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31

亦舒: 忽而今夏 上

 第一章


  丹青有种感觉,这也许是她一生中最可怕的夏天。
  天气热得发昏,早上起来,梳洗完毕,换好衣服,一出门,站在电梯大堂,已经汗出如浆。
  这还不算,最主要的是,虽然还没有放榜,丹青已知道她考得不怎么样。这次成绩断定她余生的出路,成绩好,她可以直接到外国去升有名气的私立大学,分数不理想,前程转折得多,恐怕要在不见经传的小学堂念两年预科,十分蹉跎。
  可是说实在,这仍不是使丹青颓丧的主要原因。
  最最难受的是,父亲同母亲吵完一整个冬天之后,终于搬了出去。
  往往几个礼拜不通音讯。
  离开的时候,丹青送他到门口,默默看着他的面孔。
  他同丹青说:“将来你大了,才会明白事情始末。”
  丹青送父亲到楼下停车场。
  一辆黑得邪恶的跑车里探出一张浓妆的面孔,看一看丹青,诧异地说:“已经这么大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年都可以上大学了。”
  丹青当然知道这是谁。
  这是她父亲阮志东的女朋友,叫周南南,城里的名媛之一,很出锋头的一个女子。
  在他们嘴里,丹青忽尔小,忽尔大,十分暧昧。
  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今夏既苦又长。
  她闷得说不出话来,脸上长了一串小疱,象是无声抗议。
  母亲早出晚归,忙她的广告生意,母女住在同一间公寓里,但极难得见面。留字条留成习惯。
  象“丹青星期六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坐船”或是“知道后天是你生日但客户自纽约来只逗留一天需要招待不过娟子阿姨会与你安排节目”等。
  写的是英文,没有标点,字迹潦草,写新闻稿写惯了,完全是那种口气。丹青记得第一次读这种字条,才七岁,难怪她英文程度比同学要好得多,因为在家受到强迫教育。
  拿着一本袖珍字典,逐个字查一查,居然也看懂大半,字条多数是充满歉意,因不能陪她出席家长会开放日运动会之类。
  娟子阿姨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开头,小小丹青以为她是保姆,后来才知道,她是母亲同学,在外国生活多年,独身去,独身返,身边有点节蓄,喜欢孩子,一点也不介意照顾丹青。
  丹青与她也谈得来。
  谁知道,也许丹青与母亲也谈得来,如果有多点机会同她谈的话。
  开头的时候,阮氏夫妇也带丹青出去渡假,去三天吵足三天,去十天吵十天。真是悲哀,女方无论做什么,男方总觉可以挑剔,相反地,男方无论作什么尝试,女方也必然诸多讽喻。
  结果冷笑连连,不欢而散,留下丹青独个人守在酒店看电视。
  后来阮志东就不再有空同她们母女出去旅行。
  而丹青与母亲也无话可说,共处一室,十分尴尬。
  这个象征式一家团聚的仪式也宣告取消。
  考完第七科那一日,丹青回到家中,看到留字。
  “娟子阿姨有事找你。”
  丹青年轻的面孔上略见笑意。
  连忙拨电话过去,“麻烦你找季娟子小姐。”
  阿姨来听,一开口就笑道:“可怕的夏天是不是。”
  丹青笑,她的意见硬是同年轻人没有什么分别,难得。
  “暑假开始啦。”
  “是。”丹青应得无精打采。
  “闲得慌是不是?”
  “是。”
  “无聊透顶是不是?”
  “是。”
  “没有人了解你是不是?”
  丹青跳起来,“是。”
  “看遍所有演唱会电影及笑说都无法消磨时间是不是?”
  “是!”
  “到我店来帮着招呼客人吧,付你薪水,与我作伴。”
  “娟子阿姨你救我一命。”丹青吁出一口气。
  “真的,你真的那么想?”她很高兴。
  “可以发誓。”
  “葛晓佳在哪里?”她习惯连名带姓称呼丹青母亲。
  “纽约,今晚回来。”
  “三日两头坐长途飞机,也不怕累,真好精力。”
  丹青不语。
  累的时候不让人知道而已。丹青见过母亲深夜自飞机场回来的样子,不欲置评,第二天一早还不是得穿戴整齐了回写字楼。
  “你的好友沛沛呢?”
  “家长陪她到英国找大学 。”
  “贪大不列颠天气亮丽乎。”
  “他们家长是英籍。”
  “呵,学费低廉。”
  “沛沛念文科,适合在那地方。”
  “换件衣服过来吧。”
  “遵命。”
  丹青喜欢娟子咖啡店。
  小小六个座位,是的,你没听错,六个座位,分开三组,只卖咖啡与红茶。铺位在近郊一幢小小洋房,楼上住人,楼下做生意。
  其实是一间扩大了的厨房,平时一个客人也没有。
  假期偶尔有人撞进来,一看饮品售价比大酒店附设咖啡厅还贵,即时咋舌打退堂鼓。
  但一旦坐下,觉得舒服,就会常来。
  客人都是邻居。
  一列同类型洋房本来都设铺位,统统做不住关门,但娟子咖啡从头到尾没想过要赚钱,优哉悠哉地维持下去。
  它的主人说:“蚀光了自然会结束。”
  可是四五年了,还开着大门做生意。
  附近热闹起来,一连盖好几个住宅区,对面开了快餐店,但娟子咖啡从不满座。稍早些时丹青还替阿姨惋惜:“兼卖冰淇淋或许会好些”、“三文治也受欢迎”、“减两块钱还差不多”。
  不久发觉阿姨根本没打算赚钱,她只想消磨时间。
  上午起来,写一会儿画,吃完中饭,才开店门,黄昏过后,天色一暗,立即打烊。
  客人中有一双老夫妇,姓艾,每星期总来一两趟。
  阿姨与他们说说话,很容易一天,咖啡添了又添,只取一杯价钱。
  丹青开头决不相信娟子阿姨会是一个寂寞的人。
  后来她渐渐懂事,也就不再提咖啡店盈亏的事。
  当天她去报到,说好以后每日下午三至七时工作。
  阿姨还特地替她做了两套制服,雪白衬衫长裤,陪红白格子围裙,同台布一式,一看就知道是店堂一份子。
  葛晓佳有时同女儿说起:“真是个怪人,外头不晓得有多少工作与异性等着她,她却在乡下卖咖啡。”
  这里头当然有个原因。
  当事人不说,没人知。
  一星期下来,总收入二百八十元。
  收银机整个晚上才叮一下。
  付电费都不够。
  简直不象话。
  对面街快餐厅整天座无虚席,少男少女提着手提录音机聚集在门口谈笑喧哗,有时还交换最新舞步心得。
  很多时间丹青静静自窗口看过去,微笑着欣赏。
  她记得自己从来不曾那样笑过。
  不不,她并非不快乐,但要象那些年轻人,仰起头,眯起眼,甩着头,弯着腰,尽情尽力,恣意由衷地哈哈哈哈哈,她从来没试过。
  个性使然。
  有时阿姨问:“要不要过对面看看?”
  丹青摇摇头,知道合不来。
  她不觉世上有什么事值得如此踌躇志满,欢笑庆祝。
  但她佩服羡慕可以笑会得笑的人。
  阿姨呷一口自制咖啡,“年轻真正好。”
  丹青微笑。
  “丹青,倘若我离开这个地方,你会记得我吗?”
  丹青抬起头,“当然我会想念你。”
  阿姨又问:“假如我过了身呢?”
  丹青回答得在自然不过:“我会带着花到你墓上,并且把你的故事告诉我的孩子。”
  娟子阿姨非常感动满足。
  丹青说:“但是,那是很遥远的事,我们不谈那个。”
  她隐隐觉得不妥,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有三件事,最好勿要在成年人跟前提起,该三大忌讳是死亡,税务,及移民。
  虽然娟子阿姨仿佛不大放在心上,丹青还是急急顾左右言他。
  母亲最怕老,有空的时候,端坐镜前,看不到几分钟,便长长叹息。
  常常发些令丹青忍俊不住的牢骚,象“不知恁地,浑身皮肤上都长出颜色的痣与雀斑来,各型各类,象开展览会”,或是“一过四十岁,还分什么鹅蛋脸与尖脸,面颊上的肉受地心吸力呼召,统统往下坠,面孔越拉越长”。
  丹青十分欣赏这种无奈的幽默,转述娟子阿姨,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年轻是否真的这么好呢,年轻的人都不知道。
  丹青自觉有许多烦恼。
  从脸上的小疱到升学问题,都使她不能尽情享受这段流金岁月。
  趁着这没有月亮,没有进帐的晚上,丹青把握机会,同娟子阿姨把难题一一讨论。
  “到底考得怎么样嘛,考生本人心中一定有数。”
  丹青默认,世上有什么奇迹,不外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约一两个甲,其余则乙丙不等。”
  “太差了。”
  丹青低头,“我也知道。”
  “从小你对功课是吊儿郎当的。”
  丹青不语。
  阿姨取笑她,“眼看史密夫、华沙、威斯理、布朗统,退而求其次,牛津剑桥、耶鲁哈佛,普林斯顿史丹福也全部无望,尴尬了。”
  “阿姨我原以为你会安慰我。”
  她摇摇头,“我才不骗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丹青不服气,“你同妈妈也不是名校出身。”
  阿姨按熄香烟,“我们那时自学出身都还行得通,社会要求不一样。”
  “讨厌。”
  “你打算念什么?”
  “我不知道。”
  “阮志东不是在替你找学校?”
  “爸说我不文不武,不知考什么科目。”丹青颓然。
  娟子阿姨笑,“熟客人来了。”
  是艾老与他夫人。
  丹青很少接触老年人,心中不住诧异,到了七八十岁,还有兴致喝咖啡,真了不起。
  阿姨亲自迎出招呼。
  艾先生抬起头来,向丹青招手,“是阮小姐吗?长这么高了,从孩子变少女了。”丹青自柜台后走出来,笑着站在他面前。
  艾老伸手与她一握,丹青注意到他手背上布满斑点,且宽宽松松的,同手掌尺寸不大合衬,象是随时可以叫高明的裁缝才修窄一点,那么,多余的皮肤就不会在腕间打转了。
  丹青当然知道,只要够长寿,每个人的肌肤迟早都会退化到那种状况。
  她转身端出咖啡。
  甚难想象,若干年前,艾老他们也是粉团似手抱婴儿。
  不可思议。
  值得庆幸的时他俩十分健康,衣着整洁光鲜。
  丹青当他们是活的古董。
  艾老腕上的手表约有五十年历史,偏偏此刻古老当时兴,正流行古董表,丹青十分艳羡。
  丹青也有一只差不多款式手表,可惜是仿古假冒,用石英发动,味道大大不同。她尝试向父亲要,但不够古旧,父亲本人也正托朋友在找只价廉物美的瓷面三针弹簧带的玫瑰金表,最好是四十年代的百爵牌。
  当下丹青与阿姨退开,好让两老低低细语。
  阿姨轻轻说:“这样恩爱,千金难求。”
  丹青想到父母,十分共鸣,“可不是千真万确。”
  “而且他们是盲婚的。”
  “哗。”
  连阿姨都困惑起来,“怎么可能,七岁订婚,十五岁便一顶轿子抬到夫家,在陌生的环境内渡其余生。”
  丹青惊骇的问:“彼时是否清朝?”
  “我不知道,我不敢问,也许是民初。”
  丹青说:“哎呀呀,啼笑姻缘。”
  娟子阿姨白她一眼,“对你来讲,六十年代已属陈年历史。”
  丹青理直气壮,“我生下来才十七年。”
  阿姨叹口气,“真是的,空白一片,不能怪你。”
  丹青向往:“真想访问艾老同他夫人。”
  “你要知道什么?”
  “象当时是否重男轻女。”
  “丹青,你太天真,这种风气在落后地区永远存在。”
  “艾太太是否上过学堂?”
  “婚后艾先生教她识字,她最爱读言情小说。”
  “你看,这里边又是一个故事。”
  “所以要多出来走走,接触不同层面的人物,增广见识。”
  但是阿姨发觉丹青好象没有听到她说些什么。
  小丹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一对少男少女正推开玻璃门进来。
  两个人都是长挑身裁,神情亲昵,一看就知道是对情侣,都穿白色,男的长裤笔挺,女的裙子只齐大腿,一式的球鞋,看上去真舒服。
  丹青笑,“今夜客似云来,忙坏人。”她出去招呼。
  少男诧异的问:“只有咖啡?”
  “还有红茶。”
  少女说:“我想吃一客冰淇淋。”
  “我们不做其他。”
  “呵,冰冻柠檬茶有没有?”
  “我替你做好了。”丹青不想他们失望。
  “谢谢。”
  少女仰头一笑,雪白的牙齿,明亮的眼睛,好不明媚。
  大那么几岁,就是成年人了,非要熬过这段日子不可。
  她同阿姨说:“一对璧人。”
  娟子答:“言之过早。”
  丹青不以为然,大人总是要从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并且,我们不卖冰冻柠檬茶。”
  丹青陪笑。
  艾先生叫他结帐。
  艾太太说:“今天人比较多。”
  丹青微笑,“可不是,七成满。”
  “我们改天再来。”艾先生说。
  “好走,不送。”
  丹青替他们拉开玻璃门,让两老出去。
  那位少女问:“有没有蛋糕?”
  丹青摇摇头:“对不起。”
  她笑,“你们这家店真怪。”
  男孩子问:“你做暑假工?”
  “可以这样说。”
  少女指指鼻子:“我叫顾自由,”又指指男朋友,“他是林健康,住对面一百三十号。”
  丹青连忙自我介绍,并说:“有空请多来坐坐。”
  顾自由有点困惑,“可是,在家也一样可以做咖啡喝。”
  丹青笑:“你们可以来聊天。”
  林健康侧一侧头,“或是欣赏音乐,这一套音响非同小可,你且仔细听听。”丹青转过头去,看到娟子阿姨脸上有一丝微笑。
  那夜打烊,丹青咕哝着把垃圾桶取到门外。
  阿姨说:“与我一起晚饭吧。”
  “到市区吃越南菜如何?”
  “也好。”
  “阿姨,十七岁真是最难熬的年纪。”丹青有感而发。
  娟子忍不住笑,`“愿闻其详。”
  “唉,”丹青说:“不上不下,不大不小,难以分类。”
  “顺其自然,来,我们去吃辣味炒蚬。”
  丹青又高兴起来,脱下制服,换上牛仔裤白衬衫。
  娟子开一辆小小日本房车,才转弯,就听见一阵喇叭声。丹青转头看,是那一对年轻情侣,开着红色开蓬小跑车追上来,向她挥手。
  小丹笑问:“那辆古董车从什么地方寻来?”
  阿姨惆怅的说:“当时我们约会男孩子的时候,就是坐这种跑车,没想到此刻成为古董。”
  丹青转过头来,“那时你多大呢。”
  “十七岁。”
  她的眼睛看向前方,嘴边有一丝微笑,丹青知道她想起了旧事。
  丹青说:“六十年代最具代表性,从书本看来,生活好象十分刺激:反战、大麻、希僻士、披头四、喇叭裤、校园战争,流行同居。”
  娟子啼笑皆非,“我不知道你对历史文物有兴趣。”
  “在六十年代成长,感觉如何?”
  “你也想访问我?”
  丹青笑。
  “为什么不去问令堂令尊?”
  “他们哪有空同我说话。”声音里有真实的悲哀。
  倒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
  娟子不忍,“问我吧,问我吧。”
  丹青的情绪又恢复过来,“那时候你生活放不放荡?”
  “去你的!”
  “不是已经发明了避孕药吗?”
  娟子狠狠瞪了小女孩一眼。
  她们停好车子,走进越南饭店,丹青仍然喋喋不休。
  叫了一壶香片,一大碟炒蚬,两姨甥热热闹闹吃将起来。
  丹青又问:“当时你们做些什么?”
  “蹲在山洞里茹毛饮血。”
  “阿姨,说真的。”
  娟子呷一口茶,回忆说:“看新浪潮电影,读存在主意小说,替小孩子补习,投稿到中国学生周报。”
  丹青疑惑,“听上去不十分刺激。”
  “而且,我们都比较笨,现在这一代才精灵通透呢。”
  “笨?”
  “譬如说,相信有真爱这回事。”
  丹青含着一口茶,闻言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差些没呛死,剧烈咳嗽。
  娟子也笑了。
  丹青掩住嘴,半晌作不了声,待回过气来,才频频道歉。
  “后来呢?”
  “后来,后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老了。”
  丹青不解,“但是,一定有值得纪念的事情发生过。”
  “不值一晒。”
  丹青遗憾的说:“妈妈也是这样,不肯透露,坚守秘密。”
  “小丹,许多事,过去就让它过去,多说无益。”
  “是因为苦涩吗?”
  “要什么甜品?”娟子如此结束这次谈话。
  “不如叫多客炒饭。”丹青从善如流。
  那天回到家中,已经九点半。
  丹青看见面前坐在客厅抽烟,电视机开着,犹自喧哗。
  她抬起头,“陪娟子阿姨?”
  小丹点点头。
  “你俩倒成了忘年之交。”
  “母亲你可否戒烟,政府忠告市民,吸烟危害健康。”
  葛晓佳看女儿一眼,见她一副认真担心的样子,不禁奇道:“看来政府宣传还真有效,同事告诉我,她三岁的孩儿看到她拿起香烟便痛哭失声。”
  小丹没奈何,“一天两包是太多了。”
  “这也许是我生活中唯一的享受。”
  小丹在母亲身边坐下,“妈妈,我要你活到九十岁。”
  葛晓佳诧异的说:“什么,别开玩笑了,你服侍我?”
  “我愿意。”
  “千万不要胡乱许下无法兑现之谎言,想清楚再说。”
  “我会照顾你。”小丹似乎很肯定。
  做母亲的笑了,拍拍她手背,“暑假工愉快吗?”
  “假期总会结束,妈妈,我何去何从?”
  “有与你爹谈过吗?”
  “每个星期六他都有事。”
  “或者你应该呼喝他,要不要我替你做一次丑人?”
  丹青连忙说:“我自己可以胜任。”他俩一碰头例必火拼。
  “几时放榜?”
  “还有一个多月。”
  葛晓佳又点起一枝烟,站起来,“我累了,明天见。”
  丹青看着母亲进睡房,没有外人的时候,她并不掩饰倦态。
  丹青相信,要是遇到喜事,母亲仍然会得振作,容光焕发,闪烁魅力,但,多年沉闷而苦恼的日常生活及琐事实在拖垮了她,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有点颓颓的。感情上的不如意……
  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吧。
  但是,事实摆在那里,再遇到良伴知己的机会极微。
  丹青真觉心痛。
  她跟进房去,“妈妈——”还想聊几句。
  葛晓佳连忙把床头几上那杯威士忌加冰收进抽屉。
  她不想小丹看到她喝酒。
  小丹眼尖,早就注意到,只得说句“晚安”,便微笑着替母亲熄灯,关门,退出。
  葛晓佳见她这么懂事,也不是没有感喟的,在黑暗里,取出杯子,喝干了酒,千头万绪,恨事那么多,不知道挑哪一宗来咬牙切齿才好,索性全抛在脑后,安静睡觉。
  小丹回到房间,扭开私家小小电视机,静静吃花生看午夜节目,声量较得极低。那是一套非常破的旧片,无论主角与配角都咬牙切齿地进进出出控诉着社会的不公平,脸上没有一点欢容,个个捶胸擂肺,结果,在一个大雷雨夜,所有的人,在一番哭哭啼啼之后,纷纷意外身亡。
  小丹看得十分投入。
  这是最佳心理治疗,看得累了,啪一声关掉电视,安然入睡,只觉得幸福。丹青记得她年幼的时候,电视机关掉后,萤幕当中会剩一颗小白点,逗留在那里,历久不散。
  现在的电视机构造完全不同了,熄灭后漆黑一片。
  电视机怎么样不要紧,丹青怀念的是当年的父母亲。
  那个时候母亲职位低,工作比较轻松,下了班很多时候还会亲自下厨,吃完饭,让丹青坐中央,夫妻俩一人一边一起看电视。
  那真是他们家的全盛时期。
  这样怀念陈年往事是不健康的。




  第二章


  第二天她一起来就往娟子咖啡室跑。
  用锁匙启开大门,收拾打扫完毕,煎两个荷包蛋,烤了面包,把早午两餐并作一顿吃。
  娟子下楼来,倒一杯咖啡,坐着看报纸,一边点枝香烟,悠然自得。
  丹青说:“阿姨你的悠闲与母亲的忙碌刚刚相反。”
  “各人兴趣不一样。”
  “但都是烟枪。”
  “还不是怪我们家长所赐。”
  “有推卸责任。”
  “真的,开头不过吸来玩玩,大人紧张得以为是堕落象征,当贼一般捕禁,这样子耗上了,吸到如今。”
  丹青失笑,“若他们任由你恣意发展呢?”
  “也许有更明智的选择,也许不可收拾,但没有抱怨。”
  邮差敲玻璃门,送来一叠信件。
  生活似北美洲小镇模式。
  丹青看着对街,见三数辆车子聚集,车身上贴着缎花。
  “咦,有人结婚。”
  “新娘漂亮吗?”
  “看不真确,大抵是美的,她不能令自己失望。”
  “丹青,你说话越来越沧桑。”
  小丹闻言转过头来,“是好还是不好?”
  “很难置评。”
  “新娘子出来了,噫,她穿象牙白礼服,没有披纱。”
  “不是第一次婚姻。”
  丹青一怔,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勇敢的女性祝祷。
  车子陆续散去,丹青心中恢复平静。
  娟子知道她想什么,小女孩心思缜密,半句话一点事,旁人转瞬即忘,她却慢慢咀嚼,放在心里翻覆思量千回百遍。
  丹青这点脾气既不象父亲,又不象母亲,不知得自谁的遗传。
  也许他们家祖上有过这样多愁善感的女性,无从稽查。
  娟子于是说:“即使那是你母亲,你也应该为她高兴。”
  丹青不语,说时容易做时难,她不知道届时反应如何。
  娟子查阅手上的信件,拣到一封长型浅蓝色的信壳,脸色一变。
  她站起来,“我上楼去拆信,丹青,你招呼店面。”
  丹青看着她上楼去。
  谁的信,极少这样郑重,到底是什么?
  丹青刚在思量,有人推门进来,坐下便说:“啤酒。”
  丹青连忙说:“我们只有咖啡或茶。”
  客人喃喃道:“对,听说附近是有这么一家怪店。”
  他是个年轻人,此刻用手捧住头,似有无限烦恼。
  丹青看不清他的五官,但他却穿着全套西服。
  天气奇热,他倒是不怕。
  终于他长叹一声,放下手,脱掉外套,解松领带,卷起袖子。
  他问:“冰水总有吧?”
  丹青倒了一大杯给他,看着他仰起脖子灌下喉咙。
  这人受了什么刺激?
  丹青充满好奇地看着他。
  年轻人不算英俊,却有一副讨人喜欢的憨态。
  他又长叹一声,象是要把心中怨忿之气全部吁出来。
  丹青忍不住问:“你没有事吧?”
  他用手搓搓脸,“我很好,谢谢你。”
  “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他苦笑。
  丹青再给他一杯冰水。
  到这个时候,他才抬起头来把丹青看清楚。
  “咖啡好象很香。”
  “天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喝杯再说。”丹青笑。
  年轻人说:“我叫张海明。”
  “很高兴认识你。”
  “刚才你有没有看见迎娶的花车?”他问丹青。
  丹青即刻扬起一道眉毛。“有。”
  “新娘是我母亲。”他苦笑说。
  丹青耸然动容。
  她不再讲什么,丹青太了解他的心情了,一方面庆幸母亲得到归宿,另一方面,耽心不能适应新的身份与新家庭成员。
  “你不会明白我的处境,此刻我有两对父母亲。”
  丹青缓缓说:“那不正确,一个人只可能有一对父母,其余那两位,不过是你爸妈此刻的配偶。”
  听丹青这么一说,年轻人似有顿悟,喝口咖啡,不出声。
  丹青说:“我的父母也经已离异。”
  “啊。”
  “此事在今日也很普遍。”
  “我猜是。”
  “你有无祝福母亲。”
  他摇摇头。
  “现在去,还来得及,肯定她会得高兴。”
  “你认为我应该去观礼?”
  “如果我母亲再婚,我会在场陪她,不骗你。”
  年轻人有点犹疑,轻轻取起外套,彷徨地沉吟。
  “迟了就来不及了。”
  他问:“一杯咖啡两杯冰水是多少钱?”
  丹青慷慨的说:“我请你。”
  “那不行。”
  “下次再算帐吧,再不出门就赶不及热闹了。”
  年轻人到此刻才展开一个笑脸,“一会儿我再来。”
  他推开门去了。
  丹青收拾桌子。
  忽尔想起,娟子阿姨上楼这么些时间,一直没有下来。
  她拨电话到她房间,电话铃响了十来下,她才来接。
  “阿姨,可需要什么?”丹青问。
  “我休息一下就好。”声音重浊激动,象是哭过似的。
  只是象而已,不会是真的,丹青从没见过她淌眼抹泪。
  但只是象,也已经是新闻,为什么激动?
  那个下午,她一直没有下楼。
  丹青明白那个感觉,不是不近人情,不是性格孤僻,一个人,总有一段时间,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说。
  丹青看着父亲离家出走,便有这种感觉,所以不去骚扰娟子阿姨。
  柜台下面,有一叠丁丁漫画,她边看边听音乐,也同在家里一样。
  电话响,丹青说:“娟子咖啡室。”
  那边传来她父亲笑声:“外卖,咖啡红茶各三十杯,送到银行区中央大厦十五楼。”
  丹青大乐,“爸爸,是你。”
  “今天六点钟有没有空,出来谈谈正经事。”
  “我还没有打烊。”
  “小姐,告一小时假总可以吧。”
  “今日娟子阿姨神情有异。”
  “我来同她说。”
  “不不不,我不敢抬你来压她。”
  阮志东听见女儿这句话,十分诧异,“真没想到你已经深懂办公室政治,佩服佩服。”
  年轻的父母同子女一向没有隔膜,恍如朋友。
  丹青笑了。
  “我们在什么地方谈话?”她问父亲。
  “到我家来可好?”
  丹青沉哦,他女友周南南如果也在的话,不甚方便。
  知女莫若父,“南南有应酬。”
  “那么我六点半到。”
  “对,你母亲最近如何?”
  “爸爸,你为什么不亲自问候她?”
  “她会接受吗,算了,我是她天字第一号敌人。”
  “我肯定你俩曾经深爱过。”
  阮志东沉默一会儿,“是,但,真不可思议,那是怎么发生的?”
  丹青啼笑皆非。
  本来再过一段日子,老夫妻可以乘豪华游轮环游世界,三四个月都不上一次岸,活在人间仙境之中。
  但不,一定要拆开,理由?不可协调与无可谅解之分歧。
  丹青完全不接受这荒谬的理由,但是法庭相信,奈何。
  别的夫妻离婚,丹青还可以了解,因为其中一方的性格明显地有公认不可弥补的缺憾,但偏偏她父母都是极可爱的人物。
  教育程度高,外型俊美,出身也好,不赌不懒不拖不欠,工作勤力,对人负责,怎么会分的手,统共没有理由。
  而且并无第三者。
  这才叫丹青纳闷。
  她再次打电话上楼,“阿姨,要不要吃点水果。”
  娟子的声音平静得多,“我这就下来,有没有爱尔兰咖啡?”
  “有。”
  娟子下得楼来,丹青注意到她的神情是喜不是悲。
  小丹并不想知道阿姨为什么喜或是为什么悲,但绝对不希望看到所爱的阿姨心中不快。
  她问:“没有生意?”
  丹青摇摇头。
  “早点休息也罢。”
  丹青笑:“也许艾老两夫妻会出现。”
  “我来招呼他们好了。”
  这时有人推开咖啡室玻璃门,扬声问:“阮小姐在吗?”
  丹青转过头去,是他。
  是母亲今天做新娘的那位小生,他叫张海明。
  他掏出手帕擦擦汗,一叠声说:“阮丹青,谢谢谢谢。”
  娟子扬起一道眉毛,完全部知道这笔帐怎么算法。
  丹青有点不好意思。
  娟子笑笑避开。
  丹青问:“婚礼如何?”
  他答:“假使我不到,气氛差得多,母亲一直等我。”
  丹青很高兴,“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你下班了?”他意外。
  “今天家有事。”
  张海明有点失望,过一会儿他说:“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海明,你刚回来。”
  “一定要。”他坚持。
  丹青点点头,拿起手袋。
  丹青长得修长,张海明比她还要矮三两个公分,她不觉什么,张海明却有点尴尬。
  坐在车子里,他向她述说婚礼的细节,他的表达能力很强,形容得很动人。最后说:“我已经廿一岁了,硬是不肯原谅父母,未免幼稚,况且,有什么是要原谅的呢?”
  丹青在心底低嚷:有,有,他们应当为家庭牺牲。
  后来觉得理由太过薄弱,心中即时升起无限荒凉。
  他俩迅速交换了学历背境年龄爱恶,已经将来的展望。
  年轻人一次见面就可以熟得如老朋友,没有忌讳,也绝不多心,想什么就说什么。
  “你渴望什么?”张海明问。
  “快乐。”
  “具体一点,”他笑,“别贪婪。”
  “快点渡过这个暑假。”
  “为什么?”
  “我到了,下次再说你听。”
  “明天见。”
  丹青朝他挥手。
  为什么希望这个暑假快点过去?因为它是她的转折点。
  丹青有个预感,这个黑色夏日不容易打发。
  刚在这个时候,头顶打了一个响雷,丹青抬头一看,只见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似随时要撒将下来。
  丹青叹口气,到阮宅前掀门铃。
  来启门的是父亲的女友周南南。
  丹青不敢露出意外的神色来。
  谁知对方已经说:“你早来了十五分钟,我很快就出门。”
  丹青十分不好意思,完全不晓得说什么话才对。
  她口齿不算伶俐,在陌生人前,可称涩滞,尤其对着这位身份特殊的女士。阮志东在里头高声问:“小丹来了吗?”
  他女友转头答:“我正招呼她。”好象有点赌气的样子。
  敏感的丹青即使在心中压上大石,只作听不到。
  阮志东迎出来,“外头在下雨?”
  又一阵响雷,接着电光霍霍。
  天已接近全黑,周女士顺手啪亮灯,开门外出。
  她的确有点赌气,赌气注意到她穿着双白皮鞋,关门的手也略为重了一点点。阮志东坐下来,开门见山:“关于你升学问题——”
  小丹挑个阴暗角落坐下。
  父亲象是很远很远,连人带声,在山的另外一头,迷朦烟雨,重重阻隔,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嘎?”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送你到温哥华。”已经是结论了。
  丹青奇道:“我以为我到纽约去。”
  “太危险了,你会喜欢加拿大的,小叔小婶会照顾你。”
  “但是——”
  “念完学士,你大可转到大都会工作。”
  丹青维持缄默。应当满足了,她相信父亲已经做得最好。
  这一笔费用亦非同小可。
  “高兴吗?”
  丹青点点头,这是真的。
  阮志东说:“年轻人能到外国生活最好,天外有天,自由自在。到了中年,走都走不动。”
  小丹笑,“太夸张了。”
  “不是双脚走不动,而是千丝万缕的俗务缠身,寸步难移。”他照例加一句:“小丹,你长大后自然会明白。”
  小丹只是笑。
  “哪一间学校?”
  “小叔已替你报考多间,届时揭晓便知。”
  “哪一科?”
  “是呀,问得好。”阮志东看着女儿笑。
  丹青不禁脸红,她自觉没有一项擅长的科目,不知读什么才好,筒统的念经济、文学、地理、管理,都还可以。但认真想一想,都还不是喜欢的科目。
  她父亲说:“替你报了英国文学,希望买大开大,是次联考英文两科你能拿乙等。”
  “我并不喜欢英国文学。”
  “丹青,有多少时候,我们做的事,都是我们喜欢的?”
  丹青沉默一会儿。
  开始了,做大人的压力已经开始了,已经要运用意旨力,把不喜欢做的事,都尽责地做得极其漂亮。
  来得太快了,丹青觉得不甘心,怎么搅的,好时光一去不复回,明明在去年夏日,她还可以躺在露台的绳床上看叮当漫画,今年已经要面对现实之洪流。“用英国文学打底,可以念法律。”
  丹青即时反对,“人就是这样生癌的。”
  “妖言惑众,大律师统统患绝症?”
  丹青犹自嘴硬,“机会一定多一点。”
  她父亲笑得前仰后合,过一会儿叹口气,“你真象你母亲当年,一颦一笑,同个印子刻出。”
  “你爱我?”
  “当然。”
  “为什么不能再爱她?”
  阮志东流利的说:“她变了,我也变了,葛晓佳与阮志东已经是陌生人,话不投机,不同的目标,无论如何没有可能同步走路。”
  丹青完全部接受场面话,她把事情简化,赤裸裸的说:“不如说,你不再爱她,所以离弃她。”
  阮志东大吃一惊,他似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不由得发起呆来。
  “我走了。”丹青说。
  “小丹,与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了,我不想造成周小姐不愉快,正如你说,我长得同我母亲一模一样,她看到我的脸,一定不自然。”
  “你太多心了。”
  丹青想,多心好过无心。
  “你打算同周小姐结婚?”她问父亲。
  “暂时不会。”
  “爸,现在是八十年代,时兴结婚及养育孩子呢。”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八十年代的时髦人物。”
  丹青倒不怕周南南吃亏,损失最惨重的,是她母亲。
  “爸,谢谢你。”
  阮志东看着女儿的小面孔,认为值得,本来想换辆大车,现在为着丹青的留学费用,恐怕计划要押后三年。
  回到街上,雨大得不得了。
  丹青手上并没有伞。
  她不想折回借任何事物,犹疑几秒种,便朝车站走去。
  回到家,一双皮鞋叽咕叽咕冒水,名副其实泡了汤。
  母亲还没有回来。
  冰箱面用磁铁吸着一张字条:今晚约十二时返家你可做咸牛肉三文治或外出吃晚餐。
  丹青叹口气,她的岁寒三友是罐头汤、即食面及咸牛肉,没有它们,日子不知怎么过。
  做好三文治,扭开电视,制造杂声。
  电话整个晚上都没有响。
  公寓里所有家具用品都线条简洁,颜色素净,独独电话是粉红色的,据丹青所知,她母亲在青春期一直向往拥有一只公主型私人电话,这个愿望,在二十五年后,终于达到。
  成年人也有他们天真的一面,每次用电话的时候丹青都这么想。
  她又特别喜欢为女儿置衣服,一堆一堆抱回来,全是最新款式的泡泡短裙,套在紧身裤外穿,配着水彩色调的大蝴蝶结……
  丹青一直不好意思说,除出校服,只喜欢白衬衫牛仔裤,顶多是水手领外套,这些新衣,全塞在衣柜里,原封不动。
  直到一日,丹青偶然翻旧相片薄,看到母亲少年时的照片,忽然明白了。十多岁的她正穿着短裙子,小白靴,原来,她一直不自觉地买衣服给少女时期的葛晓佳。
  丹青马上掩起照片薄,鼻梁正中酸酸的。
  母亲原来这样眷恋少女时期。
  假如有时光隧道就好了,丹青可以陪她回去,一偿相思之苦,母女俩照老地址逐家逐户寻过去:葛晓佳小姐在吗……
  人生说苦也真苦。
  葛晓佳回来的时候,看见女儿拿着吃了一半的三文治在车上睡着了,毛巾裹着半湿的头发,电视在举行演唱会。
  小丹面孔向上对正一百火的灯泡,照样有本事梦会周公。
  年轻人无所不能。
  铁皮似的牛仔裤,紧紧包在腿上似第二层肌肤,一样舒服。
  一上飞机,扣好安全带,宾至如归,即时入睡,身体柔软,不觉辛苦。
  这都是二十岁以下的天赋。
  “丹青丹青。”
  小丹睁开眼,“天亮了吗?”
  “还早呢。”
  “妈妈我梦见我与你结伴回到许多年前去寻找理想。”
  “有没有找到?”
  “途上荆棘甚多,你已经把握推醒,或许今夜可以继续。”
  葛晓佳笑,少女即是少女。
  小丹问:“今天如何?”
  “还不是一样。”
  “我倒是见过父亲。”
  “啊。”
  “他都替我安排好了。”
  “看,你还是幸运的。”
  “是。”丹青承认。
  “这个暑假一过,你就不必对牢愁眉苦脸的老妈了。”
  “妈妈你知道这不是真的。”
  葛晓佳对镜卸妆。
  “真讨厌,一层一层揩掉洗净,明早又一只一只颜色画上去,早就该发明面具。”丹青转过头去笑。
  “你走了我少个伴,更加自言自语,自说自话。”
  “我会回来看你。”
  “有什么好看?聪明一点,三年后文凭护照连同结婚证书一起带回来。”丹青真正怔住,没想到前头有这么多大事等着她去做。
  “自己要懂得打算,知道吗,蹉跎过这几年,事倍功半,以后就麻烦。”丹青喊:“救救孩子。”
  那一夜,倒没有谁享受到辗转反侧这种奢侈。
  葛晓佳更加绝无做梦习惯,感觉是一瞌上眼天已即亮,闹钟哗然,她蓬着头下床,深觉死亡在该刹那并不可怕,长期休息是她盼望。
  一边洗脸,一边长叹,连邻房的小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起身为母亲做早餐。
  葛晓佳说:“我要到菲律宾去三五天,你照顾自己。”
  “玩的高兴点。”小丹说。
  “我会的。”
  有人追求母亲就好了,小丹想,打开门,只见一大束鲜花,大约百余朵,当中那朵玫瑰蕊中系着一枚钻戒,一张字条说:“让我永远照顾你”……
  “替我问候娟子。”
  “妈妈,”小丹想起来,“你有没有见过娟子阿姨哭?”
  “从不。”停一停,“为什么问?”
  “没什么。”
  “把她整哭,对你无益。”葛晓佳笑。
  “我不是坏女孩。”
  “我去了。”
  小丹看见她拎起行李袋。
  “从公司直接往飞机场。”
  “当然,”她无奈,“老板不批准我先休养三五天才出发。”
  “请欢渡好时光,一路顺风。”
  葛晓佳似还想转过头来说些什么,但终于没有张嘴。
  小丹在她身后掩门。
  电话铃在该刹那响起来。
  “小丹?宋文沛。”
  “谢天谢地,沛沛,你回来了。”小丹吁出一口气。
  “小丹,我没有回来,我现在伦敦。”对方苦笑连连。
  “什么?”
  “我回不来了,找到学校,九月十号开学,要待圣诞才回。”
  “唉呀,可是那时我已到温哥华去了。”
  “我有种感觉,小丹,我们也许就如此永别,不能再见。”
  “不要悲观,暑假呢,我们可以约在欧洲见面。”
  对方停一停,“丹青,我不再说了,我们写信吧。”
  “宋文沛,”丹青急起来,“记得把地址给我。”
  “一定。”她已经挂上电话。
  丹青十分感慨,搜索枯肠,忽然想起中三上学期,读过一首词,其中一句,叫故人万里关山隔,是它了,形容得淋漓尽致。
  这是丹青第一次觉得古文有点意思。
  乏味之至。
  五年中学,宋文沛同她形影不离,无话不说,男同学时常笑伊俩亲昵过度,一看见她们出现,便唱“我们是暹逻人,我们孪生”来取笑嘲弄。
  两人也的确有点心灵相通,抄笔记遇到生字,她替她填上去,她为她改正。从没有妒忌过对方,即使不满,也即时说出来,肯宣之于口,也就没事了。五年对中年人来说不算一回事,但对丹青来说,简直是一辈子。
  宋文沛走的时候很匆忙,通过十分钟电话,便急促道别。
  没想到不回来了。
  所以说这个夏天真够黑。
  倘若没有娟子咖啡室,丹青也会出外着暑假工。
  忙忙忙,累累累,做得贼死,也就没有工夫悲秋。
  这是她母亲的心得。
  丹青锁上门,去娟子咖啡室上班。
  女主人在楼上,唤道:“小丹,你上来一下。”
  丹青看到她在收拾行李,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你也要走,你也离开我?”娟子笑,“窝三五天就回来。”
  丹青跌坐在楼梯间,“难怪航空公司生意好到笑,客机统统满座,一到暑假,全球一半人口就在天上飞。”
  “我一年最多出去一次。”
  “到什么地方去?”
  “巴黎。”阿姨笑吟吟的。
  那封信。
  那封浅蓝色长条型的信,上面贴着一张梵高向日葵邮票,正寄自法兰西。这一切,都看在丹青眼中。
  小女孩略感失望,她一向崇拜娟子阿姨,欣赏她那种孤芳自赏,不动声色的气质。
  没想到一封薄薄的信也能打动她,可见凡人即是凡人,阿姨也不例外。
  丹青问:“这就出发?”
  “傍晚的飞机。”
  阿姨也是人,对她苛求,甚为不公平。
  “那么,”丹青说:“娟子咖啡室要修业数天了。”
  “不用。”
  丹青看着她。
  娟子笑道:“一个晚上做四杯咖啡,你还可以胜任吧。”
  丹青意外,“但是责任重大,要开门关门,你信任我?”
  “当然,你又不是小孩。”
  丹青有点踌躇。
  “你有谨慎的态度,可见绝对负责。”
  丹青毅然说:“好,我接下这个担子。”
  迟早要升级做成人,担起责任,索性就选今天这机会吧。
  娟子把一大串锁匙交给她,“这回看你的了。”
  丹青吞下一口涎沫,“会不会有流氓前来捣乱?”
  娟子笑,“就算我在,可以做的也不过是拨三条九,我也不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士。”
  丹青咬一咬牙,不再言语。
  将来一个人去到异乡为异客,岂非比较守咖啡店更加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早受锻炼也有好处。
  “十五号我就回来,”娟子说:“要不要我替你带什么?”
  “要一条最时髦的粗布裤。”
  “廿四腰?”
  “是。”
  “没问题。”
  不晓得此刻巴黎流行窄脚宽脚还是直脚,褪色绣花抑或印花,别看这小小一条牛仔裤,变化无穷,一点错不得,年轻人极其讲究他的去向潮流。
  “还有,”丹青贪婪,“外加白衬衫一件。”
  娟子知道白衬衫也有无数学问,便笑着答应。
  丹青又说:“不要到拉法叶去买,小时装店的货色时髦得多。”
  “我有分数。”
  “祝你顺风。”一天说了两次,你说巧不巧。
  “还有,”娟子想一想,“祝我称心如意。”
  丹青心觉事态严重,只得跟着说:“祝你心想事成。”
  那一日,没有客人上门,整个下午阴云密布。
  丹青喃喃自语:“悟空借来了大铁扇,朝火焰山扇了两扇,天上顿时落下雨来……”



  第三章


  本来想送娟子阿姨到飞机场,也被婉拒,现在都不流行送来送去,因为人三日两头往返,实在不胜其扰。
  娟子甫出门,便有电话找她。
  丹青据实报导:“她出门到巴黎。”
  那边笑,男中音具有无限魅力:“我便自巴黎打来。”
  呵。
  “你是阮丹青?”
  “是。”没想到他知道她。
  “我叫胡世真,你阿姨的朋友。”
  “你好。”以前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希望不久将来我们可以见面。”
  丹青很礼貌的说:“是的,胡先生。”
  他说了再见,丹青轻轻放下电话,关上电掣,锁上店门。
  才转背,有人问:“这么早打烊?”
  丹青一抬头,怔住。
  “呃,”她说:“呃——”
  丹青忽然涨红了脸,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站在她面前的是为皱着眉头的年青人,但是他跟张海明及林健康不一样,丹青与他一招脸,便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被自己的直觉吓一跳,讶异之余,难以启齿。
  他见丹青结结巴巴,松开眉心,笑道:“算了。”
  丹青总算说出四个字来,“明日请早。”
  他研究玻璃门上印着的营业时间,“好的,明天见。”
  转身就离去。
  但是他带给丹青的震荡感却历久不散,她一边耳朵发烫,走起路来,有点轻飘飘。
  多次了,真的数不清多少次,大约自十四岁半开始,丹青便想象有一日,有人会走过来,对她简单地说句你好吗,便带给她震撼,心跳,欣喜,腼腆这些杂七杂八,难以形容,既快活又难受的感觉。
  怎么都没想到是在今天。
  今天!
  她没有洗头,忘了化妆,旧衣裳裤子,弯着背蹭着身子在锁门。
  完了。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似今日这种开始根本没有将来,第一印象最深刻,怕只怕以后在人家心目中,她都会是个不大不小,形象暧昧的中性人。完了。
  她终于遇到少女时期最重要的人物,却不在适当时刻。
  他出现得太不合时。
  在许多漂亮得体的场合,明明可以遇见他,都落了空。
  不过他说他明天会再来。
  补救还来不来得及?
  丹青百感交集,呆了半晌,才往车站走去,身后却又传来叫声:“阮丹青。”她的一颗心无缘无故剧跳起来,连她自己都吃惊。
  是张海明坐在他的小车子里,“丹青,我送你。”
  丹青看着他,昨天已经坐过他的车子,真大胆,不错他长得一副老实相,但坏人一向不会在额角鉴字,她毕竟不知他的底细。
  母亲在菲律宾,阿姨前往巴黎途中,此地只剩她一个人,丹青忽然小心起来,摇摇头。
  张海明大惑不解,“丹青,为什么不高兴?”
  “我还有事。”
  “我送你,你看车站上的长龙。”
  多数女孩子就是喜欢贪这点小方便。
  丹青犹疑片刻,张海明却急起来。
  他跳下车,“怎么一回事,丹青,为什么不睬我?”
  丹青不好意思,“你送我到市区好了。”
  他松一口气,“我还以为上次不知哪里得罪你,吓得我。”
  她上他的车。
  海明好似对她很有好感,太有了,需不需要及时澄清?
  一方面丹青又喜欢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丹青知道不少少女同学都有一个以上的男朋友,一向认为她们自找麻烦,迟早会上演火拼一剧,太不道德了,对别人也不好。
  但此刻,她有点明白被需要被追求的甜蜜。
  忍不住转过头去,看着张海明笑一笑。
  海明的心落了实。
  他于是大胆试探的问:“晚上做什么?”
  丹青觉得应当适可而止,“约了父亲。”
  “呵,”停一停,“你们是否定期见面?”
  海明的处境与她大有相同之处,一开口就很投机。
  “没有,”丹青懊恼的说:“完全看他兴之所至。”
  海明笑,“我也有这种彷徨。”
  不由丹青不把他当朋友,她本来就寂寞。
  她问:“你同谁住,父抑或母?”
  海明摇摇头,“这次回来,跟祖父母住。”
  “平常你住哪里?”
  “伦敦,我在帝国书院念一年级。”
  丹青肃然起敬,原来如此,佩服佩服。
  “每年暑假回来,也没什么特别节目,除了忙着参加父母的婚礼。”
  丹青骇笑,“海明,不要再拿这个题目开玩笑了。”
  “玩笑,是真人真事。”而且永远是他心头的一条刺。
  “算了,”她改变话题,“几时回去?”
  “暑假后,一放放三个月,骨头都懒得酥了。”
  “我有个好同学也在伦敦,她叫宋文沛,可以介绍给你。”
  海明看她一眼,微笑,“你怕我追不到女孩子?”
  “我没有那样想过,你别多心。”
  但是,丹青也没有想过要把他占为己有。
  “肯定不想跟我晚饭?”
  “明天,让我穿得体面一点。”
  “你这样就很好。”
  但是今日丹青甚为自卑,一个人,在他所下的人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那我不勉强你了。”
  “谢谢你的体贴。”
  不勉强就是温柔。
  海明把她送回家。
  那一天剩余的时间,令丹青回味的,却与张海明无关。
  ——这么早打烊?
  ——算了。
  明天他会来吗?
  说他英俊,又不见得,很多人长得比他好看、高大,有更动听的声线,也比他会打扮。
  他留着短短的改良海军头,白衬衫、卡其裤,一双凉鞋,而且很明显有三分坏脾气,因皱着眉心说话。
  但个人的感情是不可理喻,无可解释的一回事。
  丹青与海明谈得来,是,但再给她十年,她仍然只与他是谈得来的朋友。她可不想与他跳舞,她也不介意在情绪低落时给他看见,她也不会仔细咀嚼他的一颦一笑。
  睡得迟,醒得也迟。
  丹青洗干净头发,描上口红,自觉比昨日端正十倍,才出的门。
  到了娟子咖啡店,也不换制服,很有点患得患失。
  到最后,认为要争口气,意旨力战胜一切,才把制服穿上。
  有人推门进来,丹青弹起。
  是那个亮丽的女孩,林健康的女朋友。
  “丹青,他有没有来过?”顾自由熟络地问。
  “没有。”
  她坐下,“请给我一杯咖啡。”
  声音有丝苦涩,眼睛看着窗外,没有焦点。
  丹青当然知道发生什么事。
  还会有什么其他的事。
  丹青问:“到一百三十号去看过吗?”
  顾自由把脸转过来,“他不在家。”
  “你的咖啡。”
  “谢谢。”
  “雨终于停了。”
  “是的。”她心不在焉的说。
  丹青微笑,顾自由,这一刹那,你可绝不自由,你的灵魂,早遭拘禁。
  只听得她说:“……象你最好了。”
  “我?”丹青指一指鼻子,“你是在说我?”
  “可不是,”顾自由的语气带着由衷的羡慕,“还是小孩子哪,无忧无虑。”丹青啼笑皆非,“谢谢!”
  “怎么,不喜欢听?”顾自由扬起眉毛。
  “人家好不容易熬到十七岁,被你前一声孩子,后一声孩子,什么地方都不用去。”
  顾自由不由得笑起来,“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会接受恭维。”
  丹青眼睛尖,“他的红色开蓬车回来了。”
  顾自由立刻跳起来,放下两张钞票,飞快奔出。
  是不是,她早已失去自由,似有一根无形绳索,把她紧紧系住,绳头握在别人手中,任人操纵。
  小跑车停下,她俯低身去,与他说话,慢着,丹青注意,吵起来了,虽然听不见说白,看他俩的表情也知道相当激烈。
  发生了什么事?
  丹青十分震荡,这么要好也会吵起来,恋爱有什么滋味?
  她不由自主走近窗口。
  只见顾自由一甩头,就开步往大路走去。
  丹青握紧拳头,在屋内干着急,低嚷:“追上去呀,追上去。”
  身后有人问:“追谁?”
  丹青刷一下绯红整张脸,要命,连脖子肩膀都火辣辣,她转过头来,瞪着发言人。
  发觉是笑吟吟的艾老太太。
  丹青松下一口气。
  “请坐,艾先生呢?”一边替艾太太拉开椅子。
  再抬头望向窗外,红色小跑车走了,女孩也走了。
  丹青惆怅无比,她错过风景不要紧,顾自由切切莫错过林健康才好。
  只听得艾老太说:“艾先生出去了,我约他在这里等。”
  “他一个人上哪儿去?”年纪那么大还到处逛,了不起。
  艾太太还是笑,皱纹都聚集在眼角,一大把,象变魔术似,一层一层皮肤互相摺叠,笑完了,又松开来,宽宽挂在面颊上,这时候又有点似纱帐子。
  但丹青不觉得这些皱纹难看,她专心研究,是因为有兴趣知道,她自己到了七十高龄,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去接从前的学生。”
  “艾老是教书的吗?”
  丹青端咖啡给老太太。
  “当了四十年教书匠。”
  丹青说:“那一定是桃李满门了。”
  老太太笑,“你还知道这句成语,真不简单。”
  丹青怪不好意思,“唷,我再不长进,还不至于象来自加玛星球的异族吧。”老太太连忙轻轻拍丹青的手背,以示歉意。“我孙女儿都比你大哪,曾孙都周岁了。”
  “真好福气。”
  “不敢当,托赖,四代同堂,相处的还不错。”
  丹青讨教:“有什么秘诀?”
  老太太眨眨眼,“有一点心得。”
  “请指教。”
  “人与人要维持距离,彼此尊重。”
  丹青一怔,“就这么简单?”
  “过几年你会明白。”
  丹青为之气结,几乎每一个人都寄望阮丹青过几年会得开窍,这不等于说此刻的她是个迟钝儿吗。
  “你的娟子阿姨呢?”老太太看看四周。
  “她有事,出去了。”
  艾老太悠然呷着咖啡。
  丹青怔怔地凝视,她稀疏的白发,到了这个阶段,一切都看开,工作也都已完成,心境平和,与世无争,也就象神仙似,可以御风而行。
  艾老太这个头来,笑眯眯的问:“你在想什么?”
  恰巧电话铃响起来,丹青去接听,扬声说:“艾太太,艾先生找你。”
  “呵。”她颤巍巍站起来。
  丹青把电话挪到她面前。
  真要好,两个人还通电话呢。
  只见老太太说了两句,放下话筒说:“他叫我上去。”
  丹青有点失望,“过来喝咖啡嘛。”
  “他要找点资料给学生,”老太太解释,“这个学生是他爱徒,此刻是个相当有名的作家。”
  “真的?”丹青有意外之喜,但随即说:“但是所有作家在亲友心中,都是名作家。”
  艾老太笑,“在你心目中,谁才算是名作家?”
  丹青想一想,“要作品丰盛以及受读者欢迎的才算。”
  “谁?”
  “金庸已经收笔了,倪匡可算是。”
  “那当然,除出他们,还有谁?”
  “方渡飞可算是后起之秀,有华人的地方都有他的书。”
  艾太太一听这个名字,哈哈大笑起来,“阮小姐,这可是你承认的啊。”丹青既惊且喜,“什么,莫非老先生的学生正是他?”
  “可不就是这个人。”
  “可是我们都知道方渡飞长居北美洲。”
  “他总得回来探亲呀。”
  丹青吸进一口气,“真不知他那么多书,怎么写出来。”
  “别问他这个问题,他说他最怕回答。”老太太笑。
  “有机会,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这——”老太太犹疑一下,“我问问他。”
  “他怕见客?”聪明的丹青马上猜到。
  “嗳,确有一个孤僻。”
  “那就不要勉强了。”
  “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我要上去了,不然他又要催。”
  丹青送老太太出去。
  多可惜阿姨不在,不然两姨甥又可兴奋半日。
  阿姨最喜欢看方渡飞。
  下午五点多,这上下,阿姨也该到巴黎了。
  大抵,也见到那位胡世真先生。
  丹青可以肯定时这位胡某人叫娟子阿姨到花都见面。
  阿姨不容易为事为人动心,由此可见这位胡先生对她有多么重要。
  丹青没想到中年人也会这么冲动。
  傍晚,丹青关了店门,用蒸气吸尘机清洁地毯。
  她有点惆怅,那年轻人到底没有来,白白紧张一整天。
  有人推门。
  丹青警惕地抬头。
  见顾自由脸色惨白地站在咖啡室门外。
  丹青连忙过去拉开门,“你不舒服?快进来坐。”
  顾自由一言不发,坐下,把脸埋在手臂里,不肯抬头。
  丹青太了解她此刻心情,斟杯冰水给她,也不逗她讲话,只是继续工作。清洁完地毯,顾自由仍然维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丹青看看手表,不忍赶她走,索性把窗帘也除下来放进机器洗。
  然后做一客青瓜三文治,坐在柜台后慢慢享受。
  顾自由似一座雕像似坐着。
  丹青恻然,同时心中不安,悸惧。
  每个恋爱中人都会遭遇到这种惨事?丹青怕她捱不到永结同心已经生了癌。丹青轻轻放下三文治,海明又来了,他冒失地推门进来,一边叫:“丹青,今天——”
  丹青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嘴唇,然后指一指顾自由。
  海明即时噤声。
  他脸上打着一百个问号。
  这个时候,顾自由抬起头来,疲倦的说:“对不起,不好意思,阻你打烊。”丹青趋前问:“不要紧,要不要喝什么?”
  顾自由摇摇头。
  她容颜失色,似彩衣误堕漂水,褪尽艳光,只余淡淡影子。
  她站起来,缓缓搓揉麻痹的手臂,拉开门,走了。
  丹青担心不已。
  海明问:“发生什么事?”
  丹青看他一眼,“来,帮我挂上窗帘。”
  海明很愉快,“遵命。”
  丹青悔约,她没有心情出去吃饭。
  她说:“我一身汗臭,明天吧,明天由我请客。”
  海明凝视她,“明天复明天,明天何其多。”
  丹青笑。
  “方才那女孩是谁?”
  “伤心人。”
  海明点点头,“看得出来。”
  丹青无奈地摊摊手。
  “何必让她的事影响你的心情。”
  丹青一怔,缓缓的说:“也许因为我一向不算自我中心,也许我觉得物伤其类,也许我喜欢她这个人。”
  海明听她这样讲,便不敢再说什么,怕得罪女友。
  幸亏丹青说:“我做个蘑菇炒蛋给你吃。”
  海明哭丧着脸,“怎么吃得饱,我是一只食肉兽。”
  丹青忍不住笑,“不早说,冰箱里还有一块牛肉。”
  他这才松口气。
  一小步一小步,他俩熟捻了。
  丹青选了一只田纳西华尔兹唱片播放, 每次听这首歌, 母亲与阿姨都会说:“该曲流行之时,我们比丹青还小。”象是不明白那些岁月,自指缝间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鉴及此,小丹觉得每过一天,都要聚精会神,以便日后说一句:我没有蹉跎光阴。
  丹青的厨艺比她的功课好多了。
  娟子阿姨曾说:“做得一手好菜,到了外国,男孩子排着队来追求,爱挑谁就挑谁。”她不担心小丹的出路问题。
  所以张海明震惊的说:“你从什么地方学来烹饪绝技?”
  心中又添了三分爱慕。
  小丹只是微笑。
  这是同她母亲葛晓佳学的,也颇讲天份,在这方面有才华的人似有灵感,放多少盐、落几许糖,拿捏得巧到好处。
  但,这一手绝技并没有为葛晓佳带来什么。
  所以丹青等闲不肯展露该项才能。
  做人,好象怎么做都有遗憾似的。
  丹青捧一杯咖啡看着海明狼吞虎咽,听着他击节赞赏,很觉自在。
  不过,她的双眼仍然凝望窗外。
  在等待什么?
  她垂下脸。
  海明帮她洗碟子,俨然好帮手模样。
  他边抹手边建议,“丹青我们去看电影。”
  小丹摇摇头,“坐在黑暗里个多小时,完全迷失自我,非我所欲。”
  “你知道吗,”海明凝视她,“你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孩,可记得刚刚才告诉我,你并不自我中心。”
  “因事因人而异。”丹青微笑。
  漂亮女孩子难侍候,此话不假,海明此刻领教到了。
  “你想做什么?”
  “回家。”
  海明失望,他想多见她一会儿,不要紧,还有明天,他又略为振作。
  他看她关了电掣,锁上门,送她回家。
  丹青也知道,在摩登时代,男孩子不轻易管接管送,他们不再为区区礼貌而费时失事执行这种无关重要的仪式。
  海明的意思,丹青很明白。
  但这是夏日,天气热到一定程度,人会晕眩恍惚,产生幻觉,所以夏日罗曼史是不能认真的,到天气一凉,头脑渐渐清醒,恢复正常,便会后悔,而且大惑不解,一个夏天,怎么发生这许多事。
  “海明。”小丹认为要给他适当的警告。
  海明在红灯前向她笑一笑。
  “海明,你要是觉得我俩做好兄弟还不足够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张海明一闻此言,左脚一松,离合器失去控制,车子熄了火。
  兄弟双眼看着街外霓虹灯,不作声,假装没事。
  后面跟着的车子不耐烦纷纷响号催他们让路前进。
  张海明总算从新发动引擎。
  不过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刚才吃的牛肉一团铁似塞在他胃里,随时堕出懂洞来,苦不堪言。
  小丹也知道自己言重了。
  但她没有经验,不知如何转弯抹角,不懂维持距离。
  这时向海明道歉,势必百上加斤,越描越黑,更加尴尬,她只得闭上尊嘴。到家,她下车。
  “小丹。”海明叫住她。
  她转过头去,双眼充满要求原谅的神色。
  海明觉得他自足部开始融化,感觉不停上升,到胸口都软绵绵之时,他叹口气说:“小丹,好朋友。”他伸出手去。
  丹青松一口气,紧紧握住海明的手,雀跃不已。
  海明也有点夫复何求的感觉。
  小丹捏一把汗,这时才知道误打误撞,做对一次。
  到家发觉一背脊都是汗。
  人际关系之复杂艰难,她第一次觉悟。
  晚间母亲来长途电话,简单的说了几句。
  阿姨呢,她也应该报了平安。
  但是她没有,象是统共忘了有这么一个外甥,这么一爿点。
  小丹赌气地睡了。
  空气调节开得太低,使小丹不能酣睡。她梦见娟子阿姨穿着白衣服、戴着白手套,推她,叫她。
  朦胧间小丹觉得寒毛直竖,突然惊醒,坐起发怔。
  她去关掉冷气,天边已经鱼肚白。
  白手套。
  真奇怪,阿姨送来不戴手套。
  本市的冬天也不需要戴手套,小丹印象中只有五十年代陈年粤语片中的女主角个个神经兮兮装模作样戴帽子戴手套以示高贵。
  梦中这双白手套如何闯进迷离世界,不得而知。
  丹青看不真阿姨的脸容,不知她是悲是喜是惊是怒。
  这个梦太离奇了,且具不吉之兆。
  丹青连忙拉开百叶帘子,金色的阳光射到她眼睛,她呼吸新鲜空气,也就把梦境忘记大半。
  真是的,又一天了。
  我们最年轻的,不过时现在这一刹那,只须耽一会儿,又比方才更老了。丹青对镜洗脸时喃喃说:他没有来。
  永远不来,也就算了,最惨是来过不再来,所以索性不来,也是幸运。再说下去,快成玄虚的佛谒,丹青叹口气,放下毛巾。
  趁有空拨几个电话找旧同学,但伊们旅行的旅行,做事的做事,全不在家。小丹意兴阑珊,赌气说:我也有地方可去,便出门到娟子咖啡室。
  到得巧,开了店门便有人送货来,一箱箱堆在门外,小丹照单点清数目,签了字,放工人走。
  她嘀咕,凭店里生意额,这些存货,足够用到二零零零年,看样子大半自用。她弯下腰去抬货。
  “不行。”
  她一怔。
  “姿势错误,闪了腰就麻烦。”
  小丹说:“那么帮我忙扛一扛。”也不管他是谁。
  “你不早说。”
  那人走到她对面,抬起一箱咖啡豆,与丹青一照脸,使她双眼睁得老大,动作僵住。
  只听得那人问:“小兄弟,没有人帮你吗?”
  小兄弟?
  丹青几乎没即时因心脏衰竭死亡。




  第四章


  六月债还得快,昨天才叫海明把她当兄弟,今日时辰一到,果然有人把她当男孩看待。
  这个人而且就是她在等待的他。
  “过来这一边。”他催促她。
  原来他一直把她当男生。
  丹青只得暂时权且与他同心合力把罐头抬到储物室。
  然后拍拍手,脱下帽子,让他看清楚她的性别。
  然后惨到这种地步,丹青也就没有顾忌,豁出去了。
  “喂你,”她指指他的胸膛,“你姓甚名谁,速速报上。”
  对方这才看到她是个眉清目秀的女生,十分不好意思。
  他嚅嚅问:“前天在外头锁门的,也是你?”
  “这里只得我一名伙计。”
  “糟糕,真对不起。”
  丹青煽动自己:生气呀,骂他是个亮眼瞎子,抱怨他好了,趁这大好机会,理直气壮教训他。
  但是丹青只能够耳目清凉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用力按捺,无奈不去。
  他向她敬礼,“真正对不起,我看到男性制服……唉。”
  “请坐,别解释。”
  “你恐怕永远不会原谅我的了。”他试探地说。
  丹青在心中问:喂,讲呀,阁下到底叫什么名字?
  于是她问:“无名氏,你喝咖啡还是红茶?”只觉对着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心旷神怡。
  “我是乔立山。”
  “你呢?”
  “我,我是小兄弟。”
  “喂不要这样好不好。”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丹青看着他尴尬的表情仰头大笑。
  乔立山知道她不生气,倒也安下心来,“黑咖啡一杯。”
  丹青见没有其他客人,很想与他共坐,但理智还是战胜,风气在开放,少女还是矜持点好。
  她站在柜台后面,用手托着两颊,看住他。
  乔把一大叠书放在茶几上,坐下,远远问:“你经营这爿店?”
  “非也非也,我是伙计。”丹青猜他是一名学生。
  “对,现在你们流行做暑假工。”他拍拍额角。
  丹青大奇,“什么你们我们,你是上一代的人,与志摩兄达夫兄地山兄是同学?”
  “并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要小心点啊。”
  乔立山莞尔,是应该这样,统共只有十多岁,要是小觑她,把她看得比真实年龄更小,她会跳起来拼命。同样的话,过廿年才同她说,她会喜孜孜乐开了花。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
  丹青问:“你住附近?”
  “不,我来看朋友。”
  丹青笑吟吟追问:“女朋友?”语气很天真,不觉多事。
  乔立山并非弱将,即时答:“男女都有。”
  丹青瞄他一眼,他可不比张海明,完全是两回事,他老练慧黠,很伤人脑筋。丹青怔怔地问自己,为何要舍易求难呢。
  有女客在这暧昧的时刻推门进来,丹青呆住,这几天吹什么风,把这一带的风流俊秀人物都带到娟子咖啡室来了。
  那女郎坐下,同丹青说:“两杯冰薄荷茶,加蜜糖。”
  两杯。
  还有谁要来?
  乔立山很含蓄,没有正面注视人家,但要是说他眼角没有带到那个倩影,丹青就不相信。
  女郎成熟而性感,穿整件头大圆领黑色裙子,随便一坐,已经风韵怡人。丹青自嘲,难怪老乔叫她小兄弟,人比人,比死人。
  女郎眼角看着门口,分明是在等人。
  丹青十分好奇,静静等待。
  一辆红色开蓬车停下来,引擎咆喉两声,然后熄止。
  丹青脸上变色,缓缓站起来。
  不。不可能是这个人。
  同一辆车,到底要接载多少不同的女伴?
  但下车推门进来的,明明是林健康。
  女郎在等的人,是顾自由的男朋友,小丹瞪大眼,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把心中怒意压制下去,她真想拿扫帚来拍走林健康。
  岂有此理,要见面也走远一点,同一间咖啡室,同一张桌子,太不留余地了。林健康却不知道有人在一角咒骂他,坐在女郎对面,顺手放下车匙,取起冰茶就喝个干净,并且转过头来说:“小丹,我来同你介绍,这是我朋友洪彤彤。”这无耻之徒,他真好意思,还光明正大的展示胜利。
  丹青瞪着他,不出声。
  林健康也不以为意,付了帐,带着女郎离去。
  只见他们走近车子,林健康用双手握住女伴的纤腰一托,就把她送进车座,连车门斗不用打开。
  那女郎只是笑。
  丹青心里充满悲哀,是,不关她事,但是这样的欢愉如果建筑在另一个女孩子的痛苦上面,又有什么快活可言?
  车子绝尘而去。
  唉呀,这一切莫叫乔某人都看了去才好。
  她警觉的抬起头,已经来不及,乔立山正看着她笑。
  如果是海明,早给她教训一顿,但因为老乔是老乔,丹青只过去替他添咖啡。脸上还讪讪的。
  没想到他问:“男朋友?”
  小丹抬起头,过半晌才会过意来,啊他误会了这件事,于是也学着他先头那语气狡慧地答:“女朋友的男朋友。”
  乔立山点点头,“原来是代抱不平。”
  丹青苦笑,“我有吗,我敢怒不敢言,这年头,谁肯为谁仗义执言,谁有宗旨,谁有正义感,还不统统是各人自扫罢了。”
  乔立山一怔,小女孩竟然说出这样沧桑的话来,十分意外。
  “假使我真是英雄好汉,应该拍案而起,直斥其非。”
  “不要内疚,没有几个人做得到。”
  “他怎么可以那样!”
  乔立山说:“他有权那样。”
  “你帮他?”丹青忿忿不平。
  乔立山但笑不语。
  丹青随即明白,颓然说:“是,他有权选择。”
  “我知道你会明白。”
  丹青略为腼腆,看向窗外。这个下午,虽然叫她看见许多不如意的事情,但乔立山出现,已经足以补偿。
  “那一叠书是什么?”她搭讪问。
  “资料。”
  “有关什么?”
  “很偏僻,有关十九世纪华侨漂洋过海抵陆加拿大做苦力的故事。”
  “啊,那真是血泪史。”
  乔立山笑,“小兄弟,你好象懂得蛮多的。”
  “写人文学论文?”
  他改变话题,“一个人守着店堂,不觉寂寞?”
  “同客人说说话,一天很容易过。”
  这提醒了他,看看腕表,挽起书,“改天再见。”
  丹青即刻问:“几时?”
  乔立山答得也快:“随时。”
  丹青为之气结。
  他拉开玻璃门,客气的道别,挥手而去。
  丹青不置信有这般机灵的人物,同她过去所认识的异性完全不同。
  无论如何,她盼望再见到他。
  把钞票放进收银机,小丹听见清脆的叮铃响。
  娟子咖啡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这是一个小型舞台,不断上演浮世绘,客人担任主角,剧目天天换新,店里伙计兴之所至,也可偶而上台客串,不过,千万不要喧宾夺主,假戏真做。娟子开这间饮品店,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丹青明白了。
  她把地方收拾干净,上楼去查看娟子的起居室。
  一进门就嗅到一股隐约的幽香,这只香水小丹最最熟稔,娟子阿姨打十年之前就已经用的午夜飞行。
  娟子是那样含蓄高雅的一位女性,模样标致,品味特别。
  才分别数天,丹青已经想念她。
  那天回到家,父亲的电话跟至,大声责备前妻:“一年到头不在家,误解新潮,自以为时髦,明明没时间照顾孩子,偏偏又死霸着女儿不放。”
  丹青问:“有什么荆棘,情绪不佳?”
  “唉,明明到手的生意,又被人横手抢了去。”
  “这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阮志东叹口气,“对不起,我太累了,语无伦次。”
  疲军焉能作战?白天办公,晚间不好好休息,还陪着名媛满城逛,那还不累得贼死,活该。
  “小丹,我知道你不会同情我这无用的父亲。”
  也许这个夏季太长太热,没有人受得了,都开始崩溃。
  “爸,你找妈什么事?”
  “无事。”
  小丹听他那口气,明明有事。
  过一阵,他说:“我与你母亲在十九年前的今日结婚。”
  丹青不能相信这个悲惨世界里所发生的真人真事。
  分手之后忽然记起结婚纪念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可惜妈妈出门去了。”
  “告诉她,老板不是重视她,而是欺侮她。”
  “她不知岂非更好,知道了又怎么样?”
  “小丹,有时你比我们还要懂事。”
  丹青无言。
  电话那头传来不悦的女声:“同谁说话,没完没了。”
  “爸爸,改天再讲。”
  阮志东没有异议,从善如流,挂断线路。
  从前他一直埋怨妻子管他,千辛万苦,拆散一个家庭,投奔自由,结果,还不是照样受人管,只有管得更厉害。
  叫丹青怎么同情他。
  葛晓佳习惯在旅途天天与女儿通讯息。
  闲话几句,她问小丹:“有没有人找我?”
  “爸爸。”丹青据实而报。
  “什么事?”提起这个人,葛晓佳以鼻子发音。
  “结婚纪念日,问候。”
  葛晓佳象吃了一记闷拳,半晌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她问:“没分手的时候,他一向不记得。”
  “或许你们应该出来谈一谈。”
  “火辣辣大太阳底,谈什么?”
  “那么搁到初秋,大家总该见个面。”
  “秋天?”葛晓佳冷笑,“太远了,不知还活着不。”
  小丹只得问:“公事进行还顺利吗?”
  “客户早已被强敌抢去,还派我来自讨没趣。”
  丹青沉默一会儿,“几时回家?”
  “明天。”
  “我爱你,妈妈。”
  “丹青,你是我每朝早上拖自己下床唯一的原因。”
  小丹要在挂上话筒,走近浴室,关上门后,才敢长叹一声,她怕母亲听见,虽然明知她没有可能听得见。
  换上大毛巾浴袍,她扭开电视机。
  这才想起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海明。他就是这点好,见到他,不会心跳,见不到他,不会心酸。
  无论他在不在面前,都给人一种温馨。
  丹青喜欢海明。
  决定把他介绍给宋文沛,沛沛孑然一人在伦敦,其苦可想而知,暑假之后,他俩如果会面,沛沛便有个忠诚伴侣。
  丹青掏出信封信纸,写将起来,把张海明简单的描绘一下,专等沛沛寄上地址。似有心灵感应,第二天早上,小丹便收到沛沛的信。
  在手中秤一秤,重叠叠,吓一跳,拆开一看,六张纸。
  小丹骇笑。
  沛沛最恨作文,搜索枯肠,往往只能交上五百字,这封信写得密密麻麻,起码三四千个蝇头小楷,不能说不惊人,不知是怎么样子夙夜匪懈做出来的,为图一吐为快。
  读完那封信,丹青长叹一声,十分惆怅。
  照沛沛的形容,苦是苦得来,几乎没夜夜以泪洗脸,她一点也不习惯当地的生活,不喜欢那边的食物,住屋,公园,什么都看不顺眼,只希望回家。
  此刻只她一个人留在监护人家里,父母已经回到本市。
  可怜的沛沛。
  接着门铃响,丹青放下信纸去应门,是宋家派来的佣人,送一个包裹上来,指明是宋文沛送给阮丹青的礼物。
  小丹十分感动,这种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时分,沛沛还不忘替她选购礼物。连忙打开包纸,原来是一条裙子,宛如昨天那个叫洪彤彤的女郎所穿那件,窄腰身,背部开得极低,露出一大片肌肤。
  丹青把裙子在镜前比一比,衣领里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小丹,学习扮女孩吧,对你有好处,否则异性都把你当好兄弟。
  丹青坐在床沿,回味沛沛话中意思,缓缓取衣架挂好裙子,欣赏半晌。
  再过两个月,丹青也得动身到外国去生活。
  她叹口气,出门去。
  不知恁地,也不大觉得天气热不可当了,已经开始留恋所见的一草一木。下午,海明来看望她。
  小丹觉得沛沛的信可以公开,况且,她打算把她介绍给他,于是将信交给他细阅。
  看完之后,海明只笑一笑。
  丹青问:“没有意见?”
  “头三个月是这样的。”他把信还给丹青。
  “沛沛比较敏感。”
  “开始人都会觉得不惯,过一阵子,认识了新朋友,建立社交关系,一切会得好转,届时,催她也不回来。”
  “沛沛不会这样容易习惯。”
  海明笑笑,不答。
  他总是不想过分逆小丹意思。
  “暑假过后,你会代我去探望她?”
  海明看着丹青,“你好象巴不得我立刻就走似的。”
  “张海明,你恁地多心,难得你打算留下来?”
  “即使如此,也不用催我呀。”
  “你太多忌讳了。”
  “小丹,我们别为一个远地的朋友发生龃龉。”
  丹青闭上嘴,不再同他讨论宋文沛的问题,得不到共鸣,称属话不投机。气氛僵住。
  本来张海明也有一点牛脾气,对牢丹青,却施展无方。
  “丹青,”他试图打破僵局,“稍后去看场电影。”
  丹青不耐烦的答:“我同你说过我不爱坐戏院,一句话要说多少次?”
  海明的鼻子碰到灰,讪讪地蹭一会儿,实在无地自容,趁丹青转背,他赌气地悄悄开门溜走。
  小丹一抬头,已经不见了他。
  每次一听要把宋文沛介绍给他,就生那么大气。
  他并没有见过宋文沛,很有可能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追还来不及。
  可是,人的天性就是有毛病,越不给他,越是想要,越劝他要,越是不肯。不是不犯贱的。
  丹青忽然想到自己,嘲弄地笑了,她又比海明好多少。
  总想征服险峻高峰,在所不计。
  海明离开之后,来了一家三口陌生人,两夫妻,孩子约莫三四岁,顽皮得不象话,按都按不住,满屋跑,见什么揪什么来玩,似只小人牌炸弹,又似一阵旋风。坐了一会儿,年轻夫妻歉意地走了,那孩子犹自尖叫,把整张台布连杯带碟扯到地上。
  丹青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待他们走了以后,第一件事,便是写张字条,贴在门口:十岁以下儿童,恕不接待。
  丹青逐项收拾,满头大汗,这次蚀了老本。
  那可怕的小怪物,真事孩子中的渣滓。
  人总要到了中年才会发觉幼儿可爱,丹青适才只想拧住小家伙打他一顿。“小丹。”
  丹青一乐,“妈妈,”连忙迎出来,“早班飞机回来的?”
  葛晓佳一见女儿汗流浃背,心疼地嚷:“季娟子干吗,训练奴隶乎。”
  “阿姨不在。”
  “她去了哪里?”
  “巴黎。”
  葛晓佳立刻沉默下来,小丹一看,就明白了,母亲很知道娟子此去为何为谁。因为母亲脸上没有惊喜,小丹又联想到,娟子此行,好友并不苟同。
  小丹说:“妈妈你倒是有兴致来这里看我。”
  “反正有空,给我一杯冰咖啡。”她挑个近窗座位。
  小丹做了两杯,坐在母亲对面。
  “娟子几时回来?”
  “没说。”
  “你知不知道她去找谁?”
  丹青有心替阿姨守秘,缓缓摇头。
  葛晓佳叹口气,“那人叫胡世真,是她命中克星。”
  丹青干笑一下,“不一定是去看他吧。”
  葛晓佳扬起眉,“今天我烧两味好菜给你尝。”
  小丹高兴地说:“那我们还在等什么,这就回家。”
  张海明这时却再度光临,“丹青,我想清楚了——”一眼看到陌生女客,噤声已来不及。
  丹青连忙趁这机会与他言和,“海明,这是家母。”
  海明讶异地说:“是真的?实在看不出来,恍如一位大姐姐。”
  葛晓佳一听这话,哪去管真情还是假意,只觉双耳受用,又深深喜欢这年轻人乖巧出息。
  当下就说:“小丹是你的朋友吗?”
  丹青心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原来张海明亦谙此招。
  海明连忙过去为伯母拉椅子递烟灰缸,招呼周到。
  “小丹,把海明请到舍下便饭吧。”
  丹青经过海明身边,喃喃地说:“巧言令色鲜矣仁。”
  但却捞到一顿便饭。
  取什么舍什么,轻而易见。
  海明很快与伯母混得极熟,他叫她葛小姐。
  稍后又把自己母亲的二度结婚照片取出给她看,两人研究半晌,反而冷落小丹。丹青躺在沙发中,带着微笑,很乐意看到母亲开心。
  他们渡过一个很热闹的黄昏。
  饭后送走小朋友,葛晓佳才说:“我已经辞了职。”
  发布过这项坏消息,她名正言顺当小丹脸斟酒喝。
  “妈妈,你不如索性休息一年半载。”
  “即使生活不成问题,天天起来做些什么呢?”
  “真可怜,连享受都忘了,喏,看报纸喝红茶,约人午饭,逛街饮下午茶,同女儿说说笑笑下盘棋,或相偕旅行去。”
  葛晓佳摸着女儿的头发,“你过了这个暑假就要走的。”
  “那么把这个家解放,我俩去外国过新生活。”
  葛晓佳再倒一杯威士忌加冰,“你走了我可要寂寞了。”
  “一起去。”
  “走不动。”
  “心理作用。”
  “再说吧。”
  三杯酒落胃,她已有困意,走到浴室,放大缸水,泡下去,闭上眼,不如意事,浑忘一半。
  丹青叹口气,她打不破母亲这层心理障碍。
  半夜,她听见无线电幽微的音乐声,起身查看,原来是母亲开着收银机睡熟了。丹青熄掉机器。
  父亲这一刻在做什么?
  丹青巴不得可以任性三分钟,拨电话到他家,半夜三更把他叫醒,说些不相干的话。
  丹青当然没有那样做。
  第二天,葛晓佳比女儿早起,摊开英文报纸在看聘人栏,一只手夹着香烟。丹青问:“猎头族没与你联络?”
  “我想了解市价。”
  丹青看到母亲的黑眼圈,摇摇头。
  她放下报纸,“行头窄,来来去去是那一百数十人,真想转行。”
  “无论怎么样,妈妈我一定精神支持你。”
  她拍拍丹青肩膀,“卖嘴乖。”
  随后她又问:“阿姨有无音讯?”
  小丹摇摇头。
  葛晓佳担心,“不是不回来了吧。”
  “不会的,十天八天就有消息。”
  葛晓佳翻过一页报纸:“和宜董事总经理陈佩华宣布委任张君玉为宣传推广主任……咦,这两个死对头又碰在一起了,还肩并肩齐齐看着摄影机言笑甚欢呢。”
  “谁比较可爱?”小丹问。
  “谁还讲这个,又不是小白兔竞赛,能办事就好。”
  葛晓佳喝干了咖啡。
  “妈,你还得会公司吧。”
  “当然,一个月通知。”
  小丹有点难过,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人物,公司不轻易放人,起码扣留三个月,甚至半年。
  “我同你一起出门。”小丹说。
  “你何用这么早?”
  “去图书馆。”
  “同海明一道去?”
  丹青微笑,母亲倒是记得他。
  “他是个好男孩。”
  “我也认为是。”
  “幸亏你爹终于答应背起你的留学费用。”
  “对他来说,真不容易,”小丹承认,“我很有点压力。”
  “你不用他那笔钱,他也还不是胡乱花到别人身上。”
  小丹不敢搭腔。
  葛晓佳的牢骚一直发下去:“什么一万块一条裙子,三万块去乘玛丽皇后号。”丹青陪笑,“妈妈,时间差不多了。”
  葛晓佳转过头来,略带怨恨的说:“你仍然爱他是不是。”
  丹青沉默一会儿,才答:“是,我仍爱他。”
  那语气,旁人听了,不会相信说的是她父亲。
  太年轻生这个女儿,父女只差二十八岁,站在一起仿佛兄妹,小丹长得不象父亲,骤眼看,又似他女朋友,是以阮志东此刻的伴侣一见到丹青,便如一条刺截在眼中。
  心情坏的时候,葛晓佳觉得很痛快,小丹象是替她报了仇。
  心情平稳的时候,又觉大势已去,再多十个女儿也救不了她。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利用孩子作武器。
  葛晓佳当下取过外套,一看,说:“噫,皱成这样。”
  小丹连忙说:“我即刻帮你熨,你且去化妆。”
  “那佣人是管哪一门的?”
  “她也有的忙的,我来做也一样,不消三分钟。”
  这半年来葛晓佳很容易生气,一点点小事跳起来,丹青只得尽量容忍。
  许多事业女性营营役役,忙得不知老之将至,忽尔性情大变,狂燥抑郁,还以为压力过大,肝火上升,谁不知岁月不饶人,到了一定年纪,荷尔蒙产生变化,自动调整,是,即使才华盖世,一样会得步入更年期。
  小丹只是不敢提醒母亲。
  只为她穿上外套,将公事包递到她手中,送她出门。
  就剩她们母女俩了,天老地荒,相依为命。
  丹青握着手,叹口气,能够照顾母亲到耄耋,也算福气。
  下午,回到咖啡室,发觉店门已经打开,但卷闸门仍然低垂。
  回来了。
  丹青微笑。
  “娟子阿姨,”她扬声,推门进去,“几时到的?”
  楼上传来回音,“这里,小丹,这里。”
  娟子探头下来,一络长发垂在脸旁。
  小丹迎上去,笑道:“去了这几天,一点音讯也无。”
  “倒有两三天在空中飞,无暇同你通电话。”她笑。
  娟子下得楼来,小丹看到她的双手,雷殛似呆住。
  白手套。
  梦中的白手套,娟子双手带着双白手套,身上穿着白衣裳。
  丹青连忙注意她面部表情,幸亏她喜气洋洋,呵不止这样,娟子阿姨简直容光焕发,小丹放下一半的心,把梦境忘掉一半。
  “阿姨,为什么穿手套?”
  “我在抬藤箱,怕刺。”
  “那几只箱子里装的是书,怪重的,抬它作甚?”
  “不要了,丢出去。”
  “哎呀,不要给我,都是些旧的电影及时装画报,我最爱看,”丹青嚷:“觅都觅不到,怎么可以扔掉。”
  娟子笑,“给你?一过暑假你就要走,难道带着它们一起留学?”
  “可是都二十年的历史了。”丹青舍不得。
  “算了。”
  “为什么要扔掉它们?”
  “腾出地方来作正经用。”
  “不够空间吗?”
  “是,想把储物室装修一下,充作书房。”
  “阿姨,你不是已经有书房?”丹青大惑不解。
  娟子迟疑一下,如何微笑道:“过一阵子,有朋友来探访我。”
  丹青究竟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听到这里,也就明白。
  可是那些画报……
  有些比小丹的年纪还大。
  她咚咚咚奔上楼去,只见藤箱子已经拉了出来,杂志都收进纸盒子里,预备叫人拖走。
  小丹忽然有种委曲的感觉,她不舍得,这些册子是她童年回忆一部分,每逢假期,都到娟子阿姨处,蹭在储物室,翻阅它们。
  她对六十年代潮流的认识,就来自这个宝藏。
  小丹彷徨地坐在书堆中,顺手拾起一本南国电影。
  封面是那位著名的大眼睛电影皇后,樱桃红的菱形小嘴,正对着小丹笑呢。小丹把杂志掩在胸前,决定把它们都扛回家。
  讨厌,全为了这个叫胡世真的人。
  “丹青。”娟子叫她。
  丹青别转面孔,明显表示不满。
  娟子忍不住笑。
  大人的身段,小孩的情绪,这便是十七岁的阮丹青。
  “你预备带着全世界的杂物,直到寿终正寝?”
  “我没有那样说过,但这些书籍无论如何跟着我。”
  “好好好,”娟子叹口气,“我不同你争吵,你拿走好了。”
  “还有什么要扔出来的,趁我还在,快快让我接收。”
  娟子看她一眼,不响。
  丹青佯装翻阅杂志,也不说话。
  娟子忽然问:“丹青,你怕?”
  小丹猛地抬起头,“怕,我为什么要怕,怕什么。”
  娟子不响。
  过了一会儿,小丹站起来,“是的,我怕失去你。”
  娟子笑着转过头来,“怎么可能,真事个多心的孩子。”
  “先是这些书,然后就轮到我,这里再也没有我歇脚的地方。”
  “丹青,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丹青悲哀的坐下来,“然后我将被逼永永远远留在加拿大,因为回不来,因为没有人爱我。”
  这是丹青内心至大的恐惧吧,娟子握住小女孩的手。
  小丹说下去,“一走你们就忘了我了。”
  “丹青,不会的。”
  丹青抱住阿姨的腰。
  “即使会,又怎样呢,你前面有一整个美丽新世界等着你去开拓,新的知识,新的朋友新的环境,还有新的活动新的感情,怕的应当是我们这群老人家,一下子就让你丢在脑后。”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既然大家都念旧,那更加应该放心。”
  丹青抚摸娟子戴着手套的手,“不要离开我。”
  娟子笑,“还不下楼去,生意都叫你赶跑了。”
  丹青本想问:胡先生几时来,但终于忍住。
  她不想知道,她不喜欢他。
  连同旧杂志一同被淘汰的,还有两只旧樟木箱。
  小丹把这件事详细的告知宋文沛,写在信中:“真没想到娟子终于会这样没心肝”,心中舒服不少,后来又觉得是讲了阿姨坏话,但,也顾不得了。
  怎么接收这些东西?说笑罢了,母女两人只住小小公寓,家私电器都要量过尺寸才敢买,一点空余的地方都没有。
  小丹闷纳异常,其中一只樟木箱子盖上雕刻有丹凤朝阳图案,丹青最最熟悉不过,自小用手指摩挲,每一个弯位她都知道。
  如今都要诀别,比同宋文沛分开还要糟糕,因为说不定几时会与沛沛重逢,而这些旧物,一旦出门,永不相见。
  有客人推门进来。
  “门外堆着的东西都是废物?”
  小丹抬起头,“乔立山,是你。”
  他的笑容比什么时候都要爽朗,一整天,丹青至今才觉得有一点点人生乐趣。“门外那些书本都不要了?”
  丹青惊喜地反问:“难道你有兴趣?”
  “当然有。”
  “嗳呀,太好了,”小丹拍起手来,“上天可怜。”
  “我一直在找这种资料,可惜没有人提供,事不宜迟,我马上搬回家,免得他人捷足先登。”
  乔立山立刻转出门去。
  丹青心花怒放。
  嘿,自有识货的人当宝贝一样的收了去。
  乔立山这家伙有缘有福。
  当下游什么客人上门她都不管,只帮乔立山把书本抬上一辆小小货客旅行车。忙得一身大汗,脸上少不免沾上灰泥,似长了胡子。
  乔立山笑道:“今天收获可大了。”
  一眼看到丹青小面孔上红卜卜那副滑稽相,不由得掏出手帕替她擦汗。
  他是无心,小丹却紧张得不知身在何处。
  “谢谢你帮忙,我先把宝库安顿好,再来喝咖啡。”
  “喂乔立山。”
  “什么事?”他回头。
  “我能不能借阅这些书?”
  他笑,“当然可以,它们本来是你家的,不是吗?”
  小丹松口气,“谢谢。”
  他挥挥手驾车离去。
  小丹没想到轻而易举掌握到机会上乔家去作客。
  她回到咖啡室去,洗一把脸。
  装修工人前来报到,娟子阿姨正指点他们开工。
  海明过了探班,问:“大展鸿图?”
  丹青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同海明说:“不晓得是否过度痴心,只希望一切不要更改,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陪着我。”
  好一个张海明,不慌不忙,斯文淡定的说:“人类对未知有天生恐惧,所以新不如旧,你这种想法情有可原。”他分析得很好。
  丹青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位好朋友。
  那日回家,小丹告诉母亲:“阿姨有客自远方来。”
  葛晓佳脸色郑重,“娟子这么告诉你?”
  小丹点点头。
  葛晓佳苦笑。
  “妈妈,你不与阿姨谈谈?”
  “她不说,就是无心与我商量,我怎么开口。”
  “但你们就似姐妹一样,还顾忌这些不成。”
  “有分别的,之所以我俩友谊数十年不变,就是因为懂得尊重对方的私隐。”小丹说:“我认为世界好似即将崩溃,私隐仿佛不算什么。”
  葛晓佳笑了,知道女儿关心娟子。
  “阿姨也一大把年纪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不一定的。
  “她那朋友胡世真,很讨人喜欢,擅长说话,相貌英俊。”
  但是丹青已经决定与他对敌。
  象她们那种年纪,不可理喻,下了决心之后,勇往直前。
  丹青这是才想到对母亲表示关怀。“今天有没有运气?”她问。
  “事实上,不坏。”葛晓佳微笑。
  “把一切都告诉我。”
  “今夜我有约会。”
  “是异性吗?”
  “是。”
  “单独?”
  “是。”
  丹青笑,“好极了。”很多时间,母亲只与同年龄同环境的女伴吃喝玩乐,小丹十分不以为然,有什么希望呢,聚到天老地荒也不管用,到头来孑然一人回家。今天是一个突破。
  小丹问:“要我跟你熨衣服吗?”
  “不用了,我买了一件新的。”
  呵这就已经很隆重,母亲最近不轻易置新衣,一则意兴阑珊,再说能省就省。葛晓佳打算在女儿开学的时候,陪她在加拿大住大半个月,等她熟悉了陌生环境,才放心回来工作。
  这一切都要花费,得设法开源节流。
  今天这个约会,在葛晓佳心目中,地位可想而知。
  丹青独自留在房中看电视。
  暑期过后,到那边去升学,不知道要流落在什么住所。
  倘若是宿舍,照沛沛的报导,看电视,要到娱乐室,一排排椅子,一百数十人坐在一切看一个萤幕。
  小丹自问不算不合群,但真的要过这种没有私隐的大家庭生活,却还不惯。奇是奇在许多娇生惯养的同学都仿佛认了命似的。
  有些去念寄宿中学,一间房放八张床,小丹无法想象她们怎么睡的觉。
  卫生间统统在走廊另一头,每次洗澡,非得带齐所有用品衣物不可,似两万五千里长征。
  都知道是非常吃苦的一件事,所以走之前,都戚戚然。
  但还是希望有机会走。人就是这样矛盾。
  也许可以恳求父亲给她照样买一架小小电视机。
  但是学期还没有开始,先挂住这些无聊的事情,又象过份。
  电视长篇剧说些什么,小丹全看不进去。
  电话来了,是海明。
  丹青乘机问:“海明,你宿舍房间里有无电视机?”
  “相信我。”他回答:“你不会有时间看电视。”
  “情况那么坏呀。”
  海明象是怕进一步的证据会吓坏她,不予回答。
  “你的留学生活是否快乐?”
  “当然,每天都学多一点点,进步一点点,是至高享受。”
  “你的看法是标准男生角度。”
  海明笑,“还在为你的同学宋文沛担心?”
  “不,为我自己。”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不可能事先排演生活每一个细节。”
  小丹承认他说得对。“找我有什么事吗?”
  “聊聊天而已,再也不敢请你看电影。”海明苦笑。
  丹青自觉过份,于是说:“明天来喝咖啡,我请你。”
  她并没有履行这个诺言。
  才打开咖啡室大门,小小红色跑车就驶过了停下。
  它的主人林健康推开门,“她来了没有?”声音非常非常的不耐烦。
  她,她是谁?
  丹青冷冷的反问:“你指顾自由还是洪彤彤?”
  林健康遭此抢白,有的尴尬,咦,这小子打扮的女孩子还是只小辣椒呢,看不出来。
  他连忙说:“顾自由。”
  “没来过。”
  “约了我在这里等,又迟到,”他挑张桌子坐下来,抬头看钟,“看,两点已经过了十分。”
  丹青看着他,“早些时候,并不见你有类此抱怨。”
  林健康一怔,随即讪笑,不知他笑谁。
  丹青好象决定管这宗闲事似的,她说下去:“顾小姐对你很好。”
  林健康神色温柔了一点,他缓缓点头。
  “两杯冰茶?”丹青呶呶嘴,“她赶来了。”
  顾自由一头一脑汗扑进来,脸色苍白。
  其实,丹青想,他要是等,一定在,要是不等,何用赶,干脆施施然好了。他示意她坐。
  丹青把冰茶端到桌前,不忍看这场戏,避到楼上,让他俩静静谈判。
  娟子出去了,有张字条压在梳妆台上,留下电话号码,必要时找得着。
  丹青取过水晶玻璃杯子,擦一点午夜飞行在耳畔,本来幽幽的香味在一个这样的下午变得更加惆怅。
  小丹听见清脆的杯子破裂声。
  她连忙赶下楼,刚刚看到林健康的车子开走。
  顾自由伏在桌子上。
  两只冰茶的杯子在地上碎成一千片一万片,再难拾起。
  小丹叹一口气,取出扫帚,细细扫净地板,又取出吸尘机,除去每一粒碎片。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去推顾自由,女郎没有动,小丹加一点力气,女郎仰面连椅子摔倒在地下,不醒人事,口角漏出白沫。
  丹青吓得双膝发软,互相碰撞,幸亏还记得海明家的号码,一共拨了三次,才接通,叫他立刻赶过来,跟着通知附近派出所。
  海明与警察几乎是同时赶到的。
  顾自由立刻被救护车带走。
  丹青一颗心扑扑跳,要用双手按住,不然象是要从喉咙跃出似的,她吓得浑身发凉。
  倒是海明做了咖啡加拔兰地给她喝。
  “顾小姐不会有大碍,你放心。”
  “她是吃了药才来赴约的。”
  “想必如此,到了此地便发作。”
  丹青抬起头,“他正眼都不看她了,这样牺牲又有何用?”
  海明默默无语。
  丹青说:“做人真是累。”
  海明忽然笑。
  丹青瞪他一眼,“速速解释你那不怀好意的嘲弄。”
  海明答:“我从没见过象你那样热心却又悲观的人。”
  下午,娟子回来,丹青把店交回给阿姨。
  娟子讶异,“竟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五章


  丹青与海明结伴到医院去探访顾自由。
  她洗过胃,情况稳定,病房还有其他亲友,一位中年太太眼睛红肿,不住饮泣,不问可知是可怜的母亲。
  丹青有点意外,没料到顾自由也有家人,她那么放肆任性,统共不象还有父母在堂的样子。
  能不能叫长辈骄傲是一回事,但至少不应令他们伤心。
  丹青张望一下,罪魁祸首并没有来。
  顾自由睁开眼睛,长长睫毛颤抖犹如迷路受惊的蝴蝶。
  她母亲连忙伏过去叫小由。
  顾自由看到了丹青,嘴唇略动,象是要说话的样子。
  丹青示意她休息,然后站起来,摆摆手,偕海明离开。
  小丹说:“来,我还欠你一杯咖啡。”
  “市区的咖啡室哪里及娟子咖啡。”
  小丹似没听见,“真不值得。”
  海明对该件事不予置评。
  “得不到就算了,前面或许还有更好的,”她握紧拳头,在桌面一敲,杯碟全部戏剧化的弹跳一下,“换了是我,一定更努力更上进地生活,不是为我爱的人,乃是为我恨的人,我,决非一个柔弱的好女孩!”
  张海明看她那痛心疾首的样子,暗暗忍着笑不出声。
  “我会让这些人知道,是伊们走了宝,有眼无珠,作出错误的选择。”
  海明忽然指出:“何必向不值得的人证明什么,生活得更好,乃是为你自己。”丹青一听,立刻投过去佩服的一眼,“海明小友,你的境界总要比我高出一皮,何解?”
  海明笑,“因为我年纪比你大。”
  丹青吁出一口气,到这个时候,她才松弛下来。
  “丹青小友,别想太多,我送你回家。”
  “我做牛肉面给你吃。”
  冰箱上有留字:他,今天有请我出去。
  丹青微笑,团掉字条,不让海明看到。
  “你生活这么独立,”海明说:“留学没有问题。”
  丹青把沛沛送的裙子取出给他看,海明吹一下口哨。
  “你会穿这个?”
  “明天就示范你看。”
  “赌一百块你会怕难为情。”
  “好,击掌为盟,明午三时你到娟子咖啡室来。”
  “太暴露了,不穿也罢。”
  “海明损友,不要用激将法了。”
  他在九点多告辞,丹青在十时左右累极入睡,母亲,好象在近天亮时才回来,不过,也许是丹青听错了。
  第二天丹青起床,她已经去上班。
  丹青走到母亲房中,只见昨夜她穿过的衣服鞋袜尚未收起。一双黑色缀水钻的丝袜如蝉翼般搭在椅背上,玫瑰红缎鞋一只在东一只在西,晚装裙虽挂衣架上,却斜斜落下一只肩膀,象是意犹未足,还想在玩。
  丹青微笑。
  是该多出去。
  她放心了。
  这个时候,她接到了电话,是父亲,声音焦急愤怒彷徨慌忙,一听就知道有事,且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丹青,你母亲回来没有?”
  “回来好几天了。”
  “讨厌!”
  “怎么回事?”
  “我同南南狠狠吵了一架,她赶我走,此刻我无家可归。”
  丹青立刻作出反应:“可以去住酒店。”
  “什么价钱你知不知道,本来你母亲不在,握可暂时搬来住几日。”
  “不行,”丹青答得飞快,“我们这里一点空隙都没有,你另外想办法吧。”阮志东啼笑皆非,“好家伙,丹青,这下子你可表明心迹了,原来你与你母亲一样恨我。”
  “不,父亲,只是母亲不能再受刺激。”
  阮志东叹口气,“好,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
  他扑一声爽快磊落地挂上电话。
  也许这一气,就不再替丹青缴学费了,但丹青必须保护母亲,代价在所不计。分手后母亲一直有些微歇斯底里,最近几天情绪略有进展,丹青决定维护母亲到底。
  她换上那件露背裙子,到底不放心,外罩一件小小外套,这一日,她会赢得一项赌注。
  小丹把头发挽成一条马尾巴,借母亲的口红一用,果然,立刻女性化了。照照镜子,有几分满意,便出门去。
  抵达娟子咖啡室,丹青觉得气氛异常。
  装修工人敲钉得特别起劲,店堂中央放着两只大皮箱,玻璃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招牌。
  店里连冷气都没有开。
  小丹脱下外套。
  “阿姨,阿姨。”她抬起头叫。
  “小丹,”娟子下楼来,“忘记通知你,今天休假。”
  丹青一怔,耸耸肩,“没有我的事,我先走了。”
  娟子笑说:“且慢,丹青,我介绍一个人你认识。”
  丹青心中有数,是这两只箱子的主人吧。
  “胡世真,”娟子连名带姓地叫男伴现身,“丹青来了。”
  丹青全神贯注看着楼梯口,此人千呼万唤始出来,莫叫她失望才好。
  他探出头来,丹青只看到一把大胡子,遮去三份二面孔,卷曲的黑发贴在头上,一双眼似笑非笑,身段高大强壮,高度足有一八五公分以上。
  他低沉的声音笑道:“你就是阮丹青?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他迎上来。丹青退后一步。
  她惊疑地看着胡世真。不错,他身上每一处都散发着魅力,但凭直觉,丹青就感到不妥。
  她说不出是什么,人的第六感虽远远不及动物敏感,但仍然存在:房间里有好友,人会有种温馨的感觉,相反地,有敌人的话,又会浑身不自在。
  此刻,丹青莫名其妙地紧张。
  胡世真却不管三七二十一,过来紧紧拥抱丹青。
  小丹平时并不是拘泥食古的女孩子,但不知恁地,她有种被侵犯的感觉,用力推开胡世真。
  大胡髭目光灼灼的看她一眼,两人已经过了招,但娟子却茫然不知。
  “丹青,”娟子笑说:“做三杯咖啡上来。”
  胡世真也笑,“我要一整壶黑咖啡,一杯怎么够。”
  丹青转到柜台后面去。
  她觉得胡世真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那炙热的眼神令她浑身不安。
  丹青马上后悔选这件暴露的衣服。
  没有关系,喝完咖啡,马上离开。
  小丹顺手穿上小外套,略为镇定一点。
  娟子说:“坐呀,小丹,怎么忽然客气起来。”
  楼上工人敲木板敲得人心慌意乱,丹青还是觉得站着好。
  过一会儿,她问阿姨:“我们休息几天?”
  “三天吧。”
  “那我星期六再来。”
  胡世真说:“小丹尼喜欢几时来就几时来,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疏远。”小丹忽然恼怒,几时轮到他插话,关他什么事。
  他以为他是谁,这里有不叫世真咖啡店,一切与他没有纠葛,他发什么言。丹青皱上眉头,拿起手袋,“我走了。”乘兴而来,败兴而走。
  娟子意外,“丹青我们打算出去吃饭,你不陪我们?”
  “改天吧。”她拉开玻璃门。
  “星期六再见。”胡世真在身后提醒她。
  丹青没有回答。
  在门口迎面碰见张海明。
  “海明,”她如遇到救星,“请送我出市区。”
  海明细细注视她,“你怎么了?”
  她额角细发间布满汗珠,神情有点惊惶,非昔日可比。
  小丹急急上了他的车子,“我们走吧。”
  “喂,别忘记我们的赌注,这就是那件性感的衣裳?”
  小丹后悔得要死,哪里还有心情说笑,“我输了。”
  海明知道其中自有蹊跷,只是不便追究。
  过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丹青,你有心事。”
  “海明,我不是不肯对你说,而是牵涉甚广,无从说起,盼你原谅。”
  归根究底,是不想说出来,不过张海明得到一个这样漂亮的籍口,也就不再声张。
  他问丹青,“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妈妈今天没有应酬,很快就回来。”
  丹青估计得不错,葛晓佳果然在黄昏便下班回家。
  她甫进门,小丹便说:“我见到胡世真了。”
  葛晓佳看住女儿,“那又何用气急败坏?”
  “他不是好人。”
  “娟子自有分数。”
  “我不喜欢他。”
  葛晓佳脱下高鞋,冲杯茶,坐沙发上,搁起双腿。
  “他很危险。”
  做母亲的笑了,“小丹,我看你是妒忌了。”
  小丹一怔,“妒忌?”
  “你怕他抢走你的娟子阿姨,是不是?”
  “不不不……你把我想得太幼稚了,母亲,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连周南南都不妒忌,你有约会,我还真的替你高兴,但是胡世真,他浑身发散着邪恶的气息。”葛晓佳啼笑皆非,“你太夸张了。”
  小丹颓然坐下,“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
  “他还留着阿胡髭?”
  “是。”
  “仍然比电影明星还英俊?”
  “是。”
  “季娟子仍然迷他?”
  “一点都不错。”
  “一段感情纠缠十五年,也该有个终结,不然,连朋友都觉得心痒难搔。”
  “他们打算结婚?”
  “结不结婚,到无所谓,问题是他不知离婚没有。”
  多么复杂。
  “不过,只要你看到娟子那心满意足的样子,你便替她高兴,谁知道呢,或许一切还是值得的,她一直在等他,都快大半辈子了。”
  “不可思议。”
  “我们那一代女性蠢得很,”葛晓佳苦笑,“她那一辈子,与我的一辈子,就这样报销。”
  “妈妈,你们将来的路还长着呢。”
  “拜托拜托,别诅咒我,我可不稀企长命百岁。”
  “妈妈。”
  葛晓佳只得歉意的笑,“对不起,小丹,来,说些乐事。”
  “周南南同老爸开仗了。”
  葛晓佳一怔,“不可能吧,都已经这么久了,他们应有相当了解。”
  “老爸亲口说的。”
  “一下子又和好了,耍花枪而已,不要去管他们,来,替我槌槌骨。”
  丹青小时候替母亲做类此服务,一小时收费十元,常常淘气的拨快时钟,籍此作弊。
  “妈妈,我到加拿大去之后,谁帮你做人体按摩?”
  “我会买一张按摩椅子,唉,丹青,穷则变,变则通。”
  “老爸没有地方住,你知道吗?”
  葛晓佳根本不想提起前夫,只是唯唯喏喏,“高一点,不错,这里,喔唷,好象要断开来,什么人生四十开始,废话,口号叫得响有什么用,肉体根本不同你合作。”
  丹青笑得绝倒。
  打扮起来,远看,依然是一枝花,母亲有时真幽默。
  “别担心季娟子,她若不懂照顾自己,我们也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电话铃响起来。
  “丹青,替我接听。”
  小丹微笑,往日下了班,母亲不想再听电话,现在,大概是在等那位先生的消息吧。
  丹青拿起电话,那边女声吼叫:“阮志东呢,告诉他,他躲到天脚底我也把他掀出来。”
  丹青惊疑地问:“你是谁,周南南?”
  葛晓佳听到这三个字,也跳起来。
  “叫阮志东来同我说话。”
  “他不在此地,你找错地方了。”
  “好,我知道你们一家合在一起欺侮我。”
  “他不在,我不骗你,请你控制自己,不要无理取闹。”
  葛晓佳忍无可忍说:“小丹,挂断电话,同这种人有什么好讲。”
  丹青立刻收线。
  但是电话铃不到一刻又响起来。
  葛晓佳冷笑,“失心疯!”
  小丹连忙拔掉电话插头。
  “他人在哪里,你可知道?”
  小丹叫苦,“周南南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大门咚咚咚敲响,丹青心惊肉跳,“这会是谁,三更半夜。”
  “不管是谁,叫他即走,否则拨三条九。”葛晓佳斩钉截铁。
  小丹到防盗孔一看,“是爸爸。”
  “不准开门。”
  小丹左右为人难,怪叫起来。
  “这是我的公寓,我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他把我惹毛了,逼虎跳墙,我拿大菜刀砍他。”
  丹青只得大声在门内叫:“父亲请你快走。”
  “我走投无路。”
  丹青大喊,“此路不通。”
  葛晓佳一手推开女儿,拉开大门,一心要与前夫论理,门一开,她呆住,只见阮志东一脸血污,垂头丧气,衣冠不整,似一条狗似靠在墙角。
  “看丹青份上,让我进来洗把脸,这个样子,叫我到什么地方去?”
  “发生什么事??”葛晓佳惊惶失措,打开铁栅。
  倒是丹青心绪清,没好气的说:“开头口角,继而动武。”
  葛晓佳恍然大悟,冷笑一声,“可叫你碰到定头货了,活该啊活该,你莫以为天下女人都象我,吃了亏暗哑忍,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声张半个字。”
  阮志东垂头丧气的进门来。
  “报应,报应。”葛晓佳一直不停嘴。
  丹青拉拉她衣角,“妈妈,算了。”
  葛晓佳吁出一口气,坐下来,斟杯酒,点枝烟,忽尔笑了,“真舒服,今天天气真好,清风徐来,凉飕飕,妙不可言。”
  “妈妈,”丹青央求,“别这样,他已经受够。”
  “有乖女儿替他着想,他还算命大。”
  阮志东假装听不见,在卫生间洗刷。
  那周南南养着好长的指甲,抓得阮志东一脸血痕。
  丹青取了一管消炎镇痛的药膏给父亲。
  “你怎么见人呢?”
  阮志东咬着牙关不出声。
  葛晓佳走过来,看着前夫,又愉快的笑了,她是真的高兴,装都装不出来,一边说:“善恶到头终有报,若谓不报,时辰未到。”
  丹青见母亲乐成这样,忍不住也噗哧一声笑出来。
  阮志东见她母女俩都笑,也只得苦笑。
  一家笑完了,阮志东招供,“起码一个星期不能上班。”
  “什么深仇大恨,把你伤成这样,”葛晓佳说:“有谁要动手,那人还真应该是我,可是我宁可忍得内伤,也不施毒手。”
  阮志东只觉得话中尚有许多余情,不禁羞愧得低下头来。
  丹青问:“世为了我的学费吗?”
  “不,不是这个。”
  “既然与我无关,我就安乐。”
  葛晓佳下令逐客:“好了,你可以走了。”
  阮志东万分不愿,也没有理由再逗留下来。
  还是女儿替他解围,“我做一个面给你吃。”
  他跟女儿到厨房。
  丹青轻轻说:“父亲,还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人人有权,追求更好的。”阮志东捧着热茶,怔怔地,不回答。
  “真的是更好的?”
  阮志东象具石像一般。
  “真的为了更好的,可以放弃一切道义?”
  阮志东叹口气,“我不饿,天晚了,我还是走的好。”
  丹青手上拿着面,却没有挽留父亲。
  他开门走了。
  葛晓佳关了灯,在黑暗里吸完手中的烟,一点猩红的火星,时亮时暗,终于消灭。
  开头的时候,丹青也希望父母可以复合,时间越久,越觉得没有可能,也无此必要,他这样伤害她,叫她如何若无其事地以德报怨。
  葛晓佳说:“他至少快活过。”
  “会吗?”丹青说:“我不相信,总会内疚吧。”
  葛晓佳笑,“丹青,你还小,不知道,他们不会惭愧的。”
  丹青恻然,想到顾自由。
  第二天睡醒,反正没事做,她去看她。
  已经好多了,靠在枕头上,眼睛看着窗外,一张脸十分清瘦,但肤色已抖掉那层灰暗。
  “自由。”丹青唤她。
  “呵,你来了,”她连忙欠身,“丹青,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小丹按下她的肩膀,“快躺着,别动,少说话。”
  顾自由握紧丹青的手,丹青只得把带来的一盆植物放在茶几上。
  她说:“我太愚蠢了。”
  丹青叹口气,“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自由低下头,“我现在都想通了。”
  丹青说:“要是真有什么事,也太叫大家伤心了。”
  “你放心,断然不会再发生。”
  “这样才对呀。”
  顾自由看着碧绿青翠的植物,“这叫什么?”
  “生命之光。”
  顾自由笑,“真的?”
  “如假包换。”
  她紧紧拥抱丹青。
  丹青坐了一会儿告辞,留学几本画报杂志。
  在走廊处,碰见林健康,丹青避开,不想相认。
  “丹青。”他却看见她。
  “自由怎么样?”他问。
  “很好。”丹青正眼也不看他。
  “我是刚刚才知道的,立刻就赶来了。”
  “是吗。”
  “我知道你们都怪我。”
  丹青不愿意多讲,只是厌恶的答:“言重了。”
  然后绕过他,走下楼梯。
  停车场上那辆红色跑车耀眼触目,丹青很想掏出一枚硬币,在车身上划长长一条花纹,以示敬意。
  车上坐着林健康的新欢,看到丹青,她打招呼。
  “我认得你,”洪彤彤挑衅地说:“你是咖啡店的女侍,不在店内倒咖啡,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丹青想伸手扯她的头发,把她推倒在地,踢上两脚。
  想归想,却没有动手,连话都不说,就走远了。
  稍后丹青同海明讲:“一个人到了那种地步,教训是多余的,省点力气算了。”海明只是苦笑。
  丹青嗒然,“浪费了我的伶牙俐齿,没有表演对象。”
  在海明眼中,丹青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都是最最可爱的。
  精致的小面孔,爽辣的言辞,明快的性格……都是上上之选,最不好的地方是她一厢情愿要把他介绍给她的好同学。
  “夏日浪漫史永远不会持续。”丹青说。
  “为什么?”
  “秋天一到,气温下降,头脑马上清醒,各忙各的去了,哪里还有空闹恋爱。”
  “你真悲观。”
  丹青笑。
  下午,母亲自写字楼打电话给她,“小丹,你娟子阿姨有一只金网线晚装手袋,我问她借用一次,劳烦你有空帮我去拿一拿。”
  “今天有约?”
  “是。”
  “我马上去。”
  咖啡店休息,丹青有点怀念老顾客艾老夫妇。
  这还罢了,乔立山呢,多日不见,亦无从联络,不知道他有没有来过。
  丹青盼望娟子咖啡室速速恢复营业。
  她按门铃。
  来开门的是胡世真,丹青打个突。
  “阿姨呢?”
  “她出去了。”
  “我来拿一包东西。”
  “不进来吗?”
  丹青犹疑片刻,进店堂去。
  “包裹在楼上。”
  “劳烦你取下来。”
  胡世真耸耸肩,走上楼去。敲钉声已经停下来,装修工程看样子经已完毕,这个老胡是住定在这里了,世上部如意事常八九。
  丹青无聊地把玩桌上杯盖,取颗方糖,放进嘴里。
  胡世真下来,把纸包递给她,丹青打开,验明正身,便站起来告辞。
  胡世真站在店门前,挡住她去路,他笑问:“你没发觉我有什么不同?”一进门丹青就发觉他刮了胡髭,露出下巴,她不出声。
  此刻胡世真一座山似挡在玻璃门前,丹青警惕之心毕露,退后一步。
  “请你让开点。”她说。
  他只得侧过身子,摊摊手,问:“小丹,为何不喜欢我?”
  丹青紧张得浑身汗毛竖起,幸亏在这时候,娟子阿姨回来了,她推开门,看见丹青,“你来得正好,提一壶咖啡跟我去看艾太太。”
  丹青松口气,“马上来。”
  娟子过去,胡世真拉着她的手,好不亲密,但丹青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老太太哪里不舒服?”
  “年纪大了,说不上来,躺着不愿下地已有两三天了。”
  “老先生呢?”
  “服侍她呀。”
  老来有伴福气不错,丹青但愿门前也有这个运气。
  丹青随娟子到艾宅去。
  临出门,瞪胡世真一眼,胡某只得装作看不见。
  艾宅的布置别具一格,收拾得十分整洁,但家私古旧类似五十年代产品。丹青大感兴趣,如进了博物馆似,一只座钟,一副窗帘,都引起她的好奇,细细观察。
  丹青敢说:屋里一事一物,都要比她老。
  沙发套子是白色的,镶着一条宝蓝的细条,坐下去很舒服,老佣人斟上香片,丹青顺手把咖啡壶交给她,不到一会儿,艾先生出来招呼,先是延娟子进房,丹青落得利用这段空档研究室内陈设。
  过一会儿,娟子叫她,“丹青,老太太知道你来了,高兴得很,要同你说话。”丹青应一声过去。
  娟子说:“我先走一步。”
  丹青点点头。
  她轻轻推开房门,看见艾太太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瘦削的身体,小小的面孔,象只瓷做的人形,看见丹青,便招手,“小女娃,过来。”
  房间很大,是间起卧室,摆满书报杂志音响电视等设备,艾太太身上一条绒线毯子是手工钩织品,花纹细致,颜色美丽。
  丹青问老人家:“要不要喝没有咖啡因的咖啡?”
  艾太太叹口气,“减去咖啡因,怎么好算咖啡。”
  丹青偷偷笑。
  “多谢你来看我。”
  “应该的。”
  “今日的小孩少见你这么细心的了。”
  丹青微笑。
  “但,当我十六七岁的时候,也听过老人家做如是抱怨。”她向丹青眨眨眼。小丹忍不住握住老太太的手。
  都没有脂肪了,细细干干的一把骨头。
  “告诉我,丹青,你有没有男朋友?”
  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的问过丹青,她老实答:“没有。”
  “我给你介绍一个如何?”
  “过了暑期我就要往外地升学,很不是时候。”
  艾老太太笑,“真老实。”
  “你打算把谁介绍给我?”
  “当然是品学兼忧的人物,艾老先生的得意门生。”
  丹青笑,“样子好不好?象根木头,谁能消受。”
  艾老太太呵呵地笑,“小丹,同你聊天,胜过十全大补,都说笑是最佳医疗。”
  “那我天天来。”
  “只怕请不动。”
  看护进来了,带着一股消毒药水味,气氛顿时两样。
  丹青退出去,好让艾老太太接受检查。
  她问艾先生:“是什么病呢?”
  艾老十分平静的说:“年纪大了,机能退化,总有一天,要停顿下来。”丹青低下头。
  “生命的定律原本如此。”艾老轻轻地安慰她。
  丹青说:“你们肯定渡过好时光。”
  “有好有坏。”
  “你们真诚相爱,相信所有时光都美不胜收。”
  艾老微笑,“也经过两次战争。”
  “啊是,战争。”真是可怕。
  然而也都熬过去了。丹青非常非常希望学艾氏夫妇,找到真正的终生伴侣,共步生命之旅。
  看护与艾老走到露台去说话。
  门铃响,丹青过去查看。
  拉开木门,丹青看到的人竟然是乔立山,她意外,乔立山更惊愕,连忙抬头查视门牌,以为按错铃。
  丹青已经笑着拉开门,“你找谁?”
  “艾宅。”乔立山摸不着头脑,“你如何会在这里?”
  “看样子我们都是艾氏夫妇的朋友。”
  “对,我怎么没想到,这根本是一个小镇,每个人都认识,”乔立山拍一下手,“老太太今天可好?”
  丹青慢慢会过意来。
  呵原来乔立山便是艾老的颜回,艾太太说要给她介绍的人,自然也是他了。丹青挂住推理,一时没听到乔立山的问话。
  乔立山又说:“咖啡店休息,我去过一次,没见到你。”
  “你去过?”
  “每次自艾家出来,都会去看一看,顺路。”
  “那些杂志呢,合用吗?”
  “已经托搬运公司寄出去了。”
  “运到哪里去?”
  “我的家在加国。”
  呀,丹青跌坐在沙发上,因为机缘巧合,他们这几个年轻人在此处相会,假期一过,又得各散东西。
  乔立山笑说:“有一个出名的女孩子也喜作小子打扮。”
  “谁?”丹青并不希望他拿她来比别人。
  “红楼梦里的史湘云。”
  “啊,她。”丹青又欢喜起来,“没想到你爱看古典名著。”
  乔立山更意外,“料不到你也知道。”
  “不算对牛弹琴吧。”
  两人笑起来。
  艾老送看护出去,一转头,发觉两个年轻人早已熟络。
  他坐下来,喝一口丹青带上来的咖啡。
  丹青看得出师徒俩好象有体己话要说,便站起来告辞。
  她同乔立山说:“星期六我在咖啡店。”
  他点点头。
  一套那样简单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看上去就舒服熨帖。
  这就是有没有气质的分别了。
  到如今丹青还未知乔立山干的是哪一个行业,如果他还在读书,念的又是哪一门功课。
  把他正式介绍给我吧,丹青在心中嚷。
  回到咖啡店取晚装手袋,丹青见只得娟子一人,便乐意多说几句。
  “到头来,人会油尽灯枯。”
  丹青惋惜:“艾老先生将寂寞得不得了。”
  “没有办法。”
  “但我替老太太高兴。”
  娟子扬起一条眉毛,“这话怎么说?”
  “有几个人能在心爱的意兴怀中逝世?”
  娟子没料到小小丹青会有这么深的感触,大表意外。
  想深一层,又觉得合情合理,不禁深深太息。
  丹青说下去,“死亡是人类最大的恐惧,有艾先生在旁,那一刹那,或许比较容易过。”
  “丹青,你想得太多了。”
  “我空闲的时间一直比同学多,所以看过红楼梦水浒三国演义,也时时问自己:生老病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娟子笑:“开学就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丹青说:“每天早上起来,身体无恙,精神健全,便循例履行日常职责,有一天,起不来了,也就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这一日,丹青感慨奇多。
  娟子很了解,“你舍不得艾老太。”
  “是,我觉得那样可爱的老人家应该免死。”
  “丹青。”
  她说:“母亲等着手袋用,我这就替她送去。”
  丹青的眼泪要夺眶而出。
  走到门口,凉风一吹,丹青好过一点,匆匆乘公路车而去。
  家里是另外一个世界,浴室的香氛直传到客厅,丹青微笑,这是母亲在妆身。葛晓佳披着毛巾浴袍出来,脸上敷着浅蓝色面膜,哼着歌,往沙发上一躺。丹青笑问:“仍是那位绅士?”
  “不错。”
  葛晓佳把潮湿的茶包敷在眼睛上清肿,这是妇女杂志上教的秘方。
  她吩咐女儿,“读一段文章给我听。”
  “遵命。”
  丹青觉得很享受,从前母亲很少在家,最近为了回来换衣服,每日黄昏,都可以作短短谈话,对于丹青来说,已是心理治疗。
  翻到一页趣味性测验问题,丹青问:“母亲,昵情愿事业大有成就而私生活一无所得,抑或相反?”
  葛晓佳苦笑,“两者都是好选择,可惜我工作上表现平平,婚姻又不幸福。”丹青连忙换一题:“假如你深爱一个人,你可愿意随他移居异乡,远离亲友?”葛晓佳答:“自然,我并无亲人,只得一个女儿。”
  丹青笑问:“你喜欢作男人抑或作女人?”
  “废话,有自由选择吗?”
  丹青大笑。
  “问下去,很有趣。”
  “上一次哭是几时,私底下还是在人前?”
  “我早已拒绝把精力用在没有作用的事上,象淌眼抹泪。”
  “给你廿年快乐与成就,期限一届即死,你肯不肯?”
  “廿年?两年我都肯。”
  丹青合上杂志,“时间到了,妈妈,还不换衣服。”
  “不,再问下去。”
  “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好玩。”
  葛晓佳坐起来,“怕什么,我绝对受得了。”
  “今天穿哪件晚装?”
  “那件大红丝旗袍。”
  “啊,那位先生会醉倒在地。”
  “真的吗,丹青,你真的这么想?”葛晓佳异常欢欣。




  第六章


  晚上,丹青照常躺着看电视节目。
  在加拿大的小叔拨了电话来,向丹青索取升学有关种种文件,丹青拿着笔纸,逐一记下。“明早到快速邮递公司寄出。”他吩咐丹青。
  丹青一一答应。
  说完公事,小叔问:“你父如何?”
  丹青苦笑。
  “还是老样子?”
  “一点没有变。”
  小叔叹口气,“说真的,对于出国进修,感受如何?”
  丹青老老实实的答:“这是我的职责,必须履行。”
  小叔啼笑皆非,“你父未来四年所出费用将超过五十万,而你却毫无欢容。”
  “对不起。”
  “太难讨好,我的三个孩子也一样态度,她们说,如果可以选择,才不升大学,情愿耕田。”
  丹青笑,“这是恶劣遗传,流在血里。”
  “丹青,如无意外,九月中见你,你会喜欢这里的,你堂姐妹已在询问你穿几号衣服,叫你多带些时装来。”
  “谢谢你小叔,也谢谢她们。”
  “希望你好好履行你的职责。”
  小叔一向比父亲正气,是受丹青尊重的一位长辈。
  当天晚上,丹青拖得极晚才睡,母亲一直没有回来。
  清晨起床,看到母亲站在窗前吸烟,已经卸了妆,一定是感慨万千,不能入寐。“妈妈。”
  葛晓佳转过头来,泪迹斑斑。
  丹青一怔,但是随即看出来,这是高兴的泪痕。
  感觉却更悲凉。什么大事,不过是跳一转舞,吃一顿饭,已经感动得五脏六腑无处安置,可见平日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丹青将手放在母亲肩上。
  母女俩坐下来。
  葛晓佳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颤抖,她说:“象你们这种年纪的女孩,人人都是主角,扮演小公主角色。”
  丹青没听懂,但耐心侧耳侍奉,母亲这样说,一定有她的意思。
  “年华老去,不争气无奈沦为合唱团其中一名无关重要的龙套。”
  “母亲。”
  “今夜,我又有主角的感觉,不禁悲从中来,丹青,你不会怪母亲出丑吧。”丹青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有多寂寞多心酸,忍不住,眼泪滚下面颊。
  “看我收到什么礼物。”
  丹青接过花纸小盒,打开来,是一直水晶玻璃香水瓶。
  “不算名贵,”葛晓佳解释,“但表示关怀。”
  这样在乎,很难打胜仗。
  连十七岁的丹青都明白的道理,葛晓佳当然十分清楚,可惜心不由己。
  丹青说:“只要你觉得快乐,一切都值得。”
  葛晓佳点点头。
  “或许,你愿意介绍给他给我认识。”
  “还不是时候。”葛晓佳笑说。
  她吃过早餐还没有睡意,只躺在沙发上翻阅报纸。
  丹青出去寄信,回来接到娟子的电话。
  “丹青,你来一下,见艾太太最后一面,我们等你。”
  丹青马上再赶出去。
  路上一直想,适才娟子阿姨的语气如许平静,仿佛约齐众人去郊游野餐似的。大人们经过的事多了,越来越麻木,处变不惊,小女孩子的感受却不一样。乔立山站在门口等她。
  “阿姨呢?”
  “他们都到医院去了。”
  “我们还等什么?”
  “丹青,过来,喝杯热茶,我说给你听。”
  丹青立即明白了,她来迟一步。
  她进店去,自斟一杯冰水,仰头喝尽,握着空杯不出声。
  “她去得非常平静,”乔立山说:“就象睡着一样,嘴角含笑。”
  丹青看他一眼,不出声。
  老太太惯坐的位子就在窗畔,她恍惚正微笑地聆听两个年轻人说她生平故事。“她有东西给你。”
  丹青抬起眼。
  “昨天你走了之后她交给我的。”
  “是什么?”
  “她说你会喜欢。”
  乔立山把一只信封交给丹青,丹青打开,里边是一只古董手表,七成新,原装白金带子,手表只指甲大小,圆面上镶一圈小小钻石。
  丹青一直想找一只这样的手表,艾老太知道她心意。
  “她要你收下。”
  丹青把手表戴在腕上。
  “我得去医院帮忙打点。”
  “我可否出点力?”
  “不用劳烦你,我同师父两人会得料理一切。”
  他拉开门走了。
  丹青这才发觉,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背上,感觉难受。
  她把上衣自腰间拉出,松一松。
  再悲伤也没有用,艾老太太已经去世。
  丹青自冰箱取出木瓜与牛奶,放进搅拌机里打碎。
  她后脑病没有长着眼睛,但却觉得有人在背后盯她,她霍地转身,空荡荡一无所有。
  丹青知道她防着胡世真,店里只剩她一个人,所以怕他忽然在背后出现。她停一停神,喝下木瓜牛乳,感动舒服得多。
  丹青希望她可以喜欢胡世真多一点,其实并不是困难的事,至少她与他都深爱娟子,而娟子也爱他俩。
  但是娟子作为桥梁并不足够,丹青无法放下警戒之心。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楼上,希望他不在,希望他陪同娟子去了医院。
  可惜事与愿违,胡世真挥着汗推着脚踏车运动回来。
  丹青立刻取起手袋,对他说:“把店交还给你。”
  胡世真说:“慢着。”
  “有什么事?”
  “趁你阿姨不在,或许我们应该谈谈。”
  “我有事。”
  “丹青,你一直避开我,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发出带毒的光芒,足以杀死十个八个老胡,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是因为我做错了事,还是说错了话?”丹青不出声。
  “太不公平了,就因为你那天真以及毫无根据的直觉,就钉死了我。”
  丹青坐下来,搁着腿,绕起手臂。
  “这个夏天还剩一半,别糟蹋它好不好?努力一点,与我和平相处。”
  他真会讲话,母亲说得对。
  “无论你多讨厌我,过了这个暑期,再想见面,可还真不容易。”
  他说得对。
  “你的妒忌心一直如此强烈?你那些小男朋友的日子不好过啊。”
  丹青瞪着他,“不想与你说话不表示妒忌。”
  门铃响,“有人吗?”
  丹青抬起头,“小由,”她意外,“你出院了。”
  “是的,”顾自由走进来,“第一件事便来看你。”
  丹青打量她,“你还需要休息。”
  “我完全痊愈了。”顾自由指指脑袋,又指指胸口。
  她看见胡世真,有点不好意思。
  丹青不想为他们介绍,只是说:“天气真热,人人一头汗。”
  胡某到底是成年人,他大方地说:“我叫胡世真。”
  “顾自由。”
  他们握了手。
  “两位小姐何不坐下,让在下服侍两位喝杯咖啡如何?”
  丹青来不及反对,顾自由已经拉开椅子。
  她低声问丹青,“胡先生是店东?”
  丹青不愿多说,“不是。”
  “丹青,再三谢你。”
  “小由,你何用客气。”
  顾自由吁出一口气。
  胡世真送上咖啡,退到后堂去,让她们女孩子聊天。
  顾自由说:“小林来看过我,但我已经没有感觉。”
  “世上还有许多好的男孩子。”
  “够了,四十岁之前再不想结识异性,一朝被蛇咬,终身怕绳索。”
  “自由,你言之过早。”
  “丹青,我真羡慕你,智慧与生俱来,不象我,要吃了大亏大苦,上了大当,才会学乖。”
  丹青安慰她,“很平常的事,忘掉算数,不要再提。”
  “我已经搬出来住。”
  “很好,从头开始。”
  顾自由笑一笑,喝口咖啡,“咦,里头有酒。”
  丹青一嗅,果然,香气扑鼻,一切不愉快的事,还有,生与死,得与失,都融解在咖啡杯里,丹青感慨的想,有什么是不会过去的呢。
  夕阳下丹青与自由散步到公路车站,自由把身世告诉丹青,丹青这才知道,自由是位时装模特儿,林健康是摄影师,而洪彤彤,本来是自由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男女之间最常见的故事之一,随时发生在你我他身上。
  不要紧,总有一天,顾自由会碰见一个真正适合她的人,那人会说,看,我的西施。
  丹青比她先下车。
  回到家,发觉三角关系中的三个主角全部坐在客厅中,她母亲,她父亲,还有周南南女士。
  奇怪,怎么会约在家中见面,丹青想深一层,也就原谅他们,总比在大酒店咖啡厅好一点。
  三人对峙,默不作声,似暴风雨前奏,乌云密布,闷雷隆隆。
  丹青叹口气,“要不要我出去看一出电影?”
  葛晓佳说:“丹青,过来,坐我身边。”
  丹青拉一张椅子,坐到她背后,手搭她肩上,以示支持,这样简单的一个姿势,已非常具战斗性。
  丹青小小的面孔沉着的时候已经有股成熟的气势,阮志东坐对家,正面看过去,只觉母女俩脸盘如一个印子印出来,而他认识葛晓佳的时候,她也年轻。阮志东无限感慨。
  走错了一步又一步,连带连累家人一起卷入漩涡。
  他用手揩一把脸,“今天有什么话,都说清楚它吧。”
  葛晓佳开口,“我先说。”
  “好,请讲。”
  “周小姐,你同阮志东的纠葛,不要再牵涉我在其中,我与他,无法再做朋友,早已成为陌路人,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周南南也发言,“可是你们一直纠缠着他。”
  葛晓佳答:“这是他亲生女儿阮丹青,我相信他没有瞒你,丹青有权见她父亲,你有什么道理干涉?”
  丹青说:“假如是学费的问题——”
  “不,”阮志东打断女儿,“与学费无关。”
  丹青觉得左边太阳穴隐隐作痛,胃液窜动,手心冒汗。
  葛晓佳下令逐客:“周小姐,请你把阮志东领走,舍下太浅太窄,容不下这许多人。”
  周南南愤怒的说:“你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葛晓佳抬起头来,笑了,“你说得太对,我干么要关心他死活?”
  周南南呆住,这位社交名媛,在证明自身的魅力之后,才发觉战利品是一个极之普通的自私男人与他的烂摊子。
  葛晓佳当然猜到她的心事,“假如你认为不值,也可以把他抖掉。”语气中无限揶揄。
  说完站起来送客。
  阮志东心灰意冷的对周南南说:“我与你不同路,我回酒店。”
  周南南一反手,给阮志东一记耳光,手势纯熟,可见不是第一次掌掴他。丹青忍不住,过去推开周南南,“你为什么打他?”
  阮志东挥挥手,“让她去。”
  丹青不肯,“在我面前不行,你侮辱我父亲,即侮辱我。”
  周南南尖叫,“你们侮辱我!”
  丹青逼前一步,“你自取其辱。”
  周南南簌簌地发抖,“我明白了,”她喃喃说:“我明白了。”
  她拉开了门,拔脚飞奔下楼。
  葛晓佳指着阮志东,“你,也给我走。”
  阮志东本来还想说什么,犹疑片刻,终于一声不响,出门而去。
  丹青这才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对不起把你牵涉在内,但我实在需要你帮忙,丹青,你一向比我厉害。”
  “妈妈,这并不是恭维。”
  “你父亲上门来,要求复合。”
  丹青的心咚一弹跳,渴望地看着母亲。
  葛晓佳明白女儿的意愿,歉意地说:“不可能。”
  丹青低下头。
  “周南南尾随而至,要你父亲表明立场,看样子,她倒有三分真心。”
  丹青承认,“是的,否则不会到这里来出丑。”
  葛晓佳挥挥手,“这场好戏已经落幕。”
  “父亲何去何从?”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你不再关心。”
  “丹青,我关心自己同你还来不及。”
  “父亲是一个笨人。”丹青诅咒。
  “是吗,”葛晓佳比较客观,“他风流快活的时候你又何尝看见了。”
  丹青转一转手上的古董表,不作回答。
  “啊,海明找你,他的意思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星期六。
  丹青恢复上班,第一件事,便是斟一杯咖啡,放在艾老太太常坐的位子上。说也奇怪,没到半小时,艾老便来了,仿佛听到呼召。
  他仍然很平静,跟丹青握手,“我是来道别的。”他说:“你的娟子阿姨呢?”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丹青讶异。
  “到外国随子女生活。”
  “我们会想念你。”
  “我也是。”
  娟子下来,听见艾老的话,一言不发,紧紧握住他双手。
  艾老侧过头,看见空桌上的咖啡杯,凝视长久,眼神出奇地温柔,他说:“在这里,我们渡过许多快乐辰光。”
  娟子轻轻答:“是我们的荣幸。”
  “我要走了,他们在楼上等我。”
  娟子送老先生出去。
  隔很久很久,丹青才去收掉那杯咖啡。
  丹青问阿姨,“老胡呢?”一整天都没有看到他。
  娟子笑笑,“你关心他吗?”
  “才不。”
  “他决意在这里定居?”
  “我没有问,”娟子答:“他这人是无定向风,不能预测。”
  “一句允诺都没有?”丹青大奇。
  “大家都是成年人,何用这一套。”娟子笑。
  “我还以为你们快要结婚。”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满脑子是白色婚纱。”娟子取笑。
  “谁说的,珠灰色礼服也适合你。”
  娟子伸手拧一拧丹青的面颊,“你穿白缎一定好看。”
  “我可不想结婚。”
  娟子看着她,“一时意气耳。”
  “早吓破了胆。”
  “世上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婚姻。”
  “阿姨,你示范一下。”
  娟子只是笑。
  那一天,丹青并没有看到胡世真,她当然不会想念他。
  她等的是乔立山。师母过身,师父搬家,他不值会不会再来,丹青难免惆怅。
  临打烊的时候,娟子接了一个怪电话,“谁?什么,你此刻在哪里,本市,你在家?太意外了,她在,我叫她来,”娟子叫,“丹青,你的电话,猜猜是谁。”丹青取过话筒:“谁?”
  “宋文沛。”
  丹青睁大眼,“你怎么回来的?”
  沛沛苦笑,“丹青,我实在熬不下去。”
  “你可知逃兵要吃枪毙。”
  那边没有反应。
  过一会儿,丹青发觉沛沛哭了。
  “沛沛,别这样,我立刻来接你,放心,这并不是地球末日,什么都有解决的方法。”
  “父母亲气得要命,下个月就开学了。”
  “也许你太早去报到,来,洗把脸,我马上来看你。”
  丹青挂上电话,海明站在她面前。
  她拍手,“海明,请你做司机送我一程。”
  海明颇有愠意,“你干脆领养宋文沛小姐,正式做她保姆,岂非两全其美。”他都听到了。
  “海明,不要小器,我们一起吃晚饭。”
  “啊,”海明讽刺的说:“终于答应与我吃饭,可惜多出一名不速之客。”
  “海明。”丹青脸色一沉。
  她是他的克星,他无奈地又一次低头,她得意地笑了。
  宋文沛前来开门,双目肿如桃子,丹青内心恻然,这是她最要好的同学,两人情不自禁拥抱在一起。张海明目睹一切,也有点感动,女孩子同女孩子,真是鬼打鬼的居多,丹青对沛沛如此义气,值得尊重。
  丹青把他们介绍过了,拉队去吃饭,沛沛很挑剔地选吃泰国菜,难怪,看见炸薯条都有哭了。
  再三的说:“我不想再回去。”
  海明见沛沛这样坚决,怕得要命,象是把伦敦当什么蛮荒地带似的,不禁嗤一声笑出来。
  丹青看他一眼,“沛沛,你同海明谈谈,他是老伦敦。”
  沛沛呜咽的问:“你怎么可以什么那个地方?”
  海明耐心地问:“你住哪一区?”
  “于司顿路。”
  “好地区呀。”
  沛沛偏一偏嘴。
  海明瞪她一眼,“不是哭,就是发脾气,要不放弃,这就是小姐本色。”
  “喂,海明,”丹青跳起来,“带你出来,是叫你安慰宋文沛,不是让你讥笑她。”
  沛沛没精打采的说:“张海明说得对,我打败仗。”
  丹青无奈地叹口气。
  海明继续:“于司顿路往南走是修咸顿路,经罗素广场便抵达伦敦大学以及大英博物馆,你去过没有?”
  沛沛摇摇头。
  “整个月你就坐在监护人家里哭?”
  “海明,你太过份了。”丹青再三阻止他发言。
  “真的,只要她在英皇十字站上车,乘搭一个站地下铁路,在查宁十字站下车,便可以到特伏加广场,但是没有,她乘飞机回来了。”
  沛沛用手掩住面孔。
  “够了,海明,够了。”丹青几乎再一次同他反面。
  “不,”沛沛忽然放下手,仰起头,“让他说,他讲得有道理。”
  丹青责备他,“海明,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偏偏人之患,好为人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沛沛已经停止哭泣,很沉着地坐着,看牢自己双手,似研究掌纹。
  过了一会儿,沛沛轻轻背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亏也,于予与何诛。”
  丹青一留神,听明白,便笑了。
  “有我们陪你的话,相信冥皇星你都不怕去。”
  沛沛说:“我比较喜欢土星那个大光环。”
  丹青说:“让我们申请移民到那里。”
  两个女孩子咕咕笑。
  海明在一旁,十分陶醉于少女梦呓似天真的对话,时间一过,她们长大成熟,便会变得平凡伧俗,整日比较时装首饰,房产股票。
  女人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之一,年轻的时候,清纯柔和美丽如春日滟滟之湖水,然后就开始变,渐渐老练、沧桑、憔悴、狡狯、固执、霸道,相由心生,再标致的少女到了中年,也多数成为另外一个人。
  所以海明要贪婪的欣赏丹青与沛沛此刻表露的风景。
  宋文沛长发及肩,胡乱梳起两角,用夹子夹起,碎发拨不上,溅到眼角里去,并不理会。
  丹青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她一贯不修边幅,衬衫袖子一只卷起,另一只掉下,随便一袭布裙,但是天然的浓眉长睫,桃子似的面色,足以吸引目光。
  当下两个女孩子嘻嘻哈哈,似完全忘却昨日烦恼。
  丹青说:“海明,你多多指教宋师妹。”
  海明对沛沛说:“我带你去华都街的镛记去吃沙茶乳鸽,美味异常。”
  丹青内心有一丝异样,几乎冲口而出:我也要去。
  只听得海明讲下去:“只不过我零用有限,平常还是自己举炊。”
  “你会下厨?”沛沛睁大眼,似发现瑰宝。
  “手艺不坏啊,拿手好戏如海南鸡饭,牛腩焖萝卜,都为亲友称善。”
  “啊你一定要把电话地址给我。”
  丹青忍不住问:“你还回伦敦吗?才十分钟之前,我才听见一个人说,机枪搁她脖子上,她都不要再去。”
  沛沛不出声。
  丹青说完那番话,立刻掩住嘴,很吃惊:语气太过酸溜溜,又刻薄,甚欠友善,怎么会这样?
  沛沛说:“丹青,我知道你对我失望。”
  丹青连忙控制情绪,放柔声线,“我不想你浪费飞机票。”说罢觉得语气又转为空洞虚伪,比刚才更加恶劣。
  在这一刹那,丹青知道,她与宋文沛的友谊已经变质。
  为了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丹青脸色大变,因为海明正殷殷与沛沛说到英国的天气,非常投机。
  丹青啜干面前的新鲜椰汁。
  应该高兴才是呀。
  不是一直要把沛沛介绍给海明吗,看,目的已经达到。
  难为海明当时还死命抗拒,甚至与丹青吵将起来,一见了面,十五分钟就成为好友,不打不相识的样子。
  沛沛始终要回去升学的,即使父母放过她,她也无法同自己交待。
  丹青听得海明说:“说不定我们会同一架飞机回去呢。”
  我们。
  丹青即时觉得寂寥。
  这张海明,三十分钟前,他还是阮丹青裙下的不二臣,一刹那变变变,他转移阵地。
  丹青庆幸:幸亏不爱他。
  不然林健康顾自由洪彤彤的故事又会重演。
  最令丹青失望的是沛沛,她甚至没有问一问张海明同阮丹青是什么关系,已经把他霸占着说个不停。
  平素吃一块饼干都会得分一半给阮丹青的宋文沛。
  丹青非常非常困惑。
  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样简单吗,一有利害冲突,马上原形毕露。
  她沉默地看着好朋友酒逢知己的欢乐模样。
  失去张海明了。
  这小子,曾经对她真正认真过。
  太经不起考验,一下子又随人去了。
  丹青苦笑起来。
  海明这才给她一点注意,“你说什么,丹青?”
  “我,我没说什么。”
  “丹青,”沛沛说:“我想去看一出本地制作的搞笑电影。”
  海明连忙阻止,“阮丹青最不喜欢在黑暗里浪费时间。”
  也许是丹青多心了,她听出话里一丝不满及讽刺。
  她笑笑,不予计较,“海明,你陪沛沛,她去了一个月英伦,立即觉得月是故乡明,你成全她吧。”
  张海明立刻叫侍者结帐,名正言顺地把约会接下。
  宋文沛并无异议。
  丹青不敢相信事情发展过程,就这样,大不列颠失去印度,阮丹青失去张海明。虽然,英国也一直说,宁可失去十个印度,也不可失去一个莎士比亚,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完全不是那股味道。
  丹青到底只有十多岁,而涵养这门工夫是要靠后天长期修练的,她当下站起来,“我先走一步。”
  海明说:“我们先送你。”
  又是我们。
  但宋文沛却说:“五点二十分了,丹青,不如你在这附近逛逛街,打发九十分钟,我们再聚头。”
  “不用了,我头痛,先回家,再通电话。”
  岂有此理。
  这么急急要甩掉介绍人。
  丹青索性扬手叫一部计程车,走为上着,离开现场。
  又一次想:幸亏不爱他。
  那不愉快的意思渐渐过去,但是丹青开始明白,为什么若干女性把男友视作禁,等闲不让他亮相,也是财不露帛的意思。
  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煌月撩: 弄弄与资本家 46 - 完

[46]  老妈,你out了


  叶弄觉得如果裴启峰的脑子要是能遥控,她一定安装一个远程遥控,让他告诉老妈,“我是裴启峰的裴,裴启峰的启,裴启峰的峰。她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还真不知道老妈有严重的仇富心理。叶弄一直认为像裴启峰这样的人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不说别的他相貌好又多金,那个女人会不喜欢?可是她看她妈这是真不待见他,绝不是装装样子,不都说是越看越顺眼吗?她这眼神就和看阶级敌人似的。
  裴启峰是什么人,早就看出来这位未来的岳母对自己有成见,顿了一下回答道:“我是非衣裴,户口启,山夆的峰。”感谢给我起名字的爸爸,今天才发现自己这名字竟然都可以才开,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今天这一劫准备的。
  老佛爷暗暗观察着裴启峰,她本来打算如果他说是裴启峰的裴,裴启峰的启,裴启峰的峰,就彻底让叶弄和他断绝来往,她不喜欢油腔滑调的人。有钱人一般都是靠不住的,就算是个靠住的人他也是个商人,为了利益,即使勉强他做不喜欢的事情,他也会去做吧。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不想让这单纯有点白的女儿进出那尔虞我诈的圈子里。那样她女儿会很累,她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养活二十多年的女儿受罪。
  “哦,名字起的不错,你拆字拆的也不错。”叶弄朝老妈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也能想的出来。
  裴启峰听见忙谢旨隆恩,“谢谢伯母夸奖。”
  “哦,我也就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不用太当真的。”
  裴启峰觉得下次来叶弄家应该准备点急救药,听完这句话有点要爆血管。是不是准备的不够充分,买的东西就摆在茶几上,这二老谁都没去瞅一眼,自己的先天优秀条件摆明人家也是看不上的。看来硬件措施不行,咱只能开发软件了。
  “伯母,我和叶弄在一起时,叶弄老提起您,今天一来才发现你真的很年轻。”也不知道照搬照抄叶弄那一套管不管用,他自己从小就不喜欢也不用去奉承别人,真不知道这招行不行。
  叶恒东对裴启峰的印象很好,这小伙儿低调安稳不浮夸,待人处事让人舒服,不然没有几个人能以不卑不亢的态度去面对他们家的老佛爷。自己和叶弄都在封建的旧社会活了二十多年了,就算不推翻政权也要找个厉害的人到自己的阵营中,想罢打定主意,已经把小裴划分到自己的阵营中了。
  “哎呀,小裴啊,你会不会唱歌啊?你伯母可不仅长的年轻,她唱歌也很好听的。”
  叶弄再次翻白眼,老爸啊,你会不会帮忙啊?要是让裴启峰听见我妈那狼嚎似的两嗓子,还不把人吓晕过去啊,我都没脸再见人了。男朋友第一去女方家里,竟然听未来岳母唱k,这事也就只有他们家才能发生,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家来。
  “哦,是吗?伯母唱歌一定很好听。”裴启峰本来想说的是,哦,是吗?伯母你唱歌两首听听,又觉得这话不妥,还是改走奉承路线。这条路虽然不熟,但是也只能坚持到底。
  咳咳……老佛爷又在咳,脸色稍微缓和一下,开口道:“别听他胡说,今天我嗓子不行。”
  话题再一次尴尬停住,叶弄被夹在中间很是为难,一面她想跟老妈解释裴启峰的为人,让她消除偏见,一面她又想安慰裴启峰,老妈就是怕她受苦而已,真的不是故意难为他。
  我以后再也不吃夹心饼干了,那滋味太难受了,没有深陷其中的人是不会领会到的。哦,对了,还有汉堡包也不吃了。叶弄也不管老佛爷的高压电线眼一直在看她,偷偷握住裴启峰的左手,觉得特别对不起他,要是早点把他们交往的事情告诉家人,他们现在也不会这么难以接受了,对裴启峰心中有十二分的歉意。
  “别绕弯子,我们开门见山吧,裴启峰是吧?”老佛爷看裴启峰点点头接着又说:“我们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想贪图富贵把自己的女儿嫁到有钱人家,和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一样,只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的有个人依靠的过生活,我也不是对你有偏见,而是怕叶弄要真要过去会受苦。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家和叶弄都是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小老百姓,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我这么说你可能不愿意听,我也不是封建家长要你们马上就分开,只是希望你和我们家叶弄好好考虑一下。”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是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更何况现在是叶弄带了个男人回家了。慈禧太后垂帘听政那么多年都要控制着同治帝,更何况是小小的叶弄,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没有要在一起的信心,今天是不会走到她面前的。可惜,她不知道叶弄是受威胁半推半就的。老佛爷怕叶弄往后受欺负,想要看看裴启峰是个什么样子的人,自己才对他百般刁难,看见裴启峰处处谦让,心里到是舒服了点。就脾气好这一点上不会欺负叶弄的,但是又担心要是别人欺负叶弄,他能保护的了她吗?自己又怕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万一这个人真的知难而退了,我女儿找谁当长期饭票去?
  这就是做父母的心,两头都担心个没完没了,来来回回,反复无常。
  裴启峰终于明白过味儿来了,原来他越来的岳母大人是担心自己家里有钱,来一出现代版的《金枝欲孽》。“伯母,我知道你担心叶弄,但是我想你有点过犹不及了。是,我们家的确是有点钱,但是也不算是真正的家大业大,比我有钱的人很多,比我有能力的人也很多,但是没有比我更爱叶弄的人。我爱她,我会把她保护的完完整整的,至少是我熟悉的那个叶弄。”裴启峰感受到手里握着手收的越来越紧,叶弄默默注视着裴启峰的侧面。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她恨不得起身去抱住她身边的这个男子。
  他不是一个喜欢感情外流的人,喜欢啊爱啊这种话让裴启峰平时说,简直是要他的命。但是他知道要是要想娶别人的女儿还是要让人家的父母放心,这也是他心里的承诺,对叶弄的承诺。
  有钱好不好?当然好,她不拜金但是还要吃饭,裴启峰有钱她不排斥,那是他的钱,而她即使没有裴启峰这些钱,自己依然可以养活自己,人要活得现实点。她没有靠男人吃饭没有傍大款,她正大光明的谈恋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老佛爷和叶恒东听见裴启峰说的这几句话,放下心来,他们在裴启峰眼睛了看到了真诚。




[47]  麻将大战


  一颗安心丸就这样被吃下。
  在座的四人终于都在心底喘了一口气,相互看了看觉得这样坐着太拘束了。
  老佛爷开口道:“小裴啊,你会不会玩啊?”
  玩?玩什么?看见老佛爷伸手把手一指,顺势一看是一张绿色桌面的小桌。这似乎就是传说中的麻将桌吧!
  裴启峰干笑了两声,明知道自己不会,却想给未来的岳父岳母留下好印象,勉为其难地回答:“伯母,我只会一点点,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其实根本就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妈,他根本就不会。”叶弄觉得自己家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第一次上门就让打麻将的,没听说过。
  老佛爷看见裴启峰想讨好自己,乐的合不拢嘴,“没事,没事,这东西一回生,二回熟的。以后你常来就会了。”
  裴启峰看见满手的牌就是不知道打那一张,这东西到底怎么玩?在叶家三口的眼神逼迫下觉得自己有点紧张,这感觉比自己刚接手公司对付各大元老的时候好不多少。算了,不管了,不就是一张牌吗,放开钱包的打吧。
  “五万。”就认识这个万字,其余的小圆圈和那个小棍都不认识叫什么,最让裴启峰纳闷的就是怎么还有一个小鸟。哦,对了,他们管它叫什么鸡。妖鸡?那里妖?
  “胡!”老佛爷大杀四方。
  叶弄和叶恒东爷俩埋怨地看了一眼裴启峰,一开始只是以为他是在讨好老佛爷,要不然怎么每局都点炮,还专门点老佛爷的,后来才知道他是真不会。那牌张张都能让他打出花来,叶弄一边打一边在桌子底下踩他的脚,照他这样的打法下去,我娘晚上的嘴就真合不上了。好歹裴启峰也是自己的男朋友,多少要帮的,不然我的那点工资老爸那些退休金就全进去了。
  坐在裴启峰上家的叶弄打了一张八条,裴启峰看都没有看一眼,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牌。“裴启峰。”叶弄用眼神告诉他,我在给你进贡,赶紧接着,“八条。”
  裴启峰唯一会玩的棋牌游戏就是扑克,所以还是有点拎不清。看了一眼手里的牌,没有九条,管不上啊。呃,不对,这个麻将说是不用管来管去的。他这个人从来不缺自信,可为什么到了叶弄家里就这么不一样了呢?难道是风水问题?静静思考片刻想叶弄刚才那个眼神,终于做了决定,把所有牌一推倒。
  暗自镇定地说了一声:“胡。”
  另外三个人都觉得奇怪,纷纷起身观察他怎么就胡了呢?他怎么就能胡呢?
  麻将还有一种胡法被所有人称之为---诈胡
  诈胡之,赔三家,赔三倍!
  “哎呀,小裴啊,你这是诈胡啊。要赔我们三倍的钱,就你这牌怎么就看出来是胡呢?”老佛爷边开心边奇怪地问。
  我哪能看出来什么是胡牌,我就看见叶弄那眼神想赌一把,没想到连叶弄都不帮我。心里暗算着,叶弄你等着看我把这笔账怎么和你算。叶弄看见裴启峰那凌烈的眼神,不由的一颤,哥哥我是让你吃牌,没有告诉你可以胡啊。看你那架势就和赌神周润发似的,一度真以为你要胡了呢。
  叶恒东在欲哭无泪掏空腰包之后,又得来一笔意外收获,很是开心又不敢太张扬,安慰道:“没事,没事,胜败乃兵家常事,多输一点就当是买经验了,以后就好了。”转头对叶弄说:“弄弄,快给小裴倒杯水啊。”
  敢情伯父你也是常年锻炼下来了啊!我以后还要练多长时间啊,不是我舍不得钱,这点小钱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都是这面子上过不去啊。看见叶弄端水给她,想自己老婆以后不会也天天在麻将桌上败家吧。当然了,要是叶弄身边有他,想想那也是不错的,也没有考虑太多,双手洗着牌,没伸手就着叶弄的手喝了一口。
  老佛爷点钱点的那个美啊,心里都开花了,叶弄看着自己老娘觉得安上金牙就更接近土匪婆的形象了。
  “妈,你能不能等会再查你那点钱?”她在裴启峰面前的光辉形象全让老妈给毁了,虽然她也没有什么光辉形象,但是也不能任由破罐破摔啊。
  “哎呀,小裴啊,来来来,咱们再来四圈!”老佛爷现在看裴启峰都是满眼美元符号的。
  四圈?!什么四圈?跑步吗?还有能不能不叫小裴。裴?赔?
  “伯母,客气了,叫我启锋就可以的。”
  叶弄刚想说,不玩了让裴启峰早点回去,这样下去裤子也会输没有的。却在这时听见门铃响,这是谁啊太会赶时间了,不管是谁都要谢谢他。
  丢下一声我去开门就去了,后来叶弄心中一直有句潜台词,如果给我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我一定不回去抢着开门的。当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看见许迦南站在门口,她很想把门直接关上然后对其他人说,没事,是推销牛奶的。但是她现在只能站在门口傻笑,心里暗叹道:老天爷,你是嫌剧情不够精彩吗?还指派个人过来添乱。不带这样玩人的啊!
  “你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叶弄站在门口像门神一样就是不让开。
  “哦,也没有什么事情,我妈让我过来送几张DVD碟给阿姨练习唱歌。”许迦南举起手中的DVD碟做证明。
  “哦,你给我吧,我妈没有在家,出去遛狗去了。”叶弄真希望今天许迦南就不要再凑热闹了。
  “狗?你家有狗吗?”许迦南疑惑地问叶弄,一直觉得叶弄的表情不太对,也说不上来努力不对。
  屋里传来老佛爷的声音,“叶弄,到底是谁啊?”
  “阿姨,是我,我妈让我过来送碟来的。”许迦南虽然不知道叶弄为什么要说明明在屋子里的姚阿姨去遛狗了,但还是跨过叶弄跻身进屋了。
  我真要谢谢你,谢谢你全家。
  裴启峰坐在屋子里看见许迦南进来也楞了。他怎么在这里?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却介于这是叶弄家里,不敢轻举妄动。虽然心中有一百万个理由想揪着他脖子把他撇出去,但是目前也只能眼睛狠狠地瞟了他一眼。敌不动,我不动,我倒要看看你要做什么。
  叶恒东起身迎人,“迦南啊,坐坐,你阿姨叨咕你很久了。啊,对了,这位就是叶弄的男朋友,你们没有见过吧。”
  裴启峰起身和许迦南打招呼,两人都装的跟两国国家首脑会面似的,还礼貌的握了一下手,寒喧一下。
  叶弄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大了,还有就是她想问问,你们要握多久啊?都装什么大尾巴狼!
  裴启峰眼里射着小飞刀,许迦南回应着手紧,都勾勾嘴角的笑了一下。
  “久违裴氏裴总裁了,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许迦南先开口道。
  “那里那里,许先生也是海外归国,青年才俊啊。”裴启峰松开手,请许迦南坐下,大有男主人之风。
  叶弄翻白眼,真的很想问一句,你们俩在拍电视剧吗!
  老佛爷看见许迦南可高兴了,就和老百姓见到亲人解放军似的招手让许迦南过来,“来来来,迦南,你来了就好了,我们一起玩儿。老叶啊,你下去,我渴了也给我倒杯水。”
  万年免费劳动力叶恒东退到厨房沏茶水去了。
  裴启峰看着叶弄,那意思就是在控诉,你们这么还背着我玩暗度陈仓?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女子我冤枉啊!叶弄反射地举起手投降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48]  敬老的方法


  裴启峰感觉这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场硬仗。一场必须要去面对的硬仗。
  因为据他观察,许迦南从容不迫地坐上麻将桌,他会打,他居然会打麻将!
  真是活见鬼!为什么就他不会,这不是摆明着欺负人嘛!之前他可以输,可以不会打,都是现在绝对不可以不会。谁喜欢在情敌面前丢面子?
  裴启峰正好抬头看见叶恒东从厨房出来,立马去帮着端茶倒水,坐在麻将桌上就好像蚂蚁坐在热锅上。
  “伯父,我来帮你好了,你看我也不会玩,这样你帮我打吧,输了算我的,赢了咱们一人一半。”承认自己不会没什么,要是真要在麻将桌上输给许迦南那才是真要他的命呢。真刀真枪的来他不怕,但是他不喜欢打没用把握的仗。
  叶恒东也看出了裴启峰坐上麻将桌是极别扭的,能耐着性子都是冲着他们家老佛爷,感觉这孩子很好,一口答应下来。
  叶弄其实根本不想再玩下去,恨不得起身就和裴启峰走,但是那样会很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慈禧老佛爷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谁今个儿让我不高兴,我就让他一辈子不痛快。
  二个字---忍了
  看见裴启峰在后面便搬来小板凳让他坐在自己身后,对裴启峰说:“你坐我后面看我怎么玩的,一会儿就可以学会的。”
  早点学会吧,不然你每次来我家就等于是过来被我妈打劫的!
  裴启峰像个小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坐在叶弄后面看着她玩,不时还会询问几句。叶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麻将这东西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和许迦南陈蓉蓉一样自热而然的就会了,也没有觉得这个东西有什么规律。只能告诉裴启峰,这东西靠天赋的,你就继续观察吧。你那么厉害一会儿就会了,要是不会的话,那你只能等着挨宰了。
  裴启峰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一圈下来终于明白了,这东西其实很简单,之前叶家三口跟他讲了很多很多,玩法啊规矩啊,都是谁也没有告诉他,这个东西是要看桌面上别人打的牌再看自己牌是否有需要来定的,他之前一紧张眼睛就只看自己的牌,根本不知道别人打什么牌,他以为那是别人不要的,所以对他也没有用。
  就像是洪七公在梦中传授苏乞儿降龙十八掌一样,一瞬间恍然大悟,已经融会贯通其中的奥秘了。这一懂不要紧,他开始跃跃欲试了,幻想等会上桌打牌,不仅要赢回自己失去的尊严还要把那个碍眼的许迦南打得落花流水,嘴角上扬,连屁股都坐不住了,叶弄家那小板凳也是一古董,经不起他嘎悠来嘎悠去的折腾,发出吱吱的木头摩擦声。叶弄离他最近,听见晃悠声也感受到他身体在来来回回晃荡,她最怕听见木头或者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了。
  你屁股不能老实点,难道长痔疮了?叶弄想可能板凳太矮了,他腿那么长坐着一定不舒服吧。
  看见裴启峰在板凳上坐着难受样子真是不忍心,只好说:“启锋,要不你坐上来打吧。”
  这可称了他的心思,自己坐在叶弄的位置上,准备大干一场。
  但是几把下来之后,裴启峰发现了一个现实,他忽略了实践大于理论这是事实。就像是一个身怀深厚内功却不会招数的人,打不过他们这几个常年应战经验丰富的。
  正巧这时许迦南低头喝茶,随随便便的抛出来一句,“裴总太谦让了,你这样大方的,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是啊,十三幺,多难胡的牌啊。许迦南是手气太烂,勉强想做一下十三幺,没有想到被裴启峰打出的一万成全了。
  本来许迦南看见裴启峰出现在这里就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自己今天都到这里了,也不好起身就走,而却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打动叶弄的心,是什么样子的人可以让叶弄喜欢上。也从裴启峰眼里看出来自己不受欢迎,要这里不是叶弄家一定把他扫地出门。越想赶我走,我就偏不走!
  “好说,好说。”裴启峰越打越紧张,从来没有如此煎熬过。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直犯愁,口干舌燥的,头上也有些冒汗,感觉有人在底下拉他,低头一看是叶弄拿了杯水坐在他刚才坐的小板凳上。
  “就不知道,裴总做人是否也如此了。”许迦南又抛出一重磅炸弹,直轰裴启峰。
  “那要看是什么,不喜欢的东西就当是成人之美了,但是喜欢的绝对不能让。”这人怎么这么烦人,本来就知道这个人当初为了出国甩弃了叶弄,现在跟着乱搅和什么?这牌打牌的思路都让他搅和没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打什么。
  “喝点水。”叶弄递上一杯水,自告奋勇的当起军师来,笑面如花笑着对裴启峰说:“打三饼。”
  有了叶弄这个背后军事指点,裴启峰反而不紧张了。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人总是说,成功男人的背后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他成功与否他说了不算,叶弄伟大与否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感觉这样有个女人默默地站在你背后,支持你,与你同在不离不弃的感觉真的充实。裴启峰愣愣地看着叶弄在后面指点,就是那么看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
  “傻笑什么,打啊,等等老爸,这张我们吃。”叶弄戳了戳傻愣着的裴启峰,看我干吗?看牌啊!
  这孩子输钱输上瘾了不成!
  “打那个?”
  叶弄翻白眼,敢情我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啊,起身去给裴启峰指那张牌,一手支撑在他肩膀上,一手去打牌。指点了半天又觉得不舒服,把手发下来,板凳往前挪了挪,整个人在都环在裴启峰的半个怀抱之下。裴启峰还哪有心思去打牌,低头看着叶弄一会去抓牌一会又去碰牌,忙乎的不亦乐乎的样子。
  “要不要喝点水。”裴启峰拿起水递给叶弄,现在改成他来伺候这位了。
  叶弄抬手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我说怎么这么热呢,自己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现在这样就像是裴启峰半抱着她一样,密不透风不能不热啊。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也不知道老爸老妈看了多长时间了,最最在意的是许迦南,她不喜欢受伤害也不喜欢去伤害别人。
  真想退出去,可是后面的臂膀有搂着她不松手,也不敢弄出大动静,一点一点外后靠往后椅上去,结果裴启峰一动不动,即使自己把身体上有的力量全压在他胳膊上,他也没有动。
  人肉靠椅?!
  后来是老佛爷实在假装不下去了,看看自己姑娘那懒趴趴的样子,像无尾熊似的成什么样子!再说还有一个曾经对自己说喜欢自己女儿的人在这里,不成体统。又使出杀手锏----万年咳嗽
  咳咳……
  “那个大家都累了吧,这样今天就散了吧。以后你们常来啊,人家都说常玩麻将防止老年痴呆,你们就当是敬老吧。”老佛爷开始黏着口水查钱了,眼睛眯成一条缝,闪着精光。
  许迦南一直把刚才的事情看在眼里,当着大家的面前,不好说什么,心里也是一种煎熬。看见叶弄和裴启峰之间的自然而然让他羡慕,看见叶弄在背后指点裴启峰不由的想起上次也是在这里,那个时候的自己……
  裴启峰听见这话就和死刑犯在要被斩首的前一刻听见天下大赦一样欣喜,唯一有点舍不得怀中的叶弄。
  许迦南感叹有些事情就像是时光逝去不可追,一去不复返。
  裴启峰看了一下瘪瘪的钱包,也感叹原来敬老还有这么一种方法。
  时光就和钱财是一样的,想走你留也留不住。




[49]  不只是吸引


  “弄弄啊,你不在家住啊?”老佛爷终于想起了叶弄,在她把赢的钱数了三遍之后,然后看叶弄温柔的像是一江春水,那眼神给你眨的,叶弄当然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天这么晚了,女儿要回家必定是裴启峰开车送回去,但是谁能保证裴启峰就规规矩矩的送到门口了呢?他会不会上去喝杯茶?所以为了自己女儿的人身安全,想要把她留下来。
  叶弄知道老妈的心思,不是她不想留下来,而是杂志社她负责那个救助计划很着急,她住这里明天也是要早上回家整理资料的,更何况她的人身安全早就奉献了。
  “不了,我明天可能会很忙,早上从家里走恐怕来不及,你就放心吧!”叶弄匆匆拿起包穿上外套,希望老妈不要再对她发电了。
  “哎呀,你这孩子,这么着忙干什么,你去帮我送迦南下楼再走,听见没有?”老佛爷想一掌拍死叶弄,只可惜外人都在,不好意思出手。我怎么养了这个傻呵呵的女儿,都这么晚了走什么啊,矜持矜持懂不懂?
  老佛爷看叶弄他们走后关门对叶恒东说道:“你说咱们家叶弄,要不就没有桃花,一开就开两枝。我都挺喜欢的,这可怎么办才好?”
  叶恒东正在收拾战后卫生,拿着抹布擦桌子,也没有回头看一眼,“等她选完的,哪个剩下哪个就归你。”
  许迦南和叶弄裴启峰一起告辞。叶弄家是老房子,楼道里窄得很,许迦南走在最前面,裴启峰在最后,叶弄夹在中间。
  走在最前面的许迦南没有回头,却开口问道:“叶弄,最近在忙什么?”
  “啊?”叶弄本来就在小心翼翼的下楼梯,忽闻这么一句还来不及反映,后面裴启峰的手就覆在她腰上。“没什么,最近我们和市医院联合开展了一个爱心救助计划。”
  “哦。”许迦南在楼梯转弯处转头往上看了一眼,“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直说。”
  天很暗,楼道里的灯光也是迷迷糊糊的,老旧的灯泡发出晕黄的灯光。就是这样昏暗的楼道里,许迦南却觉得叶弄身上的手是那样的清晰。
  叶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好,以为身后的那只手正在一步步的收紧。轻点行吗,我的隐形游泳圈等会有可能被你捏下来。
  “好好,有什么需要我回去找你的。”这话就像是问你吃了吗一样,别人都会说吃了,不会说没有吃,问的那个人也不会说没吃上我家吃去。连叶弄自己觉得都是一句敷衍,毫无意义却不得不说。他们俩个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叶弄本来想说,要不我们送你回去,但是看见许迦南在楼梯口站着,地上印着孤单的倒影,想想还是算了,只说了句:“早点回家。”
  “恩,回家小心点。”许迦南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朝叶弄摆手再见,“再见。”
  这句话算是丢给裴启峰的,因为他是看着正在按车锁的裴启峰说的。
  叶弄跟着裴启峰上了车,从前车镜里看见许迦南还是双手插兜的站在原地,车子开出了了小区门口前车镜因角度关系看不见了,叶弄就转头趴着看后车窗。
  他还没有走,站在原地不动。
  “你再看脖子就成麻花了,扭来扭去的至于吗?”裴启峰看见叶弄这样心里妒意没处发,转弯,一脚油门下去。空出一只手把叶弄拉了过来,这算什么啊?演十八相送啊!“看我,后面黑漆漆的也不怕看见鬼。”
  “我就看见了一个不要命的色鬼!”叶弄把裴启峰的手拍了下来,“专心开车。”
  裴启峰已经开出很长一段时间,都默不作声。叶弄很是奇怪,瞟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裴启峰依然依然不打理叶弄,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叶弄。”过了半天,缓缓开口。
  “什么?”
  “叶弄……叶弄……”裴启峰嘴里还在不断地唤着她名字。
  “你叫魂呢?有什么事就说呗,被我老妈赢了钱,心疼了?”叶弄想这么晚了,你再这么叫我都害怕了。
  裴启峰熄火把车停了下来,深呼吸长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你下次能不能不那么看别人。”
  看别人?叶弄回想我怎么看了?
  裴启峰接着又说:“你那么看他,那眼神都分不开了,就好像是我把你们棒打鸳鸯分开似的,你在看一会儿,我都觉得我像是在强抢民女一样。”
  叶弄扑哧一乐,笑的肚子都疼了,自己只不过是奇怪为什么许迦南一直就那么站着也不动。是,她是有点感伤,觉得许迦南站在那里像是孤独的路灯,孤形影单的有点难受。可她也没有多想其余的东西,怎么裴启峰又开始没有安全感了吗?
  “笑,你还笑。”裴启峰被叶弄这么一笑弄的有点恼羞成怒,双手抱着叶弄肩膀筛糠似的抖着,“看你笑的跟花似的,你信不信我,信不信我把你……”
  “我信,我信!我什么都信,我都快被你摇晕了。”这人这么就和五六岁小孩似的。
  裴启峰皱着眉头,“以后除了我以为不许那么看别人,也不许再和他说话,你听清楚没有?”
  叶弄抿嘴不答,凭什么啊?看叶弄不回答,又去抱她,:“弄弄,你就不能给我点信心,你知道吗,今天我在你们家头一次觉得自己那么没有用,头一次有挫败感。”
  啥?不会打麻将就算是没有用了?
  挣开裴启峰的怀抱,对他说:“谁说你没有用了?还有,我就是看看,哪有像你说的那样夸张。”
  “反正我不管,以后不许那样看了。我们都已经这样了,我不许你再去看别人。”彻底耍无赖了,裴启峰想起了叶弄陷害他打麻将诈胡那一次,我还没有好好收拾你呢,还敢给我朝三暮四的。“恩,还有今晚去我那儿吧!”
  这思路是不是跳的太快了点,刚才还是讨论看人问题呢,现在又要我去他家。老佛爷不愧是老佛爷,料事如神啊,就知道他不怀好心!“那样啊?我们……那样啊……还有,我连我妈家都不住了,为什么要去你那儿?”
  裴启峰奸笑道:“你不知道那样啊?不就是那样吗!真不知道?走吧,去我家复习一下。”说完又去亲叶弄。
  叶弄装纯洁推开他说:“我真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啊?你快送我回家,听见没有!”
  可惜晚了,叶弄被裴启峰拉到了怀里,低头去寻她的唇,吮着小舌不放,亲到后来不正经起来,堵了一嘴的舌头使劲的吮吸,不断地纠缠打转,叶弄哼唧了一声,激发了裴启峰的兽欲。呼吸困难的叶弄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喘顺了一口气,想让他做好。停车在路边,在车里亲热简直太不像样子了,裴启峰还没尽兴,自然不能轻饶她,把叶弄轻轻地推到车位上,单手从后面支着她后颈,让她无处可逃,低着头去嗅她的脖颈间,隐约闻见他家浴室沐浴露的味道,是早上她洗澡时候染上的吧,以后天天都要让她用。
  “弄弄,你身上都染上我的味道了。”在叶弄耳边呵着气,弄的叶弄耳朵痒痒的,说罢唇印了上去,敲开她的口舌伸了进去。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很不老实的探进叶弄的衣服里,手里摸着令人口干舌燥的胴体,用手勾勒着她的凹凸线条。嘴上加重了力道,重重地舔吮,把叶弄一次又一次地推到了崩溃的边缘,不由自主地配合着裴启峰这个大色狼。
  裴启峰每次亲完叶弄,她的眼神都是朦朦胧胧的迷茫状态,恨不得让人再次蹂躏她,掐着叶弄的下巴说:“宝贝,别这么看我,你简直是在勾引我在这里把你就地正法。”
  “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真是恶人先告状,每次叶弄被裴启峰吻完都觉得大脑想缺氧似的一片空白,现在还说什么她勾引他,怎么恶心的话你讲得出口。
  “现在。”堵住嘴不让她再说话。
  叶弄感觉裴启峰变的不一样了,但是不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
  她不知道,狼在吃过肉之后就不一样了。




[50]  关于口味的问题


  裴启峰哄着叶弄,就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弄弄,去我那儿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不去,我昨天好累的,再说你把我弄得好疼。我明天还要去上班呢,我去了,明天早上还要回家,来回瞎折腾什么啊。”叶弄找借口推脱着。
  裴启峰眼睛一亮“那你是答应了!走吧,明天一早我早起叫你,我再做你的义务司机送你回去拿东西,咱们再一起吃早餐,我顺道再送你上班。怎么样?我安排的好吧!”裴启峰觉得自己义务奉献大了。
  好个头啊?谁说要去你家了?你那只耳朵听见我要去了!叶弄抗议着,把着方向盘不动,“你那里那么远,我哪有时间吃早餐。”
  裴启峰沉思考虑,“恩,你说的对,那早上就直接在我家吃吧。”
  叶弄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们现在的思想就是两根平行线,交流不了。这会儿裴启峰都把她带到了24小时的便利店,手里拎着购物筐尽情扫荡着明天的早餐。他疯狂的挑着东西,叶弄都跟不上他的速度,不就是一顿早餐嘛!
  忘记他自己被老妈打劫完的疼处,又来打劫人家便利店。
  “行了,买这多,我们是耗子也嗑不完啊。”叶弄开始从那个快溢出来的小筐里拿出没有用的东西。
  “没事,还有以后呢。”裴启峰拿出卡来刷,刚才损失的太惨痛了,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果然是有福啊,还是艳福呢!催促着叶弄去买她要喝的酸奶,“你快去买,我来结账。”
  叶弄走到饮品货架前,挑着酸奶,他怎么那么积极?疯了,疯了,想着等会要发生的事情就脸红,就看见有个穿着像她看的日本漫画校服的女孩子打着电话进来。
  那女孩子穿的绝对不会是哪个学校的制服,倒像是玩cosplay的,更令叶弄喷饭的是那女孩一张嘴就是,“我X!我爆你菊花!”
  叶弄差点没崩溃倒在货架上,真想知道这位大神你属于几零后啊?!
  校服女倒是没有在意叶弄,一边打电话一边研究正对着饮品货架的避孕套专柜,口中对电话里嚷嚷道:“你等会,我正挑着呢?啊?你问我什么牌子?我看不懂上面的字啊!我X,我爆你菊花!你等等,我找个人问问。”
  转身看见叶弄走了上来,要是有哈利波特的隐形披风叶弄真想穿上让校服女忽略自己。
  “姐姐,这个怎么念?”校服女晃了晃手中的避孕套小盒子,叶弄脸红的可以去当红绿灯了,校服女怕叶弄不明白还指着盒子上的英文,“就这个,这个牌子叫什么?”
  Durex的小盒子晃得她眼睛都快花了,想校服女放过自己忙答道:“杜蕾斯。”
  校服女恍然大悟对着电话里吼了一声:“听见没?杜蕾斯!”
  叶弄想走,可是路被校服女再次挡住,她可算找到一认识英文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稍等一下啊,姐姐,拿这个很长单词是什么意思?p什么max?”
  叶弄尴尬的拿着酸奶,走都走不了,被校服女紧紧拉着不撒手。“Pleasuremax,凸点螺纹。”
  杀了我吧,为什么我会知道。本来她是不知道的,都是偏偏她在上大学住寝室的那个时候,高年级的学姐拿着这一盒上她们寝室推销过,当时西林椿问了一句,Pleasuremax这是什么意思,学姐挤眉弄眼的告诉她们道:“凸点螺纹。”
  校服豪放女接着又对电话喊道:“听见没有,凸点螺纹的,就要这个了,你别啰啰嗦嗦的,小心我回去爆你菊花!”
  叶弄真想晕死过去,她那么大的声音,还有那句经典且雷人的口头禅,真是无处不彪悍啊!把她五雷轰顶了吧!校服彪悍女拿着杜蕾斯去结账了,便利店里所有人员都向她行注目礼。
  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该找个牌位供起来。
  裴启峰干等叶弄也不回来,只好回头去找。
  看见叶弄傻呆呆的站在货架过道中间,疑惑地四处看了一下,坏坏地拿起一小盒,放到嘴边,“亲爱的,你喜欢那种口味的?”
  □裸的调戏被雷死神经的叶弄。
  叶弄窘的不行,抓着裴启峰的手,让他放回去。
  “哦,你不喜欢这个啊。那你想换水果味的?香蕉味还是草莓味?”手指着一排来回点着,有反手握着叶弄的手,低头在她耳边低沉地说:“要不我们也来个凸点螺纹的?其实我还是喜欢不戴。”
  叶弄挣开他,把裴启峰手里的小盒子抢了一下,放了回去。
  “别闹了,快走!”便利店这个点人不多,但是叶弄面皮薄的很,一时间接受不了。
  裴启峰知道叶弄害羞,但是看她那样子就像逗逗她,“哦,还是我老婆最好,知道我不喜欢,咱们就不用了。”
  叶弄被他调戏的都想踢他了,撅着小嘴不说话,又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们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个东西。真是的,刚才是不想拿,现在又想到底要不要拿一个?停在避孕套专柜那里踌躇不前,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裴启峰还在自己后面拉着自己,鼻腔对着自己耳朵喷着气。
  这人这么这样啊?以前也没有发现他怎么不正经啊!
  不管了,随便拿了一个丢到购物筐里拽着他就要走。
  “哎!老婆,等等,我不喜欢这个牌子的。”裴启峰把她随便拿的那一盒,从新放回原处。
  叶弄再次窘迫,也不好问你喜欢哪一个,只好看清楚后在换一个牌子,拿了一盒放进框里。
  裴启峰摇头说道:“我也不喜欢这个味道的。”
  叶弄气的鼻子都歪了,这东西本来就是你来挑的好不好!嫌这个嫌那个的,都不喜欢是吧?叶弄发了狠,也有可能是被刚才的校服彪悍女刺激到了。手一挥把架子上所有的都装进了筐中。我让你挑,看着裴启峰气呼呼地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看你试用过很多种嘛!你和谁用的?说!”
  完了,小母老虎吃味了,他都闻见醋味了,赶紧安抚道:“没有,没有,那有和谁试用啊,都是裴光远告诉我的。”
  兄弟是用来做什么的?当然是用来出卖的!
  正巧这时有个店员路过这里,监视器里看他们把避孕套一会儿放到购物筐里,一会儿又拿出来的,这会儿一样一个全都放进筐里。额滴神啊!顾客,你们是来搞批发的吗?
  店员颤颤悠悠地拿起一盒对他们俩说:“顾客,我们本月这款产品打折哦!”
  叶弄觉得自己比校服豪放女还丢人,低头把刚才拿的都放了回去。等店员走了以后捶打着裴启峰,气鼓鼓地说:“都怪你,真丢人,赶紧拿一个这么快走!”
  裴启峰干笑了几声对叶弄说:“老婆,我帐都结了,要是买它还要再刷卡。”
  再买这个还要单独刷一次卡?恩,是有点不妥,叶弄掏出钱包,“没事,你拿我的钱去结账。”
  “我不买,我也不去。”裴启峰看着叶弄说道:“谁要买,谁就去交钱。”
  他就是不想用,用它干什么,恨不得早点抱着孩子结婚去!恨不得和叶弄一夜之间到白头!
  我用它干什么?
  叶弄委屈的看裴启峰冷着脸,这不摆明了就是欺负人嘛!



[51]  小嫖一下


  叶弄的理智始终没有战胜情感,徘徊在专柜前好久还是不敢去结账。看见站在一边优哉游哉的裴启峰就气不打一处来。
  叶弄给裴启峰下最后通牒,其实她心里也是很没底的。
  “你真的不去买?”
  “不买。”裴启峰决绝的回答。
  “真的不买?”
  “真磨叽,我都说了我不买,你还问!”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买还是不买!”叶弄真的是抹不开面子,让她拿这个去结账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得痛快。放低姿态再次祈求道:“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谢谢,我不要。还有你到底走不走?”裴启峰站着通道口不动已经引起很多店员与顾客注意了,叶弄把手中尴尬的小盒放回原处。
  “好!”避孕套专柜的货架已经让她折腾的不成样子,甩头就走了。“很好,你不买,也不要用。”
  裴启峰也来了脾气,一手提着刚才买的东西,追上叶弄拉住她,“不用就不用,我们不用也是可以的。”
  我就不信我没有它,还拿不下你了!
  在他们路过门口收银台时,刚才那个介绍打折的店员,还朝他们招手,最后还不忘来一句:“顾客,实在对不起,没有你们需要的种类,欢迎下次再来光临指导。”
  下次?还有下次!叶弄暗想道:“这么丢人,谁下次还来啊?!”
  一路上叶弄沉默无语。男人!男人!果然是下半生动物,以前西林椿和她说,她还不相信呢!现在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都是自私的动物,这男人怎么这样自私,就为了一己私欲,就这样为所欲为,一点也不考虑别人。心里有点后悔,刚才是不是应该自己去买呢?都是现在想什么都晚了,因为他们到家了!
  到了裴启峰家里,叶弄还没有消气,在玄关处拖鞋时把高跟鞋使劲摔到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以表示自己的不满!手里拿着在便利店买的东西也随手撇到了地上,又把食物一个个拿了出来,一个个用力丢到冰箱里。裴启峰想她这样继续发泄下去直接拆房也差不多了。
  从后面抱住叶弄的腰,制止她的破坏行为,装无辜地问:“宝贝,生什么气啊?谁欺负我家宝贝了?来,和老公说。”再不制止也不行了,大半夜的,邻居会以为他家现场直播《德州电锯杀人狂》呢。
  “别恶心我,谁是你老婆!你起开,你放手!”叶弄拨掉裴启峰的毛手,继续把食物放进冰箱里,然后使劲关上冰箱门,指着墙角说:“去,离我远点,就你欺负我,我现在罚你去墙角蹲着唱东方红。”
  裴启峰拿出一瓶酸奶插上吸管递给叶弄喝,真怕她说这多渴了,看着叶弄疑问地说道:“你不喜欢孩子?”
  “这不是孩子不孩子的问题!你懂不懂?”这是关于一个男人的责任问题。
  “哦,你是不是怕大肚子穿婚纱不好看?”裴启峰自作聪明的说道。
  叶弄无力的坐下,“和你讲不清楚。”
  “你怕我不负责?”裴启峰也挨着她坐下,把叶弄抱在自己的腿上,掐着叶弄的鼻子,宠溺地说道:“我要是不负责任,还能那么积极地和你回家,你知道今天我都遭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啊!你还怕我不负责任,你这个坏心的小东西!我不管,我要补偿我,弥补我心里的创伤。”越说越不正经起来,拉着叶弄到自己的怀里,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叶弄想想他说的也是,气也消了大半,抬头笑着安慰他:“其实你今天表现的已经很好了,当然了,比我你还是差了一点。”
  “恩,是啊,我老婆最厉害了!来叫声老公来听听!”裴启峰看着叶弄笑靥如花的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紧,不行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弄笑闹着,对裴启峰说:“谁是你老婆啊?在哪里?在哪里?站出来我瞧瞧。”
  “叫嘛,叶弄乖,叫嘛,快说。”裴启峰怀柔政策的哄着叶弄,揉着她的前胸,他就是想听叶弄是怎么叫自己的。
  叶弄被裴启峰逼的无处可逃,才缓小声叫了一声:“老公。”羞得她把头都垂到了裴启峰怀里。
  裴启峰听的心理麻酥酥的,不再逼叶弄,放下她起身去找自己的长T恤拿给她,嘱咐道:“快去洗澡。”
  “洗澡?”在这个时候说出口真够暧昧的,或者可以说是一种暗示。叶弄脸刷一下又红了,这个……这个……第一次她情到浓时,所以情非得已没有做防护措施,刚才在超市她也没有,真是让人左右为难。
  “傻丫头,你想什么呢!你看看这都后半夜了,我们要是在折腾就明天早上了,你不上班了?再说了,昨晚我都控制不住我自己,让你受苦了。我就想抱着你而已,当然了,你要是想,我也是会尽全力配合的。”扭开自己前襟的纽扣,风骚地摆了一个撩人的姿势,魅惑地对叶弄道:“宝贝,你要我吗?”
  “呸,不要脸!”叶弄一把抓起衣服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浴室里。
  他心疼叶弄,昨天没有控制好自己,早上自责的要死。所以只是想抱着叶弄的身子睡觉,抱着她那暖暖的软软的身子睡觉。裴启峰觉得那样很安稳,从来未曾有过的安稳。恨不得把这种感觉延续到世界的尽头。
  亲爱的叶弄,你知道吗?你知道这样的感觉吗?看着叶弄睡着的裴启峰,在心里问着。
  裴启峰环着叶弄软软的身体,闻着她的体香,一整夜睡的特别香。
  早起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裴启峰看见依然在自己怀里的叶弄,小心翼翼的掀开裹着的薄被叶弄,偷窥一下应该可以吧?他都忍了一整晚了,就当是牺牲一整晚换来的福利好了。她穿着他的T恤肥肥大大的却可以看出身材凹凸的线条,微微阳光照在她脸上,白白嫩嫩泛着柔美的光泽。
  夜里叶弄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也就算了,最让他抓狂的是她不知觉的翻身,腿盘在他腰上,简直叫人疯狂。要不是看在叶弄昨天太累,又去岳母家折腾大半天,他才不憋着忍着呢!
  轻轻地跨在叶弄身上,俯身低头去吻她嘟嘟小嘴,滑进她口中轻轻地纠缠香甜的小舌不放,带着她往自己嘴里吞咽着,看见叶弄赶苍蝇似的挥拳,闷哼着要醒的样子。裴启峰忍不住一乐,像是偷了蜜糖的小孩子一样怕被发现又躺了回去。
  叶弄缓缓张开眼睛醒了过来,把环在自己身上的手拿开想要坐起来。裴启峰不想让起来,窝着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不让她起来,扳过叶弄让她冲着自己,小脸贴着自己的胸膛蹭来蹭去,捏着她下巴把唇贴在她鼻子上那颗小痣亲了又亲,手也没有闲着,往下伸揉着她的腰身,叶弄怕痒,往后躲着嘴里咯咯笑着。
  “快放手……快放手……哈哈……我怕痒……”
  他不愿意放开叶弄,觉得一直在这里躺着没有什么不好。异想天开地对她说:“宝贝,你不要去上班了。请假吧,好吗?”
  她要是不想躺着也可以,他们可以出去玩玩或者去他公司,像她上次去那样老实待在办公室里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她就好。
  “不好,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呢!”叶弄直接拒绝,起身穿上衣服,把裴启峰也揪了起来。两人匆匆忙忙的吃了一口,裴启峰就开车送叶弄回家换衣服上班了。裴启峰还暗想,用不用把叶弄的衣服都打包到自己家里,省的来来回回的麻烦。
  “弄弄,你晚上下班别走,我去接你。”裴启峰把车停在了叶弄公司大厦门口,多亏他们上班的地方离得很近。“还有,把你公寓的钥匙给我一下。”
  “我大概等会要去市医院,晚上我再打电话给你,我们再决定碰头的地方。还有 ,你要我家钥匙干什么?”
  裴启峰没有理会叶弄,直接去拿叶弄的钥匙包,取下她公寓的门钥匙收到手中。
  “我把我公寓的秘密锁密码都告诉你了,我们来个交换!来亲亲我,要不然我不让你下车。”裴启峰很有当土匪的本事,都学会要挟人了。
  叶弄着急上班怕迟到,只好马马虎虎的亲了一下,真应该感谢这个不透明的车窗。
  “不行,这个太敷衍了!”裴少抱怨道。
  “……”
  “不行,这个没有感情在里面,你要专心点。”裴少心里乐开了话,面上还是假正经地指责叶弄。
  “……”
  “恩,这个可以,就是速度太快了。再来一个!”
  “你有完没有完!”叶弄觉得裴启峰太得寸进尺了。
  “哎呀,算了,我委屈一下,教教你吧。”抵住叶弄的后脑勺,“好好揣摩,应该是这样。”
  完了,叶弄又进入到了迷茫状态。




[52]  请你自求多福吧


  裴启峰教育指导完毕,依依不舍的放叶弄去上班。
  “乖,下班给我电话。”帮她解开安全带。
  叶弄满脸春风的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老编叫道办公室里。
  主编满脸紧张地对她说:“叶弄,我们和市医院那个计划恐怕要提前了,最近我们要扶助的那个村子附近发生洪涝,没事不要紧张,离得很远,村子倒是没有收到灾害,但是我怕会受到洪涝灾害后的传染病危害。你今天去一趟市医院,和那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早点派出医疗团队,早点去早点做好防护工作。”
  叶弄一蹦老高,急切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的水?村子里的人都没有事吧?”
  “现在没有什么大事,就怕是灾害之后的事。你早点去市医院那边看看,有什么消息再和我联系。”
  叶弄不敢再耽搁,急匆匆地感到市医院,找到了正在科室里给花浇水小芳医生。
  “叶弄,你来的正好,我还要找你呢。”小芳医生在叶弄走后一直被裴启峰父母缠着问养生之道。小芳医生很无奈,他一个眼鼻喉科的医生被别人拉着讲养生之道也就算了,偏偏听你讲的人比谁保养得都好。真是郁结。我为了一个自行车容易吗!
  “叶弄啊,你不知道啊,你男朋友的父母简直就是……简直就是……”小芳医生恨不得把自己在裴家受的的委屈一口气全和叶弄一一道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颇有戏剧效果。他最后被裴家二老硬拉着陪练打太极拳,那个裴光远还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的,真是没有人性的一家。
  “行了,别瞎嗷嗷了,小芳,你演戏啊!我过来不是听你瞎嚎的。”叶弄没搭理小芳医生的打岔,直接把扶助计划提前的事情简明扼要的和他说了一遍。“你现在想怎么做?”
  小芳医生收起一副玩笑的样子道:“这事可大可小,这样你坐着等我一下,我去和我们副院长商量看看要怎么办。
  “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吧。”叶弄怕他再去副院长那里演戏似的说不明白,一起跟着去了。只希望医院方面,早点派出计划的医疗团队,在灾难面前,一切打着商业救助幌子的的救助都是虚假的,都显得苍白无力,不如来点实惠的好。
  最后医院上级领导和杂志社老编协商后,一致决定先让方铭医生和叶弄先去看那里的情况,再把具体情况汇报回来,根据需要大部队的医生和医疗设备随后就到。
  叶弄和小芳就是传说中的开路先锋!
  裴启峰这边根本没有去公司,直接开车返回到叶弄的家里,拿着配好的钥匙大大方方登堂入室。
  虽然不是第一次进入叶弄的闺房里,但是每次都没有什么期待值。屋里凌乱的可以说像是星球大战后的战场,虽然不知道别的女人闺房是什么样子的,但是绝对不是她这里这个样子,衣服堆在水桶里像腌制的酸菜,还有那发霉的茶缸,外加一冰箱令人抓狂的速冻食品。
  事实证明宅女还是需要男人的!裴启峰最后决定还是不收拾了,第一他不会,第二他准备让叶弄搬到他家去住,第三这地方还是保持原样好一些。
  裴启峰觉得行走在这里都挺困难的,自己未来老婆还是需要调教啊,倒不用她收拾家务,但是起码也不能在这样下去,想着想着脚下一没留神绊倒在沙发上。沙发上都是叶弄平时乱放的东西,从沙发的四角都可以找到今天要出门的车费。裴启峰随手拿起一个看起来可疑的信封,这什么东西厚厚的一包?疑惑的拿出来里面的东西,不认识人的结婚照片,像是不专业人士拍的,继续翻着,拍的乱七八糟的,看到最后几张的时候脸就冷了下来。
  把照片撇到地上,又捡起来,我撕,我撕,我撕撕撕!叶弄你还敢说没有对不起我!都搂搂抱抱成这样了,这还不叫红杏出墙?脸红成什么样子,笑的像朵花似的,叶弄你最好告诉我你脸是因为喝多了,不是因为见到老情人含羞的!
  手都气的抖抖索索的打电话给叶弄,朝着电话直接喊:“叶弄,你在那里?”
  叶弄不明就已地接起电话,“我?我在市医院。”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医院?”裴启峰以为叶弄出了什么事情,焦急地问道。
  “没有,还是那个扶助计划,过来和小芳医生商量一下,我可能要提前去那里了。”
  净说些没有用的,裴启峰拿着拿着照片质问叶弄,也不管她看见看不见的,“叶弄,我问你,你那些照片你为什么要那么照!”问完这句话裴启峰自己都觉得别扭。
  叶弄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心也没有放到他说的话上。“我和你说啊,我们和市医院的那个扶助计划要提前进行了,我过来和小芳商量一下,今天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就要起身去那个村子看看。”看见小芳医生和别人商量完之后走了过来,低头又对电话说了几句:“你说的是什么照片啊?哎呀,我忙着呢,不和你说了。回头我打给你,bye!”
  裴启峰还没等到发飙的时候就被叶弄一句bye给挂断了电话。小样儿的,你胆子肥了!不说清楚就敢挂我电话,根本没有想到叶弄不知道他在她家里,也没有想到他说的是什么照片。
  叶弄最后和小芳商议连夜坐今天晚上的火车去那个扶助的村庄,早去早好。现在两个人分头行动,叶弄去买车票之后回家简单收拾一下行李,而小芳医生去准备一些医疗器具和可能用的到得药品。
  “叶弄,记住一切从简。”方铭叮嘱道。
  “ok!我明白。”叶弄转身要走,时间紧任务重啊,也不知道火车票好不好买。
  小芳医生叫住叶弄道:“还有件事,那个你能不能不叫我小芳?听起来像个女孩子名字。”总不能真要去村庄就配合叫小芳吧!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
  他是个男的,听起来多别扭。
  叶弄想想点点头,边走边说:“好的,小铭,我先走了,晚上见。”
  小铭?小明!这名真够大众的。
  叶弄买完火车票再折腾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离开车时间只剩下三个半小时,到门口才想起来,要给裴启峰打个电话通知他一声。
  打了半天也不接通。怎么不接电话?这孩子野哪儿去了?站在门口忽闻竟然有电话铃声从自己家门里传出来,有人在家,而且就是裴启峰,那电话铃声她认得。
  对了,翻了半天包找钥匙才想起来,早上被他拿走了,刚想去敲门发现门没锁。推门进屋就发现裴启峰坐在自家沙发上,也不开灯,搞神秘啊!借着月光看他的脸色不太好,表情挺庄严肃穆的,跟开追悼会似的,就是和她家混乱的背景不太相配。
  “你回来了。”很突然的一声,虽然看见人在那里坐着,但是叶弄还是吓了一跳。低头看地上散的什么东西?照片?老师梅开二度结婚的照片?糟了!
  叶弄知道自己的追悼会要开幕了。




[53]  私奔


  叶弄想打马虎眼,收起地上的罪证照片,哆哆嗦嗦地站在墙角那里也不敢往前一步,双手环胸装的和木乃伊似的。
  “你不想解释点什么?”裴启峰看叶弄没有反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不想,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叶弄的意思就是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越抹越黑,可在裴启峰那里听起来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就照了,你能把我怎么地!
  “好!很好,你很好!”裴启峰激动的站了起来,指着照片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个是事实了?事实!那我和你算什么?算什么?”
  叶弄最不擅长的就是和情绪激动的人打交道,和他吵吧,那只能使矛盾更加激化,你说出实话讲道理给她听吧,人家正在气头上你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索性闭了嘴随他去吧。等他把脾气发的差不多了,她最后再跟他解释清楚好了。
  裴启峰倒也不是很生气叶弄照片的事,看见那样的照片吃醋归吃醋,但也不会真失去理智,最令他犯愁的就是叶弄那一副我不理你,你爱谁谁的样子。自己独角戏唱的真憋屈,好你不说是吧,今天我偏要逼你说。
  “叶弄,我问你,我对你来说是什么?”裴启峰看着都快缩到墙角的叶弄。
  是什么?叶弄其实已经在裴启峰的怒火下神游外太空了,忽闻这一句想起老妈在家KTV时候唱的superstar,真想对他说你是天,你是光,你是霹雳加闪电,现在脸红脖子粗的真有点像雷公。
  见叶弄没有反应更是气愤,抓住叶弄肩膀逼她无路可退,再次质问:“你说话啊!叶弄,我就要你一句话,我们算什么?”
  叶弄继续在他眼下沉默着,被晃得有点发晕,不停地摇头,意思你别晃来晃去的了。
  裴启峰看见她这样更是大失所望,甩手把叶弄推到一边,不想再做纠缠。叶弄刚才被晃的有些晕,就这么一推惯性所致往旁边摔了过去。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怪就怪在叶弄那脏乱差的地板上,没开灯也不知道被哪一堆障碍物给绊着了,直接扑到到地板上,摔得那叫一结实。连裴启峰都一怔,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能说这一跟头摔的太措手不及了。
  叶弄从地板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始作俑者的裴启峰,那眼神有点想杀人,看的裴启峰心里直发毛。
  “你敢打我!”摔在地上不疼,头和胳膊没注意磕在硬物上很疼。
  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
  裴启峰只是失手推了一下,想让叶弄到一边站着,根本没有想到叶弄会摔倒。面对叶弄说他打她,想说没有,但是看见叶弄倒在地上根本不想去解释这些没有用的,他现在就想知道她摔的疼不疼。
  叶弄支了一下胳膊想自己爬起来,岂知胳膊受了伤没支撑住,还是趴在地上没起来。
  叶弄被裴启峰搀扶起来,推开他转身脱离了裴启峰的怀抱,背对着他踢开脚底下乱七八糟的东西扫除一条能走到卧室的血路。
  “叶弄……你摔到哪里了,过来我看看。”态度想硬也硬不起来了,现在关心的就是刚才她碰到了那里。
  叶弄轻轻叹了口气不理他,从卧室的床底下找出一大背包,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开始装衣服收拾行李。
  裴启峰渡到叶弄面前口气轻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说道“叶弄听话,我刚才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打你,我只不过是轻轻一推,我……我……”
  叶弄推开挡在衣柜前的裴启峰,继续收拾着东西。
  “叶弄,你别收拾了,这是你家,你要不想见到我,我就出去,要走我走。”裴启峰看着叶弄还是不理他,心里有点疼。“你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我就走,好吗?”
  叶弄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坐了下来了,看看了手表缓缓开口道:“你生完气了?”
  “弄弄,你别气了我也不气了。乖,让我看看到底摔哪里了?”裴启峰看那一下子摔的确实不轻,屋里黑所以只听见很大的响声。在叶弄身边蹲下,捋起叶弄的袖子检查,皮破了没有出血周围有点青,又看了一下膝盖也是一样。
  “你家药箱呢?我给你擦擦,现在不揉揉明天就得紫了。”裴启峰像个没头苍蝇的瞎翻着。
  “别找了,我这儿没有。”叶弄说的是实话,这里一般都是老妈在打理,这几周老佛爷忙着社区KTV大赛根本没有功夫过来,所以才成了这个战后的样子。叶弄平时对打扫房间深恶痛绝更别提备什么药箱了。
  “没有?”以为叶弄还在生气,安慰着:“弄弄,别气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不是打你,刚才就是生气。这样你打我,打我消消气。”说罢去拉叶弄的手往自己身上打,这叶弄简直就是自己的心头肉,碰不得动不得,她受伤自己心里比谁都疼。
  叶弄本来也没有什么气,就是想让裴启峰自己发飙去好了,等他气过去再去解释那些照片的问题,可看到他刚才那个样子心里就很难受,难道他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她?她们之间就凭着这几张照片就可以打败?自己当初生他的气还看见真人了,虽然是在洗手间里听到了不属实的传言,但是要捕风捉影也要有个边际,她和许迦南的那点事不早就和他说过吗!她在他面前是怎样的,他也不是看不见,就为了这几张同学故意拍的照片就闹成这个样子,有必要吗?
  有点委屈。
  “我不生气,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叶弄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手机铃声打断,一看是小芳医生来电,接起来听了对方几句回了一声:“好,我马上到。”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提起背包向外走。
  “你愿意在这里就在这里吧,我先走了。”
  裴启峰拦住叶弄,脸上瞬间万变。“你去哪里?”
  叶弄挣开他不予理会。
  “你不会是去找那个人私奔吧。”裴启峰说完这句话,在心里都想抽自己一嘴巴子,明知道叶弄不会的,但是看见叶弄不理会他,心里就是不得劲就是恼火,忍不住说出伤人伤己的话来。
  叶弄转身恶狠狠地盯着裴启峰,你欺人太甚了,嗤笑了一声回答:“是啊,我就是去找许迦南,你有什么问题吗?”
  “不许你去!”裴启峰站在门口拦着,一手抢下她肩上的背包。
  “好,包也给你,我什么也不要了!”你还真以为你是山大王了!叶弄不再去理那背包,从裴启峰的臂下滑过,由他爱咋地咋地吧!
  裴启峰拎着叶弄的包一边追着叶弄,好不容易追上了大步流星的叶弄。
  “叶弄,别闹了,我们回去好不好?”裴启峰看叶弄那架势有点慌,想说着好话哄着不知道我什么也说不出口,真能用身体挡住叶弄的去路,拦着她不让她走。
  “我真要去私奔,你别拦着我!”叶弄现在才是真生气了,她不喜欢这样的裴启峰,偶尔吃个小醋没关系,但是这样冤枉人她受不了。
  “说什么傻话呢,把刚才这句收回去。”要是叶弄说他骂他,都能接受的了,就是这样他受不了,明明知道叶弄说的是气话,她也真的不可能去和别人私奔,但是裴启峰就是听不了她说和她别人在一起。
  他在乎,他受不了。
  两人就这么在街上纠缠不清旁若无人的,当然路人也只是当做普通情侣闹别扭而已。正在他们拉拉扯扯的时候,一道刺眼的车光打断了他们。小芳医生从车里探出头,对着他们惊讶的喊道:“叶弄,你怎么还在这里,不走了?”
  自从小芳医生的古董二八自行车报废了后,他的座驾就改成马自达了,之前他骑自行车也是家里离医院太近,骑自行车上班即环保又可以锻炼身体。刚才打电话就是过来接叶弄去车站的,没想到叶弄和裴启峰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做起有伤风化的事情。哦,错了现在不是光天化日是月黑风高夜,但是你们这样也不太好吧!
  叶弄脱离裴启峰的纠缠,上车之前给裴启峰留下了一句:“你到底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裴启峰看见渐渐远离的车子,想追上去却觉得倍感无力,想着叶弄的话像是一座山把他们隔了开来。




[54]  我爱的是山寨


  叶弄趴在火车的小桌上看着车窗外的暮色,除了能看见星星点点万家灯火,看到更多的反而是玻璃反射出的车内景象。
  透过车窗反射她看见小芳医生正在看书,这个她不行,火车再稳多多少少还是晃晃悠悠的,看书她会头晕,况且她也没有那个心情。
  对面的女孩正拿着山寨手机外放着音乐,要是流行歌曲也就算了,偏偏她播放是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香水有毒,还是那种令人崩溃的无止尽的循环播放。
  小姐,你是和香水有毒有仇啊,还是和全车厢的人有仇啊?
  小芳医生终于不再看书,一脸便秘的望着叶弄,看来他也被香水毒着了,中毒情况颇深。
  “叶弄,你和你男朋友吵架了?”小芳医生放下书一脸三八地问道。这还用问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叶弄终于把视线从山寨手机上移到一脸八卦的小芳身上,无力气地哼唧了一声:“嗯。”
  “说说,说说。”感情小芳是嫌坐火车太无聊了,从叶弄身上探寻故事来了,还从背包里拿出了一包薯片,大有开茶话会的架势。
  “这有什么好说的,就那么点事。”叶弄推开小芳好意递过来的薯片,奇怪地问:“你是男人,怎么也爱听八卦啊?”
  “你有所不知啊,我本来一点也不爱打听别人的隐私,就是我以前那些患者每次在我耳边叨叨,我问他最近恢复的怎么样,刚开始还是病情话题,谈着谈着就给我讲起他的私事了,我还不像别的医生会截断他们的话题。我当时一个刚刚毕业的小伙子懂什么啊,就想反正也是闲着没事就当是了解患者病情好了,之后就这样了。”小芳医生追想起他刚刚进医院时的事情,这个探寻八卦的习惯就是这么养成的。
  “我看是你太无聊了,打听别人的隐私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叶弄没有心情理会小芳医生,掏出手机来回打开关上,心里想为什么裴启峰就不打来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呢?
  最闹心的不是没有动静的手机而是还贼心不死的小芳同学。
  “哎呀,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上次陪你来医院的那个人的事,你说你怎么勾搭那么多人啊?你也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姿色就不要充当八点档泡沫剧的女主角好不好,就这么一个裴启峰你都搞不清楚,注定当不了桃花女的。”小芳学着电视剧里的老鸨风骚地摇了摇手,意思是你不行的。
  “去你的桃花女!你就长着一脸烂桃花像还说我是桃花女!”叶弄生气的拿起薯片撇了小芳一身,你们一家都是桃花。
  叶弄忽然觉得对面拿着山寨手机播着香水有毒一直沉默的女孩是那么的可爱。原来什么东西都是要有对比的,现在她身边多了一只令人烦躁鸭子,自以为是的还在一边猜测着剧情,更可气的是他竟然猜对了。叶弄白了一眼小芳,漠视他趴在桌子上继续呼猪头。
  小芳依然不死心,像只苍蝇一样在叶弄耳边嗡嗡。
  “你和我所说,你喜欢那个是在医院陪你的那个深情水货男啊?还是喜欢你正品的男朋友啊?”
  叶弄再次翻白眼,心里道,哥哥,咱们能小点声吗?你这嗓门忒大了点。连正品水货都出来了,我喜欢山寨!叶弄比划了一个抹脖子杀人灭口的动作说道:“小芳,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我把你灭了。”
  “哎呀,你要是把我给杀人灭口了,谁跟你去那穷乡僻壤的山村啊。你也不怕你去了直接被人拐卖了,卖给别人坐地当媳妇,那时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你到那个时候就知道我的美好了。”小芳自以为是的幻想着。
  “算了吧,我要是真的被人抓去了,我也不敢指望你。你去救我也只能也被人抓去当媳妇,一定比我行情还要好,就算知道你是男人都会抢着要你的。”小芳医生长的比较清秀,叶弄已经把刚才的忧伤转化成悲愤开始攻击小芳的相貌了。也不管小芳医生的脸色,还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嗯,不管男女你都皆宜。”
  姐我不是好欺负的!你以为姐在感情问题上出现了点挫折就可以让你在我面前为所欲为?告诉你,不可能!
  小芳医生最讨厌别人那他的长相说事,手指着叶弄指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转头对着对面放香水有毒的小姑娘说了一句:“姑娘,咱能换首歌放吗?这首歌我都听了一晚上了。”
  一句话道出了全车厢人的心声,估计下了车谁再听香水有毒就会浑身得瑟。
  小姑娘声音比公鸡大鸣还尖锐,让叶弄想起老电影里的文艺女青年,拿着巨大无比的山寨机朝小芳喊道:“不,我就不!人家都失恋了,还不能让我听听音乐缓解一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最后一句结案陈词,在叶弄和小芳目瞪口呆之下趴着大声哭起来,那哭声混合着从山寨机播出的刺耳的音乐,别提有多折磨人了。
  失恋的人都是老大,新的一轮折磨开始了。
  列车上每个人都埋怨地看着小芳医生,好像他就是噪音的来源一样。
  小芳医生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了,只好去安慰噪音的来源。
  “姑娘,你先别哭了,咱们不换了,不换这总行了吧?你先别哭了。”额的神,这姑娘是在哭啊还是在杀猪啊,这个车厢都可以听见她的鬼哭狼嚎,连乘务员都不敢上前。
  拿着山寨手机的姑娘终于抬头看了小芳一看,把音量稍微调小那么一点点,梗咽地对小芳说:“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小芳医生连连点头回答:“是!是!是!”天啊,我这是找谁惹谁了!冒着被全车厢男同胞鄙视的危险声称:“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叶弄看见小芳医生一副吃瘪的样子,嫣然一笑,瞧瞧这话说的多新鲜,好像他不是男人一样,对着小姑娘鼓励地说道:“妹妹,你别哭,有什么想倾述的尽管和他说,我朋友是心理医生。说说,说说就好了。”
  小姑娘听了叶弄的话又看看了小芳医生,又是一嗓子哀嚎,全车人全被这忽然的一嗓子吓住了,纷纷把手捂住胸口。小姐,这一嗓子来的也太突然了吧!
  小芳医生怨恨的看着叶弄,低声道:“姐姐,你这也太狠了点,我是哪门子的心理医生,不带你这么整人的啊!”
  叶弄也低头对小芳说道:“没事,她的故事一样满足于你的八卦心理。”
  佛语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小芳医生牺牲了整夜的时间来倾听别人失恋的故事,索性小姑娘在叙述故事的时候,没有再播放香水有毒,把全车人从水深火热中拯救了出来。




[55]  有点熟悉的场景


  小芳医生头一次觉得坐火车是如此的煎熬,终于挨到了终点站,他恨不得拿起砸警报器的小锤子把车窗砸碎躲窗而逃。
  被他安慰了一夜的小姑娘死命拉着他的手不松开了,千恩万谢的和他道谢。
  “大哥,我谢谢你!要不是你开导了我,我现在可能还是一只迷途的羔羊,这样你有联系方式吗?给我留一个。”
  叶弄看着表情木讷的小芳,给了他一拐子,“嘿,人家问你话呢!”
  “哥,不是不给你电话,而是哥的电话丢了,没事你把你电话留给我。”我的姑奶奶啊,你饶了我吧。
  小姑娘失望的叹了口气,还是不死心的问:“行,我留给你。那个你有QQ没?”
  小芳医生方铭方医生觉得他快要抓狂了,再过一会儿怕是坚持不住了,赶紧拿出一张纸写了一个号码和小姑娘互换了一下,连同叶弄的行李一起提着走人了。
  出了火车站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啊,这个世界太美好了,热泪盈眶地回头和叶弄说了一句:“失恋的女人真可怕!以后只要有失恋女人在的地方,我都要离她们方圆五百里之外!”
  亲娘啊,他一个人听播放香水有毒的小姑娘唠唠叨叨磨磨唧唧一个晚上,故事简单的不得了不得了,就是一个贱男人喜新厌旧的故事,就是香水有毒的文字版。劝了她一晚上要想开点想开点,偏偏人家就是想不开。
  叶弄没工夫理会他的瞎感叹,想起自己这次出来没有给老妈报备,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老佛爷,自己这几天在外出差。
  老佛爷接起电话犹如春天般的温暖对她嘘寒问暖了两句,直接把话题转移到裴启峰身上,叶弄直接把电话远离自己,对着电话大喊:“裴启峰有事没事我怎么知道!喂?喂?妈,你还在不?我信号不好,回家再和你联系啊!”就给挂了,郁闷地叹了口气,看着一脸惊吓的小芳。
  “你怎么啦?看我干嘛一脸便秘的样子?”叶弄被小芳的眼神吓到了,难道我后面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芳断断续续地问了叶弄一句“叶弄,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失恋了?”想起叶弄在上火车之前和裴启峰的事,很明显就是情侣之间的闹别扭,虽然没有达到分手的地步,但是经过这一夜的折磨,他觉得那也是很可怕的!
  “你才失恋了呢!”什么眼神啊,我那点像失恋的。“我后面有鬼吗,你老看我干什么?”
  小芳摇摇头,指着叶弄手中的手机说道:“你是不是应该给你你男朋友打一个。”
  叶弄一路上都在迟疑这件事情,应该是他先给我打吧,我打会不会太那啥那啥了。算了,我不在乎面子问题了,谁愿意在乎谁在乎去吧。拿起电话还没有拨到裴启峰电话,裴启峰就打了过来。
  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
  叶弄傻呵呵的看着电话也不接,主要是心里不知道怎么说,想和好,又介意他老是在意她和许迦南的事情。电话还在不停的响着像是催人的战鼓,不停的敲击着人心。
  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
  一旁的小芳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手机按下接听键,直接把手机放到叶弄耳边。
  那边传来裴启峰的声音:“弄弄,你怎么才接电话?”
  叶弄不知道说什么好,嗯嗯唧唧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你有什么事情吗?”
  裴启峰一听叶弄这口气觉得她肯定还在生气,气没有消呢。只好降低语气道:“到了吧,我查了列车时刻表。你在外面多注意安全,有事情打电话给我。”
  叶弄开始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有点麻木了,听他这么一说觉得心底一股委屈涌上来。蹲在地上就呜咽地哭起来,吓坏了举着电话的小芳。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有怎么啦?哭什么啊?”这女人说是水做的都不对,她们都是洪水猛兽做的,水龙头似的一拧开就像是洪水泄了闸一样,滔滔不绝连绵不断一发不可收拾。
  裴启峰那边对着电话大喊,以为叶弄怎么地了呢。小芳堵着快要震聋的耳朵,对着电话说:“裴总,你女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哭了,我估计没事,哭一会儿就好了。”这可是他的经验之谈,她们都是断断续续的哭,哭一会歇一会,可有规律了呢。
  裴总电话里做出了进一步的指示,下命令给小芳道:“你去哄哄!先把她哄好了,再把电话给她。”
  小芳认命地蹲下去对叶弄说道:“姐姐,你先别哭了,你在火车站前面哭,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拐卖了呢,还有你还是接电话吧。”
  叶弄拿过电话对电话里说:“你凶我!还怀疑我!还不相信我!”
  裴启峰一听叶弄哭的声音都抽了,只好低声下气地安慰道:“没有,没有,叶弄,我错了,行了吧!你先别哭了,乖,别哭了。”
  “我在家都被你吓到了,你推我到地上,我摔得好疼……我根本没有和……”后面都是呜呜的哭声,说的是什么裴启峰一句也没有听懂。
  叶弄在对着电话乌拉乌拉地说,像一两岁小孩子一样哭着说话,根本分不出来个个数,说的是什么连最近的小芳都不知道。
  裴启峰在电话那边胡乱着安慰着,小芳受不了再一次的刺激,捂着耳朵希望离叶弄远一点,假装不认识她,她在这么嚎下去,等会不能把狼招来也能把警察招来!
  裴启峰终于逮着叶弄喘气的空闲时插上那么一句:“叶弄,我和你说一句,就说一句,我以后都会一直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好吗?你要是相信我就跟我说一句话,你要是不相信我就把电话挂了,我会以以后的行动来向你证实的,好吗?“
  裴启峰觉得叶弄在这样哭下去,自己都会疯了,看不见她只听见她在哭更是令人心疼。
  叶弄听见这一句终于不哭了,用袖子抹着眼泪,哽咽地对着电话说:“我相信……”
  你字还没有说出口,之前的我相信三个字也没有传达到电话里就听见嘟嘟两声,没电自动关机了。之前在火车上来回摆弄了半天,费了很多电量,之后又给老妈打了一个电话,之后的之后自己接到裴启峰电话哭诉了半天,自己早就听见了手机提示电量低的信号了,奈何自己心情激动根本没有多加理会。
  小芳医生看着叶弄对着手机发愣,主动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手机照她那个打发没电也属于正常的,看叶弄意思是说你打啊看我干什么?
  “你发什么楞啊?打啊!”
  “刚才他说,我要是相信他就说一声,要是不相信就把电话挂了,我刚想说就没有电了。”叶弄说完觉得自己点太背的太离谱了,蹲着又要开哭。
  小芳怕叶弄又要开始嚎哭急忙上前安慰道:“没事,没事,你拿我的打过去,解释清楚不就好了嘛!”
  “我不记得电话号码!”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裴启峰也是因为手机没有电,记不住其他人的电话号码,更加触景伤情。
  小芳医生放弃了最后得希望,对着叶弄说道:“叶弄,我早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知道一句英文可以形容你现在的心情。”
  “什么?”叶弄疑惑地抬头问。
  “Fuck My Life!代表了很多无法避免的无奈在里面。”小芳提着行李看着身边泪眼模糊的叶弄,忽然觉得此次出行一定没有看老黄历。
  也不知道黄历上是不是写着:今日不宜出行。



[56]  浴室惊魂


  小芳蹲在叶弄一边等着她哭完,终于在村里的接待人员来接他们的时候,叶弄才停止哭泣。小芳看见叶弄不哭了激动的热泪盈眶握住村里接待员的手,心想同志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被泪水淹死了。
  “你好,你好,我是方铭方医生,我身边这位就是负责主办这次扶助活动华芙杂志社的叶弄。”小芳想井冈山会师一样,激动的一发不可收拾。
  来接待得是位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就回村里教书,看见方铭这么激动好不适应,挣开了他的手,含羞地说道:“你好,你好,我叫白松。早就来了,你们俩刚才一直在这里蹲着,所以我没有看见。”
  是啊,他们俩一个蹲着哭一个抑郁地看着行李,谁敢上来认他们俩啊!叶弄先问了一下白松村子里的受灾情况,还好得知灾情并不严重。
  叶弄终于控制住了情绪和小芳提着行李,跟着白松走到一辆大客车前面,白松回头帮他们把行李提上车,对着他们说:“我们村离这里还很远,咱们先要坐这辆车去镇上休息一晚上再回村。条件有些刻苦希望你们能理解。”
  小芳和叶弄都不是什么挑剔的人,而且出门在外还是过来帮助别人的自然不能太挑剔,看着来接他们的白松也是一个纯朴憨厚的人,三个人都是年轻人一路上相处的都很愉快。叶弄了解到白松是大学毕业在外面工作了两年攒了一些钱,毅然决然地决定回家乡教书的,人老实得很。小芳也觉得像白松这样纯朴的人放在大城市这样的染缸里会白瞎这么样的一个人了,心里更进了一步,问白松:“白松,你多大了?”
  “我属狗的,我们家那里是按照虚岁算年纪的,但是大城市反而是按照周岁的,我也不知道该按照什么算,所以别人一问我,我就说我属狗的。”白松诚实地回答道。
  小芳觉得这个白松是在是有股子农家人的纯朴劲,便和他称兄道弟起来,“哎呀,小白啊,我比你大几岁,我就叫你小白吧,你看行不?”
  叶弄刚才失水严重拧开矿泉水准备补充一下,听闻小芳这一句差点呛出来,强忍着才没有把水从嘴里喷出来,但也有一少部分从嘴角流了出来。这个方铭,真是的!占人家便宜没够吗,肯定是自己天天叫他小芳不满意了,竟然叫别人小白,你是叫人啊还是叫狗?也就是人家农民兄弟不愿理你,欺负老实人是吧!
  小芳递上纸巾,看着叶弄吧嗒嘴摇头道:“哎呀,叶弄你说你小小年纪就这样了,喝水嘴都会漏水,等咱们回去的哪天你来我们院,我给你免费拍个片子照照脑袋吧!”看叶弄没有理会自己又对白松说道:“小白,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没有的话我给介绍一个,给你这个是她的电话号码。”
  小芳把抄着放香水有毒姑娘的手机号码纸条从兜里掏了出来,叶弄看不下去了,在下面踢了他一脚。
  方医生,你太缺德了吧!只看见白松刷的一下脸都红了。推着纸条不肯接,看架势一定是还没有女朋友却害羞的不肯接。
  叶弄没继续搭理小芳的胡闹,看见窗外的天色已黑,刚才下了火车还有很多高楼大厦林立在街边,现在看外面都是低低矮矮的小平房。
  “这是到哪里了?”叶弄来之前虽然看过地图,大概知道具体方向,但是村子是偏僻的小山村根本在地图上没有确切的位置。
  白松看了窗外一眼对着叶弄说道:“还有两站我们就下车,走不了多远有个招待所,我们在那里住一晚上。现在虽然灾情过去了,但是山体滑坡还是很严重的,夜里赶路不安全再说也没有车可以去。”
  小芳和叶弄下了车跟着白松来到路边的一家所谓的招待所里,因为这家招待所除了牌子上写着招待所三个字,其余的没有一处长的像招待所的样子。当然了叶弄没有管那么多,出门在外就入乡随俗吧,开来两间房,叶弄自己一间小芳和白松一间。
  叶弄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房间里,一眼就把房间四处都打量个遍,实在是太小了,几乎就有一个床位。据白松说这还是方圆几百里最好的招待所了,在往里面走就什么也没有了,他们到了村里也只能暂时寄宿在村民家里。
  一头躺下去身体疲乏的不想起来,忽然想起那个自动关机的电话了,惊坐起来。裴启峰一定疯了,赶紧找充电器充电,打开行李包翻了个遍,我充电器呢?
  电闪雷鸣天打雷劈,叶弄郁闷的大叫一声:“啊!!!!”
  出家门的时候裴启峰总是挡着自己,一开始还记得带的,谁知道让他闹来闹去打岔打过去了,竟然没带!
  现在一个没有充电器得手机连块砖头都不如!
  寄托希望于小芳同学身上,希望他的充电器和自己的是同一个型号或者他带了万能充。起身去找小芳,敲开了对面房间的门,结果是白松开的门,说小芳去浴室洗澡了。
  和白松聊了一下村里的大致情况,一边谈一边等小芳回来。没多久的功夫小芳抱着个脸盆肩上搭了条白毛巾回来了,给叶弄最后得审判就是手机不是一个牌子型号不通用,更没有万能充。
  叶弄再次受打击,小芳怕死叶弄在哭哭啼啼的了,放下脸盆和毛巾问白松:“小白,你们这里有没有买万能充的?”
  “没有,刚才再火车站那里还有,这里都已经是穷乡僻壤了,什么都没有卖的,刚才怎么不早说呢?”
  叶弄一听这话更是再一次的打击在眼前,嘴里磨叨着:“曾经有一个买充电器的机会,我没有好好珍惜,等到失去了,我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
  “行了,叶弄,你别磨叨了!现在天都黑了,你打电话裴启峰也睡觉了。这样吧,你先去洗个澡,等到了村子里我们再想办法。”说完把叶弄推到外面,把脸盆递给她,“快去,洗洗澡,我听小白说,到了他们那里你再想洗可就没有这条件了。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这里的浴室很高级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历了大多打击,叶弄只能再次承受了。拿着洗漱用具到了招待所的浴室,看了一眼简陋的浴室,想说小芳是不是太夸张了还是为了哄自己,把一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浴室说成很高级。这有什么高级的,老旧的水箱,铁锈斑斑的蓬蓬头,还有一个暗黄色的吊灯,叶弄脱去衣服试了试水温,经过一天的奔波舒舒服服地洗一个澡也是蛮好的。
  洗着洗着不到一会儿,浴室的灯忽然灭了,叶弄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黑暗中一个不小心把脸盆摔掉在地上,噼里啪啷的在地上直响,灯跟着也亮了。叶弄看了一眼灯再低头把脸盆捡起来,估计是这里的电压不稳定,导致于刚才忽然停电吧。要不是小芳刚才在这里洗完出来,她还真以为是闹鬼呢,鬼片她到不怕但是真遇上的话就不知道了,想起裴启峰很是怕鬼片的,不由的一笑,一个大男人还怕看鬼片。想着想着灯又灭了,这有什么怎么回事啊?叶弄胆子再大也觉得这事太诡异了,站在原地吓的有些不敢动弹。忽闻外边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小芳同学在外边大喊一句:“叶弄,他家这个浴室安装的是感应灯!要是不亮了,你咳嗽几声或者是跺跺脚就好了!”
  话音一落,浴室的感应灯就又亮了起来,气的叶弄直得瑟!
  小芳,这就是你说的高级浴室?!还有这个招待所的人也太会过日子了吧,给浴室安装感应灯,抠门抠到家了!
  叶弄在不停地咳嗽与跺脚中洗完了这个澡。




[57]  又见炊烟升起


  第二日叶弄他们跟随白松雇了一辆农用拖拉机,三人坐在后面跟着拖拉机突突突颠簸一道。
  “叶弄,你觉得不觉得我们好像坐在二战打仗用的战斗机。”在拖拉机上说话的小芳声音都是颤抖的,屁股都快不是自己的啦。
  叶弄浑身像过了电似的,感觉就像是上了美容院的减肥机器,身上所有的肉都跟着拖拉机的频率一起抖动。也不费劲地回小芳的话了,说一句话上下牙都直打架,在拖拉机上咣当了四个多钟头,身也摇头也摇的叶弄感觉自己和吃了摇头丸似的。
  白松早就习惯了这种咣当感,坐在前面两角耷拉在车外还与开拖拉机的师傅又说又笑的。根本没有功夫理会在后面遭罪的两人,小芳一把手拉住叶弄的衣角,叶弄还以为他怎么地了。
  “叶弄,我好想吐。”
  “忍着,这又不是飞机,我上哪给你弄呕吐袋去!”叶弄露出一脸凶相,这人还医生呢,一点用都没有。
  “我胃直往上反,我觉得我什么胆什么心肝脾肺啊都快出来了。”小芳真的是很难受,这车本来就晃再加上路不平颠簸的车都快飞起来一样。
  叶弄看小芳脸色不好,拿出自己的旅行包让他坐上去,里面都是软软的衣服没有怕压的东西,这样稍微能缓解一下。
  “你坐上去,没事我这包不怕压的,这样你会好一点。”
  小芳坐了上去,和不稳的车隔了一层,可能是缓解了一点了,也不在开口说话。
  叶弄再上前去安慰道:“没事,你和我说说话就能缓解一下,当是转移注意力了。”
  “叶弄啊,你说我们会不会……”本来想说会不会颠死在这里,后来想想还是不要说的好,太晦气了。
  “你以为我们是去拍蓝色生死恋啊!你就是晕车,就你这体格根本上不了青藏高原,一上去你不得背个煤气罐一样的氧气瓶啊。你说你还是医生呢,也不知道给自己补补身体。”
  终于熬啊熬,熬到了目的地,小芳和叶弄跳下车两人心里发誓除非是返回去,不然此生再也不要做这个拖拉机的车了。站在地上都站不稳了,总有一种错觉大地也跟着摇晃,像是到了科技馆模拟地震一样的感觉。
  “第一次坐有些受不了吧,没事没事你们休息一下就好。我们等会儿做的车很稳,你们放心吧。”白松对他们笑着安慰道。
  叶弄一开始还心有余悸,看了一眼小芳简直是面色如土,估计是吓怕了,但是叶弄看见从远处慢慢悠悠驶来的牛车就释然了。
  这牛车很原生态,纯自然的东西就是好啊,起码这回不会晕车了。
  这牛车很大,后面装了一块大木板上面又铺了一层草席子,叶弄不顾及淑女形象地躺在在上面,比躺在自家席梦思还美,小芳在下面徒步而行反正走的速度和牛车的速度是一样的,白松和赶牛车的老大爷也相谈甚欢,看来白松在当地还是相当有影响力的,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毕业之后还回来教书,现在的农家人也不是原来的思想了,知道学习是一条康庄大道,白松就是领导他们儿女走向康庄大道的人。
  “姑娘,累了吧,喝口水。”老大爷地上太空杯的大水壶,叶弄坐起来超大爷一笑道声了谢,接过来喝了一口。
  “怎么不是军用的那种?”叶弄喃喃自语,她印象中应该是像红军被的那种老绿色的军用水壶,自动自觉地把水壶递给在地上行走的小芳。
  小芳也坐到车上来,灌了一口水由于力道太猛,很多水都顺流而下前襟湿了一大片,这人还说别人嘴漏呢,反正男人大多都不在乎这些事的。经过长期地上的步行,这家伙头也不晕了,眼也不花了,上五楼也不费劲了,和前面的白松赶车的大爷聊了起来。
  叶弄听着他们的谈话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等醒来时一看都到了村口了,因为她看见了村口的那块大石碑立着。上面写了三个大字:裕太村。
  夜色渐临,在地里做农活的人陆续回来,家家户户开始做晚饭炊烟升起,望着一群群朴实的当地村民蜂拥而来,叶弄和小芳都被这片祥和宁静感染了。白松回头看他们笑着问道:“怎么样,我们村儿不错吧。”
  叶弄点点头,她看见远处被暮色晕染的远山,郁郁葱葱更显沉静,近处确是一片每家每户喧嚣做饭的景象,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一静一动搭配的如此默契,远处的沉寂带给人们的感觉不是死沉而是生机活力,妙趣横生。
  “我退休后就到这里养老吧!”小芳由感而发。
  “你不用等退休,白松,你们村上有没有待嫁闺中的姑娘给他介绍一个,小芳你直接当个倒插门女婿算了,满足你安营扎寨的贼心。”叶弄说完话就被小芳一脚踢下车,接住行李包跟着白松后面往村里走。
  白松领着他们二人去自己家吃饭,叶弄对着满座的饭菜觉得很是幸福,这哪里是来扶贫的简直就是来享受农家乐的,越想觉得自己有点腐败的意思。饭菜都很简单,都是自家种的菜,大碗大盆的看的叫人那个亲切,用大锅烧出来的菜味道就是不同寻常。
  “哎呀,小白你太客气了吧,准备这么多吃的。”小芳早就饿了一进村子就闻到家家饭菜百里飘香,说这句客套话时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菜。
  “客气什么,你们是来帮忙的,我要感谢你们才是。这些都是我妈准备的,都上桌吃饭吧。”白松拉着小芳坐上座对着叶弄说道:“叶弄,你也不要和我们客气,准备这些也不知道你们爱不爱吃,以后麻烦你们的地方还有很多。”
  叶弄连连点头看见白松妈妈端着菜出来,搭了把手接过来,不好意思地对着这家人说:“大爷大娘真是打扰你们了。”
  “姑娘真俊啊,有没有对象啊?”白大娘看见叶弄这样就知道小姑娘是脾气好的人,知道叶弄他们是来搞什么帮助自己村子的人,反正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儿子带回来的人都要好好照顾。白松父母都是性格朴实直爽的人,想问什么问什么,没有半点扭捏。
  “有了。”叶弄直接开口回答,原来直接对别人说出来是这样的感觉,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发了什么疯,藏着瞒着噎着的。现在听白大娘一问倒是想起裴启峰来,心里不由的酸酸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她,有没有给她打电话发现她电话关机了。也不管自己在家里和他是怎么生气的了,总之现在就是很想他。
  饭后叶弄主动请缨帮助白大娘收拾桌子刷碗,实在是不好意思在别人家又吃又住的,说着是来帮助别人的,说出去谁信啊?跟鬼子进村似的,又吃又住的。小芳跟随白松去收拾他们要暂时住的房间,扫地铺被子的一顿扑腾,两人忙乎完了在白家后院不约而同的碰见了,对于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时间尚早,两人坐在劈材的木墩子上歇息,看着全村一片悠然自得的景象。微风轻轻吹拂,舒爽的像是给他们俩人的洗礼。
  “叶弄,谢谢你。”小芳忽然开口。
  叶弄神游归来,不知道他说的所谓何事,谢什么?
  “谢谢你在我晕车的时候照顾我,真的,我也头一回知道我不晕飞机不晕船不晕汽车而是晕拖拉机。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们桃园三结义吧!”
  甚么一个晕字了得啊!
  “你读没读过三国啊?大哥,那是兄弟三人结义,我们两算什么?”
  “哦,也对啊!没事你刚才既然都叫我大哥了,我们就义结金兰吧!哎,也不对,全是女人才叫这个的,要不我去把白松叫起来。”小芳这是不饿了也不晕了,想一处是一处,叶弄赶紧拉住他,白松陪他们折腾这么长时间了还不让人休息了!
  “人家都睡了,你先老实坐着歇会吧。”
  小芳想想也是坐了下来,对着天空看了很久,问叶弄她现在最想干什么。
  “我最想手机忽然有电给裴启峰打个电话。”这个就是她从晚饭开始心里隐隐作疼的心愿。
  “你知道我最想干什么吗?”小芳自问自答不等叶弄回答继续说道:“我想上网,出来的太着急了,我在网上种了一些菜应该到时间该收菜了,我不收别人会去我的菜园子偷菜的。”
  小芳,你再容许我晕一会儿。你当医生是不是当的太闲了?
  “哦,那个大概不可能了。”叶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我刚才听白大娘说,这个村子里总共就有三步电话,一部在村长家一部在校长家还有一部在食杂店里,连最原始的拨号上网你都达不到,你还幻想什么上网?”
  简直是痴人说梦嘛!还是我的愿望实际一些。
  小芳觉得自己的愿望达成不了又改口其实他是想查一些资料,被叶弄识破,连村子的具体情况都没有考察,这个时候查哪门子资料啊?骗鬼啊!
  不要意思道:“要不我给你唱首歌吧。”说罢,麦霸风采尽显,根本不管你答不答理他自顾自己的唱起来:“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娘啊,我可算给你找到对手了,这人都不问别人愿不愿意听就唱了起来,算了算了,反正应时应景的,也挺好听的。听着小芳的歌缓解了一下自己有点酸有点疼的心。




[58]  电话通了


  第二日起来小芳与叶弄就在白松的带领下巡视了一圈村子,看起来应该是没有什么隐患,又去了一下当地的学校,这个学校是小学初中合在一起的,就是一间长长的砖房。总共三间教室,操场本来不大让一些废旧的钢筋板材占据了一大半,另一半立着一个破旧的篮球架,风一吹摇摇晃晃地更显荒凉。由于是周末学生们都放假回家了,小芳进到窄窄的教室里面,光线明显不足外面是大白天光线充足的,这里确实暗暗淡淡的。
  “小白,你们这样不行,我敢保证这样下去你的学生都会近视的。”小芳觉得在教室里待久了再出去都会眩晕。
  叶弄和白松纷纷拿出小本本记上,最令叶弄和小芳惊讶的是学校的黑板竟然是直接用墨刷到墙上的,连一块木板都没有黑板竟然也可以叫为黑板。
  小芳摇头感叹:“下次叫那个老谋子到这里来拍电影《一个也不能多》,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希望工程,他拍那个太假了。”
  寻访完学校之后白松带着他们去看看远山,路过一片玉米地,小芳看着新奇不自觉地伸手掰了一颗玉米研究了起来,结果被看地的人不小心发现,小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最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烟给看地的人赔罪,“对不起,我一时新鲜就随手就掰了一个看看。”
  看地的农民看见是白松领着他来的,一定就是城里来的,没见过从地里长的农作物,表示理解只从烟盒里拿了两根烟意思一下。
  叶弄鄙视了小芳一眼,“你上这里来偷菜了?”
  小芳正好掏出打火机在奋力地烤其中一粒玉米,玉米渐渐地变色甚至闻到一股胡了的味道,递给叶弄道:“你尝尝,这就是正宗的方氏烤玉米粒。”
  被叶弄以怕煤气中毒的借口谢绝,小芳这孩子傻了不成,竟然拿打火机烤玉米?!白松打圆场对他们说:“其实现在的地里的玉米还没成熟,想吃玉米中午可以回家让我妈做给你们吃。”
  叶弄摆手不用,指着小芳对白松笑着说:“你不用理他,这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见什么都新鲜。对了,白松我问你件事,这里那里有信号可以打手机?”
  白松指着对面的山给叶弄看,“那里,就是那个小山坡上就有信号,不过十分微弱。你想打电话可以去校长或者村长家打的。”
  叶弄不想麻烦别人,她要打的是长途给钱肯定不会要的,那么贵的话费她会不好意思,早起问了一下村头食杂店的电话,根本不让打长途,一个电话除了话筒其余的部分都被铁匣子锁起来了。
  所以她想问问那里有信号,她可以拿小芳的手机打,和他不用客气。昨晚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想起来自家的座机的电话号码了,全靠着出火车站给老佛爷打电话的潜意思想起来的,借来小芳的屁颠屁颠的奔上远山打电话去了。
  手机的方位还对着远处的高塔,也不知道那个是不是发送信号的信号塔,弄的自己跟007似的,拨通电话终于打通了,心情那个激动啊。终于找到组织了,接电话的是老妈,叶弄恨不得站在原地高唱东方红,从未感觉老妈的声音如此的春天,如此的温暖,如此的让人热泪盈眶。
  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妈妈!”
  “你谁啊?”电话那头问,要不是叶弄听了二十几年老妈的声音,真的会以为自己拨错号码了,但是这个声音绝对是自己老妈,就算她化成灰也能听出来。再有就是能叫你妈的人这个世界上暂时也只有我一人吧!
  “妈你还有别的孩子吗?还能是谁,我是叶弄啦!”刚才还是热血沸腾的打通电话,这会儿就因为这一句你谁啊热情活生生地被打击下去,直接把她抛到北极去吹风了。
  “哎呀,你个死兔崽子,我天天给你打电话也不通,老是说不在信号区,我还以为你被人拐卖了呢!后来想想,那个笨贼能拐卖你了还真是赔本了,不仅赔本了他还是瞎了眼。”
  叶弄从北极刮到外太空,拿着电话想直接关机了,让老佛爷当自己真的被拐卖了吧!
  老佛爷不管叶弄的情绪继续说道:“你说你就打一个电话回来,这些天也不往家打个电话,要不是小裴天天过来说你去农村扶贫了,我都以为你是被外星来客绑架了呢!”
  外星来客绑架?这个理由看来也只有老妈才想的出来,真佩服你的联想力。
  “我是电话没有电了,还没有带充电器出来,这里的通信信号还不好,所以我才没有打电话。”叶弄听见电话里滋滋作响,可能是这里的信号不强想长话短说。
  忽然想起老妈刚才在电话里说……电话里说……“等等,妈,你说小裴?那个小裴?”
  “还能有那个啊,你说你挺大个孩子了,连自己带回来的男朋友都不知道是哪个啊!你说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啊,你倒好去农村玩农家乐去了,对亏有小裴最近总过来陪我们老两口玩。”紧接着转头对屋里的裴启峰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不会是叶弄花钱过来陪我们玩的业余演员吧?”
  叶弄真想一失足成摔到山底下去,我哪有就那个美国时间去雇演员啊?也不想想裴启峰的出场费她能付得起吗?就不知道这个山够不够高,摔不死摔个半残就废了。叶弄被北极冰山封印的热情有上涨了起来,原来裴启峰就在自己家里,想他想的不行,恨不得直接从电话线里钻过去,可惜老妈还是煞风景地在和叶弄碎碎念道。
  叶弄对着电话小声且激动地说:“妈,你能帮我叫费启锋过来接下电话吗?”
  老佛爷不满地在电话里嘟囔了一句:“真是儿大不由娘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就没有什么话对你老妈我说?”
  娘啊,你就暂时先当我被外星来客绑架了吧,听见老妈在电话里说,那个小裴啊,叶弄找你,这孩子这点肯定随她爸爸。
  “喂,叶弄?”裴启峰不确定的问了一句,终于在今天接到她的电话了,感觉有点不真实,不真实到叶弄走之前的吵架都是那么的模糊,什么也想不起来就想听听她说话。
  叶弄听见那久别的声音,不争气地捂着嘴蹲下身,泪流满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对着自己说,咱别琼瑶了成不?
  “叶弄?你在听么?”裴启峰在电话那头问着:“怎么又哭了,哭什么?”
  “在,在,我在听。我手机没有电了,打不了电话。我想和你说我相信你的时候就没有电了……”之后叶弄呜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是听裴启峰在说话她在听,很贪婪很贪婪的听着。
  时而裴启峰问几句她回答几句。
  “恩,我没有事……这里很好……放心我会照顾自己……这里叫什么,好像叫裕太村吧……”终于再天黑的时候依依不舍的想起来小芳他们还在山下等着,要是一直等着她,自己这样会不会太无耻了点,急忙对着电话说明天再打给他。
  “哎,对了,叫我妈来吧,我要是不找她说两句,她一定会生气的。”
  裴启峰把电话递还给老佛爷,老佛爷刚想对着叶弄发火就发现电话里信号不清楚了,喂喂喂了几声也没有人答应,气的直接把电话撩了。
  因为叶弄是一边着急下山一边拿着电话打的,所以越往下走越远信号不好,说什么对方根本听不见的,看来要想打手机只能在山顶那片信号区打。
  小芳和白松见叶弄回来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在她打电话这段时间巡视一圈周围的环境,看快到晚饭时间了三人就都往回走了。
  另一方面,裴启峰告别叶弄家出来后,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秘书。小张接到电话后听闻总裁要去给一个手机号码充值,有点不解地问了一句:“总裁,这个电话机主姓名是?”
  “我也不清楚,你去查一查是不是一个叫方铭的人”裴启峰指示道。
  “哦,哦,好。”小张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看特工电影被指示行动的感觉。




[59]  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小张的秘书职业生涯里头一遭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一进到办公室有种进入美国国家情报局的感觉。
  公司最大的boss翻出所有的可以联络到一个小山村的方式,什么卫星定位什么电子地图,请问一下这个小山村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吗?是出现了UFO外星人还是发现了地下有兵马俑,难道是公司新项目的投资决策?
  “裴总,这个是你要的市医院资料。”小张秘书把文件夹递给百忙之中的裴总。
  裴启峰一手打电话一手翻着这次去扶助山村的出发时间的资料,对着电话讲到:“恩,那里冷不冷?”
  小张被雷击中了,为什么boss今天会有这么温柔的表情?怪异怪异,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
  先是让他半夜查电话号码,第二天忽然要他去掉市医院去做的扶助计划资料,现在更是诡异的对着电话煲电话粥。那个村子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军事秘密基地吗?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个总裁要找的人在那里,但是有必要费这么大的劲吗?
  之后小张一低头看见桌上放了一本名为绝密档案的文件夹正好被风吹开了几页,眼睛一不小心瞄到了几个关键字。
  原来总裁早就有计划了,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任何疑问都可以解释的通了。总裁,你心机真的很重啊!
  “小张,安排医院院长见面时什么时候?”裴启峰刚刚放下电话就急切地询问着,和叶弄分隔两地,每天只能靠着叶弄跑去山顶寻找信号时才有时间给他打电话。也许是小别胜新婚使两个人每天都很期盼这个时间,这个电话支撑着她们两个人缓解了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
  明天叶弄在当地小学忙完需要做的工作就一阵风一样的百米冲刺到小山坡上,拨通裴启峰的电话和他汇报这一天的工作,告诉他这里是个偏远宁静的小山村,有朴实善良的农民给他们做好吃的饭菜,有纯真的孩子们即使在贫苦的条件下也高高兴兴地去学习,有一个成天插科打诨的市医院医生虽然成天都在村里乱转悠却提出了很多有帮助意见建议,有一个在这里每天忙的不亦可乎回去就躺床上呼呼大睡的杂志社小编,却明天都很期盼打电话这一时刻,心里想告诉他自己有想他。
  “我还要在这里等市医院的派来的后续人马过来,之后又有的忙了。叶弄对着电话想着裴启峰述说着。
  像是新婚不久被分开的夫妇对着电话诉说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琐事,让叶弄觉的甜蜜且温馨。
  “恩,你要多多注意身体,晚上天冷要加件衣服听见没有?“裴启峰嘱咐着叶弄,她一定不会去注意这些事情,真的很怪自己那天晚上还和她吵架,没有帮她装好穿得衣服。她拿那么一小包的东西太少了,连充电器都忘了拿,现在那里你有钱都买不了东西,真是让他头一次觉得事情很难办。
  “我知道,这里学生家长的妈妈还特地给我几件厚衣服呢,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叶弄和裴启峰讨论着天气谈论着一些以前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有好几次他们还会在一起憧憬一下未来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裴启峰会对叶弄说家里的装修风格她说了算,叶弄会问裴启峰以后他们周末要去谁家多一点,如果经常去她家那么裴启峰是不是应该多学习一下打麻将?裴启峰会问叶弄以后他们的孩子叫什么好?
  总是一些很小很温馨很平凡的事情却填充给两个人见不到面的空洞。
  经常说着说着也不在意时间就说晚了,每次小芳都会在山地朝她喊:“叶弄,回家吃饭了!你再不下来等会我可不给你留着!”
  叶弄才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跟小芳往回走。脸上的甜蜜未消被小芳鄙视道:“没出息,就分开这么几天,又哭又笑的,这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没有智商的。”
  被小芳唏嘘的叶弄也不生气,随手摘下路边不知道名的花,现在在她眼里什么都是美丽的就连平日里常气她的小芳也是那么美丽,但是不表明她就不会和小芳计较。
  “嗯,想你这样的孤家寡人是理解不到我这个层次的,要不等我们回去了我把我朋友介绍给你,还是你喜欢这里的朴实民风我让白松给你物色几个好的。”叶弄知道小芳医生没有女朋友,所以开着玩笑,至于有没有男朋友嘛这个就不好说了。
  “我谢谢您了,让你老人家操心了!”小芳踢走路边不知道那里跑来的小野狗,看着像妈妈桑一样的叶弄,义正言辞拒绝道:“不需要!”
  自从叶弄和裴启峰联系上了以后自己的手机就被无限期征用成恋爱专线了,他的话费是和银行卡捆绑的,只要已没有了电话费马上自动充值,看见叶弄每天抱着电话聊到天黑,他的心也跟着碎了。
  我的电话费啊,谁来陪我!被叶弄再次鄙视,说什么小气吧啦的样子一点也不大气,阻挡她的幸福生活,总之他就是个千古罪人。
  “不需要?我朋友可都是很漂亮的哦!”叶弄忽然像想到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地猛怕了一下小芳肩膀,小芳没有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我知道了!“叶弄兴奋地直跳脚,指着小芳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叶弄,你谋杀啊!”想不到女人手劲可以这么大,他一度以为是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扇过来了呢。“干什么这么激动?你又知道什么了?”
  叶弄笑得很□很奸诈,看的小芳直发毛浑身起了起皮疙瘩后背感觉一股凉风,双手紧捂住领口。
  “叶……叶弄……你是不是中邪了?还是鬼上身?”
  “你说你不需要女朋友,是吧?”叶弄笑得很奸诈。
  小芳点头,虽然他是一个医生不相信那些鬼神论,但是现在看见叶弄一脸笑的扭曲且□的表情,十分怀疑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俯身了,我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人身安全很危机啊。
  “不需要女朋友,那男朋友需要吗?”
  小芳觉得身体内的骨架好像垮了,瞬间石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弄还装好心地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介绍个好男人,小芳往后私底下我们就以姐妹相称。”
  被握住手的小芳茫然一样看着叶弄,不知道为什么叶弄会这么兴奋,两只眼睛闪闪发亮,让他想起小时候的儿歌:“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
  岂不知道叶弄现在看小芳就是耽美狼盯上了猎物,好小子,我早怎么没有发现你呢!哎,失误失误!
  “你喜欢什么型的?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无邪气攻吧?也不像你连我都隐瞒了这么久应该是腹黑攻吧?”
  小芳终于反应过来,气的脸都黑了拔下了叶弄激动的手,“我不是,你离我远点,我们孤男寡女的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他怕他一生气把叶弄来个抛物线丢出去,老子我那点像同志!露出一脸“居然有你这样异想天开的女人”的表情。
  “哦,你原来不是小攻,小受就早说嘛,这种事情我是不会瞧不起你的。”
  一记铁砂掌超叶弄后脑勺袭来,热恋中的女人脑子都短路了吗?还是叶弄在这个荒山野地待的时间太长了,脑子发霉了。明天他一定给医院汇报状况让上层把医院最精英的脑科专家派来给叶弄看看脑子,不然裴启峰再见到叶弄是这个样子,他的后果也不容乐观。
  他们俩在村子里有住了一个星期,已经习惯了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叶弄虽然每天还是与裴启峰通话却发现他这些日子特别的操劳,电话里都是硬挺着精神在和她说话,时常会走神。叶弄知道他很忙很累,生意上的事情她是一窍不通问什么也不会对他有帮助的,所以只能早早的挂了电话说要回去吃饭,让他早早休息。
  最近小芳和那天路边的那只野狗打的火热后来发现其实不是野狗,是有主儿的,虽然女主人智商不太高人却十分善良,听白大娘说这傻丫头是个弃儿。经常打着给狗看病的借口接近英俊秀美的小芳。
  小芳异常困恼,经常向叶弄和白松抱怨,大爷我是医人的,不是兽医!
  等到了市医院大部队开车过来的时候,叶弄忽然发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就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了。感觉以前好像在那里见过他,问小芳那个人是你们医院那个科室的大夫,小芳也不说打岔岔过去了。
  叶弄每天在斗徘徊在那个人的附近,最熟悉的陌生人每天都对她点头微笑打招呼。叶弄又不敢上去问,怕人家说在那里那里见过她自己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60]  他来了


  叶弄最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貌是不经意地问:“那个,张先生我们是不是在那里见过啊?”
  是的,这位张先生就是传说中裴启峰裴总的秘书,人送外号小张。曾经给叶弄端过一杯咖啡,当时的叶弄也没太注意,只是有一点点印象现在根本对不上号。小张根据上级指示特来此地执行秘密任务特来此地的。
  在迎接市医院的车时候,小芳发现有不是医院的人询问之下才知道小张原来是被裴启峰派来的。知道了裴启峰的计划,暗叹一声这个男人太有心计了。这招都能让他想的出来。
  先是和市医院联合这个扶助计划,院长一看有人出钱支撑这个计划乐的何不拢嘴,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直接答应了要小张一起去扶助村子的事情。
  只可惜叶弄根本没有没有认出来小张是哪位,所以小张也不急着点破,终于知晓总裁那么兴师动众日夜操劳做事情是为什么了。
  “是吗,可能是我大众脸的关系吧。”本来怕她认出自己来会以为裴总也一起来了,问东问西不好回答,现在可好人家根本没有认出自己,所以根据上级指示不必让叶小姐先知道自己的身份。
  “大众脸?”小芳喷饭,这个借口也想的出来。“那个这位是我们医院新投资人的助理,来这里考察的,叶弄你以前记录的问题都可以向他反映的。”
  叶弄觉得小芳喷饭太失礼了,饭粒都喷到了小张脸上,看也没有看拿起桌上的一块布往小张脸上搽,搽到小张觉得味道不太对,一看叶弄手里拿的东西差点没有晕倒。小姐,这个是搽桌子的不是搽脸的。
  叶弄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抹布收回去。“对不起,对不起,别介意。来,多吃点!”接着又为了弥补错失使劲给他碗里夹菜。“不过,说实话我真的好想在那里见过你,你上那个小学的?”
  小芳真的服了叶弄了,明明是之前见过的人都能扯到小学同学身上去,厉害兼佩服!
  “我们年级不同应该不是同学。”小张怕叶弄在这么猜下去都能联想到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
  小芳为了帮小张解围以免他提前暴露了身份,勾到小张的肩膀装作哥俩好的样子对叶弄故作玄虚地说:“其实他和我是一届的,我们才是真正的小学同学。”
  “你当我白痴吗!”叶弄鄙视地看了小芳一眼又对小张说:“这家伙喜欢男人,你小心点!”
  气的小芳差点掀了桌子,小张的筷子也掉在了地上,白松呆滞地来回看他们最后默默低头吃饭装做若无其事。
  远处只听见小芳追逐叶弄杀猪一样的叫声,“叶弄,你给我站住,我和你说一万遍了,我不是,我不……”没等到“是”字说出口呢就被不明物体绊倒了,壮烈牺牲在地上起来浑身是土,深吸一口气都以为他被打击了谁知道下一秒举起刚才那个不明物体一根赶猪的棍子。
  “叶弄,老子我和你拼了!”比刚才更癫狂了。
  就在此后的第三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叶弄没有觉得这一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同。一早就和市医院的人一起去当地的学校,市医院的一早忙忙碌碌地给学生们检查身体,她和白松小张清理小芳之前提出来的建议,把操场上的破铜烂铁搬开减少学生在操场活动时的危险。
  就在叶弄那个小铲子清理最后那些碎砖挖啊挖的时候,发现从远处驶来一辆车,这要是在城市里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在这个全村都开拖拉机的地儿,这车实在扎眼的很。
  “来了。”小张小声嘀咕了一声。
  叶弄听见了转头看他,难道还有后续部队吗,奇怪的问“谁来了?”
  “还能有谁啊,当然就是裴启峰了,追你来了!”小芳跳出了实在受不了叶弄的白目,直截了当的告诉她。
  叶弄惊讶的丢下手里的小铲子,看着不远处的车子双手激动的捂住嘴,太他妈的感动了,头一次自己激动的想骂人,什么淑女形象她都不管不顾了。耳边响起冰山来客的那句经典台词:“阿米尔,冲!”
  叶弄起跑奔出几米后返回来,指着小张激动地说道:“你就是……你就是……小张啊!”现在才想起来这个就是裴启峰的秘书根本不是什么特助。叶弄现在脸上的表情根本不知道是笑还是哭,一时间精神错乱。她说前几天打电话裴启峰都不问她在这里怎么样了,原来这里有个无间道。
  小张翻白眼望天,说了半天自己还是小张听起来和张三李四都差不多,算了想咱们这种在人家爱情故事里跑龙套的角色,不必计较太多。
  叶弄一路狂奔奋不顾身地冲到车前面也不停下脚步,由于车还是行驶的状态在后面看热闹的医生一度认为有必要抬出担架去急救。
  小芳惊得嘴都张成了o型,这人傻了不成看见车也不停下来,你以为自己是超人蜘蛛侠还是铁臂阿童木敢去和汽车硬碰硬!
  裴启峰在车上也是一惊吓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紧急刹车听见一声刺耳的声音,还好叶弄还傻呵呵的站在远处。裴启峰看见这样才喘上一口气,关车门几步走到叶弄身边。
  叶弄激动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寻思着是不是应该来个拥抱什么的,接吻就算了吧,老外那套这里不流行还很有可能把他们有伤风化的样子做成反面教材来教育学生。抬头报之一脸甜的腻死人的微笑,谁知道裴启峰一脸冻死人的冒冷气,吓的叶弄没敢开口,这人怎么啦?
  裴启峰二话不说直接对着叶弄屁股就是一顿暴打,疼的叶弄直叫唤,这反差也太大了!
  “你怎么打人!”叶弄终于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其余的时间都在躲避中,从远处小芳他们的角度就是鸡飞狗跳。
  “你没有看见车吗?还敢往前撞,不要命了怎么地!”裴启峰刚才在车上真被叶弄吓的不轻,这会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她这么不管不顾的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我不敢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她就是一时冲动而已,看见他之前也没有打招呼这么突然的就出现在他面前,脑子都懵了。
  裴启峰把叶弄一把拉住抱在怀里,情绪稍稍缓解低头对她说道:“还敢有下次?你知道不知道你刚才真的把我吓坏了。”
  叶弄看见刚才还是暴怒的裴启峰这会儿有把她温柔的抱在怀里,也同样紧紧抱住他。
  “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叶弄虽然看见裴启峰本人了但是潜意识里还认为这是假的,这么就把一个远在家里的裴启峰从天而降的,这件事情太刺激自己的脑细胞了,刺激到现在没有办法思考,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把事情提前做出来了,担心你这不就来了。”说的简单一语带过岂不知是一周前日日夜夜的操劳才把事情都抢出来,还兴师动众的请自家老爷子出山暂时代为管理一下公司,被老爷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说他一点用都没有,自己惹女朋友生气还要他这个老子出手,要不是看叶弄是个好孩子才不管他。指派张秘书提前过来看看叶弄好不好,怕自己行程提前暴露所以也没敢让他把叶弄的衣服拿着,去商场买了几件厚衣服让随行的女医生瞒着假装是自己带的太多了借给她穿。
  叶弄笑得像个傻子,看着裴启峰除了笑还是笑。傻傻地问:“你有没有想我?”
  这不是废话吗,我要是不想你我能不远万里地追来这里来看你。这丫头听小张汇报说吃猪肉要和小芳白松抢着吃,是不是吃的太多把脑子吃坏了。算了,这才刚见面上次见面还大吵了一顿,先来点甜言蜜语吧。
  “想啊,当然想啊!”搂着叶弄的肩两人往远处走,反问叶弄,“那你有没有想我?”
  “想,很想很想。”
  裴启峰听后心里甜蜜的像和了蜜一样,很受用恨不得亲亲抱抱以解相思之苦,四周张望了一下这地段太荒凉了也没有个什么遮挡的地儿,远处一群市医院的医生在小芳的带领下都放下手里的活儿向他们虎视眈眈张望着,不能怪他们村里的娱乐节目太少,他们憋坏了。
  无奈之下裴启峰只能带着叶弄走向远处的林子里,有点早期电影迷乱的意思,没办法他太久没有见到叶弄了,但是要他在一帮人面前来场久别重逢的戏码还真做不到。
  叶弄早就忘记还有很多没有干完的工作跟着裴启峰去穿高粱地了。
  “你刚才想什么呢?不管不顾的死命往我车前跑,知不知道很危险?”裴启峰对刚才那一幕还是心有余悸。
  “我也不知道。”叶弄但是只听见一句原来听过的歌词,不记得唱的到底是我爱上一个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还是我奔向一个让我奋不顾身的人。



[61]  迷路的二人组


  “叶弄,你……”本来裴启峰想问叶弄还生不生他的气,可是话到嘴边打了个转都咽了下去说不出来了。
  叶弄有一肚子话要对他讲,讲她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根本没有理会到裴启峰的话。
  “哎,我跟你说啊,我们在这里装着熟玉米的桶都是之前给猪装饭的桶,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呢,忽然有一天让我看见了,当时差点晕过去,就因为这事让那个该死小芳笑话我整整三天!整整三天啊!”为了配合效果还用手比划出三个手指在裴启峰面前。
  “哦,叶弄,我是问你……”这次话还没有说完又被叶弄打断。
  叶弄惊讶地指着地上的花,拉裴启峰过来献宝一样的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花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但是为了配合她一脸“你快问我吧”的表情,只好虚心请教道:“这是什么花?”
  “这是!这是……”这回话说一半的是叶弄,明明前几天白大叔路过街边的时候告诉过她的,谁知道是不是刚才刺激到大脑了,现在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叫什么花来着,指着眼前的花朵焦急地看着裴启峰。
  “这个是……是……我明明就记得啊!”是什么就是想不起来,那样子看的裴启峰都替她着急,真想说它爱是什么花就是什么花吧,就算它想叫牡丹都没有问题。
  “行了,管它叫什么呢!”裴启峰阻止叶弄在把视线盯着地上那只土里土气的花,拉叶弄正视看他,这么关键的时候看什么花啊应该看他才对。
  叶弄还在纠结这个花名字的问题忽然看见裴启峰眼睛里的专注,好像在酝酿什么感情,难道他知道这是什么花?
  “弄弄,我问你,你还生我的气吗?”裴启峰认真的问。
  叶弄想了想说道:“一开始我很生气,现在是没有了。保不准你那天再发一次疯再来一次旧事重提,那我就……”还没等叶弄说完,裴启峰就捂住叶弄的嘴,保证说:“没有,绝对没有下次了!你这次原谅我了吗?”
  自从这两个人通上话就很少涉及这个雷区,不是裴启峰怕说而是他怕在电话里解释不清楚。
  “我当时看见照片就疯了,真的,你不信随便问别的男人试试,看谁能受的了自己女朋友和别人搂搂抱抱的。”
  “谁搂搂抱抱了!我哪里是搂搂抱抱,我就是距离近了点。”叶弄觉得搂搂抱抱这词太难听了,好像红杏出墙的妻子被抓到一样,性质跟自己的根本不同。
  “哦,是距离是近了点,但是你们表情太暧昧了。”裴启峰主要是因为她当时那个表情生气的,一看照片上那套衣服就知道是那天在叶弄公寓楼下看见她们俩一起出现穿的。该死的还是叶弄那天喝多了。“我吃醋,吃醋不行吗!”
  这个世界上叶弄还是第一次看见别人这么大大方方承认吃醋的。忙点点头说:“可以,可以。”
  “这是爱你的表现,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就是觉得那天的你好吓人,我被你吓的半死才是真的,你懂不懂?”尽管叶弄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听见那个爱字还是很受用的。
  裴启峰想起叶弄那天摔在地上实在不轻,提起叶弄的胳膊捋袖子就要检查伤势,“我看看。”也不想想这都过了多少天了,早就消了。
  叶弄发现手顺势打了裴启峰胳膊一下子当做扯平了。“看什么啊,早就没有了,等你老人家再来看,别说是黄花菜就算黄花菜它闺女都凉了。“
  “再也不会了,真的。”裴启峰说不出什么保证来,他不太相信嘴说出了诺言,只能用以后的行动来表示。
  “恩,好,看你现在的诚意了。”叶弄存心有意要为难。
  裴启峰心领神会将叶弄拉近趁着月光低头吻了下去,叶弄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坏了,也没有挣扎。月光下叶弄被吻得意乱情迷的,到最后成迷茫的样子看的裴启峰都要乱了。
  坚持,坚持!淡定,淡定!
  分开叶弄两人手牵手徒步的走着,谈论着过去现在和将来,说着一些不找边际的话。
  叶弄先问裴启峰:“你说我们以后结婚后,会不会看着对方都没有感觉了?”
  “不会。”裴启峰把自己的外套脱掉给叶弄穿,村里不必成了入了夜都很冷。“等到那时候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叶弄想到了生离死别,生离他们经历过了现在重聚到了一起,那死别呢?叶弄再问:“你说我们两个谁会先离开谁?”
  裴启峰轻轻拍了叶弄一下,唯物主义的他都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乌鸦嘴。
  “就不能想点好的?”
  “你说是我先离开你,你受不了?还是我先离开你,你会受不了?”叶弄想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觉得自己都会受不了,不敢去想只好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我们可以死在一起。”裴启峰不愿意说着事,他觉得自己和叶弄的美好生活还没有开始呢,怎么就让她一上来就弄没有了。
  叶弄觉得他是在敷衍了事讪讪地道:“骗人,除非是煤气中毒。”不想回答就不要勉强说嘛,这是个什么答案,她问他离开了自己会不会受不了,整个什么死在一起的答案多么有悬念啊!
  裴启峰知道她生气了,怕再气出个所以然来,哄了好一会儿才是这位叶大小姐消了气。赶了一天多的路实在有些疲惫,天色渐晚带着她原路返回,有点记不清回去的路了。
  “叶弄,我们回去吧。你知道怎么走吗?”这句话说的心里很虚。
  “啊?我想想啊!”这么一想裴启峰就知道完了,这一想就和刚才地上那朵花一样的结果,根本就是忘记了。
  “好像是往右走吧!”叶弄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怕裴启峰埋怨她都在这里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路,为了保住面子豁出去了一说。
  “是吗?”裴启峰疑问道:“我怎么觉得是往左拐。”
  得!两人光记得重温旧情了,不记得回去的路!




[62]  求婚大作战


  两人就在迷茫之中摸索来时的路,叶弄看天是越来越黑心里不由得有些晃晃的,紧紧拉近裴启峰在他的手臂环绕之下。
  叶弄担心地问道:“我们真要走出去吗?”显然她脑中的小剧场已经幻想他们在暴风雪的沙漠无人区,一阵阵寒风袭来,我们都要困死在这里吗?电影电视剧里经常演的浪漫且夸张的场景,两个人在风雪中相互依偎,说下山盟海誓的誓言,他们从此不再分离。
  叶弄眼冒小红心的看着身边的裴启峰很期待他说些很有感觉的话,什么宝贝你是我的唯一啊,我今生今世只爱你一个人之类的。刚想到这里裴启峰就浇了她一盆凉水,从容不迫的掏出手机打给小张。“恩,对,我也不太清楚这是哪里,周围全是农作物,你开车来吧!”
  哦,对哦。叶弄才想起来他要有这个便捷的通讯工具。虽然自己久住深山老林忘记了这一点,但是裴启峰也太不浪漫了点吧!
  有时候叶弄觉得自己也是很小女人的,她需要一些小浪漫小惊喜,哪怕是小惊险呢!
  第二日叶弄早上站在白松家门前洗漱,手拿着刷牙缸满嘴泡沫地想自己的爱情生活是不是太缺少浪漫了?还是自己和裴启峰已经习惯了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昨天的小别胜新婚感觉很好很甜蜜,但是为什么他们在庄稼地里迷路的那一段都没有按照她心中的小剧本来进行演出呢?
  “小芳,我问你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不会像电视剧一样?”
  小芳装作资深恋爱专家一样,一口否决地说道:“当然不可能,爱情都高于连续剧的。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情节都会按照电视剧里来,万一要是武打片怎么办?”
  “我还鬼片人鬼情未了呢!”
  和市医院的医生工作了一上午,中午午休的时候看见裴启峰来接她。
  她脑中还在幻想她的小剧场,而且不断冒着新的脚本,要是午餐两个人他车上单独吃该多好啊!
  可惜裴启峰只是让她站在原地等他,先独自一人和所有的医护工作人员打了个照面。颇有领导巡视基层工作的意思,
  午饭也是在学校一间废弃的教室临时改装成餐厅吃的,叶弄看裴启峰的眼神颇为幽怨,我浪漫的小脚本啊!害的裴启峰认为叶弄是没有吃饱,一个劲儿地问她,吃没吃饱要不要再来一点?
  叶弄嘟着嘴不说话,看着裴启峰和小张像微服私访一样视察他们工作,市医院的女医生都朝着她挤眉弄眼的,搞的她有苦说不出。
  终于熬到下班,叶弄下定决心自己给自己创造机会,大不了她带裴启峰去常打电话的那个小山坡,把他搁在月光之下对他述说一番柔情,除非他是石头还不浪漫保持冷静的思维。我就不信他能不动心,我的小剧场一定要按照脚本进行!伟大领袖教育我们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偏要尝尝自己的梨是什么味道。
  总之她偏要闹腾出一点恋爱浪漫的场面!今天中午看见小芳骑着自行车驮着女医生在操场上溜圈,眼泪都湿润的盈眶,感动的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说办就办,把裴启峰口袋里的手机放在自己包包里,在草稿纸上画出自己和裴启峰在浪漫的月光下相互依偎,连底下双方各自的心里台词都设计好了。
  “叶弄,下班了,出来啊!”小芳叫着叶弄一起回去。
  “来了。”走到小芳面前和他小声说道:“我要和裴启峰去那边转转,你们回去先吃吧,不用等我。”
  小芳看她一脸神秘觉得不对劲,挡住门道:“不是,刚才裴启峰说让你把他西装外套口袋里的东西给他拿出去。”
  东西?什么东西啊,除了手机她没有看见其余的东西啊!叶弄终于在里面的兜里发现一个扁扁的盒子,这是什么?
  “哦,他说他在村西的老槐树下等你,你把东西带给他就好,我先走了啊!”说完小芳就跑了。
  叶弄迷惑着拿着小盒往老槐树的方向走,一路上正赶上农民下工往回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人手一枝花,虽然都是野花都是与他们扛着锄头的形象还真不太符合。
  “叶弄啊,这花给你好不好?”白大叔领头把他们手上的花献给叶弄。
  “啊,好,谢谢啊!”叶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接了白大叔的花,其余大叔大爷的话都献给她,被一帮大爷大叔献花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这事有点不太对吧,这地方的野花都长得不一样,怎么她手里的都是粉色的小花。“这个大叔,这花是?”
  “你是不是有事啊,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们先回去吃饭了啊!”一群大叔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不是一般的诡异。
  等她来到地方,看见裴启峰面朝槐树背对着她。这家伙连背影也这么迷人,没天理啊!夕阳西下他好像融入那样美丽的景致中,惹的叶弄不敢去叫他怕破坏了着的一切。
  裴启峰先转过身来,深呼吸一口叫唤着她。
  “叶弄到这里来!”裴启峰拉叶弄到自己身边,单膝跪地牵着叶弄的一只手。“叶弄小姐,请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我?”
  叶弄脑中一片空白,这也太突然了吧!都不按照脚本来的,但是心里有一股喜极而泣的冲动,双手捂着脸哽咽的不行,想起他们头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也是单膝跪地。
  裴启峰感觉这短短的几秒钟过的很长很长,看见叶弄在哭也不敢站起来安慰,他等着她答应。
  看着叶弄傻傻的看着他也不说话,接着说道:“我爱你,叶弄,我想和你相依相伴的共度此生。在我眼里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但你也是我眼里最特别的人,我喜欢深深的探究你高兴的情绪,研究你发呆时候的表情。我来之前想好多怎么样和你求婚的话,写了很多求婚时候要对你说的词语,可是我现在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求婚耶!一时之间叶弄脑袋空白了,刚才还纠结小剧场的场景,现在这样发展太快了吧!
  叶弄哽咽地说:“傻瓜,哪有你这样的,求婚连个戒指也没有,也没有花,更没有浪漫的烛光晚餐。”她曾经以为自己以后不会再找到那个所谓的灵魂伴侣,也许会把剩下的大半部分时间慢慢的消磨在一场又一场的相亲宴中,或者想想年岁日渐正高的父母找个看着顺眼的男人嫁了,但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遇到自己的那个人,喝到属于自己的那杯茶。
  裴启峰指着她手里的野花,其实他早就在来之前就策划了一系列的方案,但是由于条件的不允许,只好一切从简。




[63]  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叶弄看着手里的小粉花哭笑不得地说:“这花是野花啊!还有戒指呢?”
  他是不是没有听过那首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失策!失策!谁见过拿野花一群农民伯伯献花帮忙别人求婚的人吗?
  “你没有打开那个盒子?”裴启峰惊讶地问道。
  她的确是想打开啊!可是她也不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再说她虽然有好奇心,但是也知道别人的东西不是随便可以打开看的。
  裴启峰从叶弄兜里掏出那个盒子,里面是一对款式简单的对戒。情真意切地说:“叶弄叶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与我共度此生吗?”
  叶弄茫然,这个来的太直接了,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她要的钻戒来了,她感受到温暖的风吹向她的心。
  “我很笨,丢三落四的。”叶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数落自己的缺点,就好像去商场买东西,售货员都是一味的夸自己卖的东西有多好,她却在说自己的缺点。她怕裴启峰后悔,她怕自己被退货。
  “我喜欢的单纯,我想要在你旁边提醒你落下的事。”他想要照顾她今生今世。
  “我长得很一般,也许在你身边也不能帮助你的事业。”很多泡沫剧都是这样演的,她要先说明白讲清楚,她不想以后为这些不是理由的理由伤神。
  “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裴启峰站起抱住叶弄又道:“笑话,我要是连自己的事业都搞不定要你帮忙,我还要不要活了?”
  “我还……”叶弄想不出了还有什么借口,太多缺点了,她怕说的太多裴启峰以为她不想嫁说不娶了。那样是不是有点得不偿失?
  “不管你有什么缺点,我都会包容你,同时也请你包容我,好吗?”再次拿出戒指,放在她的眼前等待答案。
  叶弄不知道别的女人在求婚那一刻有什么想法,她不是不想答应,而是脑中闪过了很多他们在一起的情节。就在她刚想点头的那一刻,两人的四面八方都围观了许多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父老乡亲们在一边旁若无人镇定的议论,叶弄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叶弄不知道其实全村子的人都知道裴启峰今天要向她求婚,村里人晚上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很单调的晚上一听说他们在老槐树下求婚,像赶集一样跑去凑热闹了。还有市医院那些医生们,自动分成两队,女的大声对他们喊着:“叶弄,say yes!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剩下的人以小芳作为捣乱代表冲他们喊:“叶弄,别答应,我们院里有许多英年才俊呢!我给你介绍啊,你这么年轻一定要想开啊!”
  叶弄看着他们缓解了内心波动的情绪,她知道她不再需要玉镯钻戒这些东西,她要的是裴启峰这个人。对着身边这个要携手走完余生的人点点头,再次喜极而泣地答应:“我愿意!”
  女医生和村民们万众齐欢呼:“耶!”
  男医生挨个装着心碎状,哀叹道:“哎,又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要迈入欧巴桑行列了!怎么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呢!”
  那个夜晚特别的热闹,后来村长认为他们是在这里求婚的会给村里带来喜气,这等喜事一定要欢庆一番,和小张拿出来水酒和烤全羊,欢庆叶弄他们两个人要结婚的喜事。
  做完这个扶助计划之后,叶弄和裴启峰回到城里就忙坏了。
  双方父母要安排见面,由于裴家怎么地也是生意人有很多宾客要邀请,名单让叶弄看着眼花缭乱,还要去给她所有人的亲朋好友发礼单。
  脚都跑出水泡了!
  老佛爷又说礼金可以简单少一点毕竟他们不是卖女儿,但是他们要住哪里作为新房呢?
  因为两个人太快要结婚,一时间还没有定出来哪里作为新房子,最后合计在裴启峰的那里住。等以后再买一个房子还要再搬一次!
  一系列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让叶弄一度觉得结婚太麻烦了。看见陈蓉蓉挑的婚礼请帖,问她是要这种带蕾丝花边的还是要那种镶金线的?
  这种东西不都是一样的吗?她从来不知道连一个小小的请帖也可以花样百出!
  还有婚纱的款式,西林椿一听她说要结婚了,专程请了意大利设计师量身打造,之后丢下一句婚前不要多吃保持好身材!
  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的,还不让多吃点补充力量,还让不让人活了?
  曾经跟准新郎抱怨了一声说,结婚真麻烦,还是不接的好!气的裴启峰差点将她大卸八块,让她再也不许胡说!
  说道最令她抑郁的就是拍结婚照,两人的合照照的都很顺利。
  等到新娘独自一人的写真时,她快要大暴走了,竟然让她穿着四五米长的婚纱跳高!这个动作还是一开始最简单的一组,等到摄影师让她做出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转头时,她做了无数次,脖子都快成麻花了,还是达不到要求。
  累到最后脑子短路地问摄影师:“你会不会电脑ps?你把我的头照下了,随便找一组婚纱照,把我的头换上好不好?”
  被摄影师鄙视了,听说多年之后她这句话一直广为流传。
  等到真正结婚的那天,叶弄坐在床上等着裴启峰来接。他们这里有个规矩,结婚之钱男女双方都不可以见面的。她和裴启峰除了照婚纱照的那几天里有见面的时间,其他的时候又回到了地下党半夜打电话的状态。
  陈蓉蓉第一次当伴娘兴奋的过头了,带着西林椿瞎闹,看见裴启峰带着裴光远站在门口,一计上心头。
  想门神挡住门口指着裴启峰面,挑眉对着裴光远说道:“新郎晚上要入洞房,这一千个仰卧起坐你这个伴郎来代替吧!”
  裴光远汗颜,这小姐把这一千个仰卧起坐也说得风淡云轻了吧?!没有办法,怨恨的瞪了陈蓉蓉一眼,你给我等着!脱西装捋袖子地做了起来,一旁的陈蓉蓉拍着裴启峰的肩膀,嘱咐地说道:“以后你小子可要好好对待我朋友,叶弄这丫头可不是你说欺负就能欺负的!要是我听她说什么,你别看你是什么总裁,我收拾人可绝不手软!”
  “我一定会对她好的。”他怎么会欺负他这个未来的老婆大人,疼她爱她都来不及呢!
  西林椿挤了过来,鄙视地看了陈蓉蓉一眼,刚才是谁说要好好考验难为一下新郎来的?她倒是前线临时变卦了,这要是抗战期间就是一逃兵!
  拨开泪眼模糊的陈蓉蓉,奸笑说道:“来,未来的准新郎,我可要以过来人的身份考考你!”
  笑的看着裴启峰心里都哆嗦了,想不到西林椿竟然是叶弄大学校友最好的朋友之一,以前没认识叶弄的时候就听闻过这个西林椿不好惹。她老公就是商界最出名的闻人,能把闻人气到住院的这世上也就只有她一个!
  “我和你说啊,这两个人结婚后,夫妻生活是很重要的,我倒要考考你是不是一个有情趣的人。这样我也不难为你了,给大伙儿讲十个黄色笑话吧!”
  十个?别说十个了,他一个都讲不出来,本来想求助于裴光远,只看他现在都自身难保气喘吁吁的了。
  “闻夫人,你看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换一个别的来考?”裴启峰终于明白叶弄的说不想结婚的感受了。不是真的不结婚,而是困难太多迫使他想当土匪头子劫新娘直接入洞房!
  西林椿笑着摆摆手,大庭广众之下逼着裴启峰讲荤段子。“NO!NO!NO!一个也不等少哦!”
  叶弄在门口看见裴启峰窘迫的样子也笑趴下了!老佛爷昨天晚上和她说了,这个下马威是一定不能少的。




[64]  噔~噔!噔~


  到最后十个黄色笑话还是在小芳的帮助下从手机里搜索出来的,还要让裴启峰大声地念出来。逗得现场人士们笑的何不拢嘴,原来裴启峰也有被人暗算的一天。
  最后再裴启峰认为可以顺利通关的时候,西林椿和陈蓉蓉联手使出了最后得杀手锏,要用二十种各国语言对着叶弄来表达我爱你着三个字。
  就因为二十种比较多,所以可以先给他一点点的福利,单膝跪着面对着美娇娘叶弄说,表情还要到位。
  考验他的时刻到了,因为这个题目就是他未来的岳母亲自出的题。老佛爷说了礼金可以不要,但是二十种语言的我爱你一定要对着叶弄说出来。如果中间有一点没有瞒住她的意思,那这个婚就不结了!
  当裴启峰进到叶弄家里的闺房,看见叶弄坐在床上等他的模样,觉得一切折磨都值了。唐三藏师徒四人去西天取经还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呢,更何况他了。先来了一句英语:“I LOVE YOU,叶弄 。”
  陈蓉蓉西林椿带头,众人起哄地:“啊?你说什么,大声点,我们听不见啊!”
  裴启峰灵机一动做了一个手语我爱你的手势,被大家呛声,这个也算啊?裴光远出来帮着哥哥打圆场道:“怎么不算,难道这个不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它代表无声的爱!你们懂什么?”
  “好了,好了,算你过关,这才是第二种哦!”陈蓉蓉计较的不是哑语的手势,而是裴光远的圆场说辞。
  叶弄心里鄙视这帮姐妹们,你们是诚心想让我嫁不出去是吧?可惜老佛爷昨夜有圣旨,不许帮忙,要给未来姑爷一个下马威。
  裴启峰勉强说了五种各国的‘我爱你’,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国家的语言来表述我爱你这三个字。
  周围的男士一看裴启峰这个样子马上闹了起来,威胁说要是现在不马上说,他们就要劫新娘。
  最后裴启峰在众人逼迫威胁之下,对着叶弄说了很多中文的我爱你,听的叶弄心里像是滴了蜜一样,一副甜蜜的模样遭到众人鄙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叶弄……”没完没了的我爱你这三个字从裴启峰嘴里说出来,直到最后听的在场观众肉麻了为止。像魔音穿耳一样的我爱你听的大家耳朵都嗡嗡了,老佛爷也有点受不了,怕是耽误了吉时指派手下小将陈蓉蓉上场。
  陈蓉蓉也是受不了折磨,拍了叶弄一下,一脸便秘的表情摆摆手道:“叶弄,你快点上车吧!在这样下去我们等会就不用去喝喜酒了。”
  全都吐了,全都麻酥酥了!
  叶弄听上了瘾,看着裴启峰跪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有酸有甜。昨晚姐妹陪着自己开她最后一个单身派对,说了许多这么多年来肝胆相照的话,早上妈妈给她做饭,按照俗例要亲自为她吃饭,看见爸爸妈妈的样子叶弄含着眼泪把饭吃完。
  到最后眼泪模糊,老爸还的递来纸巾给她搽眼泪,开玩笑地说:“千万别哭,不然等会妆花了,还要再花一份钱。”
  女人出嫁的心情就是要和过去的一切挥手告别,这是她另一段人生的开始,此次以后她就要和眼前这个男人一起生活携手走到最后。
  西林椿在他们后面催促道:“好了,好了,快点把喜钱给我这些伴娘,你就可以抱着美人上车了。”
  裴光远把准备好的礼钱掏了出来被陈蓉蓉一手抢了过来,像是妓院收了黄金的老鸨,吐着吐沫点钱,摆手示意他们说:“好了,好了。可以,抱上车了!孩儿们我们也跟着走,等咱们吃饱了喝足了再去闹洞房!”
  叶弄这帮损友早就已经联合起来了,就连后加入的小芳也兴致勃勃地对着大门口高喊一声:“起轿,走咯!”
  叶家今天嫁女儿,在单元的门口大挂一串鞭炮,裴启峰来了一个新娘抱,起身抱叶弄下楼到了婚车前。
  “哎呀,裴总,你这车也太豪华了吧!问一下等会它开到巷子口转角的地方,它可以像变形金刚一样变型转弯吗?”看见门口停的婚车简直一愣,西林椿觉得这加长的车子简直不像话嘛!
  小芳给新人开车门,对着裴光远脱线地说道:“好像黑手党办葬礼用的灵车哦!”
  裴光远差点翻白眼,心里想说:“你们医生讲话都这么直接的吗?”
  立刻遭到老佛爷的一顿暴捶,打的小芳抱头鼠窜。“你个死孩子,你个乌鸦嘴,快点给我吐三口!”
  众人朝着他故意吐口水,小芳委屈地想哭,明明就是有人误导他嘛,郁闷地看了笑的花枝招展地西林椿。和叶弄一类型的女人,惹不得的!
  陈蓉蓉和西林椿商量后一致决定,他们要和这对新人一起上婚车,美名其曰:“这样好!人多闹一闹就没有那么晦气了!”
  叶弄这个新娘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指着两个损友说道:“嘿,你们今天罩子给我放亮一点,老娘我今天结婚。我看谁敢上来!”
  大有谁敢上来就宰了他的架势,裴启峰看着叶弄一副小妻子的样子,低笑道:“老婆,注意淑女形象,让他们上车,等会有他们好受的。”
  看看,看看,现在就是一家人了,外敌面前一致对外!
  叶弄由父亲牵着进来礼堂,叶恒东将叶弄的手交给裴启峰。
  裴启峰低声说了句,“谢谢。”
  叶恒东听后百感交集,自己含辛茹苦养的女儿交到另一个男人的手里,那感觉一时之间还真说不上来。
  “谢谢?谢谢就完了?”叶爸开玩笑地问道。
  裴启峰牵着叶弄对叶爸爸郑重其事地说道:“爸爸,你放心,我会照顾叶弄一生一世。”
  两个男人眼神彼此之间交换着承诺。
  在婚礼司仪宣布完礼成之后,叶弄要和裴启峰相拥在一起。这个时候坐在下面的裴光远和陈蓉蓉早就联合了起来,一直拿手里的汤匙敲着高脚杯,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蛊惑着众人喊道:“来来来,大家一起敲啊!叮咚声不断,他们就不可以放开,要一直在抱一起啊!”
  宴会上的一帮年轻人爱闹,一直敲个不停,到裴启峰和叶弄抱到最后连在座的长辈也感动了,拍着手一起鼓掌制造声音。让他们抱着不放开,叶弄耳边听着传来的掌声,在裴启峰的怀里感动的落泪。
  婚礼开始先是放了一段新郎新娘小时候的录像及一些照片,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然后到今天成家立业,双方的父母感动的有点潸然泪下。叶弄和裴启峰给双方父母敬茶,跪到老佛爷那里颇为搞笑。老佛爷先是喝了一口茶,之后掏出红包打赏。客串司仪的陈蓉蓉问新人有什么感觉,要拿着这钱干什么?
  叶弄煞有介事地说:“多谢老佛爷赏!”
  裴启峰也配合地做了一个谢主隆恩的叩首,对着客串主持人的麦克风说道:“我们打算回家买个表框把钱镶起来纪念。”
  到了婚宴新娘敬酒的现场西林椿拆了解到裴启峰的报复心理有多重,因为叶弄酒量很一般,虽然她们这些死党表面上是整叶弄,心里还是硬挺她的。
  关键的时刻到了,最纯正的友谊是什么?答:酒精考验!
  替叶弄当酒的大任就交到西林椿的肩上,裴启峰婚礼预备的酒怎么可能差嘛!都是好酒,中国人还有个习惯就是婚庆场合都喜欢灌酒,要不然会显得很奇怪,你见过云南泼水节不泼水的吗?
  没有吧!没有就喝吧。最后导致西林椿酩酊大醉,叶弄和裴启峰成功逃过此劫。
  裴启峰到最后在众人的热烈欢呼下,搂着向大家飞吻的叶弄步入洞房。




[65]  团团圆圆大结局


  一帮喝高了的红男绿女怎么肯轻易放过这小俩口,拦在门口齐声嚷嚷道:“闹洞房!闹洞房!”
  裴启峰给小张使眼色,收到命令之后只见一层人肉墙把这些人阻挡下来,
  当陈蓉蓉排除万难挤过来给叶弄手里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时,两姐妹抱着西林椿哭红了双眼。
  “叶弄,你好好拿着,这是姐妹们的一片心意!”
  西林椿叮嘱叶弄,有人欺负她就报她的名号,直接派人去解决他。
  叶弄逐一点头,之后坐上车和裴启峰奔向美好幸福的新生活。
  回到新房,裴启峰迫不及待地脱衣服,脱完自己的脱别人的。耍流氓,你也太急躁了吧!
  叶弄抵住裴启峰的狼爪,誓死不从道:“老公,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要作甚?”
  “老婆,这还用问吗?洞房!你没听过春宵一刻值千金?亏你还是杂志社的呢!”
  叶弄郁结,之后裴启峰张开手臂一个熊抱,华华丽丽地把她推到了。额,扑倒,扑倒!
  总体来说裴启峰和叶弄的婚后生活还是很和谐的,要说是公主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也不为过。
  叶弄有点傻大姐的性格特别受老婆婆待见,没事经常往他们新婚小房跑。今天带去购物台推荐的新面膜,明天给他们送去电视美食节目教的鸡汤,弄的叶弄很是不好意思。话说她所有认识妈妈辈的人物要数她婆婆最好了,经常给自己家送东西,不像自己妈有事没事就召唤他们回去打麻将剥削自己老公的血汗钱,四圈下来老佛爷挣出了一个月上街买菜钱,眼角皱纹乐的像朵菊花。
  老婆婆一个劲地往他们这里送,他们周末回去娘家腐败一把,直接把钱贡献给了老佛爷。感情他们俩就是一洗黑钱的!不行,这样不行,后来叶弄想了一招,在某次聚会喝茶的时候正式把老妈推荐给老婆婆,本来叶弄的意思是让秀外慧中的婆婆进化一下老妈的心灵。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现在她两个妈妈义结金兰都成twins组合了,天天换地方k歌打麻将的,一帮老太太的生活比谁都滋润。弄的两位爸爸头疼不已,天天跟着自己老婆去k歌打麻将,那滋味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唯一因祸得福的就属叶弄和裴启峰了,没有人打扰的周末,闲着也是闲着,还能干什么—-造人计划呗!
  就在某次家庭卡拉ok大赛上,老佛爷力邀裴启峰上台唱一首歌,叶弄在下面手打着节拍听着歌,心里还暗暗赞叹老公的歌艺真好的时候,突然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呕!”抱着垃圾桶吐了个四脚朝天。
  本来裴启峰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会事,下台关心的看了一下叶弄,没有吐什么实质的东西,好像就是水。还以为叶弄在和他闹,打趣道:“老婆,给个面子,我唱的没有那么糟吧?”
  两位有经验的妈妈看见叶弄这样子,心里就知道这么一会事了,双手激动的贴在一起。
  “亲家母!”老佛爷激动地大叫。
  “哎,我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啊?”眼睛都冒金星了,叶弄瞄了一眼。晕!婆婆你现在眼睛好像小甜甜,一闪一闪亮晶晶。
  只有裴启峰还傻乎乎地不明白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啦?搂着叶弄疑惑地看着她们忙忙活活地乱翻东西。
  裴母上前打了自己的儿子,她还以为他们小年轻的都不会这么早要孩子,想不到啊想不到!“哎呀,我的傻儿子,你都快要当爸爸了,怎么还是晕晕乎乎的?”
  激动地握住叶弄的手,好媳妇啊,我当初果然没有看走眼!
  “弄弄,你听见没有,我要当爸爸了!”裴启峰兴奋的想亲叶弄,看见一家人都在实在不好意思,只能使劲地抱着叶弄拥入怀中。
  爸爸?爸爸!
  叶弄感觉自己脑袋有点短路,老公要当爸爸了,那我就是妈妈啦?食指疑惑地指着自己,怎么也没有人告诉她一声!
  之后就是全家总动员了,七大姑八大姨地来交叶弄育儿经,认识他们夫妇的人都来恭喜送玩具。
  这孩子都没有出生,玩具就占了半个屋子,这是不是太夸张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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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公,我感觉好快啊!”怀孕六个月的叶弄挺着肚子,身子靠在裴启峰的怀里。
  “快?什么好快!”裴启峰最近老是不想上班,天天在家陪着叶弄,幻想着他们的孩子要是出生后应该是个什么样子?长的像她还是像他?
  “我们进展的太快了!”想一想好像就是一下子被裴启峰定下来的事情。
  这个小没良心的叶弄,孩子都快生了还说进展太快,他还嫌慢呢!
  “我恨不得我们俩一夜之间到白头呢!还敢说快,来,亲亲,补偿我一下。”说罢就要去亲,那个那个是哪个教导我们来着,下手要快,要稳,要狠!
  说亲就亲,决不能含糊。
  叶弄笑着去躲闪,这个算不算那种恶心人的韩剧里面所说的幸福?
  幸福,那是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