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5-27

菊子: 美女当自强 46-完

  四十六章

  其实凭心而论,如果卫紫按照魏华靖的安排留在酒店度假,会很惬意。在这里,你所能想象到的享受应有尽有,据魏华靖的说法,这里还非常安全。
  或许有人认为赌城是纸醉金迷的,也是罪恶的,是罪犯藏匿的天堂,其实不然,据说有很多潜逃多年的罪犯,一进赌城就落网了。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保全系统,因为赌场要想保持长久不衰,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赌客们的安全问题——那些一掷千金的赌客,是这里的上帝。
  在酒店里吃了个早午饭,又按照魏华靖的提议去SPA沙龙做了个香薰按摩,接下来绕着酒店里的人工湖散了会儿步,经过昨天紧张的一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又回来了。
  或许别人觉得这样是享受,但卫紫却觉得她已经无法忍受。她来这里本来是参加培训,结果因为一念之仁就把自己沦落成了行李,她已决定要改变被寄存的命运。
  然而很快,卫紫就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打开钱包,发现现金少了很多,多了一张借条,后面还有刚劲有力的落款:魏华靖!天,他除了是赌徒加骗子,居然还兼职小偷!
  剩下的这些现金,用来付小费都不宽裕,而她又没有信用卡之类的东西,这下怎么买回P城的机票?(很久以后,卫紫才知道酒店还给大客户提供忘返机票,但这一点,魏华靖显然“忘记”告诉卫紫了)。
  百无聊赖地在酒店里过了几天,卫紫完全没有了玩乐的兴趣。那些热闹的酒吧,那些精彩的表演,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那包括高尔夫球在内的各种运动项目,对她而言都毫无吸引力了。就在不久前的整整一个月,她都能乖乖待在酒店度日,那时甚至没有这么多的娱乐项目,可这次她就是整日心里长草一般,怎么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这天卫紫心烦意乱地在酒店闲晃,不知不觉又逛到了赌场区,她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跨进了赌场的大门。先是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赌桌旁边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的人们,卫紫有些胆怯,当发牌员微笑着问她是否要玩时更是羞红了面颊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一排排机器的旁边时,卫紫停住了脚步。此刻在她旁边玩的是几个六七十岁模样的老头,不远处还有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大的老太太,都叮叮当当地玩的很开心。
  卫紫走到他们旁边的一个空机器旁边,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玩。左右看了一下,碰巧旁边的一个白人老头儿结束了游戏的样子,看到卫紫一脸迷茫的样子,热情问道:“年轻的女士,需要帮助吗?”
  “嗯,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怎么玩?”
  对方显然很乐意帮忙,卫紫按照他的指点投币、按键,看着闪烁的屏幕,正想努力记住具体操作步骤时,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卫紫险些被吓一大跳。
  “哦,上帝。”老头儿瞪大双眼,似乎感到不可置信,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再回头看卫紫的时候兴奋得眼圈都红了,脸上松弛的肌肉都开始颤抖,他大喊:“我今天是不是碰见了幸运女神?!”
  卫紫被告知自己赢了一大笔钱,而她的赌金只有一枚硬币。一下子,卫紫理解了赌徒们的心情,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疯狂——财富从天而降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嗯,这些钱应该够买回P城的机票了吧。”卫紫还没弄明白到底赢了多少钱,她希望自己愿望能够达成。老头儿用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姑娘,你能用它周游世界了!”接着他吐字清晰地慢慢说了一串数字,当卫紫努力转动脑筋把它们换算成中文时,她彻底晕菜了。
  老头儿异常兴奋,他像一个孩子似的上蹿下跳,陪着卫紫跑东跑西办理手续,当赢的钱被赌场换算成支票交卫紫时,她想向老头表达一下谢意,分给他一部分,遭到对方坚决的拒绝:“美丽的女士,是你让我见识到了奇迹发生那刻,这是我一生的财富,我非常感谢你。”接着便告辞了。
  直到坐在回P城的飞机上,卫紫还如同做梦一般,回想起那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如果他不是蓝眼睛高鼻梁,卫紫甚至怀疑他是专门来帮助她的老神仙,就像神笔马良遇到的那个一样。
  有了钱,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顺利了,卫紫已经将李贝贝的住址制成卡片随身携带,出了机场直接交给出租车司机,她就被带回了P城李家。下车之后卫紫见车库大开着,李贝贝的车停在里面,旁边另外还有一辆车,心头忽然一阵猛跳,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脸上:“难道他也回来了?”
  忐忑着走到门口,当卫紫犹豫着是敲门还是用手中钥匙开门时,门里传来了一串的声音,是李贝贝,她在同什么人争吵似的,因为卫紫从来没听过她用这么高的嗓音说话。
  “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赖在我这里也没用!”
  “这里你爱待就待吧,反正我要出门了!”
  “你个无赖!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李贝贝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尖叫了起来。
  卫紫想也不想,立刻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这一下,屋子里的三人同时都愣住了。
  “阿紫,你怎么回来了?”被人扯住袖子的李贝贝最先反应过来。
  另外一个人没有开口,行动却比她快多了,立刻放开手,几个箭步就来到门口,下一秒钟,卫紫已经被他攥住肩膀:“蠢女人,你死哪儿去了!”
  天哪,居然是任南华!她的美国之行怎么这么热闹?
  李贝贝也跟上前来:“任南华你个野蛮人,赶紧放开阿紫,没见她都快被你晃零散了吗?有话进来好好说。”
  卫紫此刻心情十分复杂,面对任南华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捡了最关心的一件事问道:“你没事了吧,那个马主任有没有再为难你?”这可以说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人的一次了,居然害他这么高傲的人被警察带走,又因为后来自身难保,她连个问候的话都没来得及对他讲。
  “别提那个该死的马主任,我问你,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还偷偷地跑来美国?!”任南华大声质问。
  “我,”卫紫本来想脱口而出说自己联系他了,想到接电话的任母那清冷的声音,心想人家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何必弄得因她而产生什么误会,当下改口道:“我忘了。”
  抬头看喷火暴龙已经开始红了眼睛,露出发飙的前兆,卫紫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闭上眼睛等了许久,直到提起的心脏因为重力作用险些回落的时候,卫紫也没听到他那标志式的狮子吼。
  偷偷张开一个眼睛,卫紫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任南华的眼睛居然显现水光,眼神极其复杂,见到卫紫抬头,他马上变化了表情,喉结一阵滑动,开口道:“算了,既然你平安无事就好。”
  “对了,后来我见到了你母亲。”任南华语气上已经归于平静,三人来到沙发旁坐下,李贝贝给大家都倒了饮料。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这次着急的换成了卫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险些将李贝贝手里的咖啡杯撞翻。母亲一个多月前和她通过一次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西部,那里很穷很落后,通讯不便,让她不要担心,有机会再联络她。再后来,她就开始了随魏华靖漂泊的日子,而母亲也真的联系不到了。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她看起来还不错,可就是不告诉我你的下落。”
  卫紫怀疑地开口,带些急切:“那后来呢?你没有为难她吧!”按照任南华的霸道性格,她真的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一丝落寞滑过眼睛,只听任南华冷冷地开口:“我能怎么为难她?卫紫,在你心目中,我真的那么蛮不讲理一无是处?”
  卫紫张了张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有开口,心道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可一来她觉得自己亏欠他,二来他这次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的样子,再者听起来他并未冒犯母亲,她决定不出口惹他,低头不再说话。
  一时出现冷场,还是李贝贝开口打破僵局:“怎么你们扯了半天也没扯到重点呀,还不赶紧把好消息告诉阿紫,阿紫你知道吗?马主任下台了!”
  卫紫猛地抬头:“真的吗?为什么!”
  李贝贝微微一笑:“你要听官方的解释还是内幕的消息?”见卫紫一脸迷茫,李贝贝啜了口咖啡,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几天前,国家电视台报道了一则重大新闻:七年前震惊全国的腐败案男主角邢满星归案认罪。邢满星曾是某大型国有企业集团主席,因为参与了多宗重大贪污腐败案而被通缉,却被其携带情妇逃脱到海外,国家几次要求引渡都遭到对方政府拒绝,这次邢满星主动要求回国认罪,原因尚不明确。
  F委员会的马主任被双规则是北京时间今天早上才传出来的消息,传言跟邢满星的回国有关,据说一些人证物证表明,马主任跟七年前那宗重案有直接关系。
  内幕消息就是,邢满星这次认罪波及甚广,调查仍在进行,并没有到马主任那里打住。有人认为,此事并非偶然,而是一个权力集团要倒下,最高的那一层人士,都有可能因此被换血。
  卫紫心里砰砰直跳,邢满星,邢满星!她屏住呼吸问李贝贝:“你知道那个邢满星的情妇姓什么吗?”
  李贝贝带着诧异,她没想到卫紫第一个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难道卫紫的八卦潜质隐藏的如此之深,深到今天才露出苗头?不过她还是先回答了问题:“这个刚好我知道,她叫米丽。”卫紫不会以为她也很八卦吧,于是赶紧补充:“因为她出事的时候还在X团跳舞,而我的指导老师也是她们团的,我七八年前还见过她呢。”
  邢先生,米小姐,卫紫的心彻底乱了套。半天才想起来问道:“那你们有魏华靖的消息吗?”
  任南华闻言立刻看向她,李贝贝则愤概道:“别提了,我以为他虽然人不怎么靠谱,至少还算有责任心,想不到他竟然会甩掉你自己回国!”
  卫紫瞪大眼睛:“他回国了?”
  “是呀,我是跟家里联系才知道的,马上想找他问你的下落,结果被告知他又回来了。”李贝贝摇头:“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卫紫猛地站起来:“你说他又回美国了。”
  李贝贝点头:“是呀,说刚走,按照时间差不多也该到这里了呀,真不知怎么回事。算了,我看他自在的很,白为他担心了!”


  四十七章

  如果换成往常,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的头脑风暴,卫紫沾床就能睡着。可今天她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却越来越精神,半丝睡意也无。
  终于做出了决定,卫紫从床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服、收拾东西、小声打电话订出租车,做贼似的下楼,等走到客厅门口时,后面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行李。
  从沙发的阴影处站起来,帮她捡起轻便的行囊,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任南华又将之递还给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紫压低声音质问他,接过行李之后本想按照计划出门,看他就那么杵在那里终究觉得不妥,呐呐地道:“嗯,我出去办点事情。”
  “你到底还是选择了他。”任南华开了口,他的声音已经不是白天那般清亮,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听起来有些嘶哑。
  “啊,你,你说什么?”卫紫结巴着反驳,莫名地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她将之解释为自己不曾这么偷偷摸摸过。
  “难道你现在溜出去不是为了找他?你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不关心这个,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因为他为你做的更多而选择他?”到底是律师,这么长的话一气就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卫紫倒不是逃避,她是真的没听明白。
  好在任南华也算了解她,耐下心来继续问:“你知道邢满星,或许还见过他?”
  卫紫犹豫着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那个邢先生应该就是了。
  “那你不会以为他放着这边自由的生活不过,会主动跑回去乖乖吃牢饭吧。”
  卫紫摇头,她当然有这点常识。借着明亮的月光,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任南华的眼睛里,而对方却狡猾地藏在阴影处,面孔是黑乎乎的一片,和一个看不清楚表情的人说话,感觉怪怪的。
  “他做到的这些,我做不到,如果你因此选择他,我不怪你。”听起来很伤感的样子。
  卫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把行李扔在地上,跑过去打开了灯,不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她实在是不习惯。
  等她转身看向任南华时,她再次吓了一跳,这个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头发抓成刺猬状的人,走在往日校园里,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他就是往日那个酷哥。外表也就罢了,最不一样的还是精神面貌,此刻的任南华不再高高在上,颓丧的表情,受伤的眼神,都在向人昭示着他的不如意。
  他到底是什么不如意呢,卫紫忽然冷静了下来,拉着任南华坐在沙发上,开口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魅力把你变成这样,你现在之所以这么难过,就像你刚才说的,是因为你没做到的,他做到了,你输给了魏华靖。”
  说出这番话,卫紫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她已经能够完全凭着自己的判断力分析问题,而且看任南华的反应,显然她的分析是正确的。
  任南华犹如被刺痛的睡虎般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你胡说什么!”
  卫紫怕把楼上的李贝贝吵醒,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他:“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你个蠢女人,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看着卫紫不赞同的眼神,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转而看向别处。
  “好吧,就算你不喜欢我,但你非常的想让我喜欢你,甚至求着非要做你女朋友,对吗?”卫紫顺着他的毛抚。
  这点任南华倒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哪里差我一个呢,你之所以这么执着,有一部分是同魏华靖竞争的原因吧?”
  这点任南华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情干,想了很多。我觉得是我打乱了你们原有的生活,给大家都带来了这么多不便,我很愧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欠你们任何人。你说因为魏华靖为我做的更多我才会选择他,我现在告诉你,不是这样子的!”卫紫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要喘口气才能继续,“我知道我很笨,也很倒霉,总是惹麻烦,然后就要别人收拾烂摊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这一点。你们谁为我做的更多,就让我觉得自己在谁面前更蠢,你喜欢跟一个让你感觉自己其蠢无比的人在一起吗?换过来说,难道你希望一个女孩子仅仅是因为报恩而喜欢你吗?”
  任南华似乎被震撼了,他呆呆地看着卫紫说不出话来,向来他只是凭着直觉被她吸引,他原以为那是她的美貌,她的单纯使然,张口闭口“蠢女人”,固然是因为他脾气暴躁,也表明他确实认同她“美则美已,没有灵魂”的说法。
  今天卫紫的这番话,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的话,还是有先见性的。
  “那你选择他,难道是因为你觉得在他面前,感觉自己比较‘不蠢’”?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任南华还没找到比魏华靖更享“聪明”盛名的那一个。
  卫紫胀红了脸颊,鼓起勇气道:“我没有选择他,我只是要做一些事,让自己欠他的少些。”
  尽管很想,任南华还是强迫自己没问她除了以身相许之外还能做什么。今晚,或许一直以来,他的路子都错了。他以为卫紫不过是个单纯无比的小女生,自己一吓一哄,再表现出诚意,对方自然就会乖乖接受,却忽视了她作为一个社会人更高层次的需求,也就是说,她在他面前没有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而在这一点上,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泡妞高手魏华靖做的肯定比他好。
  慢慢恢复了理智,任南华深深地看了眼卫紫:“你要真知道自己影响了什么,就不会再这么想了。”身为世家子弟,该有的政治敏感性他还是有的,一场运动正在进行,如果说那红墙内权力的变更,其导火索竟然只是一个女孩子给了某个非礼她的老头儿一巴掌,可有人会信?
  美女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卫紫不解的眼神,任南华决定不多做解释,收拾了情绪道:“天太晚了,我送你去机场。”
  任南华说到做到,开车把她送到机场,确认她能自己登机后,连车都没下就掉转头回去了。之前卫紫还担心他借机探听她去向,现在看是小人之心了,这任南华与魏华靖相比,还真是老实很多。
  下了飞机之后,卫紫直奔酒店,到达之后才想起还不知道魏华靖所住的房间号,只好一边埋怨着自己的糊涂,一边在路上左顾右盼,每每看见年轻的亚洲男人,她都要仔细端详一下,直到走累了,也没找到熟悉的那张笑脸。
  门卡还在包里,卫紫决定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会儿,顺便守株待兔。然而一打开门,卫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房间似乎有人。
  她还没有退房,那应该就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正在打扫。卫紫将行李扔在沙发上,到卧室查看顺便想打听一下去哪里查入住登记,然而问候的话语到她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卫紫弯腰捡起地板上散乱的外衣和领带,再把相距两米以上的两只鞋子摆放整齐,然后再看向大床上酣睡的人。
  他的睡像实在很糟糕,原本整洁的床单被他揉得皱做一团,被单一半被他压在身下,一半抱在怀里,好在空调够暖,而他又穿着衬衣衬裤,否则这么一觉睡下来,不感冒才怪!
  卫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从来没距离一个熟睡的年轻男性如此之近,心里紧张异常,却又带些好奇。只见他浓密蓬松的短发被雪白的枕头衬得漆黑,两道长长的剑眉之下,那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锐眼闭合成了两条缝,天,他居然还有长睫毛!成刷状轻轻覆在下眼睑上。再下面是标准的悬田鼻,人中轮廓很清晰,连接着形状美好的薄唇,他的下巴并不是许多男人的那种棱角分明,这让他整个脸形都看起来柔和许多,尤其是睡着的样子,甚至带些孩子气。
  然而再往下,他脖子上的喉结,要昭示它主人男性身份似的,此刻忽然有力地滑动了一下。卫紫受惊般地跳开,后来见他只是砸摸了下嘴巴做了个吞咽动作,并没有醒来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因为睡姿问题,他的一条手臂和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卫紫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帮他盖上,就在她手接触被子的那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随着被子一起被卷在床上,压在身下。
  一声惊叫过后,卫紫望进了那双熟悉无比,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的眼睛里,他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卫紫以为他忽然失忆的时候,对方放过了她,一个挺身坐起来,盘着腿用手耙了耙头发,然后问:“你去哪玩了?我找你找不到就先睡着了。”
  看着他睡眼惺松一脸无辜的样子,卫紫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是先质问他为何丢下她不管呢,还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了P城又回来,是问他为何偷“借”钱,还是先说自己赢了一大笔钱的事情?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魏华靖又开口道:“对了,我听到消息说马主任出事了,那就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或许不久就能回国,回去之前,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见卫紫没有反应,他马上补充:“我以人格担保,这次绝对不把你丢在酒店!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卫紫忽然不想再说刚才想到的任何一个话题,微笑着道:“没有,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魏华靖歪头思索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道:“咱们去澳洲,过个夏天的圣诞节!”


48章

  说走就走,魏华靖立刻打了电话叫客服来退房,两人收拾了东西刚打开房门,一个不速之客就赫然立在门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么事吗?”卫紫对她那天在结婚登记处落荒而逃的样子记忆犹新,又从李贝贝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对她的感觉十分复杂,半是好奇半是同情,这么美丽出众的女子,挂上“贪官的情妇”这个名头,实在不怎么好听。
  米丽依然华服艳妆,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门内,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她马上就醒过神来,先是瞪了眼卫紫,然后对魏华清大声质问:“老邢回车了,这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有话进来说,我正好要找你。”魏华靖将米丽请进屋里,随手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在门外。
  米丽的情绪很激动,机关枪似的对魏华靖发火,“枉我那么信任你,以为你真是我的粉丝,把老邢引见给你,想不到你却在背后捅这么一刀,把我们逼上绝路!”
  卫紫看了魏华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贝贝说看到魏华靖买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该发现不对的。”米丽抹去腮边的泪水,呜咽道,“从你一出现,K党的人对我们的骚扰就更加频繁了,而且勒索得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来根本不像职业赌徒,却能在各个赌场跟我们相遇,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卫紫竖起耳朵认真听,她发现自己的很多疑问都能从米丽嘴里得到答案,看来前一个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里,魏华靖就是跟人家在赌场“偶遇”去了。
  魏华靖不动声色,由她继续讲,只听她接着道:“那天晚上肯定有问题,是你作弊!老邢从没输得那么惨过!”
  “我可没有本事在W酒店赌气出老千。”魏华靖提醒她。
  “哼,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玩的游戏赌场只负责抽成,它管你作不作弊?”米丽小姐显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华靖依然好脾气,“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门的K党流氓,一直都没有出现。”米小姐睁大眼睛看着魏华靖,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魏华靖笑道:“还不好吗?我记得你和邢先生最头疼的问题,就是黑社会的不断打扰。”
  米丽冷笑,“他们骚扰我们,也不过是知道老邢有钱,又是从中国内地逃过来的,现在人家知道我们没钱了,还费什么工夫!”
  魏华靖做思索状,“看来他们的消息很灵通嘛。”
  米丽忍住怒气继续道:“看电视的时候,我发现被警察带走的一个K党恶棍很面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赌场里见过他,就是跟你们同桌一起赌牌的!”
  米丽本以为这话一说出来,魏华靖至少会有所反应才对,这样她也好验证自己猜测的真假,可惜她费尽力气也没能如愿,他的表情始终如一,温温和和,甚至还带着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丽的论断,“所以呢?”
  米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魏华靖说:“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党的人勾结在一起,合伙骗老邢的钱。也就是说,除了老邢,你们是一伙儿的,这样他即使赌技通天,也得输个干干净净!”
  魏华靖摇头,“你的猜测很大胆,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强,可惜证据不足。你不能仅凭那晚的赌客有一个是K党的人就断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出无法证明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毕竟那天赢钱的只有我一个。”
  米丽气结,恨恨地道:“你们事后分赃谁会知道?K党的人怎么肯乖乖输钱?你要是扭着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他们,他们怎么会不愿意?知道我们没钱了,自然不会再来找。”
  “为个推论很精彩,米小姐不仅是个优秀的舞蹈演员,转行做编剧肯定也会很出色,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宠儿。”魏华靖赞叹着,“米小姐才貌双全,难怪邢先生对你多年如一日地痴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取出中间夹的一张支票递给她,“我说过我也要找你,这是邢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数目不多,但足够你支撑一阵子的了。”
  米丽接过支票,看了眼后又抬头质问魏华靖,“他不是全都输光了吗?哪里又来的钱?”
  魏华靖微微一笑,“我说过会替他交还赃款,你想必也看到新闻了,国家对他网开一面,处罚并不重。这些钱算是多余出来的利息吧。”
  米丽怀疑地看着他,“你还想骗我?K党的人……”
  “米小姐,”魏华靖出口打断她,“你聪明绝顶,可我私下认为,有时候人难得糊涂才会幸福。”
  米丽先是眼神复杂地瞟了下卫紫,再次看向魏华靖时居然已是含泪的模样,如怨如诉,许久之后才幽幽地开口,“就像她一样吗?傻兮兮地幸福着?”
  魏华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收敛了笑容,正色开口,“米小姐,随意批评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语气里带出来的寒意让面对着他的人忽然打了个冷战。
  米丽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应老邢的求婚,并不是因为他输了钱。”
  魏华靖又笑了,“不管在国内还是在这里,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说完就摆出送客的姿态,“约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没有别的事,我们要走了。”他拉着卫紫就要出门。
  二人出去之后,就在卫紫犹豫着留米丽一个人独自是否妥当的时候,米丽忽然又大喊一声,“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搭进去那么一笔巨款,不惜跟黑社会打交道,冒着生命危险办成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华靖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米丽,“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与你无关,如果你非要知道,就当我是想升官发财干事业吧!”
  米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她的目光直视卫紫,后者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冷战。见魏华靖不欲回答,米丽又尖声叫道:“就是为了她!没错!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魏华靖顿了顿,说道:“邢满星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进去了,你觉得值吗?”说完拉着卫紫便走,不再回头。
  米丽闻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比在赌场里的那次还要凄厉,哭声中带着绝望,直让闻都断肠。
  哲人曾说,知道为什么而哭,眼泪再多都毫无价值;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一滴泪都意义无穷。
  米丽委顿在地,不知道这痛苦到底是谁加之于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哭。不是为了钱,就像魏华靖说的,她才貌双全,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直到现在,她还能登台演出。
  也许,是为了邢满星,那个与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不认为他像魏华靖说的那样,他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前途。他本就是个贪官,只不过她的出现让他不再谨小慎微而变得更加大胆而已;她没有唆使他贪污,那是他为了讨她欢心,为了更持久地占有她而做出的选择;事发之后,她也没有求他带自己走。事实上她并没有触犯刑法,只是陪他逃亡而已,抛家舍业的,并不只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应结婚弃他而去,并不觉得对他不起——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也付出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货。初识邢满星,他是事业成功的企业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样少女。如今物是人非,他锒铛入狱,她韶华已逝,谁失去的更多,已无从计较。
  如果不是碰见魏华靖,她还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同时拥有水年男子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情感、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这一切结合得那么完美的,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多见的毛头小伙子。
  她不相信他的说法,那种风度和教养,不会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会是以赌博为生的浪荡子。魏华靖身上所带出来的那种气息,非富贵三代以上,是无法浸染出来。
  她不明白以她的阅历尚且能看出这些,阅人无数的邢满星,何以会对他言听计从?她甚至开始怀疑邢满星早就想回国认罪了,魏华靖的出现不过是给他搭了个方便台阶而已。
  关于邢满星输给他几百万之类的鬼话,她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些话也就只能骗骗傻瓜,就像那个卫紫。对了,是她,都是她!是她的出现让自己在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娇嫩的肌肤、婀娜的身段,语言难以描绘的精致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时候,也比不上她。
  这些都还无所谓,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让她嫉妒发狂的是卫紫宁静而纯粹的气质,大眼睛里闪现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种距离幸福很近的特质,时至今日,她已不再能再拥有。
  她让她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回想当年,如果她不是那么想出名,不是那么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是不是也会像今天的卫紫一样美好,身边还有个魏华靖那样的男人?
  也许,只是也许,连卫紫的出现都是魏华靖的一个策略,为了是摧毁她最后的一道防线,绝对不答应邢满星的未婚。情人分离,金钱散尽,还要遭受黑社会的骚扰,这样的生活还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邢满星的防线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晚不那么冲动,见到魏华靖对卫紫的关怀备至不那么嫉妒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真相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人们的怅惘,以及各式各样无法满足的欲望。


49章   麦芽糖味儿的爱

  “米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卫紫很是不安,她强烈地感觉到米丽的哭声里透出的伤心和绝望。看看魏华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想他可真是冷血动物。
  魏华靖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似的,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放心吧,米丽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卫紫尚不习惯他这种亲昵的小动物,扭着躲了一下,心道:“我和米丽又没有仇怨,哪里称得上敌人。”不过她没有抬杠的习惯,既然魏华靖说她无事,也就不现多言。
   在餐厅等候上菜的,卫紫郑而重之地将一个信封交给了魏华靖,“本来是想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的,但刚才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这个已不能称之为礼物,只能算是偿还给你的。”然后享受般地看着由迷茫到震惊的表情变换,第一次在魏华靖的脸上出现。
  “我可以问问这笔钱的来路吗?”到底是魏华靖,震惊也比别人从容。
  卫紫嘴角上弯,“赌钱赢的。”看见魏华靖质疑的表情,她赶紧又道,“不信你去问赌场经理,他们说我是今年在机器上赢钱最多的一个,当时他们还要我拍照留念呢,不过我拒绝了。”开玩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赢了那么一大笔钱,小命还要不要呀。
  魏华靖张着嘴,咖啡沫胡子似的残留在上唇的傻样实在是好玩极了,卫紫已经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忍心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发现邻座的客人都在看她之后,又极力忍住,趴在桌子上偷偷地闷笑。
  魏华靖也笑了,她开怀大笑的样子,自己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金钱所带来的绝对快乐。
  “你确定要给我?”魏华靖用手指弹弹那薄薄的纸片,“你可知道,这笔钱足以让你和伯母一辈子衣食无忧,永远过富足的生活。”
  卫紫用力地点头,“当然知道,不过这些钱本来就该是你的。帮邢满星交还的款项,并不是你赢来的,而是你自己的钱,对吧?”本来也是,以魏华靖的聪明,学什么会交掉价值半个公司的学费?即使是赌博输了也不会。
  “至于我和妈妈,我相信我们都能养活自己。”对于她们母女二人,凭空多出来那么一大笔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件事她没有跟母亲商量,不过卫紫相信她会赞同自己的做法。
  “看来你是相信米丽的话了。”魏华清开口陈述。
  “为什么不信呢?她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既然一整年只有我在机器上赢了这么一大笔钱,那你们在赌桌上赢钱的概率也不会太大。我们两个同时赢得巨款的几率,应该更小。”卫紫觉得自己可能受了米丽的影响,也开始推理起来。
  这次魏华靖的吃惊程度似乎比刚才更甚,他盯着卫紫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忽然拍了,“阿紫,如果你现在突然开口说你爱上了我,我会信的。”
  “啊?”突然呆住的样子,然后脸蛋迅速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这才是他熟悉的卫紫!魏华靖忽然觉得生活是那么美好。
  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奇妙,登机前还是寒冷无比的严冬,一下飞机,一股热浪却迎面扑来,两人踏入了南半球的盛夏。
  机场里到处行走的人都是短裤、汗衫、人字拖,这一飞机的长袖长裤分明就是一部中国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似乎无论在哪里,都很少见男厕所特别拥挤,而女厕所则经常排成长长的一条龙。因此当卫紫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魏华靖已经是身着白汗衫、深蓝色短裤,大大的背包斜挎在身后,轻松随意得像个大学生,正在翻看机场的旅游宣传册,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失手碰落了一本册子,魏华靖弯腰捡起来的工夫,忽然发现一双橘色凉拖映入眼帘,上面承载的是两只雪白粉嫩的小脚,十个脚趾像是两朵花的花瓣似的,紧紧地闭合在一起,底平趾敛的脚连接着精巧细致的脚踝、紧致的小腿,肌肤白到透明,细到肉眼无法察觉毛孔的存在。增一分太粗,减一分太细,每丝肌肉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每个弧度都像是艺术家的精心设计。
  打住,不能再看,魏华靖调整了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起来,未曾抬头便打了声招呼,“换好衣服了?咱们走吧。”
  面前的少女身穿着橘色宽口短裤、白底无袖小T恤,鸦黑的长发被换成两条麻花辫松松地搭在胸前,那剥壳鸡蛋般滑嫩的,正是卫紫的俏脸。这身打扮十分普通,却将她整个人衬得像个鲜嫩无比的春笋,散发出勃勃生机,引得过往的旅客都不断回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明明还没看到我!”卫紫惊奇极了。
  魏华靖对她的问题根本不予理睬,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便大步走在前面开路。
  小时候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上大学之后除了读书,还忙着打工挣钱,卫紫从来没有特意出去旅游过(那被寄存在酒店的一个月不能算啦)。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带任何目的的,只是让自己高兴的单纯游玩,是那么的轻松惬意,尤其是身边还有魏华靖这么个好玩伴。
  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而且永远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两个人去大堡礁潜水,看美丽的珊瑚和热带游鱼;去阿瑟顿平原乘热气球体验升空之旅,看草原、河流、修剪成方形的芒果树林,看田间跳跃的袋鼠;去大洋路坐起重机俯视十二门徒,在海边观潮等待神仙小企鹅回家;坐在黄金海岸的沙滩看日出,去猎人谷的葡萄酒庄园品酒;乘游轮出海与海豚嬉戏,翻山进金矿于河边淘金;在温暖的午后,两人喝着果汁在海边晒太阳,凉爽的傍晚,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看街头艺人表演。
  最后一站是悉尼,一大早,他们先去攀爬著名的港湾大桥,据说那是世界上唯一允许旅客攀登的桥,爬桥的人都要穿统一的灰色服装,为的是不分散桥下开车人的注意力。
  大家分组攀爬,出发之前,他们那组英俊的拉丁裔领队看见卫紫,一个劲儿地夸她美丽又勇敢。仰头看着那宏伟壮丽的钢铁结构,卫紫颇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桥上恐高。扭头看赂魏华靖,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里笑盈盈的,似乎要随时她的退缩。
  不就是一座桥嘛,卫紫心一横,毅然跟着大家一起把链子套在了腰上。到了上面她才发现,这爬桥看似很惊险,其实安全得很,因为每天攀爬的人数众多,安全措施十分到信、万无一失。
  在桥上,360度处处都是风景,西岸绿树白屋、波光粼粼,东岸高楼耸立、碧空如洗,被晓风一吹,十分的惬意。到了桥中间,那举世闻名的悉尼歌剧院,就像一组小小的贝壳似的卧在脚下,卫紫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宣传海报,说是著名歌唱家唐丽坤要在那里深造演唱会。卫紫很少看电视,只有每年的春节晚会是非看不可的,也因此,她几乎是听着唐丽坤的歌长大的。
  从桥上下来之后,卫紫就拉着魏华靖一起去歌剧院的售票处询问,却被告知票已售空。看着她失望的表情,魏华靖笑道:“想不到你会是她的歌迷。我以为只有四十岁以上的人才会对她感兴趣。”
  听他的口吻,似乎委膛尊重自己偶像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买不到票又有些沮丧,闷闷地不想再理他。
  此时天已近午,两人简单地吃了午饭便各自回房休息。因为早上起得早,连日的游玩又太消耗体力,卫紫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做梦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摸索着取来电话放在耳边,里面传来魏华靖的声音,
  “想不想去听唐丽坤的演唱会?想的话十分钟后酒店大厅见。”
  天,这个家伙!卫紫急急忙忙地起床,十分钟之内完成了冲澡、换衣服、收拾东西等一系列的事情,然后快步冲向电梯。
  她跑向优哉坐着喝咖啡的魏华靖,兴致勃勃地问:“票不是卖完了吗?你怎么弄到的?”看看他递过来的门票,似乎还是贵宾度。
  “我说过四十岁以上的人才对她感兴趣,我母亲就是,碰巧我也在家里见到过她,就过去攀攀关系,没想到人家还真的给了面子。”魏华靖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状,表情夸张到让卫紫无从分辨真假。
  真也罢,假也罢,反正票是到手了,即使在国内,她也从未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唐丽坤。兴奋之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张门票,忽然发觉不对,“演出在两上小时后才开始,你干吗让我十分钟下来?”
  魏华靖气定神闲,“难道你要我饿着肚子去听?”
  水上酒店的临窗座位,悠扬的乐声中,两人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法式西餐。差不多结束用餐的时候,夜幕开始降临,窗外霓虹灯下波光潋滟,不远处既是乳白色的歌剧院,在光柱的照射下,闪闪的十分夺目。
  想到不久后就能进去看演出,卫紫的心情十分愉悦,主动挑起话题,“按说这里是英联邦国家,大家都讲英语,却这什么喜欢法国菜呢?”卫紫看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泰国菜、越南菜、中国菜,甚至是希腊菜,到了环境幽雅的高档餐厅,则是以法式菜品居多,就是还没遇到标榜自己卖地道英国菜的餐厅。
  魏华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道:“英国人给世界各地的美食划分了三个等级,排名第一的是法国菜和中国菜。你知道排名第二的是什么吗?”
  卫紫想了想开口道:“是英国菜?毕竟是英国人划分的嘛,肯定会偏向自己国家一些。”
  魏华靖笑着摇头,“不,是除了中国、法国和英国之外的其他国家的菜。”
  “哈!”卫紫失笑,“那第三不就只有英国了吗,他们好谦虚。”
  英国人是否真的谦虚他们无从考证,但中国人的热情他们是真的见识到了,即使是来到海外也没有改变。两人吃完饭后早早进,发现台下基本已经坐满,华人更是占了半数发上。
  距演出开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卫紫决定先去趟洗手间。出了门以后,才发现外面竟然也很热闹。
  澳洲华人很多,而悉尼由于本身人多,华人又比别的地市所占的比例大,因为到处都能看见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华人多的地方都有一年特点,那就是特别爱拍照。那些三三两两,你方照罢我登场的,多半都是讲中国话,离得近了,有时还能听到标准的发音——“茄子。”
  “嗨,小姐,能帮我们拍个合影吗?”说什么还着,刚才卫紫还在心里嘀咕有不少人在门口拍照,此刻就有找上门来的了,用的竟然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因为很少出去玩,卫紫也没有养成拍照的习惯,魏华靖倒是乐此不疲,不过他的兴趣点只在拍,而非被拍。一天下来,相机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照片。至于她,则连相机都用不好,傻瓜的还行,复杂一相继的像单反相机,她就不会拍了。”
  问她的是个年轻女孩子,卫紫顺便看了眼要和她一起照合影的人,这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女孩子等得不耐烦,以为她听不懂中文,马上又用英文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中国人,能帮我和我男朋友合张影吗?”
  她口中的男朋友,此刻正一手插裤,一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在看着什么,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之后抬头间就看到了卫紫,一下子惊呆了,“阿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此人正是帅哥时远。
  “原来你们认识。”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徘徊,仔细看了看卫紫的表情后,立刻走过去挽着时远的手臂,“师兄,你好坏!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语气嗲嗲的,似在撒娇的样子。
  时远的表情略显尴尬,想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却没能得逞,只得任由对方挽着,清雅的俊脸上带着歉意,“阿紫,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话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过,卫紫微笑着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时远接着道:“我来澳洲很匆忙,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联系。”事实上是他母亲切断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几乎是派人把他押送到了这里。这话让他一个大男人讲出来实在有些难为情,良好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损害自己母亲的形象。
  “伯母她去哪里了?你呢,怎么会在这里?我后来再也无法联络到你们母女了,很是担心。”对于时远来说,他此刻的表情堪称急切,引得身旁的女孩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嘟着嘴抱怨道:“师兄你好偏心,上次咱们吵架,我消失了三天三夜了你都没有这么担心过。”
  似乎不满女孩子的打岔,时远微微皱起眉头,用力地抽出手臂向卫紫走近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关切,似乎还带着些其他的东西。
  卫紫忽然醒过神来,赶紧回答道:“没,没什么,我们都挺好的。”他刚才都问什么了,自己得好好回想一下,眼睛又因为睁得太久而略感酸涩,忍不住低下头揉了揉,乌黑浓密的长发随之滑落下来。时远忍不住想替她整理一下,手在伸出去之后,却又有些犹豫地停顿住了。
  卫紫出去之后魏华靖颇感无聊,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就决定也出去透透气,恰好便看到了这一幕。
  一手揽过卫紫的腰肢,一手将她的小手拿下,魏华靖用温柔得能滴下水来的声音道:“怎么了,沙子迷了眼睛?”
  娇滴滴的声音又响起来,“这里哪来的沙子哦。”女孩子一步上前,再次挽住时远,牢牢地,这次他没有挣脱。
  “是呀,这里面怎么会有沙子,只是灯光太亮有点儿刺眼,对了,你们不是要拍照吗?他水平可比我好多了。”正好将这差事推掉。
  女孩子开心极了,将手中的相机塞给魏华靖,拉着时远摆了好几个姿势,甜蜜无比,待查看效果的时候,更是连连夸奖魏华靖的拍照技术。
  “举手之劳而已,两位也是来度蜜月的吗?”魏华靖彬彬有礼地问道,察觉到时远的嘴角可疑的抽动一下,一朵微笑立即漾有脸上。
  “不是听。”女孩子似乎有些害羞,“我们常年在这里做医学试验。”
  “原来两位是白衣天使,失敬失敬,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尽管吩咐。”魏华靖一边客套着,一边看了看表,“演出快开始了,要不咱们先进场,稍后再叙?”进场后发现他们的位置相距甚远,只得就此分开。
  坐在位子上,卫紫忍不住掐了下魏华靖的胳膊,“谁跟你度蜜月了?”
  魏华靖一脸迷茫,“我有说你跟我度蜜月吗?”随即笑道,“怎么,你决定要嫁给我了吗?澳洲咱们快玩遍了,度蜜月换个地方好不好?”一副商量的语气。
  卫紫急道:“胡说什么呀,那你刚才问人家‘你们也来度蜜月’,那、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魏华靖看了一下,“你看看周围这一对对的,我敢说有不少都是来度蜜月的,我这样说有错吗?”他好无辜哦。
  卫紫气结,事实证明,她不仅英语不如魏华靖流利,中文也比不上他。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翻过去了,因为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卫紫第一次在镜头之外见到唐丽坤,并且是坐在距离如此之近的贵宾度。发现她比电视上看起来略微清瘦一些,但是却更加漂亮,气质高雅出众。
  卫紫的心情十分激动,谁说唐丽坤只能吸引四十岁以上的人,看看周围男女老少的热情吧,从她一出场,到每次曲终,雷呜般的掌声就此上进心彼伏、经久不衰。
  唐丽坤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她几乎演唱了自己所有的成名曲,因为离得近,卫紫甚至到感觉到她略微紧张的心情,到最后,则能看到她家汗水,可谓宾主尽欢。
  演出结束之后,卫紫还有余音绕梁的感觉,久久地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到了大家都起身出卖的时候,忽然想到不远处还有一位时远,心里稍稍一惊,刚想回头寻觅,魏华靖忽然拉住她的手站起来,“想不想到后台和唐丽坤合个影?”
  “真的可以吗?!”卫紫又一次激动了,大眼睛晶亮,脸蛋也被刚刚亮起来的灯光衬得红扑扑的。
  “试试看喽。”魏华靖不怎么肯定的样子,让卫紫的心情也跟着像荡秋千似的晃悠着。
  两人绕过一个小门来到后来,远远地看见唐丽坤正就着一个青花次杯在喝着什么,旁边围着很多人。卫紫刚刚又想激动,却被魏华靖轻轻拽了一下,他先把一个卡片递给了在门口拉住他们的黑衣保镖。
  一会儿保镖就回来了,壮硕的身躯闪到一边,后面一脸笑容迎面走来的赫然就是唐丽坤本人!
  见到魏华靖,她美丽的凤眼笑得弯成了月牙状,走上前来先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个臭小子,不是要门票你就连招呼也不打了是吧?看我回去不跟你爹妈告状!”
  魏华靖嘻嘻一笑,“唐姐姐,你要是告状,我就改称你唐阿姨。”
  “淘气!”唐丽坤作势用手打了他一下,转而看向卫紫,“好标致的小姑娘!阿靖是我的歌迷,谢谢你,我很荣幸。”
  卫紫有脸涨得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包里猛翻一阵,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个小本子,赶紧双手送上,“唐、唐老师!”这称呼应该没错吧,“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儿吧!”想不到跟魏华靖在一起还有这等好处,卫紫打心眼儿里开始感激他。
  此言一出,对面的两人都愣住了,下一秒钟,魏华靖立刻以手捂面做没脸见人状,唐丽坤则笑呵呵地接过她的本子,工工整整地签上名后双手送回。
  “阿紫,回北京以后你可以一个我家见她好几次,不用这么急切地要签名吧?”真是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阿紫扑扇着大眼睛,“怎么会?我又不走你家。”
  魏华靖忽然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丽坤这次是真的笑了,并且还笑出了声,“卫紫是吗?我喜欢这小姑娘,你妈妈肯定也喜欢。对了阿靖,待会儿主办方有个晚宴,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魏华靖用眼神询问卫紫,卫紫心里一千个愿意——这不是做梦吧?!她居然有机会同唐丽坤同桌吃饭!正想迫不及待地点头,忽然想到刚刚才见面的时远,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阿紫可能清寒有别的事情,要不改天吧。”魏华靖的口吻,像是人家求着要请他似的。
  “死小子,你以为我很闲吗?明天一早的班机我就回国了。”唐丽坤对于他的推脱很是不满。
  卫紫立刻做出了决定,双手交叉着有胸前挥舞道:“没有,没有,我没别的事情。”
  她和时远,本身也没什么交集,对方出于善意伸出援助之手,在心里留下了影子那是她的事情,与他何干?萍水相逢之后,互相道声安好,他还是她心目中的白衣天使,自己还是那个麻烦不断的小丫头,从此天各一方,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何必再去追因问果?也许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和结果的。
  那晚的晚宴档次很高,到场的有大使、本城领事、文化参赞,以及很多澳方的文化部门高官。唐丽坤在众人面前仪态万方、应对自如的样子,让卫紫过足了追星瘾。
  她所不知道的是,当晚些时候有一个亚洲青年在歌剧院附近流连不已,开始还有一个女孩子陪着他,后来女孩子和他争吵一番后哭着离开了,而那个男青年,则整整待了一夜,直到东方渐白才怅然离去。歌剧院的安保人员甚至还怀疑他想自杀,曾关心地上前询问了好几次。


  50章 纯爷们是这样炼成的

  转眼澳洲之行接近尾声,轻松的玩乐过后,该面对的事情也开始浮出水面,卫紫的心情随之沉重了起来。
  两人来澳洲之前,只有李贝贝发了个邮件报平安,培训的事,自己一走了之不知有无影响,更头疼的还是国内那一摊事,只说已经安全无碍,那自己的岗位呢?还能回去吗?是去翻译室清寒是外联办?还有高婷婷,以及她那个看起来很大牌的朋友。最最让卫紫挂心的还是母亲何灵素,她瘦弱而倔强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午夜梦里,让她担心不已。
  临行前的晚上,卫紫在房间里整理东西,除了李贝贝和任南华,她还给国内的亲朋好友分别买了小礼物,尽管魏华靖很残酷地告诉她那些东西其实大都是中国制造。
  说到魏华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才发现,他居然还是个传统的乖宝宝——居然每晚按时收看国内CCTV的《新闻联播》,这一点可真让她吃惊。
  对于卫紫来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她几乎听不出什么区别,而魏华靖则看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乐呵呵的,似乎比看文艺节目还开心。
  半小时过后,魏华靖关掉电视,看着忙忙碌碌的卫紫若有所思,忽然很正经地问道:“阿紫,如果现在让你许个愿望,你可以马上想去的任何地方,你会选哪里?”
  卫紫抬头,“哪里都可以?”
  魏华靖郑重地点头。
  “我想回家。”毫不犹豫的答案。
  “那好,咱们就回家。”仍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卫紫瞪着他,“你是说我可以回国了?!”
  魏华靖笑了,“除非你别处还有牵挂,比如美国,嗯,或者这里。”话语轻轻的,让卫紫心头一跳。
  思索了一下,卫紫认真道:“我想见妈妈。”
  直到坐在了回国的航班上卫紫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怎么忽然之间她就能回家了?
  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们培训还有两个月才能结束,不过既然在外面晃悠了这么久都没事,那就说明提前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尽管这是好学生卫紫第一次辍学旷课。
  又想到对李贝贝的不辞而别,和匆匆忙忙告别的任南华,虽然难掩心中愧疚,但同想迫切见到母亲的愿望相比,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拜发达的通讯所赐,她也已经在电话里向他们做了解释。
  李贝贝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对她的离去表示不舍,还一个劲儿地恭喜她。
  任南华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她又蛮劲大发无礼挂掉电话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句,“原来这次才是真的错了。”无厘头得很,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目前也没有心情仔细分析。
  兴奋之余,她还埋怨了魏华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可以回来了,害她没能早做准备。他委屈得哇哇大叫:“事情总要有个发展的过程吧,我哪知道你一说想回去,第二天就要出发呀!”
  其实他还不想回去的好不好!近期开始,随着某些面孔的淡去,吴康泰那张方声脸在电视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看久了,越来越觉得他很老奸巨滑,并不符合其传说中的铁汉形象。
  到了首都机场,一下飞机,卫紫就立刻跑去查飞往西部某市的航班,魏华靖无奈地摇头,“你总要给点儿时间,查查伯母所在的具体位置吧。”否则即使到了所在的地区,不过距离上这了些而已,还是无法见面。
  最近一次的通话中,母亲告诉卫紫,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打国际长途要到五十公里以外的县城,而她的工作非常繁忙,既然知道她平安且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事就不跟她联系了。
  卫紫强自按捺住迫切的心情,终于决定先在北京住上一晚。航班朝发夕至,两人吃完饭来到卫紫宿舍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卫紫站在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门口,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魏华靖看她踌躇的样子,提出建议,“就算你不愿意暂停我家吧,北京还有很多酒店的。”而幸好他也没通知家人自己已回国。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卫紫的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往日懵懵的,已经清楚很多,往日逃避的,逐渐能鼓起勇气面对,她还是坚持要回宿舍一趟。
  一走几个月,卫紫发现连开电梯的小姑娘都换了新面孔。因为天色已晚,电梯里只有他们两名乘客,说了楼层,小姑娘就随手按下了,然后开始不停在偷眼看他们两人,卫紫无奈,只得走上前去自己按下正确的数字。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地同卫紫搭话,“你住哪个房间呀?”得知答案后忽然愣住,一脸惊恐地看向卫紫,又看看魏华靖,紧紧地靠在电梯壁上,身体筛糠似的开始发抖。
  她这突然的转变,让卫紫完全摸不到头脑,看看魏华靖,他也弄不明白,扭头看向小姑娘,惹得她一声尖叫,“啊!你们是人是鬼?!”然后捂着脸再不敢看他们。
  魏华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道:“我们刚从国外回来,这个房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姑娘闻言,慢慢睁开眼睛,仔细看看两人,碰巧电梯在按错的楼层停了下来,外面楼道喧哗的声音为她壮了胆,小姑娘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带些赫然,小姑娘怯怯地说道:“那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房间上个月死了俩人,一男一女,房间已经被封了。”接着又道,“我是刚来的没见过他们,据刚辞职的电梯工说,那俩人都很年轻,男的很帅,女的也很漂亮。”实在不是她胆小啦,只是这个世界俊男美女的组合真不多,还指定要到那个房间,她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从外面回“家”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高婷婷?李磊?卫紫眼前一黑。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出现了真空,身体失去了控制,最后的意识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了。然后卫紫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面孔都很模糊,吵吵嚷嚷的。一会儿,一个男人说喜欢她,走近来又忽然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掐她脖子;一会儿,又是一个女人声色俱厉地说自己害了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忽然,那些眼睛和噪音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一团迷雾,她到处乱抓,却抓不到任何东西,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她,像是妈妈的声音,她就循着声音跑,却似乎怎么也跑不出那团迷雾……
  很奇怪的是,虽然她很害怕也很难受,却隐隐地明白那只是个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担心。等到终于能睁开眼睛,发现已然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玻璃撒在地板上,周围满眼的都是白色,卫紫知道自己来到了医院。护士见她醒来立刻跑出去喊人,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魏华靖。
  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眼睛里隐隐现出了血丝,唇边还泛起了青色的胡茬,显然一宿没睡,此刻看起来颇有些狼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等医生给她做检查。
  “没什么,她可能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短暂性昏厥,别的生理机能都很正常。”医院检查完毕后下了结论。
  “短暂情昏厥?”魏华靖挑起一边眉毛质疑。
  “哦,她后来一直没醒大概是因为疲劳过度睡过去了,并不是真的昏迷,因为并没有引起大脑缺氧。”医生说完,临走前还嘱咐,“她的身体底子很好,但目前有点儿虚弱,别让她受太大的刺激。”
  听到医生说自己后来竟然是睡着了,卫紫十分不好意思,忽然又想起昨天电梯里很来的消息,急忙抬着看魏华靖,见他缓慢地点点头,悲伤又迅速袭来。
  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魏华靖告诉她,“女的确实是你曾经的室友高婷婷,男的名叫李磊,你可能也认识。官方的报告说他们是自杀。”
  自杀?卫紫无法想象高婷婷那样的女孩会自杀,无论是什么原因!还有李磊,那个帮她克服人前恐惧症的男孩,是什么夺走了他们的生命?那年轻而鲜活的生命!
  “高婷婷的父亲是南方某市市长,之前因为腐败案入狱,不久后就传来他自杀的消息。”有关人士把这两件事情扯在了一起。
  卫紫扶着床慢慢坐起来,“父亲入狱,女儿为什么要自杀?”
  “可能另有内情,我已经拜托了吴未帮忙调查,你就先别操心了,对了,我联系了葛明升,找到了伯母的具体地址。”魏华靖适时地转移话题。她这位室友的案情不审一般的复杂,连吴未都说水太深了,恐怕不能见底。
  “啊?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吧!”挣扎着下床,经历过这样的一件事,卫紫更加迫切地想见母亲,确定她无碍,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恐怕我不能陪你去了。”魏华靖皱着眉头,脸上少见地显现出为难的表情,“因为查高婷婷的事情我暴露了行踪,现在已经失去了出京的自由。”
  卫紫婉拒了魏华靖找人陪同的建议,独自飞往西部,因为葛明升在那个城市任职,已经安排了人接送。
  一路上,卫紫想了很多问题,她也大概明白魏华靖到底付出什么代价了。钱财只是一方面,让他这样的人失去自由,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不就是比丢掉官职还要可怕?因为被上帝用巨大的馅饼砸到,卫紫得以偿还他的金钱债务,还另外一笔,她该怎么还?她所能作到的,也不过是不再欠他更多而已。
  再见葛明升,卫紫发现他也有了很在变化,瘦了,也黑了,但是人却显得更精神了。
  基本的客套过后,卫紫就急切地向他打听母亲的情况。葛明升微笑着示意她少安毋躁,“无论怎么样都要明早才能出发,那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
  不是在一个地区吗?而现在也不过才中午十二点多,怎么就来不及了?
  看着她质疑的表情,葛明升乐呵呵的并不介意,耐心解释,“都是山路,车开不快,如果咱们现在出发,天黑前是到不了的,路面很窄,夜间行车太不安全。”
  “你母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陪她吃饭的时候,葛明升连声赞叹,“阿紫,我很感谢你们母女,真的,你们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足以改变我今后几十年的生活方式。”
  这话出自葛明升之口,依然让卫紫感到很不适应。以前虽然觉得他并没有太大的官架子,却总归是领导,该有的套话不会少,该有的威严也很足,这次他说话的口气,却完全是平等的,甚至感慨里还带着尊敬,她何德何能担得起他这样的夸奖?
  “这个地区,因为干旱少雨且交通又特别不发达,即使在西部,也是数得上的贫困。”葛明升证据沉重,“你妈妈现在待的那个镇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全镇没有一个正规医生,人们生了病要么随便托人买点儿药,要么就忍着,直到自然痊愈,或者死去。”
  卫紫睁大眼睛看着葛明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听他继续讲这里的事情,这顿饭,她一口也没有吃下。而这种震撼的感觉,在她第二天和葛明升一起翻山越岭去找母亲的路上,却越来越强烈了。
  司机是当地人,对一切都视为平常,葛明升也因为往来过很多次,已经见惯不怪。而对卫紫来说,她的身心都在遭受着巨大的打击。
  这是什么样的路呀!几乎没有平整的地方,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不时还会冒出一两个连吉普车也需要绕开的大坑,不多时,卫紫就把早上吃的那点儿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走山路的时候,因为山是荒山,石头坚硬,所以开凿出来到路并不怎么宽敞,仅供一辆车能行,遇到会车,就要有一辆车紧靠边上停下让对方先行。到了拐弯的地方,除了拼命鸣笛试探对面是否有来车,那个号称开了近二十年山路的老司机也要小心翼翼,而这种车头在路面上,车尾悬空在万丈悬崖之上的情况,更是每一个乘客心中的噩梦。到最后,卫紫干脆老僧入定般地直视前方,不向窗外看,反正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了。
  葛明升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几次提出打道回府,都被卫紫婉拒了——无论如何,她今天非要见到母亲不可!
  清晨七点钟出发,到了夕阳西下,他们才赶到了那个小镇。这个据说是镇的地方,只有一条主路,沿街矮矮的几栋房子,司机说这就是小镇的行政和商业中心了。
  “那个最大的房子是乡政府,每年都会来几个新人,然后很快就又调走,只有一个乡长是本地人,常年待在这里。”司机给他们介绍着。
  “那间是商店,还有一个邮局,是全乡唯一能打电话的地方,不过电话线老是被偷,所以十次倒有八次打不通。”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卫紫这种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可能不会理解偷电话线的事情,于是解释道,“那个里面有铜,铜在这里是稀罕物。”
  车停在了一间矮土房面前,这似乎是最热闹的地方,门口的男女老少还排起了队。
  卫紫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果然听见司机说:“这就是何医生开的临时诊所了,因为不收钱,所以每天看病的人都排长龙,有的人要翻过几座山才能到这里。”
  等不及司机熄火,卫紫就自己打开车门要下去,然而脚一沾地就打了个踉跄摔倒在地,葛明升赶紧从另一面车门下车扶起她。想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卫紫有些头晕。
  身体上的不适,跟马上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卫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黄土,在周围人看天外来客般的眼神中走进了屋。
  屋子里简陋异常,只有一张床、一幅桌椅,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着些药品,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上漆,都是木头原色,又因为年代太久而变成了灰黑色。
  桌子旁边,戴着中诊器给一个超级大国太太做检查的正是母亲何灵素,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地人的年轻姑娘站在旁边帮忙,大概是充当护士的角色。
  母亲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大褂,头发梳成髻挽在后面,上面隐隐地能看出打手势,没有了刘海的遮挡,额头显得比平常更宽一些,在脸颊外却忽然窄了下来,这么一来愈发显得消瘦。
  检查完毕,何灵素因为要摘掉听诊器而侧过脸来,就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卫紫,因为背光,她看得不太清楚,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因为来者的一声“妈”而惊得丢掉了手中的听诊器。
  “阿、阿紫!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怎么来这里了!”因为过于激动,何灵素的声音有些颤抖。
  卫紫抹去了腮边的泪水,强自抑制住放声大哭的欲望,侧过身给后面的葛明升让出了路,后者却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外挥挥手,似乎想马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
  “乡亲们,不好意思,我女儿来看我,今天的门诊可能要先停一会儿,不着急的话大家先坐下来等等,小红,你先帮忙招呼一下大家好吗?”何灵素一边脱掉大褂,一边快速地交代着助手小红,让她先给急症患者做简单的处理。
  看到排队的乡亲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何灵素带着歉意道:“我知道大家抽时间来这里很不容易,你们放心,今天的病人我会加班全部看完。”
  这时,排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操着深重的方言说道:“何大夫,你放心,别着急,我们等得!”
  接着应声一片,大家都表示理解,有嘴快的大嫂没能忍住,问道:“何大夫这这是你女儿呀?怎么跟仙女似的!”
  又有人回头,“那个好像是地区里的葛书记,他来看过何大夫,我记得他的!”
  何灵素一一回应了大家,携着卫紫来到室外的阳光底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还好,还好,没瘦多少,就是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适应外面的生活?”
  卫紫眼中含泪,笑着摇摇头道:“妈,你老了好多!”人瘦下来,脸上皱纹就多了,加上面色失去水分似的变得干黄,一下子就显现出了年纪。
  何灵素笑了,“傻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她唯一没变的,就是眼神仍然神采奕奕,此刻更加显得晶亮无比。
  葛明升过来打过招呼之后,说要到乡政府坐坐,就带着司机离开了。
  外面太次,何灵素把卫紫带到自己的住处,那是诊所后面的另一间小房子,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坐了一天车,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再来陪你。”何灵素在屋子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吃的。
  “好,你忙你的,我把这面条热热吃了就行了。”在母亲到处乱翻的时候,她看到锅里还有剩面条,就立刻说道。
  何灵素顿了一下,再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水汪汪的,深吸了一口气道:“随你吧,那我先去忙了。”
  卫紫马炉子捅开,热了面条吃,发现那面条还真的只是面条,除了盐,没任何的调料,连一丝油花都看不到。
  一碗面吃得卫紫鼻子发酸,浑身冒了热汗。反正也睡不着,她把碗洗了,又打扫了屋子,看到床底下母亲泡在盆里的衣服,就端出来洗了,又晾在门口的绳子上。
  一切都忙完,又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等到天完全黑透,才看到何灵素和葛明升一起走进来。
  “这傻丫头,天黑了也不知道点灯。”在葛明升手中电筒的帮助下,何灵素在屋角摸到了火柴,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这间屋子是一来临时建的,没有扯电线。”见卫紫看着闪烁火焰发呆,何灵素开口解释,接着又说,“走吧,咱们先吃饭,乡政府宴请葛书记,咱们也跟着沾光。”
  到了吃饭的时候,卫紫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促狭的笑意。这个所谓的宴请就是四菜一汤,馍馍一筐——是乡长亲自下厨做的,何灵素还在旁边搭了把手。当然,这比起中午的清水煮挂面,已经是规格不低了。
  晚饭过后,葛明升和司机留在乡政府住宿,卫紫则和母亲一起回到了她的小屋,夜深人静,卫紫捧着热水袋坐在床上,听母亲讲述这段时间的事情。
  当初葛明升被调到西部这个地区任职,她听说这里医护人员极缺,想着自己反正没什么事,也要躲开马老头儿可能的报复,就也来到了这里。
  到了之后,何灵素被震撼了,就像葛明升形容的那样,这里的人在疾病面前简直是束手无策,医生缺,药品缺,只有病人不缺。政府每年都组织大量的医护人员做志愿者来到这里,然而还是不够,并且这些志愿都也几乎都留在了人员相对密集的县城。实际情况是,住在这边远地区的农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进城,他们不会,也没钱到城市里看病。
  何灵素忽然觉得,自己用半生所学为了有钱人解决一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是那么没有意义,这里多的是她举手之劳就能保住命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买了药品,何灵素开始翻山越岭地去乡村义诊,中医西医一把抓,医生护士都是她。
  开始的时候,这些从没走出去过的人们并不相信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等到她医好了几个生命垂危的患者,大家就一下子沸腾了。
  在葛明升的帮助下,她来到交通是不发达的一个小镇上,让乡里帮她准备了两间小房子,诊所就此开张,并且从此门庭惹市。
  “我从葛书记那里知道了北京发生的事情,正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国呢,没想到你就跑到这里了!”看着显得成熟稳重很多的女儿,何灵素满眼都是欣慰。
  “那,妈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卫紫想起白天那些在门外排队等候的患者。
  何灵素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女儿说:“我不准备跟你回北京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卫紫急道:“妈!”
  “在这个地区,还有不少类似的小镇,还有无数生病没钱医的病人。”何灵素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眼睛里饱含慈爱和不舍,“你已经长大了,完全能照顾自己了,而他们需要我,我从没像今天这么感到自己那么被人需要过。”
  卫紫定定地看着母亲,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话,“那我跟你一起留下来。”


  51章 男子汉的理想

  何灵素对卫紫要留下来的提议坚决反对,理由是她不懂得看病,这里并不需要她。惹得卫紫急道:“我是不会看病,可是刚才乡长不是说了吗?这里还需要教师,需要办希望小学!”
  何灵素叹了口气,“这个镇上重症患者已经不多,我过段时间可能就要换个地方待,你准备在哪儿办希望小学?”
  卫紫张了张口,心一横,赌气道:“都办!”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卫紫反正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就先待在这里帮忙,以后再商量去留。
  何灵素的想法是,卫紫虽然从小就听话,自己对她管教也很严格,但在生活上,其实并没吃过什么苦头,过段时间,她熬不住了,自然就会回去的。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女儿早已不同往日。这一年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卫紫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有时会想,人到底分为几等呢?有人在京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如马主任;有人到处奔波只为寻个饭碗,像一年前的她和许许多多
  刚毕业的普通学生;有人在赌城一掷千金,有人流浪街头无家可归;有人锦衣玉食、衣香鬓影,受万人瞩目,满世界地飞来飞去;有人从生到死都被迫待在同一个地方,目不识丁、昏昏度日,饭吃不饱,衣穿不暖,生病无钱医治。
  从北京官场的险恶,到美国赌城的繁华,再到澳洲的闲适和富足,又忽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极端强烈的对比让卫紫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反思。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到葛明升,看到母亲,觉得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将坚定地走下去,而她则还在迷茫。既然在前面那些地方没有找到答案,为了摆脱这种迷茫,她决定留下来,自己寻找。
  葛明升对于卫紫的决定没有置评,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确定她不随自己回城后,就跟着司机上车了,走之前把后备箱里带来的药品留给了何灵素。
  就像卫紫看到的,那个叫小红的姑娘,因为上过几年小学,被何灵素选中留下帮忙,她聪明机灵,手脚也十分麻利,几个月来已经跟着何灵素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走之后,她能代替我在这里处理一些简单的病症了,”何灵素跟女儿念叨,“可惜的是这里识字的人不多,就算有,也因为怕耽误农活儿,不给放出来,小红的父母是难得的开明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何灵素打算在她所到达的地方,将一些医学知识尽量地教给当地人。即便这些人不可能去获取医师执照,但三村五寨有那么几个赤脚医生,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现在最难解决的问题是药品问题,葛书记已经帮忙拨了一些款子,不过地区的财政也紧张,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何灵素忍不住地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让卫紫心里一紧,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段奢侈生活是那么的罪恶。
  病人少的日子,何灵素就带着卫紫走访一些村庄,调查那里的教育现状。她们发现,其中有几个较大的村庄还是有小学的,虽然只是破烂的几间茅草房。
  “唉,穷山恶水出刁民。”一个叫李庄的地方,那里唯一的教师兼校长接待了她们,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居然以这样的一句话做开场白。
  看着母女两人不赞同的表情,头发已然花白的老校长叹了口气,“这周围有三个比较大的村庄,将近两千人,就这么一所小学,我们每年的学生都不超过三十人。开始还找了两个民办教师帮忙,后来学生越来越少,又出了一些事情,就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老校长的语气里满是痛惜,“这里的农民没文化,也体会不到有文化的好处,改革的春风吹遍全国,这里却永远被严冬笼罩。我曾经向上级教育部门反映过,要求强制执行义务教育。”
  “那后来呢?”卫紫忍不住插嘴,她无法想象,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家长不让学生上学,你上门请都没用,上级部门也没办法,最后不知是哪个提议,说谁家有适龄儿童不让上学的,就罚款。”
  “那这样做应该可以了吧?”农村人没什么钱,要是再因为不让孩子上学而受损失,肯定不乐意。
  老校长一脸痛苦地摇头,“可以什么呀,风声一放出来,我和另外两个民办教师就都被打了,腿都差点儿被打断,头被麻袋罩上,连打我们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老校长接着道:“后来那两个民办教师就辞职了,而我因为端的是公家饭碗,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他们看逼不走我,还想出了很多坏主意。我吃住都在学校,经常一推门就一手黏糊糊的,门把手上被糊的都是大便,有时回屋掀开被窝,里面会赫然盘着一条蛇,打开锅盖要做饭,发现锅里装了一锅脏土……”
  老校长说这些话的语气已经很平静,卫紫却听得嘴巴张成了“O”型,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何大夫,众人眼中的活菩萨。”老校长看着何灵素道,“他们乐意找你看病,你知道为什么吗?”顿了顿后,他接着说:“因为你不收钱!以前这里也不是没人开诊所,都因为收费而无人问津,后来有人病得很重过来了,大夫给看好
  了,但是没钱给,就先赊账,赊着赊着就把诊所给赊垮了。那些大夫没办法,就想出先交钱后看病的办法,后来有急症患者来看病,因为没钱交被耽误了,病人的家属就不干了,大夫差点儿被打死,还险些吃了官司。”
  看着呆呆的母女俩,老校长接着说:“这两年已经没有大夫敢来了,而让孩子上学不仅要花钱买书本,还得耽误农活儿,他们才不干。七八岁的孩子在城里什么都干不了,在这里放牛放羊捡柴火,顶上半个劳力呢。”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无知导致愚昧,愚昧又导致更加的无知,由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卫紫忽然想起了中学课本里学过的鲁迅杂文,母亲的医术能医好那些人的身体,却无法医好他们的心灵,政府救济不会是长久之计,也不会一直都有何灵素这种免费义诊的人,就算有,也帮不了那么多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摆脱愚昧,通过知识,发财致富,进而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
  这句话说说可以,做起来谈何容易!
  何灵素再给人看病的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地聊起知识的好处。
  “我女儿从澳大利亚回来,那是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国家。咱们这里是冬天,人家那里可是夏天呢,到处都是海。那里的人很富裕,天天吃饱了就在海边晒太阳。人家那里讲英语,跟咱们的话不一样,不过我女儿在学校里学过,所以能听得懂。”
  “哎呀,大爷,瞧您这腿上的青筋,肯定年轻的时候出大力气了吧!”何灵素看着一个满腿疙瘩的老汉,惊叹道。
  “我家五个丫头,没儿子,重活儿都我一个人干呀。还受气,人家看我绝户,尽欺负我们。”老大爷叹了口气,一脸的忍辱负重。
  “哎呀,您有五个女儿呢!这在城里可就享福喽!我就阿紫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国家部委工作,又听话又孝顺,我都靠她养活呢!”
  “在城里工作,干五天歇两天,逢年过节的还另有假期,工资一分不少,过节加班还给几倍的工资。不过就算只是进城打工也要识字的,否则指示牌都看不清楚。城里的路错综复杂,会迷路的!”
  如此这般,卫紫也到处跟着母亲现身说“法”,宣扬有文化的好处。
  聊得多了,村民们的想法她们也知道了个大概,原来他们也并非完全不知道读书的好处,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穷”。
  “你们城里人有工资,供孩子上学没问题,我们哪来的钱哦。”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这里土地贫瘠,干旱少雨,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自然资源,又因为交通不便,更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投资。村民们土里刨食,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要买种子,买化肥,想办法抗旱。平日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都还只能勉强度日,养的鸡鸭牛羊,都要换成钱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什么的。而这里的计划生育又显然做得很不到位,家家户户都是几个孩子,让这些孩子都上学,无异于天方夜谭。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教学水平非常落后,师资力量严重不足,连桌椅板凳都凑不齐,更别谈什么硬件设施了。学生上学也很少有考出去的,读完之后基本还是回家种地,这就让村民们愈发地觉得投在教育上的资金是打了水漂。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何灵素看到女儿跟着自己跑前跑后,没喊过一声累,也没有丝毫嫌弃这里生活不便的样子,隐隐地觉得有些担心。卫紫的大眼睛里不再仅仅是懵懂单纯,而是是不是发呆般地在思索着什么,等到她去询问,又展开个灿烂的微笑告诉她没什么。
  生平第一次,女儿有了让她看不懂的表情,有了连她也不能分享的心事,她的心情很复杂,关于女儿成长带来的喜悦,还有一些别的无法形容的东西,让她感觉怅怅的。
  一阵汽车的马达声响起,让屋里的人都忍不住抬头张望,平常这里的机动车很少,多半是城里来人了。
  在母亲的示意下,卫紫跑了出去,见到了她上次坐过的那辆吉普车,竟然是葛明升又过来了。这次,葛明升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有位不知名的人士捐了笔巨款给这个地区,指定要成立一个专项基金,用在该地区的医疗和教育事业上,专款专用。
  母女俩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这笔款项的数目,然后得到了一个让何灵素也严重失态的数字。
  卫紫没有母亲那么吃惊,她只是感到由衷的喜悦,有了钱,办事就容易多了。
  “这笔钱的使用有什么限制吗?由谁来管理?”激动和兴奋过后,何灵素最先想到了现实的问题。
  葛明升微笑道:“捐款的人说这笔钱由我来指定管理人,不过我手头也没什么人选,大家都很忙,就交给你们母女如何?”
  何灵素比刚才的惊讶更甚,她不是听错了吧?葛明升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至少在她面前从不,他怎么会儿戏般地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呢,而且涉及的还是这么重大的事情!
  看她一脸不信的样子,葛明升再次确认事情的真实性,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卫紫,笑呵呵地说:“灵素,我们都老了,接受事物的能力也差了,你看阿紫就没你那么吃惊。”
  何灵素这才注意到了女儿的表情,什么时候,年过半百的她还没有女儿镇定?如果不是,那就可能另有原因。
  何灵素灵机一动,“阿紫,你知道捐款的人是谁?”
  看看葛明升,他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再看向对自己质疑的母亲,卫紫还是不习惯说谎,“我大概知道,不过还没有确定。”
  不管捐款的人是谁,钱却是实实在在地到了。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几人都领会到了金钱的巨大魔力。
  有了钱,一切都好办起来。何灵素的诊所马上鸟枪换炮,房子扩建了,设备购买了,药品配全了,连专业的医生护士也请来了——像这种规模的诊所,在周围地区,以他们得到的捐助,目前还能开上很多家。
  村里的小学也是一样,按照规划,很多所希望小学要在该地区建起来,尽量保证让孩子们上学路程在三公里之内,聘请教师的工资,也由专项基金里出。
  这里的村庄,每天都有人去宣传学校里的新规定:学生上学书本免费,杂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制度,成绩优秀乃至良好的学生,基金会给予补贴。
  村民们交头接耳,一下子都不敢相信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自古以来,谁也没听说过上学堂不交钱还能领钱的说法,不过这是村里干部亲自说的,还有地区里的大官葛书记做担保,应该不会有假,回家跟自己婆娘商量去,大不了要交钱咱再退学呗!
  尽管安排了专门的干事帮忙,卫紫和母亲仍旧忙得脚不沾地——到处都在破土动工,短短一个月,很多地方的建筑都已能看出雏形,春天一开学,学生们就能用上新的教室了。
  冬天的太阳并不怎么猛烈,但由于这里植被稀少,没有遮挡的地方,卫紫白皙无瑕的皮肤还是淡淡地染上了一层蜜色,仍旧是透明般的质地,不觉变丑,倒是更健康了一般,人也清瘦了许多。
  “阿紫,这边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其实你也不是非得在这里待着不可,过几天假期结束,你还是回北京吧。”何灵素一有空就开始游说女儿。
  大多数的时候,卫紫都不予回答,继续忙手头的事情,不说走也不说留。听母亲说得多了,卫紫有时会调皮道:“妈,你是不是想赶紧赶我走,独揽财政大权呀!”
  何灵素气结,不过下次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再提起。
  “妈,我不是非要留在这里,我只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充实的日子,我甚至想,干脆留下来做个乡村教师得了。”卫紫表情凝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何灵素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这里教中小学的教师还用不着X大的毕业生,还是出国培训过的。”
  “那乡村赤脚医生,也没有您这种大医院都抢着要的主任医师呀!”曾几何时,卫紫也伶牙俐齿起来。
  “你!”不习惯于女儿的叛逆,何灵素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看到她坚定的小脸,又叹了口气道,“妈妈老了,在哪里都一样,你不同,你还有很好的前程。”
  “妈,我不喜欢S部的工作,在外联办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即使是翻译室,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做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教小学生英语更有用呢。”卫紫的大眼睛黯淡了下,回想起自己短短几个月的工作内容,似乎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那婚姻呢?你留在这里能嫁给谁?!”何灵素几乎是在吼,她终于道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这下卫紫没有了声音,低下头去,很久之后才讷讷地道:“我还没有想过。”
  何灵素还要再接再厉地继续训斥,一个干事匆匆跑来,“何大夫,何大夫,城里来人了,是葛书记的司机,说要带卫小姐去县里,见见新上任的副县长。”
  两母女停止争吵,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肚子的疑惑,除了葛明升,她们两人在本地也没什么熟人呀,难道是副县长因为她们劳苦功高要接见她们?那也没必要劳动更高级别的葛明升陪同吧,这县长好大牌!
  然而不管怎样,父母官的命令还是不能不听,县官又是现管,在这里办诊所办教育,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可多着呢。
  “既然是葛明升安排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人生地不熟的,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再次接上了电线,邮电局里的电话终于能保持畅通了。
  “好的,我知道了。”看着刚才还横眉怒目的母亲转眼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慈爱模样,卫紫心中感动,顺从地点了点头。
  卫紫上车后问司机,司机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副县长是新调来的,葛书记已经先陪他上任去了。
  “你是说葛书记也在县里?”还要上司陪着上任,天底下还有这等事!
  “对呀,我觉得可能这人来头不小。”司机显然也觉得奇怪,只是刚刚出口说了这句话,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似的,紧紧闭住嘴巴再不开口。身为领导的司机,嘴巴严那是必须的,他这点一向做得很好,却因为卫紫而大意了,此刻正深深地懊恼着。
  卫紫哪里明白这些,不过此刻她也满腹心事,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县城。
  穿过县政府的大门,来到后院一所房子前,司机先去敲门,隔着木门她就能听见葛明升熟悉的声音,“差不多了,应该是卫紫到了!”
  门被打开了,司机则圆满地完成任务离去,葛明升笑着把她请进门去,自己居然跟着司机一起走了。
  “葛书记,你……”卫紫刚要着急,葛明升回头呵呵笑道:“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还有点儿事要忙。”
  卫紫气急,他难道不知道她最不会跟陌生人打交道吗?这样对她,别怪她不在妈妈面前替他美言,哼!多日来,葛明升看向母亲的热切眼神早已被她察觉,只是母亲什么想法她感觉不到,因此,她作为女儿也不敢胡乱说话,不过如果母亲愿意再度追求幸福,她是不会反对的。
  硬着头皮,转过一个高高的档案柜,卫紫看到了背靠在窗口的人,那笑吟吟站着的,竟然是魏华靖!
  天哪,他不是失去自由了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美国名校的博士生,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显赫家族的长子长孙,竟然跑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任职?!尽管刚刚还在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她还是很快就否定了,她真的没想到魏华靖会来这里!
  “天!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了乡下丫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开场白竟然是这样的。
  卫紫上前一步,刚想反击回去,一片阴影袭来,下一秒钟,她已经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紧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卫紫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得任他搂着,任他在自己的脖颈处蹭来蹭去。过了很久,怀抱终于松动了一些,刚想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排山倒海的吻便袭了过来。
  从她的头发开始,沿着额头,到眉毛,到眼睑,到脸颊,最后到了唇边,忽然又松开,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异常,呼吸急促,温暖的气息抚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同时使她的心里也痒痒的。
  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错开,并且愈发炽热,但是她的手却忽然被他握住,以优美的弧度滑到两人面前。只见他忽然张开嘴唇,将她纤细的手指凑到嘴边,一根根地含过。
  卫紫如遭雷击,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血液迅速朝头部涌上,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了,赶紧埋头在他身前,贴着他凉凉的外套降温。
  “粗了。”
  “嗯?”他的外套软软滑滑的,质感好舒服呀,卫紫的脸贴在上面摩挲着,懒懒地不想抬起头来。
  “我是说你的手,粗糙了。”
  一气之下卫紫将手抽出,嘟起嘴唇正要开口,他的嘴忽然也凑了上来,堵住了她的抱怨。
  卫紫的头开始有些眩晕了,她能闻见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强烈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已温软如海绵,她感到自己在发烧,在腾飞。随着他的手臂力量的增加,她不由得微微喘息起来。
  他这次的吻,不同于赌城酒店那次的浅尝辄止,而是先在她的唇边打转,舌尖描绘她完美的唇形,等到她的唇变得湿润,她的气息变得紊乱,樱口微微开启的时候,忽然遭到猛烈进攻。他的舌头先是在她的贝齿上轻轻叩着,卫紫紧张地紧闭牙关,可是对方非常有耐心,慢慢地游弋,知道她忍不住松动时,又忽然利剑般长驱直入,并在她的嘴里探索、翻动,将她带进一个陌生的天堂。
  许久之后,久到卫紫已完全无法站立,而将全身重量都加附在他的身上时,他承载着她,并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道:“阿紫,嫁给我吧。”


  52章 鲜花插牛粪

  这里说是县城,其实连个富裕地区的小镇都不如,卫紫很难想象锦衣玉食的魏大少爷会屈尊降贵地来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坐在沙发上,卫紫接过魏华靖送过来的茶水,嗯,好看!极品的碧螺春,显然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看看周围陈旧的环境,好似电视里演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办公室。因为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卫紫知道这样的布置在这里已属高档。
  靠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魏华靖浅啜了下杯里的茶,笑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求婚了,想到他的第一次求婚,卫紫脸又红了,颇有些坐卧不安,赌气道:“我还不想回北京。”
  “我知道。”魏华靖点点头。
  卫紫奇了,“你怎么知道?”
  “你迟迟不肯回去,也不跟S部联系,如果你还想要那份工作,不会那么不上心。”魏华靖坦白地说道,跟卫紫,他没必要故弄玄虚。
  哎,聪明人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似的,卫紫再次感慨,问道,“那你还要我嫁给你?”
  魏华靖笑了,“山不转水转,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人家都是出嫁从夫,咱们这可是颠倒过来了。”
  “谁要嫁你!”卫紫嘴里反驳着,“我不信你会一直待在这里。”
  “确实不会,”魏华靖表示同意,“上面让我来挂职锻炼,时间最长一年。”他没告诉卫紫的是,为了争取这一年,他讨价还价地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说不出为什么,卫紫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她忽略了这小小的不适,改变话题问道:“那笔钱是你捐的吧?真的很感谢你。”
  魏华靖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阿紫,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求婚了,卫紫再也沉不住气,猛地站了起来,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道:“你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魏华靖露出请对方解释的表情。
  “首先,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家族未必允许你娶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卫紫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是单亲家庭。”虽然她丝毫不认为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但她知道很多人,尤其是显贵们,在择偶的时候很看重这一点。如果因为自己的婚姻问题使她的母亲和家庭被人家嫌弃,她会无法忍受。
  “这一点你放心,”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的,魏华靖解释道,“我已经向我的父母长辈们说了你的情况,他们很满意。”
  “你骗人!他们甚至没有见过我。”卫紫明显不信。
  “一个城市里出生的女孩子,受过高等教育,见识过西方的花花世界,还愿意留在贫困地区帮助别人,这样的女孩子不能说绝无仅有,但确实不多,阿靖,你要好好把握。”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儿像魏华靖,但比他的嗓音要低沉,应该是上了年纪,并且,卫紫看到魏华靖并没有张口。
  “我听唐丽坤提起过,她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很好,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阿靖你可不能欺负人家。”一个女人温婉的嗓音传来,让卫紫险些吓了一跳。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魏华靖收起手中的录音笔,正色道:“这是我双亲的意见,你听到了吗?”
  卫紫眉头紧皱,难过得像是要滴下泪来,半天才小声道:“就算你们家同意,还有我家呢,我妈妈她不会同意的。”妈妈早就说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带来的只有痛苦。
  魏华靖微笑,“这个你别担心,我只问你,你自己答不答应?”然后便盯着她千娇百媚的脑袋,生怕会摇动一下似的。
  卫紫连头发丝都没动上一根,半天才又说了句,“人家邢满星求婚还有鲜花钻戒呢,你求婚就这样吗?”
  魏华靖乐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看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大捧鲜花,还有一枚小小的戒指,卫紫呆住了,突然觉得自己又上了他的当——这老狐狸居然早有准备。
  “阿紫,这是我当了公务员后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的,你不会嫌小吧?”魏华靖单膝下跪,可怜巴巴地道,然而他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出卖了他。
  此刻的卫紫,就像跳入猎人陷阱的小白兔,乖乖地任人宰割。进门前,母亲还在担心她无人可嫁,出门后,她怎么就成了人家的未婚妻?很久之后,卫紫也没能坦然接受这种改变。
  这个县城真的不能跟卫紫之前待过的城市相比,即使是她出生的城市,也要比它繁华很多倍。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馆子吃了饭,然后,魏华靖带着卫紫直奔全县唯一的一家商场。
  “我有衣服穿,不需要买。”卫紫死活也不肯再走一步,他在赌城给她添置的那套行头,花的钱足够盖上一所希望小学的,并且她至今还压在箱底,没有穿的机会。
  “见未来公婆,穿的衣服不能太花哨,不过也不能太随意,否则会显得不够重视。”魏华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卫紫,之后再扫视着周围的店铺,想在周围花花绿绿的衣服中选出一套来,但是还真的不太容易。
  这下卫紫傻眼了,赶紧跟上去,拽着他的袖子道:“你说什么?什么未来公婆?”
  “我父母呀,难道不是你的未来公婆?”魏华靖忽然又担心道,“阿紫,你不会要我娶了媳妇忘了娘,跟家里断绝关系吧?”说完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在老娘和媳妇之间做出选择还真的是件挺为难的事情。
  卫紫又一次涨红了脸,气道:“我哪说让你断绝关系,你……”
  魏华靖赶紧放下心来似的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就说我家阿紫温柔善良,肯定是个孝顺媳妇。你放心,我妈绝对不是恶婆婆,她要敢欺负你,咱就不让她抱孙子,哼!”他够立场坚定的吧?绝对跟她是一国的!
  嘴里说着,魏华靖手里已经选了几件衣服,又指挥着导购小姐给她换上。
  “嗯,马马虎虎吧。”看着穿上身的效果,魏华靖决定不再过多挑剔,这个商场的衣服多是很久前的款式,但却价格不菲,不过好在他家娘子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
  抱着一堆新衣服,卫紫不屈不挠地继续为自己的知情权奋斗,“我什么时候要见未来公婆呀?”
  此言一出,卫紫立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天,有她这么不知羞的人吗?!
  看看那可恶的魏华靖,果然已经笑得嘴巴险些咧到耳朵后面了,气哼哼地把衣服砸给他,哼,有本事自己穿去呀!
  魏华靖似乎变态般地很享受她前所未有的小性子,赶紧快步追上,大声哄道:“阿紫,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紫无奈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到周围安静得出奇,再扭头张望了一下,则看到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迅速地对他们表示回避。
  原来他们这小两口闹别扭般的场景,已经别人看戏般地欣赏半天了,卫紫觉得地洞已经无法藏得住自己了,她七窍都要冒烟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慈祥的大妈上来劝道:“闺女,我看这后生不像坏人,啥事过不去的呢,你就原谅他吧,两口子过日子,床头打架床位和嘛!”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卫紫终于爆发了,她再也无法忍受,想立刻逃离那个超级爱显、无比骚包的魏华靖。(注:最后这个形容词出自丁逸丁大小姐,绝非卫紫原创。)
  几乎是刹那间,卫紫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一个优美的转身,用不低于魏华靖的声音说道:“魏县长,我听说现在上司骚扰女下属已经有了新名词,叫职场性骚扰,可能会判刑的。”说完潇洒退场。
  周围炸锅般地热闹起来。
  “哎呀,这个就是咱们新来的副县长呀,早听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啦。”刚才说话的大妈的声音再度传来。
  “小伙子挺精神的,怎么会干这事?”一个大爷质疑。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办事怎么样没看到,调戏小闺女倒挺有一手的,哎呀你捅我干吗,我无业游民,县长能拿我怎么地?”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带着挑衅的意味。
  “对了王大姐,你家三丫头也在县政府做事,还没结婚呢吧?”这是个尖尖的女声,操着当地特有的口音。
  ……
  魏华靖听不下去了,回头解释道:“她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我俩闹着玩儿呢。”然后就在大家半信半疑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了,你满意了吧?老公成了人人喊打的色狼。”魏华靖在街头拐角处追上了卫紫,每次她生气的时候小脸都红扑扑的,显得比平常更富有生机,他看得上瘾,却不想终于惹急了佳人,被反将了一军。不过就算被整,魏华靖仍是兴高采烈的,这足以证明那句话——人性本贱。
  见他还不忘在口头上占便宜,卫紫气呼呼地本不想理他,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事,“你说要我见你父母?什么时候?”果然是认真的人比较吃亏,他只是一味地胡闹,她却还要操心着正经事。
  魏华靖也收起了玩笑,“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了,”低头看看表,“咱们不妨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卫紫惊得忘记了生气,“你是说现在他们从北京过来了?!”
  “嗯,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先去伯母那里提亲,天黑前应该能赶到县里。”魏华靖点头确认,却冷不防遭到一顿暴扁。
  第一次动手打人,打过之后眼角含泪的却是卫紫,“你怎么现在才说呀!”还一通假惺惺的求婚,原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认为她会同意,那边提亲居然同时进行。
  提亲,他们居然向母亲提亲!母亲甚至都还不知道有魏华靖这个人存在,以她倔犟的个性,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意料!
  魏华靖这个混蛋,圣人都要被他逼疯!
  卫紫不知道,委屈的并不止她一人。
  魏东行和任婉如自认为是开明人士,一向对子女的教育采取放任态度,让魏华靖尽可能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事实证明,除了“风流”之外,别的方面还都是比较成功的,不管是在学业、事业上,还是为人处世上,儿子都没让他们夫妇操过心。
  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小子先是频频回国,接着又是退学又是卖公司的,还在亲朋好友间到处招摇撞骗,目的只有一个——敛财。
  儿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太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吧,魏家夫妇这么安慰着自己。
  谁想事情还没完,再之后,他又宣布要回国定居,不读书了直接工作。好吧,这点他们也可以接受,魏家不需要个个后代都是教授学者。虽然中断的学业有些可惜,但儿子能够常年待在自己身边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工作就工作吧,他为什么一定要从政,且还自愿申请到贫困地区去工作?如果不是魏华靖强调自己是“自愿”行为,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毕竟是独子,他们虽不溺爱他,但却并不代表能放任他去吃那样的苦。他到底要怎么样呢?
  在魏东行忍无可忍之际,魏华靖终于摊牌了。
  “老爸老妈,你们得帮我把媳妇娶回来,否则我打一辈子光棍儿不要紧,要是害得奶奶不仅抱不到重孙子,连我这个大孙子都要见不着的话,那您二位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魏华靖一脸无辜,却说得魏奶奶老泪纵横,“阿靖呀,你看上谁家姑娘了?奶奶帮你娶,你要是缺钱呀,奶奶还有些首饰,都给你做聘礼好不好?”
  魏华靖听了,先是柔声安慰了奶奶,“奶奶您那首饰好好留着,千万别给旁人骗去了,将来留给您重孙媳妇好不好?”反正都是落入自家口袋,魏华靖索性大方了一把。然后,挟奶奶而令老爹,“你们得配合我,上门提亲去。”
  私底下还偷偷对任婉如说了悄悄话,“妈,这姑娘南子也喜欢,不过他没您儿子魅力大,要是您输给了舅妈,让她抢去做儿媳,奶奶可要怀疑您有私心喽。”这一招婆媳关系,将得老妈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任婉如立刻坐得笔直,她就说嘛,唐丽坤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都对那孩子的印象极好,说她秉性纯良。而前两天,弟媳跟自己唠家常的时候,提到魏华靖现在交往的女孩子,竟然用“红颜祸水”来形容,敢情是有私心的呀!
  于是乎,魏院士推掉好几个非他不可的会议,于百忙之中抽出三天时间,带着妻子陪儿子上任去了。在到达儿子任职地的第二天,又驱车前往未来亲家母那儿去提亲。
  提亲的事还是任婉如催促的,自打亲眼见识到了这个地区的荒凉和落后,她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不停地劝说魏华靖回北京,最好带上人家姑娘一起回去。
  “慈母多败儿。”嘴里埋怨着妻子,魏东行一脸严肃,却还是下了命令让司机准备出发。可以预见的,在前往小镇的路上,他们的这种愿望更加迫切了。
  因为在私立贵族医院工作过,何灵素见过很多的有钱人,当她见到魏东行夫妇时,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地位远远超过她之间见到的任何人。
  葛明升的一通电话让她提早做了准备,换掉沾满黄土的衣服,梳洗了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由于自己的独特经历,她曾耳提面命地规定过女儿的择偶标准,大概是这个原因,她才不对自己提及感情上的事吧,几乎是立刻的,何灵素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意。
  如果她不中意那个男孩子,大可以当个笑话说给母亲听,再表示一下自己的孝顺,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她只字不提,加上这段时间让人猜不透的心事,何灵素还联想到了那笔巨额捐款。
  魏家夫妇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官僚,也非财大气粗的暴发户,甚至没有一般知识分子的傲气和清高。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让何灵素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只是感觉而已,她的脊梁挺得笔直,这辈子,她不曾在什么人面前低过头。
  他们身上的那种平和大气,以及对周围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博得了何灵素的好感,阿紫嫁到这样一个家庭,就算有什么事,至少也不会太难堪。
  更何况,他们提亲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恳求来形容,生怕她不肯把女儿嫁到他家似的,对卫紫的夸奖和满意,简直让她怀疑他们口中所提的女孩,是否真的是自己那个傻呵呵的女儿。
  退一步来讲,自己早上还在担心女儿的婚姻问题,现在不也得到解决了吗?万一,万一阿紫真要陪自己待在这里,那可怎么办?自己可以奉献一切,轮到女儿头上,却由不得她不自私。天下父母心,她绝对不允许比鲜花更娇美、比白云更纯净的女儿,将来要孤老在这荒山野岭。
  罢了罢了,两厢情愿的事情,她又何必多生事端。她也年轻过,也知道再年轻男女的眼里,棒打鸳鸯的,不管动机如何,都归属于白雪公主的后妈。她是亲妈,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

  躲开一记勾拳,魏华靖退后一步道:“你打别的地方可以,脸能不能给我留下?”毕竟明天婚礼,一个鼻青脸肿的新郎,可太说不过去了。
  任南华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打累了,还是太过气愤,也许是后者,因为他看向魏华靖的目光中似乎闪动着火苗,“你食言了,你说过给我一年半时间的。”
  魏华靖揉着肚子咝咝呼痛,心道这个蛮牛是真的火了。痛归痛,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平复任南华的怒火,让他乖乖地叫卫紫“嫂子”。
  “你休想!”任南华不予考虑,“就算你用卑鄙的手段获得胜利,也休想让我叫那蠢女人。”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卫紫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不尊重她,进而用更大的声音道:“我是想强调你很卑鄙!”
  这个别扭的小男生!魏华靖极力忍住笑意,慢慢解释道:“我说过我没有食言,我并没有回国找她。”两人相处是在美国和澳洲,求婚是在西部,到了举行婚礼,他才休了婚假回到北京。
  食不食言又有什么关系?转眼间,佳人要变成他人妇,卫紫并不是被强迫结婚的,他自己错过了机会,再怎么发脾气也是枉然了。任南华一下子沮丧了起来,拎起外套靠着篮球架发呆。
  “她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魏华靖想尽办法安慰表弟,“她……”到底阿紫有什么缺点呢,他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她很凶悍。”
  他没有说谎,这丫头自从打了他第一次之后,竟然上了瘾,但凡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还逼着自己兑现以前的承诺教她武术,他的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的阿紫姑娘,怎么有向小蛮女丁逸类型发展的趋势?不行,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不过眼下,看到任南华看白痴一样的眼神,魏华靖无比委屈,怎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卫紫欺负他呢?得知婚讯之后,所有的人在祝福他们的同时,几乎都叮嘱他不要欺负卫紫,更有人拿鲜花插在牛粪上来比喻他们。别人不敢说,就他和卫紫而言,谁鲜花谁牛粪还是一目了然的,这大概就是娶个绝色美女的坏处吧,魏华靖欲哭无泪。
  此刻,他的烦恼在任华南看来就是惺惺作态了,“无聊!”冷不丁给了他一拳,任华南扬长而去——就算是野兽,在舔伤口的时候也是不希望别人围观的,是不是?其直接结果就是,魏华靖真的要鼻青脸肿地上婚礼台。
  因为两家都不提倡铺张浪费,更因为新娘那边参加婚礼的人不多,双方协议婚礼尽量从简。不过魏华靖毕竟是魏家的长子长孙,也是所有亲戚中小辈们的老大,这第一场婚礼,再简也简不到哪里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先看看婚礼主办人员名单吧!
  司仪——某国宝级名嘴,被称为国家喉舌的人,放下架子在这里“调戏”新郎新娘,只因为想追求新郎的小姑姑。
  祝酒词演唱者——唐丽坤。不用说了吧,有人这么评价她:如果说国内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之为歌唱家,非唐丽坤莫属。
  证婚人——吴康泰。(这个人,现在已经不需要介绍,只需说三个字足矣,嗯,多嘴多舌的,其实是作者……)
  至于参加婚礼的其他达官显贵,有人说,半个国宴的人拉过来,也不过如此吧。
  无论怎么避免,新娘子这边的人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其实在婚礼之前母亲就问过卫紫,如果她想要父亲参加,她不会介意,毕竟女儿也是他的,女儿结婚,理应受到父亲的祝福。
  卫紫斟酌再三,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现在的妻子。当时是晚饭时分,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十分热闹,大概是奶奶在招呼着大家吃饭,而且,还有小孩子的咯咯笑声以及父亲哄孩子的声音。卫紫没有开口便挂了电话,他们已是完整的一家,邀请父亲参加自己的婚礼,给那家人带去的,未必是喜讯。
  于是,自己这边的接亲人就由表叔担任。表叔欣然答应,且兴奋异常,“阿紫,我说得没错吧,不要着急找对象,看看现在,你马上就是魏家的媳妇了,我早就说你是有福气的。”
  表叔的话虽然不是很入耳,事情办得却还不错,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婚礼还真的不那么完美。
  比表叔更兴奋的,是大学同宿舍的那几个丫头,因为卫紫是第一个结婚,她们三人得以同时作为伴娘出现。不过,此刻她们忙活的都不是伴娘的工作:武怡忙着清点卫紫的首饰,估算它们的价值;刘晓菁则因为又找到了一个在电视中见过的宾客而激动着,被杨霜照着脑袋打了一下,“别丢人了!你看看那边的新郎,我咋看着那么别扭呢!”
  几人闻言,都远远地向男主角魏华靖望去,果然有些不同,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儿过于唇红齿白了,还有就是,脸颊处也不怎么对称。
  她们哪知道,作为今天的新郎新娘,卫紫冰肌玉骨,上妆无须粉底,魏华靖则因为要掩盖脸上的青紫而上了厚厚的一层粉——这恐怕是所有的新人中的特例了。
  看着笑闹着的室友,卫紫忽然想起了高婷婷,她也是自己的室友,如果没有出事,想必今天也会来参加婚礼的,以她的见多识广,必定反应又不相同。魏华靖说她的案情已经有了眉目,凶手肯定能绳之以法,可即便如此,又去哪里找回那个玲珑剔透的高婷婷?
  其实卫紫和高婷婷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相处的也不能说多么融洽,可此时此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高婷婷的好处。于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就要落泪,却忽然腰上被捅了一下,杨霜用鼻尖指给她看,“你的天使也来了,魏公子不吃醋?”
  卫紫吃惊地回头,果然看到个清清爽爽的面孔,正是时远,想去打招呼又觉不妥,心里却很坦然,对杨霜笑着摇了摇头,杨霜见了,立刻闭口不言。
  新人敬酒的时候,卫紫才得以同时远,以及他的母亲面对面。
  “童院长,感谢您能参加我的婚礼。”她知道是母亲邀请了他们母子。母亲说童院长其实是好人,只是一个女人做事业过于艰难,做大了更要小心翼翼,她当时的选择只是出于自保,并没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而时远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寡母熬儿,她更是要尽一切力量保证他的安全和利益,这是每一位母亲都会做出的选择,换成是她,她也会那么对卫紫的。
  母亲都不介意了,她又怎么会对他们母子心存芥蒂?卫紫毫无保留地向他们展开了灿烂的笑容。
  童院长到底是女中豪杰,虽然开始的时候略显尴尬,但转瞬间却已经恢复自如,大方地夸赞和祝福他们的婚礼。
  至于时远,则一直没怎么说话,显得有些郁郁。不过婚礼上的新郎新娘实在太忙,匆匆地擦肩而过,两人很快就要转向下一桌了。
  照例来说,最难过的一关往往在后面,他们的婚礼也不例外。那一关里,有余怒未消的任南华,磨刀霍霍的丁逸,趁机捣乱的魏雨欣,连李贝贝也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惊讶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更别提那批无事生非的小毛孩子们了。
  作为他们的大哥和哥们儿,魏华靖在今天就是一个免费的活靶子,不打那是白不打的,以他的狡猾和阴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所以魏华靖今天是相当辛苦,若非他聪明绝顶,根本就招架不住众人合力对付!但是,他也几乎被扒了层皮。
  反观卫紫,则因为不得不插在牛粪上的“悲惨命运”,以上当受骗的小白兔形象博得了无限同情。一圈下来,竟然毫发无损,却反而收获驭夫术若干条,留待她日后验证。
  婚礼结束,魏家的其他人都在忙着欢送宾客,新郎魏华靖则因披红挂彩、烂醉如泥而被抬到酒店套房里休息去了,作为新娘,卫紫自然要担当照顾他的责任。
  关上酒店的房门,卫紫回头看向魏华靖,他依然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装了,都走了!”
  一只眼睛睁开,哎哟,这实在有点儿难度,昨天被任南华打的那一拳还疼痛未消。不过总算确认已经安全了,魏华靖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跳起来,招呼着新婚妻子,“快换衣服准备出发,要不就赶不上班机了。”——目的地欧洲,度蜜月去也。那帮小兄弟还盘算着新婚三天无大小,做梦去吧!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把他的杯中酒换成水的,正是那无辜可怜的小娘子卫紫。


  番外:“老姜”

  对于新任权贵吴康泰主动提出要担当魏华靖和卫紫证婚人的角色,魏家的人,除了小姑姑,都是心存疑惑的。
  就在不久前,魏家人还记得魏华靖和吴康泰的女儿相亲失败,以常理推断,就算是双方都没有意向,也不应该乐意见到魏华靖这么快就另娶吧,何况平常两家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到底都是圈内人,几个来回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意图。
  吴康泰靠岳父起家,虽然一路横冲直撞,直升机般地往上升,却由于根基尚不稳固,难免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看上了以魏家为代表、以姻亲为纽带的一个利益集团。这个集团虽然暂时无人处于高位,却有个特点,就是小辈们都很优秀,绝非普通的纨绔子弟,这样的家族,在京城并不多。
  老辈子有句话说得好,攒什么都不如攒人。任你富可敌国、权势滔天,如果没有优秀的后代,几十年后一切都会付诸流水。
  吴康泰这边,女儿吴晶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侄子吴未又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老婆的娘家那边也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小辈,他一直琢磨着给女儿选个合格的女婿,千挑万选,他才看中了魏华靖。
  谁知自家女儿被妻子宠得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丝毫没有一点儿政治世家子弟应有的觉悟,而魏华靖呢,风流的名声多少也让他有点儿介意,毕竟是唯一的亲生女儿,他也不忍心过于委屈她。
  联姻失败之后,他对魏华靖的欣赏依旧,并且他自认看人眼光极准,那小子做学问或许还不错,但却不会超过他的院士老爹,如果走仕途的话,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也是天公作美,就在他扼腕叹息的时候,魏华靖却突然找上了门。说实话吴康泰对他有些失望,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看似玩世不恭的魏华靖,居然为了救一个女孩子而不惜一切代价。不过这却是一个机会,一个对他们两人都很有利的机会。
  卫紫的危险并不在于马老头儿,他上面的人不倒,马老头儿再怎么折腾,最高处罚也不过是个警告。如果非要扳倒他上面的人,若非吴康泰自己也有这个需要,他会奉劝魏华靖换个女孩子去喜欢的。
  多年的斗争和积累,吴康泰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七年前远逃海外的邢满星。引渡对方政府不会答应,就算答应,这边的人也会让对方变成不答应的,或者干脆会灭口了事,关于这点,吴康泰相信那个人能做到。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邢满星自愿回国认罪,并且愿意跟自己合作,接受自己对他提供的保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办到最后一步。这件事情难就难在“自愿”两个字上,否则你即使派人把他杀了,把他劫持了,也一样办不成事。
  魏华靖完成了这个任务,并且是在对方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最后皆大欢喜,他不仅女友得救,且扳倒了政敌,自己得以晋升。
   这证明自己并没看错人,吴康泰愈发不想放过这个年轻人。他还有撒手锏,那就是魏华靖答应自己的交换条件。姜还是老的辣,明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其结果却是魏华靖欠他一个人情。联姻的事情已不可能,只能将他收到自己门下。几番讨价还价,魏华靖放弃了海外的学业,成了一名年轻的副处级干部,被派往西部某特困县任职。
  看着那年轻的不甘的眼神,吴康泰笃信:多年以后,他会感激自己的,甚至他的整个家族都会感激自己。
  真是墙倒众人推,就在那个人淡出圈子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彻底死无葬身之地,盖“棺”定论,已没了后顾之忧。
  那人好色,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没想到这次却玩出了人命,并且人证物证俱在,证人还是他的专职秘书——魏老的小女儿,魏华靖的小姑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有了权力的武装,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国公民,要遵守中国的法律。如果临死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悲惨结局只是因为一个小姑娘,一个S部的新干事,他可会瞑目?

     (全文完)

2017-05-26

菊子: 美女当自强 31-45

  三十一章

  卫紫所受的基本上都是皮外伤,加上年轻恢复的快,几天之后就被医生告知可以出院了——单间病房那可是很稀缺的资源。尽管丁逸的母亲纪云劝她在医院继续休养一段时间,说自己可以帮忙说说再通融一下,但卫紫考虑到十一长假已经结束,同期的学员都已经回单位报到,就无论如何也待不住了,强烈要求出院。
  出院的当天,丁、沈两家祖孙三代齐到场,宴请卫紫母女,算是再次表示感谢。十来个人把一个大包房占的满满当当,加上漂亮宝贝沈隽的明星效应,整个场合过年一般。
  何灵素年近五十,自然看得出深浅轻重,之前虽然心疼女儿的伤势,到此心底也为对方的诚意感慨一番,只是看到他们几代同堂其乐融融的样子,触景生情之下难免有些郁郁。
  纪云和她邻座,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虽不知道原因,不过看母女俩独自在京,丝毫没有提到卫紫的爸爸,也略微猜得出一些。于是她一边给何灵素添菜一边笑着问道:“按说咱们也算同行,专业虽然不同,忙碌程度都是差不多的,怎么你就有功夫把个女儿养的文静乖巧又懂事,我就养出了个泼猴子,现在都当妈的人了还这么莽莽撞撞。”
  何灵素听她这么说,赶紧客气道:“懂事什么呀,不过是个傻丫头。”
  ……
  谈起各自的女儿来,话题自然就多了。那边丁逸把孩子交给丈夫沈长东,就一直缠着卫紫说话,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摸了个底儿掉。
  卫紫禁不住人家一直把她当恩人看,带些腼腆对丁逸道:“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到最后差点让人把孩子抱走,还是多亏你来得及时,你可真厉害。”丁逸一脚一个把人踢翻在地的场景,现在她都记忆忧新,当时只感觉像是功夫片里的场景,她无法想象丁逸苗条纤细的身体里怎么会蕴藏那么大的力量。
  丁逸嘻嘻一笑:“我就算再能打,没有你先把她们绊住,孩子也早被偷跑了,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觉得我很厉害?”
  卫紫猛点头,杨霜是她见过最厉害的,却只是嘴皮子功夫,跟武怡发生冲突的时候,被武怡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样子,唉,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但眼前的这位丁大小姐,不仅说话的时候机关枪发射一般,身手更是帅到毙了。
  嘴笨,身手也不灵活的卫紫,向来就崇拜这种强人,再谈下去就有当某人粉丝的潜质了。
  “那你想不想跟我学几招防身术?”丁逸想到了之前魏华靖的提议,带着丝兴奋问卫紫。
  沈长东正在喂儿子吃东西,听到老婆大人在这边试图改行当教头,眉头皱了皱道:“就算你闲着没事儿,人家哪里会有功夫陪你胡闹?”
  “怎么能叫胡闹?难道你不觉得阿紫长这么漂亮,学防身术很有必要吗?”丁逸翻了个白眼,冷战不是还没结束吗,干吗接人家的话?!
  沈长东面不改色:“你想当人家师父,那就是自认为功夫还不错了,那怎么连儿子都弄丢?还要靠一点都不能打的卫紫才把他找回来?”
  丁逸气得满脸通红,好小子,他这是那壶不开提哪壶了!不禁冷笑:“好呀,既然你觉得我没用,那以后孩子跟你!半夜喂奶也是你来!”看他能不能变身超级奶爸。
  “胡搅蛮缠,”在丁逸爆发前沈长东凑过去把孩子放在丁逸怀里,丁逸下意识地接过去,不想沈长东就势低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句:“魏华靖能在国内待几天?你想害了你儿子的救命恩人?”
  丁逸习惯性地还要反对:“你以为我还真要靠他不可,我自己也是可以教的!”可抬眼看到沈长东不赞同的眼神,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啊,不过这学功夫呢,也不用急在一时,阿紫你现在刚刚毕业还是要以工作为重,等你有空的时候咱们一起去健身,那样再顺便切磋切磋也行。”丁逸自说自话地来了个大转折,除了沈长东谁也不明白为什么。
  至于卫紫,对丁逸要教她防身术的事情本就感到意外,虽然很羡慕她的身手,可想到自己那么笨,肯定是学不好的。到时候自己吃苦头还是小事,浪费人家时间就不对了,见对方盛意拳拳的样子又不好拒绝,听到丁逸忽然改口,反而松了一口气。
  虽然放弃了做教头,丁逸对卫紫的兴趣仍然不减,没办法,她就是喜欢美女,尤其是卫紫这样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美女。
  “阿紫,你有没有男朋友?”丁逸开始盘问,之前人家在病床上躺着,这类问题是不好开口的,现在好歹也算熟悉了,女人的八卦本能开始发挥作用。
  沈长东摇摇头,决定抱儿子出去透透气,免得他过早接触到人性黑暗的一面。
  卫紫脸上飞红:“没有啦。”呃,丁逸问问题好,好开门见山!
  “哈哈,”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交浅言深,可还是遏制不住好奇心,尤其是看到卫紫脸红的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就想逗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卫紫脸上的颜色更浓,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丁逸又补问了一句:“是魏华靖那种类型的吗?”如果是,她还真要叹气,那不是小白兔和大灰狼的组合嘛!
  “呃,”卫紫听明白后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我喜欢斯文和气的,最好还很文质彬彬。”长大了 ,她已经不敢再随意跟人讲述她的“天使论”,主要是她跟别人对同一名词的理解相差甚远,而她又不擅长详细解释。
  丁逸嘴角可疑地抽动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其实有时候事情并不都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文质彬彬的类型呢,也会有他自身的不足。”
  看到卫紫听的认真,丁逸还要继续开讲,却被门外沈长东的喊声打断:“快把尿不湿拿过来!”
  恶,这个小讨债鬼,他就不能控制一下不要随时随地大小便吗?!丁逸出离愤怒,却还是不得不照办,认命地带着东西冲出门外。
  如此一折腾,直到最后卫紫被送回单位宿舍,也不知道丁逸接下来要讲什么,算了,哪天见面再详细问吧。
  文质彬彬的类型会有什么不足呢?卫紫有些死心眼,上楼直到打开宿舍的门,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开门之后看到的情形,则将她脑子里的一切都轰了出去——高婷婷正和一个男生站在靠窗的位置,夕阳透过窗帘撒入室内,将两人对面执手相视的姿势定格成了爱情电影的宣传海报。
  卫紫一手拎包一手拿着钥匙愣在当场,等到两人听到动静回头,卫紫更是吓得险些连包都提不住,那个男生居然是李磊!而她所知道的是,高婷婷在来单位之前就有男朋友的,那个人不管是谁,都不应该是李磊。
  卫紫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要扭头出门,却被高婷婷喊住:“阿紫回来了呀,怎么出院也不说一声,就算不用我去接你,也要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假期你不在,我把屋子弄得乱糟糟的,真是不好意思。”说着竟然开始收拾屋子,还喊旁边的李磊帮忙。
  看着两人都很自然的样子,卫紫自然是没有理由再走,可她的尴尬还停留在脸上不曾褪去,抬头和李磊的视线接触,发现他有些闪躲地低下头去,卫紫的不自在又增加了几分。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了怎么着?你们两个不用我来介绍吧!”高婷婷注意到两人的视线交流,眼睛眯了眯,笑嘻嘻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李磊也笑开了“卫紫你伤好了吗?现在咱们同期的学员都在传你勇斗人贩子的事情,你可真勇敢!”
  卫紫带些羞意:“那是大家传的夸张了,其实我除了挨打,并没帮上什么忙。”如果因为这件事而在单位成了名人,还真是非她所愿。
  “呵呵,只要人没事儿就好了,其它的都好说。”高婷婷很善解人意,接过卫紫的包帮她收拾东西:“这段时间你不在,也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呢,”说话的时候羞涩地看了眼旁边的李磊,李磊也是呵呵地笑着,听高婷婷继续说下去:“跟李磊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了。”
  卫紫闻言轮番打量着两人,饶是她比较迟钝,也感受到了在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的那种柔情蜜意,虽然对高婷婷之前的感情事件有些疑问,卫紫也知道在这种场合是不能随便乱说话的,赶紧奉上真挚笑容:“真的吗?那就恭喜你们两个啦!”他们两个男的俊女的俏,看起来还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
  送走了李磊之后,卫紫总觉得高婷婷应该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可看她只是高高兴兴地吃零食,做面膜,上网,嘴里还哼着轻快的歌曲,并没有什么要解释的样子。
  虽然满肚子的疑惑,可这是人家自己的私事,如果不愿意说的话,她也没有武怡那种挖掘八卦的胆量和本事。
  想起那些八卦的室友,卫紫至今还有些头疼。那天在医院她们非要逼问自己到底有多少奸情,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果不实说,她们就要严刑拷打了。
  结果如实说了和任南华以及时远的来往,卫紫还是被她们“拷打”了一番,理由是她居然这么晚才告诉她们,并七嘴八舌地讨论霸道男任南华和温柔男时远PK,哪个会胜出,刘晓菁居然和武怡还下了赌注。
  只有杨霜在一旁放冷风:“小心你们赔的血本无归!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会成功。”
  “为什么?”三人齐问,就连卫紫也有些吃惊,她的事情,杨霜为什么比自己还要笃定。至于武怡和刘晓菁,虽然战况胶着,也还是不敢忽视杨霜的智慧,或者说乌鸦嘴亦可,因为她有“小巫婆”之称,预言奇准。
  “不为什么,不信的话,走着瞧好了!”杨霜开始摆酷,几人了解她的脾气,也就放弃盘问,卫紫因此才逃过一劫。
  将心比心,对于高婷婷不愿意告诉别人的事,卫紫自然也不会随便乱问。
  可就在当天晚上,高婷婷的电话疯响了起来,她几次看了看都没接,最后干脆把手机调成震动模式捂在被子里。
  不多时,宿舍的座机又响了,卫紫看向高婷婷,发现她充耳不闻,只得自己接了电话。
  “喂?”卫紫小声地开口,因为紧张,声音有些走样。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对面传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不似年轻男人的清朗。
  “啊?”听到声音陌生,卫紫马上猜到对方是误会了,赶紧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卫紫,请问您找谁?”
  “哦,”对方去除了声音里的一丝怒气,略微客气道:“麻烦你把电话给高婷婷。”
  虽然听到对方是在请求,卫紫却莫明觉得自己是在接受命令一样,正要把电话拿开给高婷婷,对面又传来一句:“告诉她如果敢不接电话,后果自负。”
  卫紫无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捂着话筒把对方的原话传给高婷婷。
  只见高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电话,开口竟然温柔无比:“你干什么一直打呀,我刚才在洗澡,听到电话响泡沫都没冲干净就跑了出来……”
  接下来的话就听不清了,因为高婷婷已经抱着电话蒙着头躲进了被子。
  这个室友还真是有点奇怪,卫紫心里纳闷,随后马上又摇摇头不再多想,明天可是她第一天上班呢,可一定要精神抖擞地去!
  第二天卫紫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后下楼买了早饭,顺便给高婷婷带了一份,吃饭的时候闲聊:“咱们都是属于政治部,那就是经常能看到葛主任了?”想起那个能唱又能跳的葛主任,卫紫就有些头皮发麻,那次醉酒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堪回首了。
  高婷婷看她一眼:“怎么会?葛主任主管整个政治部,办公厅的人跟他接触还多些,你们翻译室,还有我们社刊室,都是在犄角旮旯的地方,除非开大会,见他一面都难。”
  还好还好,卫紫顿觉心里一阵轻松,一口吞下了个肉包子。
  “像我们室,也就是有什么采访活动才能找机会见到大头儿们,我刚进去他们欺生,给我分配的都是些校对呀,排版呀什么的,都是些别人不愿意干的活儿。”因为岗位不同,高婷婷觉得跟卫紫抱怨这些她也不能理解,不过找个人,尤其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人吐吐苦水也是不错的。
  卫紫咬着包子听她讲话,心里想不接触大头儿那是好事儿呀,又怕高婷婷嘲笑她胆小怕事,只是跟着一起点头,也不便说些什么。
  “你们呢,要想出头就要练好口语翻译,这样有外宾到来的时候就能派上用场了,而接待外宾的都是到一定级别的领导,表现的好,机会也就来了。”高婷婷指点着卫紫。
  “啊?”卫紫险些被包子噎到,那她还是努力走笔译方向好了。


  三十二章

  上班第一天,并没有卫紫想像中的那样激动人心,因为她已经错过了最开始的迎新大会,一切报到手续完成后,就被翻译室的主任杨杰直接带走了。
  杨杰带着她和几个办公区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在卫紫重复了无数遍自我介绍之后,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英文组是最大的一个组,办公室也最宽敞,卫紫你以后就在这里了。”杨杰说完把卫紫带到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面前:“小潘,这名新同志就交给你带了,尽快让她上手,也能缓解你们的压力。卫紫,潘慧以后就是你的师傅,叫潘姐吧。”
  卫紫冲她甜甜一笑“潘姐您好。”妈妈教的,礼多人不怪。果然对方也冲她和善地笑笑,然后带着她收拾办公桌以及领办公用品。
  卫紫听杨杰说自己的任务是尽快上手好缓解英文组的工作压力,分外上心,不停地问自己该干什么,可一整天过去了,组长和潘姐除了让她熟悉规章制度外并没有派什么活给她,看大家也都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
  实在闲着没事,卫紫就尽量抢些打水擦桌子的活计,大家看她忙忙碌碌的样子感觉好玩,有人就逗她:“小卫,你在家也这么勤快吗?”
  第一次被人叫“小卫”称呼,卫紫一时没能习惯,等到反应过来才不好意思地笑了:“没有啦,因为我妈妈很勤快。”母亲性子急,看她笨手笨脚的样子有时候会无法忍受自己抢过去干。
  “我看也是,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在家里哪能干这些。”另一个人吃吃笑着“小潘你有福气了,咱们组好久没进新人了。”
  潘慧但笑不语,听到这话才开口:“你们这群老女人嫉妒人家还是怎样?卫紫这孩子是很不错嘛。”
  不过现在说什么话都还早,大家嘻哈一笑也就散开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一摊。
  一连几天卫紫都没有接触到翻译的具体内容,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扫卫生外加跑腿取送文件,卫紫开始着急了,趁着午休的功夫单独找到潘慧发问:“潘姐,我什么时候开始干活?”
  潘慧奇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干活吗?”办公室里的人都在打赌她最多有三天的热度,没想到一个星期快过去了,她干活的热情居然有增无减,让少数人开始改变看法了。
  “不是的,”卫紫在脑子里斟琢该如何表达,想了一会儿才开口:“杨主任不是说大家都很忙吗,我什么时候能帮上忙?”
  “这个呀,卫紫你刚来可能还不知道,咱们这里的翻译工作并不是定时定量的,有时候会特别忙,忙的再多一倍的人都干不完,可有时候又会很闲,闲到没活儿干,目前呢,就是那个比较闲的阶段。”潘慧看到卫紫略微带些失望的样子,又补充道:“但是我们对翻译工作的要求很高,你这段时间也不会没事儿干,过几天组长有空了就会安排业务培训的。”
  “真的吗?”卫紫闻言一喜,通过这几天对同事们的了解,发现大家几乎个个都有让她崇拜的本钱,本就对自己没太多信心的她更是被衬托得渺小如尘埃,有机会进行业务培训,那就太好了!
  潘慧看到她的反应,忍不住摇头笑笑:“可别让人家看到你这么喜欢培训,会拿你当异类的。”
  好孩子卫紫发挥有疑问就问的光荣传统:“为什么?那没有活儿的时候大家都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行呀,”潘慧耐下心来解释:“我们不忙的时候会有很多部门来借调人,外派的话不仅能多接触一些人,还能体验不同岗位带来的感觉,反正怎么样都比在办公室里翻字典做题好吧。”这个小丫头或许是刚从学校出来,才不觉得学习是苦差,代沟呀代沟,潘慧开始内心深处感慨了。
  工作生活虽然陌生,卫紫磕磕碰碰倒也慢慢地适应了,现在比较难办的是工作之外的事情。
  比如欠下任南华的债务。
  工作之后的第一个周末,卫紫就捧着从室友们那里借来的钱,把任南华约了出来。
  “你干什么?”任南华眉头紧皱地看着卫紫手里的一沓百元大钞,眼睛里隐现怒气。
  “还你钱呀!”卫紫诧异于他的健忘,早知如此,她是不是可以考虑赖账?“我现在要上班,没有功夫以劳抵债,还是直接折算成钱给你吧。”想想他也帮了自己好几次,卫紫觉得不能做那种忘恩负义的事情,还是开口提醒他吧。
  大致扫了一眼钱的厚度,任南华扯了一边嘴角冷笑:“你很瞧得起自己嘛,你的劳务能值这么多钱?”
  卫紫张口结舌,这个任南华脑子有问题吗?贬低她对他好像也没有好处吧,她的劳务不值钱,那不是意味着可以少还他一些?还有这种讨价还价的方法!
  就在卫紫考虑着要不要从钞票里抽出几张给自己当零花钱的时候,旁边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阿紫你怎么又在给别人钱?”声音的主人随之而来坐在两人侧方的位子上。
  侧眼看着旁边的不速之客,任南华眉头皱到几乎打结:“你怎么来了?”
  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冲他灿然一笑:“这个地方十年前就有了,第一次还是我带你过来的,怎么现在开始嫌弃我了吗?”
  对于魏华靖这个人,卫紫见的次数不多,印象也不深刻,说不上讨厌或喜欢,只是感觉是个很爱玩爱闹的人,无论何时何地都是笑嘻嘻的样子。
  可这次他的笑容不大一样,虽然脸上笑着,说话的时候也带出笑声,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给人很异样的感觉。
  这个人现在心情应该很不好,卫紫忽然有这样的直觉。
  “我们有言在先。”任南华看着魏华靖,眼睛里满是戒备。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抢什么,我只是,很无聊。”魏华靖摊摊手,说完这话就收敛了笑意。
  这人太奇怪了,卫紫忍不住开始观察他,发现他不笑的时候表情竟然很严肃,是那种不怒自威的长相,和笑起来亲和力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
  “发生什么事请了吗?”任南华开始感觉有些不对,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为了卫紫而来,而让魏华靖感觉无聊,那简直比天降红雨还难得。
  “没什么,”魏华靖摇摇头试图再次挂上笑脸,可惜失败了,在转身欲走之前回头看向两人:“下周六早上八点,我爷爷的追悼会,公告可能会在下周的报纸上发出来,届时别忘了参加。”
  魏老去世了——这是任南华的反应。
  他爷爷一定对他很好——这是卫紫的第一反应,虽然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自己伤心,卫紫还是感受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在流动。这点她很自信,虽然她对事务的分析判断经常出错,对于情绪的感知却奇准无比。
  只不过卫紫有一点疑虑:“我不认识他的爷爷,跟他家人也不熟,去参加他的追悼会合适吗?”她不是对死者不敬啦,只是没有哪个家属会邀请毫不相关的人去参加追悼会吧。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魏老是人人敬重的人,既然他邀请你,没什么事的话你还是去吧。”末了又补充一句:“到时候我去接你。”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看出任南华的心情也不算太好,卫紫不敢再多说,低头看到手里的钱才起到此行任务没完成,又不甘心地追上去大声喊道:“那我的劳务到底能值多少钱呀!”
  刚要打开车门的任南华又转过身去,看着一脸急切的卫紫,忍不住恶向胆边生,先是嘟囔了一句,卫紫很敏感地听到好像是“蠢女人”之类的词汇,正要抗议,任南华开了口:“你的劳务不值钱。”
  那好呀,是不是她可以再少赔一些了?鉴于他刚才用的那个不招人待见的词汇,卫紫决定再多克扣几张。
  没想到任南华紧接着又追加了一句:“所以折算成钱很不划算,你还是以劳抵债吧。”这女人就是蠢,以为他不会算账吗?
  卫紫气得两腮鼓起,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和:“我要告你讹诈!”
  “好呀,律师费我给你打八折。”看到她生气,任南华地火气反而奇迹般地消失了。
  没想到卫紫再不接话,转身就走开了,看着她一步步走远,任南华开始着急了,赶紧上车打火追了上去。
  等到差不多和卫紫平行的时候,任南华摇开车窗:“这里离你们宿舍还远着呢,你要走回去吗?”
  卫紫回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一眼,走向了旁边的公车站,这一眼却让任南华愣在当场,连车熄火了都没发现。
  卫紫哭了,她刚才回头的时候脸上竟然都是泪水。
  任南华一直觉得卫紫是个少根筋的女人,没想到她居然也会哭,难道自己真的有些过分?
  身后此起彼伏的鸣笛声将他惊醒,任南华回头看了一下,再转过头的时候,就看到卫紫上了一辆看起来就很挤的大公交车。
  任南华再次发动了车追到和公交车平行的位置,此时卫紫已经随着人潮挤到了汽车中部。
  “赶紧下来!我送你回去。”把车窗摇到最低,任南华大声冲车上的人喊。天哪,那是车吗?沙丁鱼罐头都比它宽松些!
  车上的卫紫明明看见他了,可她居然就着扶手一个转身扭过头去,看向了另一面车窗。
  片刻的犹豫之后,任南华决定下车了,山不来就我,我就来就山吧。
  可就是那片刻的犹豫之后,公交车载客完毕,门嘎吱一声合上了,而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一个看似漫无目的在街边闲溜的人冲了上去。
  “挤什么呀挤什么呀!”
  “上不来了,下去吧。”
  “大小伙子的怎么回事,就不能等下一辆吗?”
  “真是没素质,上不来了还硬挤。”
  ……
  此时的卫紫已经顾不上关注任南华的动向,因为她感到后面热乎乎地总有人往她身上贴,她往前挪动一点想隔开些距离,对方又跟了上来,反而贴的更加紧密,几次之后她终于意识到不是偶然,正要努力转过身去想看看到底谁那么无耻,忽然感觉自己臀部被一只手狠抓了一下。
  “呀”了一声,卫紫想也不想就朝身后的那只脚踩了下去!千万不要踩错人——这是卫紫当时唯一的想法。
  “啊……”杀猪般的嚎叫声从后方耳畔传来,整个车厢都被这边吸引了注意力,卫紫费力地扭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小男人左手扶着右手狂叫,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右手腕居然以奇怪的姿势垂了下来。
  难道是断了?!卫紫捂着嘴轻呼,自己明明踩的是脚,难道当时他趴在地上?就算是,她的鞋有那么大威力?
  还在疑惑着,车忽然停了下来,卫紫一个不防险些失去重心,就在这时她感觉手臂被人扯住,耳畔传来一声低喝:“下车!”原来是公车到站了。
  车门一打开,人群便像沙子般地向外流淌,卫紫此时后悔极了,何必因为和任南华赌气上了这么恐怖的一辆公交车——尤其是在她并不赶时间的情况下。
  但事实上下车的过程并没有她原来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她的后背被隔开了一定空间,左前方横过一只手臂为她挡住了猛力往外挤的人群,到最后,她下车的过程竟然还能称得上轻松。
  但是卫紫看得出来,护她下车的这个人绝对不轻松。
  此人领带松开,歪了45度不止;原本熨贴的衬衣皱巴巴地变了型,本来束在皮带里的那一部分被扯了一半出来,迎风就鼓了半边;刚才还笔挺的裤子则以扭曲的形状缠在腿上;再下面的皮鞋上,则赫然停留了几个大脚印。
  可即便如此,这个人仍是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整理被弄乱的短发,一手扯掉领带,一手将另一半的衬衣也拉到外面,三下五除二,就把一身很正式的打扮变成了休闲风。
  当然,原本的狼狈也荡然无存,其实单看他的神情,你都不会觉得他曾经狼狈过。
  但卫紫关心的并不是这些,由于和魏华靖还不算熟悉,她在说话的时候不敢太放肆,可这个问题她无法忍住不开口:“刚才那个人的手腕,是你给弄断的?”她必须证实自己到底是不是突然变身成了女超人。
  魏华靖笑意不减,眼睛眨了眨:“你看到了?”
  “啊?”卫紫疑惑了,“我怎么能看到?当时我是背对着他的呀!”她背后又没有长眼睛。
  “既然没看到,就当没发生吧,”说完魏华靖环视了一下四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说完上前一步,似乎在查看过往的空驶出租车。
  卫紫还没来得及开口,一辆熟悉的车已停在面前,车上的人打开车门就冲到两人面前。
  “南子,你总算赶过来了,我没开车,你送阿紫回去吧。”看到来者是任南华,魏华靖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一点都不感到意外,说话的同时再度展开微笑。


  三十三章

  卫紫本要拒绝,可想到刚才的公车色狼又心有余悸,犹豫着没敢开口。
  只见魏华靖说完这些话后双手插入裤兜再度转身离去,被风吹起的衬衣在后背形成了一个大包,显得他原本英挺的身姿罗锅了一般,显得十分好笑,与此同时,这带有几分滑稽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在繁华的城市街道上,又让人感觉莫名的孤独和苍凉。
  “你喜欢上他了?”任南华疑惑加不甘的声音传来,卫紫吓了一跳,赶紧收回视线,鼓着腮道:“瞎说什么呢!”这个任南华,他就没有一句话能让她趁心如意。
  “没有最好,他不适合你。”语气里仍是不完全信任的成分较多,任南华半是游说,半是下结论。
  “为什么?”卫紫很少跟人抬扛,但她就是很不爽任南华这种俾倪一切、胡乱下定论的态度。
  废话,因为我更适合你呀!任南华内心在咆哮,很想吼出这么一句,不过他毕竟是个已经踏入社会的成年人,说话做事还没有彪悍到那种程度。
  “他很花心。”老魏呀老魏,不是我诽谤你,这可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独瞒卫紫可说过不过去,他也绝对不允许!
  卫紫本来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理由,想不到等了半天却是这么一句,不以为然的同时还带了一丝轻蔑的表情:“你是他表弟?”
  任南华点点头:“对呀。”她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看不起他?他有什么能让这种白痴女人看不起的!
  “那你在背后说他坏话是不是很无耻?”卫紫化身为道德法官。
  任南华忍住杀人的冲动,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这不是坏话,这是事实,我只是让你享有知情权。”不知好歹的蠢丫头!
  卫紫点点头:“我知道他很花心呀。”还饭钱的时候,那个叫于薇的师姐就已经向她详细描述了魏华靖的花心情史。
  “那你还喜欢他?”任南华觉得自己要对卫紫刮目相看了,这个看起来呆板保守的丫头,难道傻气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豪放前卫的心,也笃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理论?
  卫紫想了想道:“他分了手的女朋友再见他都能那么热情大方,足以说明这个人不坏,他举止很有风度,也乐于助人,确实不讨人厌呀!”将心比心,再见卓鹏飞,她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
  任南华眉头纠结:“这么说如果他到哪里都有前女友跳出来久别重逢,你也不介意?”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卫紫睁大眼睛奇道:“我为什么要介意?我又不是他女朋友,他花心不花心跟我有什么关系?”该操心的是他未来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才对吧。因为觉得任南华的问题过于刁钻古怪,卫紫的口气也变差了许多,想到刚才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至于上了那么恐怖的一辆公交车,卫紫更是有些迁怒。
  想不到见她发怒,任南华的表情反而轻松了许多,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打开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莫名其妙地看他玩变脸,卫紫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上了车,唉,北京的公交车为什么永远都那么挤呢!
  不过如此一折腾,也有个好处,那就是直到送她回了宿舍,任南华也没再提让她以劳抵债的事情,至于钱,任大公子似乎还看不上她那几张钞票,既然如此,卫紫决定劫富济贫了。
  周一回到单位上班,一大早卫紫就接到了通知,说是要被借调了。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熟悉了环境,甚至都还没有正式开展工作,怎么又要换地方了?
  师傅潘慧告诉她:“因为最近不忙,所以很多同志都被借调了。但像你这样没过试用期的还是头一个。”
  卫紫听不出她话里的感□彩,仍是心慌慌的,潘慧看她的样子不禁失笑:“担心什么呀,这可是好事,外联办可是人人挤破头都想去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注意她们,潘慧小声道:“小丫头不错嘛,说,谁给你说好话了?”见卫紫还是一脸茫然,又转开话题:“算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走了,以后我们可得自己擦桌子打水喽。”话里不无遗憾。
  卫紫奇怪道:“不是借调吗?以后我应该还会回来的。”翻译室也不会永远都不忙呀,否则还招她干什么?
  潘慧冲她笑笑:“但愿如此。”
  虽然同在一个大楼,外联办的一切都和翻译室迥异。不同于翻译室的安静闲适氛围,这里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有的在打电话,有的整装待发要出门,有的则背着包刚进门。卫紫看看墙上的挂钟——上午十点半,怎么会有人这时候才来上班?
  等到她熟悉了之后才明白,外联办,顾名思义从事的多是跟外界联络的工作,不仅上班自由,下班也很自由——有工作要做,打个招呼就能走人。
  而外联办的人在跟别人接触时,代表的是整个部门,虽然也有求人办事的时候,大部分还是作为甲方被人供着的,也因此这里虽然级别不高,地方不大,却是各路兵家的必争之地。能够在这里站稳脚根的人,要么是背景渊源能让人见面敬三分的,要么是长袖善舞工作起来事半功倍的。
  当然这些消息并不是由卫紫自己打探得来的,能够快速知道这些内幕,得多亏于她有高婷婷这么一个室友。
  高婷婷对她的好运气赞叹不已:“阿紫,恭喜你了!你可真厉害,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照顾一下我哦。”
  卫紫被她说的相当不好意思:“快别这么说,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未必是好事。”经过主持人事件,她的“人前语言功能障碍症”虽然不那么严重了,但不擅长跟人,尤其是跟陌生人讲话的本质还在,哪里适合干这么复杂的外联工作?
  “就像你说的能在外联办站稳脚根的两种人,我哪一样都不沾边。”卫紫愁眉苦脸,她好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份工作,如果因为换了岗位不能胜任被莫名其妙裁掉,该有多么冤枉!
  英语不好她可以废寝忘食地学,翻译没经验她可以加倍刻苦地练,这个外联的工作,让她如何去学,如何去练?
  听了卫紫的苦恼,高婷婷柔声安慰她:“别着急嘛,谁也不是与生俱来就会跟人打交道的,慢慢来。”
  卫紫想起高婷婷的伶俐,不无羡慕地道:“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干这类工作。”
  高婷婷笑笑:“或许吧,不过人家不给我机会呢。我揣测一定是政治处葛主任把你调过去的,你好像很投他的缘。”
  卫紫想了想道:“大概是。”她在这个部门认识的领导级别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杨杰,一个就是葛明升,但杨杰只负责翻译室,应该没有那么大权力把她调进外联办。至于葛明升,他到底跟她哪里投缘了,难道是因为上次醉酒?
  想到醉酒,卫紫就想到了任南华,葛明升该不会是误会她和任南华有什么关系才刻意“关照”的吧!卫紫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如果真的是,她可不可以不要这种“关照”?!
  卫紫苦着脸对高婷婷道:“咱们两个申请换岗吧!”
  高婷婷咯咯笑了:“你以为这单位是你家开的呀,说换就换。”看看卫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开口:“其实我也要调动了,就是这几天的事儿,先提前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看着她眉眼里的一丝得意,卫紫知道她的去处必然很如意,先恭喜了一声,然后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部办公厅。”难怪,原来是天子脚下!虽然换成卫紫肯定头皮发麻,但高婷婷却一定能混的如鱼得水,这就是所谓的甲之鱼肉,乙之砒霜。
  到这时,卫紫已经开始对刚才信口开河地说什么“换岗”感到难为情了,也是,她自己都能被借调到外联办,高婷婷这样的人才又怎么会屈居社刊室?
  好在高婷婷并不在意她的话,灵活的眼睛一转,看向卫紫道:“不管你想不想,这工作暂时还是要干下去的,除非你想辞职。”
  “辞职?”卫紫受了惊吓:“我不会的!”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工作,就算是虎山她也要待。
  “那你就要努力提高自己适应环境呀。这样吧,我以后出去都带上你好不好?这样的话你也能多接触些人,别总宅在宿舍里看书。”高婷婷慷慨允诺。
  卫紫知道高婷婷社交活动很多,经常半夜才回宿舍,周末甚至两天都不见人影,说实话她对这类生活不是很赞同,但人家热情帮她,断然拒绝也是不好的,于是卫紫点点头致谢。
  因为高婷婷自己也很忙,卫紫本来觉得她说要带她出去也是一时客气,谁想周五下班之后,高婷婷千载难逢地按时回宿舍,一见卫紫就兴致勃勃地通知她:“快点打扮打扮,跟我去见朋友,我这些朋友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多接触一下绝对对你有好处。”
  卫紫手足无措:“现在?”
  “现在先收拾收拾,打扮一下,晚上咱们一起去。”高婷婷说着就打开卫紫的衣柜开始帮她挑选行头。
  翻过一遍,高婷婷开始叹气:“亏你还是X大出来的,X大的女生以会打扮出名,你怎么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再回头看看卫紫:“你比我高,不然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一套。”
  无奈之下,高婷婷不死心地继续往箱底翻。
  “这套还凑合,虽然不是流行款式,也过于保守,设计和做工都还不错。”高婷婷终于锁定了目标。
  卫紫抬眼一看,那正是表叔出资让她购置用来参加牛家晚宴的行头,她穿过那一次之后就压在箱底没动过,因为觉得过于华丽和招摇。
  可高婷婷说什么来着,这衣服“过于保守”,卫紫对接下来的活动忽然有些胆怯。
  “看看你,不过是吃顿饭见些朋友,还有我陪着你都怕成这样,以后怎么独立开展工作,你们外联办那些人精同事非把你吃了不可。”高婷婷非常不满。
  想想她说的也是事实,谁让自己那么倒霉被分到那样一个部门,又那么幸运碰见高婷婷这样乐于助人的室友?卫紫被逼到没有选择了。
  换完衣服之后高婷婷又给卫紫画上淡妆,一切收拾完毕后高婷婷站开些距离先是审视了一下,点点头又摇头:“发型不合适。”说完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东西:“还好我有秘密武器,以前长发的时候经常用到,现在头发剪短都差点把它忘了!”
  所谓的秘密武器就是电热卷发棒,高婷婷双手十分灵活,卫紫一头乌黑顺滑的直发被她一番摆弄竟然成了大花卷发,高婷婷又拿起一个一个小瓶子在卫紫头发表面喷上了一喷,又梳上了一梳,卫紫再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头发竟然隐隐泛出红光,忍不住花容失色:“啊?我头发怎么有了颜色,会被处分的!”综合治理规定上有明文规定,女同志不得染发。
  高婷婷翻了个白眼:“单位里染发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谁被处分了。”见卫紫要反驳,赶紧又开口:“别着急,这是临时的,回头一洗就掉了。”
  跟高婷婷再三核实确实能洗掉之后卫紫才略微放心,高婷婷把她推倒镜子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漂亮!”
  卫紫这才有心情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得体的裙装衬得她曲线十分玲珑,但由于颜色是暖系,且不过于贴身,加上一些独特的细节处理,又在华丽的整体风格中透出几分质朴和可爱。
  这件衣服卫紫已经穿过,本不足为奇,可衣服配上精致的妆容加波浪长发,却有了奇迹般的效果,让卫紫和“妖娆”这个向来与她无关的词汇产生了交集,有种横空出世的感觉。
  “你可真美!”高婷婷似吟似叹的一句话,让卫紫从发呆中回归现实。她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比平常漂亮,可不知为什么却让人感觉十分不踏实,这个样子的打扮,对她来说过于陌生,而带着一个陌生的自己去陌生场合会见陌生的人,怎么想都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儿。
  “我不去了。”卫紫决定顺应直觉行事,她还答应明天参加魏老的追悼会,那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就算不见得非要提前焚香祷告,也不应该和高婷婷出去吃喝玩乐吧!
  “你怎么这样?”高婷婷绷起脸,“我那几个朋友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我都提前跟人说好了, 临时又爽约,你让我怎么跟人交代!”
  卫紫还没看见过高婷婷这么生气的样子,加上自己出尔反尔在先,难免有些底气不足,但还要挣扎:“他们又不认识我,怎么能算爽约呢?你自己去吧,再跟解释一下,就说我临时有事啥的,你那么聪明,一定能办到的!”几天的办公室生活让她学会了要想求人办事,必先说点好听的,卫紫尝试着给高婷婷灌迷魂汤。


  三十四章

  想不到原本看起来还挺好说话的高婷婷并不买帐,虽然她口气软了下来,却依然十分坚持:“你要是真不想去,刚才就不该答应,现在都说好了你让我怎么办?”
  卫紫低头沉默,以高婷婷的立场考虑,自己确实做的很不对,可她又对今晚之行有着莫名其妙的担心,发自内心地不想去。
  “算了,大不了我低三下四跟人陪罪吧,谁让你是我室友呢!”高婷婷的语气万般无奈,似是要赴断头台一样。
  卫紫抬头看她的表情,心中十分不忍,半天才呐呐地说了一句:“算了,要不我跟你去好了,不过我们一定要早点回来。”
  高婷婷脸色这才缓和:“你当我带你去干什么呀!不过是吃顿饭,能有多晚?”
  听她这么说,卫紫反而更加不好意思,想想或许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跟着高婷婷踏入这间被称为XX会所的地方,卫紫忍不住左右张望,满眼都是好奇。这里地方非常宽敞,人也不多,各个区域却绝对不会让人一览无余,显见设计者在布局的考虑上狠花了心思。
  门口的服务人员一看到高婷婷,就笑容可掬地上前来打招呼,然后小心地将她们带到一个雅致的房间。
  房间很大,设置的有吧台,有沙发,各类用品一应俱全,看起来非常舒适干净。
  吧台的旁边坐着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坐在那里拿着透明的玻璃酒杯浅啜,柔和的灯光之下,酒液呈现一种瑰丽的红色。
  服务人员将二女带进房间,向吧台旁的男人鞠躬示意之后就出去了,那男人先是看了眼高婷婷,之后目光又在高婷婷旁边的卫紫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点头示意,便再度看向守在大屏幕前唱歌的一对男女。
  那是一对让人看不出关系的男女,至少卫紫无法分辨出来。男的年轻英俊,女的貌美如花——只是显然已经不再年轻,饶是灯光昏暗,卫紫也能目测出她年龄在35岁之上。
  高婷婷喜笑颜开,丝毫没感觉到男人的冷淡似的,冲上去扶着他的肩膀道:“魏姐姐唱得那么好,你怎么都不鼓掌?”转头又冲唱歌的女人道:“魏姐,他在工作中也这么不屑于夸人吗,那怎么调动起你们的积极性?”
  一曲终了,被称为“魏姐”的女人侧脸看向高婷婷,微微展开一点笑容:“为首长服务是我们的职责,哪里需要什么夸奖。”声音不咸不淡,高婷婷却听得咯咯直乐:“魏姐还是那么幽默。”
  魏姐把眼光停留在卫紫身上,没有出声,转而又看向吧台旁边的男人,那男人终于开口了:“这就是你的室友?”话是对高婷婷说的,眼睛却看向卫紫。
  卫紫被大家看得有些难为情,正要低头,那男人的话却将她惊地抬起头来——这声音非常独特,她绝对不会记错,就是那晚打给高婷婷说:“如果不接电话,后果自负”的那位。
  看那天的情形,他和高婷婷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高婷婷既然是来会情郎,为什么把她带到这里来?还有那个被称为“魏姐”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老板幽会还要带着下属?
  一连串的疑问钻进卫紫的脑子里,或多或少地表现在脸上,被几人看在眼里。
  魏姐站了起来,推推旁边的年轻男人:“既然人到齐了,老规矩,小张你来准备。”
  小张立刻站起来张罗,不多久就收拾完毕,收拾完毕的是一副麻将桌——原来他们在这里等候多时居然是为了凑牌局!
  卫紫此时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惊讶程度了,禁不住看向高婷婷,高婷婷看着那女人,带些撒娇的语气说道:“魏姐,您也太着急了吧,我们都还没吃饭呢!”
  “那就先吃饭。”魏姐倒是好商量,伸手在旁边摁了个按钮,不多时就有服务员端着各式餐点上来。
  餐点很精致,味道也很好,但以往的经验告诉卫紫吃起来一定要慎重,加上这个环境实在诡异,卫紫也就没有了大快朵颐的心情,高婷婷吃的也很少,因此尽管两人吃的都不算快,还是很快就解决了晚餐。
  晚餐结束后牌局就正式开始,卫紫本来以为他们几个已经凑够一桌,被高婷婷按着坐下的时候才惊道:“不是你们玩吗?我不怎么会呀!”麻将和纸牌都是在大一刚入学的时候被室友们硬拉着“扫盲”才学会的。她天生没长这根弦,不会记牌也不会算牌,可偏偏就是会抓好牌,三个室友在她手下,打麻将钱输光,打拖拉机被剃光,连呼邪门之后仍不死心,就这么一直输了一个月,输到连最不信邪的杨霜也不得不长叹一声:“不怕傻瓜不会玩,就怕傻瓜抓好牌,姐妹们,咱们认栽吧!”
  从此以后,宿舍里再无赌局。
  但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卫紫,基本上规矩都记不全了,怎么能在一群陌生人面前现眼?
  卫紫想站起来推辞,坐在牌桌周围的是高婷婷、魏姐和小张,那被称之为“首长”的却站在后面,这怎么行!就算卫紫再没眼力价儿,这点常识还是懂的。
  想不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肩膀上忽然一沉,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按在上面:“坐下慢慢打,别急,我来帮你。”声音低沉,正是这里的男主人公。
  卫紫被吓上一跳,还好那双手立刻就收了回去,只是她再也不敢挪动半分,乖乖坐下打牌。
  一开始卫紫不熟悉规矩,男人在她背后提点着规则,为了不被别人猜出她手中的牌,他经常自己动手帮她码牌出牌,几次有意无意地碰到卫紫的手,弄得她心惊胆战,不停地看向高婷婷,想不到高婷婷浑然不觉,似在全神贯注地看自己手中的牌。
  卫紫无奈,只得尽全力重新学习牌规,发牌打牌的时候为了抢在那男人动手之前,几乎是想都不想,完全顺应本能。
  “清一色”
  “一条龙”
  “杠上开花”
  ……
  “豪华……豪华七对”卫紫额头开始冒冷汗,诡异的历史再度重演,她继续大杀四方,本来她想故意不胡,可在后面的火眼金睛监视之下,她想胡的小都不可能。
  看着另外三家把大把大把的钞票汇集到她面前,卫紫坐不住了,正在想该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手机铃声却忽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卫紫从来没觉得自己设置的铃声这么有品味,赶紧向大家陪笑:“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拿出电话一看显示的号码,卫紫的笑容禁不住顿了一顿,有些尴尬地道:“呵呵,你们先玩,我出去接。”说完火速离开座位推门出去。
  “喂?”
  “你不在宿舍!这么晚了跑哪儿去了!”任南华显然火气不小,声音大到卫紫需要把手机放在几拳之外才能防止鼓膜不被震破——还好她够明智,知道出来接电话。
  “跟室友出来玩。”卫紫决定长话短说。
  “你室友,就是跳舞跳的像交际花的那个?你们在什么地方?”任南华的火气有升温的兆头。
  卫紫也来了气:“你真是小人,怎么就喜欢背后说人坏话!”想起来任南华也不过在结业晚会上见过高婷婷一面,怎么就那么形容人家女孩子?
  卫紫一边讲话一边信步走着,忽然听到音乐声响起,还有主持人开始讲话,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来到一处像是舞池的地方,懊悔之下赶紧快步走向偏僻人少的地方。
  果然对面任南华听到手机里背景嘈杂,有乐声,有男女的笑闹声,愈发恼怒道:“好,我是小人,你是君子,参加人家追悼会的头晚还在外面鬼混!”
  卫紫被这“鬼混”两个字吓到了,加上本来就对追悼会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心虚之下想也不想地反驳道:“好呀,那我不去了,你明天也不用过来接我!”说完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好久,卫紫胸口还是剧烈地起伏着,她一向是懂礼貌的好孩子,从来不曾突然挂别人的电话,可这任南华的话也太气人!而她,对于那个据说很受人尊敬的魏老更是满怀歉疚之心。
  “魏老呀魏老,您别生气,我马上就回家,然后明天自己过去参加您的追悼会,不跟任南华那个小人一起!”卫紫双手合十默默地念着。
  念完之后卫紫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居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安静无比,连服务员都看不见。左右走了走,还是找不到熟悉的标志,卫紫开始着急了。
  这时候打电话给高婷婷说自己迷路了会不会有点丢人?卫紫犹豫着的时候,忽然旁边的墙上开了一道门。
  “呀!”卫紫没有发现这里还有门,更没想到的是忽然会有人走出来,本就处于不安状态的她惊呼了出来。
  “卫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推门出来的服务员身后闪出了一个人,显然是被她的呼声吸引过来的。
  当卫紫看到这个人是谁时,她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舌头,当自己是哑巴——瞎叫什么呀,现在出事了吧!
  “葛,葛主任。”卫紫毕竟不是哑巴,还是不得不开口问好,垂着的头冷汗直冒:“我跟朋友一起来玩。”
  “这样呀,那还真巧,你朋友呢?”葛明升的语气倒还正常,让卫紫的不安略微平复些:是呀,怕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他给自己换了这个见鬼的岗位,她才不得不跟着高婷婷出来“见识”,谁想一晚上就在麻将桌上见识了,还险些把自己弄丢。
  想到这些,卫紫底气足了很多:“我朋友在那边的包间,既然您在这里忙公事,就不打搅了。”
  说完脚底抹油就要溜——她决定了,还是给高婷婷打电话吧。
  “小葛,谁在外面呢?碰见熟人就一起进来聊聊嘛,反正都不是外人。”一个中老年阶段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了门口:“这小姑娘是谁家的?”语气已经由刚才的客套转为惊喜。
  葛明升赶紧开口:“马主任您别误会,这是我们单位今年新招的同志,外语翻译,碰巧在门口遇见的。”
  “学外语的呀,呵呵,好,好!”此人中等身材,面膛发红,相貌十分普通,但胸膛挺地很高,看起来神气十足,一双锋利的眼睛上下左右地打量着。
  卫紫看见葛明升面对着他的时候侧着身子微微颔首的样子,知道此人得罪不得,可又着实不喜欢他打量自己的眼光,赶紧低头行礼道:“各位领导慢慢忙,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就要告辞。
  “哈哈,这姑娘说话有意思,‘忙’还要‘慢慢地’,不愧是学外语的。中国话都快忘了怎么说。”马主任打趣之后,继续笑着说道:“小葛你摆什么架子,欺负人家新同志吗?快点请她一起进来坐坐。”
  葛明升带些犹疑:“马老您不知道,这孩子胆儿小,没见过您这样级别的领导,怕激动起来乱说话就不好了。”说完换了个角度站立,在马主任看不到的地方向卫紫使眼色。
  卫紫开始一愣,忽然福至心灵,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领略了葛明升的意思,顾不上思考其中原由,只是马上意识到要赶快离开,她赶紧说道:“是呀,我最不会说话了,那边朋友还在等我,我得赶紧过去了!”说话的时候就转身要走。
  “葛明升你搞什么!”马主任嗓门忽然提高,将两人都吓了个半死。“难道他有透视眼?”这是那一瞬间卫紫和葛明升的共同的想法,只是马主任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打消了疑虑。
  “你这摆明是说我架子大嘛!不是早告诉你们,‘宁欺白头公,莫欺少年穷’。这孩子我看挺好的,说不定将来官做的要比你大!”马主任教训着葛明升,葛明升连连点头称是。
  卫紫这时除了担心和害怕,脑子里还有疑惑和好奇,“主任”这个称呼到底分多少种?或者说到底分几等?杨杰是翻译室的主任,可他比起政治部主任葛明升来说,差了三级都不止,现在大家眼里地位高的不得了的葛主任,在这个马主任面前则又被训的像三岁小孩,“官大一级压死人”,古人这么说,难道现在还是这样?
  “卫紫你算是运气好,被马主任这样夸奖,赶紧进来谢谢他老人家吧。”葛明升先是给卫紫下了命令,接着又开她玩笑“不过等你将来官比我大的时候,我肯定早早识趣退休了,免得被你们这帮年轻人反过来教训!”
  此言一出,气氛立刻轻松起来,马主任也哈哈笑开:“葛明升你这张嘴哦,什么话都被你说尽了!”
  卫紫万般无奈只得跟着葛明升进屋,进去之后发现屋子里大概还有五六个人的样子,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其中还有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
  马主任坐在主位,葛明升则坐在最靠外的位置,也就是末位。卫紫看了看,就想坐在葛明升旁边,葛明升也示意服务员加了椅子。
  谁想这时马主任忽然开口:“哎呀,我前几天去美国考察,在免税店里连个东西都买错了,就是吃了不懂英文的亏,小葛赶紧让你这个学外语的爱将坐过来教我几句。”
  本来两名年轻女孩一左一右坐在马主任两侧,听见这话则往旁边错了一下,留出一个空位给卫紫。
  卫紫见葛明升不置可否,忍不住有些着急道:“我不是学外语的,现在翻译东西都不合格,还在学习阶段呢!”
  马主任听了一愣,随即又笑道:“不是学外语的还能搞翻译,小同志很厉害嘛!你放心,我英文字母都认不全,不是让你给我补课,只是想请教你几个实用的词。”
  卫紫想不出反驳的话,又不敢在这么多看起来都比葛明升职位还高的“领导”们面前失礼,只得慢慢地坐过去。
  卫紫不知道大家之前在讨论什么话题,但自从她坐下的那一刻,马主任就没有停止过跟她讲话。卫紫本来见陌生人就容易紧张,此刻还需要不停地打起精神应对,神经早就绷的像拉满弓的弦。
  “马主任,您看我们部要整改的那个项目……”葛明升适时地插话。
  “那件事委员会还在研究,应该问题不大,你们报告要写的详细些。”马主任说话气如洪钟,“魏紫,你说你叫魏紫?好名字,花中之王呀!”
  卫紫本来想解释自己的“卫”不是那个“魏”,又怕多说多错,或引来更多的话题,只得点头不语,只是笑容开始僵硬了。
  马主任伸手拿过酒瓶给卫紫倒酒,吓得卫紫腾地一下站起来:“不敢麻烦您老,我不会喝酒!”
  谁想马主任忽然板下脸来:“你说我老?我很老吗?”说着用空着的那知手抚摸自己的两腮。
  卫紫急得满脸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葛说你不会说话,我现在才相信,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女孩子计较,就把这杯就喝了算是陪罪吧!”
  葛明升这时插口:“马主任,卫紫她是真的不能喝酒。”
  马主任坚持:“你知道她不能喝,那就是见她喝过,这不还好好的,怎么你们葛主任劝酒你就喝,到我这里就不给面子了?”最后半句是对卫紫说的。
  卫紫本来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沾酒,尤其是白酒,可这马主任咄咄逼人,旁边葛明升又劝:“要不卫紫你就稍微喝一点,千万别多喝?”
  看着面前那个大概有上次一半大小的杯子,卫紫在心里盘算着,喝一点点应该没有问题吧?
  看得出她的犹豫,座上其中一人帮忙劝道:“我略微懂得一点看相,这卫小姐一看就是酒国女英雄,说是不会喝,只不过是没怎么经常喝过罢了,稍加培养定能一鸣惊人!”
  “就是,小王小李。你们两个也陪一个!”
  两个女孩子嘻嘻笑着给自己倒上酒,跟卫紫碰了一下就一饮而尽。卫紫无奈,只得端起杯子凑到嘴边,慢慢地把那杯酒喝掉。
  不过她这时长了个心眼,不再做出没有事的样子,而是捂着嘴猛烈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摇头,眼泪都出来了。
  这倒不是完全做假,这辛辣的酒味确实刺激人的泪腺,加上心里对自己误入此地的懊悔和担心,让她忍不住就想哭。
  “哎呀,看来你是真的不能喝了,我错了我错了。”马主任一边柔声安慰着卫紫,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卫紫一惊,正要放下捂着嘴的手躲开,忽然感觉腿上一麻,热哄哄地就贴上了一只手,还上下摩娑着。
  卫紫今天穿了裙子,酒后皮肤分外敏感,这时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全身的血液立刻涌到了脸上,带着酒劲,使她的脑子轰地一下子出现了空白。
  完全凭着本能,卫紫想也不想一巴掌挥了过去,清脆地打在马主任泛红的脸上。


  三十五章

  这巴掌的响声过后,场面一下子诡异地安静下来,原本的谈笑声、低语声、杯盘碰撞声,都在一秒钟之内蒸发掉,最后扫尾的是大家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包括卫紫在内。
  马主任原本潮红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酱紫色,用他粗短的手掌捂着脸,弹珠般眼睛圆圆的眼睛瞪着卫紫,所表现出来的全是不可置信。
  尽管不可置信,事情还是发生了,马主任脸上的酱紫又随着空气温度的升高开始融化,有变赤红的前兆,眼睛越瞪越大,两根眉毛的前端迅速下沉,在印堂处挤出了个大疙瘩,眉尾则高高扬起,似要努力跟脑门上迅速鼓起的两根青筋汇合一般。
  卫紫被他这种狰狞的表情吓到了,想到这个房间里除了葛明升她谁都不认识,而葛明升对眼前这个恐怖的人又是一副唯唯喏喏的样子,恐怕没有任何人能救她了!
  想到这里,卫紫感觉一股凉气打脚底透了上来,逃生的本能促使她迅速拉开椅子向外冲。
  而幸好她旁边的人都还处于呆傻状态,让她得以顺利来到门口,并伴随着马主任那气急败坏的一声“你给我站住!”冲出了门外。
  然而老天就像见不得她打了人就跑一般,在关键时刻给她使了个绊子——卫紫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堤防到脚下还有台阶,情急之下一脚踏空跪倒在地。
  忍住膝盖上的疼痛爬了起来,卫紫心急如焚,正要继续跑路,忽然手腕处一紧,那让人恶心的潮热的触感让她不用回头都知道是那个所谓的“马主任”追了上来。
  卫紫心脏险些跳出胸口,努力挣扎着还想继续往前冲,手臂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一个猛扯,她整个人都转过身来。
  入眼就是马主任那张变了形的脸,还有他抡起胳膊挥过来的粗短手掌:“死丫头,你不想活了?”
  胳膊上的疼痛让卫紫忍不住想弯下身去,身体却动弹不得,眼见巴掌挥过来,她在一刹那被心底的绝望征服,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双眼。
  “咔喳”一声响起,暂时目不见物的卫紫怀疑那是自己手臂被折断的声音,然而预期中的耳光迟迟没有落下,挥了挥手臂,不仅没断,不知何时居然又重拾了自由!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让卫紫快速睁开了眼睛,立刻就看到了一场奇景:只见那个马主任被打翻在地,抱着断了的右臂,脸变形的更加厉害——不过这次是痛苦地皱做一团——黄豆般的汗滴从脑门上滚落。
  卫紫立刻回忆起几天前公车上那个疑似被魏华靖扭断手腕的色狼,今天这个马主任的伤势基本相同,只不过动手的换成了任南华——他们还真不愧是表兄弟,连打人的手法都类似!
  就在任南华的拳头要继续砸向马主任的脑袋时,忽然被人抱住,是葛明升,他显然已经急到失态:“小任,你先停下来,这是误会,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我刚才明明看他在打卫紫!”任南华愤怒起来有如金刚再世,葛明升哪里拦得住他,眼看三下五除二就要被他挣脱,只得言简意赅道:“他是委员会的马主任!打不得,打不得的!”
  “我管他马主任狗主任,打的就是他!”那一拳到底还是落了下去,年近花甲的马主任哪里承受的住,立刻昏了过去。
  这时刚才在屋子里的人都来到了外面,大家看着倒地不起的马主任,又都愣在原地。
  会所的经理看见有动动静赶紧过来询问详情,被葛明升狂吼道:“问什么问,没看见有人受伤了吗?赶紧叫救护车!”
  转头看见呆愣的卫紫,又看看犹自愤怒不止的任南华,葛明升焦虑之情形之于表,摇摇头道:“你们闯大祸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卫紫来说像梦游一般,此处原本是个偏僻的角落,却因为这件事情的发生一下子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这些人又在下一刻被会所安全人员以最快的速度驱散。
  之后是救护车的到来,然后马主任被拉走,再之后是任南华被警车带走。卫紫本来要跟着上去,却被闻讯赶来的高婷婷拽住:“你傻呀!你又没打人,干吗一起去!”
  卫紫还要挣扎,被任南华一眼瞪了回来:“你给我回去老实待着!”说完还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卫紫旁边的高婷婷。
  之后卫紫一直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任南华怎么会也来了这里?又怎么会那么巧地碰见自己?又怎么会一下子就把那个老头打倒在地?
  现在该怎么办?任南华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坐牢?那个马主任看起来那么有势力的样子,会不会对他展开报复?还有葛主任,会不会也因此受到牵连?
  天,她到底干了什么蠢事?!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接挂任南华的电话让他担心,不该去和高婷婷一起见什么鬼世面,不该去那个根本不适合自己的外联部门,不该去做主持人认识葛明升,甚至最开始就不该和任南华扯上任何关系。
  带着满脑子的思绪卫紫一夜未眠,连高婷婷什么时候出去了又回来都不知道。
  “原来你认识的这个任南华竟然是这么有背景的人!”高婷婷唏嘘不已,“你放心好了,以他们这个大家族的势力,马强,就是那个老头不能拿他怎么样的。”
  高婷婷带回来的消息则让卫紫黯淡无神的大眼睛恢复了一些光亮:“真的吗?你从哪里听说的?”
  高婷婷眨眨眼睛:“就是昨天那个朋友告诉我的呀!不过他还说,现在任南华他们家亲戚里最有威望的魏老去世了,而马强又是处于当红状态,情况就有些复杂。”
  卫紫心又揪了起来,抬头看见阳光从窗户撒进屋里,才意识到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
  魏老去世!糟糕,她本来答应要去参加追悼会的,现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而本来要接她同去的人,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拨打他的电话,一直显示无人接听,到后来竟然是不在服务区,卫紫愈发地着急起来。
  这时她想到了丁逸,想到了丁逸的朋友吴未,那个虽然年轻但看起来干练而又很有威严的警察,他应该多少能探听些消息吧!
  “阿紫,你要找吴未?找他有事吗?他现在又回特区工作了,我要试试看能不能联络到他,这家伙老玩失踪,难怪林琳不要他!”丁逸连环炮竹似的一番话让卫紫打消了念头,她立刻回答:“不用了,别麻烦他了!我没什么事。”说完立刻挂了电话。
  看来是远水不能救近火了,卫紫的心情再一次跌落到谷底。
  此时高婷婷也在打电话,不过是躲在厕所里,她出来之后脸上就显现出一种奇特的表情:“阿紫,有人能帮任南华,保证他全身而退。”
  卫紫惊奇:“谁?”
  “就是昨晚你看见的人,他说跟你很投缘,愿意帮你达成愿望。”高婷婷慢慢解释“所谓全身而退呢,就是指让任南华没有任何损失,包括名誉金钱地位。”
  “他怎么会这么厉害?”卫紫有些不信,这些日子发生的坏事太多,让她已经基本上不相信有“幸运”这种东西存在。
  高婷婷呵呵一笑:“他是个身份很特殊的人,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他的权力很大这我知道。”接着又补充道:“那天见的‘魏姐’是他的助手,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卫紫摇摇头,听高婷婷接着说:“就是报纸上说今天召开追悼会的那个魏老的小女儿。”
  卫紫有些惊讶,怎么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吗?她居然随随便便就又碰见了魏华靖的姑姑。想到这里,卫紫有了疑惑:“她父亲第二天召开追悼会,她头一天晚上还出去陪老板玩?”就连可有可无的她,都觉得不大妥当好不好。
  “那我就我不太清楚了,我想是因为她比较忠于值守吧!”高婷婷继续道:“魏姐有两个硕士学位,人也很能干,总之连助手都是这样的人,足以说明老板是何种身份地位。”
  “他为什么要帮我?不对,他不是在帮我,任南华和魏华靖是亲戚,那和魏姐也是亲戚,难道魏姐不能要求他帮忙?”卫紫尝试着把这复杂的关系理清。
  高婷婷微微一愣:“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至于魏姐,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和任南华也没什么血缘关系。不过他帮你是有条件的!”
  卫紫对这一点倒是有心里准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于是问道:“什么条件?”
  高婷婷嘻嘻一笑:“我不说你也明白啦,他看上你了!”
  卫紫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被雷到了,气道:“你在拿我寻开心?”就算是,也不该挑这个时候吧,没看她头发都快急白了吗?
  “我可不是开玩笑,”高婷婷正色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提出来。你应该能看得出来,他身边绝对不缺女人。各地大小官员都争着想把女儿介绍给他,闹哄哄地选妃一样,所以在他身边出现的,最少也是市级以上官员的女儿。”
  卫紫愣愣地道:“我爸最高只做到处长,而且跟我妈妈离婚了,现在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高婷婷有些不耐烦:“所以说有点意外呀,不过你也别太在意,主要还是他看上你了呀,这就是最有利的一点。”
  卫紫继续被雷得外焦里嫩中,高婷婷的故事却还在继续:“一般他认识这些女孩子,都会让魏姐带着她们打麻将,牌品见人品,几圈牌下来,基本上这个女孩子对金钱名誉的态度,城府深不深,够不够胆量,贪婪不贪婪,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了。”
  卫紫囧到无言以对,只得疑惑道:“那你……”高婷婷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似乎有些奇怪。
  “我跟魏姐关系很好,这可是她告诉我的哦,绝对千真万确!”高婷婷信誓旦旦地保证。
  卫紫还要质疑,握在手中的电话却猛烈地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卫紫带些惊喜地对高婷婷道:“那件事稍后再说吧,我先接电话!”


  三十六章

  “你没事吧!”卫紫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几乎带些颤抖,来电话的居然是任南华,这至少说明他没有失去自由,怎能不让她惊喜万分?
  “南子没事,已经跟他家人去办手续了,你放心好了。”清朗的声音传来,却是魏华靖,他今天不是要参加追悼会吗?不是预想中的人,卫紫有些意外,再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难怪,都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真的吗?”卫紫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没事,干吗不亲自给她打电话。
  魏华靖的声音里居然隐含笑意:“真的没事,不过是被他父母教训了一顿,现在面壁思过呢,小孩子脾气,现在还有些情绪。”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卫紫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担忧的味道,想想闹别扭也确实像是任南华会做的事,慢慢地就安下心来,但还是带着愧疚道:“既然他不愿意跟我讲话,你就帮我谢谢他吧,这次我真是对不住他了。”
  “我会转告他的,你好好照顾自己。”魏华靖声音温和,暖暖地都是关怀之意,奇迹般地让卫紫暂且平静了下来,既然任南华都没什么大事,葛明升本身没错,马主任应该也不会胡乱迁怒吧,卫紫安慰地想道。
  她所不知道的是,魏华靖一放下电话,脸上春风般的微笑就顺速收敛了,换上来的是比那天卫紫在咖啡馆所见到的还要严肃的表情。
  “谢了。”将手机扔给一旁抱拳站着的吴未,魏华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能不能帮我约一下你叔叔,我想跟他谈谈。”
  吴未失笑:“为公为私?”
  魏华靖眼睛一眯:“何解?”
  “若是为私,你是魏老的孙子,魏院士的儿子,我叔叔自然要抽空见见你这位世侄。”
  “若是为公呢?”魏华靖不紧不慢道。
  “我叔叔是工作狂,每天的公事安排多如牛毛,你的预约怕是得排上一段时间。”吴未觉得自己是实话实说。
  “那好,”魏华靖并不着急“我见他是为私事。”
  “任南华将马强打致重伤,说是刑事案件也不为过,怎么能说是为私?难道你想让他徇私枉法?”吴未看他又恢复笑嘻嘻的样子,想到林琳居然夸他:“太出色了”,心里十分不爽,忍不住开口刁难。
  “你叔叔在业界素有现代包公之称,我哪里敢那么做。不过记得我和你妹妹还曾被安排过相亲,现在登门拜访也不算造次吧。”
  吴未摇摇头:“晶晶不会嫁给你,我叔叔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魏华靖笑道:“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就算不是,至少也不讨厌我。”
  吴未点头:“没错,非但不讨厌,我还很欣赏你。”如果抛开林琳那句夸奖的话。
  “那你这话又是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思明显不在晶晶身上。”吴未笃定道,“你也不用费劲了,我这次回来还没见到叔叔,明天去看他,带你一起过去。”
  次日晚上,吴未带着魏华靖一起来到政法部门的龙头老大——吴康泰家里。他的到访给吴家带来了小小的轰动,尤其是吴康泰的夫人聂兰,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吴未你这孩子真是,有客人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转头吩咐保姆:“李阿姨,再多添两个菜。”又道:“晶晶这周末学校里有活动,说不回来了。”似在解释着什么,又客气地自称失礼。
  魏华靖笑道:“聂阿姨您别客气,我今天不请自来本来就很唐突,是我失礼才对。”
  至于吴康泰,则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直到一餐饭吃完,吴未率先提出要跟叔父进书房聊聊。
  这本是吴家的惯例,聂兰对丈夫重视侄子过于女儿的事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更何况客厅里还留有一个能说会道讨人喜欢的魏华靖。
  魏华靖向她描述留学时的种种见闻,言语生动,幽默风趣,听得聂兰十分神往,不由就开始扯自己给女儿设定的留学计划。
  “因为和国内的法律体系不一样,如果想去美国学法律,一切都要重新来过,还是有一定难度的。”魏华靖提出自己的意见。
  “我也这么听说了,”聂兰皱着眉头“可是换专业的话还没想好该学什么,这孩子也没什么别的特长,就是喜欢看中文的小说,你说这能有什么用处?”
  魏华靖莞尔一笑:“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兴趣爱好也各不相同,有时候任其自由发展最好。”
  “唉,能怎么发展呢。”聂兰看看魏华靖一派斯文的样子,掩饰不住地艳羡:“到底是书香门弟,养出的子弟就是不一样。”
  魏家尚学,魏老本就出身诗礼之家,到了儿女这一代,也是读书的多,从政的少。魏华靖的父亲魏东行更是闻名海内外的学者,也是其领域内为数不多的院士。
  至于孙子一辈,则几乎个个考入名牌大学,然后留学海外读硕士博士,靠全额奖学金生活的也不在少数,魏华靖便是其中的一个。
  反观自己家,她和吴康泰都是军伍出身,倒着数三辈,不是商人便是农民,到了下一代,吴未做了警察,吴晶晶则是在请了家教恶补之后才勉强进了大学,至今仍是扫底的成绩,和人家相比,这文化底蕴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而人往往又是缺什么想什么,党校毕业的聂兰就喜欢学习好有文化的人,自己来不及了,就想努力培养女儿成才。
  “我有个表妹,是B大法律系的毕业生,成绩很不错,去年刚申请了出去,她应该能提出更好的建议。”魏华靖说完掏出纸笔写下表妹李贝贝的联系方式递给聂兰,“她们年纪差不了几岁,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聂兰看了如获至宝:“那就太好了!”还要继续聊下去,书房的门在这时打开了,吴未走出来对魏华靖道:“叔叔请你进书房聊聊。”
  魏华靖先是点头答应了,接着向聂兰礼貌告辞,姿态从容不迫,引得聂兰再次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吴未见婶婶的目光一直送着魏华靖进了书房的门,禁不住失笑,聂兰被他这一笑才醒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阿未,你跟他熟吗?觉得这人怎样?”
  吴未半倚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拖肘,一手轻抚着下巴道:“不能说特别熟,但神交已久,这个人我很欣赏。”
  “都说魏老去世后魏家就失去了靠山,地位一泻千里,我看这孩子倒是个从政的料呢!”书香门第固然值得羡慕,可若是全家都去做学问,这官场的事就难免又弱了。
  “是很适合,可目前看来他似乎更中意于读书,专业全美排名第一的大学里的博士生,全程靠奖学金攻读,啧啧,如果从政的话还真有点浪费,没准将来咱们国家就因此少了个院士。”
  “那倒也是。”聂兰处于左右为难中。
  吴未看她的表情顿觉好笑,忍不住开起玩笑:“婶婶,他又不是您女婿,干吗这么关心?”
  聂兰张口结舌,半天才找回语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从哪里学的这么贫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他跟晶晶到底有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吴未说地斩钉截铁。
  聂兰险些被噎着,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从性格上来说,晶晶敏感细心,活泼又有点任性,需要找一个宽厚而又能够包容她的人,魏华靖聪明老练城府深,晶晶和他在一起会很累。”
  “难道你觉得他不够宽厚,没有包容心?”聂兰仍旧不死心,聪明和宽厚有冲突吗?
  “坏就坏在晶晶也是聪明孩子,她敏感,想法又多,魏华靖那种性格能包容她一时,未必能哄得她开心一世。”反正闲来无事,吴未就当跟婶婶唠家常了。
  “照你这么说,那魏华靖聪明绝顶,就得找个傻瓜笨蛋?”聂兰显然不服气侄子的论断。
  “傻瓜倒不至于,但魏华靖无论是做学问还是从政,必然都是人中龙凤,绝对不会有时间顾忌女人的小情绪小心思,做他的伴侣首先要人格独立,或者说自得其乐也行,也不能过于猜忌。所以说要么是最智慧豁达的,要么就是最简单纯良的,晶晶不行,她的依赖性太强。”说来说去,吴未就是不认同这个人做自己妹夫。
  聂兰撇嘴:“胡扯八道,纯属于大男子主义论!”女人怎么可能没有小情绪小心思,魏华靖这个人看起来彬彬有礼,也很绅士,才不会像自己那个不解风情的工作狂丈夫!
  吴未被骂之后也不生气,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婶婶,你猜叔叔会跟他说些什么?”
  聂兰白了他一眼:“你气我是吧,你叔叔什么事情跟我商量过!”她这辈子就是吃了吴家男人的亏,个个大男子主义,不把女人当回事,她决定了,女婿绝对要选个温和听话的!
  她所没能想到的是,在书房里,那个她欣赏的魏华靖,在跟自己丈夫谈话时的形象,绝对跟“温和听话”这个词扯不上任何关系。
  “你知道马强是谁的人,也知道他本身职位就不低,让他吃下这个哑巴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吴康泰眉头紧皱。
  “可是他上头的人应该也会考虑到,如果想给他找回面子,任南华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得罪的就是包括任、魏两家在内的一个大家族,这个家族里或许还没有什么正掌权的核心人物,联合起来也能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吴康泰点头:“那是自然,所以他们动手的时候也会考虑到这些,现在马强已经脱离了危险,本身这件事的发生也不是很光彩,我想他们会慎重的。只是……”
  “只是任南华不好动,动一个S部刚刚还在试用期的小公务员,就很容易了,对不对?”魏华靖笑着接下吴康泰的话。
  吴康泰倒也坦然:“你说的对,据现场的人说,那女孩子当场打了马强一巴掌,令弟之所以动手,也是为了替她出头。”
  “可是真正把他打伤的却不是那个女孩子,况且事情的起因也是马强做了不光彩的事情在先。”魏华靖平静地阐述事情真相,却因为略微上扬的语调而泄露了一丝情绪,惹得吴康泰抬头看他,收回目光的同时注意到他放在下面因为用力而握得发白的双手。
  “我不是法官,就算我是法官,有些事情也不是能以常理来定论的,”吴康泰想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身为一个政法工作者我这么说很无奈,可是魏世侄,事情就是如此,你若不满,除非有能力改变,否则就要想办法适应它。”
  魏华靖何尝不知道这些,吴康泰的这些话不过是再次向自己表明他是个推心置腹的长者,是站在自己这一方的,而这也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吴叔叔,我受教了,以后一定向您好好学习。”魏华靖态度谦逊,言语里尽是恭敬,“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救卫紫?”


  三十七章

  知道任南华无碍后,卫紫心里一阵轻松,微笑着坚决婉拒了高婷婷的“好意”。
  “你确定他没事了?”高婷婷满腹狐疑,以她对那人的了解,如果任家能够摆平这件事,他就绝对不会提出来。
  “当然。”魏华靖那种喜悦,从电话的另一端都能传过来,显见已经没有了大问题。
  “好吧,”高婷婷道“就算任南华没事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你自己?你觉得马强会放过你?”
  卫紫本来带着笑意的小脸一下子垮了下来,是呀,她唯一的依靠就是母亲,而母亲不过是私立医院打工的一个小大夫,她们母女两人,有什么能力对抗那些当权人物?
  “大不了,我让他打回来好了,要不,就再多打两巴掌。”想起那天马强的样子,卫紫脸色开始泛白。
  “你是天真还是傻呀!”高婷婷嗤笑,“你以为打两下就算完事了?”
  卫紫本来心里害怕,听到高婷婷的话后更是心惊肉跳:“那还能怎么样?”
  “怎么样?你……”高婷婷忽然又停了口:“算了,我还是不要吓你了,总之后果很严重,没人帮你的话,能保住小命都算奇迹。”
  卫紫先是呆愣,然后是绝望,到了最后,一股无名火上冲:“就算他们是当官的又怎样!我打了他一巴掌,就要偿命吗?做皇帝也不过如此吧!现在是新社会,他要我的命难道我就要给他?!”
  高婷婷被她突如其来的愤怒惊到了,呐呐道:“你先别激动,我也没说他会派人杀了你。”
  卫紫刚要松口气,听到高婷婷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整得你生不如死,活不下去。”
  得到这样的答案,卫紫反而平静下来,反正对方所有的动作都会招呼到她身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而省去了担忧和悬念。只不过,她如果出事的话,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母亲。
  想到这里,卫紫才记起这周末不仅没有抽出功夫去看她,连电话都忘了打,立刻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医院。
  高婷婷见她到了傍晚时分还要出门,忍不住好奇道:“你去干吗?”
  “看我妈妈,今晚不回来了。”如果马强要对付她,尽管向她招呼,但在那个老头儿还躺在医院里不能动弹的时候,她要抓紧时间见见自己母亲。
  然而等到卫紫见到了母亲,才明白什么叫祸不单行,因为,那和蔼的童院长,时远的母亲大人,竟然把她妈妈何灵素辞退了!
  卫紫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拦住正埋头收拾东西的妈妈,大声喊道:“为什么!是你干的不好吗?”
  何灵素轻轻拿开她的手臂,淡淡笑道:“大概是吧,不过我来这里工作本就是靠了人情,被辞退也没啥大不了,童院长为人还是很厚道的,她补偿了我三个月工资。”而她工作时间尚不满一年,本不必如此的。
  卫紫继续追问:“她说原因了吗?”不知为什么,对于这个原因,她感到十分紧张。
  何灵素皱眉,有些纳闷地道:“没有具体解释,昨天她出去忙了一天,回来就跟我提了这件事。她还表现得很对不住我的样子,其实这件事是有些蹊跷的,因为前段时间她还在跟我提扩大中医业务范围的事。”
  那就是突发事件了,卫紫听了母亲的话,脸色渐渐泛白,大眼睛里噙满泪水。
  “你怎么了?”发现了女儿不对劲的地方,何灵素有些慌了“是不是担心我失业后靠你养啊,你这不孝女!”她试图用开玩笑来缓解当前的这种压抑气氛。
  卫紫咬着嘴唇摇摇头,正要开口,兜里的手机忽然猛烈震动起来。
  “您好,我是卫紫。”来电显示是单位的电话,想是值班人员,卫紫立刻换上客气的语调。
  ……
  终于等到通话结束,何灵素关心地看向女儿,问她:“怎么单位找你有事?”
  挂掉电话的卫紫双目呆滞,愣愣地对母亲道:“妈,我可能要陪您一起失业了!”
  死命地拽住要往外冲的母亲,卫紫急道:“妈,这么晚了你出去找谁去?”她懊悔于自己的诚实,居然还像平常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母亲交待了。她所没想到的是,母亲自己失业的时候那么淡定,面对她的事情,却像一头发怒了的母狮。
  “找谁,当然是找你们那个所谓的领导!我女儿名牌大学毕业,正正经经考的公务员,他说停职就停职吗?!”
  拗不过母亲,卫紫只得一溜小跑跟她来到医院大门口,左右看看没有公交车,正要打电话叫出租,却被刚刚回来的时远堵在门口。
  快速地下车,时远向两人打招呼:“卫紫,何阿姨,这么晚了你们去哪儿?”
  “没什么,我们出去办点事。”何灵素语调客气,却因为刚才的怒气没完全收回而略显生硬。
  至于卫紫,心情就复杂多了,这时候面对时远,她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顺着母亲的话胡乱点了点头,之后便将眼光调往别处,不再看他。
  时远自然发现气氛不对,但又不好开口询问,打开车门后道:“上车吧,去哪里我送你们。”
  “不用了!”卫紫几乎和母亲同时开口,两人对视了一眼后卫紫抢先道:“你刚回来先回去歇着吧,我们自己叫车。”
  时远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该说哪一件给他听?卫紫内心苦笑了一声,加上对母亲刚刚被开除终归有些介怀,于是道:“童院长在上面等着你呢,好像找你有事。”就在她们出门之前还跟时远的母亲打了个照面,她看见卫紫后表情有些异样,不过还是客气地表示如果何灵素暂时找不到地方,可以在这里多住几天。
  时远见状不再多说,微微示意后便将车开走给两人让出了路。
  打了电话叫出租车,等车的功夫何灵素对卫紫道:“其实你不必怨他,他母亲做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
  卫紫低头:“我哪里有怨他。”就算想怨,又有什么资格?人家又没欠她们什么。
  何灵素微微叹了声气,不再多说,卫紫却趁机劝道:“妈,咱们这么冒冒然然去找葛主任是不是不太合适?”还大晚上的,虽然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这会儿难保就回家了呢。
  “有什么不合适的?今天找不到他就明天上班找!不行我就在你们单位附近找个旅馆住!”何灵素瞪眼,火气“腾”的一下又起来了。
  “那倒不必,我的床挤一挤也是能睡下的。”卫紫见劝说无效,不敢再继续开口惹母亲生气。
  等了好久出租车才来,两人打开车门正要上车,背后一只修长的手臂横了过来,轻巧却有力地将车门关上,并给司机塞了一张钞票,礼貌道:“对不起师傅,害您白跑一趟,今天先不用车了。”
  那张钞票付车钱绰绰有余了,司机自然是没什么怨言,验过钱的真假后就摇上车窗准备走人。
  何灵素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时远一向温文有礼,还不曾做过这么鲁莽的事情。
  时远赶紧道歉:“对不起何阿姨,我刚才有些着急,不过这么晚了就您和卫紫两人打车太不安全,还是我送你们一程吧。”
  看到出租车已经走远,再扭头看看旁边的女儿,何灵素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
  来到目的地,何灵素带着卫紫下车,对时远道:“我今晚不回医院了,改天再谢你,顺便收拾东西。”既然时远回去见到了童夏,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被辞退的事了。
  时远开了一路的车,一直保持沉默,这时才出声:“何阿姨,关于母亲的决定我很抱歉。不过医院是她开的,我对此不便干预,您可以先缓一缓,我一定能帮您找到一家更好的医院!”话是对何灵素说的,眼睛却看向母女两人。
  何灵素笑了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合作这么长时间,我能感到童院长是很理智很有能力的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原因,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手艺人不会没饭吃的。”
  “你们今天来这里是……今天是周末。”看看周围的环境,似乎离卫紫工作的地方不远。
  卫紫正要回答他,被何灵素一个眼色阻止了,继续笑道:“刚刚才得知一个老同学竟然是卫紫的上司,这不,我赶在他出差之前赶紧过来见见,顺便请他关照一下卫紫。”
  时远看向卫紫,卫紫在母亲的注视下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不然童院长会着急的。”她直觉感到童夏不会喜欢时远过多接触自己。
  不待时远做出回应,他的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路上开车的时候,他的电话就不停地响,每次时远瞥一眼后就置之不理,这次看他又皱着眉头掏出电话,何灵素赶紧告辞:“你先忙你的,回头再联系!”
  母女两人来到办公大楼下,何灵素迅速武装了自己,郑重对卫紫道:“打电话给你们那个什么主任,问他是愿意屈尊下来接见我,还是我上去找他!”
  在母亲的敦促下,卫紫拨通了葛明升的办公室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居然有人接听,卫紫心里一紧,听到对面传来的正是葛明升的声音,心脏跳的更加剧烈,叫了声“葛主任”后,正不知该如何开口,电话忽然被旁边的何灵素抢了过去。
  “您好,您是卫紫的领导对吗?我是卫紫的母亲,我听说您从明天开始让她暂时停职,作为家长我有些疑问,希望能当面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
  “不错,卫紫是简单向我说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可我不认为她有什么过错,为什么要被停职?电话里说不清楚,您看您是下来一趟,还是跟警卫说一声放我上去找您?”对方得知她的身份显然有些吃惊,竟然让她向自己女儿了解情况,废话!女儿要是能了解,她还过来干嘛?!
  葛明升刚才有些措手不及,这时已经镇静下来,沉默了片刻后道:“当面解释清楚也好,我这里还有一些事情处理,你们到对面大楼的咖啡厅等我,我半小时后到。”
  半小时后,咖啡店一个隐蔽的包间,葛明升推门而入,何灵素准备了一腔的陈辞正要发作,在看到转过身来的人后忽然愣在当场。


  三十八章

  葛明升在看到何灵素后也是一阵恍惚,半天才找回语言功能:“你,你是何灵素!”
  “葛明升?阿紫的上司就是你?!”由于女儿转述的时候都是称其为“葛主任”,天下姓葛的人多了去了,她却没想到会是这一个!
  这次轮到卫紫吃惊了,不过她没敢冒然发问,静静地看着这明显是故人重逢的两人。
  葛明升先开口:“我没想到卫紫竟然是你的女儿!早知道……唉,要多早知道才行呢……”一向镇定自如的葛明升,竟然乱了方寸般不知所云。
  和他相比,何灵素显得镇静多了,她踟躇了一下,拉开椅子示意葛明升:“请坐,我急着见您主要是想知道阿紫究竟怎么了。”
  葛明升眼神扫过卫紫,最后停留在何灵素身上,自顾自地摇头:“你们长得这么像,我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难怪第一次见到卫紫我就有种亲切感……我还以为……”还以为天下美女长得都大同小异,现在看来真是错了,他真的做错了。
  何灵素心里也不平静,不过目前她更关心的是女儿的处境,见葛明升犹自发呆,忍不住催促道:“这件事稍后再说,现在能先告诉我阿紫该怎么办吗?”本来她的打算是遇强则强,如果那个所谓的领导坚持要处罚卫紫,她拼了老脸不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要给女儿讨个说法,却想不到对时远的谎话一语成真,竟真的碰见熟人。
  葛明升长叹一口气:“我真的做错了,卫紫今天这个状况,真不是我的本意,即使她不是你女儿,我也不想这样。”
  看着他颓丧的表情,卫紫母女两人的心凉了大半截,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葛主任,这件事情不是你的原因,我愿意承担所有后果,可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妈妈也受到牵连?”看见母亲的表情逐渐慌乱,卫紫反而慢慢平静,她带些希望地看着葛明升:“妈妈她跟这件事可没有任何关系。”
  果然,葛明升听到她的话一惊,急忙问何灵素:“你怎么了?有人找过你?”
  “我妈妈在医院里工作得好好的,什么错都没犯,可今天却被莫名其妙解雇了,我怀疑跟我的事情有关。”卫紫见母亲不开口,仍然抢着道。
  葛明升眉头紧皱:“马强所在的委员会权力甚广,市属各个部门都要受其牵制,卫生部门按照他的要求办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这动作也太快了些。”这么快的速度就更加说明了问题的严重程度。
  何灵素沉默了半晌,这时忽然开口道:“葛明升,你实话告诉我,阿紫除了丢工作,还有没有别的危险?”
  葛明升本想下意识地安慰几句,看到何灵素的凝重表情后忽然住了口,点点头道:“好吧,我也不瞒你了,按照通知,停职只是第一步。”
  卫紫有些着急,赶紧拉着母亲道:“妈你别担心,葛主任可能还不知道,打人的任南华现在都没事了,我应该也没什么事。”
  葛明升奇道:“任南华没事了,谁告诉你的?”
  卫紫大眼睛晶亮:“他表哥魏华靖,就是前几天刚去世的那个魏老的孙子。”
  葛明升侧头思索着正要开口,身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他立刻站起来示意要单独接电话,知道这个号码的人寥寥无几,每次电话铃响,都必然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葛明升出去之后,只剩下母女两人,卫紫有了充足的时间向母亲盘问前因后果,何灵素简单的几句交代就惹得她呵呵笑出声:“真没想到葛主任和你居然是老同学,还是高中三年的同桌,妈,当时他有没有追过你?”
  何灵素脸颊泛红,又急又气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这边都急死了你怎么没心没肺呀!”
  卫紫依旧笑嘻嘻地凑过去:“我现在一点都不着急了,妈,我听说葛主任现在好像是单身,你说他会不会对你产生什么想法?”
  何灵素推开她,瞪着眼睛道:“你这孩子疯了吗?怎么尽说胡话!”看着卫紫脸蛋红红的,发过火之后又忍不住伸手去试她体温:“没发烧呀!”
  “妈,就算我被辞退了也无所谓,你可以教我中医按摩,将来咱俩一起开个诊所,你当医生,我当护士,咱们自己做自己的老板,谁的脸色都不用看,谁的气也不用受,好不好?”顺势依偎在母亲怀里,卫紫喃喃地道,一脸神往。
  何灵素也被她这种情绪感染,来京几个月,母女两个一直处于分离状态,卫紫状况不断,她在私立贵族医院也是小心谨慎,如今一旦双双面临失业,反而有种跌到谷底反而淡定的心态。
  “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平平安安,就算让我去当老乞婆也认了。”不经事不知社会险恶,就在刚刚还凭着一时之勇想为女儿讨个说法,现如今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是何等的鲁莽。如果碰见的葛明升不是自己老同学,如果葛明升根本不见她,如果葛明升即使见了她还是冷淡地告诉她事已成定局无法挽回,那么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很可能就让女儿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想到这里,何灵素只感到背脊发凉,所有的好强和倔强,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女儿能平安无事。
  卫紫忽然咯咯地笑了:“妈,你一点都不老,就算做乞丐,也能做到丐帮帮主,那时候我就是帮主的女儿,看谁敢欺负我!”
  听着女儿满嘴胡扯八道,俏脸仍是一派天真模样,何灵素正自哭笑不得,忽然看到葛明升打完电话进来,脸上似喜非喜,似忧非忧,表情十分奇特。
  何灵素赶紧站起来屏住呼吸问道:“电话跟卫紫的事有关?”
  葛明升点点头看着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何灵素忽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一跪,不仅把葛明升吓了一跳,卫紫也急忙跳起来拉着母亲哭道:“妈,你干什么!”
  “葛明升,你知道我的性格,今天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求人,我求你无论如何要保全卫紫。”她双膝着地,脊梁却挺得笔直,一脸坚决,清晰的五官却隐隐透出凄苦之意,眼角唇边都是对女儿的关切。
  葛明升手忙脚乱地弯腰扶起她:“你这是何必呢,我怎么会不救她?唉,我就是拼了这半辈子换来的乌纱不要,也会救她行不行?”
  何灵素听了这话脸上表情松动,低着头被两人扶到沙发上,只听葛明升继续说道:“其实你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拼了乌纱不要也未必能保全她,”话说到这里见何灵素脸上又要变色,赶紧接道:“你先别急,听我继续说,卫紫得救那是一定的了,有人为此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此言一出,母女俩面面相觑,还有谁,谁能为她付出比丢官还要大的代价?
  “这个暂时先不用告诉你,阿紫你回去准备准备,我们给你办加急签证,如果没有意外,三天后你将动身前往美国P城,公派参加境外培训。”
  葛明升这句话说出来之后,何灵素和卫紫的震惊程度就不能用面面相觑来形容了,就是看到天外飞仙出现也不过如此。
  不过何灵素震惊之后是狂喜:“真的吗?阿紫真的可以出国?”葛明升本就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这个时候更加不可能信口开河,但这个消息太美好,美好的让她不敢轻易相信。
  得到葛明升再次的确认之后,一直张着嘴巴处于麻痹状态的卫紫忽然醒过神来。
  “我不去。”,卫紫一开口就让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何灵素气急交加,还不忘回头观察葛明升的表情,生怕机会就此错过,“还有比出国更好的解决方法吗?”这孩子不要总在关键时刻犯傻好不好!
  卫紫眼睛水汪汪的,嘴唇一瘪看向葛明升:“我去了,我妈妈怎么办?”
  “卫紫!”何灵素喝止她,“我活了快半个世纪了,什么时候轮到被你操心了?”这真是她的女儿吗,怎么这么不知轻重!
  “她担心的有道理。”葛明升居然支持卫紫,看着何灵素道:“你养了个孝顺女儿,不像我那儿子,自从他妈妈去世后就去国外读书,连封信都懒得给我写。”
  听他提起自己的家事,母女俩不好开口,谁想葛明升话题一转又对何灵素道:“我过段时间可能要调往西北地区,参加一个西部开发的建设项目,那里很偏僻,很穷,医疗条件也很差,目前正广泛向社会征集医疗卫生人员,不知道何大夫有没有兴趣报名参加?”
  何灵素目光闪闪,看了看女儿,再看向葛明升道:“还是老同学靠得住呀,连工作都帮我考虑了,谢谢你,我明天就去报名!”


  三十九章

  卫紫心里一直乱糟糟的,机器人般地在母亲的帮助下收拾东西。葛明升将她所有的证件收走,并嘱咐她手续办齐之前不得对任何人透露出国的事。
  这一突发事件解除了缓解了母女两人对未来的担忧,但从心情上来说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感觉到另一股重压徐徐降临了。到底是谁?是谁为了就卫紫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两人绞尽脑汁将所有熟悉的人过了一遍,也想不出那个人到底应该是谁,卫紫心里隐隐有了个念头,可又不敢肯定,看了看同样面带忧色的母亲,嘴唇动了动,终究忍住没有开口。
  就当老天有眼,在绝处放她们母女两人一条生路吧。
  卫紫本来还要担心该如何向高婷婷解释自己即将到来的远行,想不到三天过去了,高婷婷竟然人间蒸发似的一直没有露面。
  虽然有些疑虑,但想到高婷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为也不是第一次,倒也见怪不怪了。现在卫紫该发愁的,是如何向自己那帮好友解释。
  “啊?你又要培训呀,还那么长时间?不是刚刚才结束初任培训吗?国家机关可真够腐败的,光培训不干活呀!”室友们对此忿忿不平。
  卫紫支吾着就搪塞过去了,没敢告诉她们的是,这培训不仅时间长,地点还在地球的另一端。
  “那走之前还有功夫跟我们聚一下吗?”这种维护团结的提议,永远都是老大刘晓菁提出来。
  “呃,恐怕来不及了,等我回来请你们吃饭。”心虚地解释完后,卫紫赶紧匆匆挂了电话,再多说几句,难免她不小心就会蹦出什么露马脚的词。杨霜曾警告过她:“你在我们面前就跟透明人似的,就别费力气学说谎了。”
  那个,这次又没有见面,是不是就算透明她们也看不出来了?
  单位的人不算熟,不用解释了,她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也说不定。
  还有丁逸,那个聪慧剔透的女孩,虽然很关心她的样子,但人家上有老下有小,还是不要冒然打搅吧。
  再有就是任南华,卫紫觉得自己临走之前无论如何是要告诉他一声的,可是打了他的手机,接听的却是女声。
  “你好,我是任南华的母亲,您是哪位?”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优雅又透着疏离。
  “啊,伯母您好!”卫紫始料未及,有些紧张地道:“我叫卫紫,找任南华有点事情。”
  然后就是沉默,就在卫紫以为电话已经挂掉的时候,对方忽然又开了口,语调未变:“不好意思,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我回头转告给他。”
  “啊?”虽然明知对方看不见,卫紫仍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不用了,麻烦您了,再见。”
  挂上电话之后,卫紫的心仍怦怦直跳,是不是任南华的妈妈已经知道那件事了,也对,儿子被警察带走,做母亲的怎么会不问原因?
  愣了半天,卫紫都忘记自己接下来要通知谁了。以前没有发觉,这次要离开,才知道自己竟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就算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伤心难过的都不超过十个人吧。
  想到这里,卫紫一下子陷入了极度悲观的情绪,随着夜幕的降临,她将自己和着夜色一起埋进床里,一动不动。
  拎着晚餐推门进来,何灵素伸手开了灯,看到卫紫只是由于乍然见光眼睛眯了一眯,身体仍不动弹,担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看见母亲担忧的眼神,卫紫暗骂自己无聊,赶紧打叠起精神笑道:“没什么,就是收拾东西有点累,都买什么好吃的了,哇,软炸里脊,我喜欢!”
  咬一口,尚且冒着热气的里脊喷香脆嫩,咽下去的时候却卡在喉咙里泛处苦意——她如果不在了,别人难不难过不知道,母亲却一定会痛不欲生。
  “阿紫,据你们葛主任说,你到那里会有人接待,但因为时间比较仓促,也可能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安排,你能照顾好自己吗?”何灵素心里也不是滋味,虽然不是第一次分开,一年的时间也不算长,但不知为什么,这次分离就是让她有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女儿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赶紧摇头摆脱这不吉利的想法,何灵素听到卫紫排胸脯保证自己的自理能力之后,才略感欣慰,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昨天回医院搬东西,听到有人议论,说童院长要送时远去澳洲做试验,他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
  卫紫在母亲的注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强自忍住澎湃的心情,一边低头嚼着食物一边说道:“啊,没有呀,怎么这么巧,他也要出去?”
  “童院长并不知道你要出国,”何灵素点出了一件事实,“既然他以前没说过,那就应该是最近的决定,所以……”
  卫紫立刻接口:“妈,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对时远,不过是感谢他帮过我。”妈妈不知道的还有,她在任南华的母亲那里也吃了闭门羹。
  难道她们母女现在真的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等到出发的那一天,卫紫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这是她第二次来机场,上次是陪表叔一起给牛丽丽送行,那天的场景非常壮观,豪华轿车不下十辆,浩浩荡荡送亲一般,进了机场参与送行的人,至少也能组成个加强排。
  而目前为止知道她出国的就只有母亲和葛明升,葛明升有工作要处理不便出现,送行的就只能是母亲。而她们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样子,不正像某种夜间出现的生物?
  老鼠就老鼠吧,生命力多强呀!卫紫在心里偷偷安慰自己,她可不敢把这些话对母亲讲。
  在机场人员的指引下办完登机手续,卫紫伸手接过母亲手里帮她提着的背包,好容易才开了口:“妈,你回去吧。西北干燥少水,你去那里要注意身体,别总那么卖命工作。”说出了这番话,卫紫立刻觉得自己长成了大人。
  在卫紫的这句话之前,两人都还算平静,这话一出口,不仅卫紫忍不住哭出声来,何灵素的眼泪也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再也顾不得许多,两人抱在一起痛哭。
  好在已经到了出关的关口,挥泪告别的人很多,她们的行为倒也不算特别。只是别人大多是面对别离的不舍,这母女俩还搀杂了伤心、悲愤和彷徨在里面,比之别人的哭,又多了那么几分动人。
  察觉到周围人注视的眼光,何灵素火速放开卫紫,替她抹了眼泪后催促道:“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进去吧,到那里之后给我报个平安。”
  背起背包,一手提了随身包,一手拉着行李箱,卫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关,直到走出很远,还看见母亲那瘦小的身影在关口张望。
  托运了行李,过了安检,终于顺利登机之后,卫紫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着响起的手机发楞。
  是喽,虽然出了关,她还是在中国的地盘上,这手机卡仍是能用的。
  “喂?”看到来电者是高婷婷,卫紫稳定了心神,尽量用正常的语气回应她。
  “怎么回事?我不过请了三天假回家办点事,怎么一回来就物是人非了!你搬走了?!搬哪里去?”
  不等卫紫回答,她又是一连串的问题:“我听你们办公室的人说你被停职了,停职又不是开除,至于连宿舍都不让住吗?”高婷婷颇有抱打不平的意味。
  “不是这样的。”卫紫的话带些安抚的味道。
  “那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被马强派人抓走了?我早说让你答应了……”
  “高婷婷!”忽然提高了声音,对方被她一喊之下住了口,卫紫才又接着道:“我没事,不过是被安排参加培训。”
  “培训,去哪里?”高婷婷那边又炸了。
  看了看周围还在陆续登机的乘客,显然距飞机起飞尚有一段时间,卫紫立刻答道:“外地,所以要收拾些衣物带着。”
  “外地,南方吗?什么培训这么紧急,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培训项目呀……”高婷婷还有问题要问,卫紫却赶紧阻止她:“好了,空姐要求关手机,不跟你聊了,回来给你带特产。”至于P城的特产是什么,回头再研究吧。
  老天就像看不惯纯洁的人学说谎一样,卫紫刚刚掐断和高婷婷的通话,手机就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这个人比较特别,卫紫不敢怠慢,赶紧接了电话。
  “表叔?”她需要确定一下,还带些疑惑,因为对方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她了。
  “阿紫呀,你在宿舍吗?我晚上过去接你,牛丽丽回国了,家里要办晚会,比上次请的人还多,她爸爸刚升了官,这次到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可不能错过。”邵易新的语气里满是兴奋,显然由于太久没联系,他早已忘记了卫紫对这件事的抵触。
  但是此时此刻的卫紫,听到这话时却莫名有了想笑的冲动,忍了好久,她才能够用邵易新熟悉的口吻答他:“不用了,表叔,我正准备去参加单位组织的培训,现阶段要以事业为重。”至于她的事业是什么——也再说吧。
  “这不冲突呀,多认识人对你的事业发展也是有利无弊的,今天到场的还有F委员会的主任,那可都是实权人物……”
  “表叔,我听不清你说什么,先这样啊,我有点急事,回头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之后,卫紫胸口剧烈起伏着,强自忍住才没喊出声来。等到平稳了呼吸,她立刻关掉手机把电话卡取出,之后就把自己抛向坐椅靠背,一动不动地任由眼泪在脸颊上肆虐。
  一直以来,不管是好心的,还是歹意的,太多人左右了她们的命运。母亲也是一样,结婚,离婚,就业,失业,支边——哪一样是真正如她所愿?只不过很多时候母亲是为了她而牺牲,那她又是为了谁?
  是自己太弱小,还是别人太强大?如果真是那样,她想变强,变得很强很强,强到能够自己决定干什么以及不干什么,能够决定和谁在一起,能够决定生活在哪里。
  但现在不可以,她显然还要随波逐流,浮萍般不知漂向何方。


  四十章

  随着人潮下了飞机,再跟着同一航班的人去把行李取了,初到陌生地点的不安慢慢将她一路的忧愁和思念驱走,取而代之的是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
  走的实在太匆忙,匆忙到她只知道有人接应自己,却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拖着笨重的行李办完出关手续,卫紫看到接待大厅里到处都晃动着接人的牌子,上面各类语言都有,也不乏汉字,可她瞪大了眼睛也没看到和自己相关的只言片语。
  看着一起出关的人一个个离开,卫紫心底的焦急与分钟剧增,不,甚至是与秒剧增!她尽量把自己放在显眼的位置方便人认领,哪里醒目就往哪里凑——找不到接她的人,不仅没有去处,就连怎么离开机场她都不知道。
  就在卫紫的焦急马上要转成绝望的时候,一个温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请问,你是卫紫卫小姐吗?”
  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么动人的美女,卫紫看到她简直想喜极而泣!而这时候,能叫出她名字的即使是一头猪,她都想抱着亲两口,何况眼前出现的真是一位美女!
  “我就是卫紫,请问您是来接我的吗?”眼前的女孩看起来比她大不了两岁的样子,身材略微比她娇小一些,皮肤莹白剔透,乌黑的长发高高挽起,衬托出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看起来温柔恬淡,雅致动人,卫紫一眼之下立刻就喜欢上了,就差狂吼:一定要是呀!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华哥,就是魏华靖,说让我来接一个超级大美女,我找了半天,没想到……”女孩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道歉:“一路上辛苦了吧,赶紧跟我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说完接过卫紫的行李放在旁边的推车上。
  听到女孩的话,卫紫愣上了一愣,昏头昏脑推着行李往外走,走到门口一个不经意地转头看到大镜子里的自己,才顿时明白为什么人家找不到自己!
  看看她现在的形象吧:母亲临走之前说为了不惹人注目,就给她带上鸭舌帽,头发尽数装在里面,身上套了个麻袋般松松垮垮的大外套,现在则因为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皱巴巴乞丐服似的挂在身上。
  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昨晚的泪痕,眼睛依旧红肿,一宿没睡加上心情过于糟糕,脸色惨白的吓人,再加上身上大包小包都是行李,活脱脱就是旧上海大马路上跑着的小瘪三,魏华靖却将她形容成超级美女,叫人家如何找得到?!
  帮着卫紫把行李装在车上,看她十分沮丧的样子,女孩微笑道:“欢迎来到P城,我叫李贝贝,从现在开始将竭诚为您服务。”
  卫紫被她忽然标准化的嗓音惊醒,慢慢展开一个腼腆的微笑:“你好,我叫卫紫。”说完之后她立刻就想抽自己,人家之前明明都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李贝贝脸上丝毫没有异色,仍旧温和礼貌地笑着:“卫紫,真是好名字,华哥说你来这里参加短期培训,本来主办方可能会帮你联系当地的寄宿家庭,不过现在还来不及找,办理手续也比较麻烦,你介意先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吗?”
  卫紫疑惑:“你们家?”
  李贝贝点点头,忙道:“呵呵,也不能算是家啦,就是一座房子,目前就只有华哥和我住,华哥在国内有些事要处理还没回来,现在就我一个人在那里,你过去正好跟我做个伴呢!”
  看着眼前大家闺秀气质的美女,又想到师姐于薇对魏华靖的描述,心道原来正牌女友在这里呢,都同居了!转而又有些气愤——魏华靖有了这样好的伴侣,怎么还到处勾三搭四?!
  李贝贝开车来到一幢白色的三层小楼旁,将车停在路旁,就和卫紫一起卸行李,李贝贝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样子,干起体力活竟毫不含糊,细弱的手臂拎着箱子就要往下搬,卫紫哪里好意思让她动手,立刻抢到了前面,两手一用力就把硕大的箱子搬出了后备箱。
  “你可真厉害!体质一定很好吧。”李贝贝啧啧赞叹。
  从小到大最好的就是身体了,卫紫憨然一笑随着李贝贝进了屋。
  这是一座典型的西式房屋,客厅宽敞明亮,墙边有璧炉,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透过高大明亮的窗户,可以看到房前种植着各类花草树木,后院则是平整的草坪,还有烧烤架。
  跟着李贝贝上楼,来到一个向阳的房间,房间不大,却有自己的独立卫生间,各类用品一应俱全,床上是崭新的寝具,看起来就很舒适的样子,说实话,卫紫长这么大还不曾住过这样好的房子,脸上忍不住就有些怔忡。
  一手一个将床上的粉红玩偶拿开,李贝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房间是不是布置得很幼稚?没办法,这是我妈妈那个老罗莉的品味,自从买了这房子,她足足花了一个月时间来买东西布置,自己却一天没住过,真不知怎么想的。”
  听到房子居然是李贝贝自己家买的,卫紫心底的惊讶更甚,她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呀!先有任南华魏华靖,如今又来了一个留学都住自己家豪宅的小公主,天,还要不要人活了!
  不过魏华靖有了这么个完美的女朋友在这里,还鼎力帮她,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的出发点确实是人道主义的高尚情操?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让她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滤了一遍,最后认定那个出面帮她的人,非魏华靖莫属。可他不过是个留学生,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能比官员丢官还大……
  卫紫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同一阶段只能将注意力放在一件事上,妈妈说她是一根筋,杨霜则说她是由于脑容量太小不能同时运转两件以上的事情,就像计算机配置太低不能同时进行太多操作一样。
  但是来到P城之后,卫紫第一次享受到了一根筋所带来的好处。从拿着邀请函跟校方联系,到办就读手续,再到选择课程,到熟悉学校的环境,一系列事情都是她生平首次经历,每件事情的处理过程都需要她全身心投入,直至筋疲力尽,甚至忘记了前因后果。
  到了开始上课的时候,每天投入绝大部分的精力对付课堂所学,生活慢慢步入正轨之后,她恍惚间竟然觉得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国内种种烦心的事情早已被抛到了脑后。
  一开始的时候,李贝贝尽量都会抽出时间带她东奔西跑,并在与人接触的时候为她略显蹩脚的英语口语助阵,可后来卫紫发现李贝贝其实也是个忙人,每天除了学业,各类应酬也不少,抽出时间陪她办这些琐事实在是因为人家好心。
  意识到这一点,卫紫就慢慢婉拒了她的陪伴,不管李贝贝人如何古道热肠,和她也不过萍水相逢,人家实在没有理由和义务在提供食宿之外,还要搭上最宝贵的时间,即便如此,自己欠下的恩情也已经太多。
  在母亲那里,卫紫则秉持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不管是在校园里迷路走到腿抽筋那天;还是在快餐店被黑人小孩拿走所有随身零钱的那天;还是因为忘了时间天黑后回去的路上被醉鬼用木棒砸中小腿一瘸一拐的那天……她打电话给母亲的时候都是面带微笑的,微笑着说这边的情形很好很好。
  事情全部就绪之后的一天晚上,卫紫特意早早回去做了顿尚算丰盛的晚餐。
  两人共住的日子,卫紫本来想多干些活来弥补白吃白喝的状态,后来才发现这里有专人负责定期打扫卫生,门前屋后的植物也有人负责修理,每天晚上还有一位华裔的中年妇女买好材料过来做饭,不过每次在她走后,看着桌上的饭菜李贝贝都意兴阑珊的样子:“她是南方人,做什么东西都放糖,说过多少次了都不管用。”可是在异国他乡能找到愿意坚持每天去别家做饭的人已属不易,还要挑南北口味,真要抱怨的话李贝贝确定自己会被人骂娇气,加上她性格随和,也就一直将就到了现在。
  卫紫听后心情一阵激动,眼睛里都是跃跃欲试:“要不,我来试试做饭?”
  看着卫紫同样细嫩如春笋般的手指,李贝贝呵呵笑道:“那太麻烦了,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我晚饭本来也就吃的不多。”她自幼练舞蹈,虽然塑造了一副好体型,在别人眼里也成为了气质出众的大家闺秀,可停练之后,运动量骤减的后遗症便是极其容易发胖,为了保持体型,她在饮食方面极其的注意。


  四十一章

  然而自己动手做饭这个念头一旦在卫紫的脑子里产生,便如雨后春笋般地茁壮成长起来,一切都安顿好之后,她也有了精力琢磨晚餐菜品了。
  这天卫紫早早地下了课,先是从周围最大的一家中国超市购买了所需原料,回到家又虚心向南方女人学习了所有灶具的使用方法,最后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她,感激她给自己表现的机会。
  其实烧上几个菜对卫紫来说并不是难事,可一来她很久没动手了,再者她的服务对象是吃惯山珍海味的李贝贝,第一次在她面前露脸,多少是有些紧张的。
  为此卫紫颇花了一些功夫,比如这里的肉类因为屠宰过程不放血,用来煎炸烧烤无所谓,若是做汤就容易腥,卫紫提前一天就开始对肉类进行处理,洗了又洗,泡了又泡,煮的时候又不厌其烦地更换汤水。
  专心致志地忙了一个晚上,卫紫在清点了所有菜肴之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到李贝贝回家的时间了,卫紫将基本山已经煲好的汤放在炉子上小火慢炖着,自己则需要上楼洗掉这满身的油烟味儿。
  洗澡的过程中,卫紫听到有汽车入库的声音,心道李贝贝进来发现这满桌子的大餐一定会很吃惊的,平常聊天的时候卫紫对两人谈话内容留了心,因此今天所做的饭菜都是李贝贝喜欢吃而在国外又很少吃到的东西,李贝贝很少因为什么事情动容,
  都是浅浅的微笑,优雅而又有礼貌,但卫紫希望今天能看到她欣喜的表情,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
  想到这里,卫紫心里一阵激动,匆匆擦了擦头发,披了件浴袍就冲下了楼。
  “你回来了,快点尝尝我做的菜是不是比阿姨的更合口味一些。”走在下楼的旋转楼梯上,卫紫还没看到李贝贝的身影,就抢先邀功道。
  “嗯,是不错,尤其这酱排骨,简直跟我半个月前在北京吃的一模一样。”
  话是没有问题,语气里满是赞赏,对方嘴里还呜呜囔囔显然嚼着食物,按说卫紫听到这般褒奖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子踏空了台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小心!”清朗的男性声音和刚才的话显然发自同一个人口中,不同的是这次带了些焦急,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个矫健的身影,仅仅比声音慢了一步。
  可就是慢的这一步,没能阻止卫紫从楼梯上翻滚着摔下来,来人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楼梯口充当了人肉垫背被卫紫压在身下。
  “哎吆,怎么又是右臂!”这次声音里包含的还有痛苦。
  卫紫手忙脚乱撑起自己,终于看清身下的人,那扭曲着一张俊脸的居然是魏华靖!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卫紫诚惶诚恐,魏华靖帮了那么大的忙,自己还没来得及谢他,首次重逢要是害他受伤可就太糟糕了!
  “没什么大事,不过你再压着我,难保就有事了。”卫紫注意到魏华靖声音里的痛苦减轻,俊脸却微微泛红,目光却东瞟西瞟的就是不看自己。
  卫紫以为他被自己压疼了,赶紧低头想用手撑着地站起来,谁想这一低头不打紧,她“呀!”了一声,脸迅速变得比餐桌上煮熟的大虾还红!
  原来她洗完澡匆忙下楼的时候并没有穿内衣,全身只披了一件浴袍,经过这么一折腾,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挣开了不少,卫紫一低头就发现了不对,她自己对浴袍里的内容基本都快一览无余了,那么,紧贴着她,视线角度差不多的魏华靖……
  平时整个房子里也就卫紫和李贝贝两人,不用顾忌太多,谁想到今天会丢这么大的丑!卫紫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揪紧浴袍的领口,可如此以来,她的身体就失去了支撑力,又重重地回落在魏华靖身上。
  软玉温香在抱,鼻端还传来她发间带着湿润水汽的香味,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不经意见瞥见的内容,不知为什么,魏华靖一阵旋晕,似乎忘记了手臂的疼痛——尽管这次搓伤并不比十多年前带丁逸溜冰那次更轻。
  “阿,阿紫?”门口带着迟疑的声音惊醒了两人,卫紫听出是李贝贝的声音,一股热血涌上脑袋,赶紧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顾不得呲牙咧嘴挣扎着起身的魏华靖,赶紧看向李贝贝,在她慌忙要解释的当口,李贝贝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责备:
  “华哥,你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你怎么能这么对阿紫,在地板上就……”
  魏华靖还在抱着手臂呼痛,听到李贝贝的话一愣,正要开口解释,卫紫抢在他前面急急解释道:“那个,对不起,贝贝你别误会他,我是不小心摔倒的!”见两人都看向她,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魏华靖人品很好的,从来不喜欢勾三搭四!”说完这话,卫紫脸上的颜色又加深了,天,她这算不算所谓的white lies(善意的谎言),可是李贝贝人那么好,她实在不忍心见二人之间产生矛盾,可是话说回来,她这个夸奖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这么奇怪呢……
  而魏华靖和李贝贝两人的反应更加奇怪,他们竟然都错愕地看向自己,李贝贝带些迷茫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什么表情都有了,就是没有她担心的那种愤怒和嫉妒,而魏华靖不但不着急向自己“女朋友”澄清事实,竟然还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似乎因为自己的“夸奖”而感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紫被弄糊涂了。
  “你们趁热吃饭吧,我,我先上楼换衣服!”既然弄不明白,卫紫决定不再折磨自己的脑细胞。
  然而在进入房间关上门的一刹那,卫紫马上双手捂住脸把自己掷向柔软的床上,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次亏大发了,居然被人家看光光……
  “要不要叫医生过来?”李贝贝问的有些迟疑,看魏华靖弯曲着手臂的样子,应该摔得不轻,可他同时又在用左手拼命地把桌上的食物往肚子里塞,饿死鬼投胎一样,让她实在无法判断他伤势到底如何,至少不知道手臂的疼痛和“饥饿”相比,哪个更严重。
  “不用了,又不是第一次受伤,我知道该怎么处理。”魏华靖在抢食物的间隙回答她。
  “阿紫的手艺真有那么好?”李贝贝被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打动了,咽了下口水,抛弃了晚上只打算吃些水果的想法。
  “哇,真的好好吃哦,你不要吃那么快!这可是阿紫给我做的!”李贝贝在品尝之后开始抗议。
  “给你做的?赶明儿我把她娶回家,看怎么给你做!”魏华靖想也不想,嗤笑一声反驳道。
  一阵沉默之后,李贝贝先开口:“阿紫可是个好女孩,你确定这次是认真的?”
  魏华靖看了她一眼之后,不自然地错开目光,嘟囔道:“我哪次不是认真的。”
  只听“啪”的一声,李贝贝将筷子砸在桌子上,把魏华靖吓得险些跳起来,这丫头受了二十多年的淑女教育,向来不温不火,今天莫非是吃错药了!
  “阿紫跟你以前那些花花草草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纯良的女孩,你要是敢玩弄她的感情,别说我不依你,丁逸也会找你拼命!”跟丁逸聊天的时候,才得知卫紫就是丁逸宝贝儿子的救命恩人,女霸王第一次开口求人,就是求自己好好照顾卫紫,说欠下的人情算她的。
  “这个我知道。”终于吃完饭,魏华靖眯起眼睛,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消食,“我家阿紫傻人有傻福,很多人要护着她。”说话的时候,嘴角浮现一丝满足的笑意,不知是酒足饭饱之后的惬意,还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看到他依旧没个正行,李贝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连忙问道:“怎么你没告诉阿紫我是你表妹吗?”
  魏华靖愣了一下:“为什么要我来告诉,难道你没向她做自我介绍?”
  李贝贝忍不住做了个很不淑女的动作,她撇了撇嘴:“做你的表妹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我干嘛逢人就说。”她又没有丁逸的身手,万一哪个遭他残害的少女心存怨恨,报复到她身上怎么办?还是撇清关系,明哲保身比较好!
  魏华靖郁闷:“我说那丫头怎么那么个反应……”,不过下一秒钟他马上摇摇头,表示对李贝贝的“嫌弃”丝毫不介意,并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那个,贝贝,能不能通融一下,借我点钱。”
  李贝贝淑女形象进一步遭到破坏,她瞪大眼睛道:“你的钱呢?”他读书拿全奖,又因为是魏家长子长孙,每次回国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抢着给他零花钱(自己老妈就是其中一员),更别提他本身也总有办法赚到钱,因此向来都是家中弟弟妹妹揩油的对象,怎么今天反而掉过头来向自己借钱?!听到拉斯维加斯闹洪灾,她都不会比现在更吃惊。
  “嗯,我学了点手艺,学费贵了点儿。”魏华靖轻描淡写地说道。
  “舅舅说你半个月前就出境了,这么说你去学了半个月的手艺?什么手艺这么贵!是如何把碳变成钻石吗?”因为过于吃惊,李贝贝开始放任自己的思维信口胡诌。
  “我去了趟赌城,手头的流动资金都输光了。”魏华靖一脸无辜,老实答道。
  天,魏华靖原来只是风流,现在居然又多了烂赌的毛病,还是一掷千金的豪赌,李贝贝下巴险些掉了下来。
  主呀,如来佛呀,她有罪,她忏悔——她刚才为什么要拿拉斯维加斯做比喻?!


  四十二章

  见李贝贝近几天来一直愁眉不展,被她连夸好吃的菜也都只是动动筷子就没了兴趣,卫紫在亲口尝过确认不是菜的味道太差之后,也开始担忧:“贝贝,出什么事了吗?”
  李贝贝犹豫了一下,似是下定了决心后才开口:“本来华哥不让我告诉你,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需要找个人顷诉一下。”她觉得相比较于国内的那些人,卫紫还是比较安全的诉苦对象。
  提起魏华靖,卫紫忍不住还是有些脸红,那晚李贝贝上来催了她好几次让她下楼吃饭她都没好意思下去,最后还是李贝贝盛了饭菜给她送上搂才避免了饿肚子,好在第二天魏华靖就不见了踪影,否则她还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面对。
  李贝贝已经顾不得她的情绪,劈哩啪啦机关枪似的开始控诉魏华靖的恶行——她相信这次再不淑女,老妈都不敢怪罪她,因为一切都拜她老人家那可爱的侄子所赐!
  首先,魏华靖居然提出退学,注意,是退学而不是休学!他放弃了再有不到一年时间就能拿到的PHD学位。
  好吧,魏家的孩子不靠文凭吃饭,退学就退学吧。可是接下来,他居然把几年前和同学一手创办的一家业绩蒸蒸日上的公司的股权,以极快的速度极低的价格转让了出去——财不入急门,速度快,价格自然低!可是他明明在前两天才从自己这里借走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就算是天天吃黄金都不可能花这么快,唯一的理由只能是——赌。
  从小一起长大,李贝贝还不曾见到过魏华靖曾经被什么不良恶习制约过,可以说除了所谓的“风流”,他基本上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完美的。即便是和女孩子们的相处中,他也从来没给自己留下什么不可收拾的麻烦。大家对他风流的定论,又主要是因为他实在没有别的缺点让人诟病,而他的为人有时候又实在让人忍不住去“诋毁”一下。
  更加诡异的是,魏华靖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他退了学自然不可能还留在学校,如果说去赌场,也不可能日日夜夜待在那里吧!好在这个世界说小很小,她昨天在一家歌剧院看芭蕾舞演出的时候居然和他巧遇了。
  说来这件事情也很诡异,相处二十多年她从来没见魏华靖对歌舞剧产生过兴趣,如果说他是陪哪位心仪的美女看倒还有情可缘,可阿紫明明在家准备功课,而她英俊潇洒的表哥又居然是一身休闲装站在站席上看演出!就算他最近手头紧吧,有穷到几十块钱的坐票都掏不起吗?见他俯身趴在栏杆上东张西望,也不像对台上的演出多关注的样子。
  李贝贝疑惑了,彻底被弄糊涂了,她已经完全肯定,如果魏华靖出事的不是脑子,那问题就很严重了。
  到底是血脉相连,李贝贝斟琢之后终于对卫紫开口:“阿紫,你最近功课忙不?”
  “还可以吧,我刚刚觉得可以跟上老师讲课的步骤了。”卫紫腼腆一笑。她实在是太笨了,往往是看看周围同学翻课本她才知道老师结束闲聊开始讲课了,看到人家搬桌子她才知道要分组讨论了,大家收拾书包准备下课,她还不知道这堂课究竟讲的是什么。
  李贝贝强自压抑住心里的负罪感,劝道:“其实也没什么,你也说了,单位并没有给你定下什么任务,也没有要求你达到个什么水平,甚至你不去上课都不会有人管你。”
  事实尽管如此,但蒙混度日绝对不是卫紫的作风。李贝贝也正是因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了解了她,才觉得下面的要求有些难以启齿。
  友情和亲情的博奕,还是后者占了上风。
  “阿紫,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阿紫,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天蒙蒙亮,刚进门的魏华靖难掩一脸的疲惫,带些惊奇地看向坐在客厅里的卫紫。
  “啊,这个,”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卫紫忽然变得有些结巴,“贝贝昨天走了,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有些害怕。”答应了李贝贝的请求之后,几天也没见魏华靖的踪影,就在李贝贝拖了又拖不得不动身前往C州做论文的当天,接到了魏华靖的电话,告知他次日回家。
  环顾一下空旷的客厅,魏华靖笑笑没说什么,陪着卫紫坐在沙发上等她开口。
  自从那次尴尬的会面之后卫紫就一直躲着自己,而她如果真的害怕的话,更应该待的地方是楼上小房间而不是可以看到外面影影绰绰树影的大客厅。
  如果见到一个非常不善于说谎的人说谎,有时候会不忍心揭穿她,至少魏华靖对卫紫是这样。
  “你是不是累了,我先给你倒杯水吧。”望进魏华靖含笑的黑眸,卫紫有些手足无措。
  挪开注视她的目光,魏华靖站起来倒了杯果汁给卫紫,给自己则冲了杯咖啡,笑着开口:“一宿没睡吧,需要补充点维生素。”
  卫紫心里乱乱地正不知怎么开口,顺着他的话就反问:“那你呢?”
  “我则需要提提神,破解李贝贝安排的美人计。”魏华靖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没说出口,让卫紫尴尬到满脸通红,他同样不忍心。
  “我老了,再补也去不掉皱纹了。”指指眼角的笑纹,魏华靖喝了口咖啡,语调拉家常般随意。
  卫紫感觉略微自在些,开口关心道:“那天你胳膊没事吧。”说完之后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干吗还主动提那个尴尬的晚上。看看现在两人孤男寡女的样子,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嘿,完全没事了,前天我还用它打爆了一个人的脑袋。”魏华靖眨眨眼睛,举起右臂秀他看不出有多么发达的肌肉。
  卫紫瞪大眼睛看着他,似在观察他是否开玩笑,同时也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贝贝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是不怎么让人放心,我还有个大学女同学在P城,我送你去她那里可好?”魏华靖皱皱眉头,见卫紫要摆手拒绝马上补充道:“那个女同学已经结婚了,老公在国内,跟我是死党。”
  卫紫脸红了红,不过想到答应李贝贝的事情,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可不可以跟着你,你放心,我不会打搅你做事的,还可以帮你洗衣服做饭。”欠他那么多,当段时间保姆卫紫觉得也是应该的。
  魏华靖险些被咖啡呛到,惊奇道:“跟着我?”难道小美人突然开了窍,终于发现他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看看表情不像,正色拒绝:“我天天东奔西跑,早出晚归的,恐怕没时间照顾你。”这段时间他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魏华靖睡醒的时候天已过午,洗了个澡下楼,发现卫紫正在楼下的开放式厨房忙乎着,看见他连忙道:“现在虽然是中午,但我想你刚睡醒,就还做了早餐给你。”魏华靖的房门一响,她就开始忙乎了。
  喝着又香又糯的八宝粥,魏华靖纳闷地问道:“怎么你不用上课吗?”
  “我们放了长假,”卫紫说得有些心虚,“所以我可以跟着你一起东奔西跑照顾你。”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如此猛烈,魏华靖有些旋晕。
  “说吧,你究竟答应了李贝贝什么。”
  错愕了半晌之后,卫紫才找回自己的语言功能:“没,没什么,她就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怎么除了小巫婆杨霜,魏华靖猜测事务也是奇准无比?看来傻瓜们虽然傻的各不相同,聪明人却都是相似的。
  她答应了李贝贝什么呢,其实也不能算是答应吧。当李贝贝说出魏华靖的种种异常之后,她也挺为他担心的。
  魏华靖风流名声在外,但对她却从来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每一次的出现,似乎都为了向她提供帮助。而葛明升的那个“牺牲”说法更是让她耿耿于怀,隐隐地,她觉得这个牺牲很不简单,或许跟魏华靖最近的异常有关。
  这种情况下如果对他漠不关心,那她也太没良心了吧。
  “我真的想弄清楚他最近在搞什么,但因为论文的事我必须要离开,而且我和华哥从小一起长大,他太清楚我的想法了,我斗不过他的。”李贝贝忧心忡忡地说,“我也不是让你打听他具体干些什么,但你可以利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观察一下事情
  有没有危险性,有的话马上告诉我。”然后她可以通知家里长辈做些什么。男人是种奇怪的动物,他们往往为了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冒险,而不去选择捷径,最近的魏华靖就让她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卫紫脸一红:“我很笨的,更斗不过他了。”
  李贝贝莞尔一笑:“你不用跟他斗,他不会对你设防的,你只要粘着他就行。”恐怕魏华靖那小子对此高兴还来不及吧,还真便宜他了。如果不是魏华靖实在太异常,她还真不想让卫紫蹚他这趟混水。
  “只是你要注意,千万别放任自己爱上他。”这是李贝贝临走时的忠告,自家表哥人并不坏,卫紫也不是花痴,出事的概率不算太大。
  卫紫极度沮丧,李贝贝说什么来着,魏华靖不会对她设防,他的确不会,因为不需要,她一上来就被人家看透了。
  尽管李贝贝对卫紫的智商估计错误,人却没有选错。
  看着陪他一起拜访了同学又一起出来的卫紫,魏华靖哭笑不得。卫紫却一脸受伤:“我跟人家非亲非故怎么好意思住人家里,再说我也不是小孩子非要人看护。贝贝不也是一个人住吗?”
  “她跟你不同,来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也习惯一个人生活。”魏华靖无奈:“这边治安不错,你想一个人住小心点也行。”
  “那你呢?”卫紫开口询问。
  “我马上要离开几天。”
  “去哪里?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卫紫想了想又说:“来这之后我还没四处走动过呢。”
  如果是平时,魏华靖非常乐意带她出去玩,天天玩都无所谓,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
  然而面对美女,拒绝是难以开口的,面对卫紫这样的美女,即使开了口,也是没有作用的。
  以前曾经为每次和卫紫的不期而遇感到兴奋,现在卫紫时刻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他反而兴奋不起来了。
  眼见着卫紫跟他又回到家里,看他换衣服,收拾东西,连上厕所她都守在外面,等他要出门的时候,她则拎出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好的大包一脸无辜地问:“我们要出门了吗,去哪里?”
  魏华靖宣告投降,但临走前约法三章:“我这次出去是办事,带你去你必须听我安排。”
  卫紫斟琢后点头:“好的,但你不能想办法甩掉我。”她不是爱冒险的人,如果不是答应了李贝贝,她还真不愿意离开这刚刚熟悉的环境。人生地不熟加上语言障碍,如果魏华靖把她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是有些胆怯的,这句话说出来,颇有些委屈的意味。
  大大的背包将本就苗条的卫紫衬得十分单薄,带些恳求的眼神让她美丽的大眼睛更加楚楚可怜,夕阳撒在她脸上,让那一抹倔强慢慢浮现,魏华靖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罢了罢了,他就失去理智一次吧,顺应自己感情,带她走,带她走,哪怕天涯海角。


  四十三章

  卫紫觉得自己很难向李贝贝交差了,她死乞百赖非要跟着魏华靖,就是想探听他最近忙什么,可关于他的行踪她只能说出几个城市名。每到这些城市魏华靖总是找家酒店订个房间把她安置进去,然后就不见了踪影。多则三四天,少则一两天,魏华靖再度出现,就是他们出发前往别的城市的时候。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各个城市的酒店房间里看电视,魏华靖不建议她独自外出,她也没胆量到处乱跑。
  那她到底为什么跟着过来?仅仅作为一个大件“行李”让他到处寄存吗?就在卫紫觉得自己快因为看电视而近视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些什么了。
  因为这次的目的地有些特殊,两人开车途径15号高速公路,在欣赏完让人心醉的沙漠落日景观之后,到达的是那著名的世界赌博之都。从李贝贝那里卫紫得知他来过这里,怎么他要故地重游吗?还是真像李贝贝说的他染上了烂赌的毛病?
  在酒店登记完房间,就在卫紫犹豫是偷偷跟踪还是明着耍赖的时候,魏华靖突然开了口:“这段时间闷坏了吧,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在之前,卫紫以为该市就是个赌博的地方,现在才发现这里对人们的吸引力远不止赌博那么简单。多年的发展建设,使得这沙漠中建立起来的城市已经成为不折不扣的度假圣地,超豪华的酒店,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各种精彩的表演秀,当然还有大大小小无数个给人提供发财梦的赌场,让在这里的人待上多久都不会腻烦,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得有钱。
  卫紫是穷人,现在的魏华靖好像也不怎么有钱的样子。然而不管是哪个城市,走在大街上饱览夜色,都是不需要花钱的,就算这赌城的夜景美的出奇也是一样。
  漫步走在赌场大街上,两侧是世界一流的豪华赌场酒店,在黑夜里发出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美仑美奂,让人仿佛置身仙境,巧的是,这里还真有一家酒店叫仙境。仙境酒店内部如何卫紫不在乎,也不想知道,因为她今天终于不用再闷在酒店里看电视了——就算是再豪华的酒店她也不想。
  虽然天色已晚,街上游人却是络绎不绝,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有增加的趋势。来赌城的人,什么样的都有,白人、黑人、还有亚洲人,有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女,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年人,有衣冠楚楚的绅士,也有披头散发的流浪汉。
  卫紫带着新奇的心情观察着这一切,周围的热闹和繁华让久困的她有恍如隔世的感觉,直到手被轻轻拉住,她才意识到旁边还有那么个大活人——魏华靖。
  魏华靖并不多言,拉着她轻轻伫足在位于一家酒店门前的湖畔。卫紫发现周围的人三三俩俩地也停顿了下来,聚集在湖的周围,正在好奇是不是有什么活动的时候,湖上灯光骤亮,悠扬的乐声响起,一个男人在歌唱,歌声是她所不知道的语言,却十分动听,缠绵地让人心头一跳。
  还没来得及去思索,面前的湖水中忽然冲出很多细小的水柱,忽高忽低,随着乐曲旋转地舞着,轻盈而优美。这水的舞蹈,和那温柔的歌声,为这壮丽的夜景平添出几许梦幻般的浪漫。
  不知不觉,两人都将身体靠在湖边的白色栏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喷水湖的音乐嘎然而止,随着歌声的结束,一排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再摔落下来,星星点点的湖水溅在脸上,些许凉意让卫紫清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被牵着,脸上一红赶紧挣脱了。
  魏华靖似乎并不在意,看着她在歌停舞住之后仍有些怔忡的俏脸,笑道:“这就是有名的音乐喷泉,下一次要十五分钟以后,要不要等着看?”
  卫紫醒过神来,想了想后摇头:“不用了,你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带我看喷泉吧。”以前室友们总嘲笑她没脑子,出社会以后,慢慢地她也在学习透过现象看本质。
  “聪明的女孩!”魏华靖毫不吝惜地赞美她,并伸出手“我这里有一张表演秀的门票,请你看。”
  “一张?”卫紫睁大眼睛。
  “没办法,资金紧张,为了省钱就买了一张,你进去看,演出结束的时候,我在门口等你。”魏华靖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看不出哪里“紧张”了。
  鬼才信他,卫紫恨恨地想,还不是想甩开自己去干什么事情。可想到李贝贝说他看演出买站票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他不会真的很拮据吧,那干吗还带她来玩呢,于是开口:“其实我手里还有一些钱的……”
  “我知道,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因为我们回去的路费要由你负责了。”他说这话的表情带了些赖皮的样子,没有丝毫的难为情。
  卫紫无语,可她还没有养成拒绝的习惯,只得在魏华靖的安排下前往著名的某赌场酒店看表演。
  至于为什么去赌场看表演,卫紫是在后来才慢慢明白的。这里的酒店是包括电影院、歌剧院、餐厅、保龄球馆、商店、游泳池、美容院,画廊以及赌场等等在内的休闲消费区域。每个酒店各有特色:巴黎酒店门口高耸着艾菲尔铁塔和凯旋门,埃及金字塔酒店就有狮身人面像,威尼斯人酒店顶蓬上有蓝天白云,甚至还有人工运河在酒店中蜿蜒而过,到了纽约纽约赌场门口,居然能见到傲然挺立的自由女神像。
  各个酒店的共同点就是都大的像迷宫,正常人进去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更别提像卫紫这样的路痴了,并且她初次前来,到达的还是最新最大最奢华的一家,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魏华靖,生怕走丢了,连手已经开始拉着他的袖子都不自知。
  一进门,这家以花海著称的酒店就让人有春风抚面的感觉,大红色的花卉地毯,华丽繁琐的水晶吊灯,这家酒店的装璜风格兼容了东西方的元素在内,美仑美奂到无以复加。
  魏华靖带着卫紫径直前往歌剧院,途径赌场,叮叮当当的机器声,还有那些来来往往的赌客们,让卫紫忍不住投去好奇的一瞥,然而也只是一瞥,下意识地,她就认为赌博不是什么应该提倡的事情,但在这个“自由”国度,这项在国内人人喊打的活动,却在奢华地,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然而很快地,卫紫就暂时忘记了这一切,因为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
  这场名字叫“梦”的演出,带给卫紫了前所未有的感觉。在魏华靖说请她看表演的时候,她起初以为是类似于电视上演的西方魔术师的表演,再不然就是类似于话剧之类的东西。身临其境,她才发现不是,都不是,这不是她以前所接触过的任何形式的演出。
  在之前,卫紫不知道舞台可以带给人这么震撼的感觉。这是一场以水为主题的歌舞剧,采用红和蓝为主色调,带给人强烈的色彩冲击。卫紫几乎完全听不懂歌词,可还是深深感觉到了那关于梦的热烈和忧郁,如此强烈地渗透到人的内心深处,令人激情喷涌,却又感到无限的惆怅。
  原来情感和艺术的产生和表达,真的是不分国界不分种族甚至无关语言的,艺术大师的杰作,让向来自认迟钝的卫紫,一下子沸腾了起来。
   初恋的伤痛,毕业时的彷徨,找到工作时的狂喜,家庭破裂时的无助,还有刚出事时的绝望以及后来产生的希望,再有来到这异国他乡的一切,和李贝贝的相处,魏华靖的出现,还有霸道的任南华和温柔却遥远的时远,人人事事一幕幕过电影似的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有种感觉,觉得这一切都是梦,梦醒过来,她还是那个被妈妈喝斥着的憨傻女孩。
  如果真的是梦,该有多好,梦里的她,不必忧虑明天,也不用担心现在。然而不是,还没等她从那场“梦”里走出来,她马上就遇到了新的问题。
  演出结束之后,带着腮边的眼泪,卫紫恍恍忽忽跟着离席的人群走出门口,才发现自己出来的门并不是魏华靖指定的那个,门口自然也没有人在等她。打魏华靖的手机,居然显示不在服务区,转过身去,到处都是熙熙壤壤往外出的人群,看着对面一张张的脸庞迎面扑来,卫紫一下子陷入了无措的境地,那个出口究竟在哪里?
  卫紫丝毫不知道自己迷途羔羊的样子多么惹人注目,不多时就有人上前来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卫紫使劲地回想那个出口的名称,可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特意想回想什么的时候,偏偏就记不起来,何况她刚刚才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梦境。
  没料到想向她提供帮助的那个白人男子特别有耐心,把歌剧院每个出口都给她介绍了一遍,帮助她慢慢回想。这时卫紫已经慢慢清醒过来,人群散尽之后也找回了一些方位感,看着那男子十分热切的眼神,她礼貌却坚定地婉拒了他的陪同,再三谢过之后独自前往记忆中的那扇门。
  出了门并没有找到魏华靖,也对,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人怎么会在门口,要是杨霜在这里,肯定会再次嘲笑她的智商。
  “怎么你要等的人没有来吗?”卫紫闻声回头,才发现刚才帮她的那名男子又尾随了过来。对方态度和蔼,卫紫却只是点点头并不愿意多讲话。
  “要不我们先去那边喝点东西,边聊边等?”那人指指不远处的开放式咖啡厅。
  “不用了,谢谢。”卫紫往剧院门口走近了些,给彼此造成些距离,见那人还要开口,干脆转过身去。不是她没有礼貌,只是她早已没有了跟陌生人搭话的热情。
  站在原地等待,过了许久,卫紫一回头,居然还能看到那名男子坐在咖啡厅里向她挥手示意,皱了皱眉头,卫紫再次转过身去。
  这次她看到了快步走过来的魏华靖,忍不住第一次开口抱怨:“你怎么这么久不来?”
  魏华靖见她脸蛋红扑扑的,神色迷离,腮边隐隐地似有泪痕,禁不住吓了一跳,急切道:“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他这样,卫紫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开口:“也没什么,就是等不到你有些着急,还担心记错了地方。”又有些埋怨自己的失态,抬眼偷看魏华靖,没想到他丝毫没有介意的样子,仍是一脸的内疚,在确认她无碍之后表情里还透出几分惊喜,笑道:“走吧,我今天赢了钱,请你吃大餐。”
  卫紫睁大了眼睛——这个混蛋家伙,他真是去赌钱了!


  四十四章

  魏华靖似乎真是赢了大钱,卫紫想,因为两人不仅坐在了环境优雅的法国餐厅,魏华靖的脸上也满满的都是笑意——当然,魏华靖什么时候脸上都是有笑意的。但这次,卫紫觉得他心情是真的很不错。
  晚餐之后两人走出餐厅,门外便是琳琅满目的商店,不出酒店就能够买到所需要的一切东西。卫紫带着孩子般地好奇心走走看看,当然也仅限于看,因为用脚趾头想她也知道这些商品必定昂贵无比。
  比较奇怪的是,魏华靖比她的好奇心还强,不仅在外面看,还把卫紫拉进了店里一起看。面对着热情的服务人员,卫紫有些无措,魏华靖却坦坦荡荡,在店里东晃西晃,不多时便挑选了一些服饰,连同卫紫一起丢进了试衣间。
  这家法国服饰店东西别致,服务人员也不同于国内都是年轻人,给卫紫服务的就是一个态度和蔼的中年白人妇女。等到卫紫换完装出来后她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高呼:“天哪,你真是上帝的杰作!”典型的西方夸张式赞叹。
  此刻的卫紫换掉了之前的学生装,身着宝蓝色吊带长裙,带金边的白色小外套,脚上也换上了一双造型精巧的浅色高统靴,优雅飘逸的有如仙女下凡,磁铁般瞬间将周围人的眼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魏华靖与有荣焉,好容易才把眼光从卫紫身上错开,谢谢人家的夸奖,带些玩笑的口吻问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对方道:“是的先生,可是我不得不说,这位小姐穿我们店任何一款服饰都很漂亮。”瞧瞧人家多敬业,不仅幽了他一默,还变相地宣传了自己店的产品,只是她难道没看出来他才是应该讨好的冤大头吗?魏华靖刚有这个念头,那位大妈又笑眯眯
  地道:“小伙子,你可真幸运,有这么个天使般的女孩做伴侣。”
  这句话说的魏华靖通体舒泰神清气爽,非常爽快地就把帐结了拉卫紫出门。
  卫紫起初还担心穿高跟鞋走路不便,走了几步才发现鞋子非常舒服,走起路来并无不适,刚要感慨名店就是名店,又忽然发觉自己已经随着魏华靖出了门。
  “我还没换衣服呢!”就算是名店,也不会允许顾客试衣服试到外面吧。
  “换衣服干吗,这身挺漂亮的呀。”魏华靖不解,不过看到卫紫的表情他马上了然道:“你放心,你不会被店员追杀,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相处这么长时间,魏华靖已经慢慢适应了卫紫的思维方式,不等她有所反应马上又接道:“就当是作为这段时间慢待你的补偿吧。”也只有卫紫这种性格,才会在之前的一个月乖乖任他丢在酒店里寄存,换成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个女孩都不可能。
  想到这里,魏华靖送过去的目光愈发柔和,还带着内疚和怜惜,看的卫紫脸上一红,不由低下头去。
  等到卫紫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发现已经随着魏华靖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这个地方如果卫紫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赌场。
  之所以有些犹豫,是因为这里的氛围有些特别。不同于刚才卫紫见到的赌场那般热闹繁华,这里显得很萧条,十几张桌子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有人。这些人有的手拿酒杯轻啜,有的侧首轻声交谈,不像是在赌钱,倒像参加聚会的样子。
  这些肯定是小赌怡情的人,无关痛痒,所以不计得失,倒也很不错呢!卫紫心想,相对来说,她喜欢这里安静的环境,加上有魏华靖在旁边,心里踏实很多,举手投足显得十分从容。
  而魏华靖呢,他好像从来没有不从容的时候。
  只是他们两人的出现似乎给这里的平静带来了小小的涟漪,几乎所有的玩客都将眼光投向了他们,似乎在讶异于这对金童玉女般的亚洲人,何以会出现在这里。
   卫紫带些好奇看向最近的一桌,那里坐的是几名中老年男子,收到她的目光后举起酒杯微笑示意,伴随着的还有赞赏的目光。卫紫心里放松,也点头回了个微笑,这一笑恰如百花齐放,照亮了整个殿堂,对方惊喜交加,已经有人站起来向他们挥手。
  魏华靖一手轻揽卫紫,轻轻回应了他们的邀请。
  很快地,就有工作人员上来招呼,问他们有没有host(专职服务人员)。魏华靖表示第一次来,还没有。这时立刻就有一位host迎上来递了名片,表示有一切需要都可以找他,24小时随叫随到。
  魏华靖先是示意旁边的酒水女郎开香槟,接着就将一张支票模样的东西交给host,卫紫发现那名host在瞥了眼票据后态度愈发恭敬。
  等到香槟端上来的时候,那名host也带来了魏华靖示意他兑换的筹码,魏华靖随手将一只黑色的扔给酒水女郎做小费,换来了对方妩媚迷人的一笑,外加几句祝你好运之类的话。
  卫紫看着他娴熟地做着这一切,说他是第一次前来,打死她都不信。
  带着筹码,魏华靖并没有就近走向刚才向他们示意的那一桌,而是饶了个圈子,来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华人男子跟前,久别重逢般地打了声招呼:“邢先生,别来无恙吧。”
  这是一名看起来保养的很好的男人,只是眉头紧缩,神色有些疲惫,见到魏华靖的出现松了口气的样子,神情却又带着防备。
  那人看到魏华靖旁边的卫紫有些吃惊,但也只是多端详了一会儿,立刻又将目光调到魏华靖脸上,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反倒是他旁边的年轻女人一直盯着卫紫看,眼睛眨都不眨。
  这女人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三十岁,长得十分美艳,卫紫看着她高高挽起的头发,总觉得她有些熟悉的样子,再向下扫了眼她的足尖,脱口就问道:“你是芭蕾舞演员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看向她,邢先生先是一愣,立刻带些讨好地笑容道:“是呀,小姐您怎么称呼?”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女伴:“看来你真的已经名扬海外了。”目光温柔,话里话外是满满的宠溺。
  女人嘴里谦虚着,眉梢眼角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魏华靖趁机道:“那当然,米小姐曾是XX团的名角,自然远近闻名。”
  因为跟李贝贝在一起相处了段时间,卫紫知道XX团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芭蕾舞团,但这个团有什么“角儿”,她可就一概不知了。看着魏华靖看向她的促狭目光,她脸上一红,微笑着点了点头,不敢说自己猜她是芭蕾舞演员的原因,是见她挽着头发,脚尖又是典型的外八字。
  “邢先生,我现在这些都是刚刚从你那里赢过来的,所谓不是自己的就不心疼,你确定要拿最后的身家性命跟我赌?”魏华靖用仅仅他们四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话语虽轻,却扎的邢先生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苦笑道:“如果不赌,你能把赢我的都还我?”
  魏华靖微笑着拒绝了。
  “没有了钱,那帮家伙不会放过我的,结果还不是一样!”说完这话,他的神色又转为豪迈,颇有过把瘾就死的感觉。
  赌徒心理真是要不得呀,卫紫忍不住摇了摇头。
  “只不过,”魏华靖的声音再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你今晚的运气实在不好,而我今晚的运气又太好,虽然换了场地,也未必就能马上转运,继续玩下去对你不太公平。”
  见大家都一头雾水,魏华靖提了个爆炸性的建议:“所以我建议由她替我玩。”
  卫紫见他指向自己,忍不住很不淑女的翻了个白眼,就算他很有钱吧,就算大家赌的都不大吧,他也不能这么儿戏吧!没见人家邢先生对最后这点钱还很在意吗?弄不好人家连回家的路费都在这里呢!难道他想发慈悲,借她的手把赢的钱还给人家?卫紫思索着魏华靖如此善良的可能性。
  “我可是完全不会玩。”卫紫郑重声明,她连这张桌子上大家在玩什么都不知道,但显然可以看出来并不是她出国之前刚刚学会的麻将。
  没想到这疯狂的建议还真被采纳了,邢先生低头考虑了半天,深情款款地看向旁边的米小姐,点头道:“我今天运气是很差,那就由我未婚妻代替我,这个游戏她也是刚学会不久。”
  米小姐显然比卫紫要明白的多,只听她压抑地叫道:“你疯了,这可是几百万美元!你要不想赌咱们走不可以吗?我们去别的国家,他们不一定会找到我们的!”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
  邢先生神情沮丧,沉默了半天不作声,还是魏华靖开口解释道:“米小姐你错了,他的几百万美元现在都在我这里了,他的筹码似乎都是透支的信用。”至于到期他能否还款,那就不得而知了。
  这次米小姐不再压抑,而是尖叫一声坐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赌场的工作人员马上围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些赌客也闻声而来,还有人小声议论,大意是在高额赌区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形发生。
  高额赌区,原来这里是高额赌区,那么是不是意味着魏华靖真的赢了人家几百万!我的天!卫紫慢慢抬头看他,迎上来的是对方忍俊不禁的笑容。
  她真的是个傻瓜。


  四十五章

  卫紫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直到出了赌场,她也没能弄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糊里糊涂地跟着几人离开了赌场酒店。
  米小姐已经停止了哭泣,在后座不停地跟邢先生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后者仍是一副衰到家的样子,不停地思索,摇头,再思索,再摇头。
  只有魏华靖,表情平静地开着车。见卫紫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扭来扭去很不安的样子,他一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着她的,卫紫一挣没挣脱,又怕动作幅度太大引起后座两人的注意,只得由他握着。
  时值岁末,虽然酒店内和车里都温暖如春,外面却着实冷的很,尤其是在夜里。卫紫一下车就打了个冷战瑟缩了一下,刚想在心里埋怨魏华靖给她换上了这么一身华而不实的衣服,一件又轻又软的皮草已经围了上来,将她包了个结结实实。卫紫又一次傻了眼,这个魏华靖,他是在变魔术吗?看到米小姐投来的艳羡目光,卫紫非常不安,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大脑已经不能正确分析,只能木偶般地跟着行动。
  一行人来到一栋灯火通明的建筑物里,除了魏华靖,其余几人都在东张西望地研究这是个什么地方。
  “如果我没记错,邢先生米小姐你们是打算来这里结婚的吧,这里的结婚登记处24小时办公,我和阿紫可以充当你们的见证人,如何?”魏华靖开口询问。
  他的解释非但没能打消疑虑,反而让几人更傻了眼,尤其是米小姐,表情相当难看,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邢先生哀声叹气:“小魏,你又何必戏弄我,现在我命能不能保得住都是未知。”
  魏华靖嘻嘻笑道:“就因为这个,你们才应该把握时机呢。”说着递给他了一件东西,邢先生犹豫着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枚璀璨的钻戒。
  “如果你现在求婚,米小姐又答应的话,我可以帮忙安排婚礼,你们觉得热气球婚礼是不是会很浪漫?”魏华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最后落在卫紫脸上,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是很不错呀。”卫紫老实答道,见到魏华靖满意地点头,忽然又觉得怪怪地。
  邢先生拿着钻戒,看看魏华靖,又看看米小姐,似乎是犹豫着该不该下跪求婚的当口,米小姐忽然开口道:“你不是说命都快不保了吗?还怎么结婚?”
  邢先生闻言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戒指,不再说话。还是魏华靖开口:“就是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才要把握现在,两位感情深厚,又身处这个世界上结婚最便利的城市,何必给自己留有遗憾呢。”
  邢先生似乎受到了他的鼓舞,士气顿涨,一个利落的转身,单膝下跪,一手接过魏华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鲜花,一手高举着钻戒,等待着米小姐的首肯。
  五分钟过后,十分钟过后,直到这求婚的场景开始吸引别人的注意,甚至还有人围上前来鼓掌为邢先生打气,米小姐还是没什么动静。
  就在卫紫怀疑比自己父亲还年长的邢先生,膝盖会因为久跪而发麻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米小姐将手中显然是顶级名牌的包包辟头摔向邢先生,哭道:“你神经病呀,谁要跟你结婚!”说完夺路而逃。
  这是大家都始料不及的,虽然时间已经是深夜,但这个大厅里到处都是一对对准备结婚的新人,又加上圣诞降至,给人感觉喜气洋洋的,邢先生和米小姐的这出剧目,与周围的环境显得非常之不和谐。
  邢先生似乎彻底被打垮了,他傻愣愣地看着米小姐冲出去,一直跪在那里,直到魏华靖将他扶起来,他眼睛仍然呆滞地眨都不眨。
  轻轻的叹气声响起,是魏华靖:“我们送你回酒店吧。”
  从头到尾,邢先生一言不发,木偶般地被魏华靖扶着上了车,又机械地跟着回到酒店,等到打开房门,不止邢先生,魏华靖和卫紫也傻了眼。
  房间里似被扫荡了一番,行李箱大开着,卫紫定睛一看,到处乱丢的都是些男性衣物,整个房间已经没有任何女性的痕迹。
  过了一会儿,邢先生忽然一下子活过来似的,疯了一般到处翻看,然后一屁股坐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她真的走了,护照没了,现金和首饰也没了。”
  接着又哈哈大笑:“女人呀女人,我以为她跟别人不一样,想不到还是有这一天。”
  “七年呀,这七年我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背井离乡叛逃祖国,还被K党的人欺负,勒索,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呀,想不到她会这么对我。”
  笑过之后,邢先生又趴在床脚哭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显得撕心裂肺。
  “我为什么要认识她,为什么?我把她从舞蹈学院的学生,捧成X团的台柱,她不满足,还要出国发展。为什么?如果不认识她,我还是全国劳模,集团老总,人大代表!我老婆不会跟我离婚,爹娘不会气死,我儿子也不会改姓,哈哈,报应,报应呀!”到了最后,已经分不出他是哭是笑,他开始是大声叫嚷,到后来转成低低的抽泣,让人不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卫紫从来没见一个男人哭的这么伤心过,忍不住鼻头一酸也掉下泪来,正惆怅着,忽然肩膀一紧,赶紧抬起头来,一只温暖的手掌已经替她拭去眼泪,后面是魏华靖安抚的眼神,没有戏谑,没有含糊,有的只是清澈透明的安慰。这次卫紫没有躲闪,也没有害羞的感觉,只感觉心里暖洋洋的,踏实无比。
  “魏华靖,你赢了。”一个嘶哑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邢先生已经站了起来,他看起来疲惫之极,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你说”邢先生的语气非常虚弱“如果我主动回去,他们会不会判我死刑?”
  魏华靖收敛了笑意:“我不是法官,无法向你保证什么。但在你交出赃款的情况下,如果再配合调查,更轻的处罚也有可能。”
  邢先生苦笑一声:“更轻,嘿嘿,我的副手七年前就吃了花生米了。”
  魏华靖表情凝重:“如果现在这个样子被K党的人找到,你可能想吃花生米都吃不到。”
  邢先生闻言瑟缩了一下,半天才再度开口:“就算我答应回去,钱都没有了,怎么交还,嗯,赃款?”最后两个字吐得有些艰难,卫紫感觉他似乎有些难为情。
  魏华靖非常有耐心地等他把话说话,轻轻地说了句险些让邢先生跳起来的话:“如果我肯把赢你的钱全还给你呢。”
  这一晚,对于邢先生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了,魏华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不再停留,带着卫紫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们两人虽然和邢先生住的同一家酒店,楼层却不相同,等到魏华靖将卫紫送到她的房间门口,给她打开房门转身要离去的时候,忽然被喊住了。
  “嗯,进来坐会儿吧。”卫紫诚挚邀请。
  魏华靖心头一跳,扭头看向卫紫,眉梢上挑:“你确定?”
  卫紫却是一脸坦然:“啊,对,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你呢?哦,对了,你今天忙了这么多事肯定累了,要不你回去休息吧。”反正来日方长,自己的好奇心迟早能够得到满足。
  转身正要关门,却被一只修长的手臂拦住,手臂的主人跟着就进了屋:“我也是,一点都不累。”
  这里不愧是世界一流的豪华酒店,房间里布置的别具一格。地面是光滑铮亮的咖啡色地板,落地窗前放着一张十分雅致的地毯,上面布满花纹,地毯旁边是大红色的沙发,家俱都是深咖啡色的,在浅咖啡色的墙壁上,悬挂着大师的画作——尽管不大可能是真品。
  房间里的柜子、茶几上到处摆放着花瓶,黄色和红色的郁金香幽雅地点缀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这红色的沙发、黑色的台灯、咖啡色的窗帘,朦胧的画作和鲜艳的花朵,将这个房间的气氛营造得十分热烈。
  在这么热闹的环境中,客人能睡的好才怪!卫紫暗暗地纳闷着,又或者是,这房间本就不是让客人安睡的?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了一下,卫紫脸就迅速地胀红了——天哪,她怎么变得这么不纯洁了!
  心中有了鬼,再看面前的魏华靖,就怎么看怎么暧昧了。只见他随手将外套仍在了沙发上,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一颗,疲惫让他显现出了慵懒的一面,眼神也不再锐利,而是迷蒙地有些……性感。只见他慢慢踱到酒柜旁边,弯腰查看酒的种类,映在卫紫眼帘的是他结实的臀部和修长笔直的双腿。
  “啊,天不早了,要不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卫紫开始大声逐客了,态度十分坚决。
  魏华靖并不理会,径自从十几种不同的洋酒中挑选了一瓶红葡萄酒,找到工具,开启了瓶塞,随意从架子上取下一只轻薄无比、似乎可以弹破的高脚杯,缓缓地将红酒倾入杯中,递给卫紫:“放松点,给你半小时时间提问,然后,我就要走了。”
  卫紫傻了眼,他说“我要走了”,没说“我们”。
  “那我呢?”卫紫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这话问的多么急切多么委屈,像是怕被抛弃的怨妇。
  “你自然是留在房间睡觉呀,难不成你要去我房间?”魏华靖一本正经地疑惑道。
  卫紫气的鼻孔生烟,一口气将手中的酒灌下,凉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瞬间清醒不少。
  “你告诉我,你这段时间究竟在忙什么?那个邢先生又是什么人?你真的从他手里赢了几百万?真的又打算都还给他?还有就是,这一切——是不是跟我有关?”好吧,就算她自作多情吧,她也要把事情问清楚,几百万美元呀,如果是真的,这个人情,让她怎么欠得起?!
  看魏华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并不回答,卫紫有些着急,走上前一步催促道:“你快回答我呀,葛主任说有人为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知道那个人是你,现在我只想知道,那个代价究竟是什么?还有……呜……”
  卫紫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天旋地转也不过如此吧,当魏华靖的嘴唇覆上来的时候,她的大脑出现了真空状态。
  这个吻开始是轻轻的,羽毛般地刷过她的嘴唇,她张口欲呼的时,力道突然加大,在她的嘴唇上反复辗转缠绵,不去进攻,却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当卫紫感觉有些缺氧,挣扎着要呼气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面前的人放开她,给贴近的彼此留出了距离。
  轻轻抚了下她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魏华靖的声音比平时略低:“天真的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然后就是关门,走人,留下卫紫独自捧着滚烫的粉面发呆。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这个晚上卫紫虽然睡的并不踏实,总是做梦,可睡的时间却着实不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太阳高照了。
  先是坐在床上回忆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当她洗漱完毕打算出门找魏华靖的时候,看到了他留给她的信笺。
  这个混蛋,他真的又把她丢在酒店里不管了!
  并且他这次行为更恶劣,直接告诉她:“这次赌博,让我们在未来几年内都能免费在这家酒店吃喝玩乐,你就全当度假吧,千万别浪费。”
  原来酒店为了吸引赌客,给豪赌的人很多福利,这些福利不针对输赢,只针对你赌的钱数多少,因此魏华靖尽管是赢了几百万,也得到了很多“赠品”。
  也就是说,这次他寄存她这个“大件行李”,都不用花钱的!
  很长时间过去,当卫紫慢慢了解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不禁感叹:为什么她这平凡普通的小老百姓,能跟那么多个传奇人物扯上关系呢?
  其实除了这个问题,关于魏华靖,还有这次赌城之行,她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要问,可还没等她整理好
  从赌城回到P城,刚进家门,就看见李贝贝急得满屋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