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2-01

肉包不吃肉:病案本 133 - 136

【第133章】 让你开心一点也好

    红宝石蛋糕店,是很多老沪州人的童年回忆。
    谢清呈也不例外。
    当时华山路那家写着“中英合作 红宝石”的蛋糕店,是谢清呈小时候过生日,谢平和周木英都会专门带他去买蛋糕的地方。
    奶油小方,栗子杯,掼奶油,也都是谢清呈考试成绩出来后,爸爸妈妈会笑着奖励他的点心。
    说句实话,如果贺予送给谢清呈什么网红蛋糕店的糕点,很可能又贵又难吃,而且谢清呈还不领情。
    红宝石不一样。
    虽然它并不昂贵,只要两百多,但贺予猜测谢清呈对这蛋糕就是有情怀的——他在易家村那家两元一杯奶茶店就看出来谢清呈是个很有情怀的人。
    而现在看来,他猜的并没有错。
    “我还问店里要了音乐蜡烛呢。”贺予见谢清呈的神情略微软化,便趁热打铁道。
    谢清呈:“……又是蜡烛。你今晚上和蜡烛过不去了。”
    “很好玩的,莲花蜡烛。”
    等贺予把蜡烛包装拆开的时候,饶是谢清呈性子淡,也终于忍不住略微扬起了眉:“……它……还没变吗?”
    这回轮到贺予讶异了:“你玩过这个?”
    “八岁那年就玩过。”
    谢清呈手插在裤袋里,走近了,站在桌前,很有些兴趣地拿起那盏现在看起来很有些劣质的塑料莲花灯。他仔细端详了那花灯一会儿,对贺予道:“去把吊灯关了吧。”
    贺予很高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你看我多聪明,你跟我肯定不亏——”
    “关灯。”谢清呈打断小伙子的王婆卖瓜。
    贺予只得住嘴,回身去把开关摁灭。
    屋子里陷入了漆黑,只隐约有外面路灯的微光漫照进来,谢清呈啪地点亮了Zippo火机,把莲花灯插在了奶油蛋糕上,然后凑过去点火。
    嘶啦……
    引信烧上去,飞溅的金色花火触着了芯蕊,刚才还紧合着的花灯一下子打了开来,五瓣淡粉色塑料制成的莲瓣在谢清呈和贺予的眼眸中缓缓绽放,伴随着蜡烛内置电子芯中的音乐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幸福祝你健康,有个温暖家庭……”
    “……”贺予笑容骤失。
    他没想到这个生日歌居然是这个版本的。
    一般不就是傻逼一样不停重复着“祝你生日快乐”的吗?
    他立刻抬眸去看,谢清呈原本眼睛里都已经有些浅淡的笑意了,但听到了歌词,目光又黯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这蜡烛确实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三十三岁的谢清呈站在单人宿舍里,看着面前插着音乐蜡烛的红宝石蛋糕,在蜡烛摇曳的光晕中,他仿佛看到了八岁的自己,谢平和周木英就站在他身边,甚至还有笑眯眯的秦慈岩。他们对他说,许个愿吧。
    他忘了自己当时许下了什么愿望,只记得那种满怀着期待吹灭了蜡烛的心情。
    谢清呈看着小时候的自己把烛火吹熄了,再睁开眼时,却找不到了自己的爸爸妈妈还有养父。
    他看着自己茫茫然地站在原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祝你幸福,祝你健康,祝你有个温暖家庭……”忽然有人拍着手唱起了这首歌,谢清呈回过神来——小时候的自己消失了,站在他对面的是借着烛光望着他的贺予。
    贺予很不着调,小神经病唱完歌,想要弥补什么似的,对他说:“祝你和我有个温暖家庭。”
    谢清呈:“……”
    “谢清呈,不要难过了。”他哄他。
    “祝你重生之日快乐。”
    男生说着,隔着桌子,倾过身,在莲花灯温柔灿烂的光辉里,靠近了,又一次——闭上眼,吻了谢教授的嘴唇。
    这一吻温柔又虔诚。
    可惜一吻结束后,说的话却极度不靠谱:“我随时等你睡我。”
    谢清呈:“…………滚。”
    两人吃完蛋糕,收拾完垃圾,已经一点多了,谢清呈把床让给了贺予,自己睡在沙发上。贺予不肯,坚持要换一下,结果被谢清呈以男主人的身份严肃地拒绝了,并且说如果贺予不听话就让他回自己宿舍去。
    贺予最后只得刷完牙,就去谢清呈床上睡了。
    爹系男就是这样,你永远不可能照顾得了他太久,否则他就会浑身上下不舒服。
    这一夜,贺予和谢清呈都没有睡得太好。贺予躺在充斥着谢清呈气息的枕褥之间,一想到谢清呈之前是怎样在这张床上睡觉的,他就热得厉害。虽然之前已经在浴室发泄过了,但年轻人精力足,贺予又太久没吃到了,现在躺在喜爱之人的床上,心热血沸,就很想闷在被子里解决一些问题,可惜门是开着的,声音响了会被谢清呈听到。他只得这样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而卧室外面,客厅里,谢清呈坐在沙发上,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从录像带,到寄录像的神秘人,从听话水,到黄志龙的影视公司,最后他想到了贺予今晚上那些荒唐又好笑的少年举动。
    他抬手,指节抚在眉心处。
    真是太幼稚了……
    都二十岁的人了,自己这个年纪都已经在做生命课题了,果然贺予还只是个小鬼。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颗被压得很沉重的内心,在望贺予房间看去时,竟多少松开了些。
    谢清呈意识到这点后,觉得头更疼了,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骨,叹了口气,一边拿手指穿过领带扣,一边起身脱了外套,躺下休息。
    同一时间。沪州市局技侦科。
    这时候已经午夜了,加班加点辛劳的警察们也都不免有些疲乏,大多在办公室里浅寐,打算稍微休息一下再继续手底下的工作。
    技术员大明拎了一大袋子奶茶,从外面赶回来。
    “跑了好远的路,总算找到一家还开门的,我都快成外卖骑手了。”大明把奶茶分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们,“这阵子案子多的,真让人焦头烂额,赶紧喝点吧,提提神,今晚估计又得通宵。”
    “哇,难得你这么大方啊。”一个满面倦容的警察接过一杯奶茶,不忘揶揄对方。
    “是啊,这么大一袋,花了得有三百多吧,你小子工资才多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难得的,大家平时也都挺照顾我。哎,对了,我师父呢?还在物证室?”
    “还在呢,你去吧。”
    大明就捧着杯奶茶去了。
    物证室内站着一位老法医,穿着一身洁白的实验服,正摇晃着手里的试管,在冷色调的白炽灯下仔细查看着里面的溶液变化。
    “师父。”大明把奶茶递给他,“喝点热饮,孝敬您的。”
    老法医眼睛移也不移,仍然专注着看着自己手里的试剂,低声慢语道:“不用,我都一把年纪了,不喝这玩意儿,回头三高,拿的工资都得往医院里送。”
    大明:“我给您点了无糖,纯奶的,特别健康。”
    “无糖的含糖量也超标了,你小子不看报纸啊。”老法医哼了一声,对此类垃圾食品非常之不屑,“拿开,拿开。”
    大明脸上堆着的谄笑在老法医看不到的暗处迅速垮下来,余光偷偷向在老法医放操作台上的那台DV瞄去。
    志隆集团旗下那个女明星离奇死亡案,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听说在他师父精湛的手艺下,这台DV里的图像差不多就快恢复了。
    但他仍然没有完成自己接下的那桩任务。
    大明这个人,与其说他是个技术员,不如说他是个“油腻腻的官员”,他当警察,和大多数人想当警察的初衷并不相同,他小时候长在一个村里,对警察有一种误解,认为那就是个可以向群众呼来喝去的官大爷,就和古装剧里演的那些官差一样。
    这种想法直到他考入警校,对着警徽宣誓时,也依然没有从心底里纠正过来。
    大明体力不行,毕业之后,就往技侦这方面发展,但技侦是个仔细活儿,需要沉稳,冷静,他们与物品,与尸体的对话往往比人更多。
    尽管带他的老刑警是市局出了名的技侦老前辈,但大明还是渐渐地支撑不住了。
    他的梦想不是和试管烧杯打一辈子交道,他想要的是酒桌饭局,升官发财,之后衣锦还乡,人人都称他当个了大官,他便可趾高气昂。
    可惜现实太骨感了。
    大明已经三十好几了,依然是个基层,他工作不认真,讲话又太油腻,见着领导就溜须拍马,在同事面前又喜欢装模作样,恨不得把“欺软怕硬”四个字装裱成画挂在身上。眼见着就要碌碌终生,大明难免心思活络,时常打听着是不是可以转调一个部门,在他看来,死人又不会给钱贿赂他。技侦的油水实在是太少了。
    而现在,惨死的女明星居然也能成为他的生财宝。
    那个要DV的人已经给了他三十万现金,大明做了好几天酒池肉林的美梦,只要DV到手,那么对方答应再给他的一千万的酬劳,就足够他辞职然后吃喝一辈子了。
    他没有经受住金钱的诱惑,像一条蛰伏在暗处的蛇,吐着信子,等待下手的时机……
    “师父。”大明去而复返,手里的内容却换作了一杯热茶,“您不喝奶茶,总得喝点水休息休息吧。您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也不悠着点儿。”
    老法医:“你今天倒是真孝顺。”
    “孝敬您嘛,应该的。”
    杯子里有一点点的安眠药,大明为了一千万,愿意铤而走险。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违法的事儿,但知法懂法的人犯起罪来才最可怕,因为他们会钻法律空子,甚至会在刑事后果和所得利益之间做一个权衡比较,只要获得的好处足够多,他们甚至会觉得作奸犯科也是无所谓的。
    老法医到底还是太累了,全神贯注工作了太久,看着那杯热气袅袅的茶,嘴里还真有些泛渴。
    “这茶还挺香。”
    “柜子里那最后一点大红袍,我偷摸着都给您泡上啦。”
    老法医这一听,口舌生津,总算去洗手台做了个消杀,然后接过了大明递给他的茶,走到外头走廊的窗户边,一边休息,一边慢慢地将一杯茶喝完。
    “啧,真是好茶,你也该尝尝。”
    大明脸上乐得都泛光了:“我哪儿配啊,师父您辛苦,您喝才是。”
    老法医被他拍马屁拍的很舒服,又哼了一声,继续戴上一副新的检验手套,在操作台前忙碌起来。
    大明静静地在一旁等待着。
    他看似在给老师打下手,实则一直在等着安眠药药效发作。
    老法医渐渐地就开始犯困,接连打了几个哈欠,然后他叹了口气:“这是年纪大了……才几点呢,就心力不济了啊。”
    他又生熬了一会儿,熬到实在是上眼皮粘下眼皮了,老法医只得作罢:“小明啊,2号杯的试剂反应十分钟后需要记录数值,你帮我盯着点吧,我去隔壁休息室睡一会儿,半小时你叫我。”
    大明等的就是这句话了。
    他太兴奋了,甚至担心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会引起老师的注意,他说:“好的,您放心睡吧。这儿有我看着呢。”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嗓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比往常更尖细。
    可惜老法医太困倦了,他没有注意到徒弟的这一丝异样,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就离开了物证化验室。
    大明等他一走,便立刻冲到了操作台前,戴上手套,用颤抖的手打开密码锁,从临时储存柜里取出那个对他而言价值一千万的DV。
    他捧着它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是能替受害者沉冤昭雪的证据,而觉得这是他等待了太久的鸡犬升天的梦。
    无影灯下,他的脸都像是蜡化扭曲了。
    他吞了吞口水,迅速地把DV塞到提前准备好的塑封袋里。
    一千万……一千万!!
    他已经看到别墅和美女在向他招手了,他兴奋地直哆嗦,然后以恐怕是他这辈子最超常发挥的专业能力,迅速地将现场的一些痕迹破坏扫除干净,包括老师扔在垃圾桶的那一只纸杯,那上面有安眠药的残留,他也揣进怀里,准备不动声色地带出警局。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冒汗——实在是上天助他,这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意外进门,而且这个房间的监控刚好是在维修期,他早上还听到他的师父在埋怨。
    都太好了……
    这一切都太好了。
    大明兴奋之余,盯着手里的DV,心中忽生一念——
    他很想知道,究竟这DV里会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花上这样高昂的价格去获取?
    他师父已经对储存卡进行了恢复,也许已经有一部分的画面是可以被观看到的了……大明耳边就像有一个恶魔在低语,诱惑着他打开这个机器,看一眼里面的内容。
    拇指在颤着,大明可以听到自己呼哧气喘的声音。
    他像是被看不见的牵线丝操控着,手向那个潘多拉魔盒的按键上移去……
    “咔哒。”
    凝神屏息。
    几秒死寂后,DV的画面屏幕竟然真的亮了。
    幽蓝的光线反照在大明苍白的脸上,大明紧盯着屏幕,然后——
    “!!!”
    大明忽然浑身盗汗!手没拿稳,DV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
    在那晃动的画面中,赫然出现的竟然是刑侦那边备受群众好评,名声颇响的英雄警察——郑敬风!!!
    郑敬风对着画面,朝着屏幕外的人,绽开一个在黑暗中看起来分外诡谲瘆人的笑。
    大明屁滚尿流!!
    为什么……为什么郑敬风会出现在死者的DV里面?
    为什么这样一个人已经出现在了物证里,他师父却不说?
    寒意像蛇一样缠绕裹挟住了大明,大明跌坐在地,顿时觉得自己身陷在一个黑不见底的深渊里。比起郑敬风和他师父,他觉得自己根本算不了什么了……他蓦地反应过来,仓皇地扑过去收拾东西。
    他必须干净把这DV交给那个神秘人,然后拿钱,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国内,再然后——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哪怕不用瞧清楚脸,他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他师父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让他感到恐怖的语气,对他说:“……你都看到了。”


    小剧场《饺子》:

    冬至日,大家都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呢?
    谢清呈:冬笋马蹄鲜肉馅儿。
    贺予:我喜欢海胆鲜肉馅儿~海胆要撒丁岛的……
    谢清呈:那你就饿着吧。
    贺予:QAQ
    墨熄:大过节的,你怎么眼泪汪汪?
    贺予:谢清呈让我饿着!!
    顾茫:好可怜啊,那我们收留你吧,正好我包了饺子,新创的馅儿呢,吃吗?
    贺予:什么馅?
    顾茫:脆皮烤鹅馅儿~
    贺予:告辞……
    楚晚宁:你是谁家的孩子,你怎么哭了?
    贺予:我哥哥让我饿着!!
    楚晚宁:……那你留下来吃饭吧,也就添一副碗筷的事。
    墨燃:留下来?不不不,我们俩一起包的白菜鲜肉饺子我都不够吃,怎么能让他留下来!赶紧走赶紧走,过节呢,当电灯泡多晦气!
    狗狗龙默默地在路上耷拉脑袋走路,尾巴拖在地上,他只不过想吃撒丁岛海胆调馅儿的饺子……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可是名贵的狗狗龙呢,谢清呈对他一点也不好,他都是免费送给他的了,却连适合他的饲料都得不到!
    贺予走着走着,肚子实在饿得走不动了,于是他坐了下来,坐在了公园的秋千上。
    狗狗龙又饿又累,伤心地睡着了。
    模糊间,有个人似乎叫着他的名字来找他,他在睡梦中嘟哝一声,然后好像被抱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在家的狗狗龙专用小床上躺着了。谢清呈板着脸,给他端来了一盘热腾腾的饺子。
    贺予:“我不吃!”
    谢清呈:“海胆鲜肉的,撒丁岛的海胆。吃不吃?不吃我倒了。”
    贺予:“!!”
    那当然是要吃的,贺予伸出小爪子拿了小勺,兜了一只饺子就放进嘴里。
    鲜鲜的,脆嫩的,肉馅里有马蹄和冬笋的鲜甜,还有……
    “哎呀!”贺予瞪大眼睛,他咬到了一块硬币。
    谢清呈:“来年有好运,算你运气好。煮了一锅,这个被你给吃到了。”
    贺予这才想起人类当中似乎有这样的说法,他为自己的好运一下子高兴起来。
    谢清呈:“还吃吗?”
    狗狗龙高高兴兴地露出奶牙:“要呀!还要呀!”
    他完全忘了,这好像并不是他一开始要吃的饺子呢…………


【第134章】 能不能让我做一次!!

    同一时间。沪医科宿舍。
    谢清呈在模糊的睡眠中接到了一通电话。
    “老郑?”
    郑敬风:“我想和你单独见个面。”
    谢清呈愣了一下,一看表:“这个点?”
    “就这个点。”
    “……好吧,把你位置告诉我,在哪里见?”
    谢清呈对郑敬风是没有什么疑心的。
    他洗漱换衣,准备出门。尽管动作很轻,还是把贺予吵醒了。
    “你去哪儿?”
    “……买早饭。”谢清呈说了个谎,“应该很快就回来。你接着睡吧。”
    贺予这才放了心,继续窝在谢清呈的床上睡过去了。
    谢清呈按照郑敬风给他的地址打车过去。发现那是沪州一片很偏僻的地方,也许是收发基站的问题,那里的网络信号只有一格,受到的干扰很大。
    谢清呈走进了一栋废旧老厂房。
    郑敬风就坐在那里,低着头,穿着便衣等他。
    “怎么忽然约我在这里见面。”谢清呈问。
    郑敬风仍然低着头,也没立刻说话。这时候还没到早晨,虽然天边已经泛起了薄淡的金色,但那种微弱的晨曦并不足以照透积了一层厚灰的玻璃,废弃厂房仍是黑暗的。
    谢清呈打开的门没有完全合拢,风一吹,吱呀呀地响。
    “老郑?”
    郑敬风没有回答,但废厂房内忽然响起一段非常诡谲的铃声。
    “丢呀丢呀,丢手绢,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他……”
    谢清呈蓦地一惊——又是这首童谣?!
    扁平的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回荡在这个旧厂房内。
    谢清呈意识到不对劲,抬手去碰郑敬风低着头的身体。
    这一碰之下——
    砰。
    郑敬风倒在地上,谢清呈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和谢清呈的父母一模一样,被碾碎到有一半脸庞都支离破碎了。
    极恐怖的一张脸。
    “老郑……老郑!!”
    *
    “谢清呈!谢清呈!!”
    谢清呈蓦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贺予十分焦虑的脸。
    见他醒了,贺予总算松了口气。
    “你又做噩梦了。”
    “……”谢清呈的脸白的可怕,他躺在沙发上,人就像脱离了水的鱼,胸口剧烈而无声地起伏着。
    他说不出话来,喉咙都像被哽着了。
    梦境里最后一幕实在太过悚然,他看到的好像不仅仅是郑敬风的脸。
    那张脸上全都是血,皮肉狰狞,几乎辨不出来。所以它在他眼里可以是郑敬风,也可以是他的爸爸妈妈,甚至可以是惨死在易北海手下的秦慈岩。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个梦其实暴露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他是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亲近的人这样惨烈地死去了。
    “没事,别怕,只是一个梦而已。”
    “……”
    “谢清呈,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谢清呈脱力地躺在那里,他浑身都冷,只有手掌心是热的,他紧紧攥着那一点温热,花了好久才从噩梦中泅度而出。
    他回神,发现自己紧抓着不放的竟然是贺予的手。
    他立刻把手松开了。
    谢清呈一边以一种非人的镇定,收拾好自己脸上那一点不该有的脆弱,一边强撑着坐起来。
    他没去看贺予的脸,余光瞥见贺予的手背,少年的手背被他攥到留了根根红印。
    他沙哑道:“抱歉。”
    “……”
    “我……去洗个脸。”
    谢清呈刚要起身,就被一个强势的力道拽了下来,他本来就有些初醒时的步履不稳,加上一条胳膊使不上力气,一下子就被拽着摔回了沙发上。
    谢清呈透过自己散乱的额发,对上了贺予气得咬牙切齿的一张面庞。
    “你干嘛非要跟我这个样子。你好好躺着不行吗?”
    “……放开我。”
    回应他的是贺予更蛮横的力道。
    谢清呈皱眉道:“…重。”
    贺予不理他,居然就那么把他抱了起来,小伙子平时科学锻炼,身体素质很好,抱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也没有太狼狈。
    倒是谢清呈,脸色顿时难看坏了:“你他妈,放我下来!”
    贺予把人抱进了卧室,重重往床上一扔,自己也跟着压了上去。
    谢清呈:“你——!”
    贺予近距离看着他的眼睛:“现在才凌晨四点。你好好睡一觉不行吗。”
    “……”
    “我陪你一起。”
    谢清呈的身体很冰冷,他年纪已经不轻了,体质又不好,血液循环不那么通畅。尤其是惊梦之后,更是手脚冰凉。
    贺予却是很热的,二十岁的男孩子身上往往像个火炉,他这样抱着他,从生物本能上来说,不可谓不舒服。
    但谢清呈不喜欢。
    他不喜欢被抱,更不喜欢被男人抱。
    谢清呈说:“我不困了,你松手。”
    “睡觉。”
    “你自己睡,松开我。”
    低感情欲望的人往往会忘记掉世界上其他人并不是像他们那样无欲无求的。
    谢清呈在床上和贺予纠缠拉扯,免不了肢体磨蹭接触。
    贺予是个生理正常的,二十岁的男大学生,又不是像谢清呈那样性冷感的熟男,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厮磨,渐渐的,贺予的眼瞳颜色就深了起来。
    他低声道:“谢清呈,你不要再动了。”
    谢清呈一听更不舒服,这人不但不听他的,居然还命令他,他看他就来火:“你是打算在凌晨四点和我玩动动就是木头人吗幼稚鬼?”说着就要下床去。
    贺予砰地一声,猛把他推在床褥中央,垂了眼睛,连呼吸都沉了:“你怎么能体谅所有人,就是不体谅我呢?”
    谢清呈刚想问我哪里不体谅你了。
    贺予就握着他的手臂,整个人都沉重地覆压到他身上。
    “感觉到了?”
    贺予没什么表情地看着谢清呈在他身下更加苍白了的脸,然后近乎是委屈地说:“我是真的一直在忍着。你还要这样对我。”
    “……”
    “到底谁才是幼稚鬼,谢哥?”
    谢清呈:“……你他妈从我身上下去。”
    贺予:“那你愿不愿意安静地和我一起睡觉?”
    “下去。”
    “……谢清呈,你连睡觉都不肯好好睡,你就是幼稚鬼。”
    “下——”
    去断在了唇齿间。
    贺予再也耐受不住那种炽烈的爱欲,疯狂的占有欲,以及无以言说的怜惜欲。
    这些欲望推着他,让他重重吻上了谢清呈的嘴唇。
    这个吻和之前看烟花切蛋糕时截然不同,是个男人都能感觉到里面饱含着的雄性交配时的欲望信息。这是在要造爱时才有的激吻,谢清呈一时无法承受这样的侵略欲,想要挣脱,却又被牢牢按住。
    失去了一只胳膊力量的谢清呈在贺予面前变得更难抗拒,谢清呈不得不承受着这样纵情深情又绝望的吻,在被贺予拽入情欲的深渊时,在喘息间,用那双沉静的桃花眼望着他。
    “贺予,你要对你自己负责明白吗?”
    “……”
    “你跟我没有任何结果,别再做这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一错再错的事。”
    贺予停了一下,微微喘着气,那双夜一样的眼睛狂热的,缱绻的,偏执地望着他。
    “你的这句话,晚了十二年。”
    “谢清呈,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可能就已经开始陷落了。因为你来了,我的世界才有了希望。因为你出现了,我才有了一个能够完完全全明白我的痛苦的人陪伴。”
    “如果我和你现在做的事是错的,那这件事从十二年前你把手伸给我开始,就已经错了。”
    谢清呈觉得他太荒谬了,他对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孩说:“我说过,你这是把对长辈的依赖当成了喜爱。该醒了。”
    “不是的。”贺予说,“你感觉到的那个东西,不是依赖一个人就会变成这样的。”
    “我就是喜欢你,谢清呈,你要是觉得我错了,那我也要一直错下去,我可以错一辈子,到死的那一天,就也证明我才是对的了。”
    “你别那么难过,那么不安,不要在睡梦中也惊醒。因为还有我活着,我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我都在爱你,我都会保护你,我不会离开你。”
    男生的眼睛里有千钧重的感情,在这样近的对视中,直直撞入谢清呈的胸腔中,谢清呈原以为自己的心已是冰原动土,不会起任何波澜。但贺予投下的不是石子也不是石块,他是把整个穹苍的光芒都化作了流星雨,砸落下来的时候连冰原都无法不震颤。
    谢清呈一时出神,贺予就闭上眼,微颤的睫毛低着,他附身,再一次重重吻了他…
    这个吻缠绵又含欲,深情又欲切,在湿漉的接吻间,在急促的呼吸里,在每一次辗转着交错姿势,喘息之间。
    贺予都在一遍一遍地呢喃:“谢清呈,我喜欢你,我没有错。”
    “我喜欢你。”
    “我想要你。”
    “我只要你。”
    谢清呈被他亲着念着,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胸腔内很酸涩。
    他以为他是在同情贺予得不到回报的执念。但好像,又不仅仅如此。
    “谢清呈……谢清呈……”
    “……”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这样痴迷于他呢?
    可男孩的眼眸就是痴迷的,甚至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你看着我好不好?”
    “……”
    “你看着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活在死去的人之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
    “没有噩梦了。我一直都在。”
    贺予是很会窥心的人,谢清呈多少被他的话触动到了。
    他抬眼,对上贺予近在咫尺的杏目。
    桃花眼望着杏眼。
    然后,杏眼似乎有些湿润了。
    贺予像得了某种无声的鼓励,他拂开谢清呈额前的碎发,抱着他,又一次以切骨的爱欲去吻他。
    大床的气氛变得愈发旖旎,唇齿的交缠如烈火焚烧,烧成了肢体的交缠。
    屋子里的呼吸声都变得沉重又急促,间或伴随着翻动身体时席梦思吱呀的响。
    墙上的钟指着凌晨四点半,贺予缠着他,就像夜才刚刚开始那样。
    然而——
    “叮铃铃!”
    这个诡异的时间点,谢清呈丢在客厅的手机忽然振铃了。
    那铃声还响的没完没了,一下子把谢清呈从贺予的蛊魇中击醒。
    谢清呈顿时脑目清明,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下子把贺予推开。
    心中甚至道,他妈的,好险。
    他的桃花眸都还带着情欲的红晕,眼神却已经冷静下来。
    他戒备地盯了贺予一眼:“我去接电话。”
    贺予气得把他猛拽回来,瞳仁都泛红了:“接什么!肯定房产中介股票投资学前教育!”说着又缠上去。
    但谢清呈一旦清醒了又哪儿有那么容易再失神,加上客厅电话一个接一个打的孜孜不倦,显然不是广告信息而是真的有人有事找他。
    谢清呈还是坚持着把还陷在欲望中的小年轻推开了,扯严实了自己的衣服,下床去接电话。
    小年轻气得一拳头砸在床头上,砸的他谢哥的床板都裂了一条缝。
    贺予往床上一躺,牙都咬碎了,到底哪个畜牲——!!
    “出什么事了。”谢清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报出了畜牲究竟是谁——“老郑。”


【第135章】 我们不会放弃

    贺予颓丧地躺在床上,像个新婚夜和老婆求欢未果,失去了生的希望的年轻丈夫。
    他万分无语地转过头,透过半开的卧室门,看着在外面打电话的漂亮老婆。
    他真是恨死郑敬风了,这他妈都几点了?这傻逼当谢清呈手机是24小时公开热线吗?
    他好不容易才和他谢哥有了这样的气氛,除夕夜到现在,总算捡着了一次让谢清呈桃眸迷离,可以半骗半哄与他上床的机会。结果全让这没有夫妻激情生活的中老年条子给搅合了!
    这些更年期中老年人能不能体谅一下小伙子已经几个月没开荤了啊?!
    郑敬风完全不知道自己打断了一个男大学生渴望已久的床事。电话里,郑敬风先是迅速问了句:“小谢,你那边一切都还好吗?”
    谢清呈:“……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郑敬风很郑重其事地说:“你没事就好……你来趟我家吧。我刚从市局回来,有件事,我想你需要知道。”
    这场景和梦里多少有些交错了。谢清呈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了些。
    “是你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还是见了再说吧,电话里讲不太方便。”
    谢清呈刚想应了,不知什么时候,贺予裹着被子从房间里出来了,只露一个额发凌乱的脑袋在外面,冷不防就把下巴抵在谢清呈肩上。他显然是听见谢清呈和郑敬风的对话内容了,冲着手机冷怨地说了句:“带上我。”
    手机里沉默半晌:“……你谁啊?小衍?”
    贺予一扬眉:“谁?”
    他戾气更重了,漠然看着谢清呈:“你什么时候还勾搭了一个大眼小眼的?”
    谢清呈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他说的是陈衍,也就是陈慢。”
    “啧……”贺予回过味来了,陈慢好像确实不是本名,是绰号,但大家绰号叫的比本名多,他对陈慢的本名根本就记不住。
    贺予有点高兴,又有点不高兴。
    高兴的是谢清呈没有勾搭什么大眼小眼。
    不高兴的是,郑敬风觉得谢清呈凌晨四点半和陈慢待在一起很正常,看来以前他们没少这样待过。
    不高兴渐渐压过了高兴,贺予又凑过去,拖腔拿调地,带着些痞:“喂,郑叔,是我啊,您听不出来吗?我是贺予。”
    郑敬风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就是那个空夜会所飙车的小伙子?”
    贺予也懒得去纠正自己在郑队长眼里荒淫不堪的形象,应了:“嗯。是我。”
    “你这个点怎么和谢清呈在一起?”
    “这个嘛……”
    谢清呈直接把贺予的被子拉过脑袋,将他整个头都埋在里面,然后把他推一边去了。
    “他钥匙没拿,住我家了。”
    郑敬风:“……没事,那你让他一起来吧,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和他一起告诉我的,他也能听。让他过来吧。”
    郑敬风所说的家,其实是离他单位很近的一个老小区通间。
    三十平左右的样子,收拾的很干净。这房子是郑敬风爸妈留下来的,一直没舍得卖,老郑工作又忙,时常日夜颠倒,如果半夜回家会吵醒小孙子睡觉,他有时就会选择在这里休息。
    贺予和谢清呈到他家的时候,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坐着,尽管没穿制服,但那男人身上透出来的那种气质,还是能让人感觉到他也是个老警察。
    这个男人就是大明的师父——那个老法医了。
    老法医:“就是他们?”
    郑敬风:“就是他们。”
    老法医起身,笑着把手伸给谢清呈,又伸给贺予:“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明星被杀案的那台DV或许就要失窃了。”
    今晚性生活不如意的贺予闻言,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怎么,还真有人偷?”
    老法医面露惭愧:“是啊……我没想到那个人,还是我自己带的徒弟。”
    郑敬风道:“先坐下说吧,我来介绍一下。”
    他分别报明了每个人的身份,然后对谢清呈道:“罗法医是我认识了四十年的朋友,你们提供给我的情报,说句实话,我也不敢随便和市局的人讲。我很难信得过别人,幸好负责明星被杀案的法医是他。”
    接下来,郑敬风就把大明被抓获的经过,大致和贺谢二人说了一遍。
    原来,在郑敬风接到贺予情报之后,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罗法医,两人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将一台同款式的DV放在了物证室内,请君入瓮。那台假DV里的录像也是郑敬风自拍录制的,原本只是想试一下这台二手DV是否能够运作,结果大明在开启画面时,因为做贼心虚,硬生生把郑敬风的笑脸看出了恐怖效应。
    “真正的DV已经恢复了。但是——什么东西目前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东西能给,什么不能,我们心里都有一根线。”郑敬风道,“所以DV本身并不能带来给你们。”
    谢清呈:“理解,有什么可以告知的线索吗?”
    郑敬风沉默着,看得出他不是特别想把事情告诉谢清呈,知道的越少其实对谢清呈越好。
    谢清呈也看出了他的意思:“那你今天叫我来这里干什么。”
    郑敬风:“其实……我是想劝你,别再调查这件事了。”
    这回连贺予都给气笑了:“叔,你用了我们的情报,阻止了物证被盗,却在凌晨四点半急call我们,就为了让我们到你家来,听你说一句——别再查了?”
    他还有一部分话没说完,那就是他和谢清呈都已经滚床上去了,他箭在弦上,马上就能哄得谢清呈糊里糊涂意乱情迷地被他入了。是郑敬风这一通缺德电话打断了他几百万的项目,姓郑的拿什么来赔?玩儿他呢!知不知道春宵一夜值千金啊!
    郑敬风当然不知道他毁了贺少爷的春宵。
    他严肃道:“罗法医徒弟被现场抓获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按正常情况,我们俩都应该还在审讯室,等着他的供述。但我们现在却出现在这里,和你们交谈这件事,知道是为什么吗?”
    老刑警顿了一下说:“因为审讯还没半小时,市局审讯室那个楼就失火了。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是审讯被迫中止——纵火犯也被抓获,是一个精神病患。”
    贺予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心里骂这些有的没的了,他皱眉问:“……什么?”
    谢清呈则道:“不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那纵火犯确实是个精神病人,不是装的。”罗法医道,“但他的目的性又很明确,就是去袭击那个关押了我徒弟的大楼。我觉得他当时的状态类似是被什么东西给催眠了,像在完成某个交给他的指令。虽然听起来很不现实,不过如果要我用一个简单的方式来形容的话,他就好像被操控了一样。”
    贺予和谢清呈听到这里,顿时都静了一下——
    他们联想到了血蛊,也联想到了听话水。
    但血蛊是贺予独有的,现在看来,应该是听话水导致的结果了。
    “其实以我们和他半小时的接触,大明嘴里很可能问不出来任何东西,他对背后的主使是谁根本就不清楚。可即使是这样,背后那些人依旧急于将他救出——或者说是,想要把他烧死。”郑敬风道,“这让我觉得很不安。我甚至有些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会立刻确认你是否有事,在这个点打电话叫你过来。”
    “……”
    “小谢,那个……小伙子。你们俩知道这次犯罪和从前几起案件最不一样的地方是什么吗?”
    谢清呈:“你说。”
    “不谨慎。”郑敬风道,“太冒进了,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个着急仓皇的丧家犬,做事情不管不顾,和之前那几起犯罪精妙、冷静、猖狂的风格完全不同。这样的人很容易露出马脚,却也非常可怕。因为没有脑子。”
    “没有脑子的人,不会计算伤害成本,不能用常理揣度,很可能会做出一些没必要的伤人事件。”郑敬风道,“这就是我为什么让你们不要再调查下去的原因。”
    “性命是最重要的。”
    罗法医在这时也开了口:“而且以我们警方目前掌握的线索,我觉得对手暴露踪迹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了——放火烧市局的楼,这么蠢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说明对方的阵脚已经乱作一团。这时候无关的人该做的是保护好自己,不要成为涡流中冤枉牺牲的炮灰。”
    “……”
    这就是谢清呈这些年不怎么喜欢和郑敬风多啰嗦的原因。
    郑敬风把警和民划得太清楚了,哪怕他破案的线索还是自己这边的人提供的,甚至这案子的结果和谢清呈本人息息相关,老郑回头就可以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你不是警察。”,然后把他排除在外。
    在广电塔的时候就是这样。
    事到如今,谢清呈也不想和郑敬风理论什么了,一头倔了几十年的牛,和他讲道理又有什么用。何况郑敬风也没有完全了解他的情况,不知道只有调查清楚志隆影视,他才能够把谢雪治愈。
    谢清呈静了须臾,只说:“上次你们告诉我,别插手管我父母的案子,让我等,我等了十九年,现在是第二十个年头,请问犯人抓到了吗?”
    郑敬风:“……这次的犯罪不一样,我和你说了,这次的犯罪太草率,线索暴露不会需要太多时间。”
    谢清呈问:“那么,这次你要我等多久。”
    罗法医:“我觉得按现在的进度,一个星期就会有进展向社会公示。一个星期,你等不等得起?”
    谢清呈起身,以沉默代表了回答。
    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警方打交道了,这些人是善良辛苦,但所受限制也实在太多。
    他只最后对郑敬风说了句:“老郑,既然对方是杀人不计后果的疯子,你说我不是警察,不愿我深入。那么你自己也要当心。你虽然是个警察,但你也已经是一个做了爷爷的人了。对你的家人而言,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郑敬风猛地颤了一下,一双豹目望着他。
    谢清呈很少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或者有什么情感表达,但这一刻郑敬风却听到了他这么说,一个父母全部牺牲的人,在提醒着他——你不要忘了你也有家人孩子。
    谢清呈说完这句话,扬首示意了贺予,贺予也跟着起身,两人一同离开了这里。
    *
    公安大楼被精神病人纵火,精神病人神志完全失常,审不出任何内容,大明那边也给不出什么重要信息。然而东边不亮西边亮,这俩人身上没有什么线索暴露,女明星被杀案却真的有了一段突破性的进展——
    那是他们与郑敬风夜谈的一周之后,当时谢清呈在沪医科食堂吃晚饭,忽然接到了贺予的电话。
    贺予:“上微博了吗?”
    “没,我不玩这个。怎么了?”
    贺予:“你在哪儿,我过来和你说。”
    不一会儿贺予就开车来到了沪医科,进了餐厅找他。这时候是饭点,餐厅人多,贺予因为蹭谢清呈的课多了,能认出他的沪医科学生也不在少数。
    那些学生一见他,就开始窃窃私语了:
    “看,又是隔壁学校的那个帅哥。”
    “卧槽怎么还来,听说他是他们学校的特优生,结果这学期不知怎么搞的,不是请假就是旷课,估计就是把心思都花在了泡妞上,就和个谈恋爱谈到学习成绩下降的中学生似的……”
    “他一天天地紧着谢清呈巴结,到底是要追谢清呈班上的谁啊,追了那么久都还没追到。”
    “无语了,他这么帅还追不到,那女的眼光得有多高。”
    贺予穿过一片人群,找到了谢清呈坐的地方。那位置很好找,谢清呈基本每次都习惯坐在那里。
    谢清呈给他点了一份煲仔饭,这时候刚好能吃,贺予坐下来,谢清呈问:“怎么了?”
    “明星被杀案,警方公布一些线索了。微博上的消息比公号要快,你看这个。”贺予说着,就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他。
    出公告的确实是官网,因为那个女明星知名度很高,黄志龙舆论又压不下去,关注这件事的网民与日俱增,大家每天在微博上猜凶手,甚至还有脑残粉跑到那几个被怀疑的明星、老板和经纪人下面去闹事,一口一个杀人犯地逮着人就骂。有个男明星脾气暴躁,已经报警对方造谣了,总而言之因为这件事,很多人无故受到了牵连,警方官网也不能坐视不管,终于在今天下午发布了一份线索报告。
    凶手是谁?是不是情杀案?有没有任何的追捕进展?
    大家都满怀期待地点进去。
    结果看到的法医鉴定内容却是谁都没想到的。
    那个死于别墅浴缸内的女星,当时死法诡异、离奇,且满屋子激烈打斗过的痕迹。
    然而最终通报结果却是该女明星——系,自杀!


    小剧场《如果谢清呈没有和老郑说关于贺予没拿钥匙的谎》
    老郑和贺予他们见面后……
    老郑:我发现了一个疑点。
    法医:什么疑点?
    老郑:凌晨四五点,这个小年轻怎么会在谢清呈家里?
    法医:可能他们也像我们一样有工作要做吧……
    老郑:感觉怪怪的。
    贺予:二位叔叔,你们确实打断了我的工程项目(微笑)。而且是很大的那种。


【第136章】 我要和你一起去

    警方通报显示,女明星别墅内的搏斗痕迹非常不正常,不是两个人激烈厮打后会有的现场状况,但当时因为线索不全,不能贸下结论。
    现在经过痕迹检测,多方佐证,已经能够确定当女明星遇害时,在别墅里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
    这个女星生前似乎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具有多重人格。
    在她最后的幻想中,她扮演着其中一种人格,想把另一种人格给杀掉,但无论哪种人格,其实都是她自己。房间内那种古怪的打斗痕迹,非正常的杀人溅血方式,正是由于她的这种行为导致的。
    在罗法医还原的女明星自杀过程中,她先是因为多重人格矛盾失控,自己对自己产生了攻击欲,开始同时扮演一个受害者和一个凶手,她一边呼痛,一面自伤,一边觉得自己是在逃跑,一面又认为自己是在追逐。
    最后,杀人者的人格占据了上风。
    她“杀死”了她的另一个人格。
    但这个时候,女明星的精神已经很崩溃了,她的“杀人者”人格也开始有了自我毁灭的倾向。这个人格完全就是个一直被她压抑着的变态分支,是她绝不能在公众面前显露的样子——如今这个分支占据了她的大脑,就如饿了许久的猛兽出笼,张力是极其凶猛的。
    “杀人者”人格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的扭曲变态,于是她在最后选择了一种非常诡吊的手法——
    她把DV架在浴缸上方,打算记录自己死亡的整个过程。罗法医最终成功修复了DV,拿到了储存卡里的内容。
    当时警方一打开录像文件,就看到一张扭曲放大的脸。女人对着镜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厌恶镜头。”
    “对……是镜头……就是镜头完全把我的个人给抽空了,塞到我身体里的是一个虚假的,我自己也不认识的角色。我每天都在玩这种角色扮演,身体给那个角色使用的时间,比我自己本人拥有的时间还要多。我觉得很恶心……恶心,恶心!呸!!!”
    她连说三个恶心,龇牙咧嘴,录像里的姣好面容显得十分狰狞。
    “那些摄像机……那些照相镜头筒子,它们把我的魂都摄没了!我在镜头前完全就不像一个活人,就为了给观众看到一个不真实的,十全十美的形象,生怕一句话讲错,一个动作做错……我讨好了这个破镜头盖那么久,我现在他妈的不想讨好了!”
    “我想把最丑的东西留给镜头,我想把死亡,把腐烂,把臭味,留给追光灯!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这段视频警方并没有释出的,只有一些文字描述而已。视频里女明星诉说了大量类似上文内容的东西,并在镜头前做了很多血腥暴力的举动。
    除此之外,还有可靠消息,披露了一件对于谢清呈和贺予而言非常重要的线索——
    该艺人之所以罹患精神疾病,似乎不是先天的,她在视频录制中,对镜头说了一段很诡异的话。她说娱乐公司为了让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乖乖地面对着大众,对她采取了一些非人道的,不正常的手段。
    但她录视频时精神错乱,语焉不详,具体那种非正常手段是什么,她并没有说清楚,只是在过程中反复狂笑,并且把脸埋进浴缸里,做出喝水的动作。
    警方正在对此进行确认调查。
    “听话水。”贺予对谢清呈道。
    谢清呈没应声,他看着这条微博底下大量的转赞评,心里隐隐生出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来。
    网友A:“必须彻查志隆影视!”
    网友B:“黄志龙逃不了关系,查一查黄志龙害死了多少艺人!”
    网友C:“什么非正常手段?这个娱乐公司竟然敢对艺人实施非正常手段?真是太可怕了,难道是威逼强迫?潜规则?一定要查清楚,给死者一个交代,给大家一个交代,不然这也太没王法了,简直是黑帮毒瘤……”
    贺予见他在看评论,说道:“这些评论几乎全是让警方去调查志隆娱乐,有十几万条,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哪怕黄志龙在警方有保护伞,这回也兜不住他了,也许这件事真的可以和郑敬风说的一样,由他们给出一个交代。”
    谢清呈却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不……这件事现在很麻烦了。”
    贺予不太了解警察那边办事的机制,皱眉道:“怎么……?”
    “光凭着一个死者录像里的内容,就要拘捕彻查黄志龙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这个死者还是个多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谢清呈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上级确实是会批给他们调查令,不过那样也只能调问黄志龙24小时,并且无权对志隆公司进行搜查。”
    “也就是说,在这件事上,警方确实可以查出些东西来,只是——”
    “只是?”
    “如果他手里真的有非法研制出来的听话水,他那个地下室里也真的像赵雪录像中所说的那样,是个进行人体及器官销赃的窝点,那么这中间的时间差,也足够黄志龙销毁证据了。”谢清呈越说脸色越难看,他忽然把贺予的微博界面退出去,点进百度搜了一下黄志龙的词条,直接拉到国籍来看。
    看到仍然是本国国籍时,谢清呈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那么一些。
    贺予明白了他这个举动的意思,他道:“谢哥。”
    “嗯?”
    “黄志龙有新西兰绿卡——这个时间差,如果他想,他可以把证据销毁,并且逃往国外。他有这个能力。”
    谢清呈骤然沉默了。
    两人都很清楚——
    一旦黄志龙逃了,调查到现在,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
    黄志龙是他们目前锁定的一条巨鳄,鳄鱼一旦脱网逃离,势必搅得潭水一片浑浊,惊得池中鱼虾趁乱逃躲,要再拿到听话水的分子式或样本,要再找到这些人作奸犯科的证据,那就是难上加难。
    谢清呈最后把手机还给了贺予。
    他有一瞬间,似乎想要对贺予说些什么,但最后又什么也没说。
    贺予:“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了。”出乎意料地,谢清呈这样回答道,“这件事目前的状况,看起来已经不是你我能够插手的,只能让警方接着查。”
    贺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谢清呈知道这件事之后心事变得有些重,坐了一会儿,没碰几口菜,就对贺予道:“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他说完之后就离开了食堂,贺予看着他的背影,眼里那种猜疑的光影慢慢地,就变得更沉了。
    *
    这天晚上,谢清呈回了一趟陌雨巷。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是自己独自回去的,开门的声音也很轻,不想让隔壁邻居包括黎姨知道。
    他未曾开灯,借着窗外洒进来的路灯光芒,迅速收拾了一些东西,然后看了看手表,关门离开了家。
    然而就在他刚刚输完目的地,准备打车时,他余光无意间一瞥,瞥见一个身影,插着兜,在不远处,窄巷里,逆着光,安静地看着他。
    来的人竟然是刚与他分别不久的贺予。
    谢清呈:“……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是想看看,这么晚了,你还打算去哪里。”
    谢清呈:“……学校有点事,我回去加班。”
    “是吗。”贺予直起身子,向他走近了,“正好,那我顺路,陪你一起吧。”
    谢清呈:“不用。”
    “顺风车也不搭吗。”
    谢清呈:“……我还得先去见我一个朋友。”
    “陈慢?”
    “不是。”
    贺予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就不见你有什么其他的朋友。”
    “……”
    贺予这时候走的已经离谢清呈很近了,他在谢清呈面前停下,低下眼睫,望着这个男人。
    谢清呈不打算和他多说什么了,他准备侧身避开,可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贺予忽然轻动嘴唇,说道:“你为什么就不肯和我说实话。”
    “……”
    “你以为,我现在还会再看不透你吗,谢清呈?”
    言语间,忽然劲风起,竟是贺予忽然发难,攥住了谢清呈的一只手,猛地将他抵在了雨巷的墙边!
    “你——!”
    贺予的眼神幽暗:“你准备去志隆娱乐的总部,是不是?”
    谢清呈面色微变,但还是冷道:“……你胡扯些什么。”
    “我胡扯?是吗?”贺予说着,忽然从谢清呈掌中收缴了手机,那手机荧幕还亮着,还没来得及从打车app退出。
    而谢清呈输入的地址栏上,赫然就是“志隆娱乐总部”六个字。
    贺予默默地看着那一行字,手机辐射的光芒在他睫毛上渡了一层银蓝,他的表情说不上是觉得讽刺,觉得恼火,还是觉得苦涩。
    他把手机递还给谢清呈:“这就是你说的加班吗?”
    “……”见事情瞒不住,谢清呈也不打算再掩饰什么了。
    他用那只没受过伤的手,把贺予推开了些距离,整了整自己被揉乱的衣袖,淡淡看了贺予一眼:“是。我必须尽快去一趟志隆总部地下室,在黄志龙还没有逃离,没有来得及把所有罪证销毁之前,我必须拿到更多的,足够支撑警方合理搜查的证据——我得去赵雪录像里提到的那个地方。”
    贺予:“……”
    谢清呈:“你可以不理解,但请你给我让开。”
    谢清呈原本以为贺予会无法接受的。没想到贺予听到他这番话,只是眼神光略微动了动,最后垂眸嗤笑:“……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这才正常。这才是你,谢清呈。”
    “……”谢清呈微怔。
    贺予:“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在吃饭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想法了,我看得清清楚楚。”
    “……”
    “你没有必要向我隐瞒什么,我能懂你的,谢清呈。我不会去阻拦你做这件事。”
    “或许其他人没有办法明白你的选择。只会觉得太冒险,没有必要。”
    “但是我很清楚,你生命中很多重要的东西,都被那些黑暗的组织给毁了,你在这些疯狂的事件中,不断失去对你而言很宝贵的人和物。”
    “谢雪是你的最后一个亲人。”贺予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想保护好她。”
    他明白,谢清呈是绝不可能坐视谢雪的身体逐渐恶化,最终变成一个和他们一样痛苦的病案的。
    而且追求一个真相,对于谢清呈真的非常重要——如果RN-13这种药还在被那些地下试验组织利用、被近一步研发,甚至用活人的血肉去滋养科研结果……
    那将是谢清呈绝对无法接受,更无法袖手旁观的东西。
    谢清呈沉默片刻:“既然知道了,那就让开吧。”
    贺予却道:“既然被我猜到了,那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
    这其实不是贺予第一次对谢清呈说出这句话了。
    谢清呈初次听他这么说,是在广电塔事件中。
    当时谢清呈迫切想知道杀害他父母的人是谁,可是郑敬风和陈慢都因为职务的原因无法告知他任何线索,绝望中,他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
    就是在那个时候,是贺予推门,走进了他的房间,把手伸给他,说,我可以帮你。
    贺予说,谢清呈,我陪你一起去。
    那时候贺予对他甚至是没有任何所谓的“喜欢”的,但贺予就是这么做了。
    后来,他们一起经历过水库被困,经历过易家村荒山夜雨,每一次都是生死一线,困难重重——他并不想和贺予再共同经历娱乐公司地下室的冒险。
    所以谢清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贺予,你听着,我希望这件事,由我自己去解决。”
    “我去取得证据也好,去拿听话水的样品也好,都是为了救谢雪,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走到这一步就已经够了,不用再继续往前。”
    贺予:“……”
    “回宿舍去休息吧。”谢清呈顿了顿,轻轻咳嗽着,“你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学生而已。”
    见他要走,贺予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正握在谢清呈的文身上。
    “这就是你不肯告诉我真实想法的原因吗?你又打算自己去解决问题,就因为——因为我年纪小?”
    “还是因为,你其实不想欠任何人东西?”
    “……”谢清呈理性道,“对。我确实不该再欠你任何东西了。”
    贺予是真给气着了:“谢清呈,你……你是不是有感情障碍症啊?你觉得你自己一味付出没有问题,命都不要也没有问题,但你接受不了任何人对你的任何好,给你的任何陪伴,是吗?”
    谢清呈神情严肃,说道:“那是很危险的事情。我希望你能……”
    贺予没有让他把这句话说完。他伸手抱住了他。
    “谢清呈,你给我听好了。”贺予微红着眼道,“我一点也不后悔和你去档案馆,摄影棚,易家村。因为我和你说过,我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这辈子有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但你应该能明白那种不想要重要的人孤身犯险的感觉,你既然不愿意在原地苦苦等待,等着别人给你一个结果,你又为什么要把这种等待和无助的痛苦加诸于我身上?”
    “……”
    “谢清呈,你难道就那么讨厌我吗?”
    “……不是。”
    “或者你想折磨死我吗?”
    “……也没有。”
    “那你觉得,我会看着你去志隆总部冒险,自己却心安理得地在宿舍里躺着,写作业,刷剧,和室友聊天吗?”
    “……”
    “你觉得我会吗?”
    “……”
    贺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直起身,有一种大获全胜的感觉。他仿佛从谢清呈的眼里径直看到了他的心里,他看到谢清呈想反驳他,却找不到任何办法。
    “谢先生。”贺予最后固执道,“您的滴滴专车被取消,新的司机已经在您面前,准备为您服务。”
    “……”
    “请您上车吧。”
    这样都赶不走贺予,那也只能作罢。对方是个成年人,又不能硬撵。
    谢清呈见劝退他不得,沉默须臾,咬牙道:“你他妈的再这样和我混下去,期末考试都他妈得挂科。你一个学生一天天不务正业的,昏了什么头?”
    贺予说:“你真要听?”
    谢清呈还未来得及阻止,男生就道:“我被隔壁学校的教授勾了魂,色迷心窍。他越不理我,我就越想与他谈爱,无心学习。”
    “……”
    “教授,是你勾引了我,那我挂科了,你就给我当私人家教补习好不好?”
    言语里还颇有些暗示的味道。
    补什么?去哪里补?他妈的最后都补床上去了吧。贺予没打算掩饰,眉眼之间传递出的都是一些少儿不宜的意思。
    谢清呈觉得他太离谱,这节骨眼上还能来这么一段,于是咬牙道:“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不会保护你。我让你去死。”
    “那我就一个要求。”
    “什么?”
    “我死前你吻我一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谢清呈根本不理他了,青着脸就走,看上去还骂了他一句什么。
    但贺予说这些话,也不全是鬼扯,他觉得今晚的气氛太凝重了,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又很危险,这样一直紧绷着状态其实不好。现在这样一来一回地聊了会儿,气氛果然正常了很多。
    贺予这时候就正经了,一边追着谢清呈走,一边严肃道:“不过说真的,谢清呈,我是血蛊,用不着你来保护。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
    “你之前在清骊县的医院答应过我的,你不会再为任何一个人牺牲自己。你不能忘了。”
    谢清呈没理他,走到车边,贺予在附近,感应钥匙已经自动把门锁解开了。谢清呈一拉车门,瞥了他一眼,说:“走吧。”
    贺予不依不饶:“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你是不是有毛病,进去。”
    两人遂进了车内。贺予的车里丢着一袋没吃完的汉堡包,谢清呈看了一眼:“晚饭没吃?”
    “事情都这样了,我哪儿有心思再去餐厅好好吃一顿。垃圾食品有时候也挺不错的。”贺予把纸袋递给他,“来点薯条吗?”
    谢清呈把纸袋推开了,家长都这样,对于孩子吃K记和M记都是本能的嫌弃溢于言表。
    “那等我们回来,哥哥给我做扬州炒饭好不好?”
    谢清呈:“……开车吧。”
    贺予自顾自地:“我要加甜虾虾仁。要你做虾仁很多的贺予特制版扬州炒饭。”
    “……你他妈给我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