?”
“不是你的女人,你干嘛让她到你新买的房子去?”他说什么?他的女人只有她一个?拜托!如果她真的比杜娟还重要,为什么头一个进他新屋里的女人不是她?
“杜娟之所以去是因为我请她帮我规画屋子里的健身房!”
“健身房?”
“你不是不准我上健身房健身,所以我只好另外找个大一点的房子,可以挖个游泳池又能在屋子里开一间健身用的房间。”
“所以杜娟才会在那?”
“是的。”
“那么你跟她之间的暧昧全是我的想像,那根本不是真的?”
“当然。”他心里就只有她一个,怎么可能对别的女人有兴趣。“你的胡思乱想白白让我跟你分开了一个半月!”她都不晓得这一个半月以来,他有多想她,而现在既然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
“赵时元,你的手在干嘛?”他的手干嘛一直摸上来?
“刚刚不是说过了,生孩子啊!”要不然他的手都快进到她的身体里面了,他还能干嘛?当然是取悦她,让她快乐啊!
“啊!你不要这样啦!”哪有一来,就拉着她做那件事的!这个急色鬼!“你先跟我把事情讲清楚!”
“什么事情还没弄清楚?”他以为他把所有的事情全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不是吗?
“你刚刚说谁是你的女人?”
“你啊!”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是喜欢和爱吗?”
“要不然你以为呢?不是喜欢、不是爱,那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啊!要不然你以为我这么费尽心力的讨好你是为什么?你说不准我上健身房,我就不去,我对我妈都没对你来得听话呢!这当然是喜欢和爱啰!”
“你以前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我做得够明显了,我甚至为了你把身体练成这副模样,你知道要把身体弄成这样,我每天要流多少汗吗?”他几乎是把他所有的事情全放下了,全心全意将所有心神放在健身上头,就为了取悦她。
“我又没要你练成这副身强体健的样子。”
“你是没说,但你说你喜欢方仲达,而我跟他是南辕北辙的人,所以为了把自己练成他那副德行,我只好去健身。怎么样?你模摸看,这个时候的我跟一个半月前可不一样了。”他把她的手拉到他的胸肌上。
可亲的手一搭上赵时元的身体,手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人家只要她摸胸肌,她竟然捏他的乳凸。
半晌后,手指头下那硬硬、扎实的感觉才让她从恍神中清醒过来。
天哪!她做了什么?她赶紧松手,放掉他的乳凸,手急速的想从赵时元身上撤离,手腕却猛然被他抓住。
“继续像刚刚那样弄……”他喜欢她那样子弄……“快……”他将她的手再放到他的胸前。
可亲只好伸出颤抖的两根手指,照他的意思玩弄他小小的乳头。
她一弄,他就呻吟,叫得她脸红心惊。
“你湿了耶……”他的手滑到她两腿之间,爬进了她底裤里面,拨开了软嫩的两片唇花,他的手指摸进里头,那里已成汪泽一片。
他手指抠弄着洞口,逗弄出更多的水蜜,再将它们一一抹在她微卷的细毛上。可亲难耐地夹住双腿,企图阻止他更色情的动作出现,但她这样夹着,只让他的手更深入她的身体里面。
他手指一弄,她就水花四溅,春水泛滥得更严重。
他将她的内裤脱了,趴跪到她身子底下,分开她的两腿,就着灯光,他看到她颤抖的花唇水亮红肿着,他将它一片片拨开,舌尖轻舔她有皱摺的地方,而他呼出来的热气就吹进她的小洞里,直窜进她的心口。
可亲十指紧扣床褥,强力压抑想呻吟的欲望,而他的手指好可恶,明知道她不能承受他那么玩弄,他却往更里头抠弄。
“啊……”她弓起身子颤抖着。
赵时元一手揉着她的软乳,一手枢弄着她的私处,他眼睁睁看着她为他呻吟、为他娇喘、为他颤抖。
从可亲的反应,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只是他不懂,既然喜欢他,她为什么要骗他说喜欢上方仲达了?
“你爱我吗?可亲,我问你,你爱过我吗?还是比起方仲达.你比较喜欢他?”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每次上床的时候,你总要提起不相干的人?”每次都问她喜不喜欢方仲达!她什么时候喜欢那个人了!
“不相干的人?你说方仲达是不相干的人?!”他惊喜不已。
“要不然你以为他是谁?”
“以为他是……”是她爱的男人。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可亲说方仲达是不相干的人,那么方仲达就是不相干的人。他现在只在乎……“那我呢?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
“你?!”可亲看着他,不敢相信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问她这个问题。“你觉得呢?觉得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如果他确定,他干嘛还患得患失,还这么痛苦。
“你这个白痴!”竟敢回答不知道!“我要是不喜欢你,干嘛让你对我这样又那样?!”让他的手指、唇舌还有他的小弟弟对她为所欲为!
“所以你喜欢我啰?”
“要不然你以为呢?”
“我以为你之所以跟我上床,是因为义气相挺,因为我爸妈急着抱孙子,因为我求你,所以你只好勉强答应。”
他果真是个脑袋不懂得转弯的笨蛋!“有人义气相挺到这种地步的吗?如果不是因为心里有爱,你以为我真能陪只是个朋友的男人上床吗?那请问你,我男性朋友那么多,如果他们每一个都提出跟你相同的要求,我岂不是要陪他们每一个上床!”
“你不可以!你只能是我的!懂吗?只能是我的!”赵时元占有欲十足地说着。
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她说不准,但这个不准却让她觉得好甜蜜,所以她乐于遵命啰!还有——
“你做爱的时候都这么多话吗?如果没问题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了?”他将她的情欲挑得高张,让她欲火难耐,却又突然停下来问东问西的,他这样很烦耶!他到底还要不要继续啊?
可亲摆动自己的身体挑逗着他,很快地两人又重燃欲火,纠缠成一团
“赵先生!”可亲跟阿娜答到外头用餐用到一半,突然放下刀叉,脸上的表情不甚愉快。
可亲又怎么了?赵时元连忙放下刀叉,小心谨慎以对。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很讨人厌?”
“是吗?我倒觉得自从练了身体之后,变得比较有人缘了耶!”赵时元没发现自己愈说,可亲的脸色愈不对,还试着举例让她明白,“像以前,我就算是一个人走在路上,也没人会理我;现在就不同了,连我身边有你这个大美女在,都还会有女人跟我抛媚眼。”想到那画面,他不禁沾沾自喜起来。
他得意洋洋的模样却让可亲十分不爽。“你很得意喔?”
“有人喜欢,当然得意啰!”
“而我就是不爽这一点!”
自从懂得欣赏他的人变多之后,她总觉得那些骚包女人都急着跟她抢他一样,看!就连送餐点的女服务生都无视她的存在跟他眉来眼去。
“限你一个半月之内变回以前那个软趴趴的文弱书生模样!”她觉得以前那个赵时元比较好,虽然现在的他也挺不耐看的,但这模样让她太没安全感了,还是以前那样子比较好。
“改回去?”
“是的!”
“可是我很喜欢我现在这模样耶!”以前的他没人缘到连狗都不理他,现在可不一样了,凭着他的外型,到哪儿都吃香。
“但我不爱你这副模样!怎么?还是你宁可要这模样也不要我?嗯?”可亲挑了眉质问他。
可亲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不改,她就要离开他?不要他了?这怎么行呢!
“好!我马上改!我立刻改!”明天他就戴回以前那个黑框、死板的眼镜,把自己弄回以前那个呆样子,可亲总开心了吧!只是……
说真的,他真的不懂,可亲干嘛这么怪,一个好看、帅气的男人她不要,偏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可亲的审美观真是奇怪。
不过,既然她还愿意爱他,喜欢他斯斯文文的样子……那好吧!怪就怪吧!谁教他也很爱她的怪呢!

一全书完一

adams0740: 父女情 第一部 孽恋 1-2

程嘉嘉,18岁,高中即将毕业。10岁时父母离婚,她与妹妹都跟着母亲过,但嘉嘉很想念父亲。
母亲从离婚后,对她一直非常敌视,常说是因为对她的管教方式,与父亲起冲突,二人才会离婚。
所以嘉嘉自小心中就有负罪感,认为自己是导致父母离婚的原因。更因为嘉嘉长的像父亲,母亲一直把对丈夫的恨意发泄在嘉嘉身上,对此嘉嘉也不敢有所反抗,只是偷偷躲起来哭。
在母亲刻意的挑拨下,妹妹对她也不好,跟嘉嘉的感情一直很淡,嘉嘉心里有苦说不出,只有藏在心里。


第一部  孽恋

01

家里的环境并不差,母亲靠着父亲每年的赡养费,生活过的还不错,不过只有嘉嘉过的像后娘养的小丫头。
高一时嘉嘉就想搬去住校,但母亲批评她自私,自己含辛茹苦的把孩子拉扯大、又培养成才,嘉嘉居然不帮衬着照顾家里、妹妹,简直不孝至极。母亲的唱作俱佳、声泪齐下的表演,嘉嘉自己也承认自己的成绩跟母亲的严格督导是分不开的,所以亲朋好友都劝她多在家帮帮妈妈,毕竟家里少了个顶梁柱,嘉嘉只好打消念头。
而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程嘉嘉,在学校里也是众多男生眼中的焦点,也因此给她招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母亲一直灌输给她的思想就是,严禁交男友,以后嫁人一定要找一个家里很有钱的。
嘉嘉只是知道很多年前父亲去了外地工作,两年前才是回临海,现在好像在一家装潢公司做设计师,但是也不知道爸爸的具体工作是什么。开始的几年里爸爸都会经常趁妈妈不在家时候给她打电话,那种温暖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但是逢年过节的时候,爸爸也没有回来看她。有次打电话的时候,被母亲撞见,被追问出来是给爸爸打得,就被狠狠的教训一顿,而之后爸爸和妈妈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家里的电话号也改了,也就断了爸爸的音信。
自此嘉嘉更不敢在妈妈面前提跟爸爸有关的事,但是却从心里面记得爸爸对她的好,妈妈的不好。妹妹不懂事,有时候也会在妈妈面前推波助澜。所以,她每天都小心翼翼的,没事情做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发呆,勾勒着想象中父亲的样子。虽然她对父亲的生活环境一无所知,但却充满着好奇。上初中之后,虽然听说爸爸托人打听到了家里的新电话号码,但是而今放学晚了,也很少能有固定的单独在家的时间,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听见爸爸的声音。嘉嘉每天放学回家,都要在妈妈回家之前把菜洗好,帮着整理家务。此外,母亲对她的课余生活是严格限制的,就是她周末跟朋友出去玩,母亲也会打很多遍电话,查证自己是否对她扯了谎。甚至还会问很多细节,比如,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自己当天别的是什么样的发卡,或是穿得什么衣服。闹得所有朋友都对她妈妈敬而远之,进而疏远她。所以,她平日里的生活几乎是真空的,只是单纯的在家、学校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
比嘉嘉小三岁的妹妹,自小就被母亲洗脑,仇视她们的父亲,不会像一样嘉嘉时时想念着爸爸。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对爸爸的形象也渐渐的模糊了,虽然在她心里爸爸的形象依然高大,但是她觉得可能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嘉嘉的心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有时也会很迷茫,只能暗自躲在角落里饮泣。
转眼间,离高考也只有半年时间了。一个周六的早晨,母亲出门买菜。她接起了一个电话,让她感到意外的是,电话是爸爸打来的,已经有四年没有听到爸爸的声音了,但是她还是一下子就辨认出了他的声音。她跟爸爸聊的太投入了,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等母亲到家后,又夺过电话把爸爸臭骂了一顿,嘉嘉吓得躲去做家务,即便如此还是被一声不响走过来的妈妈劈头盖脸的一顿拳打脚踢。这一次,嘉嘉确是伤得很严重,伤痕不仅仅是在身上的创伤……第二天半夜里,她噙着泪,带着身份证件及简单的行李,离家出走了。
嘉嘉真的不知道该上哪去,虽然有了爸爸的手机号码,但是怕他看见她的脸上和身上的乌青。也不敢去找同学,怕母亲找人家麻烦。她相信自己的妈肯定做得出来的,她可不想害人,所以只能瑟缩的在火车站附近徘徊。恍惚间似乎四周暗处有许多双眼睛在打量她,让她不得不时时的保持警觉。
「今晚该怎么过啊?」嘉嘉坐在车站前的长椅上,虽然穿了厚实的大衣,但是腊月里的寒风刺到脸上还是很冷,自己呵出的气也都结成了白霜。看看表已经是快凌晨3 点了。虽然火车站附近依然灯火通明,但是时间却到了黎明前最黑暗、冰冷的时刻。这个寂静的环境跟她所认识的喧嚣的都市,不觉形成了巨大的对立。被冤屈、被毒打的一腔怨气平息后,她不禁得害怕起来,后悔不该一时冲动的后半夜从家里跑出来,后悔不该到龙蛇混杂的车站这种地方来。
「孩子丢了,你还不赶快报警?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别拿孩子撒气,你是不是又打孩子了?」一听见嘉嘉离家出走,程志扬怒不可遏。
「她不是都18了吗?一看就是你的种,跟你一个德行,就知道在外面野,我能管得住她?又不是被人拐了,报什么警?」
「我看你是心虚!你不报警我去报!」
「你女儿出走就只有你担心吗?你少在那挑拨我们母女关系,当年我们母女都快流落街头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你……我懒得跟你在这废话,你对嘉嘉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和你在这争这个了,要是女儿出了意外,我不会饶了你的!」
志扬跟前妻撂下狠话,挂了电话。
「妈?嘉嘉没去我爸他那边吗?」
「我就说她野!还长本事了,学会离家出走了!囡囡,你说妈妈哪点对不起你们了?」
「妈,您又来了,平时要是能对姐好点,她也……」如今囡囡也是初三的学生了,渐渐知道了姐姐的苦楚,私下里也不再像以前以前那么刁难姐姐了。
「算了!不管她了,爱死不死,妈只有囡囡一个乖女儿就够了。」
「妈,你也别这么说嘛,她终归是我姐,去找找吧。」
「找什么找?去哪找?丢我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可是,他那边?」她才对那个爸爸没什么好印象,似乎印象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甭管他,他凭什么报警?你们两个是跟我的,妈才有立场去报警,他连备案的资格都没有。你别过问了,看天都亮了,快去洗洗准备上学去吧,折腾的半夜没睡好,马上要中考了,快去吧。」……
另一面,「我还是给爸爸打个电话吧。」内心不住的恐惧,还是促使嘉嘉下决心给爸爸打个电话。
志扬没空跟前妻吵架,他发了疯的开着车到处去找女儿。
「喂?哪位?」瞥了一眼是个不熟悉的号码,志扬纳闷的接起电话,心想谁会在这时候给他打电话?
「喂?爸爸……是我,嘉嘉……」
「孩子,别哭,有什么委屈跟爸爸说,你在哪呢?在原地别动,爸爸马上过去接你。」志扬听到电话那头女儿有些抽泣的声音,实在不忍心再责备她什么,尽量放缓语气商量着说道。
「我……我在火车站的外面……也没买票,又害怕,又不敢去找同学……又……」
「嗯,别怕,宝贝儿,爸爸正在往火车站那赶去,你就在那电话亭等着,别走开,爸爸十分钟就到。」
「嗯,爸爸,你快点来……」很多年没有感受到家的温暖了,以往每次在家跟爸爸通电话都感觉的提心吊胆的,但是此时,父亲寥寥数语却让她心里有了融融的暖意。
「小姐,你怎么黑经半夜的在这做什么呢?身份证拿出来给我看看。」
程嘉嘉抬起头来,看来人是个穿制服的中年人,应该是的火车站的保安人员。「我……没事,等家人来接我。」嘉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身份证给他看了看道。
「小姑娘不知道世道乱,这家里大人也放心把你撒在外面,不知道火车站这有多乱,先跟我去那边屋里坐下吧。」保安一指值班室说道。
「不用了,谢谢叔叔,我爸他还几分钟就过来了。」
「这冷的天,过来吧,值班室就在停车场入口,你爸来了肯定能看见。」这个叔叔似乎天生热心肠,说着就来拉女孩的手。
「嘶~痛,请放手。」嘉嘉手腕有伤,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拉下,疼痛难忍不禁甩开他的手叫出声来。
「嗳,你这姑娘怎么…你这是被人打伤了?这,你跟我过来吧,这里太暗,我找值班大夫给你擦点药,这都谁打得?」值班的大叔发现了女孩儿脸上的乌青和指印,不禁劝道。
「我没事,您不用操心了,真没事,您别管了……」嘉嘉被盘问的不禁有些慌了,心怦怦跳的乱敷衍道。
「你没家里人来接你吧,家是在本地的,跟家里闹别扭了吧,被爸妈打了偷跑出来了?你待跟我过来一趟。」大叔似乎感觉这事有些不对,又来动手拉她。
「你干什么?放手!」嘉嘉和对方正推搡间,只听旁边有人吼了一声。不远处,停下辆车,程志扬看有人在纠缠自己女儿,也没管对方什么身份,这年头警察都有假冒的,更何况保安了。
「爸,你来了,这个叔叔不是坏人,只是……」虽然有7年没见过面,嘉嘉还是一下认出了爸爸的声音。一时窘迫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你是这孩子的父亲?是你把这孩子打成这样了的?太不像话了。」保安一看这边确实是来了家长了,心也就放下了一半了,但是也先入为主的对程志扬没有什么好印象,口气自然也就不那么客气了。
志扬一愣,他还不知道女儿被打的事。「嘉嘉,怎么了?你被人打了?」虽然志扬急切的想和女儿相认,但是听说女儿被人打伤了,不禁关切的上前来察看。
「我……没,没人打我,我自己摔了一跤……」她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好跟外人多说什么,也没想好怎么跟爸爸说,就随便扯了个谎。
「你这哪是摔的,还能又摔胳膊,又摔脸?你脸上那一看就是指印,出手这么重,一看被打了有几个小时了,你这当爹的都不知道?你怎么当父亲的,你到底是不是她家长?」
本来就没搞清楚情况的程志扬,被对方一串问题搅得更尴尬了,自己女儿被打了他却是一无所知,都不知从何说起。「这……我刚出差从外地回来,这不这刚接到女儿电话,就来了。您先别盘问我,我先找个医院,给孩子把伤处理下。」这时候他也发现女儿面颊上的一块乌青,看着女儿低着头不说话,他心里也隐隐猜到了些。
「把车停好,跟我来吧。」中年保安说着领着父女俩,去了车站边上的医疗站。
***
「嘉嘉,这是谁打伤的?把外套脱下来,让爸爸好好看看。」志扬没想到父女俩会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他仔细的端详了女儿脸上乌青一块的瘀痕,从女儿刚才不敢坐下的情形看,身上肯定还有其他伤痕。但是也只能先等大夫检查完了,才能知道有多严重。
「是你妈打的?看这下手没轻没重的劲,肯定是她。」结合前妻刚才电话里的态度,志扬猜到了可能跟头天早上的电话有关系。父女俩从诊室出来,志扬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女儿身上,两个人坐在医疗站的门诊过道里,志扬强压着心头怒火轻声的询问道。当大夫帮着女儿褪下身上厚厚的棉衣时,程志扬才发现女儿的伤,肯定不可能是磕下、碰下那么简单,甚至在她身上背上、腹部和腿上还有好几处瘀伤。
「爸,没有啦,其实……我平时乖点,她也不会总对我这样。」嘉嘉知道瞒不住了,苦笑着说道,眼神中似有似无的也会流露出一丝幽怨。
「宝贝儿,爸爸真的对不起你,从小爸爸就没舍得碰你一指头,我真没想到,她会这么对你。我当初……」程志扬心痛的想搂住女儿,好好的安慰她一番,但是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处,只将伸出去的手臂悬在空中,怜爱的抚摸着女儿乌黑的秀发。
「爸,不怪您的,不过我想知道……」
「小张警官,在这边呢,就是这两位。」还没等嘉嘉说完话,保安大叔的一声招呼就吸引了父女二人的视线,看到他带着一个警察过来。
「这位是张警官。」中年大叔一面给介绍道,他刚才瞥了一眼女孩身上的伤,越琢磨越不对,就去把火车站边上执班的片警给叫了过来。
「先生你好,你是她爸爸吗?」这警官态度还算客气,见面招呼道。
「嗯,警官,我这刚从外地跑回来,具体还没了解清楚怎么个情况,这确实是我女儿。」
「刚回来就碰见女儿被人打了,中间耽误没几个小时?你这从外面回来,怎么也要把东西都安顿好看你这一身装扮,也不像是打外面出差回来的样子,老实说!」警察眼里可不揉沙子,程志扬这几句话骗骗保安员还行,却三两下就被警察拆穿了。
嘉嘉躲在爸爸身后,被民警突然声色俱厉的一声断喝给吓得一哆嗦。不禁从后面紧紧拽着爸爸的衬衣,不禁恨自己把事情搞得这么混乱,给爸爸添了这么多麻烦,心烦意乱的也不知应不应该跟警察说出实情,但又觉得这样不好。另外,只怕别人也不会相信,自己的母亲会没来由的对自己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程志扬也不是没经过风浪的人,对方这招敲山震虎对他没什么大作用。「这,我跟孩子妈离婚了,我平时也接近不了孩子,这次她受了这样的伤,她自己也不跟我说,我这也没问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是不是该打电话问问她妈妈?电话号多少?」民警也觉得蹊跷,当爹的不知道孩子怎么被打的,当妈的也不朝面,小姑娘自己一句话也不说,看这架势也不像是家庭暴力,刚才医生说也没有性侵犯痕迹……他还真是没碰到过这种蹊跷事。
「警察叔叔……我没事,我爸爸确实不知道,我平时……我妈不让我爸爸见我,我也没事,就是想回去休息下,你让我们走吧。」嘉嘉从爸爸身后探出头来说道。
「先等等,把事情搞清楚再说。都把证件给我看看。」
父女俩把证件递了过去,张警官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才递还给了他们。「还是跟我到所里去一趟吧,我要备个案。」
「这个,您看没这个必要了吧?也不早了,半夜劳动您出来看一眼就不好意思了,我知道。您也是对我们负责任,但是……」程志扬知道人家占理,请回所里备个案也是正常的,但是看表都四点多了,他担心女儿休息不好,就说两句好话商量一下。
「这你说了算还我说了算,不是要我铐你回去吧?」警官也发火了,呵斥了一句道。
「警官,咱这边商量下,来。」程志扬从兜里掏出烟来,递过去一根道。
「谢谢,不抽。也没什么背人的,有话当面讲,别跟我来那套。」
程志扬一面压着火,一面也佩服这片警的硬起,这年头正派警察不多了。「那我打个电话给我律师,这个合法吧?」
「可以,就叫他来车站派出所好了。」张警员心想你要玩我陪你玩好了,这么点事也用律师出马,不是心里有鬼才怪。
程志扬出去不大工夫就回来了。也没多说什么,抱起女儿就往外走。
「爸……」嘉嘉的身子明显的有点虚弱,稍微挣了下没挣开,就任由爸爸抱起来,有点不好意思的搂着爸爸的脖子。
还没走到停车场前面,张警员的手机响了。「喂,所长。您今儿起这么早……是,……但是……可是……这……明白了……是……所长再见。」张警员挂了电话,貌似心情很复杂的打量了一下程志扬说道:「程先生,没想到你还能直接反映到市局领导那去,倒是我刚才冒犯了。」想想刚才程志扬态度不错,没有一般市职领导关系户那么盛气凌人,人家能后半夜把市局的大头儿拎起自己所长,真要想整自己确实简单的很,但自己也没什么心虚的地方,所以也显得不是那么心虚。
「这个,也确实是情非得已而为之,确实是为了让孩子回去休息一下。说实话,我也是挺佩服您这份执法的严谨,归根究底是对我们市民负责,还请您见谅。」互相说了两句客气话,父女俩才上车往郊外的家开去。程志扬知道对方让领导训一顿是难免了。虽然自己这么做有点不厚道,有点仗势欺人了,但是这个时候,别的东西他也顾不过来了。
「爸,对不起,一下子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想起刚才好多人都在埋怨爸爸不是一个好父亲,自己却在边上没法替他辩解。但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他心里面是多么的疼爱她。想到爸爸受了这么大委屈,也没对她有一丝责备,她心里不禁更内疚了,泪水禁不住的滑落下来。
「乖孩子,别哭,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人家说得对,我不是个好爸爸,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没关心过你,爸爸心里真的很愧疚。」
「不是的,虽然您很少来学校看我,但是我知道您是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嘉嘉看到爸爸的眼里也有泪光闪动,她自然明白爸爸现在心里正在极度的自责着,正是如此,她更加坚信,爸爸多年来一直是深深挂念着她的。
「多说什么都是借口,借口自己忙,借口不愿见你妈,借口看你怕你老师给你妈打小报告,许多借口都是为你,其实都是爸爸的错,我早该把你和你妹妹接回来,谁知道那个毒妇现在能疯到这样,当初……唉……」程志扬一面开车,一面将脸扭过去一点深吸一口气说道。
嘉嘉知道爸爸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有经历过别人没经历过的苦,她看得出爸爸是一潭深水,虽然有本事,却不张扬。当然她自己的心目中,父亲更像一座高山,是她可以终身仰望的。「爸爸,能给我讲讲你这些年来的经历吗?我想多一点的了解您。」直觉的,她可以肯定爸爸是一个有很多故事的人,她真的很想知道这些年来,他都做了什么。
「嗯,不过等过两天吧。爸爸再也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了,我不能再让我的小公主受一点伤害。爸爸将这些年来做过的想过的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嗯……」
「你妈妈也打你妹妹吗?明天我要去法院申请把你妹妹的监护权要过来,她现在没到成年的年纪……」当他衣锦还乡的那一天,他就有能力取回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但是,一是因为她们母亲动不动摆出一副抢走我孩子就是要我命的固执要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怕对孩子们心里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他一直犹豫着没有行动。他本是个果断的人,但是一旦提到家庭和女儿,他就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说这时候他才发现,疲惫不堪的女儿已经安然进入了梦想,也就安静了下来,将自己后座上的风衣盖在女儿身上。心疼不已的他,沉静的开着车在这沉睡中的女儿踏上了回家的路。
「嗯…」被搬动中感觉到身上疼痛的嘉嘉,从梦里行了过来,看到爸爸抱着自己站在一所独栋的别墅前,不禁问道:「爸?这是哪?不会是你住的地方吧?」
程志扬看到还是把女儿惊醒了,无奈的笑着道:「傻孩子,这是你家。」
「我终于知道了……」嘉嘉不禁低声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什么?」
「啊,没事……真是……刚才还说呢,爸爸你自己一个人偷着住这么大别墅,让我跟妈妈住,确实是有些……不、厚、道。」嘉嘉皱起鼻子,故意做鬼脸的开玩笑说道。
志扬先把女儿轻轻放下,然后掏钥匙开门进屋,替女儿脱去披着的风衣,扶她到沙发上坐好,才说道:「当初我也就是听信了你妈的鬼话,说什么叫你们过来住会让你同学、朋友和你产生距离感,疏远你们,所以一定不让我说。」现在想想前妻确是是抓住了自己的弱点,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女儿利益为优先考虑。
「那也倒是吧……不过,现在怎么办?这边好像离我们学校好远。」嘉嘉苦笑的想到:有她在,我有朋友也都跟我疏远了。但是也不愿再跟爸爸这煽风点火了,也就没再接着话头说下去。再看看四周的环境,似乎自己没来过离市区这么远的地方,估计里市中心有十几公里的样子。
「这边是滨海区,沿着大道南走,开车四十分钟就到市广场了,这边车少人少,早上起来不会堵车,比你在那边做公交车上学放学还方便。爸爸以后会每天上学放学去接你。」
「那多麻烦,我都这么大了,让人笑话死了……」
志扬只是摇摇头,说道:「爸爸知道这么多年来,你肯定也学的很坚强、独立了,但是爸爸从来都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马上要高考了,让爸爸好好陪你一段时间,一来爸爸每天也能放心,而来你也多点时间休息、看书,你就别操心了。」
「但是,我早上很早就起,晚上可能也要挺晚才放学的,我担心您休息不好。」嘉嘉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一起生活了,爸爸只想多陪陪你,多看看你。给爸爸这么一个光荣的任务,爸爸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伸出手来,爱怜的抚摸着女儿光洁的脸庞,眼神是那么的慈爱。
「爸爸……你知道吗,在昨天前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嘉嘉的眼泪又禁不住的夺眶而出,她顾不得身上的痛楚,没有任何犹豫的伸开双臂,一头扎进爸爸的怀里痛哭起来。往日她可以在同学面前装着坚强,在妈妈面前强迫自己坚强,但是在爸爸面前,即便最近的也是8年前的事情了,却如同昨日般的历历在目,那时候爸爸是怎么疼爱她的,每天自己似乎都是在欢笑中度过,一年级时候,爸爸每天骑着自行车接送自己上学、放学。三年级的时候,自己还骑在爸爸脖子上逛街。多年来她一直坚信着,爸爸是全心全意守护着她的那座山的脊梁。她不用再独自躲在角落里哭泣,不用再担惊受怕的在黑影里面舔伤口。她只想发泄,把许多年来的委屈尽情的发泄出来。
「好了,乖……都是爸爸错了……越是这些年,你和你妹妹也大了,我怕你们怪我不关心你们,越是犹豫,就越是迁延日久……渐渐的纠缠成一个死结。唉……」
「宝贝儿,别这样了,这么哭不行,对身体不好,爸爸怕你哭坏身子,嗯,听话,都过去了,以后爸爸再也不走了。」志扬一面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一面担心这样剧烈的情绪变化加上本来的伤加上半夜的寒气,会让女儿哭坏身子,赶紧去安慰道。想想十八年一晃而逝,女儿都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他心中不禁感慨人生流转真如白驹过隙般。而想到几年后,女儿又会被另一个男人带走,他心底也不禁生出了一丝妒意。
「您说的是真的吗?您再也不走了?我真的怕您像当年那样,毫无征兆的一声不响就走了。」
「孩子,爸爸真的是…有苦衷的,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了,知道找到一个可靠的人来接替我的时候。」
「爸…您真是,怎么这么…这么开我玩笑,这是见面就想赶我走啊?女儿不走,女儿只想到陪陪您。」被爸爸问的发窘,嘉嘉收起泪水,报赧的抽泣着辩解道。
「哈哈……看样子是有心上人了?」看女儿脸红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继续调侃道。
「爸……您别问了,我真不想谈这个问题。」
志扬很识趣的闭上了嘴。他心想:自己的女儿这么漂亮,有心仪的小男友也不是不可能的,看这样子,看她们之间用情也是很深的,居然能让懂事的女儿用这种口气打断这个话题。虽然心里涩涩的,但他也选择了沉默。
其实这又是他自己误会了。嘉嘉在学校品学兼优,加上气质温雅清新,这样校花级的存在,身边自然不会缺乏追求者,只是她妈妈交际手腕确实是第一流的,至少在外人眼里,她的母亲是一个美丽大方的气质女性。嘉嘉的班主任就是她妈「折节下交」的手帕交之一,而嘉嘉的妈妈也把自己的女儿间接的妖魔化成一个喜欢勾三搭四的不检点的女孩。结果可想而知了,即使是说她终日都在薄冰上行走都不为过。嘉嘉每天不但要应对老师无处不在的重点盯梢,还要面对老师和部分女同学的冷嘲热讽,其实说穿了也好理解,美丽、智慧的双重光环,自然是被同性更加排斥,嫉妒心难道老师就没有了吗?如果不是老师看自己不爽,以她年年级部前二十的优异成绩,怎么就只是当个数学课代表,这还是数学宫老师给特意指派的。又因为一些男生对自己的暗自倾心,也得罪了其他不少女同学。甚至每天还要面对各种传到耳朵里来的流言蜚语和同学们背后的指指点点。所以,每次提起这种问题,她都会本能的产生抵触,她虽然也害怕会对未来自己的生活留下某些阴影,但是相信换了另外一个意志稍微薄弱一点的人,面对这么多的白眼,可能早就选择割腕自杀了。然而,即使她将自己封在一个有些冰冷的外壳下,隔绝一切男生的接触时,这种这种有些骄傲的气质无形中,又给她的魅力显得更加神秘。老师可以盯梢她有没有和人谈恋爱,却也挡不住众多的飞蛾前来扑火,只能暗地里腹诽现在这些小毛头怎么就喜欢这种面貌呆板的木头人。


02

「嘉嘉,爸爸来帮你把够不着的地方替你上点药膏吧?然后好好休息下。等天亮了我给你们学校打个电话,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在一段很短的尴尬过后,志扬开口询问女儿道。「早点把伤全养好才好重回前线嘛。」看女儿想说什么,他有补充了一句道。
嘉嘉想想也是,自己这脸上身上乌一块、青一块的,只怕去了也没法跟别人解释,也只有先请几天病假了。而浑身伤痕的嘉嘉,根本无法洗澡,只好先换件套头的睡衣。志扬小心翼翼的帮嘉嘉背后,腿上、手臂上擦了药膏,只把自己不方便碰的地方叫她自己去处理。虽然已经服了止痛药,但是当他看到女儿梨花带雨的娇容,以及碰到痛处时深蹙蛾眉的幽怨表情,不禁心里咒骂着前妻的歹毒,怎能忍心毒打如此听话的孩子,而且还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嘉嘉,对不起!都是爸爸不好。」
「不关爸的事,是妈太偏激了。」嘉嘉有点想笑,这也不知道是爸爸今天晚上第几次跟自己道歉了,耳朵都有点长茧了。但是知道爸爸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心痛,还是反过来宽慰起爸爸来。
「其实你也能看出来,爸爸现在在临海市也是有点影响力的,也想过去申请抚养你们的权利,但是她拿自杀要挟,我怕她真干得出来,才让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虐待了你们这么久。现在你也成人了,从今天起,你跟爸爸住吧,也甭告诉她,我到底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当你是亲生女儿。」
「爸爸,这样不好吗?还是跟我妈说一声吧,不然等他知道后不还是要和你来闹。」
「傻孩子,有爸爸在没事的,你什么都别管了,爸爸会想办法,是在不行咱们搬去上海,惹不起咱们躲得起吧?对了,你妹妹也会被她打吗?」
「也没有,可能是妹妹小吧,有时候会躲着见我。妈妈到是不打她,还要我多照顾妹妹。」
「我明白了。」虽然女儿说的很婉转,但是志扬也从女儿的言语里咀嚼出味儿来了,也就没再多问。最后,程志扬态度坚决的留下了女儿,不让她再回母亲身边,他也绝对不允许女儿再受虐待了。
当天,嘉嘉还是给班主任打了通电话,却意外得知妈妈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老师却奇怪的反问她难道不知道?还好她反应快,只是说想问问作业,不想把功课拉得太远。又听老师淡淡的几句安慰、埋怨,好好养病……以后不要在外面疯,搞得病重不能上学的境地,才顺利蒙混过关。几天下来,嘉嘉在志扬的细心照料下,身上的伤痕已逐渐消失,其间,嘉嘉还是怕母亲担心,也偷偷的给那边家里打了个电话,但是换来的却是一桶凉水浇头的一顿喝斥。闹得她又是在父亲面前心情低落了好几天,出奇的是,她妈妈居然没有上门聒噪,自此父女俩自然谁也不会去提那个令人扫兴的人了。
就这样,父女俩一起渡过愉快的三周时间,父女的感情与日俱增,相互之间也多了几分默契。
「嘉嘉,下课中午出去吃点什么好呢?对了,明天圣诞节了,今晚是平安夜,晚上我们去富西百货玩吧。我听说今年他们那安了棵将近三十米的圣诞树,肯定很漂亮的。」一个女孩把嘉嘉拉到教室外面站,两人站在窗前说道。说话的是嘉嘉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也是最要好的朋友李柔然。柔然,确是人如其名,柔弱骨感却又四体比例匀称,双肩瘦削却能凸现身姿挺拔,皮肤白皙娇嫩,宛若凝脂滑腻,一米六八的身高虽然不算出众,却使她达到了身体最和谐的比例。高鼻梁、瓜子脸、眉如新月、眼似桃李杏元,眼波流转间脉脉含情,如斯精致的五官古典美人的经典的诠释。可以说,她的美是一种将单向化的美,延伸到了一中飘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去。而程嘉嘉的美丽,却是一种均衡艺术的美,在她身上,没有单独存在的美,而是美得真实、浑然,美得巧夺天工,恐怕世界上最顶级时装设计师、建筑师或是时尚先锋到此,也会惊叹她面部的线条或是身体的曲线搭配的完美比例绝非人力所能及的,至少他们本身做不到。而同样的出众才貌,同样的傲气,同样的数学课代表身份让本来不常见面的两个漂亮女孩结成了深厚的友谊。虽然在学习上和班级的集体荣誉上,两个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但是私下里,确是无话不谈、默契一百的的闺中密友。两个人一个自称是如鱼得水,另一个则声称,她们俩交流使用眼神。再加上两人对男同学的枪毙率都是100%,所以,大家都相信,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非常之……咳咳……有问题。只是她们自己明白彼此心中的想法,她们都是正常的女孩,有自己的梦想,也只是懒得去跟不相干的人去解释,也没必要解释。总之,有些话传来传去,传的烂了大家也就觉得没趣了。更有好事者宣称,要将她俩一起征服,也好成全了她们俩的姐妹之谊。可惜的是,在这条艰辛的战斗之路上,这些勇士们除了留下长长的「阵亡者」名单以外,除了留下一个个悬浮跌宕是YY故事,也为「后死诸君」增添了许多茶余饭后闲扯时候的谈资。
「嗯?今晚不行,我要回去陪我爸过节。」嘉嘉没多想就回绝了柔然的邀请。
「嗯~~~去嘛……很难得有这种景色的,一年才……耶?你说你爸爸?」柔然显然了解好友家里的人员组成。
「嗯,我爸爸。」
「啊?你认得干爹?」
「亲爹啦……不至于这么惊讶吧。」
「从实招来,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没跟我说你现在跟你爸爸住在一起。不是说你爸爸失踪了8年了?在哪啊?是不是跟你妈一样,那么……哦~ 我知道了,是不是他们盛传的那个每天上学、放学,不管老师拖堂到几点,风雨无阻的送你上学的那个大帅哥?窃……还以为真是老帅哥呢,原来是个老人家。」李柔然一口气竹筒倒豆般的问了一大堆问题。行事的风格和婉转动听的嗓音却显得有点不太搭配。
出于对朋友的了解,嘉嘉早就猜到自己说出这件事后,柔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哈哈……叫我爸爸听见他好郁闷了。没啦,最近你都在忙着去北京考艺考,再早两天我在家养病没来上课……我爸爸人很随和的,不过家是在郊区,过去挺麻烦的。也不是失踪了……挺复杂的,也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反正我现在跟他住。」
「窃,明显是借口呢……病了还打电话来骚扰我,我还不知道你真病假病喏。不想让我去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就明说嘛……」
「哪有什么二人世界,真是……」嘉嘉赶紧反驳道。「人家还不是因为你要去北京考试去了,替你打气嘛,在病中都不忘了向你伸出友谊之手,你却这么样的打击人家,伤心死了。」嘉嘉装作凄凄然的将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道。
「呸呸呸…死妮子,你跟我装……听你语气轻松又中气十足,拿手机跟我熬粥,一聊五小时,中间不带大喘气的,我那天累的都差点插氧气瓶来跟你聊天了。」那天一个在屋里无聊,另一个在家收拾行装,准备去北京参加影视学院的艺术招生考试,嘉嘉自然是告诉好友自己不是真的生病了,但是却单单的没有说起自己的爸爸这件大事,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此时,两个人已经笑闹成了一团。
「好了、好了,本美女要注意形象,怎么说也是明日的璀璨巨星了,不能跟你们这些一般人一样失了体面。嘿嘿……不开玩笑了,马上上课了,不过,晚上给我电话,跟我解释清楚,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事情在瞒我。」
「嗯,好吧,认识教室怎么走吧?特殊受照顾人群的~~~ 」
「去你的~ !程嘉嘉,我跟你没完。看我今晚怎么蹂躏你。」柔然惊世骇俗的宣言,引动所经过的班级里面无数的嘘声和一地玻璃摔碎的声音。
「你们看什么,我是说躺在床上打电话,我骂死她!」我们的李小姐似乎发现了自己话里的语病,一边说着、一边红着脸甩手落荒而逃。
嘉嘉看着快速跑远的姐妹儿,笑着摇摇头踩着一地碎眼镜玻璃走回了教室,这种场面她都司空见惯了,柔然经常会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豪言,每每对各个班里的男同胞们的心肺功能都是一次极大地考验,如果要出书的话,估计都快能编出一本语录来了。这个能不能算作是她的表演天分呢?只是……怎么解释爸爸的问题呢?嘉嘉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问题,只是自己都没搞清楚是什么。肯定是自己嫌跟柔然说清楚自己家里这种状况比较繁琐,其实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爸妈为什么离婚,怎么能再去跟她聊呢。不过她知道柔然才是洒脱的真性情,虽然外表柔柔弱弱,性格却和自己一样坚强,不然也不会选择想走演艺事业这条道路了。如果非要跟「柔」字扯上关系的话,只能说是以柔克刚了。估计她不会来打搅我和爸爸的「二人世界」的。能是真的吗?他可是…爸爸……
课堂上,嘉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思想不受控的漫天飞舞,一会飞到巴黎、东京游览所有著名景点,一会又飞到江南水乡看那古镇垂柳池塘。笔下也不经意的写下:「巴黎、东京,云飘万里博游诸胜境,乌镇、江南,舟行池塘听取蛙争鸣。」呵呵……给爸爸看看,不知道他会不会夸我呢?想到爸爸,自己笔下的情景里,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的形象,居然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
「该死,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净做些混账白痴梦,在课堂上做这么荒诞的幻想。是圣诞节,不是荒诞节,再说又不是中国人自己的节日,没有法定假期,没有庆祝活动,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真是疯了。」
「程嘉嘉,注意听课。」讲台上老师实在看不过去了,出声点了她一下。
看到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都集中到了她身上,搞得她一时有些狼狈,觉得很对不起讲台上的老师和下边认真听讲的同学。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刚想收拾好桌面拍屁股走人,去找她的小柔柔吃午饭去,却又被刚才上课的任老师叫住了。
「嘉嘉,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前两天刚刚大病初愈,又晚上开夜车了?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在这个关键的冲刺阶段了,调整好身体状态和心理状态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你任老师、徐老师都看好你的,你这孩子平时就沉着,其实我们私下聊起来,都知道其实你压力挺大的,从各方面……这几年你心态一直都挺好,我们也就不像开始那么担心了,只是现在这个关键阶段,任务更艰巨,我们也是从高考这条路过来没几年,知道你们现在有多难,所以好好调整好心态,别有思想包袱,有什么困难就跟老师说,就还像以前那样,好吗?」嘉嘉自从入学以来,就以勤学好问,尊敬老师,又能在学习的时候举一反三的灵性赢得了几位文理科老师的喜爱。特别是数学宫老师、英语任老师,还有历史徐老师的喜爱,而三个老师之间也是好朋友,都是同校或同期分到学校来的年轻老师,自然平时关系亲近一点,徐老师虽然不教她们班,但是也经常过来串办公室时候指点小姑娘一些学习技巧。渐渐的,嘉嘉也从虚礼客气的尊敬,变成了发自内心的尊敬,她从三位老师身上得到的不光是知识和学习方法,甚至还有从妈妈那里都得不到的人的尊严……直到后来她们班主任明里、暗里打压她任老师也去教低的年级之后,徐老师也不经常来办公室串门了,也让嘉嘉见到老师们多少有些生分了。
「宫老师……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做好减压工作的,一定给你们几位争口气,省的某些同志说你们是愚名以顽、不辨珠石的假行家。我就要气气她,我就是要证明我是那块和氏璧。」自信必须有实力做保证,不然就只是不自量力了。别人说这种话是大话,但是宫老师就是喜欢这个学生的那份傲骨,要的就是激发出她骨子里的那份傲气。
「呵呵……好了,快去吃饭去吧,别太骄傲了,低头看路走道,别昂着个脖儿,再绊在哪里。」宫老师笑着把她打发走。「这孩子……要是以后咱的孩子也这么懂事,该多好啊……」
「你才出来啊?我都快饿瘪了……你再不出来,我都大好谱进去找宫老师管饭了。」嘉嘉还没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柔然冲到眼前对她说道。「小宫宫都跟你说什么了?」虽然怎么听都像「小公公」但是李柔然坚称这是她对宫老师的「爱称」,虽然当面不敢叫,但是叫多了也传到老师耳朵里去了,宫老师虽然听了也是翻了好几次白眼,但是最后也是莞尔一笑,没多做追究,不过不久之后,同学间也传出了「小肉肉」花名。却没有赢得大家的赞同,李柔然同学不肉……这是大家一直公认的,所以渐渐的也就平息了下去,至于起源就更加无从考据了。由此,李柔然同学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这么称呼,当然在老师面前还是不敢这么放肆的。
「找宫老师管饭?」嘉嘉有些奇怪的问。
「我还以为你们偷着在办公室吃了呢,我好去抓…奸,不对,是抓赃……」
嘉嘉听的差点没晕的翻白眼,虽然习惯了她的缺根线似的跳跃性思维方式,但是每次也都是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你个色女,思想老是那么肮脏,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李柔然很无辜的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说:「没有啊,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嗯~ 人家不来了啦~ 你欺负我~ 」柔然故意用很嗲很粘人的声音撒娇道。
「唉……又来了……你就每天装傻充愣吧,就你这样的脾气,小心以后真的进了影视圈被人家整死。」嘉嘉认不住劝道。
「哈哈…知道还揭穿我,一点都不够姐们儿。不过你放心,我会分清场合的,这也是一种演技的磨练不是。再说我这不也是一种示弱的手段嘛,要不现在你老是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就没人来给我下小绊儿呢。」李柔然小声的跟嘉嘉咬耳朵说道。
她这话,嘉嘉还真琢磨出些味道来,要不说这人精儿就是不一样,人家这示弱有时候确实比自己一味的要强,要来的实际的多,至少不用挨那么多骂还有那么多的口水。而柔然学习虽然没她好,但是数学成绩在级部里也能排上号的,艺术专长加上400分的文化课分数,国内的知名艺术学府那真是随人家挑了,比自己潇洒多了。
「嗯,我有时候确实有你说的那个毛病。也就是这两年跟我们班王老师斗气斗出来的毛病。哪像你,宫老师给你们做班主任。」
「好了,别强调客观理由了,主要还是你主观不努力。像这些东西也不是小宫宫教的,是天纵奇才、天生丽质、天生我材、天资聪颖、天道酬勤……」李柔然还在不停的自我陶醉着。
「嗯,外加天网恢恢、天怒人怨、天打雷劈、天诛地灭,的你悟出来的道理,是吧?特殊照顾人群里的李柔然小姐。」
「嗯嗯……谁叫我把这么重要的天机都泄露给你了,那还不遭天谴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那我以身相许算了。」
「呵呵,想得美,那样的话我还不等着被你的粉丝追杀呀。呀……真是,不跟你闹了,都叫你把话岔到乌鲁木齐去了。赶快老实交代,最近到底都有什么大事情瞒着我?」柔然终于想起了自己逼供的中心思想。
「没什么,就是有些乱,我现在跟我爸爸住,具体原因你也别问了,主要是跟我妈妈有关,我爸爸怎么接我过去的你也别问,因为他们离婚了,这你知道。但是为什么离婚,这我都不知道了。」
「等等等等……你是存心想把我绕糊涂吗?良心大大的坏了……唉,算了……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都到眼前这时候了,别想东想西把学业落下了。你要是敢不跟随着寡人的脚步来北影找我,哼……听见没?爱妃~ 」说着她还做了一个挑逗的手势……
「得了吧你,真是没正形,真不知道你这辈子是不是西门庆投胎转世,转错了到你身上了。」嘉嘉轻啐了一口说道。
「小娘子居然发现了小生的真是身份,区区在下不才正是你家西门大官人。不知道你上辈子是我的金莲妹妹呢?还是春梅妹妹呢?」柔然小姐似乎没有一点羞臊的感觉,还是在大街上当着身边许多吃完饭返校的同学,公然的调戏起嘉嘉来。
「好了吧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家都在看咱们呢,真服了,你不是饿了吗?今天我请你,想吃什么,真要找点东西把你的小嘴堵起来才行。」嘉嘉却没听说过春梅是谁,只能一手加额的含混而过,非常伤脑筋的央求道。
「早说嘛,就等你这句话呢。我凯旋归来也不说请我吃顿好吃的,不说你不够意思。你现在就陪我去看圣诞树,本来人家都准备在北京过圣诞的,还特意跑回来陪你,你还去另结新欢,人家真是伤透心了啦。」柔然故作可怜的做西子棒心状。
「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嘛,再不走可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啊?」柔然明知故问道。
「下午上课啊。」
「上什么啦,翘课啦~ 今天可是平安夜喏~ 」
「坏丫头,刚才你不是说要我这一阵好好备战高考吗?怎么出尔反尔呢?」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
「大丈夫一言九鼎?」
「对哈,大丈夫才一言九鼎,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等于小人,小人不等于大丈夫,do u understand ?」
「也是喏……那要是我们老王问你,你就这么跟她说啊?」
「哈,她那是我对手,等你看我把她给你忽悠瘸了……走啦~ 走了啦~ 」冬季里的李柔然,就像一只在夏季里叽叽喳喳的小鸟,拉着无奈的程嘉嘉,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叔叔,去富西百货。」
***
  "说了,如果你这样做,我会让你得到报应的!"
  "好,我等着看,咱两个到底谁会有报应。"程志扬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话,一脸深沉的严肃冷冷的说道。
  "你真的想要她跟你?"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转了声调,略微放低了语气说道。
  "嘉嘉现在面临人生中第一个关键时刻,我想她不被打扰,我想好好照顾她。""你?哈!你尽过当爹的责任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着嘲讽的意味。
  程志扬火往上撞,就要破口大骂,但是他忍住了,这时候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也知道电话那头的女人根本是不可理喻的。"说吧,你想我做什么?只要你提条件,要我做什么、要钱?只要你提出来……"
  "呸!别说的我像是要卖女儿给你一样,你不配!别以为你现在有俩个臭钱了,就能在我们娘儿仨面前耍威风,你不过就是一个混蛋,一个大混蛋!"电话那头嘉嘉的妈妈忍不住破口大骂。
  程志扬掏掏耳朵,将电话听筒放远了些,对于这些情况他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但是他只是觉得那个女人这些年似乎火气更大了些,却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他不禁恶意的猜到。"好了,你该吃药吃药、该去打针打针,你怎么对女儿,我不是不知道,只要你这些日子别来……"他本想刺激她两句,但是想想又将"骚扰"二字咽了回去。
  "呸!你才有病,你才有狂犬病!你女儿才有病,她人格分裂,总是幻想自己受迫害。"
  "我警告你,不许污蔑我的女儿,不然……"程志扬愤怒了,他咆哮起来。女儿是他唯一的逆鳞,触之者必要承担他的怒火。
  "不然怎么样?你杀了我?"孟若馨在电话另一头微微一愣,紧跟着微微冷笑反问道
  程志扬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心中极度厌恶的心情,很郑重的说道:"我最后告诉你一次,我不跟你吵,如果你还关心孩子……如果你不想她怨你一辈子,就让孩子好好的、平稳度过高中生涯的最后一段吧。"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孟若馨也在犹豫,程志扬告诉她已经给孩子验了伤,如果到法院举证就算自己如何辩解,只怕让人听到闲言碎语也不利于自己的名声,更何况嘉嘉那臭丫头跟她爹又是一条心。她心里暗骂一句:这吃里爬外的死丫头……。但是,在孟若馨眼里,这个眼前亏还是暂时要吃了,等嘉嘉伤好了之后再想办法收拾她。"好吧,我不管了,你告诉那死头,有本事她一辈子别回来,我当没生过她。"

  "好!"程志扬根本不废话,直接挂了电话。
***
「爸,我回来了。」嘉嘉进门把外套和书包放下跟爸爸打了个招呼,看到爸爸正在忙着做饭,赶紧挽袖、扎围裙过来打下手。
「回来了?今天这么早啊?怎么回来的?我这还说把东西菜先准备好就出门接你去呢。」程志扬回头冲着女儿笑了笑道。「先去洗把脸,今天天还挺暖和,衣服穿多了,身上出汗了吧,要不先上楼去换件衣服休息下,想看看书也行,等爸爸把饭弄好了就叫你下来。」
嘉嘉心中不禁一阵感动,多少年来没有人这样的对自己嘘寒问暖了,这才是一个「家」的感觉吧?有家真好。「爸爸……」她又情不自禁的搂住了爸爸的腰,将头靠在爸爸坚实而宽阔的后背上,眼里又有点湿润了。
「又怎么了?傻孩子。」志扬被缠的没法切菜,只能把刀放好,回过头来,将女儿散发着阵阵幽香的身子搂紧自己怀里,那迷迭的香气,不禁让他心神一荡。他赶紧回过神来,轻抚着女儿顺滑的秀发道:「好了,别撒娇了,爸爸今晚给你露两手压箱底的绝活,最近每天回来都晚,都在外面吃的,一直也没正经给你做点好吃的。明天啊,不许晚上饿着肚子等爸爸去接你了,非常时期嘛,老师也不容易,都搭上时间给你们在那辅导,不过还是要到点吃饭,至少先在学校周围找点干净的小点心垫垫,坚持到高考结束。听到没?」
「嗯,我知道了爸爸,我记住了。不过,每天也没个准点下课时间,你别去等我了,每天都在至少在学校门口耗上半个小时,嘉嘉……」
「没事的,天黑了我担心你晚上回来出意外,现在到年底了,街上都不安全,万一真有人盯上你……还是说,嫌爸爸防碍你和男朋友一起回家了?」程志扬似有心、似无意的调侃道。
「没啦,您别胡思乱想,嘉嘉没交什么男朋友,真的没有。那您每天开车在外面的时候也要自己多加小心才是真的。」嘉嘉紧张的抬起头来看着注视着爸爸的双眼,似乎想以此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傻丫头,爸爸不过就是一问,那么紧张干什么,18岁的大姑娘了,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了,真有个心仪的对象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有什么话,最好等高考完再跟他说……」
「我……知道了……那我先上去换件衣服,我还是先洗个澡,然后就下来帮您。」看到爸爸确实是误会了,她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以她选择了沉默,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心……
目送着女儿上楼的背影,程志扬回头时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爸,要我做点什么?」过了快半个小时,女主角隆重登场,发梢还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只是穿了件爸爸的宽大T 恤衫奔下楼来的程嘉嘉问道。
「呃……你怎么又这么穿着下来了,这么大了……」
「这么大孩子了,都不知道庄重一点,让人操心。是吧?我亲爱的爸爸。」程志扬刚要再絮叨两句就被女儿揭去了话茬。
「小淘气,我是要说,现在冬天最冷的时候,外面都有零下好几度,就不知道多穿点衣服,一点不知道照顾好自己。这下明白了?」他一面将煎好的牛排放到了边上的盘子里。一面放下煎锅,摆好刀叉。
「哦,哦,哦,我错了,亲爱的爸爸,那我上去换套衣服下来。」又被训了了一顿,但是嘉嘉一点没有气愤,她知道爸爸说得都是真心的为她好,而她也渐渐喜欢上了爸爸的这种絮叨,以前自己在家总像个木偶,妈妈怎么扯她就怎么动,但是,扯木偶的人也不会跟木偶说话的,不是吗?
「宝贝儿?」
「嗯?爸爸,什么事?」
「想喝点什么酒吗?今天过节。红酒还是香槟?」
「嗯……红酒好了,不过我不要喝干红,听说不好喝。」
「哈……没喝过怎么知道不好喝,试试吧?」
「那好吧……」
「你去把我屋里,门斜对面的衣柜左下角的那个盒子拿去吧,爸爸送你的圣诞礼物。」
「有礼物的啊?谢谢爸爸。」听到有礼物,嘉嘉立马来了精神,三步并两步的快步上楼去了。
「呵呵,这孩子。」看到她高兴的样子,做爸爸的心里也真的觉得很幸福。不经意想起刚才女儿两天几乎全部露在外面的均匀修长的无暇白玉般的双腿,他不仅身体的某个器官起了化学反应,不禁将自己痛骂一顿。「妈个蛋的……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年骑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的小可爱,你在那胡想什么呢?你找不到女人了吗?」
正在程志扬在楼下检讨自己禽兽思想的同时,在二楼换衣服的女孩还沉浸在幸福、欢乐的心情当中。她上楼的时候就已经大体猜到礼物会是什么。是一件藕荷色的连衣裙,当她将连衣裙穿在身上,那剪裁贴身又不失大方,简约却在细节上体现雍容大气。平时出门可以穿,参加一般晚宴做礼服也可以穿,可见爸爸不但是独具慧眼,而且还是精挑细选的礼物。一件衣服能意味着什么?自己有生以来第一份圣诞节的礼物?往年过生日的时候,也会收到妈妈送的礼物,至今她都一件件珍藏在自己家里的卧房里,也有从小,许多小朋友同学送给她的贺卡、礼物,每一份她都珍而重之的收好,一并收藏在房里床下的小箱子里。唯一遗憾的是,妈妈扔掉了那张,爸爸在自己九岁生日时候给自己画的那张素描画。
嘉嘉自认不是一个物质至上的人,但是她知道这件裙装必然价值不菲,自己似乎真的就像灰姑娘一般,终于有了闪耀辉煌的片刻,遇见了自己心目中的王子……

闪灵: 海中篱

楔子

西海。
月光下的海水平静无波,偶有顽皮的不知名鱼儿跃出水面,带起串串浪花。
三三两两的礁石,黑黝黝地伫立在渔船从不能到达的远海。
温润的月华流泻在礁石丛中,正中平静如镜的那石块上,似乎有道模糊的人影静静躺卧着,披霜挟露,神秘如深海。
“扑通”——一只小小的青斑跃出了海面,一个挺身竟落在了那礁石间,娇嫩的鱼鳞被一块石锋划伤,喘息着拍打着无力的鱼尾。
……一只细长的手伸了过来,伴随着一声柔和的叹息。
轻轻提起那小青斑的鱼尾,重新放回海水中:“下次可要记住,别再离开大海了。”那声音低低道:“我都受不了那缺水的难受劲呢,何况是你?……”
小青斑在海水中游了个圈,却挣扎着又跳上了礁石,身子激烈地扭动起来。
“啊,我忘了你鳞片上有伤,是见不得咸的海水。”那声音似乎有些懊恼:“很疼吧?可你得忍忍,你不回海中……是会死的。”
那小青斑怔怔地望着眼前那人黑亮溢彩的眼睛,似是有些呆了——象是幽深海底蚌壳内最珍稀的黑色珍珠呢。
半晌似是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挣扎了。任凭那声音的主人将它重放回了水里,依依不舍地忍痛围着那礁石转了转,终于消失在深不见底的碧蓝水底。
海面重归安宁,月光如水,轻柔似上好的鹅黄锦缎,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打破这宁静的,是忽然间的山迸地裂。
清辉万里的月夜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炸开,刹时间风云色变,黑云倏忽间已是卷上了浩荡长空。顷刻间星辰黯淡,月华尽藏,竟似天地重回混沌之初。
一道刺目金光从浓重天幕中直贯而下,卸着惊人的风雷之势直向西海而落,“砰”的一声巨响惊了天地,震了四空。滔天巨浪溅了起来,如惊狮饿虎,一瞬间数千丈海面只见水花,不见一物。
岩石上的那人影不由惊呼了一声,被那忽然袭来的排空怒浪打得一个趔趄,耳中一阵轰鸣。怔怔望着不远处那道金光尾部的一团黑色事物,忽然地心中一动。
漫天电光雷火中,那人影拔地而起幻成龙型,化出道优美弧线,闪电般冲开水帘,扎入茫茫海面。……
身体入水,下身已自然化成了鱼型。冰冷咸涩的海水瞬间侵上了他腰上的伤口,钻心刺骨。激灵了一下,他睁眼望去。
前方海中那道长长金光入水去势大减,正缓缓向深处坠落。而那金光尾部,正有团黑色事物随之向着海底降沉。水中视物比在陆地更为自如,他愣了一下,那是人形!顾不上多想,翩然急游,身体已如离弦之箭向那古怪冲了过去,片刻已至近前。
那道金光砰然倒下,竟是一跟巨棒。瞬间地动水漾,无数鱼蚌虾贝从藏身的海藻珊瑚中惊惶而出,慌乱游走,半晌方渐渐歇了,远远聚在四处窥视。
……一个男子。被那庞然金光死死抵向深海尽头的,是一个昏迷的高大男子。
宽大的衣袍色作明紫,腰间的鹅黄丝绦飘荡在幽蓝水间,直到轰然落到水底才安然垂落,如上古时飞天之舞。
紧闭的双目,微蹙的眉峰。……如刀削斧凿般的冷俊容颜,眉间却有道奇怪的黑色缝隙。
原本平静无人的西海水面,已顷刻间不复桃园。
数千身着战袍的天兵天将一字排开,踏在西海水上。一只黑色巨犬脚踏凌空乌云,正焦急不安团团乱转,面冲海面“汪汪”急吠。可纵然灵异,怕水毕竟是天性,却终不敢跃入波淘汹涌的水面。
……人声鼎沸,犬吠惊天。

(一)

前方金碧辉煌的龙宫遥遥在望,在波光里荡漾。一道矫健身影游到近前幻为人形,走进了宫门。
守卫的黑鲷精连忙施礼:“篱公子。”
篱点点头,看着他冠歪甲斜的模样,想到方才那惊人震动,心中有点恍然。再细看龙宫四处,果然景物狼狈,山石杂乱,数丈高的五彩珊瑚假山断了好些处,惊慌的群群透明水母已经飘在了四周。
默默沿着偏径走向自己的居处,正行到九曲徊廊下转角处,忽然冷不防一只手悄无声息从廊柱后面伸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表兄?”篱顿了一顿,心中一惊。
龙宫二太子敖炎嘻嘻一笑,眉眼间是他熟悉的狡猾和不熟悉的淫邪:“听说大哥前天不小心伤了你,我担心表弟身子弱,特地来看看——大哥也太暴躁了,怎么就伤到了你大腿根儿上?……”手掌急伸,已向他腰下衣襟拉去。
篱急急后退一步,躲闪开来,心里却是惊到了极处。自小这两位表兄虽然一个凶蛮一个阴沉,可这般公然接二连三的狎辱却是首次——今日,这敖炎的举动……?
“二表兄,你自重!”他重重道,眉间已现了素来少见的怒意。
敖炎阴阴一笑:“我都听大哥说了,你还想装到几时?——以前倒瞧不出你有这份暗送秋波,勾引男人的心思。”手腕疾伸,劈手抓住了篱的头发,带向身前:“还是说你觉得大哥比我更适合做个靠山?……”
正洋洋说着,一道光芒劈面急刺,正是篱手指疾弹,指缝间一件明晃晃的事物见风而长,由寸余直变尺许,向他面门直刺而来。向来看惯了这表弟的顺从和忍耐,这一惊非同小可,敖炎“啊”了一声,身子向后急闪,惊恼之下却没松开篱的长发。
篱只觉得头皮一阵巨痛,心念转动,却是再不肯将身体随着他拉扯送上前去,轻咤一声,手腕往脑后狠心一划,丝丝黑发飘然而落,一大缕青丝已被他自己用手中事物割断。
敖炎忽然失去牵扯之物,猛然向后一倾,已重重跌在坚硬的汉白玉石走廊上。
“你拿的什么?……”二太子敖炎爬了起来,眯缝着眼睛,阴沉沉看着篱手中牢牢攥着的那件东西,非刀非匕,却显然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南海虎鲸的骨刺。”篱安静地道。
敖炎不语了,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半晌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开始带了这玩意在身上,我倒不知道。”
“从两天前我勾引大表兄未果之后。”篱冷冷地答,眼光警觉地注视着二太子的举动。
“好,……好。”敖炎微微冷笑,想说点壮气势的话,却一时无言。
静静等了片刻,篱不再看他,侧身沿着回廊而去。

偌大的寂静龙宫一角,雕梁画栋尽头有间不大的偏房。门户窗棱上青漆隐约剥落,色泽不似别处鲜明。
进了那房间,从床头的枣红小几下找出常备的伤药,篱慢慢掀开了自己的衣襟下摆。
月白的里衣下,大腿上露出来的几片椭圆型血痕已赫赫在目,昭示着某种暧昧的暗红色罪恶。
轻轻擦拭去伤口处的海水水渍,他将手中的药膏涂了上去。药膏碰上咸的海水,非但没带来以往的清凉,反倒如火般地刺痛起来,直让他身子微微一颤,心里恍然想到两天前在龙宫后花园中和大太子敖烈的“偶遇”。
那只忽然拂上他双腿间的滑凉的大手,传递的是与以往幼时打骂欺负截然不同的危险讯息。若不是及时幻化出了下半身的鱼尾,让他再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那只恶心的手怕是已碰上了自己的身体私处。
可也就是这抗拒,彻底激怒了那性格暴劣的大表兄。
没来得及游开,敖烈已抓住了他的手臂,残忍地撕下了他下身的几片龙鳞。虽然从小受多了这两个表兄的欺辱,但揭鳞这种龙族最难忍受的痛楚还是让他彻底地昏了过去,醒时龙宫花园中静得一如往日,敖烈似乎也是惊怕了自己的反应,早已拂袖而去,无影无踪了。
……不愿再回想那天的情形,篱闭上了眼睛。
这深深的海底,已不再是靠忍让就能够安然度日的所在了,他慢慢地想。
再睁眼时,无意间转头,桌前铜镜中自己的模样让他怔了一下。柔亮的长发被他刚才的反抗划断大片,正半长半短的散乱披在肩头。想了想,终于顺手拿过一把剪刀,毫不犹豫地寸寸剪了下去。
照着镜中片刻后利落的及肩短发,再望望地上散落的黑发,篱的心中忽然悠悠一动。眼前……似乎是那温暖明澈水波和静如远古的海底,这长发绕过如带的墨绿海藻,曾是那样飘然垂落,拂过那个人的脸啊!
有丝力尽后的疲惫袭上来,忽然占满了柔软起来的心。他安静地躺在了床上,等待伤处的痛楚一点点消散,也等待心中的柔情一点点充盈。

(二)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撞开了,一个白色身影急火火地闯了进来。身着缕金束腰长袍,脚下盘龙靴衬着头上芙蓉冠,正是面如冠玉,身材挺拔的龙宫三太子敖丰。
“篱!”敖丰扬了扬英挺的眉:“你又躲在这里!”
见床上的人不语地闭着眼睛,敖丰毫不客气抓过他的手:“走,陪我去海面透透气,我说件大事给你听!”
“不要。”篱摇头,脸上恢复了安静,看不出情绪:“我累了。”
累了?看着篱似乎苍白甚于往日的脸色,敖丰心里的狐疑不安生了起来,目光忽然落在了他腹侧衣摆上几点细微的暗红色。猝然伸手拉住了那衣襟往上一掀,却是猛倒吸了口气。
篱微皱起了眉,没有说话,想要遮掩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回事?……”敖丰惊跳起来,“是大哥还是二哥?”
“谁做的,并没有区别。”篱安静地看着他。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敖丰怒叫起来,紧攥住了篱的手:“我带你去禀告父王!跟我去大殿!”
“敖丰——”篱的眉头皱紧了,简短地道:“你该知道,没有用的。”
敖丰呆了呆,想起了以前自己向父王诉告的每每无果。篱那半龙半鱼的血统,长久以来在龙宫里就是个卑微的存在,提醒着西海龙宫里一段陈年的羞耻,要让迂腐的父王为他做主出头,谈何容易呢?
可是大哥二哥那两个混帐,似乎就从来玩不厌欺负篱这套把戏。从小到大,无休无止,而今又变本加厉!想起那可疑的椭圆型伤痕,他的心跳了一下:“该不会是……你的鳞片?”
“是。”篱的语声似乎不以为意:“让我躺几天就好,鳞片会自然生长出来。”
“敖烈和敖炎这两个混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三太子敖丰一拳锤向了身边的坚硬木柱:身为龙族的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被剥落龙鳞那种锥心之痛!
他们想干什么?……平躺着的篱微微绻了绻身体,不语。
看着篱那沉默的侧脸,敖丰压下了满心的怒火,不语了。依篱的脾气,真拉他去见父王的结果,没准他会淡淡地说一句是他自己碰伤的。
“不要为我出头。”篱望了望他紧握的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他们毕竟是你的兄长。”
“什么兄长?我宁愿没有这样无耻卑鄙、仗势欺人的哥哥!”敖丰的俊面气得通红,“幸亏我和他们不是同母所生!”
“篱?……”半晌不见篱再说话,三太子有些难过。
“恩?”篱微笑,隐约明白他心里那毫无理由的内疚。这偌大深宫中,只有这表面同样顽劣的三太子是真正对他好的吧。“你刚才说有事要说给我听?”
“是啊。”心思单纯的敖丰一下子又来了兴致,“噌”地一下子跳上了他的床,大大咧咧地并肩躺了下来:“你道这几天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电闪雷鸣?原来是早前归顺了的那只孙猴子又反了天庭,正和天兵天将大战呢!”
“是那个从东海强借了定海神铁的孙悟空吗?”篱的注意果然被吸引了,“听说那可是只难缠至极的猴子。”
“是啊,现在想到东海的大伯父气得象皱橘子的脸我还觉得好笑。”敖丰哈哈地笑:“前几日我飞上南天门偷偷观战,正看见那个讨厌的哪吒苦战几百回合,终于被他打得落花流水,看得不知我心里多美。”
“哪吒又哪里让人讨厌了?”篱含笑望了他一眼:“我记得那是个雪白粉嫩的小孩子啊。”
“哼,他当年大闹东海,将大伯父剥鳞抽筋,哪里象个小孩子了?”敖丰哼了哼:“所以那猴子虽然一样的傲慢无理,但见他把那哪吒斗得丢盔卸甲,就忽然觉得他没那么讨厌了。”
“哦,那猴子什么样?”篱也有了微微的好奇:“尖嘴猴腮,毛发杂乱的吗?”
敖丰愣了愣,想起那个在南天门大战了数天仍毫无疲态的张狂男子。精光四射的眸子,正邪难辩的眼神,发怒起来暴跳如雷,顽皮起来又如同孩童的性子——头发是有些乱乱的,可在阳光下却闪着金色的光。
“难道猴子就一定是尖嘴猴腮的么?”他撇了嘴,忽然有些不乐。
“你担心他抵抗不了天庭神威?”篱敏锐地觉察出他忽然的兴致索然。
敖丰不说话了,半天才闷声道:“他已经被捉了。听父王说,玉帝最终调了他的亲外甥显圣二郎杨戬出战,那猴子和杨戬大战三天三夜,连使了多少种变化都被那人降住,终于还是没敌得过他。”
“哦?”篱也是一楞:“当年劈山救母,人间称作杨二郎的那人么?……”
“是啊,就是那人。”敖丰重重哼了一声:“车轮战算什么好汉?那猴子要是从开始就和他单打独斗,未必就输了这帮人!”
“这帮人?”篱皱了皱眉头。
“托塔天王一帮人天上地下守着,最终还不是给那猴子暗里下了袢子?”敖丰愤愤怒道:“要不是太上老君那老贼秃扔了个金钢琢出来,冷不防砸中了那猴子的天灵盖,又有哮天犬扑上来咬了他一口,他们能这么轻易便擒了他去?”
“这倒也是。这天庭中有些人行事,原本就是让人瞧不起的。”篱淡淡道。
半晌皱了皱眉,道:“可那杨戬,我隐约记得人说是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似是不愿认天家眷属,又怎肯与人合力群斗那孙悟空?”
敖丰冷哼了一声:“说到这层,我倒也服那杨戬。听说本来是他一人和那猴子大战,倒真没料想太上老君会忽发难暗算。那猴子被勾刀穿了琵琶骨擒住,冲他淬道:‘我输在你手中便也罢了,却没想你杨二郎也会勾人使这不堪手段!’他脸色铁青,冷笑道:‘好,我今日没亲手擒你,却累你受辱,这便站着受你一棒,算是还你!’那猴子哈哈大笑道:‘好,有种你就吃我老孙一棒,我就信你没勾结那帮龌龊小人!’”想着在天门口所见那惊心一幕,敖丰也是微微出神:“说来那杨戬倒真是个狂傲的性子,竟这么冷笑着不躲不闪,硬生生受了这心窝一棒!”
“什么?那金箍棒……可是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定海神器,他如此硬受,怕是不要命了么?”篱吃了一惊。
“谁说不是呢——那金箍棒杀神弑魔无往不利,这么硬砸上胸,怎能不伤人?当时那杨戬一口血喷出来,直被那棒子带得跌下九天,直落西海。——你刚才在龙宫中也必然是觉到了吧,那般响动怕是连死人也能惊起来了!”
篱的身子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转过头来,黑黑的眸子望住了敖丰,有丝难解的幽深。“你说,刚才掉落西海的……是杨戬?”
“是啊,你没觉得一阵地动海摇么?”敖丰道。
篱亮亮的眼睛转了开来,看向了窗外悠悠浮动的飘摇水草,碧绿碧绿的,象是人间三月的杨柳。半晌轻轻道:“他现在如何了?”
“那么多天兵天将候着,又有他手下梅山六怪忠心耿耿,应该死不了罢!”敖丰撇了撇嘴:“我听说他落下海面不久就自己浮了上来,想是身上带了避水神珠。”
“哦。……”篱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室内一时静了,两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细微的水泡声汩汩响着,慢条斯理地。便是天宫和海上刚经历了场狂风暴雨,这龙宫的死气沉沉仍是一如往昔。
……杨戬。杨戬,杨戬。……杨戬。
合上了眼帘,隐约散着光芒的眸子藏在了深深的眼睫下。一遍遍默念着这个名字,篱似乎睡着了。

(三)

西海龙宫。数十盏宫蚌中,夜明珠大如鸽卵,照得殿上一派珠光宝气。
平素一向清冷的大殿上,近百名鲛人静静垂首立着,一名男子坐在正中雕花梨木阔椅上,目光不动声色的在那些鲛人身上脸上逡巡。
西海之王敖闰陪在一旁殷勤笑道:“殿下今日如何有这闲情到蔽处一游?不知两月前那泼猴累殿下受的伤,可还有大碍?”
那男子略微颔首:“有劳西海王牵挂——早已大好了。今日不约而来,加上又提出这不情之请,说来倒是杨戬冒昧了。”
“哪里哪里。”敖闰慌忙陪笑:“难得殿下看得上这西海中鲛女,若谁能被殿下青眼看中,有幸服侍君侧,可不是她们的莫大福分?”
杨戬微微一笑:“如此有劳西海王叫那些发长及腰的留下吧。”
敖闰点了点头,笑道:“乌色鸦鬓,青丝如云,原是一大美景。真君有此喜好,倒是风雅。”挥了挥手:“长发鲛女留下,其余人等退了吧!”
“慢着。”杨戬忽然淡淡截道:“不止鲛女,有长发的男性鲛人也留下待选吧。”
敖闰心中一怔,脸上却不现了出来。早听说天宫明里戒律森严,背地里却是淫乱不堪,看来这真君殿下虽久居人间,却也染了喜好男色之癖。
片刻之间,大殿之上已有数十人躬身而退。出了殿去,已是恢复了下身鱼尾,转眼游散。
慢慢踱着步走下厅来,杨戬站到了那数排鲛人面前。
随手拔下了为首一名鲛女的发簪,握住了她脑后的一把长发。下一刻,他的头俯了下去,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深深吻上了面前那鲛女的红唇。……
“嘤咛”了一声,那女子的惊呼被他接下来的掠夺堵在了口中,微微挣扎了一下,很快地,便不敢也似不愿再动了。大厅之上,刹时只闻唇齿相接的甜美微声,所有人都屏息着目瞪口呆。
辗转索取,旁若无人。仿佛眼前只是他自家庭院,私下时光,身旁有多少人瞪大了眼看惊了心,似是全没在他心上。
一吻既停,他慢慢抬起了头,冷冷地皱了皱眉。
再不看那被他吻得娇喘吁吁,几不能持的女子,杨戬走到了第二个鲛女面前,再度捧起了下一张唇。……
“咳!……”狼狈不堪的西海王再忍不住,终于呐呐道:“殿下若是喜欢这几位鲛女,不如我立刻将她们送到灌洲的真君府邸,何必急在一时?……”
转过头来,杨戬似笑非笑,眼中却殊无温度:“不必麻烦了,我不过想用这法子选个中意的人。若西海王不爱看,大可先自行歇息,留我在此处慢慢挑选便可。”
走也不是,留也不妥,素来稳重自持的西海王的陪笑僵在了脸上。
……一盏茶的时辰悠悠而过,所有的鲛女已被他一一吻遍,杨戬站到了最后几位男孩的身前。
一把抓过为首那个正瑟缩着后退的少年,杨戬静静地看着他。
“吻过男人么?”他忽然低低问。
“没……没有。”那少年涨红了脸,想挣脱臂上如铁箍般的禁梏,天神的气力却让他的躲闪完全是徒劳。
杨戬似乎犹豫了那么短短一刻,还是将他的腰揽了过来,终于又一次深吻上了那少年不知所措的唇。
又一个。再一个。……
冷冷立在大殿之上,杨戬眼中闪着一丝不明真意的光芒:“数千里西海,便只有这些已修炼成精的鲛人么?”
“是,得知殿下有此意兴,本王已命宫中侍卫将西海中所有鲛人全都传来了。”敖闰尴尬地脸色微微泛红:“却不知……殿下一番挑选,可有看中的人选?”
“没有。”杨戬道,回答得干脆。
“啊……”西海王敖闰一愣:这般行为狂放,不顾礼法,难道是来西海消遣来了?心中虽然不满,可又如何敢得罪这身份特殊、连玉帝也不轻易调遣的天宫重臣?连忙笑道:“西海地小人稀,自是难有什么绝色入得真君之眼,说来倒是惭愧了。”
杨戬微微皱眉,似是在想着什么,竟是一时没接他的话。
“天色已晚,殿下不如就在龙宫中游玩一番如何?”敖闰再笑道:“方才听殿下说从没真正见过海底风光,这海中微景虽比不得天宫琼楼玉宇,比殿下所居的人间江南怕也不如,可在从没见过的人眼中,应另有一番迷人景致呢。”
“也好。”杨戬沉吟一下:“虽是没挑到想要的人,可海中旖旎风光倒也心仪良久了。”
“请。”敖闰略略躬身,在前引路:“西海虽不如东海南海般水域辽阔,倒也有几处奇观异景,便由老夫陪殿下一游吧。”

静静的龙宫后花园中,一条清劲身影正急匆匆向着大殿方向赶去。
行到明沙殿近前,他脚下一停,似是有丝犹疑:要去往大殿,大太子居住的此处就是必经之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放轻了脚步。
刚转过那道裙带藻和石花琼枝修成的墨绿屏风,篱的心猛跳了一下。
最不想在这深宫中见到的两个人,竟齐刷刷地立在眼前!
不详的预感升了起来,自从上次被大表兄羞辱未逞,又和二表兄兵器相见后,这是首次再遇。猛转了身,便想转头急走,可身子刚动,二太子敖炎已早有防备,一个箭步挡在了他身后,嘿嘿一笑:“表弟干什么这么急?专程到这边来,难道不是想私会我大哥?”
篱急闪了数下,已发现再躲闪不出这两人的围堵。
沉了呼吸,他抬了头,不卑不亢地迎上了两人的眼睛:“我是要去大殿,不得已经过大太子居处,若没什么事,还望两位表兄让出去路。”
“去大殿做什么?今日宫中有贵宾到访,以你低微身份,应该躲得远远的才是。父王没交代过你每逢这种时候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么?”大太子敖烈冷笑。
篱静静盯着他,不语。觉察出敖烈的紧逼上前,脚下暗暗后退,保持着和他的距离。
“我瞧是表弟听说这位贵宾身份尊贵,相貌堂堂,又是专程来西海挑选侍妃,忍不住想出去勾引才是。”敖炎嘴角浮起抹邪笑,也慢慢逼上一步:“我们倒忘了篱表弟久居深宫,也到了思春年纪。”
篱往后再退了退,可身后,却已抵上了一块冷冰冰的海岩。“你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也不想懂。”他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是少见的冷冽:“篱自知身份低微,从小到大两位表兄要打要骂,我也从来无力反抗。可我今日把话说先在这里,若是两位表兄再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无耻言语,我自会向舅父禀明。”
“父王不会信你的。”敖烈的冷笑更深:“只要我俩一起反驳,他只会觉得是你不守宫矩,四处媚人。——和你母亲当年一样。”
“住口!不准你侮辱我母亲。”一股热血冲上了头,篱忍无可忍的举起了手,猛然向面前的那张脸打了过去:“莫忘了她也是你姑母!”
“啪”的一声,极少见这表弟反抗的大太子敖烈丝毫不防,竟是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个耳光。错愕之后,敖烈的脸上是一片大怒。
猛得踏上一步,抓过篱的一只手腕举过他的头顶,按在了他身后的岩石上:“你敢打我?……”
“他还敢拿鲸刺扎我呢,打你一下又有什么?”敖炎微笑冷眼看着,慢悠悠凑了上前,抓紧了篱自由的左手,如法炮制地将它按在了另一边。眼珠一转,不顾篱又惊又急的拼命挣扎,从他右边衣袖中搜出了那枚细细的鲸鱼骨刺,随手抛在了地上。
“你们……究竟想怎么样?!”近在咫尺的男人粗重呼吸喷在篱的脸上,让他的心一阵慌乱下沉。
“篱表弟,你可知道你越大……越出落的招惹人心痒难当了?”二太子敖炎嘻嘻笑着,忽然凑上他的左耳,冷不防地舔上了他的耳垂:“你也该知道这龙宫中除了父王外是谁能做主,不如也象服侍三弟那样服侍一下我和大哥?”
一阵禁不住的恶心雷击般传遍篱的全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死命地挣扎起来。这挣扎激烈得出乎那两人的意料,几番撕扯,差点便让他挣脱了去。
气喘吁吁地终于按紧了他,大太子敖烈掏出了怀中的捆龙索:“幸好今日从宫库中找到这个。”三两下捆缚好了篱的双腕打了个结:“这绳索专为对龙族中人施惩时用的,当年应该也曾用在你母亲身上。哼,倒真是合适。”
捆龙索上身,似是立时生了灵性,自动蜿蜒而下长了数尺,附上了篱的背脊,又从他颈边穿过,正紧勒住了两边龙筋所在。气血一阵翻腾,篱的呼吸困难了。
“小时候也曾绑过你打骂,却没现在般叫人看着更想欺负你。”大太子敖烈的眼中渐渐有了种淫靡的光,象是海底冷酷的食人鱼。“你乖乖听话,我和二弟尽兴这一次,以后保证在宫中再没人敢对你不敬。”
饶是再冷静,此刻的篱已是惊惧愤怒无比。面前的两人已经松开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在捆龙索的禁锢下越挣扎越痛苦。
“后花园一向闲人莫进,三弟今儿又去了人间玩耍,篱……你说你逃得过去么?”二太子敖炎吃吃低笑:“我俩早有这层心思了,你迟早过不去这关,不如就是今日罢?”
篱渐渐停了挣扎,不再动了。胸中难耐的窒息随着他的安静淡了些,他静静抬起了头,看着面前的两个表兄。这……就是他的亲人。
虚弱一笑,他低头看了看下半身,在那两道饥渴渐盛的目光下,将自己的双腿变成了金鳞覆盖的鱼形。
“如果这样也不会扫你们的兴,那就来吧。”他平平的语声中有丝藏不住的讥诮,脑海中想起两个月前自己也是这般阻止了敖烈的侵犯。这次,齐齐落到了这两人手中,不知他们一气之下会不会剥光自己所有的鳞片?
闭上了眼睛,他不再想看面前那两张盛怒的脸。若是那样,怕是活不过去吧?……他模糊地想。

(四)

失去了双腿的支撑,他跌倒在了地上。
“篱,真的要变成鱼身?”敖烈压下怒气低身蹲下,抚摩着他衣摆下的腰线,轻轻拨弄起几片龙鳞:“时间还早,你真不怕疼的话……我们就一片一片地来。”
“先不用急,大哥。”敖炎的笑容轻描淡写:“他迟早疼得熬不住,得把下身变回来。”
手腕一翻,提起捆龙索的一端挂在了旁边的珊瑚枝杈上,篱被尾不沾地的吊离了地面。几声裂帛声响,微微挣动却丝毫不能动弹的人身上已是衣衫尽除。
捆龙索色作透明,紧紧缠在了少年白皙柔美的身体上。所绕之处渐渐现了红色的肿痕来,映衬着颈边淡青的血管。
敖烈怔怔看着面前的人:近来夜间做梦,有几次梦见把这绝色的人儿压在身下?……按上篱胸口处交叉的绳结,看着绳下的红樱不堪折磨地挺立起来,不止敖烈,一边敖炎的呼吸也有些急了。
猛得激灵了一下,感觉到赤裸的敏感被一只凉凉的手掐住了,背后也有人啃上了肩窝的肌肤,篱腾空的鱼尾无助地剧烈扭动起来。
似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篱睁开了眼睛,最后向那鹅卵石铺就的幽径尽处望了一眼。
那边,——是龙宫正殿的方向。
……

“殿下这边请——这后花园中有处高十八丈重、重八千四百斤的珊瑚树,色呈七彩,中杂天然琥珀。便是物产最丰的东海龙宫,怕也见不到呢。”西海王在前引路,一行人穿过了海藻垂拂的圆拱门。
石径前方,豁然开朗。果然一棵巨大的珊瑚树在一片深蓝的海水中傲然矗立,基部珊瑚岩上镶嵌的数十块琥珀晶莹剔透的烨烨生辉,枝头更间有淡粉浅黄银白的各色珍珠华光流动,令人仰为观止。
众人来到七色珊瑚树丛下,细细观赏。
随杨戬同来的直健将军已是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好景色!”
杨戬也微微点头一笑:“的确让杨戬大开了眼界,莫说东海怕不能见,就是放在天宫也是难得了。”目光转动,落在了眼前枝桠上一颗明珠上。淡淡光晕如霞,却带着一抹细微血色。
目光停了一停,终于还是忽略了过去。

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篱一阵恍惚。
那眉那唇,一别经月,却熟悉得象是几世相识。第一次对上了那双深沉的眼,眼波如刀般锐利,在他面前转了又转,却视若无睹着闲闲移开。
发不出声来。……绳索是仙家灵物,能感应到他明知无望却仍想发声求救的欲望,适时得一次次自动收紧喉间的紧缚。鱼尾被那两个人死死按住,想要拍动也不可得。
杨戬,杨戬。……
如果上天要我再遇见你,请不要再对我视而不见。

一群人终于玩赏完毕,熙熙攘攘着要离开了。
静静看着那个人转了身,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的滑下了脸庞。……
转身刹那,临行之前,杨戬忽然心神不宁的回了头,再看了那珊瑚树一眼。
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凭空无端降落,掉在他眼前石路上,“叮咚”一声脆响,滚到了他脚下。
讶异地望着这古怪景象,杨戬几乎以为自己花了眼。
又一颗。闪着清冷凄美的光从空中落下,真真正正地刺到了杨戬的眼。……
奇怪的感觉袭上,杨戬心中莫名一动。鬼使神差地,他睁开了眉心那只可识一切隐身之术的神通天目。
纵然看多了人间天上的古怪,杨戬的心还是猛跳了一下。
七色珊瑚丛中,赫然多出了一幅淫靡的画面。绝美的赤裸少年,邪恶的半透明绳索,旁边两个神色紧张的男子。……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只他一人能看见的古怪异景,杨戬眯起了眼,看向了面前少年的下身。金色的鱼尾闪着耀眼的光芒,却被那两个身着华服的男人按着,有几处已经鳞片脱落,有血迹凝固了。
盯住了那两个宫袍男人,杨戬唇边浮起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看这身打扮,必是龙宫中哪两位太子正在这私家花园中狎玩男色,不想自己这群客人路过,躲闪不及之下用了隐身术想避人耳目。
终于对上那少年的眼眸,杨戬有片刻失神。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原本只道四周无数明珠光采映照已是仙家胜景,可现在看来,却不能盖过那眸光一分一毫。
目光再望了望脚下的珍珠和那少年眼角的泪痕,他心中终于了然:这被高高吊起的受虐少年,却是个人身鱼尾的鲛人。——传说海中鲛人善歌,月明之夜泪落可化珍珠,今日算是得见了。
“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耳边似乎又有隐约模糊的语声隔着水波传来,杨戬怔住了。
两人目光相接,那少年忽然一颤,眼中的绝望渐渐散去,竟是越发光芒璀璨。
你看见我了吗?是的。……一定是。
那一刻篱的心中,对上苍深深感激。
人家闺帏秘事,到底与己无关。杨戬按捺下心里的悸动,漠然的再度转过了身。
“似乎西海之中,不止只有方才殿上那些鲛人吧。”他淡淡向身边的西海龙王道,向着前方行去。
“就只这些了。”敖闰一怔:“殿下何出此言?”
“哦?……想来是贵府管家办事不力,漏了些许。”杨戬一笑,有丝嘲讽。
西海王敖闰的脸色有些难看,如此一言,竟是疑心自己推搪敷衍了?
“福总管,殿下所言,可曾听到了?”他皱眉看向了身侧的万年龟精。
胡子花白的龙宫总管福伯慌了神:“听说殿下有此心意,已让传遍册中所有人等了,绝无遗漏。”
杨戬微微一笑不答,身后似乎有种奇异的感觉如芒在背,让他心神不宁。很多年了,无论遇见何方神佛鬼怪,他的心中从没有过如此不安。难道……那少年有什么妖术不成?
似是不经意地,他再次回首向那珊瑚树下望了一眼,然后……停下了脚步。
几步之外,那少年眼中没有了初见是的绝望和羞惭,也没了后俩渐渐起的热切渴望,却浮上种杨戬并不能了解的哀伤。
是的,深沉如大海的哀伤。
杨戬迎着那目光,半晌不动。
“西海王,既然方才大殿上的鲛人均不合我意,不如——就是眼前这个吧。”他面无表情淡淡道。
一行人瞪大了眼,不明就里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龙宫花园。
“劳烦西海王禀退左右吧。”杨戬道,冷冷看向了那少年身边神色大变的两位太子。不过是个身份低下的娈童,便是这两位太子不舍,怕也不敢不双手奉上吧!

(五)

片刻之后,闲杂人等均悉数而退。敖烈敖炎对视一眼,心中惊急,早在杨戬睁开第三之天目时,二人均已明白再躲不过这人神通。无奈之下双双暗念咒语,解了三人隐身之术,神情尴尬地现了本身。
“扑通”一声,少年重重摔倒在了地上,鱼尾无力地拍在碎石上,煞白了面色。
“你们……你们在做什么?!”敖闰大喝一声,惊怒不已地望着眼前珊瑚树下不堪一幕。
敖烈慌忙举手,三两下解了篱的捆龙索,拣起地上散落的衣衫披在他身上,“扑通”跪下:“父王息怒,容孩儿二人细禀!……”
“还禀什么?!”敖闰怒道:“难道为父已经到了老眼昏花的地步?”
“父王,实在是篱他主动前来大哥住处,言语勾引在先,媚行挑逗在后……”敖炎心思快,已急急抢道。
“住口!”敖闰头脑一阵轰鸣:这龙宫之中,竟何时有了如此淫乱之事!“贵客在前,龙宫这点犹存的脸面,都被你们这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丢光了!还不快快退下!……”
“是!”二人对视一眼,急忙钳住了篱的双臂,便要转身。
“慢。”杨戬悠悠开了口:“西海王不知可否听清杨戬方才所求?这个鲛人,不如便送与我做个……侍童吧。”
“什么?”敖闰大惊,“此事万万不可!”
“哦?……”杨戬面色一沉,冷冷抬眼。
敖闰脸上肌肉一阵抽搐:“殿下有所不知,这孩子并非海中身份低贱的普通鲛人,而是……小王胞妹之子,单名一个篱字。”
杨戬心中诧异,狐疑地看着眼前已恢复人形的少年。
“鲛人乃鱼人混血,小王这外甥,身上除了有一半龙族之血外,也有一半是鱼类血脉。”敖闰低低道,篱的身世涉及多年前一段龙宫羞事,虽不愿为外人道,但此时此景,又怎由得他再隐瞒?
眼前这杨戬自从当年刀劈桃山解救亲母后,早已是特立独行,不受天庭管束,便是他亲舅玉帝,又能拿他奈何?几月前天庭调他降伏那顽劣猴子,也不过是变着说辞求他出战罢了。
“舍妹当年曾许配于东海之王敖广,明明一段大好姻缘,却私下与一身份低贱的鲸鱼精互生孽情,以至在婚期前产下这半鱼半龙的孽子。……哎,污我龙族血统不说,更犯下天条,令我西海阂族蒙羞。——说来也是小王治家无方,未能约束舍妹言行。”
杨戬冷冷盯住了他,半晌不语,似有种莫名的压力在四周弥漫开来。
“两情相悦,鸾凤相交,又有什么错了?什么重重天规道道戒条,哼……不过欺天地、骗人神罢了,西海王又何必当真?”
脸色苍白的篱身子轻颤了一下,抬起了头,怔怔望着身前的那张面孔,久久目光不离。
斜睨天地的眼神,不屑傲慢的冷笑,斩钉截铁的口气。……从没有人这般理所当然地说出这些他心中疑惑多年的话语,而眼前这人,一语道破,字字入心。
敖闰一愣,这等逆天犯上之语,又怎敢接话?心中一动,忽然想到杨戬的身世,不由暗暗叫了声苦。
“哼,半龙半鱼若便是妖孽,那杨某也是半神半人之身, 想来也属孽种一类了?”杨戬冷冷再道。
敖闰心中大惊:怎么急切之间,竟忘了他也是玉帝之妹私恋凡间男子所生?!慌忙深深一揖,连声道:“殿下息怒,小王绝无此意!殿下乃玉帝亲眷,天宫重臣,又怎可与小王这不成器的外甥相提并论?……”
“西海王,这个人——杨某今天要定了。”杨戬忽然一笑,懒洋洋道,眼中的威胁却是呼之欲出。
气氛一时冷凝,西海之王的额上竟有了冷汗,两个太子的脸色也青白了。
“舅父,不必为难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篱忽然低低开了口,并不看着杨戬,眼睛却是晶亮亮的:“篱儿愿意随他去。”
“不用你说话!”敖闰厉声道:“殿下身份尊贵,又怎是你服侍得来的?”这杨戬早已明说此来是为选妃,……侍童?他又怎会缺少端茶奉水的侍童?!
篱沉默了一下,慢慢整了整衣衫,跪在了西海王敖闰的面前:“篱儿蒙舅父多年养育,心中一直感激。可世间无不散的宴席,如今既有他处可容身……还望舅父成全。”
看着篱嘴角那抹温润坚定的笑,敖闰愣住了:那笑容,竟是象极了多年前妹妹唇边那抹。
心底微微的痛泛了上来,他的声音有丝虚弱的苍老:“篱儿,你不懂。……我答应了你母亲要抚养你长大成人,总不能放开你不管。”
转眼看了看两个立在一边的敖烈敖炎,又怎会不知这两个儿子的恶劣非常?心中一阵难过,口气放了极少有的柔和:“篱儿,这些年是舅父太忽略了你。……可如今就算你在龙宫过的并不快乐,可也总比到别人那受屈辱来得好。”
“屈辱?……”篱微微一怔。
清冽的目光扫了敖烈敖炎一眼,摇了摇头:“篱儿一生所受屈辱,再大不过今日两位表兄所赐。”
两位龙宫太子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敖炎眉头微微一斜,忽然笑道:“表弟必是说笑呢——就算舍得父王和这西海,又怎舍得向来同吃同睡的三弟?”
篱淡然一笑:“舅父,此去匆忙,怕是不能和三表兄道别了。他回来的时候,还烦舅父告之他篱儿去向,有空的时候……”心中一阵怅然,语声也低了:“也可以去看看我。”
杨戬不动声色地听着,眼光一闪,却是不语。
“篱儿,你的心意真的定了?”敖闰的声音有些发颤。
“定了。——如今自愿一去,是生是死,却是篱儿甘愿。”
……望着渐行渐远的篱挺拔清立的身影,西海之王敖闰忽然发现了一件事: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一直沉默却俊美惊人的小男孩,已经是一个大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呢?……他模糊地想,好象忽然苍老了几岁。

风声呼啸过耳,脚下是轻软若棉的七色祥云,篱头一次站在九天之上。身下山川如画,河流如带,道路上人群微如蚨蚁,感觉着这从没到过的高度,他感到一阵的头晕目眩。
比不得三位表兄自小便有名师教授法术变化,除了在海中能天生的游动自若,在陆地和天空,篱的能力和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了。
西海也渐行渐远了。磅礴的西海,浩瀚的西海,深邃而神秘的西海。——他从小生长着和嬉戏着的西海。……
“你姓什么?”身边的杨戬终于转过了头,看着他。
不再看脚下的风光,努力定下心神,篱摇了摇头:“我没有姓。舅父说我身份低贱,不配随母亲姓龙族的敖姓。而我生父,只是海中一条修行千年的鲸鱼,原本……是没什么姓氏的。”
“你知道江篱吗?那是海中的一种红藻,如果生长茂盛的话,可以让一大片碧绿的海水都变成明亮的红色呢。”篱微微一笑再接着道,脸上有丝光彩:“母亲说她和我的父亲相逢在一大片茂密的江篱丛中,所以就给我起名叫‘篱’了。”
“哦。”杨戬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接话。看着少年被风吹得飘扬的黑亮头发,不过长仅及肩。心中忽然一动,问了一句:“你喜欢留短发?”
篱怔住了。数月前二太子敖炎的那次纠缠浮现在眼前,他咬住了唇。
“你喜欢长发吗?”他低低地反问,眼中有丝纯净的羞涩。“我可以留起来。……我的头发一向长得很快。”
“哦,不用了。”杨戬眼中的温度散了,冷冷道:“这样也很好。”

(六)

冷清了数千年的遣云宫里,自从原来的女主人被贬凡尘后,一向无人。直到数月前杨戬养伤入住,方才重新有了人气。
将天界四王之首的大殿下枢羿迎进遣云宫的大殿,杨戬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生分。表兄之亲丝毫不假,可自己向来不愿居住在天庭,说起来,和舅舅这一家,数百年不见一面也是常有的事。
“表弟的伤应该大好了吧?我前日忽然想起宫中尚有一瓶难得的琼浆露,治外伤内伤都是极灵验的。左右今日无事,便送了来。”枢羿抿了口手中香酽的浓茶,搂住了身边一个眉目如画的男孩,微笑着道。
注意到他怀中那男孩些许的神色恍惚和黯淡,杨戬只做不见。早听闻这大表兄近来对个人间的少年宠幸有加,看来便是他身边这个同进同出的了?
果然姿色绝美,我见犹怜,只可惜看着似乎并不乖巧伶俐呢。
“多谢大表兄关心,恭敬不如从命,如此杨戬收下了。”本不太想受,正要推辞一番,忽然想起昨日见到篱身上的那些伤痕,他改了口。
“一家人客气什么?原本走动得少,难得你上天庭一次,早就该过来看看了。”枢羿道:“数月前要不是我正巧去了海外仙山游玩,那妖猴原本该由我手到擒来——也不至于连累表弟你受伤。”
“哦?我想也是,否则舅父也不至非要调我上天。”杨戬神色不动,眼中却渐有了傲色:“我原也不信天宫就此无人了。”
觉出了他话中的嘲讽,枢羿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表弟久居人间,天宫住得可习惯?——若是有什么缺少之物,不妨直说,我立刻差人送来。”
“并没什么不惯。这遣云宫本是家母下凡前所居,住着倒觉得亲切呢。”杨戬淡淡道,沉吟了一下:“对了,大表兄可知道那孙悟空如今怎样了?”
“那妖猴确有些神通,斩妖台下降妖柱上,刀砍斧剁,却都不能伤他分毫。”枢羿笑道:“就连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中连着烤了四十九日,也没见他有什么损伤。”
杨戬皱了皱眉:“这么说来,我倒是白捉他了?”
“那怎么会?”枢羿冷笑起来:“这世间,难道真有人抗得过天庭积威?”
眼光捕捉到身边少年眼中一缕游离飘忽,他笑吟吟道:“宫森,你说是不是?”
那男孩一怔,茫然低下了头,没有言语。
似是不太满意他的无言,大殿下枢羿忽然收紧了搂在他腰间的强力大手,扭头吻上了身边那嫣红的唇。
那男孩的身子不为人知地轻颤了一下,略略挣扎了一下,不再动了。
满意的觉察到那茫然下的柔顺,枢羿停下了那半惩罚似的深吻,笑容更加笃定:“——谁都不行。”
杨戬脸色不变地看着眼前香艳一幕,一笑:“那孙悟空既然刀枪不入,后来又如何是好?”
“如来佛祖看不过天宫大乱,出手顷刻间定了大势。那妖猴,如今已被压在五指山下受那日晒雨淋,不得而出了。”
杨戬沉默了一下,点头:“他的罪也原不至死。”
“反骨太硬,就是死罪。”枢羿微微地笑,眼光再飘向了身边的人儿。
“哈哈……”杨戬忽然冷笑起来:“反骨?又是谁规定了什么能反什么不能挑战?你父王玉帝——还是天宫那帮权臣?”
“总有个大致的标准吧,越了它,便自有界限约束。”枢羿道,“就象你遣云宫里这些天奴侍女,生下来便已是服侍人的命,心再高,也是无用的。”
“表兄你错了。命是自己掌握的——他们要服侍他人,只是因为他们不够强大。”杨戬冷笑道。
想起这羁傲不驯的表弟的往昔身世,枢羿不欲多语了,将话题岔到了其他。
送走了大殿下枢羿一行,杨戬招手叫过了一个侍女:“把这瓶琼浆露送到偏宫篱公子那里去,告诉他外敷在伤处就好。”

躺在偏宫厢房中大床上,篱望着那金钉玉户,银銮朱门,静静地。向来睡的是冷硬的石床,乍一睡在这云锦织就的床褥中,觉得柔软的象要把人吸进去,有些不太习惯。
从昨天被宫中的侍女送到这里歇息后,没有再见到其他的人了。天宫……原来和龙宫是一样的庭院深深,冷清寂静呢。
可是,好象又有些什么是不一样的。
比起悠长而漫无尽头的海底,似乎这里有着什么让人隐约地期待。是什么呢?想起了那个人,心里似乎有块地方又在悄悄地柔和起来,慢慢地,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在哪里呢?
“篱公子?……”小心翼翼的轻脆语声在耳边唤了一声。
他睁开了眼,一个眉目清秀的侍女在他眼前微笑着道:“我瞧你的眼睛在轻轻转呢,估摸着公子也醒了多时了。”
篱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早醒了,只是不太愿动。”昨日敖烈敖炎下手如意料中的毫不容情,虽然杨戬的恰巧路过救了他脱困,可这之前,那几次剥鳞之痛已足以令他昏了又醒,醒了又昏了。此际便是微微一动,也仍是吃不消得疼痛难耐。
“公子有什么不舒服吧?方才殿下叫我把这个送来,说是外敷在伤处,十分灵验的。”那侍女举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缠丝玛瑙瓶来:“公子除了伤处衣衫吧,好让奴婢服侍您上药。”
“这……不用了。”篱的脸微红起来,那敖烈手段恶劣,伤处正在下腹近处,又怎好让这妙龄少女得见?“劳烦姐姐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
那侍女抿嘴一笑:“公子不必客气,奴婢向来做惯了这些的。”说着已轻轻上前,便想检视。
篱的脸红得更是厉害,慌忙往后一缩:“真的不用。……你还是出去吧。”
那侍女不好再硬劝了:瞧这扭捏劲儿,怕是伤在了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吧?这些日殿下带回宠幸过的花妖狐精,个个修行深厚体质良好,一夜侍寝后大多并无什么伤害,怎么这个人就被弄伤了呢?
心里思量着,只好把那瓶子放在了床头,退了下去。
将那玛瑙瓶中的淡绿液体倾出一点,倒在了下腹处的伤口,一阵沁入心脾的清凉瞬间延着伤口铺展开来,纠缠一夜的锐痛消失于无形,篱惊讶地看到伤口的血色一点点淡了。
鳞片是要七天才能重生的,这药并不能催长出来,可起码,不用忍耐这几天的痛楚了。
若是在龙宫里换了是那粗心大意的敖丰发现了他隐瞒的伤,定会直接冲出去大打一架,却并不会想起来他需要伤药。
静静躺下细细体会着这仙家灵药的神奇,这药……是他差人送来的呢。
唇边一丝明朗的笑容一点点荡漾开来,象是海面上微风拂过的涟漪。篱的心中那块柔软的若有所待,在一点点扩大着。

起床后一天悠然而过,看着窗外明霞天光掩映,仙宫楼宇重重,篱静静地在房中等了整整一天,却并不见有什么人到来。
夜色渐浓了。和海底到了夜晚就浓黑一片不同,天上只要是天气晴朗,就是繁星点点,银河璀璨。
惊喜地看着似乎近在眼前的明星,篱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虽然远离了让他感觉自在的西海,可这里,也并没有令他心中不安。
门“吱呀”一声开了,仍是早上那个巧笑嫣然的侍女。“篱公子,殿下问你沐浴更衣了没有?若没有,是奴婢服侍着您呢,还是您自己来?”
沐浴更衣?……篱低头看了看自己衣物上的血渍,心中恍然。虽然离开西海时就已匆忙换下了无法蔽体的衣衫,可源源不断微渗的血迹还是又弄污了这件淡青的束腰长袍。
那个人,竟还记着这点细微之处。篱微微笑起来:“我自己来吧。”
跨进了那玉石凿就、明纹镌刻着雕花的浴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身上的伤早就不疼了,何况,这温暖而清澈的水来自天河,丝毫不带咸涩。
顽皮地将头深埋进水里,浅浅的水下,他身上每一片金鳞似乎都闪着喜悦的光。遇见水的那一刻,自由地用鱼尾嬉水是来自身体的本能。
半晌才意犹未尽地从水中露出头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水委实……太浅了呢!
拿上浴缸边准备好的替换衣物,他愣了一愣。半透明的绞绡料质,虽然有着数层,可仍隐约轻透。天宫的人,都穿这种薄如轻纱的衣物么?
犹豫了片刻,他仍是换回了原先的衣物。
撩开掩映的帘幔,毫无意料地看向了床边,他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
宽敞的床上,半卧半倚地躺着一个人,不再是初见时明紫的战袍,也不再是昨日所着的鹅黄大氅。……杨戬此刻身上,不过仅着了件半掩胸膛的月白里衣,散散的用了条同色腰带束在了坚实的腰间。
看见他身上没换的旧衣,杨戬微微皱了眉。
“过来吧。”他的语气里有丝篱不曾听过的低沉,眼睛里有种他不曾见的光芒,在夜色里散发着不关冷漠的气息,却也不关温柔。
篱的心跳越来越快,有力地撞击着他的胸膛。听话地慢慢走到床边,立住了。
毫无预示地,那人强劲的手臂伸了过来,将他拉倒在了床上,嗅上了他的肩头:“见你这一身,还以为尚未沐浴呢。——还好没有那么扫兴。”
跌落进松软的大床,篱压上了杨戬霸占般的臂弯。这毫无准备的亲密接触,让篱刹那间懵了神,惊了心。
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后,没给他喘息的时间,身下的人一个翻身,两人已换了位置。
“啊……”篱的呼吸急了,觉出身上那人火热的体温,身体忽然不争气的绵软起来,脑海中一片不能思考的空白。
“今晚就侍寝吧。我想你的伤口也该不痛了。”低沉的语声轻描淡写,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七)

……侍寝。
那两个字如一枚轻巧却尖锐的小箭,掠过了篱的耳边。
忽然的力气涌了出来,他开始挣扎。虽然那挣扎在杨戬的神力下有如儿戏,可杨戬还是感觉到了,慢慢放开了他的手腕,静静地看向了他。
“干什么?……身子还不舒服吗?”杨戬开了口,便是在欲望中仍不失冷静的眼中温度降了:“若真是,今晚可以不用侍侯。”
“杨戬……你?”篱怔怔坐起了身,将身体慢慢缩向了床的深处。
不,……不该是这样的。
该是怎样呢?他想着,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清楚知道。
杨戬眉头皱紧了;“你方才叫我什么?”
杨戬……杨戬。这个已经在心里叫过无数次的名字此刻叫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西海王果然家教无方呢,杨戬恼火地想。便是这天庭中各路仙长道友,敢直呼他姓名的又有几个?
“叫我殿下,下次别再忘了。”
殿下。……脑中忽然想起西海后花园中的见面,他是说过要自己做个侍童的。有哪个侍童可以直呼主人的名讳的呢?茫然张了张嘴,篱不语了。
“你真的身子不适?”杨戬再次发问。
“没有。……”篱低了头:“早上送来的伤药很好,早已不疼了。”
“哦?”看着他瑟缩向床尾,杨戬心情忽然轻松起来。想玩欲拒还迎的把戏么?
忽然想到了篱喜水的天性,他轻轻笑了,双臂疾伸拉过了篱躲闪不开的身子:“……不喜欢在床上?我不介意换到浴池里。”
对上那英俊逼人的脸上忽然露出的微笑,篱有瞬间的不知身在何处。那近在咫尺的深深眼眸,显而易见的情欲醺人,可并没有敖烈他们眼中出现过的残忍和暴虐。那眼那笑,烧烤着篱年轻而热情的心,不自知着,他再度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俯身再度压上那散发着沐浴后清香的身体,杨戬腹下的灼热猛然升腾,再压不住。整一天了,一直心神不属着,想必是太想要这个绝色的人儿了?
不疾不徐地剥下了篱的上衣,杨戬并不急燥——夜还长,时间还早。……
拂摸着那光滑得惊人的肌肤,从胸前,到腰间,再向下。许是常年在水中游泳的缘故,那腰肢纤细却结实,不多见地并存着柔软和韧性。
衣物褪尽了,杨戬的手来到了那尚未苏醒的欲望之源,仍柔软着,和它的主人一样的不知所措。身下的少年打了个哆嗦,……紧紧闭上了水色氤氲的眼。
许是为了平复那忽然的惊悸和颤抖,杨戬轻轻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放心,不会象你表兄那般弄痛你。……”
篱的身子,忽然地僵硬了。
睁开了雾气弥漫的眸子,他看着身上的人:“你……说什么?”
触到他那忽然清明起来的眸光,杨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一动。
似是想通了什么,他淡淡一笑:“我不会介意你过去伺候过几个男人,何况——只要你今后洁身自爱,我保证除我杨戬外,再没人能碰你。”
似乎在温暖的海水中畅游时猛然撞上了暗夜中的冰山,篱战栗了一下,大大的黑眼珠中的光芒淡了。茫然迎上了面前那遥远起来的眼,没有温度地深不可测。……
喃喃着,他摇了摇头:“不,没有什么……别的人。”
紧紧盯着他,目光转到了他胸前仍有些红肿的红樱上,杨戬的脑海中忽然充满了龙宫花园那一幕。忽然笑了,他有丝明显的讥讽:“我说了我不介意。”
看着那脸上忽然再掩不住的微微轻蔑,篱忽然打了个冷战,正炽热火烫的心瞬间冻到了冰点。
避开对视,拉过身侧的云锦被盖在了裸露的身上,可仍是冷。
“干什么?……”杨戬一把扯开了他身上的被子,忽然有了恼怒。
“杨……殿下。”篱偏着头看向了窗外:“你说过:两情相悦,鸾凤相交,是没有错的。……”
“是,又怎样?!”杨戬冷冷道。
“可是……若根本不是两情相悦,又怎么办呢?……”篱轻轻道,象在问眼前高大压迫得让人心慌的男子,又象在问自己。
“这个时候,忘了那个和你两情相悦的人吧。”杨戬阴沉沉道,有点忽如其来的怒不可遏。咬着牙,他将篱推倒身下,强硬地展开翻转,不欲再玩这偶有兴致的柔情蜜意游戏。
低低惊叫一声,篱的脸被埋在了被中,惊呼哽住了。感觉到火烫而坚硬的巨大不由分说地顶在了股间,他只能觉出憋闷来,心难受得想吐。……忽然篱觉得自己象是一只失水的鱼。
鱼?……鱼。
怪异无比的感觉从杨戬的胯下传来,在他进入的那一刹,欲望前所未有地滑了开来,偏离了准头。惊讶万分地看着自己身下金光耀眼的半条鱼身,杨戬在片刻的错愕后,怒火升腾。
这算什么?!……
翻身坐起,杨戬慢慢抓起篱的头发,伸手带到面前。
逼视着那黑黝黝的眼,他的声音夹着风雨的气息:“变回来。——不要逼我动手让你恢复人形。”
篱不语,只是默默看着他,那眼睛……深的象海,有着似曾相识的哀伤。
看着那眼,杨戬一阵心烦意乱,忽然抬手将他推回床上,挥手之间,一团烈焰蹿上了篱的周身。赤红的,深蓝的,明黄的三色火焰妖艳瑰丽,冷冷跳动在数寸之外,不再前逼了。
“这三味真火烤得出任何妖魔灵怪的原形,凭你的修行——也想一试?”杨戬冷然道,看着篱的脸色一点点发白。
缓慢地抬起了头,篱眼中一刹那的惊惧渐渐散去,代替浮上的是冷静的骄傲:“殿下,你忘了一件事。鱼身……才是我的原形。”
幽幽看向了那火焰,他的声音象是自语:“小时候,表哥他们也用这种火烤过我。”
杨戬阴沉不语,室内一片暴风雨前的死寂。听着篱渐渐急促的呼吸,他忽然一笑:“篱——你也忘了一件事。这里不是西海。”悠然收了三味真火,他的眼残忍而冷酷:“……离了水,你的鱼身可以撑多久?”
篱怔怔望着他,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
渐渐的,象是有东西堵住了鼻子和嘴巴,胸口越来越是憋闷,似乎要炸开一般。
痉挛着,篱慢慢倒在了罗帐重幔的床上,纤长的手指死死抓住了床帏边垂下的几道流苏。

半柱香。……一柱香。
看着终于一动不动昏死过去的篱,杨戬如观好戏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然褪尽,阴沉得象要滴出水来。从始至终,那个纤细的人儿没有挣扎过,只在最后的神志不清时,微微地扭曲了几下单薄而美丽的鱼尾。
劈手钳住那柔若无骨的身子拦腰提起,杨戬大步行到了浴缸前,泄怒般将缺水到窒息昏迷的篱重重扔到了水里。……
水花飞珠溅玉,篱慢慢沉在了清澈见底的水中,金鳞覆盖的鱼尾委屈似的缩在浴缸一角,没有游动时活泼泼的生气。
闭着眼时,篱的睫毛在水下显得根根分明,格外柔软;而飘在水中的黑发,浓密而亮泽。
杨戬静静看着水下渐渐呼吸起来的篱,半晌脸上没有表情。

(八)

不知多久,那鱼尾终于微微一动,搅起了朵朵水花。
篱醒转的时候,隔着朦胧水光望去,正对上杨戬那冷酷的眼。撑着身体从浴缸中坐起,意识到自己仍是屈辱地赤裸着时,他轻颤了一下,鱼尾无助地在水中蜷缩起来,疲惫而虚弱地转开了头。
杨戬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的篱,映在墙上的身影乌黑而庞大:“我有几十种法子降伏你这种小小的山精水怪,可今天我不想一一地试。知道为什么?”
轻轻哼了一声,他淡淡道:“因为这里是我母亲以前住过的地方,我不想在这看到血溅五步。”
篱低垂下了头,黑黝黝的眼中似乎没有情绪。
压下心里的怒气,杨戬缓缓转过身去,便欲离开。
“杨戬……”在他身后,篱固执地重新叫回他的名字。杨戬转过了身,定定看着他。
“在天上和人间,你活了几千年。”篱轻轻问:“这么久,你有……曾经喜欢过什么人么?”
杨戬愣住了,这怪异的少年,这突兀的问题!
心中似乎有种古怪的感觉微妙地现了起来,那浮浮沉沉昏迷中一个温暖的深吻,从静谧安详而神秘深邃的海底到海面……算是一种留恋还是心动?
“没有。”他冷冷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拂袖而去,却要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可我心里,有一个喜欢的人了。”篱的眼中没有惧怕,只是清澈,还有杨戬此刻看不懂的淡淡哀伤。“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他。所以……放了我吧。”
杨戬脸色阴晴不定着,半晌方淡淡开口:“晚了。从你自己说要跟我来的那一刻起,就晚了。”攥紧了拳,他重新踱回了篱身前,眼中是不再掩饰的怒气:“从今晚起,给我忘了那个三太子敖丰吧!”
大步转身,他重重走出了门,冰冷而洪亮的声音最后回响在空阔的天宫:“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下次再召的时候,我绝不想再看见这条鱼尾。”
……

站在遣云宫的窗前往外望,白天只看的见一片碧蓝无垠的天,夜晚只看的见横在暗色苍穹中的银河。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
不象深远的海底,无论何时都看得见大小成群的游曳着的鱼虾和各色生机盎然的海藻,提醒着生命存在的气息。
离那个混乱惊心的夜晚过去有两三天了,杨戬再没踏入过他的房门一步。
站在流云在望的窗前,篱不知自己已站了多久。身后有放在桌前的紫木托盘,精致的淡青玉碗里,浓白的鱼片粥早从滚热变了冰凉,从早上起就放着没动过一口。
他微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象是踩在来时的那种云朵上,没有丝毫力气。
胃里空空的一直在叫嚣,饥饿的折磨原来是如此漫长而难耐啊,竟然从没试过。
门轻叩几声,那个叫玲珑的侍女推了门近来,看见那一动未动的早餐,心里有些发怔。听说有些妖怪是可以餐风饮露的,难不成这位也行?
“篱公子?……”放下手中的午饭,她轻叫:“两三天了呢,你真的不用吃东西?”
篱扭过了头,怔怔看着食盒中热腾腾的菜肴,脸色有些发白:“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这个。”
玲珑哦了一声,不语了。这百年一见的银鱼抓捕不易,要不是巢湖湖主巴巴地送来,寻常人那里吃得到?这篱公子可真是有口福却不自知呢。
“玲珑姐姐……你们都吃这个么?”他低低问。
“是啊,正巧殿下身边的直隶将军喜食鱼虾,这些天叫厨子常常做来品尝,我们下人也都跟着有此口福呢!”玲珑笑嘻嘻道。
“哦。……”篱不再问了。
望着她出去,篱来到了食盒前。半透明的骨瓷盘中,一条浓香扑鼻的糖醋银鲤静静卧在红红的汤汁中,……连旁边的雪白粳米饭中,都浇了层稀稀的鱼汁,散着让他心绪不宁的气味。
犹豫着,他终于抓起了一边的景泰蓝细筷,——难道真要饿死在这里?闭了眼狠一狠心,他将一大口米饭飞也似的扒进了口中。
一阵翻天覆地的呕吐感骤然来袭,让他再次痛苦地弯了身,颤抖着扔了筷子。挣扎着踉跄扑到窗前,他冲着窗外一阵狂呕。直到吐得浑身脱力胃中空无一物,方慢慢平复了少许。
“殿下前日离宫,就不知去了哪里。——也不曾交代过什么。”耳边依稀是玲珑那清脆的回答,他乏力地瘫坐在墙跟边上,咬住了唇。——也许根本再等不到那个人来,自己就要活活饿死在这偌大的天宫了,他想。
昏沉的感觉抓住了他,有点想睡。
朦胧中窗前一阵清风呼啸而过,他只是没有力气抬头。直到一声欢呼在耳边叫起,他才讶然睁了眼。……
一条银白身形随着那穿堂清风“轰隆”而入,在空中矫健地翻了个身,堪堪落在了室中,幻化成一个少年的模样。
“敖丰!……”篱惊喜交加地费力站起看着眼前的人,没注意到他一身狼狈。
“是我是我!我来看你了!”西海三太子俊秀的脸上一片恼火,忍不住地大吼起来:“你住的这叫什么破地方?……”
“啊?……”篱愣住了,这才发现他明蓝衣衫上一片狼籍的污渍,就连发间也有点点污痕。
“我一路飞着过来,刚到你窗下不远就被一团脏兮兮的东西浇了一身!要是我知道是哪个混帐小厮倒我一身,非踢他几脚不可!”敖丰怒气冲冲地叫。
闻着他身上隐约的腥气,篱的脸红了。想到他生性爱洁爱美,心中又是歉疚又是好笑:“是我……可能是我刚才吐的。”
“什么?!好好的吐什么?”敖丰大叫,看着他苍白脸色,忽然疑心起来:“你又怎么啦?该不是生病了吧?”
“没有。只是吃不惯天上的东西。”篱虚弱地笑笑。
敖丰忽然翕动着鼻子,找到了那鱼腥的根源。一步蹿到那食盒前,他怪叫起来:“什么?……他们给你吃鱼?”低低咒骂了一句,他举手端起那饭菜,劈手从窗外扔了出去。
转头看看篱的神情,他紧皱了眉头:“怎么也没个人问问?都没想到你也是半条小鱼儿?你自己吃不来——就不会对下人说叫他们重新做点别的?”
“敖丰,……他们只是没想到吧。”篱微微苦笑,靠在了墙边:“再说,舅父没对你说吗?……我被要来,也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三太子敖丰不语了,呆呆地看着他。忽然跺了跺脚:“你等我!”一阵风似的,又从窗口冲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半盏茶功夫,他已转身进来,手里举着一包香喷喷的东西:“我从你这宫里的后厨拿的。正巧被人撞见,我就说我是来自龙宫的客人,他们也不敢罗嗦!”
篱的眼睛亮了,打开那包东西,果然是鸳鸯笋、雪湖玉藕和一盘八素烩。狼吞虎咽地将那包食物吃下了肚,胸中难受褪了许多。他感激冲敖丰一笑:“还好你来了,否则我怕会饿出病来。”
三太子的心揪了起来:龙宫里再受刁难,可也没人敢饿着他!想起临来时二哥敖炎忿忿的话,他的心说不出的莫名发堵。“什么侍童,还就是个娈童?……真想不通篱表弟他那根筋拧不过来,放着龙宫的不做,去跟一个三只眼的陌生人。”……
半晌缓过神来,他期期艾艾道:“父王说是你自愿跟那三只眼走的,他也不好一味阻止。篱,那个杨戬他……要你来做什么?”
篱脸上淡淡的,道:“他要我来,只是一时起意罢。毕竟那天若不是他救我,我怕是逃不开两位表兄的折辱。”
“可是,你过得好不好?”敖丰犹豫着道,看着他憔悴奄奄的样子:“若是过得不好,我带你走!不回龙宫,我带你去人间的海边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住着,再没人欺负你,好不好?”

(九)

篱愣了。在人间住下来?可是……要离开这里吗?再见不到那个人?
“不,我愿意住在这里。”他低低道:“这里有我……喜欢的东西。”
敖丰困惑地看着他眼中明亮的光彩:“可是……一个人在这里水土不服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你真的行吗?”
“我可以。”篱微笑,不欲再纠缠这个话题:“倒是你这些天老是不见踪影,人间真的那么好玩吗?”
“人间?哪有什么好玩?”敖丰果然转了注意,嘻嘻一笑:“不过有只猴子被我玩的很惨就是了。”
“什么猴子?”篱想了想,唇边的笑漾了开来:“难道是那个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吗?”
敖丰眼珠一转,眉头忽然一皱:“我要洗澡!被你吐得脏死了!你带我去。”
这回儿大白天的,怎么好麻烦玲珑来放水呢?篱想了想,将他领到了门前:“看到前面石阶附近那个琼池没?去那里洗吧,转的开身。”
……“篱,拿你的衣服来,我要换。”三太子敖丰抖落了银色发间滴滴水珠,顷刻间头发已柔亮干净,如同从没粘染过任何水气。
毫不客气地穿上了篱的衣物,他大刺刺地在床上躺了下来:“你猜的对,我就是逗弄那只猴子去了。哼……那只臭猴子还真是不识好歹得紧,要不是看在他动弹不得胜之不武,我早揍得他吱吱乱叫了!”
“敖丰——要是他真能动,挨揍的怕是你吧。”篱微笑。
“哼……你倒和他说的一样。”敖丰乐了:“他也说将来出来,头一件事就是把我这条小蛇臭揍一顿。”
“小蛇?你没说自己是条龙吗?”篱扑哧笑出了声。
“怎么没说?”敖丰翻了翻白眼:“我当时听得火大,就劈头盖脸地拿碎石头砸了他一头!”
“哦。”篱无奈地道,想起这敖丰一向顽劣的性子:“那孙悟空没气得发疯么?”
“当然有。”敖丰得意洋洋地道:“他气得破口大骂了半天来着,说是将来不把我这条小龙变成小蛇,他便不姓孙!”
“把你变成小蛇?”
“他说我现在是条小龙,等到他把我的小爪子剁了去,再把我身上的鳞片刮个干净,剥得浑身光溜溜的,——那可不就是一条小蛇了?……”敖丰恼火地道,想到那人说到剥光自己时张狂的口吻,脸竟然红了红。
“敖丰?”篱诧异地看着他微红的脸。
“哦……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三太子慢腾腾地道:“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就时常去逗他欺负他喽。”
“万一将来他真脱了困,你岂不是自找麻烦?”
“他真能脱困就好了!”敖丰冷哼了一声:“如来拿了张什么劳什帖子贴在山顶,上面写了六个金字‘唵嘛呢叭吽’的,压得连我也推不动那山了。”
原来,他曾上山去想着救那孙悟空呢,篱想。心里一松,知道他不过孩子心性,倒也不至于真将那人欺负得太狠了。
“我今天不回去了,在你这睡。”敖丰伸了个懒腰:“从五行山飞回空宫,再从龙宫飞上天,还真累死我了。”
“不行!”篱怔了怔,忽然不安起来:“你也看过我了,还不早点回去?”
“干什么不行?你怕那个三只眼不高兴有生人来?”敖丰撇嘴:“他回来正好,我得交代他几句,起码告诉他——你是不能吃鱼的吧!”
笑嘻嘻躺在了篱的床上,敖丰望着窗外点点星辰,果然比在海面上看似乎要明亮许多呢。
转头奇怪地看着睡在地上的篱:“干什么躲得那么远?以前在龙宫还不是常和我睡在一起?”
篱轻轻“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似乎是快要睡着了。

从朦胧中醒来,天光已是大亮。大约是前天饿得狠了,竟然睡得如此沉,篱想。
从床上坐起,看着身边仍正熟睡的敖丰,他怔了怔:原先自己明明是睡在地上的,可?……
被他惊醒,三太子终于也迷糊着睁了眼,看着他噗嗤一笑:“是我起夜时看你睡的难受,把你拖上床的。”
“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玲珑惊讶地望着床上的两人,张大了嘴。
篱皱了皱眉头,虽然似乎有些尴尬,但心里磊落,却也没往心里去。
三太子打了个哈欠:“你先起吧,我再睡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探头出来对着玲珑叫了一声:“记着——篱他是绝不能吃鱼的,可别再拿些臭鱼烂虾把他饿得半死!”……
……望着三太子终于化成清风远去的身影,篱心里暖洋洋的。
自从敖丰吩咐过玲珑后,厨房送来的食物果然不再沾半点鱼腥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想着敖丰临走前的话,他苦笑起来:说是再来时若见自己饿着,便把着谴云宫的厨子揍成鱼干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只是再没见过那个人回来过。在这空大寂寥的天庭,神仙的宫邸间相隔都甚远,平日里便没什么人来人往,何况是和这现在主人已不知去向的谴云宫?
人说是天宫岁月无长短,原来果真如此啊。每日便是日出日落,云起云走,然后是星辰乍现,月华流光。除了三太子敖丰隔三岔五地跑来看望他,有时便留在宫中住上一夜再走,篱每日所看见的,便只有那几个进出的宫女和侍卫了。
原先留在宫中的直隶将军也在前些日下了凡,听玲珑说是杨戬也并没去往人间,灌江他的庙宇需要人管理。
不知不觉间,离开杨戬那天大怒离去,已是一年有余。
……天上一日,在人间可是整整一年。若是这样算来,自己在这天宫中住的这些日,在人间竟然已是转眼近五百年沧桑变换了,篱有时会这样算着。
听敖丰说,五行山下的青苔已经长遍了原本光秃秃的荒岩,山间的小树有几株挺过了数场严霜苦寒,也成了参天古木了。而那原先总是扔山桃给那只猴子的牧童,也已入了几世轮回。
可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呢?……篱看着天边舒卷的彩云,常常在想。想到的时候,心会微微地刺痛,思绪会恍惚地飘。
敖丰总说自己越来越瘦,想必是离开大海太久了。大海……他近来在梦中常常梦见的大海。
篱站在窗前,任着风吹着他已然变长的飘扬长发,眺望着晴天时依稀可见的兰色海洋。那是美丽温暖的西海,故乡般让他思念的西海,……第一次遇见那个人的西海。
那个曾经淡淡问他是否喜欢留短发的人,定是早忘了曾有个这么胆大不尊,忤逆过他的人存在了吧?篱这样地想着,心里一阵撕扯般的痛涌了上来。
正恍惚着,一声轻雷,刚才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雨来,而太阳竟还高高挂着。篱诧异地望着忽起又忽停的大雨,有点奇怪。
门外忽然一阵微微的喧哗,侧耳细听,似有声音在殿外哈哈笑着。

10

正恍惚着,一声轻雷,刚才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下起雨来,而太阳竟还高高挂着。篱诧异地望着忽起又忽停的大雨,有点奇怪。
门外忽然一阵微微的喧哗,侧耳细听,竟似是敖丰的声音在殿外哈哈笑着。
刚走到院中,果然三太子和几个宫女一起立着,已远远地在琼池边冲他招手了:“篱!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篱心中一动,快步近前一看,原先清波荡漾,粉莲盛开的池水竟已见了底。
“你做了什么?”他微微苦笑,想起刚才的那场忽如其来的大雨:“你该不是把这天池中的净水吸干洒下天庭了吧?”
“你说对了!”三太子笑道:“看着我!”
身形忽然冲天而起,在空中现出了龙形,大口一张,一股微蓝的水涛顷刻而出,源源不断注向了那见底的琼池。
……海水漾波,水藻飘摇。一大片暗红的江篱将碧蓝的水一半映成了明亮的红色,微咸的气息飘荡在了深深庭院间,那是久违的来自海洋的独特味道,让篱刹时间屏住了呼吸。
再禁不住来自心底的激动和热望,他深吸了口气,身子一纵,跳入了那面前的琼池。……水中群群小鱼被他的忽然跃入吓了一跳,纷纷急忙着逃了开去。远远地看着他衣衫下金光闪闪的鱼尾,慢慢放了心,撒着欢儿围在了他的身边嬉戏。
一条顽皮的小青斑欢游到了篱的眼前,轻轻地用嘴碰了碰他的脸颊,又飞快地一摆尾,藏进了一边的江篱丛中。
仿佛是回到了大海的错觉让他在浮出水面的那一刹,眼眶中竟有了微微的湿意。
“敖丰,谢谢你。”他低声道:“在海水里游泳……真好。”
敖丰笑嘻嘻看着他:“你慢慢游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悠悠依在水面,篱停止了游曳,从水中跃起匆忙行向房中。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几个鲜红欲滴,清香扑鼻的大桃:“这个虽比不上蟠桃,也是仙家灵果了。你拿去带给那个孙悟空吧。”
敖丰哼了一声,伸手接了仙桃:“好,他若叫我一声龙爷爷,我便给他尝个鲜。”
“别总为难他了。”篱微微叹气:“他一代英雄举世豪杰,被那般压着还不够憋屈么?……怎架得住你这般招惹欺负?”
敖丰一怔,半晌咬牙发起狠来:“什么我欺负招惹?明明是他占我的便宜!”脑海中想起前几日那人骗他近前的情景,心中忽然一阵烦乱燥热。那忽然伸来的手,那顷刻间拉倒自己的臂,那不由分说欺过来的凶狠双唇。……跺了跺脚,三太子的脸涨红了。
那只臭猴子被自己一气之下祭起瓢泼大雨浇了三天三夜,也不知有没有被冻坏了?……
“过几天把这些鱼儿带回西海吧……它们不会习惯这里的狭小。”篱看着水中的鱼虾,忽然黯然道。
水花一溅,那只小青斑忽然跳出了水面,冲他左右地摇摆起尾巴来。
“篱,这只小鱼儿是自己咬着我的衣襟要来的呢。”敖丰忽然想起了什么。“看来有些年头的修行了,它听得懂人话。”
“哦?”篱明亮的眼睛看着那只小青斑:“你想留在这里吗?”
拼命地拍打着柔软的鳍,小青斑游到了水池边,细细的眼睛渴望地看着篱。
“好吧。……”篱微笑了:“等你看够了天宫的新奇风光,我再让三太子他带你回西海。”
“篱,看到你开心,我也就放心了。”敖丰也由衷地笑起来,转身的刹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酸酸的:不知这一别,再见时该是怎样光景了呢。……
……
这天清晨,天空中少有地起了浓重的雾气。
玲珑穿过了谴云宫云雾缭绕的庭院,停了脚步:“鹂儿,你发什么呆呢?”见她不理,不由笑骂:“听得懂几句鸟语,就成天儿偷听人家小俩口亲热话,也不羞!”
那个叫鹂儿的小侍女“嘘”了一声,继续倾听着树上的两只灰喜鹊的叽叽喳喳声。
半晌回了头,淬了一口:“什么偷听小鸟儿情话?我是听他们说得稀罕,才入了神。你知道为什么那个龙宫三太子好些天没来咱们谴云宫?”
“我才不想知道。”玲珑笑道:“该不是你瞧人家生得俊俏,想他来着呢?”
鹂儿显是脸皮薄,腾得红了脸:“你胡说什么?刚才树上那俩只喜鹊说,西海的三太子真是顽劣非常,前些日不知何故纵火烧了殿上玉帝赐的明珠,触犯天条了呢!”
“什么?”玲玲大吃了一惊:“那可不是犯下死罪了!?”
“谁说不是?幸亏大慈大悲的观世大士出面,才幸免一死,被贬到蛇盘山等待护送唐僧西天取经了。”
“啊……”玲珑皱了眉:“也好,那取经途中虽然艰险无比,总好过一死。”
“死罪是免了,遭的活罪可不少。”鹂儿怔怔道:“锯角退鳞……那是好捱的么?”
“锯角退鳞?……”玲珑打了个冷战,那种痛,怕不是那娇生惯养的三太子受得了的啊!
“难怪再不见他来得勤了,怕是命也送了半条呢。”鹂儿低低道,想起前几日那盘在空中哈哈笑着冲琼池中吐水的小白龙。
两个宫女无言走远了。庭院中依旧雾气如沼,绵绵重重。
水花一闪,篱苍白的脸孔从静静的江篱丛中露了出来,望着白雾下仍透着微蓝的池水。
敖丰……敖丰。你还好么?
看着身边咬着他衣襟不放的小青斑,他柔声道:“你想和我一起去看看他么?”
小青斑使劲地点了点头,松开了口。……

“玲珑姐姐,我只能求你帮我了——我想回西海看看敖丰。”篱静静望着端茶而入的玲珑,咬住了唇:“可我连腾云驾雾之术……也不会。”
玲珑愣了,看着他黝黑的深深眼睛。早上的话,他听见了?
自从这个安静温和的篱公子被殿下带回这里,是日复一日的消瘦了。可那个来去无凭、狠心无情的殿下,或许真的早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吧?……
心里的不忍漫了上来,她点了点头:“跟我走吧,我帮你这一次。”
“等等。”篱晶亮的眼中忽然有丝冷然,转身从床边掏出一根明晃晃的尖刺,细细藏在了松松挽起的发间:“好了。”
玲珑怔了怔,去西海自己的家,带这个做什么?……

……立在波涛汹涌的西海岸边,篱踏下了祥云。
今天风大,铺天盖地的海浪呼啸声冲击着耳膜,滔天如云的浪花堵满了眼帘,这是平静的西海的另一种寻常面目,对他来说,却是久违了。
“玲珑姐姐,多谢了。”他微微一笑,“你先回吧,我去回时会有人送我。”
玲珑不语了,望着他矫健细瘦的身影划着优美的弧线落入了碧蓝的水中,忽然大声叫了出来:“篱公子,回了家就别再回来了吧——天宫寂寞,殿下许已不再记得你了。”
篱身子一顿,慢慢在雪白的浪花中转过头,微笑了:“我会回去的,一定。”
玲珑看着他的笑,忽然地有点恍惚:服侍了他这么久,怎么总没见过他的笑容是这么坚定而美丽呢?……

看着静静躺在床榻上闭着双目的三太子敖丰,篱屏住了呼吸,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
不过数日不见,那个神气顽皮、骄傲无比的少年脸上的倨傲已经消退了,苍白得让人不太敢认。总斜挑着的的眉头纵然在睡梦中仍微蹙着,没了平素的生气。
虽然早做好了准备,可眼光落在了他放在被褥外的双手上时,篱的心还是揪住了。——那手上,片片椭圆的伤痕密密麻麻布满了手背,延展到衣袖微遮的深处。也曾深知那揭鳞之痛,篱忽然想:这样将全身的鳞片都揭了去,不知他曾昏了又醒,死而复生过几次呢?

(十一)

……那只小青斑安静地停在一边,想是也被敖丰的憔悴吓住了。
不知在床边默默坐了多久,昏睡中敖丰忽然轻轻呻吟了一声,醒转过来。似是完全没想到篱的出现,他微微皱起了眉,眼神有丝怔仲:“篱?……”
“是我。”篱眼中的湿润隐了去,对他微微地笑:“总是惹麻烦,害得我在天上也得跑回来看你。”
“啊……”敖丰笑了起来,眼中是丝隐约的调皮,只是声音仍细微:“又不是头一回惹出事来,不过这回闹大了。”
“怎么想起来烧殿上的明珠呢?”篱无奈地叹气:“什么不好玩,要去玩那个?”
“哼,还不是和二哥打赌?他非说我不敢动那个——我还就不信这个邪……”敖丰撇撇嘴。
“好在总是逃过一劫,养好了伤,安安稳稳护送唐僧去一躺西天,也就没事了。”篱安慰道,忽然想起一事,不由皱了眉头:“那个孙悟空劫数将满,正是唐僧的大徒弟——你这五百年不知惹了他多少回,这将来一路,可怎么逃得开他要寻麻烦?”
“呸!……”敖丰重重道,牵动了嘴边无处不在的伤口,疼得吸了口气,发不了声了。半天喘息着低道:“那只臭猴子说什么这五百年天天对着我,烦得他天天吐酸水——出来除了臭揍我一顿,就是把我赶得远远的,再不见我这张脸。……”
“那有什么不好?”篱失笑:“你凡事也没个长性的,难道还没捉弄够他?”
敖丰哼了一声,咬牙忍着身上痛楚,恨恨道:“做他的梦!——我偏要他再天天对着我,躲也躲不掉!……”
篱黑不见底的大眼睛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点明白的震惊。
“敖丰——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他慢腾腾地道。
敖丰的身子震了一下,细不可查。躲避地闪开了篱的眼睛,他打了个哈欠:“对啊,我就是故意烧了那明珠的,否则怎么赢得二哥心服口服?……”
篱不语了,看着他手上的伤,眼睛有点发热:“敖丰——你太傻。”想叫那个人躲不开你,有很多法子,你选了一个最让自己受伤的。……
“疼得厉害吧?”他低声问:“一身七千二百片的龙鳞……可怎么捱得过?”
“没事。”三太子唇边的笑容虚弱却得意:“观音大士和我娘交情颇好,早让我服了一整瓶的护心灵芝丹,揭鳞锯角时我早昏死得直直的,什么也没觉出来。”
咧了咧嘴,又道:“就是醒来受不了——痛地我想死的心都有。”看着篱发白的脸色,忙笑了:“我娘一见吓得不轻,又央求父王求了各种仙丹妙药来成瓶整碗地灌,总算是好多了。”
篱点点头,知道这话不假——西海王虽是对他这小儿子头疼得紧,可疼爱他的心却也人人尽知。
“看到你还能骂那只猴子,我就放心了。”篱强笑:“我也该回去了,你安心养伤,可别再捅什么天大的漏子。”
“篱——既然回来了,干脆别回那个天宫了,象个坟墓一样。”敖丰低低地叫。
“不,我想回去。”篱摇了摇头,眼中是片单纯的坚定。
敖丰,我们两一样,都是个傻子。……
敖丰不再劝了:“那叫总管福伯送你上天,注意躲开我大哥二哥他们。我现下是动不了啦。……”

……海外仙山,隐有楼台。
坐在千年古松下,耳边松涛阵阵,脚下清泉潺潺。玉鼎真人闲闲落下一枚黑子,笑道:“这局棋下了四天多,尚未分出胜负。不知今晚太阳西下时,可有端倪。”
“是戬儿棋艺不精,自然难敌师父。”杨戬恭敬道。
“你天生异禀,资质奇高。师父无论是棋艺还是功法,早已没什么可教你的了。”玉鼎真人摇了摇头:“戬儿,心中有事么?”
沉吟了一下,杨戬终于点头:“是,戬儿此来,是想求师父借日月宝鉴一用。”
“想从镜中知过去之事?”玉鼎真人推开了胶着的战局,凝目看他。
“徒儿想找一个人。”杨戬道。
“哦?”玉鼎真人道:“天上地下,有什么生灵的藏匿躲得开你通天神目?”
杨戬苦笑了:“师父,那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我都尚且不知。……只记得那日溺水落海,昏迷中无法念那避水咒,正呛水难耐,幸得有人以吻度气,……救了杨戬一命。”
思绪飘回那日,神智虽已昏,元神尚清醒,又怎会不记得那温暖细腻的唇,那垂拂在面上柔软的长发,那从深海到海面一路上的浮浮沉沉?……心中悠然一荡,想着那奇异滋味,竟是有点痴了。
“所以要找寻救命恩人报答?”
“徒儿实在是无法可想了。”杨戬怅然垂首:“唯一记得那人离开前,似乎唱过两句似歌似诗的话语,也曾照那语中迹象寻找,却始终不能得。”
耳旁那曾经的模糊歌声比男声清亮,比女声暗沉,入耳一遍,再难忘记:“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
那个人,是个鲛人么?……
玉鼎真人沉吟道:“世间万事皆有水落石出之日,何必绕过天意运转,提前揭晓?”
“天意?”杨戬淡淡道:“谁安排的?我舅父玉帝,还是西天如来?……”
想了想,脸上傲岸渐掩不住:“师父,你知我是一向不服这个的。——我只怕,这天庭中没人担得起为我杨戬安排命运。”
“戬儿,你错了。”玉鼎真人摇头,神色颇是肃整:“凡人以我们为天,可便是在这九重天上,也自有冥冥之意,是连如来佛祖也违逆不了的。”
杨戬怔了一怔,不语了。半晌道:“或许师父说得对,我只知混沌之初有盘古女娲,却没想过……他们是从何而来。”
“戬儿,你要借那宝鉴查看旧日景象原本无妨,可你需得知道——此镜不仅能映过去景象,也同时可预见将来。而将来之事实乃天机,先知了……未必是好事。”
杨戬愣住了。先知天意,便会强求改变,而结果反倒无法掌握的道理,他并非不知。
玉鼎真人凝神掐指,半晌皱了眉:“为师只能算出那人和你之间尚有三劫,度过了,便可安然相守。若度不过……”
“怎样?……”杨戬的心跳了一下。
“那人元神脆弱,若度不过那三劫,自会灰飞烟灭,永不得生。”
杨戬沉默了,半晌抬头,神色凝重:“师父,你是说:若我此时强行找他,怕那个人,会受不住天谴?”
“戬儿,既然尚有三劫要过,便是说你们自有相见之机,何必急在一时?”玉鼎真人心中叹气:关心则乱,这孩子,竟连这个都想不到了。
微微松了口气,杨戬微笑起来:“徒儿明白了。师父,那宝鉴我不借了——让戬儿先陪你下完这局。”

祭起云朵,杨戬踏上了回往天庭的路。海外一日,天上百天,而人间,却是百年。
自己这一去整整五天,那谴云宫中,可是五百多天,一年有余了呢。
心中砰然一动,脑海中一张美得不染尘世污秽的脸孔幽幽地浮了上来,——那个倔强的少年,已给可他足够的时间忘记过去,现在,也该习惯天宫的生活了吧?……唇边一抹悠然的笑意现了出来,杨戬忽然发现,自己很想再看见那双哀伤和热情交战的眼睛。

(十二)

目送海龟总管福伯慢腾腾的身影消失在云层中,篱转过了身。
远远的看着谴云宫里通明的灯火,他的心忽然狂跳了起来。已经很久很久,夜晚的宫殿没有点过如此明亮灿烂的灯火了。
什么人,能叫这黑暗了几百天的谴云宫的夜,重拾他和杨戬初来那晚的辉煌?……
站在正殿的大堂上,篱有那么一刻停止了呼吸。
杨戬。……高高坐在那正中的,是杨戬。依然是冷如刀削的面容,深沉淡漠的眼光,和在龙宫相见时并没有不同,却让篱的心忽然充满了满涨的柔情和酸楚。
他回来了。……虽然始终相信他会回来,可经过了五百个日夜后,再见的喜悦和惊讶仍是不能承载。
杨戬静静起了身,穿过群群侍卫宫女,来到了篱的面前。抬手轻轻捉住了那尖尖的下巴,看着那微微红肿的娇艳双唇,半晌不语。
被动地,篱抬高了眼,望着他。
“回来了?……”杨戬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那握住篱下巴的手忽然加大了力,痛得那手中的人一阵微微一颤。
“是。……你……也回来了。”篱有点失神,完全没有看见一边匍匐在地的玲珑张大了嘴,眼中盛满的担心。
“很好,你总算记得回来。”杨戬冷冷一笑,口中吐出的话却似一把刀锋:“再不回来,我就要带兵去龙宫捉奸了。”
篱没有说话,又或者是没法子理解这样的话。怔怔看着眼前那高他一头的男子,他忽然在那眼中发现了一种熟悉的东西,是那个晚上似曾相识的轻蔑。
“听说这一年多,你似乎没照着我说的话去学着忘记,倒是把和旧情人幽会的地方换到了我谴云宫的床第间?”杨戬的话轻描淡写,却让一股寒意透进了篱的全身。
不。……怎么可以总是这样?
深吸了一口气,篱眼中热切的光芒隐尽了:“殿下,龙宫三太子是我的故人,更是篱的表亲——时常往来天宫看望,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挺直了脊梁,他面上是隐约的骄傲:“殿下如此出言,羞辱的不是篱和敖丰,是殿下自己。”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杨戬阴沉沉一笑,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几个宫女:“把你们刚才招认的话再说一遍吧。”
立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几个宫女“扑通”跪了下来:“殿下……篱公子他和龙宫三太子差不多三两天一见,这一年多来从不间断,有时……三太子还在宫中篱公子房中过夜,……同榻而眠。”
篱的脑中“嗡”了一声,忽然得,发觉自己的心在下沉。
“她们有说谎吗?”耳边,那人轻轻问。
“没有。……”篱木然道。
“那敖丰不过几日没来,便忍不住寂寞了?篱——你还真是个热情的小东西。”杨戬淡淡道,转手指向了另一边阴暗的角落:“热情到连我这宫中的宫女,都被你的真心感动了。”
惊讶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篱震惊无比:堂前一边的石阶上,浑身鞭痕的玲珑背上仍不停地渗着鲜血。
看着他,玲珑微微啜泣起来:“篱公子,……你为什么要回来?”
“玲珑姐姐?!……”篱扑上了前,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娇弱的女子。回过头,他的眼中全是不信:“你做什么?”
“这是她自找的。”杨戬冷笑:“既敢送我杨戬的人去和情人私会,怕也是心中把我当成了个笑话。”
“殿下!奴婢绝不敢。……”玲珑一颤,匍匐下了身子:“只是奴婢见殿下久久不回,又觉得那三太子是真心对篱公子……”
“住口!”杨戬忽然截道,脸上一片再压不住的怒:“把这个满口胡言的奴才给我打拦了!”
“不要!”篱叫了一声,扑到了玲珑身前,护住了她。转头看着那高高在上,一年多不见的男子,忽然觉得竟是如此遥远的陌生。
“殿下……”他低低叫:“你是天朝之神,是这宫中之主,要做什么,本无人能阻。所以——你更要处事公正。”
“公正?”杨戬眼中一派轻蔑:“告诉我——你心中的公正。”
“别为难她,你不过是不满意我。”篱淡淡道,心里无边的失望涌上来。“既然在殿下心中如此不堪,篱也没面目在留在此处。就此拜别吧……当日龙宫中解围之恩,日后有缘再还。”
转了身,他欲行的修长身躯隐约透着骄傲和坚持。
静静看着那便欲远去的傲然身影,杨戬心中忽然恼恨得不行:这个小小的龙鱼混血的精灵,凭了什么可以这样把自己看做一个大大的笑话?
两道如枝闪电忽然凌空而起,交叉拦在了巍峨的大殿门口,阻挡了篱的去路。
默然看着那穿越不过的闪电,篱回转了身。
“当日在龙宫,可是你自己说自愿一去,生死不论的。”杨戬咬牙:“没有我的允许,你敢走?这谴云宫,就这样任人自来自往?!”
“殿下,篱本不是真的侍童,更不是卖身为奴。”篱漠然道。
“我若要你是,你就是了。”杨戬冷笑。
愕然看着杨戬,篱不再掩饰失望:“欺凌弱小,倚势压人,难不成是天上海中,再难改变的规矩?”
“你错了。那不是天宫的规矩,——是我的。”他咬了牙,劈手抓过篱的臂膀带向了怀中:“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我身世相似,我可以劈山救母、逼天帝收回成命,而你却只能逆来顺受?”
篱静静看着眼前那放大的傲然面孔:“为什么?……”
“不是因为我是玉帝亲眷,是因为我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神力无穷,变化无常;强大到撒豆成兵,神魔畏惧。”杨戬的声音低沉而傲岸。
“殿下……你定的这规矩,和天庭那一套,并无二致。……”篱看着他的眼光没有畏缩,是浅浅的蔑视。对视着那目光,杨戬将那彻底将他激怒的人儿向着后殿拖去:“来,让我告诉你另外一些属于我的规矩。”

……一路被反剪着手,篱觉得自己的手臂快要被那天神的力量折断了。危险的预感让他在路过那琼池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怀中装着那小青斑的瓶子远远扔进了水中。……
直到被重重推在那陌生的大床上,他才从单纯的一片疼痛中微缓过来。
四周景物奢华,不是自己的住处,应该是他的……寝宫了。
“我记得我临走时告诫过你,叫你忘了你的旧情人!”蓬勃的怒气不知怎么,竟似是冲天的烈焰,灼烧着杨戬素来冷漠的心:“这里是我母亲曾住过的地方,就算再忍不住,你也该好歹把腿夹紧些!”
蜷缩起身子,篱震惊地看着那怒气冲天、天神般英武的男子,这就是他一见难忘的人,这就是他日夜想念的人。……脑海中有些画面清晰地浮现,有关遥远如前世的海底,有关温柔在今生的等待,丝丝缕缕,不绝于心。
不行,这样不行,他怔怔地想。这是误会啊。可我为什么,要因为一时的骄傲放任这足以毁灭我的误会?……
困难地开了口,他直视着那冷酷的眼:“杨戬……听我解释。三太子常来天宫看我不假,有时过夜也不假。……可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亲,玩闹嬉戏……是常有的事。”
挣扎着,他一字字地道:“我从没和他有过任何肌肤之亲,从没有过。……”心中忽然被些热切的希望填满了,他幽深的的目光散着光华:“我……一直在等你。”
信我,信我。……他听着自己热烈而固执的心跳,从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渴望一个人信任的眼神。

(十三)

“篱,你有一双极会骗人的无辜眼睛。”沉默了似乎有天荒地老的时间,杨戬冷冷的唇中吐住一句。
欺身上前,眼光如刀般刺向了篱的领口下一片暗红的吻痕,慢慢举手,撕开了他微散的衣领。……雪白的胸前片片红肿的痕迹赫然在目,两点微微挺立的红樱绽放着诱惑的光泽,仍透着一场情事的痕迹。
“若不是这些,我怕我会真信了你。……”强压了一晚的不甘和恼恨瞬间涌上,让杨戬失去了向来自傲的冷静。将那满嘴谎话却面不改色的人儿压倒在床上,他的手强硬地撕开了篱身上所有单薄的衣杉。
“啊……”篱惊叫一声,忽然惊恐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那些吻痕,手无助地遮了上去:“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是我两位表兄做的,不是敖丰!”
“西海的太子们,还真是兄友弟恭。”杨戬怒极反笑:“篱——既然可以同时服侍三个,何不试试我?”打开了他的双腿,杨戬的眼中是篱从没见过的轻蔑:“保证我不会比你三位表兄来的差。”
口中念动了定身咒,杨戬重重扯下了床边的一片罗帐,双手一分,紧紧缚住了那再动弹不得的修长双腿:“今晚,我不想再看见你那条讨厌的鱼尾巴。……”
定身术解开的时候,篱被高高吊起的腿大大地分在了床柱两侧,……无法并拢它们,他的鱼尾将再不能变化出来了。
“杨戬,请你……。”篱的眼黑得象暗夜里微弱的星,闪着凄凉的光。
“怎么?”身上的人慢慢压了下来,是他难以承受的重量。
“……请你信我。”篱的唇轻颤,绝望地看着自己屈辱的姿势。
“篱,你不配。”简单而冷酷的几个字,粉碎了篱最后的坚持和期望。
撩开了下身的衣襟,杨戬胯下的欲望,早已和他的怒气一样,一柱擎天。……
埋首正欲残忍进入时,杨戬耳中忽然闻到一种尖细的破空之声。一道尖尖的长刺见风而长,闪着清冷骄傲的光,从篱的发间换到他的手上,劈面刺向了他正愕然抬起的额头正中。……
“啊!”杨戬大叫一声,额头正中一道耀目的银光忽然闪起,照亮屋宇。猛然翻身从那赤裸的少年身上重重跌落下地,他捂住了额头。
顾不上看他,篱手腕一挥,手中尖刺已划上了缚住双腿的罗帐。两声裂帛声响,他的腿自由地合在了一处,转眼间,那条骄傲无比的鱼尾幻化了出来。
再看向地上的杨戬,篱的脑中“嗡”了一下。……杨戬额上汩汩的鲜血初时如细流,转眼间却成了喷涌的血泉。……自己慌乱中刺中的地方,是杨戬额头中间的那条黑缝,而那里,是他那只通天神目的所在。
他是不是要死了?谁会象这样流血却不死呢?……纵然他是半人半神。
看着那不能让人置信的汹涌血流,篱忽然这样想,手中染血的鲸鱼刺无力地掉在了床上。

……什么时候杨戬踉跄着出了门,什么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惊呼,又是什么时候被冲进门来的几个侍卫架了出去,架到了什么地方,篱木木得几乎全不知道。
直到鱼尾被按进了一盆冰冷的水中,他才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冷战,恍惚着从失水的渐渐窒息中清醒过来。——动了动身子,他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海水荡漾的琼池边,灯火通明。不知何时,这池边立起了一根汉白玉的柱子,而他,正是被牢牢绑在了玉柱上。
赤裸依旧的上身被绳索捆绑得严严实实,双手缚在了身后。身下的鱼尾被放在了一个盛满了水的大木盆中,这样,他不会缺水窒息了。……
微微地挣扎了一下,他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一切,几个神色冰冷的侍卫和脸色愤怒的直隶将军,还有厨房那个圆圆脸的厨子和他手中长长的刀。……可是,他在哪里?
“杨戬……杨戬在哪里?”他喃喃问,看着曾见过几面的那位直隶将军,他不是总跟在杨戬身边的么?
“住口,你这个淫荡又恶毒的小小鱼精!竟敢刺杀殿下!”直隶将军恨恨骂道,走上前来,手中两根粗粗的金针在火光下闪着冷酷的光。“看我震住了龙筋,叫你连昏死也别想!”
没有给篱害怕的时间,那两根金针一左一右的扎进了他颈后的龙筋中,将他钉在了柱子上。尖锐无比的痛冲上了脑门,低低惨呼一声,篱死死咬住了转眼失去血色的嘴唇。
他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篱想,是因为自己杀死了那个人么?
“杨戬……杨戬死了吗?”他渐渐觉不出得颈上的痛楚了,只是固执地一声声问。
……没有人回答,因为有个冷冷的声音从远处人群中响了起来:“想杀我?你差了半分。”
看着那重新映入眼帘的冷漠面孔,篱忽然松了一口气:雪白的几道纱布草草地拦在了那宽阔的额头上,身上的衣衫也换过了,再看不到刚才汹涌的血迹。
“失望么?”杨戬踱到了玉柱前,死死看着灯火下脸色苍白如纸的篱。——从降生到现在,他身经百战,降魔无数,而这个小小的鱼精,是第一个让他流那么多血的人。
轻轻战栗了一下,篱痛楚的低语不象辩解,只是陈述:“我不是……故意的。”
慢慢将口凑近了篱的耳边,杨戬冷冷问:“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额头是我所练九天玄功的罩门?……”
罩门?……篱困惑地回望着他慢慢冰冻起来的眼,也就是说:自己是真的刺中他最脆弱的地方,堪堪差点要了他的命了?
“你……没事了?”他张了张嘴,困难地轻声道。
“没事了。”杨戬的声音似乎很温和:“可你若再不把你的腿变出来,回到床上张开,你就有事了。”
篱怔了怔,大大的眼睛里的焦急和怔仲淡了。静静看着杨戬半晌,忽闪了几下,认命般地闭上了。
看着那沉默的表情,杨戬觉得自己的额头又在隐约跳动,疯狂的疼了起来。咬着牙,他退了后,坐上了一边宽敞舒适的椅子。
“这么喜欢变成鱼,那就付出鱼的代价。”转眼看着那一边待命的圆脸厨子,他捂住了跳痛的额头:“你的刀功,是膳房中最好的?”
那厨子打了个哆嗦,慌忙举起了刀,走到了篱的身前。
……长长的厨刀反了过来,刮鱼鳞——只要用刀背就好。
第一刀从腰线落下的时候,整整一排金光闪闪的鳞片纷飞着散了开来,有些落在了琼池的蓝色海水中,有些掉在了凉凉的池边石地上。
惨厉的声音只出口了半句,就哽在了篱的口间,再发不出了。拼命扭动着无法动弹的身体,静静垂落的鱼尾忽然猛地拍打着身下的水,篱突如其来的的激烈反应让那拿刀的厨子吓得忽然抖了手。
半天那缚在柱上的人儿渐渐停止了挣扎,不再动了。……池水中忽然有只小青斑猛然跃出了水面,惊恐无比地看着这一幕,落了下去,又拼命地再跳了出来。
转身的刹那看到了杨戬的面貌,忽然张大了小小的嘴巴,似乎是认出了什么,惊呆了。
听见了那扑通不断的水花,篱睁开了眼。
“下去吧。……不要看。”他喃喃低语。
知道这痛虽然可怕,却是死不了人,厨子狠狠心,再次举起了刀。
鳞片飞扬,如秋天里银杏树随风阵阵飘落的金黄树叶,有种凄艳的美丽。
不过几刀之后,那少年已经痛得再没了挣扎的能力,只是每每当刀锋一次次落下的时候,才微微痉挛一下,显示着被震住龙筋的他完全不能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好象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可等到将眼前那少年下身一侧的鳞片终于刮尽时,谴云宫的厨子却觉得浑身冷汗,象是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冬季。
犹豫着看了看身后神情始终不变的殿下,他的手颤抖着翻过了篱的身体,另一侧,整整还有一千八百片龙鳞闪着骄傲的光。……

(十四)

“住手。……”听到这句,那厨子如释重任,双腿却再撑不住“扑通”瘫坐在了地上:尽管在先前的酷刑中,那少年只是微微痉挛着,除了缚在身后的十指张了又握,握了又松,再没能发出初时那惊天动地的挣扎响动来,可那毕竟是宫里和自己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篱公子,并不是盘中待烹的鱼儿啊!……
起身立到了那紧闭双目、一动不动的人儿面前,杨戬清楚知道他清醒着。
“不想这么痛的话,你知道我要看见什么。”他的语声轻,却冷酷。
柱上的少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不知是冷汗还是溅起的水花。半晌那睫毛轻轻一颤,因巨痛散了焦距的眼睛慢慢睁了开来,失去了以往夺人心魄的光彩。
杨戬冷冷看着那黯淡的眼睛,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类似痛苦的感觉,却无从分辨。
慢慢转开了眼,篱不再迎接那道让曾让他牵挂不已的眼光,失神地望着身下那被自己拍翻半盆的清水。……神智已经痛得辩不出东西南北,可却怎么也昏迷不了。
没有了这盆水,就可以死去,不用受这再也无法承受的巨痛了么?……
可以么?……用尽了身上忽然聚起的力气,他用鱼尾拍向了盆侧的木沿。……一声轻响,木盆应声而翻,水花乱飞,很快流淌开来。
轻轻松了一口气,篱静静等待着熟悉的窒息慢慢淹没上来,带他出这凌迟的无边巨痛。
无法忍受这自做主张的忽视,杨戬伸手捏住了他的下颌:“想死?——我还没允许。”
无助地张了张嘴,篱好象想说什么,却发不了声。
杨戬不语了,只是耐心地等待着。终于,篱的唇动了动,似乎积攒了些力气:“杨戬……?”一滴汗水慢慢从眉梢滑落下来,经过他的俊眉修目,落在地上。
看着眼前满脸冷酷和残忍的人,熟悉的眉眼,英俊的容颜。……他困惑地凝住了眉,心里一片恍惚:“我告诉过你,我……喜欢过一个人。”
杨戬不语,冷冷看着那慢慢光彩焕发起来的眼。
“他高大英武,卓尔不群。……他……武功盖世,天界无敌。……”篱微微一笑,似乎回想到了和那个人初见的时光,觉不出身上的煎熬了。
“敖丰救不了你。”杨戬忽然有了丝狂燥:“你喜欢的人现在救不了你!”
“敖丰?……”篱困难地吸了口气,想摇头,竟动不了。
“不是他啊,……是另一个人。”他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自己也听不见。
“还有别的人?”杨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冷笑起来:“他是谁?”
看着他,篱黑深的的眼中神色是忧伤,更是失望:“他……比你好一百倍。”
“我明白了——所以你这样地想杀了我。”杨戬点了点头,神色渐渐平静下来。
摆了摆手,篱被从柱上放了下来,单薄的身子静静伏在了琼池边。
“这琼池是被敖丰换成海水的?”杨戬的声音冰冷得象是来自深海:“篱,有这池水,你死不了的。”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幽蓝海水,篱的身子忽然忍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不敢相信的慢慢抬起了美丽的眼。
“最后给你一个机会,回到床上去,疗伤如神的琼浆露等着你。……”捕捉到篱眼中的惊惧,杨戬淡淡道。
“杨戬……”地上的篱轻轻张了张嘴。
杨戬俯下了身,自信满满地微笑了:不需要真推他下去,这恐惧足够吓倒这不知好歹的小鱼了吧。
篱看向他的最后一眼,不再有忧伤,只剩了淡然的轻视。绝望地闭上眼,他发住了一声含混的低语:“看着我。……”
原本神情木然的几个侍卫看着池水中忽然滔天而起的水花,看着殿下忽然震惊无比的神情,脸色也悄悄变了。这么自己滚进了咸冷的海水中,虽然不会再失水而死,可那个篱公子浑身的伤,倒真象是一条被腌着的小鱼儿了。
篱熬不住了。……不再有那冷酷的金针镇住他的龙筋,现出半龙半鱼的原形昏迷过去——是一件再容易不过、也再美好不过的事。
被篱搅乱的池水渐渐平复了,有细细的血痕飘在水面,很快散了开来,看不见了。惊慌不已的鱼虾团团围在了水底的篱身边,似乎不明白那常常微笑着和它们一起戏水的少年为什么变成了半龙半鱼,这样静静卧在了红色的江篱丛间一动不动。
那条小青斑看着篱身上累累的伤痕,疯狂地游曳着,拼命地用嘴唇吻着篱毫无生气的身体,一下又一下。
得不到回应。……
……
阳光从东边升起的时候,谴云宫一如既往的安静。
金黄的光线穿过窗前盆栽的瑶草,斑驳地落在室中大大的浴缸内,和水下一片闪动的金光交相辉映。一条小小的金龙静静盘卧在那仅够容身的浅水中,下半身的鱼尾有整整一侧满布着伤痕,失去了那显示着拒绝姿态的鳞片。
很久以后,水花轻轻一动,水下那小金龙的眼睛微微睁开了。大大黑黑的瞳仁藏在一条小缝中,如蚌壳里只露出一点光芒的黑色珍珠。
“篱公子?你……”旁边浅睡的玲珑惊醒了,惊喜不已地望着水中的小龙。
小龙微微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身体开始一点点颤抖起来。
“篱公子,痛的厉害么?……”玲珑眼中的泪花闪啊闪,终于掉了下来。
小龙没有说话,茫然的挣扎着看了玲珑一眼,好象痛得认不出人了。半晌身体的颤抖渐渐激烈,搅乱了一缸清澈的浅水。
“篱公子?……你怎么样?”玲珑惊慌起来,无措地看着他。
篱抬起了眼,似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玲珑姐姐?……求你……求你……”
他低低地喘息:“帮我把水盆打翻,……我……我动不了啊。”
“不要!”玲珑“哇”得哭出了声:“听他们说,七天以后你的鳞片生出来,就好了。你昏迷了三天啦,只要再熬过四天……”
看着篱那痛苦得几近涣散的眼神,她说不下去了。
篱不语了,还要四天?……这样的痛还要四天?绝望地想动一动身体,可哪里有力气呢?
半晌,一度安静下来的屋子里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撞击声,象是有什么东西碰在了木质的器皿上。
“砰”的一声,房门开了,玲珑满脸泪光的冲了出来,正撞在一脸阴霾,不知何时立在门外的男人身上。
“殿下!……”玲珑惊恐地收了脚,忽然醒悟过来,直直地跪下了:“求殿下开恩吧,篱公子他实在痛得不行,正拿龙角撞盆边呢!”
杨戬的脸色似乎微微变了变,举脚进了门。
站在木盆边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水中浑身发抖的小龙。感觉到那忽然的压力和投在水面的阴影,篱慢慢抬起了头。……
对上那焦距涣散却依旧干净的眼光,杨戬很清楚地听见了自己的心狂跳了几下。
这算什么?他忽然暗恼不已:明明是不过给这淫荡又善于说谎的小鱼精一点应该的惩罚,谁叫他竟敢真的刺毁自己的天目?……可为什么那些宫女侍卫的神情倒都象是不忍得很,就连现在的自己,竟也有了类似心痛和后悔的错觉?!
“等他认个错,就把这个给他敷上吧。”他淡淡道,终于从身后拿出了那个握了良久的玛瑙瓶。

(十五)

“等他认个错,就把这个给他敷上吧。”他淡淡道,终于从身后拿出了那个握了良久的玛瑙瓶。
看着那瓶中淡绿色的汁液,玲珑惊喜地张大了嘴:大殿下枢羿送来的琼浆露!那是以前篱公子刚来时用过的琼浆露!……
慌忙接过来,玲珑看着篱的眼光急切无比:刺伤殿下这么大的罪只要认个错就完了,已经是大大的台阶儿啊!
可能是因为疼痛太熬人,水中现出原形的小龙一动不动的,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又淡了。微微垂下了头,眼角有两点微微闪亮的光芒慢慢变大,凝结成了两颗晶莹温润的珍珠,悄悄掉落在浅清的水里。
玲珑的心跳了一下,不好的预感升了起来。惶急地挡在了盆边,她哆嗦着唇:“殿下,他……是又疼昏过去了,所以不能开口呢。……”
杨戬盯着水下那微微颤动的眼睫,昏了?……才怪。
望着那水中闪闪发光的珍珠,那光芒忽然刺到了他冷漠的眼。杨戬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龙宫初见时,这少年眼中的热切情愫。
半晌慢慢松开了拳头,他点了点头:“我想也是。算了……我想他也得了教训,知道错了。把这个给他用上吧。”
转过身去正要离去,身后水中,一声含混的轻语低低传了过来,细微得象是用尽了说话人的所有力气,却字字清晰:“我没有错啊。……你才……错了。”
冷冷地愤怒转身,杨戬发现了一件再清楚不过的事:他一向自以为傲的、运筹帷幄的冷静,总是很容易被这条小龙鱼的一句话、一个眼神击得溃不成军。
“那就不要用,熬过这剩下的四天吧!”大步走到那盆前,他忽然举起了手。手掌起处,带着股劲风击向了水下那小龙的后颈。……不再挣扎,不再吐出倔强的话语——篱重回了昏迷。
看着杨戬冷哼了一声摔门离开,玲珑长舒了一口气——让殿下这么一怒打昏脱离巨痛,对篱公子来说,倒是再幸运不过的好事吧。……
站在庭院中,杨戬半晌不动。
“直健,……有没有人对你这么好?——象那条蠢鱼对敖丰那样,连命都可以不要?”他看着天边的云霞,忽然问向了跟随多年的忠心部下。
“没有吧。……”身边的直健将军愣了愣。
“所以能放走篱这样的人,那敖丰必然是个没心的蠢材。”他淡淡道:“跟我去西海。”
“是,属下这就去点齐天兵天将。”
“干什么?”杨戬皱起了眉,立时又松了开来——眉间天目的伤,还在不时跳痛。
“殿下不是要去西海兴师问罪?……”直健将军呆了一呆。
斜斜扫了他一眼,杨戬刚平复的心又翻滚了:怎么自己看上去很象一个急着去捉奸夫的妒夫么?!……
“我去海底随便走走,要带兵将把我要找的人吓走么?”他冷冷道,好不容易压下了火。

立在波平如镜的西海边,杨戬的心慢慢起了温柔的涟漪。那只小小的龙鱼精算什么?有什么必要在意那忧伤却充满欺骗的眼、美丽却廉价的珍珠眼泪?
那敖丰算什么?有什么必要忽然对他起了嫉妒和不甘的心情?——这深深海底,才是他一心想找寻的人的所在。——那个人有温暖的唇,长长的发,还有同样不差分毫、不求回报的心,天上人间,却不知他何时才能重遇见这个人?……
威武的天神行向海中时,碧涛忽然自动从旁而分,默默让出水路来。

……两天了,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被疼痛片片撕扯着的篱很少再有长时间的清醒。
“篱公子,我给琼池里的鱼虾们喂过食了。那条小青斑一直不太肯吃东西,不过今天听我骗它说你已经用了琼浆露,就安静多了。”玲珑看着水中闭目不动的篱,轻轻道。
知道他刚刚醒了,便想不停地说话引他分散些注意,心里却是一片忧愁:要是他知道今儿殿下路过琼池时,被小青斑忽然从水中跃起死死狠命咬住了手指,不知该多担心那重情义的小鱼呢!
“篱公子,我……这就把殿下留下的药给你敷上,好不好?”她眨了眨眼,犹豫道:“呆会儿殿下若再问,我就说你已经认过错了,……我知道你脾气倔,又不要你亲口说,你只要不出声否认,成不成?”
篱的眉宇轻皱了起来,睁开了眼。
“玲珑姐姐……”他攒着力气:“别担心,我……快好了。”
“鳞片长出大半了是不假,可若再惹恼殿下,你道他不会再活剥了你么?!”玲珑急气交加。这个人,怎么就看不清情势呢?
篱不语了,身子却微微颤抖了一下,荡动了微微波纹。
“再说了——你那一刺把殿下修炼千年才开的天目伤得至今不愈,根本就无药可医!若是真的毁了,殿下杀了你也是常理!”
篱怔怔看着她:那能观千里、可辩妖魔的天目,真的再好不了?……
“听我说……”玲珑咬了咬唇:“殿下以往也宠幸过很多花妖狐仙什么的,都是一夜就罢了的。你……”小侍女的脸有点红了,踯躅了一下,终于道:“你就从了他一次两次,没准他很快腻了,放你和三太子相聚也不一定啊!”
闭了眼,篱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我就是……不想那样啊。”
“那你想要怎么样?”玲珑急了:“你以为就凭三太子能救你?老实说,——就是西海王和玉帝亲自出面,殿下想不买帐也就不买了!”
篱静静卧在水中,好象在想着什么,又好象在忍耐着身上锯齿慢划的绵细苦楚。
“我不过是想知道……什么是两情相悦。”他的眼睛折射着潋滟的水光,透明得象是纯净的水晶,忧伤而固执:“想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玲珑不再说话了,这个篱公子……对那敖丰还真是痴情得紧呢!
室中静了,篱似乎又陷入了昏沉。直到一阵熟悉的清风响起,伴随着玲珑一声短促的惊呼,他才恍惚地半睁开了眼。
敖丰。……
神气活现,全无疲态的西海三太子敖丰。
大约是被越窗而入直接映入眼帘的景象吓到了,敖丰直接呆在了那里。半晌惊叫了一声,狂冲到了那牢笼般委屈的木盆边,想要去扶篱起来,可看着水下那刚生出大半鳞片的鱼尾,又火烫般地缩回了手。
“篱……篱!”他张口结舌:“你怎么了?!”
糟了啊。……篱苦恼地想。
“敖丰……”他微弱地低喃:“你不是去西天取经了么?怎么……怎么?”
“取经只要三年,我早回来了啊!”敖丰惊疑不定地望着他的身子:“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
三年?……对啊,倒忘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呢。原来自己昏迷的这几天,敖丰已陪着那只猴子历遍了穷山恶水,打遍了妖魔鬼怪,安然回来了。
微微笑了笑,篱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虚弱的象水中浮萍:“取经——好玩么?……那孙悟空一路上有没有……欺负你?”
“别管我!”敖丰暴躁起来,转身抓住了玲珑大力摇晃起她的肩膀:“你说!”
“三太子!……”玲珑的表情古怪而难过:“你快点走吧,让殿下来看见……可就什么都完了!”
“殿下?”敖丰怔了怔:“那个三只眼他回来了?他为什么……”
“篱公子做错了一点事,惹殿下气得不行,就……”玲珑呐呐道,存心隐瞒了原由:这三太子好象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呢,可怎么好啊?
“做错了一点事?!”敖丰惊怒地瞪大了眼:这么善良无害的篱,能做出什么事要受这种酷刑?!
想到自己曾受过的那种锥心刺骨,心里忽然颤得不行:自己当初可是服了一整瓶的护心丹,事后又被灌了不知道多少灵丹妙药才熬得过去,篱在这里受这种刑罚,哪会有人象娘亲和父王一般对他精心呵护?……
“杨戬!……”伴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狂吼,敖丰踢开门冲了出去:“你给我出来!”
真的糟了。……听着宫中响彻屋宇的阵阵叫骂,篱一阵急气害怕。挣扎着想从水中站起来,鱼尾扫过盆边的刹那,一阵巨痛将他拖下了昏眩。
再醒的时候,天色已是暗沉。点点的星光已经悄然露头,看着窗外明亮的长庚星,篱半天才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切。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安静如昨的宫殿象是预示着某种不详,让他身上一阵冰冷。
如果……如果敖丰死了,可怎么办呢,他忽然想。

(十六)

挣扎着,他想变回人形。鱼尾刚分开的瞬间,钻心的烈痛从腰部以下所有的部位闪电般袭上全身,他“扑通”瘫回了水中。
灯火,忽然亮了。……
玲珑慌忙地跑了过来:“篱公子,你做什么?”
不敢开口,却终究要开口。“敖丰……在哪里?”
“他……”玲珑咬住了唇:迟早被他知道,又能隐瞒几时?“三太子发疯了般找殿下,把谴云宫砸了个狼籍遍地。可正巧殿下不在,想来他是气没出完,又冲了去殿下在人间的灌江庙宇。”
天!篱茫然地看着玲珑:“然后呢?……”
“然后三太子他不分青红皂白将庙中神像砸了个稀烂,又掀翻了所有香炉神案——可却让赶到灌江的殿下截住了他。”
震惊地强撑起恢复了人形的上半身,篱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敖丰……怎么可能在他手中有任何胜算?
“现在呢?现在敖丰怎样?……”顺着玲珑犹豫的目光,篱茫然望向了窗外。
……琼池边那曾经让篱如入地狱的柱子上,现在被高高吊起的,是一条仍在不时胡乱扭动着的小白龙。是敖丰!
“殿下有没有说——准备怎样?……”声音出口,篱才发现颤抖嘶哑得不行。
玲珑不说话了。……谁知道殿下的心意呢?从来都只觉得这威武的殿下虽然冷漠,可对人却还算好的,可看昨儿对这篱公子的狠劲,却又陌生得很。
听不见玲珑的回答,篱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么大的冒犯,是准备也剥了他的鳞片么?还是抽筋剁爪呢?……无论是哪种刑罚,那是娇生惯养的敖丰,最爱天上海中四处遨游的敖丰啊!
他会真的这么做吗?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柱子和柱边幽蓝的池水,曾经身受的种种提醒了他,篱打了个大大的激灵——那个人,会的吧?
“玲珑姐姐……求你件事。”他慢慢道,声音木然:“帮我把殿下请来吧。……说我肯认错了。”
“哦。”玲珑的心跳了一下,不敢去想那隐约的意思。

灯火通明的正殿,直健将军进门回道:“殿下,属下已将那西海三太子锁在柱上,见他口中总是叫骂不停,便将他的嘴堵住了。”
“也好。先吊他一夜吧。”杨戬冷冷点点头:性情卤莽,本事不济,便只是生了副俊俏的外貌,就是这人,也值得那条死心的小鱼一往情深?
“那……明晨呢?”直健将军道。
“明早放下来,拿捆仙索绑了送到西海王那里,将他所为一一陈诉就好。——再说一句若下次再犯,就请西海王莫怪杨戬代为管教了。”杨戬道,不耐地拿起了手中的书卷。
“殿下。……”殿门外,小侍女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篱公子央奴婢来说,他知错了。”
愕然抬了头,杨戬皱起了眉。
起身来到了篱住的偏殿,跨进门的那一刹,杨戬掩盖起了心里的悸动——这些天连着在西海海底流连逡巡,竟是……一直没再敢踏入这房门。
“除了认错,可还有事?”他的眼光有意无意地扫向了那水中长出大半的鳞片,转而盯住了那苍白面孔上两汪漆黑的深潭,语声平淡。
篱怔怔看着门外冷冷跨入的人,心里一片空白。
“求殿下放过敖丰吧,他……只是不懂事。”他慢慢地开口。
“论到不懂事,他不及你。”身前的语声悠闲得很,象是说一件再平常的事。
篱轻轻颤抖了一下,眼光变得幽深而迷茫。转眼望着面前神色傲然的男子,他细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绝望地看向自己的身体。
水花一闪,盘在盆中的鱼尾慢慢分了开来,重新变成了笔直修长的双腿。没有衣物遮掩,片片椭圆伤痕间雪白的肌肤仍美好得惊人。
意识到这样的全身赤裸意味着什么,篱屈辱地不再看向自己。
“放过他吧,我现在……懂事了。”
静静看着那充满邀请姿态的侗体,杨戬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象是在被什么慢慢地烤。不是欲火,是愤怒。
“篱——我很想要了你是不假,可我杨戬还不必、也不屑用另一个男人来威胁你。”他冷笑道,转身欲去。
“不是。……是我知道错了,和敖丰无关。”身后,篱挣扎着道,慌乱地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看着被自己打横放在里间床上的篱,杨戬的目光终于因欲望而渐渐灼热,却若有所思。
“没有人逼你。”他淡淡道:“我今晚要了你,明天可能依然会杀了敖丰;也可能今晚你不侍奉我,我明天照样放了他。”
“是。……是我求殿下。”篱紧闭着的双目微颤着。
身上,杨戬俯了下来,衣物下摆蹭上了他的腿,冷汗开始细细渗出。下半身裸裎在光滑的丝褥上,那丝绒般细腻的摩擦此刻成了粗糙的砂纸,远比在水中痛苦千倍。
再这样下去,会昏迷的吧?“殿下……”篱忽然低低地叫,心里满是绝望:“用金针……震住我吧。”
觉察到他越来越频密的颤抖,杨戬慢慢停了除衣的动作,声音平平的:“痛得厉害?”
“不很厉害。……”篱强撑地答,不欲触怒这手握生杀大权的男人:“我只怕……扫了殿下的兴。”
夜暗了下来。室中灯光明亮,杨戬看着那在烛光和夜明珠照映下渐被冷汗浸湿的年轻躯体,心中一阵翻滚:仍是这样宁肯被金针震着,也不愿开口求那琼浆露?……
桌上摆放了多天的玛瑙瓶终于被扔到了床上:“敷了。”
篱不再拒绝,沉默着打开了那细颈的瓶盖。……

“杨戬,吻我。……”当那火热的刚硬终于霸道地抵住他未经人事的秘处时,篱忽然恍惚着想起了那个深海中浮沉的吻,喃喃讫语。
那可能是他最后的筹码吗?当一切都失去希望和控制的时候?
“篱,你又忘了叫我殿下。……”身上的人淡淡道,在引而待发时仍不失冷静。
象是一只美丽矜持、正在被撬开壳的扇贝,他被强行展开了。……被一举进入的裂痛撕开时,篱忽然自嘲地想:看来对于龙族来说,的确没什么痛比得上褪鳞的——即便是这样的侵犯,即便是这种截然不同的深深钉入。
何况,有什么痛比得上心的裂开呢?……
既然知道那琼浆露是灵验无比的仙药,可以让篱的失鳞旧伤瞬间化于无形,杨戬那带着惩罚性质的侵略并没有带丝毫的怜香惜玉。
不知多久,似乎只是浅尝辄止,杨戬便感到了些莫名的意趣索然。毕竟是在海中游泳了多年,篱那柔弱的身体中蕴涵的柔韧强度是惊人的,甚至在他如此霸道的索要下也不过浅浅昏迷了片刻而已。起身从那一直温顺忍耐的人儿身上抽离,他仔细地看向了篱。
一向深深吸人魂魄的眼睛是闭着的,不再象往常一样散着纯真温良的光芒,也没有了偶尔一见的固执和漠然。挺立的鼻梁下,那原先苍白得失血的双唇虽一直没受到任何照顾,却仍因为这激烈而残酷的情事泛出了淡淡血色,微微颤动着,象两片暗夜里悄然绽放的脆弱花瓣。
象是受了什么莫名的诱惑和吸引,杨戬忽然有阵失神,想起了方才那难得一见的温柔邀约。慢慢低了头,他的唇俯向了那楚楚可怜的唇瓣。
完了么?……篱慢慢睁开了眼,木然地望向了近在唇际的面孔。
……似乎是偷吃被抓的孩子一样,杨戬忽然感到了丝尴尬。那即将到来的吻停在了距那唇角不到一寸的地方,缓缓地收了回去。
静静看着他,杨戬开了口:“从今以后,一心一意跟了我吧。那个敖丰,既然能由着心爱的人被兄长欺辱,——便说明他配不上你。”
顿了顿,转了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和:“以后,只要你不再三心二意,我没有什么理由再伤你罚你。”犹豫了那么片刻,他的眼光深沉了:“……或许,我会比敖丰更疼你。……”
“好。……”篱微弱地答,难得的顺从。眼中隐约现出了丝怯生生的恳求:“那可不可以……求殿下先……先放了敖丰?……”
总是能轻易激怒自己啊,杨戬在心里轻叹了一声:若不是为了救那个人,这敢伤他若此的倔强小鱼会主动张开双腿?!
胸中莫名的怜惜转瞬熄灭,杨戬半晌不语。忽然冷笑一声,看向了篱:“还没有完,让我们继续。”

(十七)

强硬地展开了篱的身体,杨戬冷酷地让欲望停在了那秘穴前,微微一挺:“……这回,拿出你服侍三位表兄的热情来,我不想再对着一条死鱼。”
篱颤抖着,转过了头,无助地不知应对。
忽然地,疯狂的泪水终于在无边的屈辱和绝望中绝堤,默默无声地滑落在枕畔鬓边,转瞬化成了串串璀璨温润的珍珠,让室中硕大的夜明珠也失了刹那的光华。……
惊讶地看着那闪着光彩的珍珠,杨戬心中一片挫败:这样的眼泪,没在他被剥鳞时见到一颗,现在却无声地闪着讽刺和控诉般的光!……
“不准在提到他们时流泪!我不想看到!”他阴沉地道。
回答他的是流得更加急促而汹涌的泪珠,转眼间,颗颗滚动在遍布着丝丝血迹和浊液的云丝被褥间,如同夏日荷叶上晶莹的露珠。
“啊……不要!”床帏间忽然发出的惊悸低呼里,在身上那男子一个残忍的动作下,有了今夜第一抹惨厉的意味。一直忍耐顺从的少年惊恐无比地挣扎起来,弹跳着,却又喘息着跌下,真正象是一条无助而绝望的鱼了。
……
清晨,还是到来了。回身看着黎明晨光中床上昏迷着的人,杨戬沉默了良久。或许是因为一夜纵欲的缘故,向来在清晨神清气爽的他眼下有了极少见的黑晕。
任意弯折的各种姿势,恶意挑逗的一再撞击,打开延展到最大限度的把玩,……震怒后,那是连杨戬以往也不曾尝试的迷乱和疯狂。
似乎轻轻叹了口气,他恍然想起了凌晨时分的浅睡中,那个短暂而奇异的梦。……和这些天相似的梦境一样,他重回了那一夜的海底。唯一不同的是,以往梦里面目模糊的那个人,换上了身边这熟悉的容颜。
怔然半晌,他方起身穿好衣,唤进了玲珑。
……
傲来国,花果山。
依然是丹崖怪石,削壁奇峰;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一股瀑布清泉飞天而下,在阳光下如白虹闪动。
“孙悟空,你给我出来!”一道清风倏忽落地,化成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冲着那瀑布内隐约洞口大叫,不是三太子敖丰又是谁?
无人应答,一群猴子吱吱叫着冒了出来,忽然涌上前来将他围在了中间,捉手抬脚,片刻已是缠得他手忙脚乱。
一个不留神,一只小金丝猴臂中的野藤忽然绕上了他的双腕,藤蔓忽起,正将敖丰双手越缚越紧,几只猴子大喜,疾风般扑上前去,嬉笑之间,已将方才还神气不已的龙宫三太子牢牢得四肢大张着吊在了空中。
“你们这群臭猴子!……”挣不开身上野藤,敖丰急气交加:“叫你们主子出来!……”
“找我么?”水帘一掀,一个身影悠悠露出半个头来,顶着一头金光闪闪的密发,眼神闪烁,似邪气又似纯真。
瞪着那人英气逼人精光闪动的眸子,敖丰怒气冲冲:“臭猴子,放我下来说话!”
“啧啧……还以为现在没了师傅做靠山,你该学乖点,谁知道还是一样脾气暴躁。”那男人似笑非笑纵身一跃近了前,举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起码叫一声大师兄吧?”
“哼!”敖丰冷哼:“有你这样成天想着欺负师弟的大师兄?”
不说“欺负”二字还好,一说那男人忽然怒气横生,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好,我们就来算算这五百年你欺负了我多少回,这十几年你又害了我多少遭!”
“孙悟空,你别冤枉我。”敖丰心虚地咧嘴一笑:“这些年你手能动脚能踢的,我哪里欺负得了你去?”
“你把师傅哄骗得服服帖帖的,哪次你一跑去诉苦,师傅不用那紧箍咒念得我头疼欲裂?”孙悟空再忍不住满心窝囊憋屈,怒吼起来。
“谁叫你总想骑我?”眼见那拳头一挥便要砸将下来,敖丰慌忙大叫。
“你变成匹小白马,可不就是被人骑的命,凭什么师傅骑得我就骑不得?”孙悟空撇了撇嘴。
“师傅是正人君子,他当然骑得,你这卑鄙下流的野猴子就骑不得!……”敖丰怒气丝毫不比他小,吼得更大声。
“我卑鄙下流?”孙悟空皱起了眉头:“你少满口胡噙,天底下有比我更光明磊落的人?”
“你不下流你第一次骑我的时候……”敖丰面如冠玉的俊脸忽然涨得通红,停了口。
“第一次骑你?还不是没骑稳就被你一蹄子撅了下来?”孙悟空挠了挠头:“我还没问你当初怎么那么大反应?”
“你还敢问?!”敖丰满面通红:“你干什么那里硬得象……”
愕然地打量着敖丰的脸色,孙悟空忽然狂笑起来:“你神经病啊?哪个男人早上起来那里不硬?……”
“要打你就快打!”三太子恼羞成怒:“少叽叽歪歪!”
“好!”孙悟空冷笑,露出一口雪白森亮的牙齿,举手一挥划断了敖丰身上纠缠的藤枝,“扑通”一声敖丰重重摔到了地上。
欺身骑坐在他背上,孙悟空冲四周猴群吹了声口哨:“一边呆着不准偷瞧,我教训师弟呢!”
斜眼看着挣扎不已的三太子,孙悟空得意洋洋地按紧了他:“我正要逍遥几天再去龙宫揪你出来,和你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老帐,你到自个儿送上门来!”
“你听着,”敖丰咬住了雪白的银牙:“今儿来,我自然知道讨不了好去,本想要打要剐随了你。可你得答应我,揍完了帮我去救一个人!”
“哼,你想得美!”孙悟空冷笑:“你的忙我是不帮,这顿臭揍你照样得挨!”
“臭猴子!死猴子!”敖丰脸色变了,使劲徒劳的踢打着:“你当真不帮?”
“说不帮就不帮,哪来那么多废话?”那骄傲的男人甚是不耐。
“好!好——你够狠。”三太子咬着牙:“有种你就打死我,没种就趁早滚远点,少耽误我找别人!”
“这一拳揍你动不动拿倾盆大雨浇我!这一拳揍你拿石头劈头砸我!……”孙悟空怒叫,斗大的拳头终于落了下来,挥上了敖丰的背。
“啊——”惨厉的叫声从他身下脱口而出。
“这一拳揍你找群山羊在我洞边撒尿,这一拳揍你拿串香蕉吊在我面前一整天,又一脚踩个稀烂!……”孙悟空越说越气,拳如雨下,一刻不停的揍了上去。
“啊……哎呦!……哎呀!”凄厉的惨呼响彻山林,声动郊野。旁边参天古木上几只鸟雀被这惨呼惊得一声厉鸣,“扑楞楞”地蹿到了空中。
“闭嘴!少叫得鬼哭狼嚎的。”听着身下越来越凄惨的哀号,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不,现在是斗战胜佛的头开始疼:“我又没使真力,哪里有那么疼?!”
笑嘻嘻地回过头来,三太子的脸上毫无痛楚之色:“我不叫大声点,你怎么出得了这口恶气,怎么过得了这个干瘾?”
他还真以为我不敢了!孙悟空怒瞪着那顽劣无比的笑容:“把头转过去!”
“干什么?”敖丰挑起了斜斜的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就不舍得打了?”
强行地扭过了那俊脸按在地上,孙悟空重重一拳挥上了他的软肋:——这只恼人的小白龙,不把他揍成四脚蛇他也不用姓孙了!
闷哼了一声,真的冷汗从敖丰的鬓角渗了出来。昨天被吊了一夜,上午又被父王责打了几鞭,身上正酸痛苦楚难熬,这只臭猴子也来下手?!……捱着身上不再留情的重拳,他死死咬住了牙。
“不叫了?”身上的人停了拳头,冷笑。
“打完没?”敖丰回头恶狠狠瞪着他,心里忽然一阵气苦。
“你!……”看了看他额头的冷汗,孙悟空举起的拳头慢慢放了下来:“说声大师兄我错了,就饶你起来。”
“我呸!”敖丰恨声淬道:“有种你骑一辈子别下来!”
“一辈子就一辈子!……”
山林静静的,旁边偷瞧热闹的一只小狐狸从青翠的灌木丛中伸了伸头,好奇地看着忽然都没了话的两人。
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叶,孙悟空悻悻地皱了眉:“算啦——我打得手疼。”
冷着脸,敖丰踉跄了几步,站得稳稳的了。一言不发地闷闷摔开了背后伸来的大手,他转身便走。
“不要我救人了?”身后那人嘻嘻地笑。
回过了头,敖丰的神色是他从没见过的冷傲:“你不救我也没法子,我自己再去。明儿我被人打死了,你可千万别去收尸,我受不起!”
愣了一下,孙悟空跃到了他的面前:“还真气了?”歪着头,眼中有丝孩童般的内疚:“——真打痛了?说吧,救谁?”
“就怕你也打不过那个人!”敖丰冷冷地笑。

(十八)

谴云宫门前拱桥上,敖丰斜眼看着身边晚霞中金甲闪烁的男子。
“瞪什么?瞧我打扮得精神不服气么?”孙悟空嘻嘻地笑。
“呸!”敖丰冷笑:“我是瞧你那身从我们西海龙宫抢去的锁子黄金甲!”
“这抢字说的好生难听。”那男人笑得恶劣:“明明是当年四海龙王联手送我的礼物,你爹都没二话,要你心疼?”
狠狠剜了他一眼,敖丰怒道:“你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斗嘴的?”
哈哈长笑一声,金光晃处,孙悟空跃进了谴云宫的大门。手中金箍棒连动风声,一举击碎了殿门旁的石兽,直击得石屑纷飞,风雷四起:“三只眼,给你孙爷爷出来吧!……”

健步而出,杨戬冷冷看着殿中两人,脸上是傲然不屑:“手下败将,也敢言勇?”
“三只眼,上次和人斗得手脚酸软在先,才被你勾人暗算在后。”孙悟空哈哈笑起来:“你倒瞧瞧,今儿能不能再在你爷爷这占一星儿便宜?”
“杨戬!你把篱交出来!”敖丰怒叫,声音哑了:“你欺凌无辜,残害弱小,算什么英雄好汉?”
“敖丰,这世界本就是强者的天下。”杨戬淡淡道:“这次再来滋事,捉住了可就没吊上一夜那么简单。”
“你敢吊他?我还没这么欺负这条小蛇呢!”孙悟空皱起了眉,狐疑地转头:“怎么没听你说?”
“丢人的事说出来很有意思么?”敖丰俊脸通红:“杨戬,有本事你再冲我来,要是我知道你对篱下手,我杀了你!”
静静盯住了敖丰,杨戬的脸色充满霸道的不耐:“那条小鱼,原本还给了三太子也无不可——可既然当初在龙宫由他任人欺凌,怕也并非真心对他吧!”
嘲讽一笑,淡淡道:“何况他昨晚是我的人了,三太子从此忘了你的小情人才好。”
愕然瞪着他,敖丰和孙悟空都张大了嘴。
半晌悟出他话中含义,敖丰的脸色红了又青:“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对篱?……”
旁边有人脸色古怪地哼了一声,拦住了他的话:“三只眼,少说废话!交人吧,不然砸你这谴云宫一个稀里哗啦!”
……金箍棒劈头砸下时,电光石火间迎了上去的,是那把交战过三天三夜的三尖两刃刀。
重量相近,力气不差,谴云宫的地面,瞬间晃动起来。
“你缠住他,我去找人!”不再理睬刀光棍影横飞的场面,敖丰飞身向后殿便跑。……
不出几步,一群侍卫已冲上前来,慌忙拦住了他的去路。顾不上恋战,敖丰张口一喷,一道汹涌海水如柱般急冲而出,冲得那群侍卫盔歪甲斜,四散着倒了下去。

“篱!””轻车熟路地飞脚踢开篱居住的偏殿门户,敖丰的脚步顿住了。
“三太子!……”玲珑立起身来,惊讶不已。
怔怔走到床边不知是昏是死的人身边,想到刚才杨戬那傲慢却笃定的言语,敖丰又惊又痛:身上尚有那熬不过的巨痛,若真被那混蛋欺负了去,还有命在么?……
“篱?”颤着伸手试探着床上人的呼吸,他长舒了口气:谢天谢地!……
沉沉昏睡的篱被一阵轻轻的摇晃弄醒了。似乎是很难受似的,他一向黝黑灵动的眼睛看向敖丰的时候,有着敖丰不曾见的黯淡和呆滞。
“是你?……”仿佛很久才辨认出他来,篱忽然打了个冷战:“他还没有……放了你?”
看着那苍白脸上隐约的不正常潮红,敖丰心揪了起来:“我很好,现在找了人来救你呢。”
轻轻扶起了篱,他的手脚笨拙起来:“你能走么?我这就带你走藏起来,叫那个混蛋永远找不到你!……”
侧耳听着不远处惊天动地的打斗声,篱有点恍惚。
慢慢起了身,望向了门外似乎在想着什么,他半晌不动。
“敖丰,我好疼。……”他忽然低声道。
“我知道。”敖丰的眼圈红了:“我回去就求父王给你找仙丹灵药,你先忍忍。”
“不是身上疼啊,”篱喃喃皱起了眉,细长的手指抓住了心口的衣襟:“身上的伤早好了。……”
有点儿不知所措,有点儿小心翼翼,敖丰呆呆看着他:“那是哪里疼?”
转过了头,篱没回答他的话,半晌淡淡一笑:“敖丰,……我跟你走吧。”
那笑容却让敖丰没由来的心中一紧,怔了一下,慌忙搀住了他。

……站在西海上空的云朵中,望着远处挟风带云疾追而近的两个轰隆人影,敖丰的脸色变了:这只笨猴子,怎么就拦不住那个人!
“下海!那只三只眼就追不上我们了!”一把拉住了篱的手,敖丰急急道。
没有拉动,篱怔怔望着远处,手心冰凉。
一片云霞蒸蔚暮霭灿烂中,那是他最想避开的人。
许是匆忙迎战的关系,杨戬没有着战袍,身上是件再普通不过的玄色束腰长衣。猎猎风中,被激战中气流撞击的衣襟正飞扬飘舞,象是初见时在海水中舞动时那般,缠住了他的眼他的心。
光影闪动,交战的两个男人已飞到敖丰和篱身边。
晃眼看着那两只紧紧拉在一处的手,杨戬的脸色有丝阴沉,孙悟空却是一怔,晃了晃跳出了战圈:“等等!”
皱眉看着篱,他的神情有丝犹豫:“——我认识你?”
篱怔住了:有么?……这一头金发、眼神似邪似正的男子。若是见过,这般传奇人物怎会不记得?
“没有吧。”他虚弱一笑,摇了摇头。
果然是这般神武不群,飒爽不羁的一个男子啊,也配得上敖丰心心念念想着,为他吃苦受累了。
拍了拍脑袋,孙悟空忽然恍然:“五百年前我和杨二郎交战那晚,我见过你!”
脑海中灵光一现,想起了那晚眼光随着掉落的金箍棒望向西海,正记得有道人影随之破水跃入海中,虽有乌云蔽天遮月,可那闪电交织中,以他能望千里的神目,又怎会看不清这少年绝美面貌,矫健身姿?
篱讶然看着他,心中一痛,缓缓摇了摇头:“大圣认错人了。”
孙悟空愣了愣,不语了。
一边,杨戬和敖丰的神情都有点听不懂这哑谜的茫然。
半晌冷冷转向了篱,杨戬淡淡道:“不用想逃,你不会有容身之地。”
“你无耻!”敖丰抢着怒吼起来,正要接着怒骂,手被篱轻轻拉了拉。
“杨戬……告诉我一个不放开我的理由。”篱望着杨戬的眼光里是他熟悉的深沉哀伤,一如既往地,没有惧怕。
理由?……杨戬默默不语,心里有刹那茫然。
渐渐他的目光幽深而难测了:“不为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放你走。”
歪着头看看杨戬,孙悟空似乎在想什么,忽然哈哈笑了起来:“三只眼,要留他先过了我这关!”
手中长棒一挥,风声立起,已劈面横扫过来。
杨戬的神色终于现了怒气,手中刀器寒光骤增,“咣铛”声响,两人重新又剧烈缠斗在一处。
风云变色,海面上近处一片水域波涛激荡。……
浪声滔天里,孙悟空举棒迎住了杨戬的三尖两刃刀,嘻嘻一笑:“杨二郎,当年被我打下海去,滋味可好?”
冷哼了一声,杨戬傲然看他:“是我让你,你不会真忘了吧?”
充耳不闻他的讥讽,孙悟空眼珠一转低低压住了嗓子:“听说那天——有人救了你?”
愕然望着他,杨戬忽然愣住了:“这事……你怎么知道?!”
哈哈长笑,孙悟空忽然得意无比:原来真如自己所料!
“三只眼,你不知道你的救命恩人是谁?”他嘿嘿一笑。
“孙悟空!”杨戬的心忽然乱了,竟是“扑通”地狂跳起来:“你知道那人?……”
孙悟空的脸凑了过来,神色是无比狡黠:“你俯耳过来,我告诉你。……”

(十九)

怔然如中蛊惑,杨戬心中却跳的越发厉害,……这孙悟空知道那人的下落!
这些日在西海中遍寻不得的茫然忽然堵上了心,热血上涌,昂然点头道:“好,我信你。若我不死,你别忘了方才的话!”
怔怔听着他俩对话,篱的脸色苍白了。……他在说什么?他舍命要找的,是自己?
孙悟空哈哈大笑,重逾万斤的金箍棒忽然高举,当头急下着以迅雷之势击向了不躲不闪的杨戬。那高大魁伟的身躯晃了几晃,忍住了胸中烦闷欲呕的一口鲜血,杨戬却忍不住铺天盖地的晕眩。
轰然倒下,他再次落入了波涛胜雪,如狼似虎的西海。……
“扑通!……”
看着水花四溅的水波,孙悟空笑眯眯地回转了身,看着目瞪口呆的那两个人。
不!……看着那渐渐归于沉寂的海面,篱的心象是坠了下去。死命挣开了敖丰的手,身子决然一纵,优美身影划开云霞劈开海面,已是飞身而落。
摆动着身后金鳞覆盖的鱼尾,篱感到了水波流动间阵阵来袭的腌痛,来自身后秘穴处初经人事的残暴伤裂。……急追上前,他赶上了正缓慢下沉的巍峨身躯。
似是耐不住窒息,杨戬眉峰间那道深痕皱得更紧,微微的痛苦之色在昏迷中仍现了出来。线条原本峭硬的唇际微微下垂,在温柔水波中弥漫着孩子般的无助,如五百多天前一样,再次击中了篱从没坚硬过的心。
轻轻俯下身去,篱早已变长的黑发垂了下来,拂上了那男子的脸;而他温暖的双唇,覆上了那人冰冷的嘴角,……轻轻吐出一口气渡到了暌违已久的口中。
海水肆虐无情,空气稀薄阻断,在这一刻,死亡近在眼前。
轻揽住了那劲健坚实的腰,篱缓缓向遥远海面游去。而唇,不敢稍离。
甜美唇齿相接,缠绵气息相连。这惨淡一吻和那曾经的温柔一吻何其相似,在这静谧安详而神秘深邃的海底到海面,悠长而不间断,象是源自亘古便存在至今,未曾稍断。
头顶光亮渐近,霞光隐约。
海面,遥遥在望。
阵阵昏眩伴着浑身酸痛的无力,再揽不住那越来越沉重的身体了。……绝望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海面渐渐又远了,篱心里一阵茫然的害怕。——敖丰呢,他在哪里?为什么不下来找他们?……
紧紧抱住了那重新下沉的身体,篱无助地吻紧了那慢慢温暖起来的唇。
海底到了,广大、自由、对那个人却致命的海底。
明亮绚丽的珊瑚礁杂错在四周,优雅的各色兰藻、硅藻和金藻悠悠浮在身边,一如旧日的安静,却让篱感到了死亡般的沉寂。
今天的海水……特别的冰冷,篱恍惚地想。为什么自己的全身火烫得象在渐渐燃烧?从床上醒来时就知道自己在发烧了,可只有在这海水冷漠的包围中,才明白自己烧得如此彻底。
就要昏迷了啊。……当自己的唇终于离开,当自己悠然再醒,身边这人,该是变成一具和海水一样冰冷,却毫无生气的尸体了吧?他模糊地想着,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心里的痛还是超过了身后的疼。
慢慢松开了唇,他看着海水中那熟悉的面容:如此英俊无匹,也曾如此狠心绝情。
“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心中,是自己曾经的浅吟低歌,似乎在悠然响起。
那是母亲和父亲不悔的誓言,也曾在上次的相逢时,在那人耳边轻轻吟起。
杨戬啊杨戬,既然已输去了身体输光了尊严,索性——就让我把生命也输得彻底。……
惨然一笑,他叹息着重新覆上了自己的唇。辗转温存,细细舔噬,撬开了那渴望却没有知觉的唇,送进了一颗光华闪烁,浑圆璀璨的龙珠。……有了这龙族赖以遨游深海的龙珠,纵然将来没了自己,他将再不会害怕水了吧?
龙珠出口那一刹,他的身体有什么在悄悄变化。
那人的舌微微一颤,堵住了龙珠的去路,似是害怕着这陌生环境中奇怪的入侵。
很快地,那微弱的抵抗被篱的轻诱慢舔化解了,慢慢地,咽下了那火热的明珠。……
静谧的海中,篱倾听着自己和那人混在一处的砰然心跳,清晰有力,穿透厚重水波。
这是他和他的吻,他们之间仅有的两次吻。
第一次,吻在甜蜜的初相见;第二次,吻在不堪回首的生别离。……
终于再耐不住胸中窒息的闷裂,篱呛咽下了有生以来喝下的第一口海水。
杨戬,再见。
不,永不再见。……接二连三的海水肆虐着涌入他的口中时,篱静静松开了那人的腰,决然地闭上了眼。……
……
天上云层中,敖丰张大了嘴:“篱!……”怎么回事?那紧随着杨戬飞身跃下西海的,是篱?!
正要也傻乎乎的跳下去,身子却被一只不耐烦的大手拉住了。
“干什么?”敖丰急叫。
“我问你干什么?”那人笑得暧昧:“人家的事,要你瞎操哪门子心?”
“怎么不干我事?篱他不知哪根筋不通了,跳下海做什么?我拉他上来快走才事!”敖丰跺了跺脚,看着渐渐平静的海面又急又怕。
“你知道什么,当年从海中救了那三只眼的就是这傻瓜。”孙悟空懒洋洋道:“如今我把他们又送做了堆,将来那三只眼不知该怎么谢我才是!”
发了半天呆,敖丰重新咬牙切齿了:“你胡说,我才不信!就算真是,我也看不得那个禽兽不如的三只眼把篱带回去!”
“小白龙,你那美貌表弟,该不会真的是你小情人吧?”孙悟空的脸色有点古怪了,斜眼看着他:“要不你急成这样?”
咬牙看着他,三太子的呼吸粗了。
半晌忽然微微一笑,眉毛笑得弯弯的,眼睛笑得亮亮的:“是啊,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篱表弟了,只是……”咬了咬嫣红的唇,三太子道:“只是以前小,我还不明白。这几年总算是明白啦……可又杀出这么个讨厌的三只眼。”
瞪着敖丰那飞扬起来的眉,孙悟空忽然叫了起来:“人家不会喜欢你的,他喜欢的是那个三只眼!”
“我才不管他喜欢谁。”敖丰轻轻道,眼光却飘啊飘地看着眼前的人:“我喜欢他就够了。”
猛地跳了起来,孙悟空怒气冲冲一棒凌空击向了大海:“你这小蛇!一天到晚就知道发春!”
敖丰的脸色忽然变了:“孙悟空,少侮辱人!你管我发不发春?!”
“不管你?”不知原由的怒气忽然重新堵满了心,孙悟空欺身上前揪住他,一个跟头翻到海边沙滩上。
“啪叽”将那恼人的小蛇儿打倒在地,翻身又骑在了他背上:“除了师父外,就我这大师兄才管得了你!”
“死猴子!”又惊又恼,敖丰压根儿没料到他这手,脑中直气得一阵嗡响:“你滚下来!”
“偏不!”那男人死死按紧了他挣扎的肩膀和双手:“刚才还没打够!”
扭头侧瞪着那威风八面、斜睨冷笑的男人,敖丰心里一阵气苦:他凭什么?!……
“孙悟空,今儿打不死我,你就是没种!……”敖丰咬牙切齿。
“你以为我不敢?”孙悟空心中一阵暴躁,举手劈向了他颈后龙筋:“我五百年前就想把你这条小龙揍成小蛇了!”
吃不住龙筋上闷痛,三太子晃身现了小白龙的原形,心中说不出的冲天愤怒:“你龙爷爷还被剥过鳞锯过角呢,会怕你这点手段?”
嘴硬的小蛇!……孙悟空气恼地伸手一撕,扯下了他身上两片银色鳞片:“怕不怕?”
“啊……”低低惨叫了一声,身下的小白龙抽搐一下,忽然不动了。
“喂,少装死!”伸手戳了戳绵绵软软的小白龙,孙悟空神气地叫。
半天不见回应,他有点慌神了:不过撕片鳞而已,该不会真的昏了吧?急忙跑到水边喝了一大口海水,“噗”地一口喷到了那小龙脸上。银色的小龙微微一颤,被这冰冷的海水激醒了。
他撕自己的鳞片不算,还拿海水浇自己的伤口!……感到伤处刀割火烧的痛楚上又加了盐洒般的腌痛,敖丰眼圈慢慢红了,怔怔地一动不动。

(二十)

“喂,真的……很痛?”孙悟空犹疑地看着呆呆的小白龙,心里忽然害怕起来。
挣扎着化成了人形,小白龙的声音哑哑的:“大师兄教训够了没?不够的话再来,……左右我是打不过你。”
挠了挠一头乱乱的金发,孙悟空伸出了手。手刚一动,敖丰已经微微哆嗦了一下,眼中有丝一闪而过的惊恐。
“我不是要打你。——”孙悟空慌忙缩回了手,看见了他眼中那缕惊惧,心里一惊: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敖丰啊,怎么?……
敖丰慢慢起了身,眼中是不再掩盖的心灰意懒:“孙悟空,从今以后,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西海龙宫。再不相干了。……”
“敖丰,你……”孙悟空有点儿慌,有点儿急,还有点儿气恼:“不就动了你两片鳞么?大不了,让你也拔我的毛出气就是。”
“孙悟空,什么人都可以撕我的鳞片——只要他有那本事。惟独你……不能。”敖丰望着不远处晚霞映照下红艳得扎眼的海水,想起了多年前那场让他在生死关前转了又转的剥鳞锯角,心里木木的疼。
身边的男子不语了,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望着大海,敖丰深吸了一口气,该走了——那里才是自己的家。……
身子刚动,已经被只火热的大手紧紧从背后拉住了:“你想走,招惹了我以后——就这么走了?!”愕然回头,他的脸上由惊讶转了黯淡:“你说的对,一直是我在招惹你,以后……我不敢啦。”
“不敢了?”对面那男人眼中的神情变得古怪了:“你没完没了地招惹了我五百年,现在想一走了之?”
自嘲地笑了笑,敖丰心中一片苦涩:是啊,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没完没了呢?……
“敖丰?……”孙悟空呐呐地张了张嘴巴:“你别走。”
“和你打打闹闹了五百多年,要是真再看不着你了,我……”抓了抓头,他有点找不着话了。
静静看着他,敖丰心中,忽然隐隐一动,象是看到有朵小小的花儿,忽然开在了这沙滩上。
“你怎么样?”他轻轻哼了一声,足尖不知不觉地,将脚下的细沙碾出了个大坑。
“我会不习惯!”孙悟空忽然大叫了起来,理直气壮:“上次在五指山下,你一气之下一走三年,我就不习惯!”
“你还敢提那个茬!”敖丰的脸忽然红了,想起了那个被骗到近前强索去的吻:“我只回龙宫呆了三天而已!”
“你龙宫三天就是我那里三年!”孙悟空闷闷地哼:“那时候我以为你再不会来了,就想:将来出去,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这小蛇揪出来,拿绳锁了绑在我身边。……”
“然后就任你打骂欺负。”敖丰冷哼,嘴角却微微地翘了道微微的好看弧线:“好报我招惹你的仇。”
“少罗嗦!”孙悟空眼中的热度象是火焰山上灼热的高温,烫得他有点迷糊:“你已经招惹过了——从今儿起,再不准随便招惹什么别的人!”
呆呆看着他,本来就头脑简单的龙宫三太子忽然觉得脑中一片混乱:他……说什么?
我……我在说什么?孙悟空忽然觉得舌头抽了筋。
既然已经抽了筋,不如就活动活动吧!……
迷迷糊糊地想着,已是不由自主捉住了眼前那张秀美却错愕的脸,轻轻吻上了那五百年前曾气恼着狠狠蹂躏过的双唇。滋味果然和记忆中一样鲜明一样美好!……
海水退潮了,潮卷潮退,留下一地五色贝壳和狼狈横行的小螃蟹。
细软的沙滩里,几只刚孵化的小海龟从蛋壳里爬了出来,惊喜地打量着初见的人世。半晌歪歪扭扭地爬到了近处沙滩上两条纠缠的人影前,好奇地停下了,黑漆漆的小眼睛看着其中一个正急急剥去了另一个的衣服。……
“以前就说过……总有一天剥得你这小蛇光溜溜的……”
“死猴子,臭猴子……呜——”另一个越来越哑越来越媚的声音被什么堵在了半途。……
“说好了让我骑一辈子的,可不准再反悔!”那是谁温柔却霸道的语声,穿过了五百年的风动云流,岁月沧桑,依然鲜活有力?……
……
冷得象是幼时误闯了海中最可怕的旋涡,身子浮沉在其间,快要一点点被吸入。用力地摆动着身后的鱼尾,却象被什么紧紧的拽住了,不留情地拖向越来越冰冷的黑暗中心。
不能呼吸,开始呛水。……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是鱼,在水中自由随意,骄傲无比的鱼啊!
恍惚中,篱不解地疑惑着。
忽然地,他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拉住了,耳边是一个低沉飘渺的声音:“篱!……”
猛地惊醒过来,篱一身冷汗地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满心恍惚。
……没有冰冷的海水,眼前是一片明亮温暖的阳光。没有那自幼相随的金色鱼尾,他的下身已经永远变成了少年那修长健美的双腿。
还有,不是他一个人,有一双深沉熟悉的眼眸正近在面前,只是背对着东边阳光的来源,看不清那隐约散发着的,是什么情绪的光芒。
默默看着那眼眸很久,篱慢慢找回了属于他的思绪和记忆。
谴云宫。——依然是窗外云霞缭绕,室内永远一片清冷的谴云宫。
杨戬。——依然是这为之动过情、碎过心,本以为可以永不再见的杨戬。
可是,有什么是不对的。敖丰呢?孙悟空呢?……
“在想什么?……”赶在他发问之前,身前的人低低地问,声音是他不熟悉的柔和。
“我怎么在这里?敖丰他们……在哪?”他木木地问,按住了没着没落的、空空的胸口。身体异常得轻,象是要飘起来。做不成了鱼,该不会是可以做鸟了吧?……他苦涩地想。
很久听不见回答,只听得见远处几声清晨的青鸟轻啼,透过天庭的空旷遥远,穿云破晓。
“直健将军带了兵将及时赶到,把我从海底救了起来。”杨戬的目光安静而深邃,声音听不出起伏:“正巧见你落在一边,就顺手一并救了。”
竟是这样啊。……篱微微点头,不再说话。
“我上岸后,把孙悟空打跑了,至于敖丰……”那人笔直的手臂指向了庭外的琼池:“还在老地方。”
琼池碧水,玉柱高耸,景物依旧。……一只一动不动的小白龙静静垂着头,被五花大绑着吊在了半空。
敖丰!……满心冰凉地看着那熟悉一幕,篱的身子动了动,似是想站起来,扑上前去。
“不要乱动!”绵软的身体被轻轻按住了,不由分说:“他没死也没伤,只是昏了。”
静静看着篱惊恐而伤痛的眼,杨戬的声音透着古怪:“这一次若再想救他,你……又该如何自处?”
听着那磁性语声里的引诱,篱愕然抬首。如何自处?……
是的,你该怎样自处?……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吧,说出你是谁!杨戬的心在急促地跳,眼中有他不自知的期待。
迎着他目光的那双眼,浮现了丝淡淡的讥讽。
慢慢挣开了他的掌握,篱躺了下去,漠然地解开了腰间松散的衣带。全身的衣物早已不知何时被换过了,清爽柔软,里面不着一物。打开的刹那,少年优美的身体上所有的隐秘一览无遗。……正好可方便玩弄吧,篱绝望地想。
眼角,是什么再度滑过脸颊?……
不知是这举动惊呆了,还是怎么,身子上方没有传来意想中的宽衣解带声。等待中,那人灼灼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半晌,却将他敞开在早晨微凉空气中的身体重新用衣物裹住了。
“篱,你又流泪了。”杨戬的声音有丝他不明白的嘶哑:“从今以后,我再不想……看见你的眼泪。”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句,篱忽然打了个冷战,想起了那个狂乱的夜。也是在这句话之后,这残忍的男子用了一种可怕的行动惩罚了他对这威胁的无视。
睁开朦胧泪眼,篱木然地看着床上眼泪化成的两颗浑圆珍珠,轻轻滚动着,依然散发着美丽而无情的光。
还要那人亲自动手吗?……惨然一笑,伸出颀长柔美却颤抖的手指,他绝望地抓起了那两颗珍珠,猛然地探向了自己的下体。

(二十一)

“你做什么?!……”手被忽然的大力死死握住了,抬首处,遇见的是杨戬震惊而迷乱的眼。
篱失神的眼中有迷惘,有无依,还有决然:“干什么?象殿下曾经做过的那样啊。……”
木然地说着,他想起了那夜曾被残忍地塞入体内的数颗珍珠,和它们被顶达的可怕深度。
掰开了他紧握的手心,杨戬几乎是争抢般,夺下了那两颗清凉的明珠。怔怔看着他,杨戬颓然地忽然抱紧了那依然在微颤的身子,似乎想把他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越抱越是大力。
“篱!……篱!”他的声音别扭而沙哑:“我不是要你做这个!”
体会到怀中那身体的僵硬和冰凉,杨戬慢慢抬起了头:“睡下休息吧,你的身子……在海水中浸了很久。”
似乎不敢再面对那让他无处遁形的眼睛,手轻轻一挥,杨戬用上了很少使用的催眠术。
看着臂膀里沉沉的睡颜,杨戬怔立了很久。半晌终于放下了篱,仔细着掖好了他身上的被子,杨戬出门来到了琼池边。
手指划处,那条似是垂首昏迷的小白龙摇身而落,在空中变回了梅山六怪中最善于变化的白猿精。
“不用再演戏了。”显圣真君杨戬的声音沉沉的,是白猿精从没听过的疲倦:“你变化之术越发精进了。”
“谢真君夸赞,不过小小障眼之术。不知真君可还有其他吩咐?”白猿精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再帮我去龙宫中问问——”杨戬沉吟着道:“失去了龙族的龙珠,除了不再能在水中畅游呼吸外,可还有别的不妥?……”
“是,如此白猿先退了。”那白猿精施了礼欲行。
“去东海和南海问吧。……不要去西海。”他身后,杨戬淡淡道。

静立在琼池那碧蓝的水波前,杨戬忽然纵身跃入水中。身体轻灵翩然,呼吸无阻自由,在那陌生的水域里,是他从没体验过的随意和安全。
感觉着胸中心口处那再呕不出、吐不掉的那颗龙珠,他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落在了天际最东边的那颗桑树,靠近了灼热的太阳。
手指一痛,讶然睁眼,又是那只小青斑从水草中倏忽游了过来,愤怒地咬住了他的小指。
静静不动,杨戬再没象上次一样恼火地将那小鱼甩脱。看着手指渐渐渗出血来,血丝四散在了身边的水波中,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了不久前这水中,也曾有过这样凄艳的血痕四散飘荡,晕染开来。
“很想咬死我吧?”他看着小青斑:“用劲点。”
松开了咬得死死的嘴巴,小青斑愤怒地用头撞着他的身体。
“有话想说么?”杨戬看着那急怒的鱼儿,伸手一指点向了小青斑的脑门:“你修行未够,我也只能助你开口说话一时片刻,不能让你成了人形。”
“杨戬!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清脆稚嫩的语声忽然从那小青斑的口中脱口而出,似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声音。被这陌生的声音吓了一跳,小鱼自己也愣了一下,哗啦地摆了摆尾巴。
“你知道什么?”杨戬淡淡道。
“我知道篱公子曾经从海里把你救起来,和那天晚上救我一样!……”小青斑抽泣起来:“你当初昏迷不认识他也就罢了,可又怎么要把篱公子剥了鳞,想要他的命呢?!”
沉默着,杨戬没有答话。良久,他低声开了口,声音有点不稳:”我以为他想杀我。我以为……他去龙宫会他的情人。……”
“会情人?三太子喜欢那孙悟空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会是篱公子的情人?!”小鱼愤怒地淬了一口:“他俩说话的当儿,我一直在旁边,人家光明磊落的,偏你想得那么多,才是个真的无耻!”
说话?……说话能说出一身的吻痕来?
静静看着小鱼,想着那日篱身上明显的情事痕迹,杨戬的眼光有点冷了:这条小鱼儿一味忠心护主,却也是个善于撒谎的!
半晌淡淡一笑:“你也不用为他开脱,无论他回龙宫做了什么,从今后,只有我对他好的份。”
“呸!信你倒不如信那大太子!”小青斑不屑地吐了串水泡:“那天一样被篱公子刺得鲜血淋漓,大太子起码没象你一样把他往死里整!”
“你说什么?”杨戬皱了眉,心中忽然一跳。
“我说那日从龙宫回来,篱公子和我正撞见敖烈那混蛋纠缠。篱公子虽然拼命反抗,拿暗藏的骨刺伤了他好几处,可最终怎么斗得过你们这些如狼似虎的?!”小青斑的眼睛慢慢红了:“早知道回天宫会遭更大的罪,我还不如别趁机偷游了开,衔来西海龙王的衣角求救!”
踉跄了一下,慢慢靠在了池边,杨戬忽然觉出了这琼池之水的冰冷,似乎冷到了骨子里。可心口处那点火热却似乎猛然燃烧起来,烧得他满心灼痛,痛不能忍。
呆立了很久很久,杨戬将脸轻轻埋进了冰冷的水中,眼角,有滴热热的东西刚渗出,便溶进了四周的水中,仿佛并没出现过。
“篱没事了,他现在很好。”他低低道,象是对自己说,又象是对着那忠心的小鱼做着保证。“不管再有什么劫、多少难,今后有我护着他了。……”
……
再醒的时候,篱惊讶地看着身边宽敞舒适的车厢。金黄得有些刺目的阳光从辇车外照射进来,穿过了绛纱装饰,流苏宛然的窗棂。
仿佛听见了车厢里的动静,那只巨大的黑犬从前方的车辕上回过头来,一向冰冷兽性的眼睛中,竟有了丝温顺驯良的光芒。
耳侧,是呼啸的风声。远处,是雪白的云海。
手被握住了,象是这次昏睡时梦中所常常感觉的那样。
“和我回人间吧。”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谴云宫,杨戬回首静静看着他:“天府之国,川中平原的灌江边上,才是我的家。”
似是不太习惯这忽然的温柔,篱轻轻将手抽了回去,一时间,没有说话。
“敖丰呢?……殿下。”他道。
犹豫了一下,杨戬道:“他很好,早不在天庭了。”
沉默着,篱点了点头。
困难地开了口,杨戬低道:“篱……以后不要再叫我殿下,叫我杨戬吧。”
默默听着这陌生的温存语气,篱清澈的眼中渐渐迷惘,心中却有些隐约的明白。……有些什么是不一样了,象他曾经满心渴求的那样,来得突兀,在这隔世的时刻却显得如此可笑。
“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叫你的名字,也一直……没被允许。”他淡淡道。
深深望着他,杨戬恍然想起了以前,这少年羞涩地叫着他姓名时那眼中的光彩,和被拒绝时错愕的黯然。
心中一痛,杨戬转开了话题:“人间很美,四季分明的,绝不象天宫一样永远那么清冷。”他继续着刚才的自说自话:“春天草长莺飞,秋天黄叶霜花。冬天虽然有点冷,但可以看到海底不能见到的雪。”
“杨戬,离我们从海中上来,……有多久了?”很长时间后,篱开了口。
“你昏睡了一天才醒来,后来又睡了一日。”
那就是已经虚度了两天啊,篱想。
微微笑了笑,他抬起了略显消瘦的下颌,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杨戬,带我去人间,看我不曾见过的景色吧。”
“你想看什么?”有点惊喜,有点宠溺,杨戬轻轻将他揽在了怀里。
想看什么?……是春天的野花,秋天的黄叶,还是下雪?微微叹息着,他嘴角是飘忽的自嘲:“如果可以——我想在一天里看尽人间四季。”
静静打量着他,杨戬细不可察的微微怔了怔。
“办不到的,对吧?”篱淡淡道,有点走神。
“篱,只要是你要的,我都可以做到。”杨戬深深看着眼前的眸子,心中忽然莫名忐忑——怎么会如此地平静?没有怨怼,缺了埋怨,倒让他强烈地不安。
“我知道。”篱点点头,看向了云层下遥远的山川河流,笑得孤高:“……因为我值得。”
似乎震动了一下,杨戬不语了。

川中灌江边的玉垒山,石径回旋,林木蔽天,正是暑热的夏季。
立在了人迹罕至的山顶,杨戬举手挥退了左右,紧紧挽住了怀中的人,微笑着遥遥指向了山腰:“山腰的二郎庙,就是我的庙宇。”
远眺着那红墙青瓦,篱淡淡道:“敖丰踢坏的神像,修葺好了?”
“修好了。”杨戬一顿,终于道:“那天你见到绑在柱上的,——其实不是敖丰。”
“我已想到了。”篱淡淡道。有些事已是昭然,何必一定揭了穿来,再看那血淋淋的不堪?
望着庙中那绵密通明的香烟火烛,篱有些出神:“香火很旺盛啊。”
凝望着他,杨戬有点困难地开了口:“篱,或许——我不是个好男人,可我算是个很受四方子民敬爱的好神仙。”
环视着四周富庶广沃的川中土地,他沉声道:“这川中原本经年内涝,岷江灌江齐齐汹涌肆虐,是我来了此处后托梦给那李冰父子,才修了这造福千世的都江堰。”
“有这都江堰和二郎庙在,这川府之地,就永远能沃野千里,不知饥谨。”他望着脚下山川林木,眼中隐约现了傲然和豪气。
静静立在他身侧,篱悠然看着远处如画风景。果然是田地广袤,梯田层叠,耕织忙碌。
“为什么要住在这?”半晌他轻轻问。
“因为我母亲被贬下凡间,第一世投胎时来了这里。”杨戬道。
那仙界禁忌往事中的美丽女子,现在……已入了多少轮回,不知辗转投生在何方了吧?篱怔然不语,想起了自己那孤独流放的母亲。
转身看着篱额头渐渐渗出的汗滴,杨戬皱了眉:忘了他一直生长在清凉的海中啊,这人间酷暑的夏,原本会让他感到不适的难受。
“篱,想看春天吗?”他道,不待他的回答,双手一划,忽然数百里之内,景物瞬间全非。
愕然看着满山浓翠颜色顷刻间褪成嫩绿,林间草地上春花怒放,篱屏住了呼吸。……
春天,真的是春天。一片早春气象中,百鸟争鸣,万物复苏,和海中的生机盎然不同,带着他从不曾见的人间气息。
可是……这样违反节气,会不会惊扰了人间?他看着远处青苗初长的田地,忽然有点犹豫。
“不过一天而已,过了这一天,人间仍是如常。”似是猜到他的担忧,杨戬笑了,不再掩饰心中浓浓的喜悦。“其实——我们还有很多个四季会永远在一起。”
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怀中安静的人似乎是默认了他的欢喜。

(二十二)

不知多久,篱淡淡道:“杨戬,这春天,我算看过了。”
再转眼,漫山红叶如火如荼,远处田间稻谷垂穗,千里金黄。这方才还青翠逼眼的山峦和田野,已是秋意盎然,别有动人之处。
痴痴看着这人间胜景,仿佛是要铭记在心一般,篱很久不语。
……“想看下雪么?”耳边,是那人低沉的询问。
春华秋实不再,替代了的,是山林中一片静谧无声,鸟兽藏尽。天空渐起渐密的雪花,初如柳絮,再似鹅毛。……气温骤降了,低头看着篱额前的细汗一点点隐去,握着他渐凉的手,杨戬的心有了不知所措的不安:这样的虚弱啊,若不是早已查明了失去龙珠的后果,他该会忍不住怀疑那是维系龙族生命的必须之物了。
“殿下放心,属下已详问过各海龙族:都道失去龙珠后便会法力全失,再不能变回龙身,更不能在水中遨游,却无性命大碍。”……耳边那白猿精的语声肯定,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曾狠狠击中过他的心。
若那个骄傲的人知道自己身上早已带了避水珠,更早在海中浮沉时就已清醒,会怎样面对自己?……不为人知地叹口气,杨戬慢慢搂紧了篱。
“有点冷,对不对?”他道,解开了自己的衣袍,将那渐渐凉起来的身子裹了进来。当那柔和清瘦的腰肢贴近他的躯体时,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有点僵硬。
似是不能容忍这僵硬,杨戬轻柔地地将篱的头按向了自己,让那冰冷的脸贴近了他火烫的胸口:这里,不仅有我的心跳,还能感觉到你自己的龙珠。……
虽然无度地品尝过这身体的每寸每分,隔着那薄薄的衣料,杨戬还是感到了渐渐的意马心猿。微微苦笑着,他不露声色地将篱滑幼无骨的身体向旁微微一带,远离了自己渐起的欲望之源。
立在云雾缭绕的山顶,看着四周白雪飞扬的天空,那一刻,杨戬以为尚有天荒地老的时间可容自己重新来过。

……比起尚有人烟的玉垒山,与之遥遥相望的青城山则是隐于云雾,不见凡人了。
站在许久未踏入的青城山中仙宫里,杨戬将不知何时已昏昏睡去的篱安放在了寝宫的床上。
山谷中一个新挖的大坑方圆数里,新鲜的泥土刚刚被善于开山掘土的郭申将军一夜之间运去了远方的东海,填高了最深的一处海底沟壑。
“可以劳烦风婆雷公布法了。”他望着窗外忽然阴霾密布的天,向身后道。
“是。……”直健将军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可东海王说,要这大坑变成湖泊,需连落百年不遇的暴雨整整三日。到时良田变泽国,人畜喂鱼鳖——怕是会触犯天威啊!”
“我就是要这山中出现湖泊,要这湖中盛满海水,不行?”杨戬淡淡道。
……风调雨顺了几千年的川中平原,这一夜,忽然凭空电闪雷鸣,风云轰隆,落起了来自东海的古怪咸雨。
……三日后,雨断云收,天放了晴。
因为这瓢泼大雨而解的闷热暑气,也在骄阳升起的那刻悄然入袭。
室中四处置放着大块从北寒之地运来的寒冰,可这蜀地夏日的热,已非修行短浅的山精水怪所能忍受,何况是已同凡人并无两样的篱?
静静靠近了竹榻上闭目着的篱,看了他很久,杨戬起身立在了仙宫外。举手一挥,酷暑的天气已倏忽改变,重回了温暖的春天。
“殿下!”直健惊讶地看着他。
“不用说了,从今以后,这青城山附近几百里,不会再有夏天。”他冷冷道:“有什么违天之处,自有我杨戬一人受那天谴。”他冷冷道。拭去了他额头密密的汗滴:“篱?……”
“篱?……我带你去个地方,在那里,你会凉快很多。”看着篱忽然睁开的漆黑眼睛,拭去了他额头密密的汗滴,他柔声道。
虽然梦想过,却还真是不习惯这有因却无稽的温柔啊,篱怔怔看着眼前这恍如隔世的男子,六天了,……从海底上岸,今天已是第六天。
任由那宽阔温暖的手拉住了他,篱摇了摇头:“我哪里都不想去。”
“可那里有你喜欢的水。”杨戬道。
水?……杨戬啊杨戬,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再不能游泳了?……静静看着他,篱眼中出现了自海中醒来后第一缕痛楚。
“我知道!”似是听见了他心里的话,杨戬慢慢地、痛苦地开了口,再不想收:“我知道当年是你从海中救了我,我知道敖丰喜欢的是孙悟空,……我知道那天从龙宫回来你是被你表兄强逼,我还知道——这次在海底,你把你的龙珠喂给了我,想用你的死惩罚我。除了这些,可还有我不曾知道的?……”
“没有了。”篱淡淡道,似乎并不惊讶他所知道的已是这么多。
“是没有了?还是只要我不说,你便永远不会主动提?!……”忽然紧紧将那安静的人儿强拉到眼前,杨戬脸上有了隐约的愤怒。
“杨戬……有一点。”很久,篱才思量着开了口:“那就是我从没想过要惩罚你。”
悠悠望着窗外浮云,他神色有丝游离:“很久以前,我就听说过一个美好的传说,在那个传说里,有个男子英武不群,傲岸不群,天界无敌。他和我身世相似,却劈山救母反抗天庭,做了我永远做不到的事。……”
苦涩地笑了笑,他的语声在室中轻柔而飘忽:“直到有一天,我在海底见到了一个人。……事后我就一直想——这个高大英俊,可又偏偏在水中无助而无害的这个人,就是我心中的杨戬了。”
“篱,你在自欺欺人。”杨戬盯住了那思绪游离的人,残忍地道:“你喜欢的杨戬,不该来自传说,来自海里。让我来告诉你一些事。——那才是我杨戬。”
转头看着远处青山绿树,他的声音冷了:“从出生起,母亲便被压在桃山下,我是被一只母豹喂大的。我没试过甚么母乳甜美,成日喝的,只是野兽的乳汁和动物的鲜血。”
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静静卧在树下的黑色大犬身上,他接着道:“这啸天犬是我从一群豺狼口中救的,那时候它还是一条小狗,又瘦又弱,却和我一样的凶狠倔强,被那群狼咬得见了几处骨头,也是一声不叫。……哼,它想必也知道,叫有什么用?凡事还不都得靠自己?”
顿了顿,他继续道:“七岁时我跋山涉水找到师父,才练了这一身九天玄功。可师傅道我天生神力,禀赋绝佳,很快也教不了我了,便将我送下了山。临别前只说我天性善恶难辩,望我好自为之。”
篱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的话。
“没有父母,没有了师傅,那又怎样?倒是和这不会说话、兽性未尽的啸天犬在一起,我反倒觉得舒坦。——从此后只是万事随心,逍遥自在。”停了停,杨戬自言自语:“高兴了,我就佑一方水土;有人惹了,我也由着性子杀生屠灵。”
脑海中想起了多年前那场震惊天界的叛逆行径,他冷笑了:“只要有本事有法术,我救生母、逼玉帝,这天上地下的人看着,还不是没人敢说二话?”
“杨戬,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当初会答应帮玉帝降伏孙悟空?”篱静静道:“我以为你该不愿意。”
“那不是帮玉帝,是帮我舅舅。”杨戬傲然道:“母亲临投胎前曾叮嘱我说;玉帝和我是她仅有的亲人了,此生纵然都再不能逢,在凡间,她也希望我俩再不兵戎相见。”
一时间,两人似乎都没了话。
“我在人间天上四处游荡了几千年。我以为——我从不觉得孤单,也并不需要什么莫名其妙的柔情蜜意。”他的声音有丝游移:“可我好象错了。”
“篱,告诉我——”回首看着篱鬓边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杨戬怔怔地有些出神,终于问出了口:“如果说第一次救我,是意外的天意,可为什么……你依然对我这样好?——在知道我并不是你心中的天神之后。”
沉默着,篱不看他那深究而痛苦的眼神。
“是错吧。”半晌他淡淡道:“当发现错时,我已经输得太彻底。”

(二十三)

震动了一下,杨戬慢慢将篱拥进了怀里,心里忽然绞得痛楚难当:现在说懊悔和后悔的话,是不是都是一个笑话?抱歉和自责,是不是更象是讽刺?……
没有回答,也没有抗拒这亲密,篱依旧沉默着。
“篱……篱!你要我怎么做?!”耳边,那骄傲跋扈的男子的声音低沉而痛苦。
“杨戬,我要的,——你给不起。……”篱轻声道,闭上了眼,似乎有丝疲倦。
“你永远不说,又怎么知道我给不起?!?”杨戬忽然狠狠抱紧了眼前的身体。
“我有说过。”篱笑得孤傲:“我请你一定信我,你说——我不配。”
杨戬的身体挺直了,僵立在那里,很多曾以为未被珍藏的画面一一恍然想起。
眼前,是谁热切的眼神,闪动在那些短暂的情动一刻;耳边,又是谁羞涩却坚持的低语:“我告诉过你,我喜欢过一个人。……”
“现在我已知道了,也给得起!我们还有几千几万年可以在一起,还有很长的时间让我补偿你,让你忘记,对不对?……”
……室中安静了,没人再开口,压抑而沉闷的气氛象是这几天落雨的天气。
一阵大笑忽然遥遥传了来,转眼间近了前。一道金光和着清风双双落地,竟是那表情得意的孙悟空和神色依旧不忿的敖丰。
冲到近前,一把从杨戬怀中拉开了篱,敖丰轻叫起来:“你好不好?!……我早就要来看你,偏那臭猴子缠着我不放!”
篱讶然看着他,再看着一边笑得灿烂的那人,说不出话了:这两人,也太神出鬼没了。
“说啊,那个三只眼有没有再怎样你?”敖丰怒气冲冲地回了头,看着神情不变的杨戬:“那日他抱着你从海里上来时,要不是看他一副后悔得快死的衰样,我才不会答应留下你!——要是这三只眼口不对心,我这就带你走!”
原来……是这样。篱苦笑了,哪里有什么打跑了孙悟空,再抓了敖丰——不外是想得一句他一直得不到的主动辩解啊。
“你瞧你这小表弟哪里不好?”孙悟空嘿嘿一笑:“我看倒是这三只眼瘦了不少。”
“你少来烦我,臭猴子!”敖丰哼了哼,看着篱:“想不想和我们走?”
一边,杨戬的脸色忽然微微变了,静静盯住了篱的嘴唇。
何其相似的一句啊,篱忽然想起了以前在天宫里,敖丰那相同的问话。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满身伤痕,都满心痴迷。
那时拒绝了的,原来今日一样无法舍弃。
没有看杨戬,篱终于看着敖丰淡淡一笑:“哪里都一样的,我想留在这里。”想了想,由衷地加了句:“敖丰,今天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也再没什么遗憾了,这一句,他咽在了喉间。
身旁,杨戬静静地立着,眼中忽然光芒闪动了,竟然有点强掩不住的惊喜。
怔了怔,敖丰没了话。
“怎样?我说他是个死心眼的,再没了错吧!”孙悟空不耐地一把拉住了他:“走吧走吧,从今后这小鱼是腌是煮,可是他自己和这三只眼的家务事了。要你总来掺和?”
“你管我?”敖丰挣不脱他的手,似是又想发起怒来:“放手!……”
眼睛一瞪,孙悟空强拉起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一乐:“小鱼儿,多谢你当年叫这小蛇送来的那几个大桃!”
看着敖丰那急恼的神情,篱微微叹了口气:这敖丰,怕是被吃定了呢!
“孙悟空,不要欺负他太狠。”他低低道:“更不要让他太委屈。”
“哼!我现在一天欺负他三顿当菜吃,还加晚上一顿当宵夜。”孙悟空笑得邪气。
讶然看着他,篱没听懂那话里的暧昧,心里一酸,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不要这样啊,他为你——也算受了那些苦。”
“受苦?……”愕然地看着篱,孙悟空挠着头:“明明是我受他的苦!”
“篱,——你少多嘴!”敖丰忽然涨红了脸。
摇了摇头,篱看向了他:“敖丰,喜欢一个人,——就让他知道,你为他做了什么吧。”如果我们不那么骄傲,命运会不会改变少许?……他酸楚地想。
看着篱坚持而忧伤的眼睛,敖丰不语了,忽然恨恨地一脚踢向了身边的人。
“孙悟空,当年他放火烧那御赐明珠,是故意的——只为也去那西天取经。”篱轻轻道,看着那神气活现的男子忽然僵在了那里。……
不知多久,孙悟空忽然大叫了一声,拉起敖丰的手,猛地蹿上了云端,转眼不见了。
星辰不知何时,已是满眼的灿烂。银河边,几大团雪白的云朵被什么人扯在了一处,裹住了里面的什么东西。
忽然那云团里捣动了,一个恨恨的声音小声地传了出来:“臭猴子,死猴子,我剥鳞锯角是我的事,倒要你现在来心疼了?!……”云团东倒西歪地动起来,夹杂着拳打脚踢的动静。
半晌云彩不动了,几只花喜鹊悄悄地凑了近。
“小蛇儿——这里还疼不疼?……”另一个声音哑哑的,似是摸上了什么地方。
“是你撕的,当然比他们撕得疼!”
……半晌那懊恼的声音没了话,忽然低低道:“敖丰,你也使劲打我踢我好不好?——你总打得不痛不痒的,害我心里反更难受。……”
“你以为我不想啊?”云团里的敖丰怒叫起来:“偏你是个石头做的,打多了只是我自己手疼!……”
正怒叫着,忽然却没了声,花喜鹊渐渐聚得多了,听着云朵里唇齿相接的甜美之声。
“敖丰……敖丰。……”那人似乎低低叹息着:“你叫我怎么办?”
“怎么办?好办的很,只要……”甜甜的声音忽然一低,让外面成群的花喜鹊乍了翅膀,侧了耳朵。
“什么?你要在上面……?!”云层里一声狂叫后,忽然泄气似的没了声:“好,就……就依你一次。”
……这以后,云层里再没听见齐天大圣——现在的斗战神佛的声音。
半夜之后,方有个慵懒而满足的声音低低传了出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真对我好了。……又没人知道,我也不会到处说。……”
似乎是被他这句话安慰的心安不少,腰酸背痛的某人跟着敖丰一起,从云朵中懊恼地钻出了金灿灿的头。
一片静谧。很久以后,呆望着四周黑压压的鸟群,两人忽然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这是什么?……”
成千上百只平日最爱饶舌的花喜鹊被这响彻云霄的狂叫惊起,一阵猛拍翅膀,呼啦啦地四散飞开了去。
“今晚,是七夕。……”沉默半晌,看着孙悟空那快要昏死过去的脸,敖丰困难地咽了咽口唾沫:“它们——是来银河给牛郎织女搭桥来的吧。” ……

“篱……今晚,是七夕。”杨戬挽住了身边的手,站在了青城山的山腰。往下望去,一片碧蓝的水域夹在了山峦中间,是天宫中琼池所不能比拟的宽广和幽深。
银色的月光洒在水面,水波潋滟着,隐约现出了篱记忆中西海的模样。
“篱,这是为你一个人造的海。”耳边,杨戬低语:“虽比西海小了千倍,可你一个人游泳的话,该够了。”
似乎是听到了水上的低语,看到了水面的倒影,忽然一只小青斑跳出了水面,欢快地游到了湖边。愤怒地瞪了篱身边的杨戬一眼,细细的眼睛转向篱时,满是担心和关切了。
“我把这小青斑从天上带来了,篱,喜不喜欢?”揽紧了他的腰,杨戬飞到了水边。
轻轻伸手在水里,篱一直有点漠然恍惚的脸上有了笑意。惊喜地摸了摸那小鱼的背:“不想回西海了?……”
看着他温和而安静的笑容,小青斑急忙点了点头,咧开了嘴。
“来,下水去和它说说话吧。”杨戬在一边看着他俩,微笑了。
轻颤了一下,篱忽然闭上了眼,不敢再看那蓝得幽清的水面。
“我想回去了。……”他急急道,惊恐地转过了身。
身子被飞快地拉住了,杨戬转到了他面前,眼中有丝痛楚:“不要逃,这岸边……只是浅水。”
将那忽然猛烈挣扎起来的身子向怀中带去,杨戬纵身跳入了这炎炎夏日里清凉的水中。

(二十四)

身体从没试过的不听使唤,没有了翩然轻灵的尾巴,只有沉重笨拙的双腿。……四周里凝滞的水象坚实的铜墙铁壁,怎样也划不动,潜不下,也浮不起。……巨大的惊恐一刹那袭上了心,那是失去龙珠后,与之俱来的恐惧。
踏在软滑的水底,篱的身子慌乱地失去了平衡。重重一倾,立刻跌进了浅浅的水中。
不……不要。张开了嘴巴,没能发出声音,却涌进了一口咸咸的海水。
忽然地,一片柔软而温暖的触感覆上了双唇。 一股带着熟悉气息的温暖空气自微张的唇间流来,给不安的身体注入了安慰,也缓和了胸膛间陌生的惶恐。
象曾经的那些吻一样温柔而安静,只是今天,换了施和予。……
头脑中昏沉沉的,不知是因为忽然的无依,还是那可怕的恐惧。当那给予的双唇轻轻移开时,篱神智仍然是一片模糊,并没觉察出已被扶稳在水面,早脱离了无法呼吸的境地。
本能地闭目扬起了头,努力追随着那空气的来源,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继续送上了自己的唇瓣。……
惊讶地望着那紧闭眼帘下颤抖的睫毛,和湿漉漉却主动追随的苍白双唇,杨戬忽然想起方才篱那句“我想留在这里”,心里,一阵狂乱的情迷。
这是这善良的少年从没怨尤和仇恨过的原谅么?还是他已首肯了自己几千几万年的承诺?!
满心狂喜着,他重新送上了火热的唇。——不再是简单的碰触与覆盖,却也没有霸道的入侵与占领。辗转与纠缠,只是给予着略带痛苦忏悔的甜蜜。
一旁幽静的水面上,那只小青斑跳了起来,惊奇地看着这不能理解的一幕,终于郁闷地摆了摆尾巴,害羞地游向了深深湖底。
“篱……”不知多久后,杨戬喃喃低语,看向了慢慢分开的面庞。
瘦削的脸正困惑地微微抬了起,看清四周水仅及胸的处境时,那黑漆漆的眼睛中氤氲水汽似乎是清晨见了阳光的湖面雾气,正在一点点悄然散去。……
难堪地放开了不知何时紧紧抓住的杨戬的衣襟,篱向身后的水中退去。抓不到依靠,找不到方向,他苍白的脸上,从没出现过的害怕在慢慢升起。
看着那犹豫和惊怕的表情,杨戬的心忽然一片荆棘扎上的疼。自己何其不堪,怎么配得起他倾其所有,再将这水中遨游的能力赠予?!
“别怕,让我教你重新游水,好不好?”压下心中的痛,他伸出了手,在水中低声地唤。
“不,不要。……”篱慌乱地坚拒,转了身向岸边涉水而去。没行几步,忽然惊呼了一声,纤细的足踝被什么绊住了——是一片茂盛飘动着的暗红色江篱。……
及时地一把拉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杨戬抱住了他。
顾不上挣扎,篱轻拧起了眉峰,专心地踢着脚下的水藻。越是惶急,越是难以挣脱,那红红的水草,越绕越紧了。
害怕,……越来越害怕。
这紧绕的水草象是可怕的锁链和镣铐,加剧了篱在这忽然陌生无比的水中的恐惧。抬起了头,他仰起了尖尖的下巴,话语结巴了:“解开……帮我……解、解开。……”
象是没听见他的恳求,杨戬怔在了洒遍银光的水里。
一片亮白的月光泻在篱的身上,微微的反出柔白的光来,衬着墨绿的湖水,象是只骄傲而脆弱的天鹅。夏日轻薄的衣衫被水浸透了,紧帖在了少年的身上,月华下,仅及胸口的水波正分在了那两点隐约的红樱处。……随着动荡的波光,那不知何时已悄然立起的两点乳首时而露在水上,时而隐在了清澈的水下。
近在咫尺的眼前,篱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脆弱,和恳求。
轻叹了口气,他强压下了意马心猿的刹那冲动。身体一沉,潜下了水中,想游去篱身后,帮他解开那原本简单的缠绕。
他去了哪里?……篱惊呼了一声,忽然感觉不到任何依靠的惊怕压迫着他,那一刻,他死死地抓住了水下的人,盲目地将身子缠了上去。
猛然一窒,杨戬僵硬在了那里。想要推开,那软软的手臂却抓得更紧;想要远离,那修长的双腿轻颤着贴紧了他的胯下。
……坚持了只是刹那的时间,再受不了这欲邀还请的厮磨,杨戬粗重喘息着,从水中猛然浮起。
“篱,今晚之后,我想让你……不再害怕水。”他的嗓音诱惑,眼神迷离。强有力的大手揽住了篱,按向了几步之遥的湖岸。
背靠着湖边坚实的岸,篱长舒了口气,缓缓地移开了紧贴在杨戬腰胯间的双腿。刚立定,手腕却被握住了,牵引着抓住了岸边树木上垂下的树枝,耳边是那人低语:“握紧了。”
尚没意识到任何迫在眉睫的危险时,水下被水草锁绕的足踝已经被一双柔和却坚定的手分开了。……
“恩……”他困惑地看向了水下,那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帮他解开水草呢?……似乎是回答他的疑惑,胯下忽然传来了古怪的巨大刺激,让他惊喘了一声,猛地弓起了身子。
杨戬在……在触碰哪里?!
……微侧着脸,他难受似的颤抖着手指,抓紧了头顶的树枝。
胯下的柔软分身被什么火热的包裹围住了,轻舔慢吮,那是他从不曾经历的强烈刺激。在那仅有过的一夜情事中,他被迫承受的,只是屈辱和痛楚。这样的对待,以这青涩依旧的身体来说,无疑并不能消化和理解。
几乎是痉挛着,篱绷紧了笔直的长腿。为什么会这样,害怕着却极度的快乐,无助着却知道安全?……无从躲避,不知应对,在清澈水波中不能自控地迸发出白液的那一刻,他小声地呜咽起来。
听见了那呜咽,杨戬“哗”地浮上了水面,摇了摇发间的水珠,心疼地重新吻上了他的唇。
“篱,不要怕。——”他诱惑着将嘴凑近了他耳边:“我只是想教你,什么是……真正的鱼水之欢。”
剧烈喘息着,篱失神地望着他,很久很久不语。
看着闪着光的水滴不住的从他紧绷的颈上慢慢滚下来,杨戬宠溺地微笑起来:这傻傻的小鱼啊,只不过一次,就失控成这样。
“再来……好不好?”他坏心地低语,不待首肯,已再度潜下了水去。……
这一次,被温柔对待的,换到了后面。惊悸地哆嗦了一下,篱忽然踢动了身边的水波。……
有那清凉的水做为润滑,不知多久,纷乱扑腾的水花渐渐小了。
水很清澈,从被渐渐刺激地湿润的眼中看下去,他的腰被一双强健的臂膀桎梏住了,身躯正在水中轻轻小幅的摇摆,搅乱了一湖夜色。
……月光下,一切都褪去了伤害和痛苦的真相,恍然披上了静谧而美丽的外衣。

(二十五)

“小青斑,你刚才……都看到了,对不对?”慵懒地静静平躺在湖岸边,似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篱望着水边游来游去的小鱼。
郁闷地吐了串水泡,小青斑停在了他面前的水下,不动了。
“他怎样伤过我,你是亲眼见过的。——可我今晚还这样不知羞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骨气?……”他喃喃道,望着远处熟悉而陌生的水面:“可我想了又想,好象还是不后悔这所有的事。……若事情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从海中把他救起吧。”
没有看着那小青斑,他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眼中依稀有流转的光彩:“我只是想知道……两情相悦是怎样啊。”
似是很不服气,小青斑忽然沉下了水底,闷闷地摆了摆尾巴。
看着它,篱的语气转了些许的苦涩:“你恨我不争气么?连我自己都恨我不争气。……要说不甘,怎么会没有?……他是那样狠过,坏过啊。”
怔怔望了望远处的杨戬,他笑得有些淡淡的凄凉:“可我没时间了,赌这最后七天的气,很有意思么?”
最后七天?小青斑愣了愣,似乎不太明白他的话,忽然蹿上了水面。
回首望了望一边山腰上遥遥地耐心注视着他们的杨戬,他道:“我支开他,只想和你说说话。……除了你和敖丰,这世上,我没朋友了。”
微微打了个冷战,他的声音更低了:“今儿白天,我和敖丰他们……告过别啦。”
“小青斑,我快要死了。……以后不能来看你,你记得自己好好修炼,早点能开口讲话,好不好?”他微微一笑,轻轻碰了碰小鱼柔软的背鳍:“不过你要是能说话,我也不敢对你说这些了。”
惊慌地跳出了水面,小青斑忽然焦急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衣袖。
看着那小青斑焦急的神色,篱不再说话了,只静静等着。
果然不出一会,小鱼耐不住缺水,颓然地掉下了水。哗啦哗拉地急游着,惊怕不已。
“我走了。”看着远处的高大身影,他的笑容安详而决然:“他在等我呢。……”
转了身,他不再回头看那身后水中剧烈的跳动水花,一下,又一下。……

望着臂弯中沉沉睡着的篱的侧脸,杨戬迎来了这几天来又一个不眠之夜的清晨。昨晚水中那情迷的一夜,应该把这一直隐忍着不肯大声呻吟的人,给累坏了吧。……在回来路上就已安静着沉睡过去的篱,终于给了杨戬第一次搂他安眠的契机。
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杨戬在晨光中显得朦胧的目光不曾稍离。以往每每被那幽深乌黑的眼眸吸引了去,这样长久而仔细的端详,反倒是他首次正视篱的美丽。
“殿下?”有人在门外轻轻地唤。
皱了皱眉,杨戬轻轻抽回了已被压得麻木的右臂,将篱的头安放在一侧的鸾凤青枕上,披了外衣出了门去。
“玉帝座前木德星官正在大殿中等候,道是玉帝调真君殿下即刻上天,有要事相询。”直健将军低声道。
“你就回说杨戬有要事在身,恕不听调。”淡淡转了身,杨戬并不多理。
“殿下……”直健将军的语气有丝犹豫:“听木德星官说,是西海王亲自鸣冤,将殿下你告到了天庭。”
什么?杨戬怔了怔——篱的舅父?昨日里敖丰明明走得很安心,今日又怎会横出这般事端?
转身看向了半掩的房门,他微微一愣。床上的人睁着清澈的眼睛,正默默看着他。
“要去……天宫么?”篱轻轻问。
“是,我去去就回来。”杨戬心中不能抑制的一跳——昨晚之事,却不知这倔强的人会怎样?
那已经清明起来的眸子忽然暗了,篱大大的眼睛变得幽深。
“要去一天么?”他怔然地道:“能不能……不要去?”
“篱!……你怕我象上次一去,就是人间的一年半载,对不对?”杨戬低低道,眼中光芒闪动:“不会的,这青城山虽地处人间,可却是凡人不得进入的仙灵之地,时光和天庭海中,原是一样的。”
这明显的挽留,是出于不舍?……紧紧握住了篱冰凉的手,他心中是满涨的喜悦和痛楚:“从今以后,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保证再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静静看着他,篱没有再说话。慢慢低下了那再掩藏不住异样的眼,心里是茫然无助的苦。……这从来都不知情的人啊,怎么会知道他和自己,再没有以后了?
……
站在祥云上,转身看着宫殿前默默看他离去的篱,杨戬忽然一阵模糊的不安。山风吹动了那单薄的身影上雪白的衣衫,似乎是要将那人吹得飘飘而去,再不回还一般。
“回房中去吧!”他压抑下这古怪的不安,微笑了:“我很快回来。”
“杨戬,……”篱看着他欲行的背影,轻轻地叫出了声:“再见。”
……
立在灵霄殿中,杨戬的眉头深皱了起来:大殿之上,仙神林列,分立两旁。神色肃穆的西海王和一脸悲愤的三太子敖丰早已立在殿中,一见他到来,神情俱是一变。
按捺下奇怪,他向殿上做势一揖:“参见玉帝。”
“戬儿,西海王和你之间不知有何误会,以致告上天庭——调你上天,只为希望你和敖爱卿解开心结。”天帝和声道,心中却是烦恼:这个桀骜不驯的外甥,驳过自己的面子也不止一次两次了,如今又惹了西海王,叫自己可如何调停?
“玉帝——本无误会,只是事实。”敖闰道:“多日前真君殿下来西海强要走小侄一事,微臣也不多言了——毕竟是我当日慑于真君殿下神威,没敢全力相阻。
“本想着小侄虽愚钝寡言,却也顺从良善,便是再不善侍奉,也不至惹出多大事端。可前几日犬子敖丰偶去探望,竟得知真君殿下对小侄酷刑折磨在先,狎玩强暴在后。……”
顿了顿,西海王西海王苍老的嗓音沙哑了:“便是如此,微臣虽心痛,却仍未敢抱怨——可昨夜忽然有西海中一条小青斑冒死前来报信,道是小侄不知为何,竟已被殿下折磨至奄奄将死了。……”
转向了杨戬,他的嘴唇颤抖了:“真君殿下,小王位轻言微,并不敢求殿下怎样,只想求你网开一面,放小侄一条性命,便是天大恩情。”
杨戬愕然看着他:小青斑?昨晚它明明在湖中见过自己和篱的亲密无间,又怎会做那离奇之事?
“西海王言重了。”他皱眉道:“那小青斑绝不会这般胡言乱语。”
“杨戬!”敖丰再按不住心中愤慨,大叫了出来:“你敢说你没对篱做过那些事?!”
沉默着,杨戬终于点了点头:“不错。你父王说的前面半段,确有此事——我杨戬做过的,不会不认。”傲然扫了殿中众仙神一眼,他沉声道:“可那已经是错,我又怎会再行迫害之事,以至错上加错?”
“杨戬,你会知错?”敖丰冷笑了:“我再也不要信你这无耻狠毒的小人!小青斑拼了一生修行,提前幻化成人,只为前来求我们救篱一命——它说得清清楚楚,是篱亲口告诉它,他就快死了!”
猛然一震,杨戬不能置信:“提前幻出人形?……那它岂不是要油尽灯枯?”
“是!”敖丰怒叫,眼睛红了:“所以它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诬陷你!”
心中一阵茫然,杨戬怔怔不语。篱说……他快死了?!不,……不可能!昨晚他还在自己的怀中那样鲜活地喘息,今晨他还那样依依不舍地和自己道过别离!
慢慢抬起了眼,他握住了拳:“篱他好好的,不会有事,我也绝不准他有事!”
“那你放他回西海,让我们照顾他!”敖丰急道。
冷冷看着他,杨戬心中一阵刺痛:他还不知道,篱已经不能再回西海了么?
“不行——从今以后,照顾他的人,只能是我杨戬。”他冷然道。
“玉帝!”西海王急急叫出了声,神情一片哀苦:“小王之侄从小身份低微,无父无母。胞妹临走前曾求恳小王代为抚养,如今若真害他年纪青青便被人戕害至死,叫小王如何心安?……求玉帝为微臣做主!”

(二十六)

“戬儿,既然西海王如此说了——便将他子侄送回吧。”天帝点了点头:“若真如你自己所认那般,也是你的不是。”
默然片刻,杨戬淡淡摇头:“玉帝,不是我抗命,实在是那个人——我不能送回。其中原由,我自会于私下和西海王说明。”
转身向殿上施了一礼:“如果再没其他的事,恳请玉帝准许杨戬先行退下,回人间去了。”
“戬儿!——”高高在上的天帝神色有点微恼了:今日若不给西海王一个交代,叫这满殿仙佛看着,纵不道是自己偏袒亲眷,难道不暗笑自己天威不存?
“除了西海王这桩,听说近来你在人间,另有所做所为颇招天怒人怨啊。”天帝冷冷道,看向了一边垂首而立的川蜀土地。
“是。……小臣正欲禀告。”土地爷心里一慌:原本想瞒报此事,没想天帝早已知晓了。“真君殿下他前些天曾在一日内乱更四季,更招来三天暴雨,以致川中洪灾泛滥,生灵涂炭。……这个,已惹得人间民心惶惶了。”
“玉帝……”战战兢兢的东海王也踯躅着上了前:“那场大雨是微臣所布,可实是受了真君殿下胁迫,不敢不从。……”
“杨戬,这事你可有辩解?”天帝道,已是改了称呼。
漠然看了土地爷一眼,杨戬心中冷笑:若不是自己保佑了这川中数千年,这位表面上仙风道骨的土地爷,还不知在哪里逍遥自在,荒唐不堪呢!
“那四季是我所改,暴雨也是我引的。”杨戬淡淡道:“杨戬从不曾位列仙班,川中一带原也不是我管辖之地。如今的确是我为了一己之私,殃及了民间生灵,并无辩解。”
恼怒地看着他,天帝道:“杨戬,既无辩解,便去灵鹫山下的明镜台面壁三年吧!至于西海王的子侄——”他冷冷抬首:“你就不用再强留,便在你上天之时,已有天将奉命下凡,将他带回送还西海了。”
“什么?!”杨戬勃然变色:“恕杨戬无礼,这三年面壁待我有空再领吧!”转身大步,已是飞身向殿外冲去。
灵霄殿上,众仙神色默然,心中却都暗暗吸了口气:犯下这数条滔天大罪,只不过罚去面壁,已是大大的网来一面了。可饶是如此,这强驳天威,野性难驯的相似一幕,如今儿,在几千年后又重演了。……
高坐在金銮殿上的天帝,压抑不住的恼怒神色渐渐平复了:“太白星君,麻烦你去一躺西天如来处,请他再出面一次吧。”
……
三檐四簇的南天门外,声动惊天。团团天将围在正中的,是未披战甲、一身轻装的杨戬。
“杨戬,同殿为臣,何必非逼我等刀枪相见?”威武的托塔天王李靖左边,是他相貌清秀的的长子和次子金咤木吒。而右侧,竟是他的师叔赤松子、广成子二人。
“走开!”素来语言冷静的显圣真君眼中现了凶狠:“今日无论是谁挡我,我杨戬一样的杀神弑佛!”
“戬儿!师叔在此,你也不听一句劝么?”赤松子皱了眉:“玉帝罚你,说来也是……”
“师叔,戬儿实在是没时间耽搁,恕日后再赔礼吧!”杨戬冷冷截道。
托塔天王心中一窒:从没见过这天界的第一神将如此暴怒啊,这场仗,竟是不能不打了。可想那五百年前的妖猴尚搅得天宫大乱,如今这降了那猴子的杨二郎真发了威,又该是怎样光景?
“那就只有得罪了!”他点点头,手中宝塔忽然旋风般飞起,和着四周几件猛然暴长的神器一起,祭向了被围在正中的杨戬和他身边的啸天神犬。
……
静静坐在青城山下的清幽湖边,篱仰头痴痴望着天。那个人,会如很久以前悄悄梦想的那样,脚踏五彩祥云,身披战袍地在日落前回来,看着他死去吗?……
他曾那样的坏过啊,要是临死前想看一看他痛苦的样子,会不会有点过分?想得他一生一世的懊悔,会不会有点贪心?……他悠悠地想,嘴角的笑有丝苦涩。
太阳已在半空,刺眼的光线从茂盛的林木间直射下来,灼热,同时冰冷。
“篱表弟?……”轻轻的呼唤在身后忽然响起,却象一声惊雷,在这晴空骤然炸起。
僵直地挺起了脊梁,篱慢慢回过了头。……刺目的正午骄阳下,敖烈和敖炎两道熟悉的身影幽灵般从树后冒了出来。
“我们来接你回龙宫。”嘻嘻笑着,二太子敖炎一步踏上了前,抓住了他的手臂。“早知道这般兜兜转转还得绕回来,还不如当初就留在宫里专心侍侯我和大哥,对不对?”
满涨着酸楚的心转瞬间浸沉在了冰水中,篱的呼吸急促了,脚向后移了移:“你们怎么……会来?”
皱了眉头,大太子敖烈的眼光有点阴沉:“篱,看来你果然过的不好,比上次在龙宫见时,又瘦了几分。”阴沉沉将脸凑了近,面上两道微微泛着淡红的伤疤逼近了篱:“上次回龙宫探望三弟时给我留的这纪念,我特意没用灵芝草消了去——知道为什么?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老老实实趴在床上,帮我敷药,求我饶你的冒犯。”
静静看着他,篱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后面移动了些许。——身后,湖泊中微咸的味道飘在咫尺间,随着清风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杨戬就快回来了,他不会让你们带我走。”他开了口,没有什么表情。
“父王和三弟因为你的事把他告到了天庭,就算他回来,也得把你交还给龙宫。”二太子敖炎笑了,举手抚摩上了他尖尖的下巴,啧啧道:“听那条小青斑说:杨戬的手段可比我和大哥厉害得多,快把你的小命给折腾完了,倒也可怜。”
“小青斑?……”篱惊疑地看着他。
“对啊,那条小傻鱼对你倒忠心得很,拼了命前来西海替你求救,现在已经死了。”敖炎笑道。
死了?!……心里忽然痛得象是被什么撕了开,篱踉跄着,抓住了胸口的衣物,手指颤抖了。……
一直脸色暗沉的大太子敖烈皱了眉:“怎么了?”一把抓过了他来,心中一片狐疑:那小青斑说他快死了,该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不妥吧?
扭头想躲避那轻辱的手,奋力挣扎,胸口却空荡荡地几乎全无力气。那根曾一样地刺伤过敖烈和杨戬的骨刺早不在身边了,如今,也再变不出那骄傲的鱼尾。
慢慢停了那毫无作用的反抗,篱明白了一件事:今日,这死前最后的时光,竟怕是不能安静度过了。……
天空中忽然一大片云彩翻滚而来,随着风声响动,转眼飘到近前,一群天兵天将在一员盔甲鲜明的天将带领下,施然而降。
“原来是西海的两位太子,这可正巧了。”巨灵神见了个礼,呵呵笑将起来。
敖烈敖炎对视一眼,连忙也还了礼道:“不知神君前来有何事?”
“末将是奉天帝之命,前来解救这位篱公子回西海的。”巨灵神看了看敖炎臂膀中扶着的那少年,心里暗暗一动:果然是副祸害的容貌呢!……
按下心中遐想,巨灵神神色一整:“正好逢上两位太子在此,就劳烦两位太子护送回去罢。”
心中一动,仿佛看见了唯一的希望,篱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起来:“我不跟他们走,带我去天庭!……”
他身侧的敖烈脸色一变,扶住他腰间的手上暗暗加劲,直痛得他一窒,低低喝了一句:“住口!”
随即赔笑道:“神君见笑了,我们这小表弟想是被那杨戬摧残地心智有些糊涂,竟是不认得自家亲戚了。——放心交给我们就好。”
巨灵神点了点头,强定了心神,不再看那绝色少年眼中急切的求恳:“既如此,我就不多跑一躺了。”
……
茫然望着渐渐远去的天兵天将,篱不再言语了。
脚步若有若无地滑向了湖边,他瞥向了那致命的深水。
“干什么?想逃到水里?”禁锢住他腰肢的硬板大手忽然收紧了,阻住了他正想纵身一跃的最后念想。
“……篱,就算你比我和敖炎游得稍快一点,你以为在这弹丸之大的小湖里,能逃得过我俩的追捕?!”敖烈恨恨地将他的脸强扭了过来。
篱怔怔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睛幽深得惊人,方才看向巨灵神那最后的热切消失了。

(二十七)

敖烈盯着他,忽然一阵窒息:这眼睛,从小时候起,就是那样牵着自己的心!可无论他再怎么挑衅撩拨甚至折磨,这美丽的眼睛中从来就只有看着敖丰那小子时,才会微笑和温暖起来!……
“篱……好好跟我回龙宫做我的人,我保证,再不打骂你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忽然局促而颤抖了:“以前我脾气太暴躁,可自从你走了以后,我经常想你想得发狂。……”
“大哥?!”二太子敖炎惊异地叫了一声:“你对这小贱人说这些做什么?带回了龙宫,你怕他会不任由我俩摆布?”
“住口!”敖烈阴沉地喝了一声,转眼看向了篱,在他耳边轻道:“你要是不喜欢被人欺辱,我保证就是二弟他,从今后也别想沾你的身。”
敖炎冷笑了一声:大哥今天竟失心疯了,竟想撇下自己一人独占这美味的小鱼!心中虽是暗怒,面上却是不显,只是暗暗盘算。
静静望了敖烈半晌,又转眼看向了敖炎,篱清澈的眼神有丝古怪的沉思。半晌忽然微微一笑,竟是他俩少见的温柔:“大表兄、二表兄,其实……我对你俩一样的想念。”
呆了呆,那两个人都没有反应。
“真的啊。……”篱轻叹了一声,神色幽幽的:“这次被那杨戬带走,就如你们所知,其实……过的都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回想起来,其实以前你们在龙宫对我,已算是极好的了。”
抬起了头,他咬住了唇,语声有点不稳:“而且不瞒你们说……自从被那人强迫着行了情事后,我方知道以前自己坚拒的,其实是大有趣味。……”
眼前那两个人听着他忽然羞涩而艰难起来的表达,呼吸忽然都有点粗重了。
“篱?……”敖烈喃喃道,忽然心中一阵火烧火燎。
“开了苞,就食髓知味了。……”二太子敖炎低低地冷笑,心中也似有什么抓挠起来。
屈辱地闭上了眼,篱不敢再让自己的眼睛对着那两张欲火焚烧的面孔,语声却继续着:“可杨戬那人性情粗暴,又不识闺中情趣。……有时我便常想,要是……要是换成是两位表兄,说不定会温柔地多。”
湖泊边的树林静了,只听得见两道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树梢忽然骤起的凄厉蝉鸣。
“篱!……你想我?”敖烈忽然猛地一个拉扯,将那低低垂首的人压倒在了湖边的草地上,眼中一片痴迷:“是真的?”
冷冷笑了一声,敖炎在一边道:“他明明说的是想我俩,大哥就不用自做多情了。”
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篱强忍住了呕吐的欲望,脸上的笑更是柔美:“大表兄,是真的。……可二表兄他对我一样好,我不能伤他的心啊。”
阴沉地看了看一边死死盯住自己举动的敖炎,敖烈道:“你到底想怎样,篱?”
“大哥,既然这样,我就尊重兄长先来好了。”敖炎忽然奸笑起来:“呆会儿我再回转时,大哥记得让我留下疼表弟就是。”
“不,不行!……”篱脸上似乎是紧张的羞涩:“那杨戬说不定就快回来了,他虽然只当我是个玩物,却……怕也是看不得我们在这里行这种事。……”
“篱……我忍不了啦,现在就给我。”敖烈的眼中有了血红的红丝,手已是侵入了篱下身的衣襟:“那杨戬好几桩大罪在身,哪里那么容易脱身?……”
“不,不要在这里!”篱深深吸着气:纵然一切都没有他做主和反抗的权利,但是决不能昏过去啊,在这最后的赌博里。
“大表兄,带我回西海,好不好?……”他听任那让人反胃的动作继续游走,语声颤抖的几欲断开:“……我们都是龙族,在水里……才会体会得到真正的……鱼水之欢,对不对?……”
“好!”敖烈狂喜着起了身,抱起了他轻得象羽毛的身体:“我们到湖里去!”
“不……大表兄,带我回西海。”篱看着他,眼中的求恳浓得让一向暴戾的敖烈有丝走神:“你方才刚说要对我好,算我第一次求你……你都不肯应承?”
搏着这最后的赌局,他的眼象那平静中蕴藏波涛的深沉海洋:“我想念西海了。……”
……
“孙悟空!你到底上不上去?”敖丰愤怒地吼了起来。
苦恼地挠了挠已经被他抓得一团糟乱的金发,孙悟空望了望南天门。
罡气隐约的战圈里,那一身玄衣的高大天神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已不知砍翻了多少天兵天将,破解了多少法器神物,陷在了苦战里。
原先只是笑而观战的的赤脚大仙和翊圣真君早已祭起了手中法器,陆续加入了群战。而荡魔天尊诸仙,也正神情肃整地候在了一旁。
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举了又放,叫了起来:“和这帮混人一起围攻那三只眼,我干不来!”
“好!你现在跟我讲英雄好汉!”敖丰低低地咬牙切齿:“昨晚儿在床上……”
慌忙惊跳起来,斗战神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蛇儿!……”
死命挣开了他的手,敖丰一脚狂踢向了他:“那三只眼前日说的好好的,等我们一走就露了本性了——他这般卑鄙行径,也用得着同情他?”
看着他动了真怒的模样,孙悟空张着嘴,没声音了。
半晌呐呐道:“可我总觉得那三只眼不象个明里一套背后一套的,说不定……有什么解不开的绕?”
“我不管,要是降不了杨戬这混蛋,以后永远是祸端!”敖丰冷笑:“你是个大大的英雄,是做不了围攻这种卑鄙之事的,我现在去人间救篱,你少跟来!”
摇身一晃,已现了龙身原形,一道清风呼啸,便向天门下疾翔而去。
冷眼一扫,杨戬已瞧见了他的举动。忽然手臂倏忽暴长,竟已长了数丈,在漫天光影中疾闪而出,从背后追上了那正往人间飞去的白龙,抓住了他的后颈:“回来!”
“放开!”一声暴喝,一直袖手观战的孙悟空大怒了,手中金箍棒狂扫而到:“你敢伤他试试?!”
金光如电,不由人小觑。咬牙松了手,杨戬另一只手中的神刀架住了数件兵刃,脸色阴沉了:“敖丰,你又知道什么?!”
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脖颈,敖丰恨声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我再不带篱回西海,他就被你折磨死定了!”
回西海?……杨戬心中一绞,终于忍不住脱口道:“他若回西海,才真的死定了。”
手中三尖两刃刀一摆,咬牙划断了头顶呼呼盘旋的几道捆仙索,他心中一阵痛楚,低低道:“他的龙珠如今给了我,……再不能下水了。”
“什么?!”惊呼了一声,敖丰象是听见了什么再可怕不过的事,忽然呆立在了当场。
皱眉看了看呆立不动的两人一眼,孙悟空烦躁地将手中的金箍棒挡向了杨戬身后的来袭:“等他俩说完话再打成不成?——到时候我也帮你们揍这三只眼!”
象是很久才反应过来,敖丰忽然狂冲过来,势如疯虎:“你这禽兽!……你怕以后再落水淹死,就用这种手段抢占了篱的龙珠?!……”
一脚踢了过来,正中了杨戬的胸口。仿是不解恨,他拳打脚踢地一刻不歇,招招上身,毫不留情。
……杨戬冷冷站着,没有动。
“敖丰,我练的九天玄功刀枪不入,何况是你的拳脚?”等那敖丰打得渐渐力尽气虚,他方淡淡道。
呆了呆,敖丰喘息着停了手:“杨戬,你不是人,因为你没有一点人心。……”
静静不动,杨戬没有回应。
“你真的不会有一点点愧疚?”怔怔看着他,敖丰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他在天宫等过你,在海中救过你啊!就算你再厌恶、再瞧不上他,可你……怎么可以再去抢他的龙珠?”
“……我没有抢。”杨戬的眼中终于有了一抹掩饰不住的痛楚:“是他在西海海底,自己把龙珠喂给了我。……”
“你胡说!”敖丰怒吼起来:“失去龙珠他就会死!……你那么折腾他,他会不要自己的命来救你?”
冷冷看着他,杨戬半晌没有表情。
“你才胡说。”他忽然冷笑,声音大得出奇,象是为掩盖心中某种忽然涌上的恐惧:“我早派人问过,龙族中人失了龙珠只是不能游水,怎么会有生命之忧?!”
“那是我们龙族!篱他只是半龙半鱼,元神当然比我们龙族要脆弱!被你剥了鳞,一个月就能长好,可失了龙珠……他只能活七天!”敖丰大声叫,心里痛得难受。
忽然心中一窒,他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孙悟空,喃喃道:“七天?……从那天算起,今天是第几天?”

(二十八)

第七天,今天是第七天。……杨戬心中忽然从没有过的清醒,和迷乱。
从西海上来,第一第二天,自己守在昏睡的他身边;第三天,他带他看遍了人间四季;第四五六天,他为他造了装满海水的湖泊;昨晚……他和他在湖中无尽缠绵。
而今晨开始,是他和他在一起的第七天。
日落之前,那个在山风中微笑着和他说再见的人,就要死了?象师父所说的那样,灰飞烟灭,永不得生?……
矗立在风势凛冽的南天门,那一向威武傲岸,仿佛没有什么击得倒的天神,忽然微微踉跄了一下,靠在了身边那一人高的神犬背上。不为人觉察地,手捂向了忽然痛得有如裂开的心口。……
一道银光劈面来袭,是敖丰亮出了平素少用的兵器双蛟银勾,骤然刺向了他的前胸:“我杀了你!”
不躲不闪,杨戬漠然看着那银钩刺近了他胸口,似是一时没了反应。旁边的黑色大犬忽然疾如闪电般露出了尖利的牙齿,一口叼了上来。
慢慢出手,杨戬攥住了那被啸天犬咬住的钩尖:“干什么?……”
“我挖出你的龙珠来救篱!”敖丰恶狠狠地道:“那原本就是他的东西!”
静静握住他的兵器,杨戬很久不动。半晌才忽然傲然一笑:“就凭你,也伤得了我的金钢不坏之身?!”
冷冷抬手,狂风起处,将敖丰荡向了几丈外。一声脆响,那银钩被他强夺在手,“铮”地断成了几截。
“只要我杨戬,才伤得了我自己。”……他淡淡道,握紧了手中的三尖两刃神刀。
转身看着四周神情各异的神仙诸佛,他冷冷一笑:“回去吧,呆会儿玉帝绝不会怪你们无能。”
再回首时,他直直看向了一个人:“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事。”
将飞出去的敖丰牢牢接在怀里的孙悟空眼中冒了火:“你少来!我不杀你给那条可怜的小鱼报仇就不错了,还答应你个屁!”
“你一定会答应。”杨戬淡淡道,深邃难测的眸子盯紧了他:“这里漫天神佛,我也就只瞧得上你这只猴子。”
不等孙悟空答话,他已接道:“你一个筋斗能翻十万八千里,拿着龙珠赶去人间,想来赶在日落前绝对没问题。我想求你的是,无论篱怎么不愿,你都要强迫他吞下那龙珠。”
愣愣地看着他,敖丰张大了嘴:“你,你不是龙族,怎么能自由吞吐龙珠?”
“对,我吐不出了。可我挖得出。……”杨戬轻轻指向了胸口。
“你身上可有一半是血肉之躯。挖开了心口,没什么灵丹仙药救得了你。”孙悟空的眼中精光一闪。
“我知道。”他冷漠的眸子里似乎有火焰在微微闪动:“可我以前对自己说过,以后无论篱有什么劫难,——都有我来挡。”
孙悟空心里微微一震,隐约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一向嬉笑怒骂的脸上现了难得一见的肃穆:“……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托付。”
心中一松,杨戬静静看着他:没想到这生平唯一看得起的对头,才是惺惺相惜之人。
“敖丰,……帮我转告篱。”他忽然想起了一句埋在心中很久的话:“以前他问过我: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我回答说没有。其实是有的——从海底昏迷时遇见一个人的那刻起。”
不再看敖丰的震惊和孙悟空的默然,杨戬转眼望向了遥远的人间。
一片青翠的青城山中,他的目光穿不透重重宫殿,层层云雾,找不到那个身影。
篱啊篱,纵然你从没想过要惩罚我,可我一直不信不服的天意已经在罚我了。……你刺伤了我能观千里的天目,要我再看不见你最后一眼,就是这一刻最最温柔刻骨的惩罚。
那把一万三千斤的刀锋划开了杨戬胸膛的时候,被一团罡气阻在他身外的啸天犬忽然瞪大了血红的眼睛,疯狂地鸣吠起来。……泉水般汹涌的鲜血疾喷出来,激射向了晴空万里的蔚蓝天空。
那一刻,空中忽然下起了漫天的的瓢泼红雨。
……
站在西海上空的雪白云丛中,篱转头看着身后的敖烈敖炎,一直平静的脸上现出了些不一样的神情。
收去了他们从小就见惯的熟悉忍让,他微微笑了起来:“大表兄,多谢你带我回西海。”
望着那忽然隐约傲然起来的漆黑眼睛,敖烈不知怎的,忽然心中一怔。“篱,……我们下去吧?回龙宫后,我叫父王给你换个好的住处,再派几个宫女侍侯你。”他道。
不再看那两个人狐疑的目光,他静静地望向了脚下的西海,眼中和心里,是忽然涌起的热切和酸楚。
平静的西海象他记忆中一样美丽,在清冷的夕阳下波光如练,粼粼耀金。
极目眼眺处,有孤帆远影点缀在海天相接的一线,那该是属于人间的东西。
人间。……那个人生长着、佑护着的人间。
大海。……自己生长着、梦魂萦绕着的大海。
默然抬头,他看向了天空。天际泛白,红红的夕阳徘徊在地平线上,开始散着冷冷的光,似乎快要下沉了。……
没有可以远望千里的眼力,他能看到的,只是碧蓝天空里惊滔堆雪的云,和夕阳边灿烂的霞光万里。
而那个人,应该就在这云层之上,和自己隔了这九重的天,隔了这一生的情。
如果可以,原来宁愿最后看一眼初见时他的微笑,也不愿看他一生的懊悔和伤悲啊。可此刻,却再没了选择的余地。
……就象很久以前的那个月夜一样,晴朗的天忽然风云变色,毫无预兆地,天空忽然下起了倾盆的雨。
讶然惊望着四周暗红色雨点倾洒在了西海中,篱抚上了自己被雨点打湿的脸。淡淡的血腥气从指间传来,散发着令人心惊不安的气息。这一刻,他并不知道,这指尖奇怪的鲜血来自于爱人悔恨的胸膛。
……纵然这天也发了疯,这海也有了灵,和自己——终究也无关系。
淡淡一笑,他纵起了身,向着脚下忽然波涛怒卷的大海跳了下去。
西海,我回来了。……
深沉黑暗的大海消退了温暖似母的情怀,在他的四周铸起了坚实的牢笼,致命的旋涡。主动地张开了口,向那冰冷海底沉下时,他静静地吞咽着那肆虐无情的海水。
“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曾经的低语回荡在耳边和心里,是什么火热的东西,顺着冰冷起来的眼角和脸颊,不溶于海水,滑落在慢慢下沉的身际?……

(二十九)

南天门前,鲜红的血喷溅于四处,犹如几日一样,不曾稍褪去那鲜明惊心的痕迹。
路过的玉鼎真人降下了云朵,看着那血痕,默然无语。
当值的值日功曹施了一礼:“真人也奇怪这血迹怎么还不擦去么?说来真是古怪,自从那令徒显圣真君剖心此处后,任凭用尽了法子,竟是再洗不掉这血迹了。”
“难怪本想来降佞伏逆的如来佛祖见了这漫天鲜血,也慈悲心起,临时改了主意。”玉鼎真人微微苦笑:否则以杨戬之过,真的自尽于这灵霄殿前,就是自己,也无法可救啊。
“许是真心动天了吧。”值日功曹叹了口气,想起了两天亲见的那如来亲临。玄歌妙乐声奏,咏哦无量神章;宝莲开处,真香暗弥,就连自己,也是许久不见了。
这胆大妄为、斜睨天庭的杨二郎,得了如来亲自施法,妙手挽救性命,真不知是几世的修行。
……
隔着谴云宫的窗口望去,宫女玲珑幽幽地叹了口气。
转眼看了看床榻上面如金纸的真君殿下,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这一向冷漠狠心的殿下,和他们口中那个剖心取珠,想去救篱公子的痴人,是同一个人?
床榻上,那人忽然轻轻一动,慢慢睁开了深邃的眼睛。……
“殿下!你醒了?”玲珑心中一震,慌忙地立到了床边,高叫起来:“直健将军!郭申将军!……”
疾风般的,两个天神的身影夹着一条大犬冲了进来,满脸喜色。
“殿下!你可活回来了!”直健黑黑的脸庞上是毫不掩饰的又悲又喜。
怔怔看着床前的人,杨戬似乎想撑着坐起。
身形方动,胸口一股裂痛传上了心,体味着那巨痛,他慢慢掀开了胸前的衣物。看着那道鲜红伤口,他眼中的恍惚忽然变成了清冽。
“篱在哪里?……”他一字字地问,环视着四周忽然寂静下来的几个人,心中,是渐渐巨大的恐惧。
“殿下,篱公子他……”踯躅着,直健将军犹豫地看向了一边的玲珑,仿佛这小小的宫女此刻倒成了救星。
“篱公子他死了。”玲珑忽然开了口,眼中泪水簌簌而落:这事,又怎么瞒得过?
“他跳进了西海。……没有龙珠在身,他是淹死的。”她低低道,想起了那一次送那个少年回西海看敖丰时,那在海水中遨游的自在身姿,和那回头一笑时惊人的美丽。
“……胡说,你胡说。”杨戬慢慢的坚决摇头,似是根本不欲再听她的言语。转头向直健殷切望去:“孙悟空,孙悟空在哪里?!——他答应了我会把龙珠送给篱的,他不会失信。”
“殿下,孙大圣赶到青城山的时候,西海两位太子已将篱公子接走了。”直健低低道:“他再赶去西海时,只见他俩在海面上惊惶不已。大圣抓了他们拷问,道是篱公子跳下海后溺水,他们只道他使计,可很快篱公子的身子就下了沉,竟在他们眼前消失了踪迹。……”
胸口处那长长的狰狞伤口忽然毫无征兆地迸裂开来,杨戬茫然地看着那欢流而出的血泉,半晌不语。
忽然如野兽嘶鸣般大叫了一声,那魁梧的身躯重重倒了下去。……
……
“师父,徒儿求你。”遣云宫里清冷的寝宫里,一个男子挣扎着下了床,素来沉沉的男声隐约地呜咽了。跪在了玉鼎真人的面前,他低语:“篱他没有死,……他跳海时离七日之期尚有几个时辰,他的元神不该如此消散啊。……”
“记得我告诉过你,他元神脆弱,本是极难熬过这第三劫的。”玉鼎真人黯然摇头:“他虽然没死在七日之期,可离魂飞魄散也没多大区别。”
望着眼前那痛苦迷惘的眼神,他叹了口气:“——他最后一缕元神已化为海中一棵江篱,再无知觉再无烦恼,对他来说,未必不是幸事。”
”江篱……一棵江篱?……”杨戬怔怔低喃,这西海中无穷无尽的千千万万棵红色的江篱,有一棵……是那少年的化身?
“师父,求你……求你教我怎么做——我不能让他死的。”他低低道,捂紧了胸前那忽然又痛不可支的伤口。
“戬儿,不要执迷了。”玉鼎真人轻轻叹息:“他救你的恩情,你此生是还不了了。”
“不……师父,不关报恩啊。”杨戬的眼里,有了抹玉鼎真人从没见过的惊慌和脆弱:“从没人象他那样对我,也再没人……能让我想不要自己的性命换他的存活。”
静静看着他,玉鼎真人道:“我法力有限,纵想帮你,却无力回天。”心中不忍上来,他摇了摇头:“若真想着他,去找到那株江篱吧,以后养在身边,也就是日日对了他了。……”
……
平平躺在西海龙宫三太子的床上,孙悟空难得的半天不动。默默抓起个大桃塞进口中,几口下去,咬得面目全非。
冷冷看了他一眼,和衣和他躺在一处的敖丰转了头:“桃核被你啃下去了。”
皱眉看了看手里的桃,果然。干脆地把剩下的核一口扔进了嘴巴“喀蹦”着吞了下去,孙悟空盯住了他:“你总算说话了。”
默默望着头顶雕着龙纹的房梁,敖丰薄薄的唇又闭上了。
“敖丰,自从篱死了以后,你这是第一次和我说话。”身边的男人自言自语着。
冷不防听见篱的名字,敖丰忽然翻过了身,将脸埋在了被中。身后的人微微叹了口气,慢慢地将他的脸强行着扳了过来,细细看着他狼狈不堪的红红眼圈,声音低得温柔:“小蛇儿,不要再想他了。……你总不能这么难过一辈子。”
“你不明白。……”敖丰怔怔望着他:“篱表弟他从小就没人疼,现在又那么悄无声息地死了。……我就是气恨不过,他那么好那么无害,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是他?”
“也不是悄无声息啊。”孙悟空叹道:“你大哥二哥被如来收了罚做两条黑蛇,贬往仙风池镇守水源了。那杨戬……也为了救你表弟剖心自戕,天界也算被这事震惊地大乱了一场。”
“不要跟我提那个三只眼。”敖丰冷冷从牙缝里吐出一句:“我永远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说起来,他也不算无情无意吧。”孙悟空愣愣的道:“只是事情到了那份上,却再补救不来了。”
“我不管!我只知道篱若不是遇见他,绝死不了!”敖丰恶狠狠瞪着他,眼中的血丝更红:“篱那么对他,他却是怎么折磨他的?!……哼,剥鳞、强暴,在你们这些混蛋眼里,这都不算无情无意?”
“什么叫我们这些混蛋?”孙悟空翻身坐了起来,声音大了。
“你敢说你没象那混蛋一样剥过我的鳞?”敖丰怒视着他,一脚踢了过去。
伸手疾抓住那横飞过来的脚,孙悟空眼中怒火上升了:“那事你就是准备记一辈子,对不对?”
“我要记十辈子一百辈子!”敖丰咬牙切齿:“别以为你对我好个一时半刻的,我就蒙了心了。你还不是和那三只眼一样的混球!”
死盯着他,孙悟空的呼吸粗重了:“你要实在气不过就剁我一刀,象个娘们一样老提那事戳我心,又算什么?!”
……象个娘们?敖丰心里一阵油炸似的煎熬,冷冷吐出了一个字:“滚。”
忽然猛地劈手摔开他的足踝,那高大暴躁的男人转身就往外走:“这龙宫,以后你八抬大轿请我,我还不来了呢!”
死死盯着那背影消失在门外,敖丰心里绞着:那个混蛋就那么走了,连头都不回。也对,这么不眠不休地陪了自己几天,也是他耐心的尽头了。
慢慢翻身将脸重埋进了被中,他忽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三十)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疼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先爱的,就注定先输么?……就象篱一样?
不知这么木然地在被子中憋了多久,他终于缓缓地将头伸了出来,睁开了红红的眼。
在眼前无限放大的,是那张晃悠了几百年的熟悉的脸,依然张扬依然骄纵,却带着他不熟悉的担忧和忧愁。
没有防备,敖丰忽然有点被撞破心事的恼羞成怒:“回来干什么?我可找不到八抬大轿请你。”
“小蛇儿……”孙悟空的声音透着点古怪:“我刚才气冲冲地出门,在海里遇见杨戬了。……”
“遇见那个混蛋关我什么事?”敖丰猛地掀翻了被子,似乎又想发怒了。
“你听我说完。”牢牢地按住了他,那男人的眼光有丝难过:“他在海中找篱。——找那个化为一棵江篱的篱。可他找不到。……”
“他当然找不到。”敖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也找过,可海里那么多江篱,怎么可能分辨得出?!”
“我远远看着他的样子,虽然没什么表情,却那么绝望那么孤单,忽然心里很害怕。”他低低道:“我就想,我们和他和篱比起来,已经那么快活了,为什么还不好好珍惜?”
静静听着,敖丰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大师兄,大师兄……”他喃喃道:“我们绝不要和他们一样,绝不要。”
“小蛇儿,很久没听你叫我大师兄了,还真是想念。”孙悟空微微笑了起来:“我刚才匆匆往回赶,心里一直想着以前的事。”
“五百年前,还是取经路上?”敖丰狼狈地胡乱抹了抹眼角,嗓子莫名其妙地哑了。
“都有。想你怎么趁着我被压在山下欺负我招惹我;饥渴了,也陪我一起吃铁丸喝铜汁。……”和平日的毛躁不同,那男人难得的语气温柔似乎有点滑稽,却真诚:“还想着取经路上我们怎么一起保护那榆木师父,怎么捉弄八戒和沙师弟。……想着你一路上高兴了就兴高采烈叫我一声大师兄,生气了就神气活现骂我臭猴子死猴子。”
“臭猴子死猴子,难道现在就不臭了?”敖丰冷冷地哼,砰然想起了那些久远却鲜明的记忆,心中有些地方,在慢慢柔软起来。
“可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臭怎么讨厌,你还会一样地对我好。——象那条失了性命也不见后悔的傻鱼儿一样。”孙悟空轻轻叹了口气:“我可绝不会象那个三只眼一样蠢,所以我们会活得好好的,一起过几千年几万年。……”
“好。”敖丰怔怔看着他,心中一片酸楚的甜蜜:“直到天沉了、地降了,也不分开。”
……
宽阔的西海,幅员辽阔,水域宽广。
这是那个少年出生成长的地方,如此美丽,却也无情。林林总总的鱼类虾蟹,成百上千种的海藻水母,生长在这片时而平静时而狂暴的海面下,悠然自得,似乎并不在意每天有多少生命悄悄出生,又默默死去。
茫然伫立在安静得一片死寂的海底,杨戬按紧了胸口那道久久不愈的伤口。
没有敷过琼浆露,那伤口如他所愿地浸在了冰冷咸涩的海水里,带来的剧烈腌痛似乎抵消了一些心底的痛。
极目处,是一片片无边无际,茂盛飘摇的江篱。……每一颗都骄傲地舒展着红色的叶片,肆意而自由,在幽蓝的海水中映得四周一片明亮的红色。
而究竟哪一颗,是那骄傲少年的魂魄所依?……
慢慢俯下了身,他的唇吻上了一片淡红的江篱。
我的唇已经在海水中浸得冰冷麻木,吻在这完全陌生的海藻上,我不知道,纵然吻的是你,还有没有最初的温暖和甜蜜?还能不能助我辩得出你?
可我没有法子了,纵然我好象想得起你每一个微笑每一个叹息,可现在我只记得这和你相识的一吻了——别的,再记不起。
静静吻遍了那丛江篱,他默默地僵立在那里。
除了这一片无知无觉,只顾自己自由生长的江篱,西海里,还有千万丛江篱。
篱……篱。
既使我天目未伤,纵然我有通天神奇,可现在叫我如何……才能找到你?
无边的绝望袭上心来,象是海岸边潮起时汹涌澎湃的潮汐。
缓缓地,他站起了身,微微踉跄了。
转身的刹那,有什么似曾相识的光芒在明亮的海水中微微闪了闪,忽然地,刺痛了他的眼。
珍珠的光芒,温润璀璨,在一丛五彩的珊瑚礁后,闪动在一棵孤独生长的江篱下。
一颗,两颗,三颗。……默默数着,杨戬的心狂跳起来。脑海里,忽然全是是在龙宫中初见那少年时,在空中凭空而落的珍珠,也是这样的华美,这样的夺去了他的注意。
是你,我知道是你。……在失去意识,接近死亡的那刻,你又流泪了啊。
慢慢跪在了那棵孤独的江篱下,看着那舒展的叶片,温柔依旧,却无知无觉,他的心灼烧起来。没有了失望没有了期待,没有了甜美也没了伤害,就只是和所有的海中生命一起日出而醒,随波而舞——这样你快乐了吗?
眼角有热热的东西和海水溶在一起,一样的咸。
凝视了多久时间呢?似乎是天荒地老的时间,又似乎是短短的一次照面。
眼睛发酸发涩了,再没有什么和海水一样的液体从眼中流出时,他细细地将手插入了海底柔软的沙砾,连着沙土,那棵江篱被他连根温柔地捧在了宽大的手心。
“篱,我知道你喜欢西海,……可我放不开你啊。”他喃喃道:“和我回人间吧,那里有我为你造的海。你说过的——‘沧海月明兮鲛人泪,魂梦相从兮永相随。’……我知道你一定愿意。”
从今后,人间海里,我们永远在一起……

(EN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