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29

逸子晗瞻:二嫁侧妃奋斗史 41 - 45

【41】宴会 下

  虽然方晴以身有重病闭门不出,但宴会开始前还是派紫英送来了贺礼。众府家眷见正妃的贺礼到了,气氛更加活跃高涨,将程秋像月亮般围着,源源不断的说着好听话儿。
  程秋被吵得头昏脑胀,却又不能生出一丝厌烦神色,只得好声好气的笑着招呼,不一会儿额头就冒了汗。
  借着更衣的空儿逃出屋子,她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复又吐了出来,感觉脑中尖锐的刺痛轻缓了些。
  不想太早回去,她带着婉容转到屋后,向一条僻静的小路走去散心。
  可没想到没走几步,远处拐角处一串冬青树后头就传来了争吵声。
  一个女人尖利的嗓音高昂着道:“我早就知道你心思不纯,不过现在你可以死心了,那贱女人过的很好。不知道耍了什么狐媚子手段将靖王爷迷得五迷三道的。哼,之前还看不出来她是这样一个骚狐狸!”
  她话音刚落,一个男声低沉的呵道:“你胡说什么?!这里是靖王府,岂能容你这般口无遮拦?”
  “怎么?”那女人冷笑一声,“我说错了吗?陈沛,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对那个女人没有半分不轨的心思?”
  程秋一愣,就听陈沛隐忍着怒气道:“沈修宜,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沈修宜似乎更加恼怒,音调也提高了一层:“大喜的日子?陈沛,我呸,你还真是不要脸!自己的前妻和别的男人有了正经名分,你居然巴巴的跑过来贺喜——我当初怎么就看中你这么个窝囊废!”
  陈沛似乎也火了,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当初?你还好意思提当初?当初我陈家四下和睦少有事端,自从你进门之后,将整个陈家搞得鸡飞狗跳,你还不知道收敛吗?退一万步,今天的宴会,是你自己求着我跟来的,到了之后看了别人气派自己心里不平衡了吗?”
  沈修宜半晌没有动静,一会儿却有细细的抽噎声断断续续传来:“陈沛,你……你忘了前两天你在我爹面前是怎么下的保证了?我真没想到,这才几天你就变了心。我堂堂尚书之女下嫁给你做填房,你还要我怎么样?”
  听到这里,程秋面无表情,拉住想要上前训斥他们的婉容,对她无声的摇了摇头,就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刚转过身,她就吓得惊呼一声,呆愣的看着眼前站着的黑脸男人。
  冬青树后的人听到程秋的惊呼之后似乎有些慌乱,悉悉索索的响了一阵之后,陈沛和沈修宜尴尬的走了出来,看着面带惊吓的程秋和面沉如水的薛世清,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
  程秋轻咳了一声,慢慢走到薛世清身后站住,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薛世清轻哼了一声,对无所适从的陈沛道:“陈大人,本王刚刚在宴席上四处不见你的踪影,想不到竟是偷偷和尊夫人在这简陋的冬青树后约会。”
  “贤伉俪的感情真是令人感动艳羡啊。”他脸色含怒,却偏偏言语之中颇多礼貌,更透出几分冷讽。
  陈沛此时眼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咳了一声行礼道:“是下官鲁莽了,请王爷见谅。”
  薛世清背着手不说话,只是把眼睛转到沈修宜的身上,直直的盯着不放。
  沈修宜就是再泼辣,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凌厉的眼神,熬了一阵败下阵来:“是妾身失礼,请王爷见谅。”
  听她说话,薛世清轻笑一声,语调温柔:“陈夫人不必对本王道歉,这次宴会的主角是本王的王妃,本王只是王妃今日的点缀而已。你们失礼是对王妃不敬,只要王妃愿意既往不咎,那本王自然乐得做好人。”
  沈修宜听了他的话,脸色更加难看,原本红涨的脸变得青白。她几乎是含着怨恨的看了程秋一眼,低下头去福了一福:“妾身刚刚言辞无状,失礼于王妃,请王妃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程秋虽不想做烂好人,但也觉得没必要搀和进他们之间的事情里,见状便点了点头:“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陈夫人出身尚书府,这点小小的道理自然不用我教。”
  薛世清伸手揽住她的肩:“爱妃真是好文采,本王记得前几日你送给本王的那幅芝兰图就是你亲手画的。果然是贤良淑德,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他每说一句,陈沛的脸就白一分,直到最后程秋转头对薛世清说想要静一静,薛世清才似笑非笑的让他们离开。
  “为什么当着他们的面说谎?”程秋见他将婉容也支使了下去,知道他要说心里话,便毫不客气的直接问道。
  薛世清伸出手指,沿着她的脸庞虚虚描绘下来,心不在焉的回道:“我怎么说谎了?”
  “我什么时候给你画过什么芝兰图?”程秋拍开他的手,“难不成你吃醋了?”
  “我吃什么醋?”薛世清抬眉盯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你全身上下,一丝一毫都是我的,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程秋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喂,我可没有招惹他,我只是恰好碰上他们而已。”
  薛世清似笑非笑的弯起嘴角慵懒道:“我也没有特地跑到这里来,只不过是你们都赶巧堵到了我面前。”
  “好吧,我说不过你。”见他似乎是在逗弄自己,程秋耸了耸肩,“出来的时候不少了,我该回去了。”
  她见薛世清没有表示,以为他同意了,便转了身朝后走。
  然而刚迈出一步,身体就被一阵大力拉着朝后倒去。她猝不及防之下仰倒在薛世清的怀里,心狠狠的挣了一下。
  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已经被薛世清紧紧抱住。她刚要诧异的开口,就被薛世清狠狠的吻住了。
  薛世清也不深入,只是将唇堵在程秋唇上,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抬起头吐出一口气,对着程秋的耳朵悄声道:“今天晚上等我回去。”
  说完不待程秋反应就放开了她,自己整了整衣角大步走了。
  程秋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薛世清话里的意思,虽然没人看见,但还是不由红了一张脸,啐了一声:“还说没有吃醋!”
  想到薛世清那句等他回去,她觉得脸都快烧起来了,下意识的四下望望,也抬脚走了。
  许是薛世清的话太过震撼,程秋回屋之后精神一直恍恍惚惚,跟人说话时也心不在焉,幸好于静在旁边帮衬着这才没出了纰漏。
  “谢谢你,”空闲的时候,程秋走到她身边,真心实意的道,“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于静见到她还是没什么好脸色:“我可不是帮你,这次若是弄砸了,丢的可是靖王府的面子。”
  说完便转了身,又去和旁边的一个贵妇说笑去了。
  程秋虽说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但终归是没怎么筹办过这种大型宴会,因此时不时还是有些小纰漏,幸好今天来伺候的丫鬟小厮都是极机灵的,打着旋擦着边,总算是宾客尽欢。
  自冬青树边见了沈修宜一面之后,程秋就再也没找到她的影子,也不知道她是躲在哪个旮旯里还是索性早早走了。她对这人没什么好印象,也没特地吩咐人去找问,权当不曾看见过她。
  一场宴席从上午持续到金乌西坠,贵妇们酒足饭饱之后,又趁兴点了牌子听曲儿,个个瞧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旦角小生如痴如醉。
  程秋在现代虽也听过几句戏曲,但那是在闲暇无聊的时候对着电视下边的字幕看的。如今干坐在戏台子下头,耳朵里都是黏糊不清的婉转腔调,却又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由心里一阵烦闷,一走神就想起了薛世清。
  薛世清最近表现的可圈可点,别说是按古代的标准,就是和现代的二十四孝老公相比也不遑多让。然而程秋总觉得他们之间的进展太过迅速,有点不真实的朦胧感。
  但是面对薛世清的步步紧逼,她又说不出不字来。薛世清虽然一步一步将他的气息印盖在自己的生活范围内,但却在强势中透着温柔,总是保持在自己的可容忍范围内。
  想到他今天在自己耳边的暧昧叮嘱,程秋的脸忍不住又烧了起来。她知道他不愿意再虚耗下去,也知道只要自己不同意,他绝对不会强来。
  但是,面对他温柔的进攻,自己真的能拒绝的了吗?
  一直胡思乱想到戏台子散场,各府的家眷也纷纷起身告辞。程秋暂时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迎着笑脸和于静一起将人一个个送了出去。
  临到舒王妃时,她拉着程秋的手到了一旁,看着她慈爱的道:“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世清个性倔强,你若是有机会就好好劝劝他。人生在世,总有十之八九不如意事,让他看开些,多想想未来,不要再纠结于过去。”
  程秋觉得她话里有话,却又知道不能多问,只好点头应是:“我知道了,今天没有见到皇叔,请皇婶回府之后代我向皇叔问好。”
  舒王妃微笑着点了点头,拍拍她的手之后慢条斯理的拢了拢狐裘上了轿子。
  程秋望着缓缓远去的轿子,暗自叹了口气:那位冒充舒王爷上门探视的“舒王爷”,自己该不该告诉薛世清呢?


【42】情浓

  忙了一整天,终于将宴会的事情都弄完了。虽然说不上是办的完美无缺,但终归是没出什么篓子。
  程秋虽然并不是事必躬亲,但也团团转了一整天,因此回到宛华院之后还是觉得精神有些不济。
  婉容端了热水绞了帕子递给她:“快些擦擦脸解解乏吧,我准备了杏仁茶,一会儿端上来给你去去酒气。”
  程秋本来想摇头,想了想转成了点头:“嗯,今天冷得很,喝点杏仁茶去去寒气也好。你去告诉厨房多煮些,嗯……待会儿王爷可能过来。”
  婉容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吩咐,你在这里歇一会儿。外头有人守着呢,等王爷来了你再起身也不迟。”
  程秋确实有些累,然而歪倒在床上却半晌没有睡意。她闭着眼睛,心思三转两转就转到了薛世清的身上。
  她承认自己对薛世清有好感,然而他们之间发展的太过迅速,以至于她对眼前的境况尚有三分不真实。薛世清近日的表现比之现代好男人也不遑多让,然而一个在高位养尊处优了二十几年的封建统治者真的会因为自己在他生病之时伸出援手而改变至如斯地位吗?
  想到这里,她的头又隐隐痛了起来——她明明渴望着薛世清真的变成一个自己可以倾心的对象,然而却非得逼着自己去质疑他的真心。
  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太阳穴——她真是个自虐狂。
  太阳穴上的指印还没掐上去,手就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同时一声轻笑响起:“未经本王同意,爱妃怎么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呢?”
  程秋想不到他居然走路无声,猛地睁开眼睛,就望进了那一双含笑的眸子里。
  她立马翻身下了床:“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从进门到现在,爱妃还是没有准备好吗?”薛世清故意扭曲她的意思,“是要我再给你一段时间吗?”
  程秋咳嗽一声:“婉容煮了杏仁茶,我让她端过来吧。外头太冷,你喝些也好去去寒气。”
  薛世清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揽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笑道:“无妨,软玉温香在怀,本王可是一点儿也没觉得冷。”
  他虽将程秋揽在怀里,然而手却松松的环着。只要程秋要挣,就一定挣得开。
  程秋的脸轰的热了,却没有挣开,只是轻声道:“想不到堂堂王爷之尊,居然也会学这些流氓作态。”
  薛世清笑了两声,忽然弯下腰去,将程秋拦腰抱起。
  程秋一下子悬空,身体失了平衡,略有惊慌的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你干什么?”
  薛世清呵呵两声,凑近了她的脸:“爱妃,春宵苦短,咱们还是尽早就寝吧。”
  程秋皱皱眉,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你醉了……你喝了多少酒?”
  薛世清半点看不出醉态,只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喝了多少都没关系,酒是色媒人,我喝的越多,就越能和爱妃你琴瑟和鸣。”
  说着抱着程秋转身朝床边走。
  程秋知道他有些醉了,下意识的将他当成小孩子来哄:“我知道,只不过琴瑟和鸣之前,咱们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好不好?你看天气这么冷,待会儿脱了衣服更冷——你不想再生病吧?”
  薛世清却不听她的,闻言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吗?我虽然喝酒了,但是绝对没有醉……床上有被子,哪里就会冷了?你不信?咱们脱了衣服试试看到底冷不冷。”
  眼见就要被压到床上去,程秋有些急了。薛世清之前虽然也时不时在宛华院过夜,然而两人同床不同寝,即便被丫头们看见了,也不会怎么样。
  可现在是薛世清根本不想继续以前那种只看不吃的状态,而是想要主动进攻。程秋并非是不愿,只是她没有准备好,又没有将院子里的人都安排好,甚至待会儿婉容可能会过来送茶。若是被他们瞧见了,自己这张脸可往哪里放?
  想到这里,她用了点力气挣扎,终于从薛世清的怀里挣开了:“王爷,门外还有人,等我把他们都散开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薛世清就打断道:“爱妃放心,我知道你脸皮薄,所以把附近守着的人都支开了。”
  他的嘴唇贴在程秋的耳侧,却又偏偏隔着几毫的拒绝,只将带着酒气的呼吸全喷到她的脸上,惹得她呼吸一阵窒息。
  见程秋似是默许的不做声,薛世清半强硬的将她压倒在床上,低声呢喃道:“秋娘,我想要个孩子……你愿意吗?”
  程秋心一抽:“可是我生不出孩子来……”
  她话音未落,唇就被薛世清堵上了,厮磨了好一阵才气息不稳的开口:“秋娘,我想要个孩子,你愿意吗?”
  程秋不回答,只是听着他在耳边一遍遍的重复,心里一阵发酸——她并非是对不孕毫无反应,身为一个女人,自然也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骨肉。
  终于,她吸了吸鼻子,主动伸手揽住薛世清的腰,抬起头凑近他道:“我愿意。”
  话音刚落,原本不疾不徐的轻啄着她面颊的薛世清动作忽然急促了许多。他一只手卡住程秋的下巴,逼迫她正面对着自己,呼吸急促的道:“你愿意?”
  见程秋艰难的点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好,那就生一个属于我们两个的孩子。你一定会是个好母亲,一定会是……我也会是个好父亲,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比天下所有的孩子都幸福。”
  他低下头与她呼吸交缠的半晌,复又抬起头来道:“即便没有孩子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他还絮絮叨叨说了什么程秋已经记不清了,只能勉强将心神定在他双手急切的动作上。
  当胸前的衣襟被嗤啦一声撕开后,她终是缩了缩,低声道:“将床帐放下来。”
  薛世清懒得起身,抱住她在胸前轻嗅着:“好啊,你去放。”
  程秋刚要说话,就被他在胸前咬了一口,差点儿没叫出来。然而薛世清却不管,接着用了力气在上面吮吸。
  程秋被整个儿压在身下,哪里起的了身?本想破罐子破摔,却在眼角瞥过半开的窗外星星点点的烛光时挣扎着起了身,好不容易才哆嗦着将一边的床帐放下来。
  本来想再接再厉将另一边的也扯下来,却不料薛世清嫌她不专心,用了力气又按着她的手腕将她压了回去。
  程秋被他在头脸胸前啃了个遍,好不容易才瞅了个空颤颤巍巍的开口哀求:“王爷,求你,将床帐放下来……”
  薛世清一愣,快速的起了身随手一扯,将两人脚边的床帐带子扯了下来,那半边床帐也如流水般滑落下来。
  见床帐将整个床上的景色遮的严严实实,程秋才放下心来,反手抱住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我帮你宽衣。”
  事实证明在这种时候的男人都是禽兽,程秋被那人急切的堵住嘴巴被迫迎来送往的时候心里暗暗腹诽。
  薛世清早在扯开她衣襟的时候就红了眼,只顾盯着她雪白的胸脯舔舐啃咬。虽已是十月下旬,然而屋里生了地龙,倒也没感觉出多少寒冷,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意在四处游走,窜的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眼前这人吞吃入腹。
  程秋发髻早已散乱,只在枕上铺了一层青丝。她不是冷感,自然不会在薛世清的热情下毫无反应。见薛世清双手在自己胸前揉捏,她倏然红了脸,却还是伸出手去颤巍巍的抚摸她垂涎已久的蜜金色的胸膛。
  薛世清感觉到她的试探,沉沉一笑,伸手抓住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用力,本王不喜欢软绵绵的。”
  半开的窗吹进缕缕冷风,鼓噪着垂下的床幔。婉容端着杏仁茶过来的时候,侧耳听见内室里若有若无的呻吟,手一颤差点儿将茶壶都倾倒在地上。
  后边跟着的小丫鬟惊呼一声:“婉容姐姐,小心呢。”
  婉容回头对她嘘了一声,转身低声问旁边伺候的丫鬟:“王爷来了?”
  见小丫鬟红着脸点头,婉容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则去了厨房去烧水。
  细细密密的呻吟从两人唇齿间传出,程秋微微皱着眉头,将一股股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薛世清赤裸的胸前。
  “疼吗?”薛世清摸摸她汗湿的鬓角,柔声问道,“需不需要我再温柔些?”
  见程秋点头,他轻笑一声,却是抱紧了身下软绵绵的女体加重了动作。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程秋的指甲在他背后划出一道道指痕,喘着粗气问道。
  薛世清微微一笑,俯下身子凑到她耳边道:“我只是问你要不要轻柔些,可没答应你一定会轻柔啊。”
  咬着细密的牙齿等他尽兴,程秋只觉得浑身都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瘫软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薛世清见她裸着半边雪白的胸脯,又见那胸脯线条柔和起伏荡漾,心里一热,将手覆上去揉捏了几下才给她将被子盖上。
  两人在同一个被窝里依靠着,皮肤擦着皮肤,呼吸缠着呼吸,倒让程秋觉得比方才情浓之际更加不知所措。
  薛世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低声呢喃道:“秋娘,努力些,一定要生个孩子。我想要个和你生出来的孩子。”
  虽然并不知道他最近为何对孩子这个问题如此执着,但程秋还是弯了弯嘴角:“好啊,只要你够努力,那我就算是盐碱地,也有长出麦苗的希望。”
  薛世清闻言,眉梢一挑,整个人又覆到她身上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哦?看来是我浇水浇的不够勤快了。那可要多加努力才行,爱妃,咱们今晚再加把劲儿,多浇几遍水吧。”
  眼见他的手又开始悉悉索索的动作起来,程秋这才叫苦不迭——总算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患从口入了。


【43】程艳

  程秋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就被唇上一片温热的压迫逼醒。她勉强睁开眼,就见一个黑茸茸的脑袋在自己眼前晃着,唬得她下意识的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薛世清不过是趁着美人未醒之际偷个香吻,却想不到刚得手就被推了出去,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程秋将他推出去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搞了个乌龙,心思还没转过弯来就被浑身上下一片酸痛淹没。
  见程秋一副呲牙咧嘴的模样,薛世清笑了笑,重新俯下身道:“别乱动,你半年多没承欢,想必是有些不适应。”
  程秋可没他那么厚的脸皮,大大咧咧的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说,又见他虚虚压在自己身上,坦露一大片蜜色皮肤,不由有些羞涩:“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起身吧。”
  薛世清轻笑一声,顺从的侧过身子让程秋坐起来:“你昨晚很是劳累,今天不如在床上好好休息。再说,宴会已过,你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了吧。”
  程秋白了他一眼,轻咳一声道:“怎么没事做?现下已经是十月下旬,也该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了。”
  薛世清嗯了一声:“说的也是,既然这样,你过两天就把你娘送回去吧。侍郎府少了当家夫人也不是回事。”
  “我知道了,”程秋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抬头看着薛世清迟疑问道,“我大嫂的预产期是在正月……”
  薛世清见她吞吞吐吐,伸手为她拢了拢被子:“放心,等你大嫂的孩子洗三,我陪你回去一趟便是。你若是不想和你娘分开,那索性就多在侍郎府住些日子。”
  程秋闻言喜出望外:“其实你不用和我一起回去也可以。”
  薛世清揉揉她的头发:“说什么呢,这点儿空闲我还是有的。”
  两人又闲话一阵,直到听到婉容在外头敲门问安才双双着衣下床。
  程秋权当没看见婉容偷乐的脸,服侍完薛世清用膳之后便回房换了身衣服,吩咐她端着昨天特地挑出来的礼品朝云华院里去请安。
  她到的时候方晴还未起床,紫英毕恭毕敬的将她迎到厅上去奉了茶,便轻手轻脚的进了内室。
  程秋一碗茶还没喝完,方晴就扶着紫英的手出来了。
  见礼寒暄之后,程秋示意婉容将带来的礼品奉上:“姐姐,这是昨天我收到的几样药材,虽算不上是极品,但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想姐姐可能用的上,就连夜让人挑出来给你送过来。这几日天寒,姐姐要多注意身体。”
  方晴淡淡的扫了一眼就让紫英收了下去,面上含笑道:“妹妹果然心思缜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她顿了顿,又问道:“我听白御医说妹妹又换了副汤药,最近可觉得有什么起色?”
  程秋想起这几日天天必喝的汤药,面色一僵:“其实我本身就没什么病,喝那些也觉不出什么起色不起色的。”
  方晴眼神一闪:“听说昨儿个的宴会热闹的很,可惜我身子弱不能参加。”
  见程秋要开口说话,她又笑着接口道:“忙了这么多时候,总算弄完了。你娘和你妹妹既然来了,这两天你就多陪她们在府里逛逛吧。咱们府里虽然没什么景致,但总算娘俩呆在一块儿,看什么景致都觉得好看。”
  程秋眼皮一颤,垂下眸子应道:“姐姐费心了,本来我也想让我娘和四妹多在府里住些日子。但是如今已经快到十一月了,家里没有人主事不行。昨天我和我娘一合计,我娘也是这样想,所以已经定下明天回去了。”
  方晴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这么快就回去?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刘夫人是在府里住的不习惯吗?”
  程秋摇头:“我娘操持家务惯了,这几日在府里早就惦念着家里的琐事了。再加上我大嫂身怀有孕,一个人在家她不放心,所以前两天就想要往家走了。只不过碍着宴会没开始,这才勉强住下。”
  她虽不知其中有什么道道儿,但心里却稍微明白了些。薛世清三番两次的提出要自己小心程秋,并表示最好尽快让刘夫人和程艳离开靖王府,而方晴却与他背道而驰,拐弯抹角想让她们两个留下。
  这对夫妻向来都是同进退,为何会在此事上出现分歧?
  程秋虽还是不懂这背后的含义,却下意识的选择相信薛世清,利索的拒绝了方晴的提议。
  方晴见程秋一口咬定不肯放松,只得住了口:“也好,既然侍郎府里还有要事,那就请刘夫人改日再来吧。”
  程秋回了宛华院,自己静坐片刻,便使人去请了刘夫人过来。
  刘夫人进门见她一脸苦相,笑着逗弄她道:“这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惹我们靖王妃不高兴了?”
  “娘,”程秋假嗔一句,“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事情和你商量。”
  刘夫人见她一脸严肃,也收敛了嬉笑神色,坐在桌旁听她叙述。
  程秋将薛世清和方晴的话一一道出,完了之后皱着眉头道:“娘,我总觉得他们两个达成了什么协议,却偏偏瞒着我。”
  刘夫人闻言半晌无语,盯着程秋的肚子看了半天才道:“秋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王爷……你们两个人多久同房一次?”
  程秋闻言,脸刷的红了:“娘,你……你怎么问这个?”
  刘夫人见她不好意思,又换了问题:“你最近的月事正常吗?”
  程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好像不是那么准时。有时三四十天,有时二十几天。”
  “那给你看病的御医怎么说?”刘夫人又接着问。
  程秋见她这样说,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原本看似毫无头绪的事情都串了起来:“娘,你是说……王妃这样做是为了程艳?”
  刘夫人皱着脸:“看王妃的意思,只怕不是没打算过这个念头。我就想这靖王府一向礼数严谨,怎么会主动提起让你一个庶妹跟着我来看望你。怪不得我当时去请安时王妃对艳儿这么热情,原来她竟然打了这么个算盘!”
  “这……这太荒谬了!”程秋不可置信,“她再怎么说也是我妹妹,哪有姐妹两个嫁给一个男人的道理?更何况,四妹已经许了人家,这也不合适啊。”
  “你呆在靖王府里,只怕对外头的事知道的不清楚。”刘夫人叹气道,“徐刺史家的老夫人这些日子身体不大好,只怕熬不到开春。若是她走了,那徐家小公子就得守孝三年,艳儿如今已经十六了,哪里能等他三年?”
  “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程秋铁青了脸,“不管王妃怎么想,我都不会让四妹嫁给王爷。”
  “这只怕由不得你呢。”刘夫人一脸愁容,“这种事若是提出来,必是举着你不孕的幌子来招摇。你若是不同意,便是犯了七出。到时王妃要怎么拿捏你你都没翻身的余地。”
  她见程秋还是一副不愉神色,只得劝道:“其实王妃这样做对你也并不是坏事……艳儿是庶女,即便到了靖王府也没有高位可坐。她若是生了孩子,那还不是抱给你养着?到时你既是孩子的姨母,也是孩子的嫡母,也就不用怕旁人说三道四了。”
  程秋听到这里,面无表情的将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到地上:“要想让四妹进王府,除非我死!”
  听着屋里头刘夫人手忙脚乱的安慰声,程艳默默的咬着嘴唇,双眼死死的盯着门上的缝隙。
  她们娘俩个,总是只会为自己着想,却从来不去想想自己的处境。想起王妃那暗含深意的眼神,再想起那日温润如玉的男子,她目光倏然变得坚定。
  若是没有机会,自己只能将这么隐秘的念想深深埋在心底。但如果有了机会,那不好好把握的就是傻子!
  程秋虽然和方晴说了刘夫人是第二天走,但刘夫人知道方晴打的算盘之后,也等不到明天了,直接回屋里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去。
  “夫人,咱们为什么这么急匆匆的走?”程艳刚想找个时机去云华院,就被刘夫人堵在房里。
  “问那么多做什么?”刘夫人虎着脸,“要你收拾东西就收拾东西,哪那么多话?”
  程艳见刘夫人不错眼的盯着自己,也实在没有机会能去和方晴表真心,只得沮丧的低了头,不情不愿的开始慢吞吞的整理自己的包袱。
  整理到一半,她听到有人敲门,神色一喜,手上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夫人,有人敲门,我去看看是谁。”
  说完也不等刘夫人回答就起了身,小碎步的跑去开门。
  门一开,就见外头站了个长身玉立的男子,竟一时呆住了,只神情欣喜的看着他。
  “程姑娘,”薛世清对她眼里的欣喜恋慕视而不见,只含笑问道,“刘夫人可在屋里?”
  程艳这才知晓自己失了礼,忙退开两步让出空来,低下头娇羞的柔声道:“夫人就在内里,王爷这边请。”
  刘夫人见了薛世清,忙起身行礼,被扶住之后神情略微惊讶:“王爷找老身有事?”
  薛世清眼神一闪,看了程艳一眼。刘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随便找了个借口让程艳出去。
  程艳见她有意支开自己,满心的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遵从,只得慢腾腾的道:“那我去给王爷倒茶。”
  见程艳走了,薛世清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夫人是个明白人,想必这几日也明白王妃的意思了。不知道本王的意思,您明不明白呢?”
  刘夫人见他这副含笑模样,想起程秋之前告诉她的一些事,心里一喜:“王爷没有意思?”
  薛世清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夫人明白就好。”


【44】生子

  将刘夫人送出府门,又让她代自己向徐氏问安,程秋见刘夫人微红的眼眶,笑着道:“娘你这是怎么了?咱们都在京里,隔着又不远,何必弄得像生离死别似的?”
  刘夫人握着她的手,有心要劝她几句让她宽心,又不知该如何向她说,只得点头道:“秋儿说得对,不拘什么时候得了空闲,你就多多传我们再来。等你大嫂生了孩子,让她抱过来给你看看。”
  程秋点了头:“娘你还不知道吧,王爷许了我说等大嫂生了,就准我回家给孩子洗三。”
  “那感情好,到时候你求王爷让你在家多住些日子。你爹他,他也想你想得紧。”刘夫人擦擦红了的眼眶,“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程秋嗯了一声,背过身去当做没瞧见她湿了的眼圈,和程艳打了声招呼就看着她们上了马车一路悠悠的远去了。
  “还没看够?”薛世清忽然从身后走出来,“你若是想念她们,有空让她们到靖王府里来住些日子也就是了。”
  “那怎么好?”程秋吸了吸鼻子,“难道旁的家眷不想家吗?若是她们的家人三五不时的来住些日子,那这靖王府岂不成了菜市场了?”
  薛世清闻言,忽然愣了愣,接着笑道:“爱妃真是体恤人心,怪我疏于照顾,才会生出这样的事来。”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程秋摸不着头脑的看向他,狐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刚说什么了?”
  薛世清见她这幅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乖乖的自己回去,我有事要先去云华院里看看王妃。”
  说起方晴,程秋又想起之前和刘夫人说的话来,有心要问问薛世清对程艳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却又张不开口。
  正犹豫着,薛世清却不等她,已然自己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了。
  薛世清到了云华院,也不用丫鬟们通报,自己直接去了方晴的寝房。
  方晴正歪在床上漫不经心的搅着一碗冰糖燕窝,见他来了便放下碗慢腾腾的起身要拜。
  薛世清自然不能让她真的行礼,上前几步将她按住了,含笑道:“你我之间,难道还需要如此生分吗?”
  方晴也不扭捏,顺势重新倚靠着床头:“王爷今儿怎么有空来了?”
  “小晴你这是在吃醋?”薛世清在她面前坐下,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示意丫鬟下去候着。
  方晴懒洋洋的笑了笑:“若是王爷觉得是,那就是吧。”
  “小晴,”薛世清颇有些无奈的意味,好似看着一个撒娇的孩子,“秋娘对我有恩,在我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一直留在我身边。我当初封她为平妻你也是同意的,怎么现在却又要为难她?”
  “即便如此,王爷不觉得自己对她太宠爱了吗?”方晴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的抚摸着床单上的褶皱,“枪打出林鸟,王爷未必不明白这个道理。”
  薛世清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只不过当初我朝不保夕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陪在我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我。也许是人都有弱点吧,我最抵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我全心全意的付出。”
  方晴不为所动:“当时的情况,如果她不主动提出照顾你,只怕她这个刚进门三天就被禁足的侧妃日后也没什么出路。兵行险着,极大的风险背后是极大的利益。事实证明,她选的对了不是吗?”
  说到这里,方晴抬眼看向薛世清,一双眼里古井无波:“现在王爷专宠于她,将一干女眷视若无物。即便是之前最受宠爱的于侧妃,王爷可还记得已经多久没去过她的燕华院了?”
  薛世清一时语塞,与其说方晴是他的妻子,不如说她是后宅之中的平衡秤杆。她喜欢绝对的平衡,只有这样,整个后宅才能保持微妙的和谐。平衡下的后宅之争不但不会对薛世清造成影响,相反她们背后的力量会成为他的助力。
  然而现在平衡的局面却被程秋打破了,薛世清自病愈之后虽然去过几个院子,但却从未留宿,更未见有任何亲昵的举动。唯独对程秋,整日柔肠万千,不舍得对她有任何惩戒之词。
  方晴虽然按兵不动,但并不表示她能容忍这一颗异星的存在。她想让程艳进府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薛世清明白这种不平衡的局面不能再继续下去。
  薛世清长久无言,他很清楚方晴所做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但他现在忽然就不想去争去抢了,也许美人乡即是英雄冢,他甚至觉得与之前的雄心壮志相比,自己更喜欢和程秋在一起的平淡生活。
  见薛世清无言,方晴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姿势:“王爷,不要忘了你的母妃,也不要忘了当时你在我面前是如何发誓的。”
  她叹了口气:“你之前不想要孩子,是因为怕万一事败会牵连到无辜的下一代。可是现在呢?你专宠于一个不孕的女子,对其他女子不假辞色。即便是日后功成,难道你还能这样继续下去吗?不论是后宫还是后宅,都容不下一个娘家无势的高位之人。”
  “秋娘她只是身体失调,白御医已经在着手给她调理了。”面对方晴的诘问,薛世清颇有些狼狈的回道。
  “且不说她的不孕之症是不是能治好。”方晴罕见的步步紧逼,“即便她能怀孕生子,难道到时你还要专宠一人?若是如此,那于侧妃和两位庶妃怎么办?即便你不再喜欢她们,难道就能无视她们背后的权势吗?”
  “还是你觉得,切断与她们背后权势的联系,你能独自一人起事?”
  薛世清哑口无言,心里乱成了一团糟。方晴的每一句话都直指本心,让他不得不正视原本极力逃避的事实。
  “即使想要孕子,也不是非程艳不可。”薛世清终是退了一步,“只要将药停了,府里的女眷照样可以。”
  方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随王爷的意,不过还是要请王爷明白,你生在皇家,既然有了那样的抱负,就不要再奢求平常人家举案齐眉的夫妻情谊。”
  天色将黑之际,程秋刚摆好饭食,就见薛世清神色落寞的回来。
  “怎么了?”程秋迎上去问道,“看你的神色好像不大欢喜,和王妃说的不愉吗?”
  薛世清沉默着和她回了内室,看着满桌的饭菜却没有一丝胃口。
  好不容易胡乱吃了一点,程秋挥退伺候的丫鬟,面色严肃:“你有什么心事?是不是王妃和你说了什么?”
  薛世清忽然抱住她,将她紧紧的锁在怀里:“秋娘,你……你的底线是什么?”
  程秋一愣,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是不是和四妹有关?”
  薛世清摇摇头,沉默半晌才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会怎么样?”
  程秋面色一僵,下意识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见薛世清不语,程秋蓦然心凉:“你……你是不是嫌弃我生不了孩子?”
  薛世清闻言,蓦地站起身来,将她拦腰抱起,往床的方向走去。
  程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撕了衣襟。刚要挣扎,却听他喃喃低语:“秋娘,我们努力些好不好,生一个孩子……”
  这一场云雨两人都分外清醒,带着些沉重彼此看着对方。
  程秋摸摸他有些湿润的鬓角:“如果你要迎四妹进门,我不反对。”
  薛世清蓦然张大了双眼,就听她缓缓接着道:“但如果你真的这样做,那我和你之间的缘分就到此为止。”
  她忽然苦笑一声:“其实不必是四妹,我根本没办法容忍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这对我来说太荒谬了,也是绝不可接受的。”
  薛世清搂住她温热的身体叫了一声秋娘,却终是半晌无语。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想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或是要同时和别的女人保持肉体的关系,那就不必再来招惹我了。”
  她盯着薛世清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怕穷,也不怕死,只怕自己的男人不能对我全心全意。你说我生性善妒也好,恃宠而骄也罢,我只能告诉你,这是我决不能被挑衅的底线,也是我嫁给你之后唯一的逆鳞。”
  薛世清突然抱住她,将她的头死死的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胸口急剧的起伏:“秋娘,相信我,相信我……”
  第二天一大早,薛世清就离开了宛华院,程秋面色如常,好似前天晚上的失态不曾存在。
  然而到了晚上,婉容都布置好了膳食,却不见薛世清前来。
  程秋默默坐在桌旁,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还不见薛世清的踪影,便开口道:“用膳吧,不用再等了。”
  婉容见她面无表情,不见喜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上前给她布菜伺候。
  一连七八天,薛世清都不见踪影,后宅里渐渐传开他这几日都是宿在其他女眷那里,惹得婉容心惊肉跳,直告诫院里的丫鬟小厮不可胡言乱语。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于静没过两天就上了门,明着说是给程王妃请安,暗里则含了满肚子的挑衅。
  她原以为能给程秋的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长盛不衰是有相当的本钱,却不料上门等了半天才被告知程秋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无法,只得暗里说两句程王妃肚量浅气量窄,比不得正经的王妃。但程秋对她的挑衅却不置一词,让她一拳打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一处着力点。
  方晴似乎也觉得薛世清最近做的过分了些,便时不时邀请程秋去云华院里说话。然而程秋不是推脱事忙就是言称身体不适,十次里虽去不了三四次,却每次都带了丰厚的礼品给方晴。


【45】

  这日程秋刚让人收拾了晚膳,婉容就急匆匆的从门外小碎步疾走过来,面上又惊又喜:“主子,王爷他过来了。”
  程秋端着茶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似是僵了一下,才语调不明的道了一声知道了。
  婉容见她没什么表示,想必她对之前薛世清的做法有些着恼。刚想趁着空儿劝劝,却不防转头就见薛世清迈步走近了。
  程秋见到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将茶碗儿放下,自己起身不咸不淡的行了个礼,口里称道:“王爷安福。”
  薛世清站在原地不动,一双眼看着她似有莫名的情绪窜动,半晌伸手扶她:“不必多礼。”
  程秋低着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扬声叫小丫鬟给他上茶,又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薛世清摆摆手示意不必:“我晚膳还没用,茶就先免了。”
  这话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程秋刚想与他说自己用过了请他到别处去,抬头看见他略显憔悴的神色,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
  等婉容真的奉茶过来的时候,程秋不情不愿的吩咐道:“王爷还没用膳,你再去厨房传些东西过来。”
  婉容自是欢喜的应着下去了,薛世清的脸上也添了些光彩。
  他见程秋还是坐在与自己隔着一个座位的椅子上,便起了身行到她面前去,半强硬拉住她的手:“还是在你这里更好。”
  程秋冷笑了声,甩甩手想要挣开他无果,索性不再动弹:“王爷向来好记性,可还没忘了几日前在我房里我说过的话吧?”
  薛世清的手用了些劲捏了捏她的手掌,含笑道:“爱妃说的话,我自然记得清楚。”
  “王爷,”程秋正了神色看向他,“我虽是个小女子,但说出的话也还是算数的。王爷既然选了与其他几位妹妹周旋,以后就不必到这宛华院来了。”
  “这宛华院里住着我的王妃,我如何能不来看看?”薛世清听她这么说也不恼,直接打起了太极。
  “若是王爷觉得我住在这里碍了你的眼,我自己求去便是。”
  说到这里,程秋只觉得心里那股拼命压制的酸意开始不受控制的蔓延,对着眼前这个男人,鼻头也丢人的泛酸了。
  薛世清见她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一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秋娘,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这几日我虽在其他院子里歇着,却没怎么近她们的身。我一直都在想你。”
  程秋伏在他怀里,觉得忍了多时的泪水终于泛滥,一颗颗无声的滴在薛世清的衣襟上。
  她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怨恨,然而这样做除了表现出自己对他的泥足深陷之外又能挽回什么呢?
  无论是侧妃还是庶妃还是其他的女眷,都是在她进府之前就已经服侍薛世清许久了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要求薛世清对她们不闻不问,让她们守着活寡过日子?
  然而当薛世清真的去关心怜爱她们的时候,程秋的心里却苦涩非常。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向来将一夫一妻当做天经地义,却不料竟面临这样的局面。
  她看的出薛世清的真心,也知道如果自己执意要求,薛世清想必会答应不再踏足其他院子。但她同时也明白,若是薛世清真的这样做,那些女眷背后的家族肯定不会同意,到时他在朝中的地位只怕岌岌可危。
  程秋看着眼前湿透的衣襟,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跨过这一道坎儿?
  正犹豫着,薛世清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开口:“不要多想,安心在这里住着,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程秋下定了决心,便鼓足勇气抬头问他:“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
  见薛世清不语,她又紧接着问道:“对你和皇上的事情我也略微知道……你,他始终是你父亲,你不要做傻事。”
  薛世清一怔,忽的推开她,严肃了神色:“你这是听谁说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程秋却不怕,直视他的眼睛言道:“虽然三日的时候我和你进宫没有见到皇上,但我却是有幸得见天颜多次。”
  她不待薛世清反应,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王爷可能不知道,在你缠绵病榻的时候,皇上他早就以舒王爷的名义来过多次。虽然每次都不会去君华院见你,但却每次都让我陈述你近日的病况。”
  薛世清脸色变了变,手不自觉攥的紧了:“你没有告诉过我。”
  程秋苦笑:“要我怎么说?我一没见过舒王爷,二没那个胆子和精力去胡乱猜测。也是直到前几日生日宴席上见到了舒王妃,才敢在心里暗暗确定下来。”
  薛世清不说话,紧紧抿着嘴,神色之间晦明不定。
  程秋仰头去看他:“王爷,我知道你是个心气高的人,然而你真的打算继续在那条路上走下去吗?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多说,只万望王爷你自己能思虑周全。”
  薛世清沉默半晌终是叹了口气:“我早知你是个聪慧女子,却想不到你居然看得如此透彻了。只不过这事儿你插不上手,也不要白操心。”
  程秋虽隐隐觉得薛世清和宫里的关系不好,却也不敢自己就定下他确实有异心。然而今天话说出口,心里也不禁暗暗着急。
  “这样的生活不好吗?”程秋脸上带出些不安来,“你是皇家子弟,在京里头也是头一份的尊荣,你还想怎么样?”
  见薛世清不言语,她压低了声音道:“我是个后宅妇人,却也知道有句话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你要坐的那个位子还有名正言顺的圣上太子?万一拿捏不好,岂不是自己将全府里头的人命都葬送进去?”
  薛世清摸着她的头,语气轻缓却沉重:“你不懂,你自小有爹娘护着,自然不了解我的感受。我亲眼看着皇后将我的母妃害死,转头又见那个声声句句对我母妃有情的男人没事人一般重新去怜爱其他的女子。我不甘心,那时我几乎夜夜做梦,见着我母妃想来抱抱我,却总是隔着那一臂长的鸿沟。咫尺天涯,不外如是。”
  见程秋安抚的拍着他的手,薛世清勉强笑笑:“我那时甚至不敢睡觉,因为怕自己心念太重说了梦话让人知晓。我在宫里好不容易捱到成年封王,这才从宫里出来自己建了府邸。”
  “我这些年来一直在想,自己苦心经营了许久,甚至怕事败牵连,连子嗣都不敢留下。就算以后成功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薛世清抽回自己的手遮在自己的眼睛上:“可是每当我觉得累了,兴起想要放弃的念头,我必会看到母妃浑身是血的站在黑暗的角落看着我,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谁也过不去。”
  “秋娘,你不要怪我,我绝不可能放弃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薛世清放下手,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方才的脆弱不曾出现过,“你若是怕了,我这便将你安顿出去。”
  “将我安顿出去,难道就不怕我出去胡说?”程秋心里不知是怜是怒。
  “既然能让你出去,自然也能让你乖乖过日子。”
  许是说出了内心最深层的黑暗念想,薛世清整个人都似乎冷漠了不少,一双眼古井无波的看着她:“我今日与你说这么多,只不过是压抑的时间太长了,需要找个人倾诉一下。你也别打着要外泄的算盘——若是我倒了台,你以为你爹的那一家人还能存下来吗?”
  程秋见他说得冷淡,心里一股气顶了上来:“你这人……你……才过了几日,你居然就如此情薄了?”
  薛世清也觉得刚刚话说的有些重,见程秋有些恼了,不自觉就放缓了语气:“刚刚是我不好,只是你不该问这种问题。若是以后有人问你,你直说不知道即可。”
  “薛世清,你到现在都没有孩子,是不是怕万一有了骨肉,便会多了羁绊,行事也会有迟疑?”程秋忽然直呼其名,直直的看着他问道。
  薛世清嗯了一声:“所以府里女眷都无子。”
  “那你敢不敢和我打一个赌?”程秋扬起一边的眉毛,略显挑衅的看着他。
  “什么赌?”薛世清见她心情似乎好了些,便也跟着她纠缠。
  “如果在你走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前我就有了你的骨肉,那你敢不敢为了我们娘俩儿放弃你将要做的事?”
  薛世清闻言愣了愣:“你……”
  “别管我是不是不孕!”程秋打断他的话,“这场输赢是老天爷决定的,若是你输了,自是天命不曾归,你也歇歇心思安安稳稳的做你的王爷,如何?”
  薛世清心里不知怎么想的,竟稀里糊涂的点了头答应了她:“既然你要赌,那我就奉陪。只不过这件事兹事体大,你出去之后不要乱说。”
  “这点儿事我还是省得的。”程秋见他答应了,脸上不自觉泛起笑容,“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究竟是谁能赢下这场赌局了。”
  “你看起来自信的很,”薛世清见她笑了,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只是有一条,若是我不在宛华院里歇息,你要如何怀孕生子呢?”
  程秋咳嗽一声,扬声道:“婉容,王爷的晚膳弄好了没有?”
  见薛世清促狭的看着她,她脸颊不自觉一红:“先吃饱再说吧。”
  “嗯,”薛世清摸摸下巴,“吃饱喝足才好工作啊。”

逸子晗瞻:二嫁侧妃奋斗史 36 - 40

【36】逛街

  既然薛世清开口,那程秋也乐得偷懒,派人去和管家说了一声后就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薛世清在外头坐着看书,时不时抬头看看内室,虽然等的时间略长,但脸上却丝毫不见厌烦神色。
  内室,程秋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皱皱眉头:“婉容,不要再换了,我觉得头发好重。”
  婉容兴致勃勃的将她头上的凤钗拔下来,又换了个金步摇比量着:“主子,你看是凤钗好看还是金步摇好看?”
  程秋见她兴奋的脸都红了,不禁无语:“你都在我身上捯饬了多长时间了?我头皮都快给你挣下来了。”
  “主子你可是第一次陪王爷出去,不打扮的好看点怎么成?”婉容不以为意,放下金步摇又把眼睛往匣子里头凑。
  程秋见她那副架势,似乎还想再摩拳擦掌的挑选一番,忙开口道:“我看这金步摇就不错,走起路来一步三摇,既贵气又妩媚。”
  她实在怕极了婉容的喋喋不休,不待她发表什么见解,便随手将金步摇插到头上,站起身来道:“王爷还在外头等着呢,别让他等急了。”
  婉容听她这样说,这才停了手,犹自念念道:“若是王爷昨天说就好了,我也能早些为你准备,今天还是太匆忙了……”
  程秋一面点着头,一面朝外头走,心里嘀咕下一次出去前决不能让她为自己梳妆。
  薛世清见帘子一起,便站起身来含笑道:“收拾好了?”
  程秋嗯了一声,转头看见旁边两个大箱子放在墙角:“这是什么?”
  薛世清缓缓走过来,伸出手来为她正了正金步摇,云淡风轻道:“没什么,是我惯穿的几套衣服。”
  感觉到程秋的身体一下子绷紧了,他又接着道:“我今天起床时没有衣服换,还得巴巴的遣人大清早的从君华院里拿,放几套衣服在这里,若是日后有什么事也方便。”
  程秋又能说什么?只好默然不语的点点头。
  不是没发觉,薛世清似乎玩够了原地踏步走的游戏,开始逐步的进攻起来。从以前的两不相犯到现在的鲸吞蚕食,自己个人的领地似乎在逐渐的减少。
  程秋不知这是不是一个好现象。薛世清主动,能够使他们两个人更快的接受这份感情;然而这也同时意味着自己的个人领域在逐步的对这个男人敞开,自己原本隐秘的不容他人侵入的心房也渐渐染上他的气息。
  不过薛世清并没有给她拒绝或是犹豫的机会,笑着说完之后便拉起她的手朝外走去:“今天天气不错,正适合出去透透气。”
  程秋被他拉着,只觉一股热气从相交的手上传到身体里。摇摇头抛开那些无谓的坚持,她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约会,自己放松心情就好。
  出了靖王府上了马车,薛世清倚着车厢道:“你也半年多没出门了吧?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程秋哪里知道这京城里有什么地方,闻言摇摇头:“我在家的时候呆在闺阁里,等嫁人之后又呆在后宅里,哪里出去过几次?”
  薛世清看着她道:“那就是没什么喜欢去的地方了?”
  见她点头,他温润一笑:“那你陪我去些地方可好?”
  说完掀开车帘朝前面的马夫道:“到前面的巷子口停下。”
  程秋不明所以的被他拉下马车,又听他吩咐那车夫在这里等他们,便被一路拉着手上了大街。
  大街上人来人往格外热闹,薛世清一袭白衣,俊美朗目,即便在人群中也分外惹眼。程秋被他拉着手,不解道:“我们要去哪里?”
  薛世清回头一笑:“为什么非要规定去哪里呢?”
  他紧了紧拉住程秋的手,将她带到身边来:“今天是十五,正好是集会。你若是有兴趣,我们便在这条街上随意走走,看看热闹,可好?”
  他如今的这幅样子,真的似是画中人般高洁清圣,一颦一笑皆透着淡淡的温柔体贴。程秋不习惯的别过眼,咳嗽一声:“好,都依你。”
  “这里人太多,抓紧我的手别走散了。”薛世清说完,拉着她的手朝街道两旁的小摊子走去。
  程秋打眼一看,是个吹糖人的老头,摊子旁边挂着一块发黄的白布,上头写着糖人张。
  “这位老丈,可否为我和我家娘子吹个糖人?”薛世清见程秋似是很有兴趣,便微笑着开口问道。
  那老板眯着眼睛看了两人半晌,点点头笑呵呵的道:“好,当然好。不知道小官人想吹个什么样式的?”
  薛世清回头朝程秋问道:“秋娘,你喜欢什么式样的?”
  程秋本来正看着摊子上吹出来的栩栩如生的龙凤花鸟,闻言不自觉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薛世清是在对自己说话,又见那老板笑呵呵的看着自己,居然没来由的觉出一丝羞涩:“都挺好看的。”
  “嗯,”薛世清点点头,捏了捏她的手,转头对老板道,“那就麻烦老丈自己看着,为我娘子吹一个吧。”
  老板眯着眼笑呵呵的看着两人点头道:“好好好,看起来,小官人和小娘子成亲还没多少时候吧?”
  薛世清面色不改,只在白皙的脸颊上透出一丝淡淡的红晕:“老丈好眼力,我和我家娘子刚刚成亲。”
  程秋见他越说越离谱,忙拿眼瞪了他一下,却见他视而不见,温柔的问道:“秋娘可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想要?”
  程秋见他越来越疯,不想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只管转了脸去看老板吹糖人。
  那老板熬好糖浆调好色,略想了想,便拿着一根铜签子蘸着糖浆在板子上画了几道,接着抬起板子来开始吹糖人。
  程秋朝左右看了看,都是些卖胭脂水粉各色水果和日用杂货的,每个摊子前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姑娘小媳妇围着卖货郎叽叽喳喳,用心的挑选着合用的各色丝绦。再远些还有挂着字画的摊子,人略微少些,却都是些身着长衫的秀才四下品定。
  果然是一番繁华景象。
  程秋正走神间,就觉得握住的手心被挠了挠,回过神来时正看见薛世清的笑容:“秋娘,糖人吹好了。”
  程秋打眼去看,果然见板子上已有了两个糖人。一个是纯白的身子,手里拉着另一个穿红色衫子的人。再仔细看看,可不就是她和薛世清的翻版吗?
  那糖人的五官虽然看不太清楚,但神态动作吹得极好。那红衫子的女子半低着头,任由旁边那白身子的男人拉着,平添三分娇羞之色。
  程秋咳嗽一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抬头正撞到薛世清的眼里,更是觉得分外尴尬。
  薛世清看起来倒是挺高兴,付了钱让老板将那两个糖人包起来,便拉着程秋的手朝前接着走。
  程秋不自在的挣了挣,见薛世清回头,便开口道:“还是松开吧,这大庭广众的,让人看见不好。”
  薛世清嘴角微翘:“我拉着我家娘子,哪个敢说不好?”
  说完也不待程秋反驳,回了头重新拉着她朝前走。
  街上拥挤的人群中不乏有人盯着她们交接的手看,待程秋看向她们时,却都露出一个善意欣羡的笑容。
  程秋本来就不是在乎这些细节的人,走了一段时间想开之后也就不再在意。薛世清明摆着是想趁机和自己发展感情,既然自己不讨厌,那就不妨试着去接受。
  走到一个刺绣摊子前,程秋被那活灵活现的绣活儿闪了眼,不过脚步略慢了慢,薛世清就敏感的停了下来,转头看向那摊子:“我们去看看吧。”
  等到了那首饰摊子前,才看清摆摊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边摆着摊子便自己动手绣着。
  程秋站定脚,俯身捡起一方帕子,看着上头精致的缠枝花问道:“大婶,这个多少钱?”
  老妪抬头笑了笑:“十文钱一块,虽说我这帕子贵了些,但用料都是好的。我以前是在大户人家供活儿的,老了才退下来。”
  她说着打量了程秋和薛世清两眼:“两位一看就是精细人,合该用这样好的帕子。不是我自夸,这帕子就是拿到皇宫大内去,也丢不了人。”
  薛世清毫无反应,倒是程秋起了别样心思:“我看你的绣活儿极好,那你会不会裁缝?”
  老妪笑道:“小娘子算是问对人了,老身之前是在一品绣坊做事的,裁剪当然不在话下。”说完放下手里的绣活儿,从摊子下头拿出一套还未完工的衣服:“小娘子看看老身的手工就知道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绣娘能比的。”
  “哦,”程秋见那衣服着实精致,转了转眼珠,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薛世清:“王……相公,我有点事要和这位大婶说,要不你先去前面的摊子看字画,等我说完了就过去找你。”
  薛世清对这种闺阁绣活本来就不感兴趣,又见程秋似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谈话内容,便顺着点头道:“好,那我去前面等你,你不要乱走,说完话之后叫我一声就是。”
  等薛世清走了,程秋才转头对老妪道:“大婶,我有位深宅里的朋友想学裁剪,不知你是不是有时间去教教她?”
  老妪闻言大喜:“那敢情好,不知小娘子家在何处?”
  程秋咳嗽一声:“不是我,是我朋友要学……”
  老妪了然的笑笑:“小娘子不必再说了,老身明白,你是想偷偷学了好给你家相公一个惊喜是吧?”
  程秋被她一语道破心中事,脸倏尔红了红,见薛世清走的远了,索性点了点头:“是,还请大婶不要出去乱说。”


【37】前夫和王爷

  程秋和老妪约定好了上门供差的时间之后,不再去看她因得知自己身份而露出的惊讶之情,转身朝薛世清离开的方向走去。然而她走了片刻却仍不见薛世清的身影,心里不由微微有些发急。她对这大街一点儿也不熟悉,若是找不到薛世清,自己一个人绝对走不回靖王府。
  想到这里,她内心更加发急,只顾着朝前看,没想到却撞上了一个从侧面过来的人。
  “哎哟,对不起。”程秋被撞得倒退了两步,还没抬头就连连道歉,却被一个男人抓住了手臂。
  “秋娘,是你?”眼前的男人一脸惊喜,失态的抓着她的手臂呢喃。
  程秋站住脚,抬头微微皱眉,甩开那人的手:“这位公子,请自重。”
  那人似乎有些受伤:“秋娘,你……你不认识我了?”
  程秋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稍稍有些印象的男人,迟疑的半晌才道:“你是……陈沛?”
  陈沛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一脸惊喜的点头:“是我,真巧,居然会在这里碰见你。”
  他说完打量了程秋两眼,有些迟疑的问道:“你……你在靖王府里过的可好?”
  程秋对他没有好感,也不准备和他在大街上出演什么相见欢,闻言冷淡的点了点头便转头欲走,却不料被陈沛又拉住了袖子。
  “放手!”程秋眉头一竖,将他的手用力甩开,“陈公子,大庭广众之下,还请自重。”
  陈沛见状,苦笑一声:“你还在生我的气吧,是我不好,之前误会了你才会……”
  “停!”程秋打断他的话,“陈公子,自我下堂之后,我们之间已经再无关系。如今君已娶我已嫁,我们两个之间,再无什么误会可言。”
  她这话说的极为凉薄,将陈沛张口欲言的冲动打了下去,半晌才幽幽道:“你还是在怪我,不愿意原谅我吗?”
  程秋简直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这样幽怨的腔调来对自己这个下堂女说话,也不想再和他多加纠缠:“陈公子,我从来没怪过你,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我们的关系在你写下休书之后便已经了结了。”
  陈沛叹气一声:“看你这样子,在靖王府过的也不好吧。”
  见程秋没有反驳,他自以为了解的点点头:“之前听说你被封为靖王平妻,我还为你高兴。却想不到过了两日便听说靖王爷生了绝症——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明明是想拿个平妻的称号来让人去卖命,你怎么能答应呢?”
  程秋简直不能理解之前见了自己拽的万儿八千的大男人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这么关心,还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好意思,我在靖王府里过得很好,王爷也对我很好。而且我的事,好像也不用你担心。”
  陈沛皱眉:“你何必骗我?”
  他指着程秋道:“若是你得宠,怎么会穿的如此素雅?若是你得宠,靖王爷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出来?在我面前,你何必还要逞强?”
  程秋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走的清淡路线,又想起自己恨婉容给自己佩戴了太多饰品,因此在马车上摸索着将它们全都卸了下来,以致此时除了头上一枝金步摇竟再无其他饰品。
  想起这金步摇还是在薛世清的要求下才没有摘下来,程秋只觉得好笑:“陈公子,这是我的事,根本就没有必要和你说。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我家王爷就在前面。”
  “你还是在怨恨我吧?”陈沛完全无视了她的话,自顾自道,“以前我从来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你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现在见到你我才知道……”
  “停!”程秋见他如此说,不禁沉了脸,“陈公子,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跟你没有半分关系。而且你最好记清楚,我是靖王府的王妃,请你言辞之中尊重一下。”
  陈沛看着眼前这人微微上挑的杏眼,心里想起眼前她在自己面前的温柔娇嗔,不由心里一阵荡漾。他也非是真的如何思念她,只不过在大街上的偶然重逢,想想现在妻子的做派,忍不住又念起了她的好。
  沈修宜是出身尚书府,因是幺女缘故,在家里一直被娇宠着,难免养出几分大小姐脾气。她初时是见陈沛虽是续弦,但人长得还算英俊,又颇得圣上青眼,前途一路光明,这才松口下嫁。然而嫁进陈家过起锅碗瓢盆的日常生活,她对陈家愈加不满起来。
  先是嫌弃自己的婆婆马夫人低俗市侩,难登大雅之堂;接着又对已经育有一子的侧室横眉冷目,甚至动粗。
  马夫人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她本就是个无事也能挑起三层浪的,之前嫌弃程秋性情绵软又有不孕之症,再后来听说程元山在官员竞逐中败下阵来,这才故意刁难使得陈沛最终将程秋休回了家。然而她千挑万选,却想不到如意媳妇进门之后却对自己嗤之以鼻,自己放下身段来人家居然还看不在眼里。
  马夫人被沈修宜堵的次数多了,便忍不住暗里朝陈沛哭诉,又加上侧室也在一旁推波助澜,陈沛对沈修宜的感情也慢慢淡了下来。
  一旦感情淡了,之前被看成打情骂俏的撒娇耍泼马上就变得惹人厌起来。沈修宜自持身份,不愿意向陈沛低头,只得将气发到别人头上,然而此举又使得陈沛对她蛮横的做法更加不喜,两人逐渐越走越远。
  这次本是沈修宜听说侧室又怀上了,一怒之下卷包袱回了娘家。陈沛顾忌他老丈人在朝中的权势,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赔罪。但沈修宜这次却咬定了口不放松,除非陈沛将侧室的孩子打掉,否则自己绝不回陈家。
  沈尚书虽然觉得自己女儿确实蛮横了些,但顾虑到陈沛未有嫡子先有两个庶子不成体统,又见宝贝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竟也听之任之不闻不问。
  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为了这样荒唐的理由,陈沛一怒之下放下狠话,转身就离开了尚书府。
  他对沈修宜越想越失望,平日里的数度做派在他眼里都变成了刁蛮无理,想着想着,便不由想起了程秋来。
  有沈修宜这样一个比较在,陈沛越发觉得程秋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之前在眼中的那些小毛病更是美化成了娇憨,不值一提。
  他本来只是随便想想,却想不到竟然真的碰到了程秋,一时之间只觉得是老天赐恩,又见她独身一人,便忍不住想和她多说两句。
  程秋对他极度不耐,见他不依不饶,眉头一皱便朝旁边走去。
  陈沛见她要走,心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袖子:“你……你别走……”
  “放开……”
  “放开她!”
  程秋的话音未落,一个男声比她更快的在背后响起。
  程秋转头去看,见薛世清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俊脸含怒,看着陈沛抓着的衣袖。
  陈沛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松开抓着的袖子,咳嗽一声,局促的道:“下官拜见……”
  薛世清一挥手制止他的请安,转头看向程秋,面色温和:“可有受到惊吓?”
  程秋见到他,鼓噪的心跳慢慢和缓下来,下意识的走到他身边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薛世清见她摇头,这才转头去看陈沛:“陈大人,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种事,以后还是不要再让本王看见的好,尤其是你调戏的还是本王的王妃!”
  陈沛怎么也料想不到薛世清会出现,而且和程秋还是一副浓情蜜意的模样,闻言尴尬的道:“王爷误会了,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他虽是这样说的,但眼神还是微微瞟向了程秋。
  薛世清脸色一沉,握住程秋的手紧了紧,接着笑了笑道:“但愿是本王多想了,既然今天在这里遇到了陈大人,那不妨就先和你说一下。”
  他低头温柔的看了程秋一眼:“十月二十一是秋娘的生日,届时靖王府大宴宾客,若是陈大人愿意,不妨到靖王府一游,也好庆贺秋娘被封为平妻之喜。”
  陈沛听到最后一句身体一颤,低头道:“是,王爷相邀,下官不敢推辞,到时一定会准时到访。”
  等陈沛走了,程秋才有些犹豫的开口:“你生气了?”
  薛世清眼神一暗:“没有。”却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
  “其实你不必这样,他去靖王府固然会在同僚面前尴尬,但对你也不是什么好……”
  程秋还没说完,薛世清就打断了她的话:“打开看看,你喜不喜欢?”
  程秋接过他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是块兔子型的玉佩,玉质温润,白里透青。
  “你属兔,所以我去买了件玉兔,”薛世清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怪我当时在店里磨蹭了太长时间,以至于没能及时过来,对不起。”
  程秋愣了下,抬头去看他:“你不怪我?”
  “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是男人最大的耻辱。”薛世清的神情看起来有些低落,“若是早知道你会遇上他,我情愿我们今天没有出来。”
  程秋静静的听着他的话,一咬牙拉住他的手快速的转到了一旁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
  在薛世清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一把将他推到墙上去,接着整个人都俯了上去,堪堪压在他身上。
  “你做什么?”
  饶是被程秋以经典的流氓调戏良家妇女的姿势被禁锢在墙上,薛世清看起来还是那么淡然。
  程秋抬起头,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半晌嘴角微微弯起,探头见左右无人之后,迅速而决绝的将唇贴到了薛世清的唇上。
  落下一吻之后,程秋面色轰然潮红,后退两步放开薛世清,不自觉低了头做小媳妇状。
  “这是谢礼吗?”薛世清上前两步揽住她的腰含笑问道。
  程秋低头:“不是,这是利息。”


【小kuso】

  话说程秋对薛世清相信自己和陈沛没关系且当面为自己出气而心怀感激,将人拖到小巷子里酱紫酱紫。却不知引狼入室,报完恩之后惊觉成了东郭先生,被狼咬的遍体鳞伤不说,那狼双眼冒绿光,竟然想小隐隐于市,在这毗邻闹市的小巷子里将人抽筋剥骨。
  东郭先生费力逃脱之后,那狼紧追不舍,又是数度交锋。最后东郭先生不敌落败,正想认命之际,忽然救兵从天而降。
  陈沛:“你太过分了,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禽兽之事……”
  程秋:“……”此人已死,有事烧香。
  薛世清:笑,笑,笑,摸下巴——朝中是不是该换血了,听说乌鲁木齐那边葡萄不错。


【38】入府

  自那日逛街之后,程秋和薛世清的感情迅速升温。若是之前还是只有薛世清主动,那现在就是两人互动,你来我往,羡煞一片众人。
  即便如此,薛世清还是保持着最后的君子作态,虽然时不时便在宛华院过夜,却从不越雷池半步。
  而程秋自得了薛世清和方晴的应允之后,第二日便遣人去了侍郎府,询问刘夫人什么时候方便到靖王府。
  刘夫人和徐氏在薛世清受伤回府之前匆匆离开之后,就一直都没得到程秋传出来的讯息。此刻见到人来简直喜不自禁:“程王妃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
  来人毕恭毕敬的道:“回老夫人,程王妃说只要您方便,什么时候都可以动身。王爷王妃已经应允,老夫人可以在府里多陪程王妃一段时间。”
  刘夫人闻言连连点头:“好好好,你回去告诉程王妃,我今晚就收拾东西,明天就能过去。”
  来人又行了个礼:“王妃体恤程王妃,怕她思念姐妹,又听说程王妃有个未出阁的妹妹,所以特别下令可以让程王妃的妹妹随行。”
  刘夫人眉头一皱,转念又想起徐氏如今已是七个月的身孕,不好来回奔波。又想起程秋这段时间受了苦累,想必愿意有个同龄人说说私密话,便点头应道:“这个不成问题,我吩咐一声就好。”
  来人见事体已毕,又请了个安受了礼钱便回转了靖王府。
  这厢刘夫人也等不到第二天天亮,直接派人去了程艳屋里叫了她来。
  她先是问了问嫁妆准备的情况,听程艳说还差些布料香材,便爽快的道:“不必再愁了,等过两天关东的香料到了,让王姨娘带你去挑些就是。”
  程艳不敢置信,惊喜的看着刘夫人:“这……多谢夫人。”
  “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夫人慈祥一笑,“刚刚靖王府来人,说你姐姐要过生辰,咱们身为娘家人,就早些去吧,省得你姐姐惦念。”
  程艳愣了愣:“二姐?”
  刘夫人却不计较她此刻的失态:“嗯,你二姐现在是靖王平妻,咱们还是多准备点东西才是,免得让人瞧不到眼里,丢了她的人。”
  她说完斜睨了程艳一眼:“你回去之后找几件新衣服换上,这清汤寡水的成什么体统?”
  程艳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夫人的意思是,我也去?”
  “当然,”刘夫人此刻见了谁都觉得喜庆,瞥见程艳此刻的神情竟破天荒的没发火,“靖王妃特地叫了你去,想也是让你见见世面,等日后当家做主之后能有点魄力。
  既然刘夫人这样说,那程艳也只好点头应允,回头就找了王姨娘商量。
  “姨娘,我都快出嫁了,怎么好随意出门?”程艳皱眉,有些不乐意。
  王姨娘转了转眼珠子:“艳儿,这事儿透着玄乎,你可要好好打算一下才是。”
  程艳皱眉:“有什么玄乎的?不就是去看看二姐现在有多风光吗?我情愿不去!”
  王姨娘道:“我的好姑娘,咱们现在可是要好好打算着。虽然不是准信儿,但我从外头听来的消息可是不怎么好。”
  “又怎么了?”程艳漫不经心的道,“我才不去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只要现在凑齐了嫁妆,等明年秋天过了门,就算是出头了。”
  “怕只怕你过不了门!”王姨娘一急,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程艳的脸色果然变了:“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三媒六聘都下定了,怎么会过不了门?”
  王姨娘见她急了,忙拍拍她的手:“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定下……”
  见程艳眼里都快掉泪了,她叹口气道:“我也是不久前出去和别的府里的太太们聊天听说的,徐刺史家的老夫人最近身体好像不大好,虽然能拖过今年,只怕拖不过明年夏天。你的大喜日定在秋天,若是老夫人在夏天没了,徐家就要守孝三年,到时你……”
  程艳心里咯噔一声——若是徐老夫人在夏天没了,那自己岂不是要等他们守孝期满才能嫁人?可自己现在已经十六了,若是再等三年,最好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
  见程艳的眼泪刷的就下来了,王姨娘忙劝道:“事情还没定呢,再说徐老夫人也不一定挺不住,你别现在就乱了阵脚。”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程艳抽噎道,“千辛万苦找了个好婆家,却又在这种时候出这种事,老天爷怎么不要了我的命啊……”
  “你先别急啊,”王姨娘忙给她擦眼泪,“就算徐家要等三年,咱们不跟着他们等不就行了。你二姐现在是靖王妃,这京城里的少年权贵巴不得和咱们家结亲呢。府里就你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到时候想找什么样儿的没有?”
  程艳眼泪汪汪的抬头:“可是我们都已经和徐家订了亲了,怎么好改?”
  “这就不是咱们的事了。”王姨娘道,“要是徐家愿意在秋天迎你过门,那咱们就不改,毕竟改来改去的对你的名声也不好。但要是徐家说要守孝让你等三年,那可就怨不得咱们了,大好的闺女哪能就这么空度光阴?咱们要退亲,旁人也不好说什么。”
  见程艳渐渐收了泪,王姨娘又道:“这次去靖王府,你可要好好长个心眼。凡是去庆贺的必然都是达官显贵,到时候你作为靖王妃的妹妹,只怕多得是有人打听你。”
  “多认识几个人对你只好不坏,”王姨娘接着给她支招,“把徐元的情况和你二姐说一说,让她在靖王爷面前吹吹枕边风,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样的姻缘没有?”
  第二日一大早,刘夫人便起了身,又检查了没落下什么东西,便和已等在这里的程艳一起上了马车出了门。
  “靖王府高门大户,你去了之后不要乱说话,免得让人笑话。”马车里,刘夫人教导程艳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进了王府之后不要到处走,免得生出什么事来。”
  程艳忧心自己的婚事,又对靖王府充满了期待,只觉心乱如麻,闻言乖巧的点头:“是,我都记住了。”
  马车轱辘轱辘的走了大半天才慢慢停下,刘夫人和程艳下了车才发现已经到了靖王府的侧门。门口两个小厮见有人来了,忙上前招呼:“这位可是程侍郎的夫人?”
  见刘夫人点头,他忙笑道:“程王妃在院子里等了好长时间了,请夫人和姑娘快些进府吧。”
  程艳出门的机会不多,更没到过这种富丽堂皇的地方,一路上虽然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四处观望,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的观看景色房屋。
  一行人正从花园旁边走过,冷不防迎面来了一位打扮富贵的少妇,站住了脚看了她们两眼便抱着怀里的波斯猫逗弄。
  “给于侧妃请安。”领头的小厮一早望见于静,见她站定了,忙过去请安作揖。
  刘夫人知道这便是薛世清的侧妃,也上前两步笑着打了招呼:“于侧妃好,老身是……”
  于静故意斜着眼上下打量了刘夫人和程艳两眼,拉着长腔慵懒道:“哦,我知道,你是程王妃的娘吧,旁边那个是她妹子?”
  程艳毕竟没经过大世面,被她打量的有点局促,过来见了礼低声道:“程艳见过于侧妃。”
  于静不理她,转头去看她们身后抬着的箱子,懒洋洋的道:“哎哟,刘夫人进府就进府呗,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刘夫人虽感觉她来者不善,但也不好失了礼节,又怕给程秋惹麻烦:“只是家里收着的一点吃食用品,若是于侧妃不嫌弃的话,待会儿我让人给您送过去点尝尝。”
  于静哼笑了一声:“这可不敢当,我的风寒刚好,王爷的病也还在除根。这种时候最是要小心,怎么敢去吃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呢?”
  这话说的便刻薄了,但于静似乎没感觉到现场一片尴尬的气氛,接着捂着嘴笑道:“夫人你还是留着给程王妃吃吧,她可是说过自己的抵抗力好,想必吃这些东西也不会有事。”
  刘夫人脸色忽红忽白,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接话。
  正在此时,程秋的声音远远传来:“于侧妃身子娇弱,确实不能用这些东西。”
  说话间人已经到了不远处:“怪不得王爷最近鲜少去燕华院呢,原来是怕自己还未恢复的身子再将病气传染给了于侧妃。”
  她面沉如水,不顾周遭的一圈人,接着道:“不如等王爷回来我再向他说说,让他将燕华院里的闲杂人等一律清空,免得下边那些人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再传给于侧妃。于侧妃身子娇弱,也最好不要轻易出门,免得吃了外院的东西对身子不好。”
  “你……”
  于静原本就是因为薛世清多日不到燕华院,且对程秋分外恩宠这才生出不忿。正好遇到刘夫人便忍不住出言讥讽几句,没想到却遇到了前来迎接的程秋。
  程秋原本对这些口舌之事一向不上心,今日却格外较真:“我什么我?于侧妃,见到本王妃也不行礼吗?可不要让外头的人说咱们靖王府不讲规矩。”
  于静原本想给刘夫人个下马威,却想不到竟让程秋占了先。又见程秋说话滴水不漏,周遭一圈人都瞪着眼看着,心里更是不忿,却还是不得不低头行礼:“妾身见过程王妃,程王妃安福。”


【39】抉择

  到了宛华院,见程秋屏退左右,刘夫人终究免不了唠叨两声:“秋儿,你刚刚那样不好。当面给于侧妃难看,只怕会结下梁子。”
  程艳则只顾四下观望,心里暗叹这宛华院里的布置,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因刘夫人想和程秋说些体己话,又见她如此,便让程秋使了个丫鬟将她支了出去。
  程秋亲自将茶奉给刘夫人:“这点小事不用娘操心。”
  “哎哟你这个性子啊,”刘夫人虽然一副埋怨口气,但眉眼里都透着喜庆,“娘吃点小委屈算得了什么?你真是太莽撞了,在王府里树敌可不是件好事。”
  她虽是这样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刚刚程秋为她解围,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你是我娘,”程秋见她接了茶,便坐在一旁,语气虽硬邦邦的,但仔细一听便能觉出里头的温情,“如果我连你的尊严都保护不了,那我在靖王府里光鲜亮丽的还有什么意思?”
  “你现在会说了!”刘夫人闻言喜不自禁,却还是佯嗔着笑骂道,“以前在家的时候还不是对我和你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我们可没少受你的白眼!”
  程秋皱皱鼻子:“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刘夫人见她有些撒娇的意思,伸出手抚了抚她的头,“我儿真是长大了。”
  “当然不一样了,”程秋任由刘夫人摸着她的头,“你们是我的爹娘,只准我欺负你们给你们脸子看。要是谁敢也这样对你们,那我肯定要为你们讨讨公道。让他们知道我程秋的爹娘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好好好,”刘夫人听的眉开眼笑,“其实我也不用你为我讨什么公道,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在靖王府站住脚,这就够了。”
  见刘夫人说话间脸色又忧愁起来,程秋笑了笑:“娘你不必担心了,我在靖王府过的很好,王爷也对我很好。”
  “就是对你再好,没个子嗣傍身也不踏实啊。”刘夫人拍着她的手,“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给你寻摸着,倒是有几个土方子,只是也不知有没有效果。”
  程秋想起前几天一直喝着黑漆漆的汤药,浑身不由打了个颤,忙道:“娘你不必费心了,府里有宫里头的御医专门在这里为我和王妃调理身体,也为我开了不少药,你还是歇歇吧。”
  听她这样说,刘夫人的眉眼稍稍放开了些:“好,宫里头的御医肯定比下头的土医生治得好——那御医可有说什么?”
  程秋见她兴致盎然,便将白御医之前说的话原原本本说给她听,接着又道:“应该不是大问题,前几天他过来诊脉之后,又换了一个药方,只可怜我喝药喝的见到黑的东西就想吐。”
  刘夫人听她这样说,稍稍放了心,还是忍不住叮咛道:“药苦些没有关系,你一定要坚持喝下去……没有自己的子嗣,终究不能说在靖王府里有一席之地。”
  她话音刚落,婉容就匆匆进来了:“主子,王爷过来了。”
  刘夫人一听,忙站起身来:“哎哟,这可怎么办?我这……我这还没准备好呢,待会儿见了王爷失了礼数可如何是好?”
  程秋见她这幅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娘,王爷是人,又不是妖怪。见个面而已,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再说,丑女婿总是要见丈母娘的。”
  她刚说完,就听见薛世清爽朗的笑声传来:“秋娘,你又顽皮。”
  刘夫人见屏风后转过来一个挺拔男子,忙低下头行礼:“妾身程刘氏,见过王爷,王爷安福。”
  薛世清亲自过去扶起她:“刘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吧。”
  这是刘夫人第一次见到薛世清,却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平易近人。起身之后瞥见他温文尔雅,隽秀面容,心里更是满意到了极点。
  有权有势,温和有礼,自己的女儿能嫁给这样一个人,真是三生有幸了。
  薛世清扶起她之后客套了两句,见她知情识趣的请辞告退,便也不多加挽留。
  等她走了,他转头朝程秋笑道:“你这个做姐姐的,怎么任由自己的妹妹跑出去也不派人跟着?”
  见程秋啊了一声,他又接着道:“刚刚来宛华院的时候,半道碰到一位面生的姑娘。我原本以为是你娘身边的丫头,又见她迷路了,便把她带了回来。只是没想到她竟是你妹妹。”
  程秋为他解下外头的大衣裳:“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平常的丫鬟会穿的那么好吗?”
  “我只是觉得,若是侍郎府的姑娘,断不会有那么多心思罢了。”薛世清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伸手要茶。
  程秋也没上心,倒了杯热茶递给他:“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正事都做完了?”
  薛世清接过茶盏,顺手将她的手也包在掌心里:“我过来你还不高兴?”
  程秋使了点劲儿将他的手挣开,脸色微微发红:“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薛世清见她恼了,笑笑道:“脸皮这么薄,算了,不逗你了。”
  他喝了口热茶,接着又道:“你的那个妹妹,不是什么安分人。你还是好好看着她,免得在靖王府里惹出什么事来,把你也拖下水。”
  “至于吗?”程秋不以为意,“她还是个孩子呢。”
  薛世清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十六岁,不小了。她明年不就嫁人了吗?”
  程秋见他这样说,知道程艳必然做了什么惹他不高兴的事,不由好奇的道:“难道她做了什么事情不入你的眼?”
  薛世清手指曲成环状轻轻敲着桌子:“人不大,心眼不少,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你自己多瞧着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眼见到午膳的点儿了,薛世清却起身要走。
  “这个时辰了,不如用了午膳再走吧。”程秋挽留道。
  薛世清站住脚,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若是我留下来,那你娘肯定拘束的放不开。你是愿意和我一个桌用膳呢,还是愿意和你娘一起?”
  程秋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便拍拍他的后背:“好吧,那你慢走。”
  薛世清的脸几不可见的抽了抽:“你这是在赶我走?”
  程秋见状安抚道:“我和你天天都可以见面,但我和我娘就这么几天相处的日子,你吃什么醋?”
  “我听说你在家的时候和你爹娘的关系并不好。”薛世清转头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谁说的?”程秋摸了摸鼻子,“不过是撒娇罢了。”
  又逗弄了她一阵,薛世清才心满意足的出了宛华院,转头朝云华院走去。
  等到了云华院的时候,正好赶上方晴传膳。
  方晴见他过来,脸色不变,又让紫英去厨房加了几道菜。
  “怎么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方晴裹着狐裘,抱着暖炉,“我听说你不久前才去了宛华院,程妹妹没留你在那儿用膳?”
  “她娘亲来了,我怕在那儿她们会不自在,所以就走了。”薛世清坦然相告,接着又皱皱眉,“还不到十一月呢,你怎么把暖炉也抱上了?”
  方晴笑了笑:“身子虚,怕冷。”
  接着又道:“我听说程妹妹的小妹也来了,传言说是个美人坯子,王爷可见到了?”
  薛世清抬头看了她一眼:“小晴,是你在作怪。”
  方晴不以为意的道:“王爷不喜欢?”
  薛世清顿了顿:“她的妹妹虽然才十六,但心思多的能淹死人。你还嫌靖王府不够乱?”
  方晴也不恼,依旧慢条斯理的道:“乱不乱不说,总也得给靖王府留条后。”
  薛世清手一顿:“白御医不是在给她看着吗?”
  方晴轻轻叹口气:“白御医给她换了方子,又诊了脉,但前景还是不佳。”
  她抬头看着薛世清温柔的道:“我知道你喜欢她,也知道她确实和这府里的女人不一样。但是一个女人只有男人的恩宠是不够的。没有子嗣,她永远没办法在靖王府真正的站住脚。”
  见薛世清还想开口,她又接着道:“她和于侧妃不一样,于侧妃的父兄在朝中地位超然,即便她嫁进王府多年不孕也动摇不了她的地位。但程王妃呢?你当初在那么敏感的时间一意孤行要将她迎进府里,就已经知道她的父亲在朝中已无出头之日了不是吗?”
  薛世清张了张嘴,半晌无语。
  “生一个和程妹妹骨肉相连的孩子,让她当做亲生的养大,这对她来讲已经是个很好的选择了。”
  “可是她不会愿意的,”薛世清只觉得嘴里发干,“我了解她,她绝对不会同意。”
  他当初迎娶程秋,是为了将程元山逼到极端。若是皇帝升他的官,自己便利用程秋拉拢他;若是皇帝不信任他,自己便可以除去一个异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和程秋发展一段感情,当初视之为便利的不孕,此刻却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向一直望着他的方晴:“这件事,以后再说。没有我的首肯,你不要轻举妄动。”


【40】宴会 上

  为了照顾刘夫人的情绪,薛世清这几日并没有到宛华院来,只是派人传信说让程秋好好招待客人,府里剩下的琐碎事宜都交给管家处理。
  程秋正好顺水推舟,在第一日带着刘夫人和程艳去云华院向方晴请安之后,便领着她们在靖王府里四处游览景色,并不时逗得刘夫人开怀大笑。
  眨眼几天过去,程秋亲自吩咐管家将各府的请柬送过去,便收了心思开始准备两日后的宴会。
  虽然她进府时日尚短,但此时好歹已经是靖王平妻,而且又是打着她生辰的幌子,因此在薛世清的授意下,宴会办的倒也挺宏大热闹。
  程秋天不亮就起了身忙活,刘夫人自觉在这里碍手碍脚,便主动带着程艳到了厢房安稳的坐着,顺便教导程艳待会儿见到各府家眷之后该守的礼节。
  程艳虽低眉顺眼的坐着,但心思却渐渐翻转开来。前两天去给方晴请安的时候,方晴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的问起她的婚事,又隐隐提起程秋不孕的事情。
  程艳虽不太了解方晴的意思,但却明显的感觉出这位靖王妃对自己有股说不出来的意味。
  “我说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听到刘夫人的声音,程艳轰的一下抬起头,诺诺道:“知道了,我绝不会让夫人丢脸的。”
  “嗯,”刘夫人点点头,“抬起头来,别一副小家子气。你二姐现在是靖王妃,你也该有些做派才行。”
  程艳又连着点头应是,见外头几乎没了人,便怯怯道:“夫人,外头好像没人了,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刘夫人一拍她的手:“乖乖在这里呆着,别给你二姐惹祸。”
  程艳哦了一声,又低着头坐了下来。不知多了多久,恍惚听见一个温和的男音隐约响起:“秋娘,收拾好了吗?前头有客人来了,王妃身子不方便,你去迎客吧。”
  听着那隐隐约约的声音,程秋的脸忽的红了,脑中不由想起那天自己在宛华院外迷了路,一抬眼却看到那样一个温润男子。
  想起他询问自己时的温柔神情和低沉嗓音,还有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程艳只觉得心砰砰直跳,脸也忍不住开始发热。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隽秀的男子,温和可人,简直是梦里头才能出现的白衣才子。
  薛世清交代了一些必备的事宜之后就和程秋一起出了门打算去前院迎客。
  走到厢房门外,程秋站住脚步:“你等一下,我去和我娘说几句话。”
  薛世清微微一笑:“之前可不见你这么粘人,也不见你这么粘我。”
  程秋咳嗽一声:“在外头的时候,注意你的形象,靖王爷。”
  看着程秋转身的背影,薛世清只觉得心底一片平和——他与程秋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虽然明面上讲究的很,一旦熟了却从不知道遵循什么贵贱尊卑。他与她相处的这段日子,竟然也会跟着她下意识的忘记礼法,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程秋到了屋里,和刘夫人说了说自己今日的安排之后道:“我今天很忙,待会儿时间差不多了,我让婉容来接你们,免得去的早了还要在那里干等。”
  刘夫人点头,将她向外推去:“这些事我都明白,你快些走吧,别让王爷久等。”
  程艳闻言眼神一亮,悄悄朝外头瞥了一眼,果然见一个挺量身影在门口不远处站着。
  “二姐,我送你出去吧。”程艳抿着嘴,上前替她整了整衣角,“现在天气冷了,你出门该带个暖炉才好。”
  “哪儿就那么娇弱了?”程秋笑笑,拒绝了她的扶持,“你也说了,外头冷,别出去冻着了,还是呆在屋里吧,不用送了。”
  程艳还想开口说什么,但见着刘夫人的脸又咽了下去,只得微微不甘的道:“那就请二姐自己小心些,别冻着了身子。”
  程秋嗯了一声,转头打了帘子出去,和薛世清一道儿低声谈笑着出了宛华院。
  “你娘打算在这里住多长时间?”薛世清冷不防问道。
  程秋一愣:“不知道……怎么,你要赶他们走?”
  薛世清站住脚转过身,对着她无奈的笑了笑:“你别这么敏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妹妹一个未嫁女子,呆在靖王府时日久了传出去名声不好。”
  程秋略略思索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好笑:“她还是个孩子呢,想什么呢你?!”
  薛世清见她一副不上心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你当她真是小孩子吗?秋娘,她明年就出嫁了,怎么可能还是小孩子?我这也是为了她好。这次宴会之后就让她们回去吧,若是你真的想念父母,大不了等过了年你大嫂生育之后,再回侍郎府住些日子。”
  既然薛世清这样说,程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那好吧,那我回去之后和我娘说一声。”
  一路走到前院,程秋只觉得腮帮子都僵了。现在的天气虽还不是很冷,但却透着股子阴寒,能让人一直冷到骨头里去。
  “今年可真冷。”程秋跺跺脚轻声抱怨道。
  “这可怨不得别人,”薛世清见左右无人,上前两步调笑道,“谁让你偏偏挑了这么个时候出生呢?”
  程秋见他不正经,抬起一根手指抵住他越来越近的脸面:“别闹了,我要进去见客了。”
  薛世清顺从的顺着她的手指退后,接着伸出手握了握她略显冰凉的手指:“那你小心些,各府的家眷可都是才狼虎豹,你可当心着别被她们生吞活剥了。我去前厅替你应付她们的男人去。”
  程秋正漫不经心的点头,却在一瞬间觉得指尖微热。她抬头一看,就见薛世清正将嘴唇贴在她指尖上亲吻,脸色一时大臊:“你做什么呢?让人瞧见我还要不要脸了?”
  薛世清松开她的手淡笑:“好了,快些进去吧,我不扰你了。”
  程秋进了屋,就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竟生出几分郁卒之感。刚吐出一口凉气,旁边就有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贵妇过来笑道:“哎哟,咱们今儿个的寿星来了。”
  她这样一说,屋里头四处坐着的妇人都站了起来,簇拥着过来。其中一个细眉长眼的苗条女子笑着道:“哎哟,程王妃来了,可让咱们都瞧瞧这是怎么样的一个妙人,把咱们靖王爷的心系的死死的。”
  她话一说完,就听身后一声轻哼,不由僵了脸色,周围气氛也为之一滞——她只顾得奉承程秋,却忘了于静在身后坐着,一时间脸色讪讪。
  程秋笑笑打破僵局:“各位夫人说笑了,我进府时日尚短,还不曾将诸位夫人认熟,倒是我的疏忽了。”
  既然她主动开口缓解僵局,众人自然是乐见其成,不多时又嘻嘻哈哈说笑起来,一片和谐景象。
  程秋坐在于静旁边,拿着茶盏轻声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暂且放下,你也不想明天各府家眷中流传靖王妃与侧妃不和的消息吧?”
  见于静的身子动了动,她接着道:“你一向知情识趣,别让我失望。”
  说着起了身对正朝自己走来的一位贵妇含笑问好。
  那贵妇四五十岁,面色慈祥皮肤白皙,一副养尊处优的姿态:“程王妃,恭喜了。”
  程秋见她态度和蔼,忙笑着回礼,却又听她道:“你不必过谦,我之前看你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果然没看走眼。”
  程秋隐隐觉得她眼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恍然道:“原来是舒王妃,真是失礼了。”
  舒王妃还是一副微笑表情:“你只几个月前见了我一面,想不到今日居然还能认得出来。”
  程秋抿嘴笑了笑,对眼前这贵妇更是多了几分好感。且不说当时薛世清被困在宫里,方晴派自己将这一众家眷请来之后,这舒王妃真心的劝慰过自己;单是舒王爷两次登门,并去宫里争取到薛世清的生机,便已经算得上靖王府的大恩人了。
  想到这里,程秋神情更加恭敬:“舒王妃谬赞了,您风姿出众,虽然只见了一面,但却令我印象深刻。”
  舒王妃听她这样说,忍不住轻笑出声,又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好了,你现在也是靖王妃了,日后叫我皇婶就是,不必叫舒王妃这么生疏。”
  程秋真心实意的叫了声皇婶,接着轻声道:“还要多谢皇叔为我家王爷进宫求情,靖王府才能度过一劫。您和皇叔的大恩,王爷和我都一直记在心里。”
  舒王妃闻言,微微疑惑的问道:“什么进宫?我和王爷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江南,前几天才回来,他怎么会进宫求情?”
  程秋一愣:“大约一个月前,舒王爷曾经两次登门探望我家王爷……”
  舒王妃打断她的话:“不可能,一个月前我和王爷肯定在江南水镇,他怎么会分身有术到靖王府拜访?”
  见舒王妃言之凿凿,程秋的脑袋嗡的一声,自己呆愣着站了半晌才勉强将心里的疑问理清楚——如果不是舒王爷,那那个两次以舒王爷的名义登门拜访,又为了薛世清进宫求情的人会是谁?

2024-02-28

逸子晗瞻:二嫁侧妃奋斗史 31 - 35

【31】礼物

  薛世清将除蛊的日子定在了三天之后,孙功华拍着胸脯说除掉蛊虫之后薛世清的身体将会恢复如初,让程秋不要太过担心。
  程秋见薛世清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也不自觉安定下来,刚要开口说在外头等着,就被薛世清抢先说道:“你没事的话就去云华院看看王妃吧。”
  “可是我……”她刚想拒绝,就见薛世清笑了笑,“将府里的家眷都带上,到云华院里去好好说说话,联络联络感情。王妃身体不好,这个靖王府迟早都是你当家,该趁早和家眷们打好关系才是。”
  程秋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薛世清自从那晚的亲吻之后对她的态度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纵容宠溺,却不肯给她一丝拒绝反驳他柔情的机会。
  虽然平心而论薛世清算得上是个好男人,要说程秋对他没有半点意思这也不是实话。但程秋心里清楚得很,她绝对没有办法在明知他拥有其他女人的同时还和他共坠爱河。
  简单说来,就是程秋对他有那么点意思,如果能和他发展一段感情并好好经营这也不算什么坏的体验;但如果条件是无视他其他的女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感情里,那即便薛世清是再优质的凤凰男,她也会敬而远之。
  薛世清不知是没注意到还是故意忽视亦或觉得没有必要,在程秋面前从来都不提其他的女眷。程秋也乐得清静,每日陪他说说话吃吃饭,时不时被他骚扰一下身体的某个部位,看起来倒真跟老夫老妻一个样儿。
  她知道薛世清让她召集所有人去云华院的目的不止于此,也明白他是怕有人趁着他除蛊之际前来打探消息,便点了点头:“好,那我这就遣人去各房里去通知。”
  薛世清笑笑:“这事儿不急,你先去帮我把桌上的那个匣子拿来。”
  程秋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窗前的书桌走去。果不其然,书桌上散落着几叠宣纸,上面墨色淋漓,有字有画,旁边还有一个封着的细长匣子。
  “你身体还没好,这几天天气又冷,怎么能到窗前来写字呢?”程秋见状,知道他肯定在这桌上耗费了不少时间,不由微皱着眉头嗔怪道。
  薛世清面色含笑,接过她递过来的匣子:“你的生辰快到了,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庸俗之物,所以特地为你亲手准备了一件礼物。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程秋一愣,她早就忘了还有生辰这一回事,也从没想过薛世清居然会知道并且为自己准备礼物,一时之间看着他有些愣怔。
  见她这幅模样,薛世清将匣子往她胸前送了送:“怎么,太过欢喜了吗?”
  程秋咳了一声,低头避过他温柔的眼神:“谢……谢谢。”
  “不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吗?”薛世清一脸温润,却用匣子抵住她的下巴强制性的让她抬头看向自己,“我花了四五天的时间才弄好呢。”
  程秋的脸一下子红了,却也顾不得说他孟浪,伸手将匣子拿到手里,不自在的道:“额,不用了,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说完她立马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两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睡,我不打扰你了。”
  薛世清原本想要揽住她的手扑了个空,见状也不恼,淡笑道:“好吧,那爱妃你回屋再看吧。若是长夜寂寞,本王不介意……”
  “咳咳,秋月,你过来服侍王爷就寝吧。”程秋脸色微醺,不待他说完便略显慌张的转身而去。
  等回到自己房间,程秋抱着匣子背靠着房门想起方才在薛世清屋里说的话,下意识的拿高温的脸贴住匣子。
  直到自己的神智被微凉的匣子拉回来,她才呸的吐出一口气:“刚才那对话傻极了,简直就是在拍琼瑶剧。”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刚才确实动心了,她没想到薛世清居然会记得她的生日,而且竟会亲自动手为她准备礼物……好吧,实际的情况是,这是她收到的第一份来自同龄异性的礼物,所以表现的有些过于羞涩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约定,程秋在薛世清进行除蛊的那天一大早就离开了君华院。在那之后,一队配着兵器的侍卫便将整个君华院围了起来。他们得到的命令很简单,只要有人在暗中窥视甚至硬闯,一律杀无赦。
  方晴从程秋的只言片语中得到薛世清不日便可康复的消息,登时便显得精神了三分,于静和董杨二人闻言脸上也有了光彩。董庶妃在看了方晴的脸色之后甚至婉转的问程秋什么时候可以去探望薛世清。
  程秋微微一笑:“董庶妃多虑了,你方便的话随时都可以去君华院,只不过要找个王爷闲着的时候。”
  于静今日虽然化了淡妆,但还是气场全开,抚着妩媚的眼角线笑道:“姐姐说的是,正好让姐姐教导我们一下,王爷他什么时候才是闲着的呢?”
  程秋慢慢抹着茶末子:“除了三餐和午后休息时间,各位妹妹尽可以去君华院探望。王爷痊愈在即,想必也是希望能多看看妹妹们。”
  “哦?”于静挑眉笑道,“我和两位妹妹也很久没见王爷了,既然今天人都在,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今日一起去君华院看看王爷如何?”
  董庶妃和杨庶妃对视一眼,皆小心翼翼的望向方晴。方晴微微一笑,轻咳一声:“于妹妹,你的风寒可好透彻了?王爷此时正是疗养的关键时刻,可不能被传染上病菌。”
  于静的笑容僵了一下,勉强保持住脸上的表情:“王妃说笑了,前段时间妹妹真的是怕传染王爷所以才退出,更何况程姐姐如今更因祸得福被封为平妻……”
  “于妹妹多想了,”方晴淡淡的打断她的话,“方才程妹妹也说了,这几日正是王爷痊愈的关键时期,咱们后宅女子没事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等王爷病好了,若是愿意见你们,自然会去你们院子的。”
  既然方晴这样说了,于静自然不能再说什么,只得笑着应和:“王妃姐姐说的是。”
  等天色渐晚,方晴才示意大家散去,却独独将程秋叫住了。
  “姐姐,有事吗?”程秋重新坐定,看向方晴。
  虽然还未入冬,但方晴已经将暖炉捧在手里取暖:“没什么,若是我没记错,十月二十一是你的生辰,对吧?”
  程秋边暗暗嘀咕旁人都比自己这个正主知道的清楚边笑着答道:“是,劳姐姐惦记了。”
  方晴嗯了一声:“如今已经快到十月了,王爷的病若是能在这几日内治好,那养到十月中倒也算康复了。再加上你被封为平妻时王府里事情杂乱,也没正式摆个酒席邀请各府来庆贺,着实让你受了委屈。不如就在你生辰那天大宴宾客,请人过来热闹热闹。”
  程秋笑道:“姐姐多虑了,我并没有感到委屈。”
  方晴拍拍她的手:“这并非只是你一人之事,也事关整个靖王府的面子。王爷病愈,也是时候该重开靖王府的大门了。”
  “姐姐说的是,”程秋低眉顺眼的道,“全凭姐姐吩咐。”
  方晴淡笑道:“我身体不好,你早晚都要掌权,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好好熟悉一下府里的内务,筹备十月中的这次宴会。哦,对了,既然也是为你庆贺,那你便请你娘家的父母姐妹都过来乐呵一下吧。”
  程秋想不出方晴如此热情的筹备宴会的原因,只得归类于她也想为靖王府去去晦气,便站起身来道:“好,那我明天就开始准备。”
  方晴点点头:“若是王爷那边你没有精力照顾,不妨让于妹妹和董杨两位妹妹帮你分忧。”
  程秋眉头一跳:“是。”
  见方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程秋道:“如果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方晴闭上眼睛点点头,示意她自行离开。
  婉容憋了一路,回了屋之后终于憋不住道:“主子,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程秋喝了口热茶,不去理她,自顾自的拿着府里的账簿和各类的典籍,随意的翻看着。
  “王妃一面说要设宴庆贺你封为平妻之事,一面又说让你不要专宠,这也太奇怪了点。”婉容皱眉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程秋笑笑,“王妃不过是行均衡之道,不要让王爷对某个人特别溺爱而使其他人不满而已。”
  “可是主子,”婉容耷拉着嘴角问道,“王妃这明摆着是让你把王爷让出去,你难道真的没有不开心吗?”
  程秋咳嗽一声:“有什么好不开心的?王爷本来也不应该专宠一人,你因为我照顾了他一段时间久想些乱七八糟的。”
  婉容见程秋不耐烦的挥手让自己离开,只得将满肚子的话咽回去,端着脸盆嘀嘀咕咕的走了。
  等婉容将房门关上,程秋才长长吐了一口气,支起手臂来撑着侧脸,幽幽的看着跳动的烛火。
  怎么可能毫无芥蒂?程秋免不得嗤笑自己之前的春心荡漾。她虽然告诫自己不可以在薛世清的温柔中失心,但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心底暗暗希望能与他有一段感情的。
  可是今天方晴一番话,彻底将心神迷乱的自己拍醒了——治好病之后,薛世清就不再是君华院的薛世清,更不可能是程秋自己的薛世清,要想独占,只能是痴心妄想。
  程秋叹了一口气,歪着头望着烛火慢慢发呆。


【32】调理身体

  虽然是自己的生辰,但既然方晴打出了要为薛世清病愈庆贺的幌子,那程秋也不好筹备的太过低调,只得和管家商量着参照前几年类似的事件来筹措。
  薛世清自那日之后就再也没出屋,只传出话来说要好好休息,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打扰。程秋也没再回君华院,而是重新回了自己的宛华院。她虽然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但也不想眼巴巴的凑上去,免得被人赶出来自讨没趣。
  她在宛华院里缩头不出,薛世清在君华院里却是一肚子的气。蛊虫已经除完,剩下的不过是好好将养身体,而此时程秋却闭门不出,甚至连过来打探消息都不曾,不免被他在心里暗地骂了几声薄情。
  这日临近用膳,薛世清却面沉如水,看着一道道端上来的膳食发呆。
  丫鬟秋月见他整日里不知生什么闷气,又怕他气坏了身体,便进言道:“王爷可是觉得烦?要不要奴婢请哪位主子过来和您说说话?”
  薛世清闻言,一张脸马上黑的和锅底似的:“这两天有哪些女眷到过君华院来?”
  他虽然别扭着不说,但秋月察言观色惯了,岂会不知他的用意,闻言忙道:“于侧妃和董杨两位庶妃来过几次,不过都被院门口的侍卫挡了回去。王妃身体虚弱没有亲自前来,派了身边的紫英姐姐过来了两次,送了些御寒的衣物和补身的药品。至于程王妃……听说她正忙着筹措十月中的宴会,所以整日都脚不沾地的像个陀螺似的满府里转。”
  薛世清是什么人?秋月一席话虽然说的委婉,但归根结底不就是说府里头的女眷除了程秋其他人都来了好几遍了吗?!
  见他脸色越来越黑,秋月忙补救道:“奴婢听说程王妃最近累的胃口不好,还请了大夫开了药。只不过怕您担心,所以一直都不许他人禀报。奴婢想她应该是怕过了病气给王爷才不肯来的吧。”
  薛世清睫毛一颤,人依旧垂着头慢慢道:“去问清楚到底怎么了,是药三分毒,别让她随便吃药。”
  秋月屏住笑意应道:“是,那奴婢服侍您用完膳后马上去宛华院走一遭儿。王爷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交代给程王妃?”
  薛世清托着下巴发了一会儿愣才道:“既然病了,那就请白御医去看一看吧。你去告诉白御医,程王妃身体虚寒,于子嗣有碍,让他诊脉之后好好为她调理一二。”
  秋月点头应是,就见他挥了挥手:“本王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现在就去吧。”
  他说完指着桌上新上的一盘香芋地瓜球:“将这盘点心带上,本王最讨厌吃这些甜点。”
  秋月闷笑着点头,端了那盘地瓜球之后迅速的退下了。
  此刻正是正午,程秋歪在软榻上闭目假寐。今天是个少见的大晴天,太阳从窗棂透进来,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主子,用过膳之后再睡吧。”婉容见她疲惫的睁不开眼,走过去为她揉揉额头,“又不是没有别人帮忙,何必要这么累着自己?”
  程秋软趴趴的道:“王妃不理事,府里的事务最后还是要落在我头上,不如趁现在先练练手,以后也好有个经验。”
  婉容心疼道:“可是你早出晚归的,这才几天呢,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程秋笑笑,胸脯在夹棉的衣服下一起一伏:“瘦了好啊,我巴不得瘦一些呢。”
  婉容还待说什么,但看着程秋疲惫的面容又闭了口,只道:“今儿个晌午好好歇歇,等下午养足了精神再去理事吧。”
  程秋含糊的应了一声,人就开始昏昏沉沉的入梦。
  见程秋睡了,婉容替她盖上一床被子,又掖了掖被角,方起身出去对外头的小丫头道:“主子累了,午膳待会儿再传。”
  小丫头点头,刚要转身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笑道:“婉容姐姐,咱们可是好几天不见了。”
  婉容抬头看去,就见秋月满面含笑,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而来。
  “秋月,你不在君华院里好好服侍王爷,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家主子刚睡着,看你这大嗓门把她吵醒了,才是要你好看呢。”婉容和她素来亲密,笑骂了一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
  秋月闻言,压低了嗓音轻声道:“程王妃睡着了?可用过膳了?”
  婉容叹口气,领着她朝旁边的耳房走:“哪里这么早就用过了?努……”
  她朝右边的窗口示意了下:“回来之后就喝了点热水就乏的躺下了,怎么叫也不肯起。”
  “程王妃有管家领着,何至于这么累?”秋月随她进了耳房,端着她给的热茶喝了口,“管家可是个精细人,程王妃也忙了七八天了,怎么还没弄完?”
  婉容看了她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主子初来乍到的,总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加上以前这些事都是于侧妃管着,要想让我家主子忙的团团转,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秋月眨了眨眼,笑笑道:“你这可是多虑了,于侧妃哪里是不开眼的人?放心好了,靖王府本就家大业大,内务一大堆,要想整个儿的掌握也不是容易事。程王妃生性严谨沉着,自然能处理得当。不过事情虽忙,但也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她说着指指一旁的食盒:“呐,里面可是王爷特地让我送来的香芋地瓜球,说是程王妃喜欢吃,所以让我巴巴的踩着饭点儿送过来,就怕晚了程王妃用用膳的时辰。”
  婉容听她这样说,又看了看食盒犹豫道:“要不等会儿主子醒了再送过去吧,她才刚睡下呢。”
  “哎哟你个榆木脑袋,你还真以为这地瓜球是送过来给程王妃吃的?”秋月笑着伸手指戳她的额头,“这地瓜球再好吃,等我送过来油炸的皮儿也都软了;再说当主子的,谁会真的在乎这小小的地瓜球?不过是我把王爷的心意送过来让程王妃知道罢了。你若是现在叫醒了程王妃,才是真的得不偿失呢。”
  婉容嗯了一声,又和秋月说笑了一会儿,就听秋月道:“王爷听说程王妃染疾,所以特地请了白御医过来看诊。看看时候差不多也该到了,你还是去将程王妃叫起来吧,用点东西也好让白御医请诊。”
  “可是主子她没有生病啊,干嘛要请御医过来请诊?”婉容摸不着头脑的道。
  秋月恨铁不成钢的拍了她一下:“你还好意思说?你家主子忙的记不起来,你怎么也跟着糊涂?其他院里的主子们都去君华院探望过了,只有程王妃端坐不动,这不是成心给王爷找堵吗?幸好我急中生智想了个生病的法子,要不还不知道王爷的脸能黑成什么样呢。”
  见婉容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她又叹气道:“我在王爷身边服侍也有一段时间了,对王爷性情也能摸得着那么几分。王爷对程王妃虽是不同的,但程王妃总也不好公然坏了府里的规矩不是?程王妃的性子,想必是不会想到这些,你这个贴身的就得时时给她提个醒儿,等到吃了亏就晚了。”
  婉容闻言连连点头:“多谢你帮忙,你若是没事就在这里坐着玩会儿,我去叫主子起来。”
  程秋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醒来时居然有些迷失:“什么时辰了?”
  婉容叠着被子道:“刚过申时,你还是洗把脸吃点东西吧,再拖下去就该用晚膳了。”
  程秋嗯了声,随口问道:“王爷可起了,用过药了没?”
  婉容扑哧一声笑道:“主子,你可看清楚吧,咱们现在可不是在君华院里。”
  程秋摇摇头,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揉揉眼睛道:“我睡糊涂了。”
  “不过主子,说起来你也好久没去君华院看王爷了。”婉容抱起被子放到床上去,“我听说各院里的主子们都去过了,就连王妃都派人去探望过了……”
  “你想说什么?”程秋打断她的话,一边洗脸一边问。
  婉容递给她毛巾擦脸:“我想说,主子是不是也该去君华院看看了?”
  程秋擦脸的手顿了顿:“我这两天不是忙着筹备宴会吗?哪里有时间……”
  她自己也觉得这理由太过牵强了些,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主子,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婉容索性坐在她旁边,“在君华院里这段时间,凡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王爷对你有心。可是你为什么就不会把握时机呢?”
  程秋笑道:“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
  婉容不服气的嘟起嘴:“我不小了,什么不知道?”
  “哦~”程秋促狭的看着她打趣道,“原来咱们的婉容姑娘长大了,想要找夫君了。”
  婉容登时红涨了脸,劈头夺过她手里的毛巾:“我不和你说了!”
  程秋坐在床上看着婉容匆匆往外走,脸上的笑慢慢淡了下去。她也知道薛世清与自己之间现在存在着一种莫名的暧昧,只要自己回应,那层窗户纸马上就可以戳破。
  但问题是,自己真的敢回应吗?现在的她不过是对薛世清稍有好感,要说钟情倒还算不上。若是自己遏制住略有动摇的心思,对薛世清表现出来的亲近视若无睹,相信薛世清也不会厚着脸皮打蛇随杆上。但若真是如此,亲手扼杀自己二十几年来微微冒出头的感情,心里又觉得有点不甘。
  想起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才能避免自己想起这摊子理不清的乱事,程秋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究竟是要自己怎么办才好?


【33】诉请

  程秋随意用了些饭食,刚要起身出去就被婉容堵在了房里。
  “王爷特地让秋月送来了你爱吃的香芋地瓜球,又请了白御医来给你诊脉,说是为你调理身体。”
  程秋漫不经心的道:“我身体又没病,为什么要请御医来调理?”
  婉容见她一副不上心的模样,真是替她发急:“我的好姑娘,你怎么不开窍呢?王爷请御医过来是为了给你调养身体,日后好生个小世子啊。”
  程秋一怔,接着笑着反驳道:“胡说什么呢,也不怕被人听见笑掉大牙。”
  婉容急了:“这怎么能是胡说呢?秋月虽然没明说,但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程秋还待说什么,刚张口就听见秋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程王妃,王爷命奴婢过来探望,顺便请了御医来给您看诊。”
  婉容过去将门打开把她让进来:“秋月姐,我正和主子说着呢。”
  “那正好,”秋月满面笑容的看向程秋,“奴婢刚刚看见白御医似乎到了,既然程王妃醒了,不妨早些让他为您看诊吧。”
  当着秋月的面程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他进来吧。”
  白御医五十来岁,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进来之后目不斜视。请完安之后就利索的准备好脉枕和红线,站在一旁等着程秋伸手。
  他并不是第一批过来的御医,而是舒王爷第二次拜访之后孙功华开始认真解蛊时和另一位任御医一起奉旨来的靖王府。
  想起有传言说他专擅妇科,程秋不免好笑的摇摇头——宫里拨来的御医都是为了给薛世清看病的,皇上又不是老糊涂,怎么会派个专擅妇科的御医到靖王府里来?
  白御医看面相就知道是个严肃的人,他悬着红线皱着眉头诊了半天的脉,才郑重的收回脉枕和红线,抬头对程秋道:“程王妃身体健康,并没有什么病症。”
  程秋舒了口气,刚要开口取笑婉容和秋月故作紧张,就听白御医硬邦邦的声音接着响起:“不过王妃天生内体虚寒,加上长时间郁结于心,寒气外泄,所以才会导致不孕之症。”
  程秋的脸不自觉红了红,被人当着面说自己不孕,感觉还真是不太好。
  见程秋没说话,白御医接着道:“不过虽然有些难办,但总归不是不治之症。老夫这就下去开药方,王妃只要按照药方抓药,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即可。”
  程秋闻言,想起自己还在君华院伺候薛世清时,看见他日日必喝的乌黑药汁,心里不由一阵翻腾,面上也带出苦色来。在现代吃个药片胶囊还得苦着脸硬咽,要是换成乌漆麻黑的汤药——还不如让她不孕算了。
  白御医倒是没注意她的脸色,他利索的收拾好药箱之后就到前堂去开药方,接着交给婉容道:“按这个药方抓药,先吃半个月试试。半个月之后我再来诊脉,到时候再看看是否重新调整。”
  婉容听他说能治好程秋的不孕之症,早就喜形于色,闻言更是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奴婢一定照办,白御医您这边请。”
  既然薛世清派了人过来,程秋怎么也不能再无动于衷,遣人吩咐管家下午休息,便起身去了君华院。
  她走到半道上才想起来婉容说前几日除了王妃派的丫鬟之外其他人都被在院门口堵了回去,眼睛一眨,转头去了于静的燕华院。等她再出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浩浩荡荡一大批人。
  薛世清听秋月来报说程秋和于静还有董杨两个庶妃一起来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着低头看书。
  秋月见这架势,也不再多问,直接出去对在院门口等待的程秋等人道:“回各位主子,王爷正忙着,先请几位去厅上坐坐。”
  于静前几次来都是在门口就吃了闭门羹,之前一直心有惴惴,闻言大喜过望:“好,王爷事务繁忙,那我们就先去厅上等着吧。”
  程秋面无殊色,只是点了点头,便跟着秋月去了大厅坐着。
  “果然还是姐姐的面子大,”坐定之后,于静从欢喜中回过神来,不免有些酸酸的道,“之前我和两位妹妹可是吃了好几次闭门羹的,哪知你一来,王爷马上就放行了。”
  程秋笑笑:“于妹妹说笑了,毕竟我也伺候了王爷那么多天,这一点小小的面子他还是给的。”
  搬出了这条理由,于静脸色一下子僵了——那是她做的最失败的一次决定,直接导致了她在王府里和薛世清心目中的地位节节败退。
  其实前几次被拒门外她就已经有所觉悟,但还是希望薛世清能顾念旧情,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然而此时再想想,薛世清虽然向来温柔待人,但却从不对失望之人留情,只怕自己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了。
  不过想起她爹暗中传来的消息,于静嘴角的笑容又慢慢浮现了出来——程秋,凭你一个下堂妇,想安享高位,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等众人的茶水都添了两遍,薛世清才缓缓出现。
  他的身影一出现,众人的精神都随之一振。程秋打眼一看,居然能琢磨出三分虎狼之色,拿茶的手不觉抖了抖。
  看来薛世清在她们眼里就是个香饽饽,如今饿了这么多天,只怕恨不得立时就将他吃到肚子里去。
  薛世清抬手免了众人的礼,慢吞吞的走到主座上坐下,环视四周:“让你们久等了。”
  此言一出,于静霎时红了眼圈:“王爷,这些日子,可让妾身想得紧呢。”
  听她话里略有哭腔,程秋有些讶异,抬头时发现董杨两人也以帕遮面,做出一副哀戚之色,却在眼角露出些热情期盼。
  薛世清见众人皆是一副殷殷切切模样,独有程秋面色茫然,心里暗骂一声薄情无心,脸上却含笑道:“静儿这是怎么了?本王不是好好的吗,哭什么?”
  于静红着眼眶道:“妾身日日在燕华院为王爷祈福,希望王爷早日病愈。果然天可怜见,保佑王爷没事。”
  薛世清看着于静淡笑道:“想不到静儿如此有心,本王真是感动。”
  于静想不到他会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似乎又回到了过去那般亲密,胆子也大了些:“这本来就是妾身应该做的,前几日妾身的病好了,一直都想来探望王爷,可惜却不得其门而入。”
  见她越说越委屈,薛世清示意她到身边来,轻轻的拍拍她的手:“不是本王不见你,只是那时本王面色不佳,怕唐突了佳人。”
  这话说的便有些调笑的意味了,加上那缓缓拍着的手,看在旁人眼里更是一副缱绻情态。
  于静脸色微微发红,却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只低着头,拿眼偷偷的看着薛世清。
  如今的薛世清虽然仍不似平日那般隽秀清雅,但比起前段时间的枯黄面容不知好了多少倍。于静原本最坏的打算是就此失宠,但没想到转机居然来的这样快速轻易。
  她在这边柔情蜜意,旁边程秋的脸色开始慢慢淡下去。她端着茶慢慢品着,心里却有一股不明不白的气在横冲直撞,心里也有些不舒服的感觉。
  虽然还未爱上薛世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他确实有朦朦胧胧的好感。然而原本在两人之间这层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暧昧却在今日被薛世清打破了平衡。
  她面无表情,强自按下内心隐隐生起的酸涩,极力忽视堂上那靠的极近的两人,心里暗暗安慰自己道:幸好薛世清的尾巴露的早,自己还未泥足深陷。更何况旁人也不一定看得出自己对薛世清动心,此时抽身也不至于失了面子。
  然而自我安慰了半天却不知在什么时候转成了破口大骂:薛世清这个见异思迁的混蛋,长了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全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这种人渣早就应该去投炉改造。早知道他是这般性情,当初就应该让他被虫子吸干血气,死了干净。
  等她回过神来,就见薛世清笑语盈盈看着她,堂上其他三人皆不知在什么时候离开了。
  “咳咳,”程秋知道自己方才失态了,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有事要办,也先离开了。”
  说着起了身行了礼之后,也不待薛世清回答便转身朝外走去。
  “你是吃醋了吗?”薛世清的声音在背后不疾不徐的响起。
  程秋顿了顿身子:“王爷不要胡说……”
  她话未说完,就被揽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你方才的模样,真是可爱。”
  程秋的脸轰的一下像炸开的胭脂,她用了些力气想挣开薛世清的拥抱,却不想被抱的更紧。薛世清的呼吸洒在她的头顶下,投下一片暧昧的温热:“僵持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我输了——我想和你一起过日子,你愿意吗?”
  程秋的身体立时僵硬起来,就听薛世清的声音又轻轻响起:“好好休养身体,为我生一个孩子,可好?”


【34】过夜 上

  程秋回想起那日居然不知不觉中了薛世清的套儿,糊里糊涂的点了头承认了自己的心意,便觉得自己答应的太轻浮了些。
  她虽然也对这份感情看好,但还是怕薛世清做出什么让自己失望的事情来。到时候若是薛世清变心,知道自己曾对他动心,免不得会伤了自己的面子。
  另外,每日必喝的汤药也让程秋厌倦不已,却又不能反抗。她虽对儿女看得不似方晴和薛世清那么重,但也还是想要一个与自己骨肉相连的血脉,来证明自己曾今在这世界上生活过。
  眨眼已经到了十月十四,宴会的事情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不过是将请帖发散出去,将杯子盘子碗儿之类的都拿出来清洗干净,做一做收尾工作。
  薛世清的身体虽不能完好如初,但表面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病色,除了要定时吃药之外已经与常人无异。孙功华和其他御医也都在前几日一起离开了靖王府回宫交差,唯独留下了白御医依旧在靖王府呆着,时不时的在云华院和宛华院之间奔波。
  程秋这时才相信他是专擅妇科的御医——不过十数日,方晴的咳嗽竟然停了,脸色也红晕有加,甚至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也能披着狐裘在外头走上好一会儿不见疲色。
  而程秋则感觉不出自身有什么变化,只是每次喝药的时候必要在心中将他暗骂两声。
  这日她刚和管家商量好宴会当日的时间安排,就见婉容匆匆过来禀报道:“主子,王爷和王妃到宛华院里来了,你赶紧回去吧。”
  管家闻言立马住了口转而言道:“程王妃,宴会安排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老奴先下去吩咐其他人知道。”
  程秋点点头,转头看向婉容:“什么时候去的?帮我拿着披风,咱们赶紧回去吧。”
  婉容见她劈头就要往外走,唬的忙将披风披到她身上:“哎哟,你倒是披上披风再出去啊,小心着凉。”
  外头的北风卷着灰黄的树叶打着旋儿扑面刮过来,程秋眯了眯眼,打了个寒战:“外头居然这么冷了。”
  一路急匆匆赶回去,果然见薛世清和方晴正在厅上说话,旁边是于静和两个庶妃。
  程秋打起帘子进来,呵了一口白气:“王爷和王妃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儿?”
  方晴抬头看见她鼻头都红了,笑了笑:“你整天忙来忙去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和你说?再说不过是我和王爷忽然起了心思过来耍耍,哪里用得着提前通知?”
  程秋也跟着笑了笑,摆了摆手拒绝了紫英递过来的暖炉,解了披风过去坐下:“原来是来耍的,唬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
  薛世清眉目含笑,伸手将自己面前的热茶递给她:“快暖暖身子。”
  程秋愣了下才接过来,抿嘴一笑:“谢王爷。”却不喝,只拿在手里取暖。
  婉容在她身边伺候惯了,知道她是嫌弃这个茶碗被别人用过了。但却没想到即便用过的那人是王爷,自家主子也是分毫面子不给,照样嫌弃。
  她怕薛世清着恼,暗里拿手指戳了戳程秋,却被薛世清瞥了一眼,吓得不敢再动。
  薛世清倒是看不出什么不悦,任她拿在手里半晌才道:“这茶冷了,再去换杯热茶来暖暖肠胃。”
  这厢程秋笑着问道:“不知道是做什么耍,居然让这靖王府的女主子都到了我这小小的宛华院?”
  方晴似乎对这边的小动作毫无所觉:“我和王爷在院子里呆着闷了,便说好了过来找你乐呵乐呵,走到半道上正好碰见于妹妹和董杨两位妹妹,就一起过来了。”
  程秋笑道:“若是我不来,你们可不正好凑成一桌嘛,看来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许是薛世清也在,于静的脸色也挺温和。她看了薛世清一眼,抿着嘴笑道:“程姐姐你不回来可不成,咱们刚才正好说到你呢。”
  “哦?说到我什么?”程秋随口问道。
  董庶妃也笑着插话:“刚刚王妃刚刚提起来说,程王妃的大嫂可是要给程大人添喜了。”
  程秋想起徐氏,笑容真心了一些:“嗯,说起来我大嫂也有七个月了,估计明年正月里就能生了。”
  方晴温柔的声音响起:“这次宴会,既是为王爷恢复庆祝,也是为你被封为平妻庆贺,但最重要的是,二十一是你的生辰,你可是大寿星呢。”
  于静听方晴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淡了点。她嫁进靖王府这么多年,方晴一直不理事,更显得她是这府里头一份儿的尊荣。即便如此,往年她过生辰的时候也没能张罗的这么盛大,倒是今年先是与平妻失之交臂,接着又失了薛世清的青眼,最后甚至还要沦为程秋生辰宴上的陪衬。
  想到这里,她又幽幽的看了薛世清一眼。自从薛世清身体好转之后,除了君华院,他就只去过云华院留宿。虽然也去过她的燕华院和董杨两人处,但都只是在白日里略坐了坐。
  虽说他在宛华院里也不过是白日小憩,但这白日小憩又有不同——在她那里时,薛世清虽还是俊脸含笑,但行动处却没有半分亲昵,最多只问下自己的近况,堪称最守礼的君子典范。
  而在宛华院时,虽不知具体情境,但每次他去过后程秋都是一副舒畅面容,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如自己那般吃铁板。
  想到这里,她神色有些黯淡,微低着头慢慢抹着茶沫子,自己盘算着。
  程秋倒是没注意到她,看着方晴道:“王妃折杀我了……”
  她话未说完,方晴就开口道:“这是你应得的,不必谦虚。”
  接着转头看了薛世清一眼笑着道:“刚刚我和王爷商量着,你进府这半年多,也就前些日子着急忙火的见了你娘一面。既然是为你办庆生宴,不如就将你的家里人请过来多住两天,也好让你们一家人说说话。”
  程秋倒是没想到这一茬,听她这样说,下意识的去看薛世清。薛世清眸光柔和的看向她,微笑着点点头:“你若是想,让她们多住几天无妨。”
  这可算得上是份大恩典,程秋闻言忙站起身来行礼:“多谢王爷王妃。”
  “不必多礼了,”方晴离她近,伸手将她拉起来含笑道,“你大嫂既然临盆在即,也不好让她来回奔波。我听说你还有个妹妹,不如就让她也过来耍耍,好和你说说女儿家的体己话。”
  说起薛艳,程秋倒真是有几分想念,闻言笑道:“也好,我这妹妹等过了明年就要出嫁了。一嫁出去深宅大院的再见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薛世清随口嗯了一声:“宴会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程秋应道:“差不多了,只剩下些细碎工作,在二十前肯定弄得完。”
  薛世清点头道:“既然办的差不多了,那就不必起早贪黑的。这几日天冷,尤其是入夜之后更冷,你下次不可这么晚回来了。万一招了风寒,那就得不偿失了。”
  程秋还是不大习惯他在众人面前的亲昵,但听到这透露着淡淡关心的话语,心里还是有一丝温暖流过:“谢王爷关心,下次不会了。”
  几人又谈笑了一阵,眼见已是晚膳的点儿了,薛世清便开口提议让大家都留在宛华院用膳。
  既然是他提出来的,那众人自然没有意见,便又留在宛华院里说笑着用了晚膳。
  虽然这几日精神甚好,但方晴毕竟身体虚弱,用过晚膳后便撑不住了,向薛世清告了罪后便领着小丫头率先离开了。
  方晴走了,那于静和董杨二人也不好留的太久,过不多时便一一离开了。
  程秋白日里奔波许久,此刻酒足饭饱,不免生出几丝倦意来。本想着众人都走了薛世清也留不长久,但没想到他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像是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
  程秋连打了几个哈欠,眼睛有意无意的看向薛世清,却见他安稳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书卷,似是看得入迷。
  “咳咳,王爷,”程秋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口道,“天色不早了……”
  她话只说了一半,后边的送客之意已经呼之欲出,只是碍着薛世清的身份不好言明。然而薛世清似乎把准了她不能将后半句说出来,头也不抬的道:“我先在这里看会儿书,你自去歇息吧。”
  程秋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说,站在那里无声的叹气——自从薛世清明白的表明心意之后,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虽然亲密了一些,但程秋一日没正式回应,薛世清便一日不在宛华院过夜。
  不知道他今日为什么突然之间打破这种平衡,但不可否认的是,若他真想留下,程秋必然不能赶他走,使出什么欲擒故纵的招数。
  但是程秋此刻心乱如麻,毕竟她之前没有拒绝薛世清,并非是真的喜欢他,而是觉得自己对他有好感,希望和他相处,慢慢彼此观察了解之后再慎重的考虑是不是交出自己的心。
  简单来讲,就是她一方面想跟薛世清慢慢发展感情,一方面又不想在没有任何保障下和薛世清太过亲密。
  可是,程王妃,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好的事让你称心如意吗?


【35】过夜 下

  虽然睡意浓厚,但程秋还是极力睁着眼皮抵制睡眠。婉容在旁边见她这么辛苦,上前劝道:“主子,你明天还有别的事情做,没什么事还是早些休息吧。”
  程秋打了个哈欠:“王爷还没睡,我怎么能先睡呢?”
  话虽是这样说,没过一会儿功夫她就已经瞌睡连连的频繁磕头。
  婉容实在看不下去了,过去推她:“这入夜之后天气阴寒,你本来就忙,要是招了风寒那就不好了。不如先宽衣上床躺一躺,我去书房瞧着,若是王爷要来,我再把你叫起来就是。”
  程秋脑子里迷迷登登的,也不知听清楚婉容的话没,打着哈欠连连点头,人却歪在软榻上不动身。
  婉容无奈,只得叫了两个小丫头一起将她扶起来,到了内室又给她宽了衣,才将她塞到被窝去。
  被窝早就被捂得暖烘烘的,程秋在里头翻了个身,接着就人事不知的睡熟了。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薛世清步伐轻缓的进了内室,看着床上睡熟的程秋脸上含笑。婉容本来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被他轻轻推醒,在张口惊叫之前见他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休息吧。”
  婉容巴不得程秋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呢,闻言行了礼轻声道:“奴婢先告退了。”
  薛世清听见她轻声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了,这才抬起脚步朝程秋走去。
  程秋连日困顿,对周遭之事全无反应,倒是睡得脸色红润,意态安详。
  薛世清看了她一阵,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却发觉自己连着摸了几遍,手下这人也毫无动静,不免有些遗憾。
  虽然天还并非极寒,但程秋素来畏冷,因此这屋里虽还没通地龙,倒是在四下点了几个炭盆。薛世清坐在床边看了她一阵,就觉得心里略略有些发燥,手上也稍稍用了点力气。
  程秋皱皱眉,在嗓子里嘀咕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紧紧地揪着被子朝里头睡了。
  薛世清还没看过她这幅样子,一时倒觉得有趣,便起了心思拿她鬓边的一缕头发去挠她。程秋不知正做着什么梦,被挠的受不了,伸出手来揉了揉鼻子,又翻了个身朝外头侧躺着。
  薛世清闹了这半晌,见她还是酣然好梦,不自觉笑了笑,也不再去逗她,自己站起身来宽了衣。
  等他躺进被窝里,不由为里头的温暖喟叹一声,还没怎么着,就见刚刚睡得雷打不动的那人似是嫌弃一般,朝后头缩了缩,避开了同他的接触。
  薛世清是存心要逗弄她,见状身子也跟着靠过去贴着她,却被她皱着眉头推开,嘴里还含糊道:“冷死了,一边儿去!”
  严格说起来,虽然程秋进府已经半年多,但真正和他同床却也不过是刚进门的那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好端端的隔被而睡。想起这个,薛世清免不得生出一丝遗憾来,而此刻暖玉温香在怀,若是真的做柳下惠,那未免也太君子了些。
  薛世清自认不是君子,虽然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君子作态,但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若是真的君子,只怕在皇室中也活不到他这般年岁。
  为自己找好了理由,正好理直气壮的将心中那一点点的犹豫抛开。他微微抬起被子俯身过去,双手支撑着堪堪压在程秋身上,眼睛近距离的盯着程秋的脸。
  “若是你不愿意,可以随时将我推开。”薛世清喃喃自语,说完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能得到回答才是不正常,沉沉低笑了两声,将嘴唇贴了上去。
  程秋睡梦中似乎觉得有大石头压在自己身上,怎么推都推不开。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来了一头狼,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莹绿的眼珠一眨不眨,似乎是打量她适不适合给它果腹。
  还没等她推开大石,那头狼便凑过来对着自己的脸舔弄起来,添完了脸又朝着自己的咽喉咬去,留下自己一头一脸的口水在夜风中瑟瑟。
  程秋僵直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的咽喉咬断了。那头狼舔完了咽喉,又耸耸鼻子嗅嗅,接着将头朝她的胸口凑过去。
  薛世清的唇舌正在程秋锁骨处流连,不经意间竟听见程秋微微打颤的声音弱弱响起:“别吃我,我不好吃……我待会儿让人给你新鲜的肉吃……”
  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但薛世清知道她必是梦到了什么才会如此说。他还未有所动作,就见程秋的手抬起来,在自己的头上摸了摸,柔声道:“乖~~”
  薛世清一下子血气上涌,之前极力压制的情欲几乎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按住程秋的手紧了紧,将她翻了个身压在身下:“你还真是会勾人!”
  说完,他挫败的垂下眼,将她的头发拨到一边儿去,泄愤似的在她脖颈上重重咬了两口,又狠狠的吸吮起来。
  程秋在梦中好不容易安抚住那头狼让它放弃吃掉自己的打算,正摸着它的头说乖,冷不防身上的大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头闪着绿光的狼趴在自己身上,对着自己的脖颈狠狠的咬了下去。
  薛世清虽然存了些旖旎心思,但倒也没打算趁着程秋睡着对她做些什么。他压在程秋身上在她脖颈和后背上舔舐吮吸了了半天后,见她面色红涨呼吸急促,这才依依不舍的翻身下来,将衣服给她穿好,又给她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至于他本人,这可就有点难过了。因着生病之故,这两三个月来他一直都没顾上照顾自己的情欲,好不容易等病好了,却偏偏看透了府里头的女人心,对她们也失了欲望。
  本来泄欲这种事,随便找个人就好,但薛世清一向敏感。他下意识的觉得,若是自己真的这样做了,那目前还持观望态度的程秋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内将原本微微有些萌芽的感情掐回去。守着块只能看不能吃的肥肉,薛世清表示他只能自认倒霉。
  然而能在皇室中历尽坎坷的长到这么大,足以说明薛世清不是个事事都顺着他人意思来的主儿。既然程秋也不是没这个意思,那自己便多主动些,先将人拐到手才是正经。
  要是真的按照程秋那走两步退一步的性子慢吞吞的发展,他估计还没等到结果就要发疯了。
  翌日早晨,程秋在薛世清的怀里醒过来,听到头顶上有人温和的问自己睡的如何,便睡眼朦胧的下意识道:“很好,昨晚的被窝很暖和,就是做了个噩梦。”
  等那人再问做了什么噩梦时,程秋才反应过来刚刚说话的不是以前自己一睁眼便在跟前服侍的婉容,原本软绵绵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起来,脖子一格一格的向上抬起,呆滞的看向一脸餍足的薛世清。
  薛世清见她似是受惊过大般半天没有动作,好心的为她拉了拉棉被:“你穿的单薄,还是盖好被子吧,免得着凉。”
  程秋刚回过神来,眼睛不小心瞟到他松松垮垮的衣襟下那蜜金色的胸膛,一张脸轰然涨得紫红,居然忘了兴师问罪就将头缩了回去。
  薛世清经验颇多,知道这种半遮掩的状况最能撩拨人心,运用得当甚至比裸裎相对更有成效。当然他也知道过犹不及,此刻不宜穷追猛打,所以只笑了笑就利索的起身,自己穿好了衣服:“早膳的时间快到了,你也快些起吧。”
  见那团棉被动了动,薛世清嘴角含笑,自己先出了内室出去梳洗。
  等听见薛世清的脚步远去,程秋才肯棉被里露出头来。不用别人多说,她也了解了现在的形势。薛世清肯定是昨晚趁着自己睡着之后才进的屋上的床,自己睡的死猪一样,只怕当时他做什么都不会有反应。
  想到这里,她忽然正了脸色,动了动身体察觉没有什么酸涩感,知道薛世清昨晚并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暗自松了口气,心里却又有点异样的感觉。
  看来这人倒也守礼,不是什么孟浪之徒。
  她心乱如麻的起身更了衣,走出内室才发现婉容正在屋里伺候,而薛世清早已净了面,正坐在一旁,手上拿着本书随意翻看。
  “主子,热水在这边,你快些洗漱吧,早膳我已经派人去传了。”
  见程秋出来,婉容一脸暧昧轻笑,将程秋拉到一旁去,眼里一片欢喜,却碍着薛世清在场不敢大声说话,只手脚麻利的服侍她洗面。
  程秋不好说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含含糊糊的应了声,便开始洗漱。
  用膳时,薛世清清了清嗓音道:“今天就不要去忙了,陪我出去走走吧。”
  “去哪儿?”程秋下意识的问。
  薛世清放下筷子:“很久没出府了,今天出去转转散散心。”
  “可是府里还有些琐碎事没做完……”
  程秋的话被薛世清打断:“既然是琐碎事,就交由管家做。本王花银子养他,可不是为了让他找事给王妃做的。”
  程秋只得哦了一声,低下头乖乖吃饭。
  薛世清看着她的头顶,嘴角暗暗露出一个浅笑——打铁趁热,乘胜追击,只要自己再努力一点,最后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逸子晗瞻:二嫁侧妃奋斗史 26 - 30

【26】苗蛊 上

  虽然程秋对薛世清的病心有疑虑,暗中派人另请大夫悄悄进府看诊,但是请来的大夫虽然能断定他所得的并非肺痨,也没人能找出真正的病根。
  程秋焦虑之际,正好有一位南方来的大夫,诊完脉后面色凝重,看着阖目假寐的薛世清,以眼神示意程秋出门。
  程秋见他这幅样子,心知他对薛世清的病肯定有所了解,忙起身跟着他出去。
  “齐大夫,可是您看出我家王爷究竟身患何病?”程秋领他到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里问道。
  齐风阙面有难色,看着眼前的女子欲言又止。
  “齐大夫,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受得了。”见他这样,程秋心里暗暗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齐风阙叹气一声,看左右无人,便轻声道:“程王妃,靖王爷他没有生病。”
  “怎么可能?”程秋甚至料想到薛世清已经由肺痨引起了其他并发症,此刻听他这样说,不由讶然出声,“若是没病,怎么会变成这样?”
  齐风阙犹豫片刻:“程王妃,王爷没病这件事想必很多大夫都看出来的。他们不说,自有他们的顾量。我本来也应该像他们一样缄默其口,但我家有祖训,不得见死不救,所以才会和你说这些。”
  “既然没病,那我家王爷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气色,可不是装就能装出来的。”程秋讶异过后便是疑虑,又见他特地将自己叫出来,便知他不会袖手旁观。
  齐风阙咬了咬牙,直接道:“王爷自然不是装的……他没病,但是却中了苗蛊!”
  “苗蛊?!”程秋闻言,差点儿尖叫起来。不怪她失态,在现代看小说的时候,苗蛊往往代表着令人生怕的蛊虫和神秘残忍的死亡。
  “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王爷从来没去过南方,更别说接触到苗蛊……”
  她忽然顿了顿,想起薛世清狩猎时无故受伤,皇帝将他留在宫里不肯放行,他的病情突然恶化……
  齐风阙苦笑一声:“我们家就住在与苗人相邻的村子里,对苗蛊的各种反应是最清楚不过了,是与不是一看便知。”
  “那……”程秋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直接问道,“你既然生活在苗区,可知道怎么解开这苗蛊?”
  齐风阙摇头道:“我们与苗人早有协约各不相涉,更何况,我也不会解苗蛊。”
  自从知道薛世清的真正病因之后,程秋的情绪就一直紧绷着。她向来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但此刻也不由开口求道:“齐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能真的看着我家王爷就这样一直病下去?”
  齐风阙摇头:“程王妃,不是我不肯帮忙,我是真的不会解苗蛊。我言尽于此,你另请高明吧。”
  虽然齐风阙不肯松口,但程秋总算知道了薛世清为何会在短短时日内变成这样。她去送齐风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再开口问道:“齐大夫可知道苗区有何人能解开这苗蛊?”
  齐风阙摇头:“来不及了,这蛊虫是专吸人血气,也亏得王爷身体强健才能撑到此时,若是一般人早就不行了。但这蛊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做七十七蛊,意为最长七十七日,人便会被它吸干血气而亡。”
  程秋听他说起吸人血气,面色一下子白了,却还是锲而不舍的问道:“那请问大夫,京城可有人能解开这蛊?”
  齐风阙犹豫片刻,看着程秋焦急的面色才吞吞吐吐的道:“王妃不必再费力了,苗人虽然经常豢养蛊虫,但苗区却有严令不得随意对他人下蛊。再说这七十七蛊难以寻得,既然会不远千里出现在京城,想必对方是位高权重之人,以王妃之力,想寻得下蛊之人求他解蛊,只怕……”
  程秋霎时心凉——在这平朝,比靖王爷还要位高权重,能让整个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夫皆闭口不语的人还能有谁?
  见她如此,齐风阙也知道她必然是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暗叹一声后背着药箱自己走了。
  程秋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不能不告诉薛世清。她不知道薛世清平日的交际关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别的法子能让自己获救。虽然希望渺茫,但也聊胜于无。
  然而当她吞吞吐吐的告诉他齐风阙的话后,薛世清半晌沉默,接着轻声问道:“你知道我的母妃吗?”
  程秋一怔,不太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之间提起这个,却也随之点头:“听说过,当年杨妃娘娘宠冠六宫,可称是后宫第一人。只可惜在王爷十岁的时候……”
  说完她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小说,霎时福至心灵:“难道杨妃娘娘仙逝是……”
  薛世清冷笑一声:“什么仙逝?被一杯毒酒逼着去死也叫仙逝?”
  程秋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薛世清咳嗽两声,面色灰白,眼里却似有火光簇簇:“她当时以为我出去了,可惜事与愿违,母妃被逼着自裁时我就躲在后殿。她当时的嘴脸,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哈哈……母妃死后,她居然还有脸装的一脸温柔,问我以后是不是愿意让她照顾我……”
  程秋见他如此癫狂形貌,心有不忍:“王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薛世清眼里含着冷笑看向她,“我的好父皇,之前口口声声说与我母妃情深意重,可却情愿包庇杀人凶手也不愿意还我母妃一个公道。到现在,居然还想要他最喜欢的女人为他生的儿子去死。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说,他是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程秋见他情绪甚是激动,不由安慰道:“王爷,你不要这样,先缓下心神来慢慢说。既然我们知道了病因,想要治病就容易多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孩子吗?”薛世清刚才闹了一阵耗空了体力,此刻倚在床头有气无力的问道。
  程秋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王爷一定有自己的考量。”
  薛世清笑笑,吃力的抬起手摸摸她的脸:“因为如果不能给他最好的,那我情愿什么都没有。我的孩子,生来就是为了享受万世尊崇的。他应该有一个成大事的父亲,有一个疼爱他的母亲。”
  他落寞的看着她:“你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程秋听了他的话一阵心惊,他刚才几乎已经将他内心深处最大的野心说了出来。无怪皇帝会下杀手,原来父子之间早已反目,自相残杀只为了那冰冷的皇位……
  想到这里,她勉强一笑:“王爷,你忘了吗?我就是因为无所出才被休回家的……”
  说到这里,她也不免生出一阵黯然:“这辈子,只怕我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薛世清拍拍她的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鉴于方晴的身体,程秋并没有将薛世清中蛊的消息告诉她,而是选择想办法联系早已不知所踪的杨世渠。
  杨世渠是薛世清的军师,做事自然要比自己靠谱的多。
  然而还未等联系上杨世渠,就已经有贵客登上了靖王府的大门。
  程秋接到下人禀报说薛世清的皇叔舒王爷登门拜访,又见薛世清似乎对他并不反感,便请他在大厅稍候,自己则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去前厅见客。
  然而到了前厅却不见人影,询问伺候的人,才知道这位舒王爷在厅上等的烦了,去花园散心去了。
  此时已是深秋,花园里只剩下几处菊花和月季还开着,却因为薛世清之事府里无人有心打理,早有落败之象。
  程秋听说人去了花园,只得又匆匆朝花园走去。刚进花园,就见一个挺拔的身影立在一棵杨柳之下,背负着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妾身见过舒王爷,给王爷请安。”程秋一见此人便知他身份不凡,料想便是前来拜访的舒王爷。
  舒王爷转过头来,看了程秋一眼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程秋站起身来,就见眼前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肩宽背直,脸上依稀有三分薛世清的模样,更是认定了他的身份:“舒王爷恕罪,刚刚妾身正在后院,所以去的晚了,让王爷久等了。”
  “你便是世清前些日子请封的平妻程氏?”舒王爷仔细看了看她的样貌,脸上没流露出一丝感情。
  “是,”程秋应道,“是王爷和王妃谬赏。”
  舒王爷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我们去亭子里谈。”
  虽然舒王爷说话并不温和,但程秋却不知为何,对他总有一股想要亲近的感觉。她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了她的爸爸。
  摇头甩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程秋暗道:明明长得不一样,动作声音也不一样,自己是魔怔了,才会觉得他像自己的爸爸。
  想到这里,她忆起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场景,心里不由一阵发酸。低下头去忍住鼻头的那股酸意,她抬起脚跟着舒王爷朝凉亭走去。


【27】苗蛊 下

  凉亭中相对而坐,程秋和舒王爷双目对视,却默然无语。
  舒王爷似乎是对她甚有兴趣,将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个遍,才缓缓开口:“听说你近日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世清?”
  程秋倒是对他的打量没什么反感,闻言点头道:“衣不解带夸张了,不过近些日子以来,王妃和府里的其他家眷都有伤病在身,只有我一个人还能活蹦乱跳,所以确实是我在照顾王爷。”
  舒王爷点点头:“不错,世清的病不同一般,你最近可有觉得身体哪里不适?”
  程秋眼皮不自然的跳了一跳:“没有,我自身的免疫力很强,王爷的病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传染。”
  舒王爷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家王爷现今的身体如何了?”
  程秋心里犹豫,要不要把薛世清真正的病因告诉他,本来这种秘辛不可随意告知皇室中人,但薛世清似乎对舒王爷信任的很。
  然而思之再三她还是没有开口——若是薛世清想求舒王爷帮忙,那不必等到自己开口;既然他没说出口,那自己还是不要多管的好。
  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来勉强一笑:“王爷还是那番样子,时常咳嗽,浑身无力,每日只能进些汤水。”
  舒王爷眉头微不可见的一皱,迟疑道:“那他现在的病况……”
  程秋想起齐风阙的话,又想起还有十数日便是薛世清的死期,不免有些黯然:“他的身子虚弱的很,一天里也清醒不了多少时候……唉,只怕,只怕……”
  她虽对薛世清无情,但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就这样悄然逝去,心里还是难受的很。
  舒王爷也沉默着,半晌才轻声道:“我……我记得靖王府里还没有子嗣?”
  程秋点头:“确实是这样。”
  舒王爷脸色阴晴不定,看着眼前这面容稍显憔悴的女子:“算起来靖王府里女眷也不少,难道真的连一个有喜的都没有?”
  程秋对这些事不甚清楚:“应该是没有,王爷这几日有时也会流露出无子的遗憾……他说……若是有机会,他一定会做天底下最好的父亲,给他的孩子这世上最美好的父爱,可惜……”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舒王爷拿在手里的茶盏摔在地上。他脸色略显狼狈慌乱:“他……他是这样说的?”
  程秋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失态,但还是点了点头。舒王爷既然是薛世清的皇叔,自然能在皇上面前有一席之地。若是他肯进宫向皇上求情,不论结果如何,总比呆在靖王府里等死好。
  而且,她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见到这人,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思家之情便不由自主的泛滥起来,说话之间也带上了一些自己的情感宣泄。
  舒王爷下意识的捏住程秋的手腕:“他……他有没有什么想对……对皇上说的?”
  薛世清自从知道自己中蛊之后,只那时对程秋说过杨妃的事,过后便对宫里之人闭口不谈。但程秋今日见舒王爷这番态度,便留了个心眼,叹口气道:“王爷曾经说,杨妃娘娘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妃子,而他则是陛下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他一直都记得年幼之时陛下对他的宠溺关怀,也一辈子记得这份在皇室中难得的父爱。他说,自己没有子嗣,也没了为人父亲的机会,他永远也没办法像陛下那样对待自己的骨肉血亲了。”
  她这话半真半假,其中也不免夹杂了自己对父亲的思念愧疚。她的父亲从小对她关怀备至,让她享尽宠爱,而自己却在有能力报答之前永远失去了机会。
  一番话说完,她的眼角不免有些湿润,而舒王爷也沉默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程秋看天色不早,又见舒王爷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且话说到此刻也没说出来意,不禁心生疑惑。
  “王爷要去见一见我家王爷吗?”程秋试探着问道,“虽说他身体虚弱,但再过一会儿就是他用药的时候,也该将他叫醒了。”
  舒王爷似乎被程秋的话吓了一跳,从自己的思索中抬起头来,神色略显慌乱,摆手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去办,你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吧。”
  他说完便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们了。”
  见程秋也随之站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才道:“你陪我走走吧,和我说说你家王爷的事。”
  虽然对薛世清了解的并不多,但她不是傻子。舒王爷这次来的莫名其妙,又没有明确的目标,行为之中透出三分试探,似乎一直在犹豫不决。
  说是送行,但舒王爷走的极慢,路上背负着双手,默默地听着程秋讲薛世清生病以来的各种事情。
  “我听说他之前还受了黑瞎子当胸一掌,现在伤势如何了?”
  程秋落后半步跟着他道:“王爷换药之际除了大夫,不肯别人从旁观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伤的如何,只是每次换完药后,纱布之上都是斑斑血迹。”
  虽然事实并不像她所说的那般夸张,但程秋还是适时红了眼圈:“伤病交错,王爷能撑到此时已是上天沽恕!”
  舒王爷的脚步缓缓慢了下来:“他精神还好吗?”
  程秋摇摇头:“王爷一天之内只能清醒两三个时辰,其他时候皆在昏迷之中。除了汤药和一些流质食物基本进不了任何东西,身体自然也虚弱的很。”
  “嗯,”舒王爷点点头,站在靖王府大门处道,“我知道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服侍世清吧,不必再送了。”
  程秋从善如流的站住脚,目送他带着一群侍卫浩浩荡荡的离去。
  这位舒王爷说话行事未免太奇怪了些,让程秋百思不得其解,又对他的身份起了隐隐的怀疑。
  然而薛世清用药的时辰确实快到了,她也顾不得多想,等看不见舒王爷的身影之后抬脚就向君华院走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程秋看薛世清的脸色比前两天憔悴了许多。只要一想起他的身体里正有许许多多的虫子在吸食他的血气,程秋就忍不住浑身汗毛直立,面对薛世清又多了一份同情。
  薛世清强打精神听完程秋对舒王爷的转述,沉默了半晌才道:“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程秋有些讶异,之前她都是服侍他睡着之后才会离开。或许觉得寂寞孤单,薛世清也从来没在清醒的时候让她先走。
  可此刻薛世清却态度坚决,拒绝了程秋的推让,一定要她先行离开。
  程秋无法,只得将肚里对舒王爷的怀疑咽下,嘱咐伺候他的人尽心之后便离开了。
  薛世清双眼盯着床帐。时不时咳嗽一声。虽然疲累至极,却坚持睁着眼睛望向那无尽的虚空。
  程秋明显感觉出自从舒王爷来过之后,薛世清的性情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有时会一个人呆愣着出神,有时会无缘由的发脾气,有时则虚弱的靠在程秋怀里不肯让她离开却又默然无语。
  还没等程秋整理出其中的关窍,宫里就又有人来传旨了。
  对于这次传旨,薛世清似乎有些激动,又有些恼恨。相比较而言,程秋的情绪就简单的很——皇帝下令,派一位御医来为薛世清治病,且这名御医出身苗区,对苗蛊之症稍有涉猎。
  这自然是谦虚之语,能凭苗蛊专长进宫的御医,手上的功夫自然不止是“稍有涉猎”而已。
  对于这位孙御医,程秋欢迎得很,好吃好喝好招待。就巴望着他能尽快施以妙手将薛世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那位孙功华孙御医汉话说的极好,但汉人的礼仪却学的不怎么样。他为薛世清诊完脉之后对程秋粲然一笑:“程王妃,我们出去谈谈吧。”
  程秋点点头,为薛世清盖好被子就领他到了另一个屋子。孙功华将背上的药箱放下,打量了程秋片刻笑道:“我听说靖王爷是个美男子,程王妃真是好福气,再嫁都比别人头嫁嫁得好。”
  程秋纯粹将他的话当成赞美:“多谢孙御医的夸奖——即便是福气,那也是只属于我的本事。不过我与孙御医似乎没必要探讨这些,还是请孙御医将我家王爷的病情告诉我吧。”
  孙功华耸耸肩:“哦,之前来的那些人都是笨蛋,靖王爷根本就不是生了肺痨。”
  对于这个结果程秋早就知晓,闻言也不惊讶:“那请孙御医告知我家王爷真正的病情吧。”
  孙功华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看来程王妃早就知道了——来靖王府里看诊的大夫之中有没有从南方来的?”
  程秋大方点头:“不错,有一位二十几岁面貌白净,姓齐的大夫是从南方来的,说是家住与苗区相邻的村子。”
  孙功华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人也嗖的站起来:“他是不是叫齐风阙?他现在在哪里?”
  程秋见状,心知两人必是旧识,端起茶盏笑笑道:“他早就走了。”
  看见孙功华眼里明显的失望,程秋接着补充道:“虽然他现在离开了,但若是我家王爷有精神理事,只要他还在京里,不出三日,必然能将人送到孙御医的面前。”
  孙功华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搓搓衣角傻笑道:“不必送到我面前,只要告诉我他住在什么地方就好。”
  程秋对他人的事并没有过多的探知欲望,她微笑着看向走神的孙功华:“那么我家王爷的病就劳烦孙御医了。”
  孙功华咳嗽一声:“程王妃请放心,靖王爷的病,在下手到擒来。”


【28】子嗣

  有了孙功华的帮忙,薛世清的脸色一日好看过一日,渐渐也能坐起身来进些平常的饭食。
  程秋悄悄问过孙功华,知道现在还未真正开始治疗,不过是先控制蛊虫的活性,让薛世清把身体将养好,才能进行下一步除虫的关键步骤。
  既然薛世清的病有了盼头,程秋也就不再瞒着方晴。趁着她身体有了起色之时将薛世清的病情半真半假的告诉了她。
  “肺痨不是那么容易治的吧?”方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咱们请了那么多大夫都治不了,区区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子能有十分的把握?”
  程秋支支吾吾的搪塞了半晌,最终还是顾忌她的身体,并没有将薛世清是中了苗蛊这件事告诉她,只是含糊道:“王爷其实并不是得了肺痨,而是因为心肺受伤引起了其他方面的并发症。这位孙大夫虽然年纪小,但祖上是专门治这个的,王妃就请放心吧。”
  方晴咳嗽一声:“既然你不愿意细说,那我也就不多问了。你现在是靖王平妻,和我一样的身份地位,以后若是乐意就叫我一声姐姐,不必再叫什么王妃了。”
  程秋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道:“我并没有要和您比肩的意思,只是……”
  方晴摆手,示意她坐下:“你不必再说了,我心里都清楚。这件事王爷征求过我的同意,我也没什么觉得委屈的地方。只是……这靖王府还是要有嫡子的好,我身体弱,这辈子只怕没这个机会了。你性子好,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我也就安心了。”
  程秋听她提起孩子,身体一僵,神情有些落寞,勉强笑道:“姐姐难道忘了,我就是因为不孕才被下堂的。”
  方晴拍拍她的手:“这事儿现在还不能下定论,宫里头有的是高明的御医,让他们给瞧瞧,总有法子的。”
  程秋点点头:“姐姐身体弱,还是不要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子嗣方面,我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那么在意。”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与薛世清并无感情,也不觉得和他生孩子是件多好的事情。更何况她眼界一向高,来到这平朝之后本来就见不到几个男子,能看到眼里去的就更寥寥无几,因此也就渐渐歇了谈情说爱的心思。
  和方晴闲谈几句,见她脸色疲倦,便停了话头起身告辞。方晴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叹气道:“好不容易有个差不多的,没想到又没有那个福气,难道靖王府真的就找不到一个可以诞下嫡子的女人?”
  紫英端着一碗参汤过来:“王妃多虑了,若是程王妃真的没法子诞下嫡子,那就再退一步,让她收一个放在膝下养着也成。”
  方晴合了合眼:“我听说她家里还有个妹妹?”
  紫英道:“是,今年有十六了吧,不过好像是许了徐刺史家的小公子。”
  方晴漫不经心的道:“我前一阵子听人说徐刺史家的老太太好像不大中用了。若是她在徐小公子成亲之前去了,不知道程大人是不是愿意让他家的姑娘等上三年。”
  紫英皱眉道:“奴婢听说,程王妃的妹妹是庶出,只怕身份有些不合适。”
  方晴睁开眼睛嗤笑道:“你是钻进牛角尖了,她是什么身份关我们什么事?庶出才好呢,当娘的身份越低贱,才会越巴望着自己的孩子能攀上高枝。靖王嫡子的名头,那可不是谁的孩子都能有的荣耀。”
  “可是姐妹两个共伺一夫,传出去是不是有点……”紫英还是有些迟疑。
  方晴瞥了她一眼:“我也没现在就下决心,不过是觉得若是孩子和程王妃有些血缘关系,她日后照顾时也会多上些心思。不过这事成与不成,还要看程大人的意思。更何况王爷的病现在还没好,这些事情言之过早。”
  程秋见天色不早,急急火火的回了君华院,果然见薛世清已经等在桌旁,一脸无聊的神色。
  “你怎么不先用膳?”程秋见他下了床,赶忙示意丫鬟将门关上,“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身体还没好,何必逞强下来?”
  薛世清瞥了她一眼,语调平平:“去哪里了?”
  程秋见他脸色隐隐泛出红晕,知道他这两日身体已有了大起色,不免在语气里就带出了些欢喜:“我去云华院看王妃了,她的身体最近也不错,看起来过年之前咱们就可以一起好好除除这王府的晦气了。”
  薛世清咳嗽了一声,慢慢道:“嗯,皇上下旨又送来几个御医。我记得你身体虚寒,抽个时间让御医瞧瞧,免得入了冬之后难受。”
  程秋一怔:“我哪里虚寒了?”
  薛世清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道:“你懂医术吗?这虚寒是在身体里边,又岂是你自己个儿看就能看出来的?”
  “可……”
  程秋话未说完,薛世清就不耐烦的道:“就是让御医给你请个平安脉,哪儿那么多话?”
  说完也不待程秋反应,自己低下头开始用膳。
  既然他这样说,程秋也懒得再问,心里嘀咕了一声真难伺候之后也安安稳稳的拿起筷子开始用膳。
  饭后,薛世清漱完口,看似漫不经心的道:“我今天觉得精神还好,正好让任御医过来诊诊脉,也顺便给你请个平安脉。”
  “需要这么着急吗?”程秋有些摸不着头脑,薛世清虽然表现的不当一回事儿,但程秋明显从中感觉出他情绪的异常。
  “不过是凑巧都在,你怎么那么多疑?”薛世清转过身去,似是不耐烦的道。
  程秋哦了一声,也没多想,见薛世清站在原地,似是等着她去扶,眨了眨白眼,起身扶着他上床。
  薛世清任由她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咳了一声道:“天气越发冷了……我听说你大嫂有孕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程秋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徐氏,心不在焉的道:“前些天你身体有了起色之后我就命人开了靖王府的大门,我娘想是听说了我被封为平妻的事,差人过来报喜,闲谈之中倒是有说起过大嫂。”
  她想起那婆子绘声绘色的说起徐氏的肚子整日闹腾,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大嫂的孩子淘气得很,整日在肚子里伸胳膊伸腿儿,可把她给折腾苦了。”
  “哦,是吗?”薛世清不动声色的引着她继续说道,“听起来倒是个不省心的。”
  “可不是?”程秋抿着嘴道,“我看那一定是个臭小子。哼,等他生出来,我可得让大嫂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娘吃那么多苦。”
  薛世清看着她,眼色柔和:“小孩子总是闹腾的很,不过靖王府这些日子愁云惨淡的,若是能有个小孩子闹腾一下倒也能活泼气氛。”
  程秋哑然,看着薛世清几乎算得上含情脉脉的眼神,有些瑟缩道:“你……你该不会是想把我大嫂的孩子弄过来吧?我告诉你,那可是我们老程家的长房嫡子,我爹是不会同意的!”
  薛世清原本暗含期待的眼神一下子愣了,接着有些恼羞成怒道:“本王堂堂一个正值壮年的王爷,子嗣想要多少有多少,用得着惦记旁人的孩子?!”
  说完一翻身朝里头侧躺着,直接拿后脑勺对着程秋。
  程秋苦笑一声,为他掖了掖被角,一个人悄悄出去了。
  她并不是听不懂薛世清话里的意思,但那又如何?且抛开自己是不是愿意和他生孩子组建一个家庭,她本身就是不孕的体质,何必再给他无谓的希望?
  至于是不是有御医妙手回春能治好她的病,程秋下意识的拒绝去想。也许她很自私,但她就是不想明确的回应薛世清若有若无的试探。
  这段时间她和薛世清相处的很融洽很自然,但严格来讲,他们之间的关系充其量是病人与护士之间淡淡的暧昧。虽然薛世清是真正的高富帅,但程秋却不大愿意做王子怀里的灰姑娘。她一直都信奉着“只要自己不付出感情,那别人就不能用感情伤害自己。”在感情上,她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即便对薛世清有一丝丝的好感,但一日不能确定薛世清牢牢的握在自己手中,她便一日不会正面的回应。
  薛世清身为一介亲王,自然不会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程秋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亲近之人的背叛。她背靠着窗户,看着外头渐渐落下的夕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与薛世清,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曾有过短暂的对望,也终究只会如两条相交的直线,在唯一的交点亲近过之后,渐渐的越行越远。
  至于薛世清,她轻笑一声——她不过是在他生病期间心理变得极其脆弱的时候被他抓住的一根浮木而已,换成是任何一个人,薛世清都会有此举动。
  虽说他现在对自己的依恋的很,但如花美眷,怎抵得过似水流年?等他病好了,自然有大把的娇妻美妾围在身边,到时候自己这个黄脸婆,也该识时务的急流勇退了。


【29】舒王爷

  薛世清被误诊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加上他脸色精神一日好过一日,又有孙功华从旁保证不出两个月一定会痊愈,一时间整个靖王府都快被来访的客人踩掉了门槛。
  至于王府里面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之前闻风而逃的叫苦不迭,纷纷遣人来说和求饶,费尽力气想要再回来;而原本收拾好了东西准备辞职走人的暗自庆幸自己的手脚不够利索,此刻明哲保身更不去搭理之前的伙伴。
  至于府里的主子们,程秋倒是很乐意给她们让出地方来,让她们在君华院里代替她好生的伺候薛世清。
  于静的风寒养了这些日子早就好了,她巧笑倩兮的道:“程王妃,之前那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我有病在身也不好前来探视王爷。现在我的病好了,那就让我尽些心意,替王妃好好照顾王爷吧。”
  程秋冷眼看着她不置一词,只手里把玩着个小小的鼻烟壶,漫不经心的听她继续言道:“程王妃你也辛苦这么久了,也该是时候让我略尽绵薄之力了。”
  见她还是不说话,于静脸慢慢拉下来:“程王妃,我这是为你好,你看你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脸色都憔悴了呢。你的年纪不比我和两位庶妃,该休养的时候就得好好养着。咱们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一张脸吗?若是王妃太过操累早早就生了白发,可不是让我这做妹妹的心疼吗?”
  程秋瞥了她一眼,见她时不时就朝薛世清的房间张望,便站起身来道:“既然妹妹知道我的年纪长于你,那日后千万别像今日这般忘了叫姐姐。”
  见她面色一变,程秋接着笑道:“妹妹久不来君华院,想必也不知道王爷的休息时刻。此刻正是他小憩之时,妹妹难道要去打扰吗?”
  于静微不可闻的哼了声:“我当然不会打扰王爷休息,我照顾王爷的时候可比姐姐长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服侍。”
  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程秋微微耸肩:“好吧,既然你一片赤诚之心,那就过去伺候吧。我忙了这么多时日,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见于静掩不住欢喜的起身就走,婉容皱着眉头道:“主子,这也太便宜她了!之前王爷传出是肺痨的时候,她跑的比谁都快。如今知道王爷性命无碍了,她又眼巴巴的跑回来,真是不知羞!”
  程秋捻起一块糕点送到嘴里:“她想怎么做是她的事,这君华院就这么大,难道我还能堵在王爷的房门口不让她进去吗?再说了,若是王爷想让她去,我就是说什么也没用;若是王爷不想让她去,那我何必在前头白做一个恶人?”
  正说着话,孙功华吱呀一声推开门:“王妃,你在吗?”
  “孙御医,你日后要记得敲门!”婉容见他大大咧咧的就进了门,没有丝毫礼数,不免沉了脸,“你既然是宫里的御医,那宫里的礼仪也该学的通透才对,怎么可以直接推门进来?”
  孙功华见她一副彪悍模样,搔了搔头,转身对程秋道:“你身边的丫头真厉害,比我们苗区族长的女儿还让我害怕。”
  他一脸笑嘻嘻的模样,也不知道要从哪儿才能看出他所谓的害怕来。
  程秋知道他这个人虽然平时笑哈哈的没个正形,然而一旦牵扯到正经事上就绝不含糊,因此挥手示意婉容退下:“孙大夫,今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孙功华点点头:“你什么时候才帮我去找齐风阙?”
  程秋嗤笑一声:“孙大夫,这齐大夫现今就住在悦来客栈,你要是想去找他,随时都可以。”
  孙功华苦着一张脸:“王妃,你说话不算话!”
  “咦?”程秋故作惊奇的看着他,“当初我说你若是治得好王爷的病我就将他送来你面前,那可是你亲口拒绝的。再说,王爷的病你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我怎么会知道靖王府这么变态,居然会限制我的行动不准我离开王府?!”孙功华不甘示弱的大声吼回去,接着又扭捏道,“王爷身体太弱了嘛,总要先养好身体才能一步步的动手治疗不是?所以这件事情不能急的。”
  程秋掏掏耳朵:“那你说实话,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家王爷动手治病?”
  “你不相信我的医术吗?”孙功华念叨,“只要我开始动手治疗,不出两个月,他的蛊虫就可以全部清理干净了。”
  “除此之外呢?”程秋紧追不舍,“你说这蛊虫吸人血气,王爷被它弄的这么虚弱,就算病愈了,那之后会不会有其他的后遗症?”
  孙功华一窒,似是没想到程秋会提起这个,吞吞吐吐的含糊答道:“我只管驱除蛊虫,哪里知道那之后的事?再说了,靖王爷年轻力壮,即便有些什么,慢慢将养着总也没什么大问题。” 
  程秋心下一窒,还待再问,就见婉容进来道:“主子,舒王爷到了。”
  程秋想起舒王爷走后没两天皇上便下旨派人来医治薛世清,心里便对舒王爷存了三分谢意,起身道:“快快请到前厅去,我更衣之后马上就去。”
  婉容将孙功华打发出去:“舒王爷没在大厅等,直接去了花园的凉亭,说是待会儿直接让你去那儿说话。”
  程秋也没多想,换好衣服之后就赶到了花园,果然见一袭高挺的身影坐在凉亭里,端着茶盏看向远方。
  “妾身请舒王爷安,舒王爷万福。”程秋过去给他行了礼,就坐在一旁,“您今天怎么来了?”
  舒王爷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打量了她一眼:“嗯,今天有空,过来瞧瞧。世清的病情如何了?”
  程秋笑道:“托您的福,皇上前些日子派了几位御医过来医治,王爷的病已经找到病根了。”
  她见舒王爷面无表情,不免有些讪讪:“舒王爷若是有空,也可以去君华院看看。”
  舒王爷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必了,让他安心养病吧。”
  他忽然似是想起什么来:“你爹就是兵部侍郎程元山是吧?”
  见程秋点头,舒王爷又道:“你爹最近怎么样?”
  程秋不明所以,只好老实回答:“妾身自从嫁进靖王府之后,还没有回过娘家呢。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加上妾身这些日子围着王爷团团转,倒还真不知道我爹最近的状况。不过……”
  她说着呵呵笑起来:“估计是等着抱孙子吧。”
  见舒王爷愣了一下,程秋笑着道:“我大嫂已经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估计年前就能给他添个大胖孙子或者孙女。”
  舒王爷想了半晌才道:“你大哥……是程蔚,如今在青州府任职?”
  程秋虽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是。”
  “你呢?”舒王爷忽然问,“有没有打算什么时候给世清生个儿子?”
  程秋一愣:“我?我……”
  见她吞吞吐吐,舒王爷倒来了兴趣:“怎么?难道你不想要个孩子?”
  程秋苦笑一声:“舒王爷,不是我不想要,只不过这个事情吧……”
  她转着手里的茶杯含糊道:“这事又不是想有就能有,关键还得看天意。”
  “不就是生个孩子吗,还要看什么天意?”舒王爷笑道,“难不成还要真的绝了世清的血脉?”
  他冷眼看着程秋,又想想府里的其他女眷。对比之下,不禁对眼前之人多出几分喜爱:“你可要抓紧啊,身为靖王妃,趁早为世清生下嫡子才是正经。”
  “其实吧,”程秋看着舒王爷,不自觉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就是想生也没法子,我天生不孕……”
  舒王爷闻言,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了起来:“你是石女?”
  程秋皱眉,不经意间就流露出了一丝苦恼的女儿情态:“不知道……什么是石女?”
  舒王爷似乎被她这幅样子逗乐了,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要慌,我这就让……咳,去跟皇上说,让他给你送几个专门调理身体的御医过来。”
  “唉,不用麻烦了。”越和他相处,程秋越觉得他与自己的爸爸相似,竟渐渐忘了身份尊卑,“皇上日理万机,麻烦他不好。”
  舒王爷见她这幅模样,竟不自禁回想起自己那个还未成年就夭折了的女儿,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没事,皇上他一点儿都不忙,整天在宫里头瞎转悠。”
  程秋听他这样说,扑哧一声笑了,正要回话,却见孙功华在花园门口转转悠悠的,不时朝这边望望。
  很快,他似是下定了决心朝这边大步走来,进到凉亭见到舒王爷之后脸色变得凝重严肃:“臣拜见,额,拜见……”
  他抬头瞅着舒王爷,一直做着弓腰的动作不敢起来,直到舒王爷说了句“拜见什么拜见,孙大夫起来吧,有事说事”才敢站起身来。 
  程秋见舒王爷的脸一下子从刚才的春风和睦变成现在的秋风萧瑟,不知道孙功华哪里得罪了他:“舒王爷,这位就是皇上派来的御医孙功华孙御医。幸好有他,不然王爷的病可能到现在都治不好。”
  孙功华倒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说话也不似之前两人对谈那般自在:“多谢程王妃夸奖,这是在下应该做的。”
  程秋正讶异间,就听舒王爷嗯了一声淡淡的道:“既然靖王的病已经理清了缘由,那就赶紧下手医治吧。拖得越久,对靖王身体越不利。”
  孙功华似是得了圣旨,一下子弯腰下去:“是,臣遵……遵王爷命令。”


【30】温情

  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舒王爷第二次来过之后,孙功华治疗的态度就变得认真起来,薛世清的身体也在快速的恢复之中,除了脸上还有些贫血之状外,已经和平常无异了。
  前几日孙功华检查过薛世清的身体之后告诫他这几日好好休养,再过几天便可以动手为他驱除蛊虫。
  “你去哪儿?”见程秋布好菜之后就要出去,薛世清抿了抿嘴问道。
  程秋愣了一下:“我去自己房间休息下。”
  薛世清眼里的不满一闪而过,面无表情的道:“你之前都是亲自伺候我用膳的。”
  程秋哦了一声,笑笑道:“你现在的身体恢复的很好了,哪里还需要我像之前那样服侍?”
  薛世清见她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不悦的将手里的筷子拍在桌子上。
  “王爷,您怎么了?”旁边伺候着的丫鬟适时上前两步柔声问道,眼里是一片闪动的爱慕。
  薛世清连看一眼都欠奉,自顾自阴沉了脸色。今天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随着自己身体的好转,程秋也开始若有若无的疏远自己,如今更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了。
  然而他也不能真的不用膳——废话,身体养不好,蛊虫取不出来,说什么都是白搭!
  用完午膳不久,薛世清就昏昏欲睡。他现今的身体不同以往,极易感到疲劳,因此没用多长时间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等他醒过来,天色已经擦黑了。一旁侍女见他睁眼,悄无声息的走过来:“王爷,要起身吗?”
  薛世清平日虽做儒生打扮,但平日里却十分注重锻炼。虽然他生病时不能起身,但身体略有好转之后便坚持每日下床做些运动。
  见他点头掀开被子,侍女忙上前去扶他,接着为他更衣洗面。一切打扮妥当之后才跟在他身后朝屋外走去。
  走出屋子,呼吸了一下深秋时分略显冰凉的空气,薛世清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跟的太近之后便背负着双手慢慢行走。
  一边走一边想心事,等他回过神来,竟然快要走到程秋所住的厢房门口了。
  看着屋里亮着的柔和的烛光,他洒然一笑,伸手就要推开门。
  然而手到了门上,他忽然顿了顿,将推门的动作改成了敲门。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没多久,程秋的声音就传来了:“婉容,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王爷用完膳了吗?”
  说完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要想知道我用膳了没有,为什么不亲自过去?”
  程秋万万没想到,打开门后见到的竟然是一脸笑意的薛世清。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脑子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竟然保持着将门打开一条缝的状态傻傻的看着门口的人问道。
  薛世清似乎被她逗乐了,淡淡一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程秋觉得讶异得很,薛世清今日的态度与以往绝对不同,最起码以前他要进屋绝不会先抬手敲门。更何况他现在的言行,活脱脱是一个相交多年的好友,意态平和温润,不带半分上位者的强势。
  也因此她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将门打开:“快些进来吧。”
  将他迎进屋里,程秋不免唠叨两声:“如今已经快要十月了,外头落了太阳之后冷得很,你怎么也不多穿些衣服就出来?”
  薛世清伸出双手,握住程秋为她倒茶的手:“是啊,出门的时候不觉得,转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冷了。王妃,为本王暖暖手可好?”
  程秋动作一顿,抬头看他。只见他俊眼含笑,笔挺的鼻梁在晕黄的烛光下投射出一片微然的阴翳,就好似是一位晚点归家的书生,在和他的妻子谈笑一般。
  她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笑,反手握住他的手:“这么凉,你究竟在外头转了多长时间?虽然你的身体在逐渐的复原,我也明白你很想尽快恢复,但你也要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千万不要……”
  “若是这么担心我,为何不守在我身边时时照看?”薛世清打断她的话,被她握住的手又反握了回来,“这样就不用担心我是不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做了不恰当的事情。”
  暧昧的气氛太过浓厚,让程秋想视之不见都难。她看着眼前一双明亮的眸子,咽了口唾沫道:“你先把我的手放开再说。”
  “好,”薛世清爽快的答应,接着放开了她的手,“不过爱妃不要忘了,只要我想,你的手我随时都可以牵得到。”
  程秋噎了一下,果然君子端良之类的都是浮云,这货绝对是腹黑。
  边喝着程秋为他倒的热茶,薛世清边打量着这间屋子。说实话自从程秋搬进君华院之后,他还没有到过她住的地方呢。
  “你在看什么?”程秋不知为何有些局促,看着他那双眼睛心里有点敲鼓。
  “没什么,只是看看爱妃你平常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薛世清淡淡一笑,一双眼中眸光流转看向她,“果然和爱妃的性子一样,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口味。”
  程秋噎了一下,刚要反驳又住了口。平心而论,她的性格确实不讨喜,这也是为什么她在现代长得不错学习不错找个工作单位也不错就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原因。她习惯性的先用审判的眼光去看人,直到能基本确定那人的性子才会决定要不要深交。她讨厌改变,用惯的东西喜欢放在同一个地方,吃菜可以一个月不换花样,甚至连买衣服都会买同一个色系。
  抬头看看自己这间屋子的装饰,确实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审美。程秋一直都没把自己当成是薛世清的女人,也没打算在君华院里长住,因此这间屋子里头能不碰的地方就不碰。也就是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箱子外,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她都没碰过。即便是让她立刻就走,她也可以在半刻钟之内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不会落下任何属于她的东西,也不会拿走任何不属于她的东西。
  “你在害怕什么?”程秋正在发呆,冷不防薛世清站起来,贴近她的脸柔声问道。
  也许是气氛太过温和,让程秋失了一贯的防备,她垂着眼皮轻声道:“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赶走的时候还要在别人的眼光下收拾东西。”
  “谁会赶你走呢?”薛世清慢慢贴近她的身体,低下头若有若无的亲吻着她的头发,“你只会在别人开口之前先自己逃开,不管那人想说的是不是让你留下。”
  程秋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围绕着自己,眼前这人满脸温柔多情,正将自己缓缓笼罩在他的控制之下。
  程秋皱眉,刚要开口,就被一个温热的物体贴上了双唇。她的心猛地狠狠的跳动了两下,脸上也霎时泛起了红晕,一双眼反射性的看向薛世清,却在碰触到他炽烈的目光后似被火烧了般蓦然垂下。
  薛世清不着急,他伸出舌头缓缓的摩挲着程秋的嘴唇,试探性的朝里头探入,在遇到阻碍时也不灰心,执着的一遍遍的舔弄着她紧闭的牙齿。
  也许气氛太好,程秋心里发慌,居然忘记可以推开他,只是慌乱的反手抵住身后的屏风,不至于被薛世清一路压到床上去。
  薛世清见她如此样貌,心里忽然生出一丝促狭。他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微微展现出一丝强势的用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脑勺,让她毫无选择的看向自己。
  眼见正要沦陷之际,忽然房门响起几声敲门声:“主子,我进来了。”
  程秋有些涣散的眼光霎时凝滞,一挥手将几乎趴在自己身上的薛世清推了出去,反手擦了擦自己的嘴唇,看向他的眼光有些羞怒:“你——”
  “进来吧。”薛世清倒是不急不怒,扬声唤婉容进来,“你家主子用过晚膳了没?”
  婉容进来之后眼见一人姿态恣意,一人面红耳赤,心里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闻言忙道:“还没,奴婢这就让人去传膳。”
  “你亲自去传吧,”薛世清漫不经心的道,“正好本王也没用膳,就一起传过来在这里用吧。”
  婉容嗯了一声,朝程秋抛过去一个惊喜的笑容,接着不顾程秋的挽留一溜烟儿跑了出去,还不忘转身为他们将门关上。
  “你……”程秋嘴角微肿,又羞又怒的看着薛世清,嗓音微哑,“很好玩吗?”
  薛世清见她这幅样貌,知道她已有些微恼怒,便笑笑道:“不好玩,但是心里很欢喜,你不喜欢吗?”
  他说这话时一脸温润笑容,让程秋虽有一肚子的火气但又不好发出来,只得悻悻道,“你身体还没好,用完膳就赶紧回屋去休息。”
  薛世清只觉得心底的笑意都忍不住泛滥到脸上:“爱妃,你是害羞了吗?”
  程秋不理他,见他伸手拿茶,便为他倒上新茶,却不防被他握住手抽不回来,不免又有些惊疑。
  薛世清嘴角含笑,握住程秋的手为自己倒茶:“爱妃,长夜难眠,不如与本王同睡吧。”
  程秋脸皮似是被火烧过,将手抽回来:“你还是先关心你肚子里的虫子吧。”
  薛世清一拍掌:“好!一言为定!等我养好病,我们再鸳鸯好合。”
  程秋看着眼前这笑的清风朗月的人,只想找把刀剖开他的人皮,看看下头是不是藏了个采花大盗。

2024-02-27

逸子晗瞻:二嫁侧妃奋斗史 21 - 25

 【21】靖王出宫 上


  自宫里回来之后,方晴看起来镇定多了。即便是程秋趁她放松之际张口请求让刘夫人和徐氏回家,她也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点头同意。

  刘夫人和徐氏走了之后,程秋就吩咐婉容关闭院门,没事不出去,有事让明兰出去,自己则整天窝在内堂过起了宅女生活。

  随着时间的流逝,方晴越来越急,渐渐开始频繁的召她去云华院商量府里的事宜。程秋能推的就推的干净,推不过的就随口发表些无关大局的意见。

  这日,方晴和她送走了又一群来靖王府打探消息的后宅女眷之后,终于忍不住叹着气揉着额头道:“这些日子的情境妹妹也看见了,各府的家眷整天像见了花儿的蜜蜂,恨不得天天守着这靖王府,好为她们家的主子爷们打探咱们王爷的消息。”

  程秋笑笑:“王妃,咱们家王爷是受了伤,皇上怜悯所以才留在内宫养伤。任她们再打探多少遍,都是一样的。”

  “唉,”方晴细长的眉毛细细拧起,“说起来你刚进王府没多久,想必不了解宫里和靖王府的关系,其实……”

  “王妃,”程秋蓦然站起身来,含笑打断她的话,“您和王爷是靖王府里当家做主的人,这些事情用不着与我这种不管事的人说道的。”

  “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见她如此,方晴反倒冷笑一声,“到了现如今这个节骨眼,程妹妹难道还以为自己能再次下堂,第三次去寻个如意郎君吗?”

  程秋苦笑一声:“王妃何必取笑我?”

  “我也不是故意要这样说你,”方晴见她如此,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安稳道,“你既然嫁进了靖王府,这辈子就是王爷的人了。若是王爷出了什么事,那咱们后宅的这一群人也没别的去处,随着王爷去了倒是干净。”

  “王妃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程秋倒是想不到方晴将话说的这么严重,又见她连日劳累脸上气色难看的很,不由缓和了声音道,“我是觉得皇上和王爷之间关系不大对劲,但虎毒不食子,这点王妃是不用担心的。”

  “你又知道什么?”方晴咳嗽两声,不自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天家的亲情岂是咱们能置喙的?不过妹妹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知道王爷受伤这件事另有蹊跷了。”

  程秋被她犀利的话锋逼得无处可逃,索性直接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是,木兰狩场里饲养的黑熊无故脱逃,王爷又恰巧在那时进了林子碰见了那黑瞎子,且身旁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这几件事不能说不凑巧了一点。但是骨肉亲情父子天伦,也不是局外人能冷眼置喙的。王妃一直在这一点上惴惴不安,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

  “所以说,程大人真的很疼爱你。”方晴见她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见解说出来,又看她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笑了笑,脸上随之带出些落寞的神色,“这件事不用你管,但你从今日开始要替我整顿内务,将靖王府后宅的家当起来!”

  “王妃,我才疏学浅,不堪大任。”程秋这时才看明白了,之前所谓的于静大权独揽,不是她的手段多厉害,薛世清多宠爱她,而是眼前这病恹恹的女人有意放权,替自己找一个挡风的屏障。

  隔岸观火她不在乎,但她可不愿意火中取栗,被人当枪使。

  “你又何必拒绝呢?”想必事前已经想到程秋会拒绝,方晴脸上没有一丝讶异,苦口婆心的接着劝道,“伤筋动骨一百天,王爷和于妹妹要在宫里休养很长一段时间。我的身体素来不好,更禁不得长时间的劳累,董庶妃和杨庶妃又不够资格出来独当一面,这靖王府里最适合的人就是你了,妹妹难道不愿意为我分忧吗?”

  程秋可不认为眼前这人对自己可真是姐姐妹妹的心思。她不是没看到这几天来方晴对自己懒散不问外事的不满,也不是没注意到每次提起薛世清自己无动于衷时她眼里闪过的厉色。如果真的以为她是为了自己着想才让自己当这后宅的主,那自己就是白痴。

  想到这里,她神色愈见恭敬,低下头对方晴柔声道:“王妃是这靖王府里唯一的女主子,婢妾又岂敢在王妃面前指手画脚?再说王妃身边的丫头个个机灵懂事,想必处理起家务来也得心应手。”

  方晴气短,她本想将程秋推出去,不论她处理的好与坏,都能不动声色的威胁程元山,由他在朝中百官之间活动,为薛世清出宫增添一臂膊。

  然而这女人却狡猾的很,虽然未必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却是咬紧牙关不松口,让自己纵有满腹计策也只能胎死腹中。

  想到这里,她脸色更加难看,正要再开口劝说之际,忽然见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喘着粗气道:“不好了……”

  方晴脸一沉,厉声喝道:“没规矩!出了什么事,还不快说!”

  那小厮跪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只能从声音里听出些许颤抖和恐慌:“回王妃,程侧妃,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王爷的伤恶化了……”

  话未说完,方晴一下子站起身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苍白的吓人:“胡说!前天任御医的脉案传过来的时候,明明说王爷恢复的很好,怎么会恶化了?”

  正当她失态之际,一个穿着蓝衣的中年太监迈着方步不疾不徐的走了进来,见了方晴也不行礼:“靖王妃,靖王侧妃程氏,接旨。”

  程秋上前一步扶住方晴摇摇欲坠的身子,慢慢跪倒在地上,就听那太监的声音回荡在这室内。

  等那太监读完圣旨,喊一声“接旨”将明黄的绸子递到方晴头上,就见方晴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靠在程秋身上几乎软成了一团。

  程秋见状,只好硬着头皮出声:“臣妾程氏,代靖王妃接旨。”

  好在那太监也知道这圣旨上的消息对靖王妃打击太大,倒也没说什么刁难的话,只是扶着方晴起来,犹豫着念叨了几句节哀之后让那小厮带着出去了。

  方晴连嘴唇都失了血色,抬起头来无神的看向程秋:“程妹妹,这不是真的吧?前两天任御医明明说王爷恢复的很好,怎么一转眼就成了肺痨?他们一定是骗我的吧?”

  程秋不太明白为何方晴会如此失态,她不知道在这个时代,生了肺痨就相当于被阎王下了请帖,只得轻声安慰道:“王妃你不要着急,你不是一直想王爷回府吗?皇上圣旨上说了,等今天天擦黑就让人将王爷送回来。”

  “啪!”程秋歪过脸,一只手反射性的放开方晴的肩膀捂住自己的脸,一只手也做好了要反击的准备。

  长这么大,她还从来没被人扇过耳光!

  然而理智盖过了愤怒,她收回手重新扶住气的浑身发颤的方晴:“王妃,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方晴怒极反笑,“好你个程氏!你对王爷冷落你怀恨在心,居然敢在王爷出事之前就咒他,你安的什么心?!”

  程秋早就知道她对自己不满,却也想不到她会挑这么个时机来发泄。有心要为自己辩解两句,看着她有些癫狂的神态又闭上了嘴。

  方晴骂完之后似乎也冷静了一些,看着程秋肿起的左脸有些抱歉,又碍着面子不愿开口,最后摆摆手:“好了,你先回去吧,记得今天晚上来迎接王爷回府。”

  程秋默默行了礼,转身便走了出去。

  方晴似乎一下子就失了全身的力气,软塌塌的朝后仰倒,幸好被身后的丫鬟扶住。

  “吩咐下去,加强王府门口的守卫,任何人前来围观打探,一律乱棍打出去,不必顾忌以前交往的情面。”

  她抿了抿干裂苍白的嘴唇,眼睛里现出一丝痛楚:“将君华院收拾出来,王爷一回来就将他送过去。连夜去请京城里治哮喘肺病最拿手的大夫,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将人送来王府即可,其他一切不必理会。”

  “可是这样会不会引起众怒?”小丫鬟有些犹豫,“咱们靖王府一向以平和亲民为原则,这样强行请人的话,恐怕会破坏王爷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小丫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方晴一巴掌掼倒在地上。她一改往日的秀雅端庄,瞪圆了眼睛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面都在想什么!当初看着王爷端方隽秀个个眼巴巴的想跑到他床上去,如今听见他有了这个病就恨不得离着他远远的……我告诉你们!”

  她通红的眼睛环顾着厅上的众人,一字一句的咬牙道:“王爷回来之后肯定要人伺候,你们一个个的最好赶紧找自己的老子娘把话说清楚,省得到时候派你们去的时候支支吾吾不情不愿!不用再做什么美梦,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一个也跑不了,全到地下陪着他!”



【22】靖王出宫 下


  天将一擦黑婉容就慌慌张张的进门,一抬头看见程秋已经站起了身,转脚就让开地方供她出去,自己也跟着她急急朝外走:“主子,前院传来的消息,说王爷他再有两刻钟就到了。”

  “人还没怎么样呢,你慌什么!”见她一脸惊慌的模样,程秋忍不住低声喝道。

  自从薛世清得了肺痨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靖王府里简直乱了套。方晴有心无力,又被打击的不轻,能支撑着自己那副身体已是极好的定力了。而程秋也从丫鬟们口中得知,这年头的肺痨就是黑白无常的锁链,虽不会立时就要人的命,但却能把人折腾的形销骨立。就算日日汤药伺候着将心养着,到最后见了血也不过能挨个两三年。更何况这病极易传染,靠着的亲近人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染上了,到时脱不了一个死。

  想着古代的医术不发达,这样的病也能要人的命,程秋眉头紧锁——前两天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眨眼就确诊了肺痨?更何况即便是确诊了,终归是自己的亲儿子,皇帝怎么会立刻就遣人将他送回来了?这未免也太绝情了些。

  正想着,迎面正碰上董庶妃和杨庶妃一脸忧色的聚着头说着什么,眼里尽是哀丧。

  “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做什么?”程秋出声问道,“王爷马上就回府了,还不赶紧去后门?”

  薛世清得病的事不是太光彩,方晴也怕被大街上的人看到了指指点点,因此说好了等人回来就从后门进。

  两人抬头见程秋已经走到面前,急急停了口,低下头去应是,接着也跟在她后面朝前院走去。

  眼见快要到后宅拐角的角门,董庶妃忽然拉了拉杨庶妃的衣角,朝她使了个眼色。

  杨庶妃瞅了瞅程秋的脸色,终于捱不住董庶妃的压力怯怯开口:“程姐姐……”

  “什么事?”

  不是没看到她们之间的挤眉弄眼,但程秋此刻懒得多管闲事,又见后门快要到了,口气不免有些不耐。

  杨庶妃缩了缩头,又看了看董庶妃,接到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之后才犹豫着问道:“程姐姐,我们听说王爷他……他中了坏东西的病,现下回了府,可是要遣人随身伺候?”

  “这是自然的,”程秋随口就道,“他身上有伤,又中了病,自然需要人在身边伺候着。”

  “那……”见杨庶妃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董庶妃恨铁不成钢的剜了她一眼,自己开口问道,“王妃和程姐姐可有商量派哪些丫鬟过去伺候?我听说王妃下令将君华院收拾出来了,可是要将王爷送到那里去养着?”

  到此时,程秋要再听不出她们话里的意思就是缺心眼了。她双眼直直的看着她们两个,直到她们承受不住的低下头去躲避她的目光,她才冷冷一笑:“这王府里当家做主的是王妃,这派谁去伺候自然也要看王妃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进府也有四五年了,和王爷肯定是感情深厚,这伺候的活儿想必也要争着抢着去吧?”

  一席话冷嘲热讽,将董杨两人羞得抬不起头来。

  想起她们平日里为了亲近薛世清不知明里暗里下多少工夫,还以为一夜夫妻百夜恩,现在必然是为薛世清的病情忧心。却想不到人还没见到,已经开始想着自己的退路了。

  不欲和她们多说什么,程秋抬脚就走,也不顾她们呆站在原地没跟上来。

  “董姐姐,这可怎么办是好?”见程秋不理她们自己走了,杨庶妃皱起一张泛白的脸,“王爷那里肯定得有个主子伺候,这府里头算得上主子的总共这么几个人,王妃身体不好,是肯定不会去君华院的。剩下的四个人,于侧妃和程侧妃位分比我们高,家里势力也大,王妃顾忌着这些肯定不会让她们去,那剩下的就只有我们了。”

  她说着,脸色也一点一点暗淡下去:“你的家世好歹比我好,想我进府以来,王爷的宠爱没得着多少,孩子也没见着个信儿,一直都是个庶妃,难道真的要陪着王爷去……”

  董庶妃看着她那懦弱的样子,忍不住暗自撇了撇嘴,嘴上却安慰道:“妹妹你也别急,王爷的事现在还不好说,我们还是先去迎接吧,免得去晚了被人说嘴。”

  说是两刻钟到,但方晴和程秋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一架乌黑顶的桐油马车轱辘轱辘的从幽暗的小街穿行过来。

  马车到了眼前停下,方晴就由着程秋扶着她的手蹒跚着上前,整个身子都哆嗦着像秋天的黄叶。

  先下车的是于静,她眼眶红肿双颊惨白,人早已没了平日的骄纵明艳,下了车叫了一声王妃后就呆呆立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

  方晴嘴唇哆嗦着,双眼死死的盯着从马车里被抬出来的薛世清。刚一看着他的脸,就猛地扑上去,呜咽了一声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程秋示意婉容和方晴身边的大丫头紫英将她扶下去,自己则上前去看薛世清的情况。

  短短一月不见,薛世清似乎比刚受伤那会儿更加虚弱,一张脸上瘦的没剩多少肉,两颊都高高的凸出,眼窝深陷,胡茬旺青,龟裂的嘴唇更是没有一丝血色,哪里还有成亲时玉树临风的一丝旧影?

  程秋眼睛一眯——这幅样子,只怕挺不了多少日子了。

  正想着,就见原本微弱呼吸着的薛世清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大片不正常的红晕,眼睛却依旧闭着,嘴却张着吐出些淡黄的痰液来。

  抬着他的小太监一见他突触痰来,脸上俱都变色。其中一个开口道:“这位是程侧妃吧,靖王爷奴才们已经送回来了,您看是不是尽快让府里的侍卫将王爷送回院子里去养着?”

  程秋猛然回神,略点了点头,回头吩咐等着的侍卫们接过薛世清,将他送到君华院里去。

  见薛世清脱了自己的手,那群小太监都暗自松了口气:“程侧妃,宫里头有禁令,入夜之后不得随意行走。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奴才们就先告退了。”

  程秋自然知道他们是怕被薛世清传染这才急着离开,点点头让丫鬟将赏钱一股脑儿扔给他们容得他们自己去分,便招呼剩下的人回府。

  等安顿了昏倒的方晴,程秋才有功夫缓口气,接着又到君华院里去探问情况。也不知道方晴用了什么法子,昨天京城里那些专治肺病的大夫都被请了来,此刻全聚在君华院里给薛世清探诊。

  程秋到的时候,屋子外头站了一大圈人,个个都低着头沉闷无声。程秋眼角一扫看见于静披着件薄披风坐在从屋子里搬出来的一个小凳子上发呆,便快步走过去开口问道:“于侧妃,你怎么在这里坐着?小心着了凉。”

  于静慢半拍的抬起头,脸上神色恍惚:“我……我不敢呆在屋子里……你看,他们都不敢呆在屋子里……”

  程秋眉头一皱,知道她是连日来受的打击多了一时精神恍惚,转头看见她身边的丫鬟伍月正站在一旁:“伍月,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还不赶紧将你家主子扶进屋子里去歇着?”

  伍月畏畏缩缩的上前:“程侧妃……钱大夫正在屋里给王爷把脉,我家主子现在进去只怕扰了钱大夫的诊断……”

  “混账东西!”程秋一口打断她的话,“你家主子在宫里守着王爷这么些日子,回了府里正是该好好休息才是。这君华院里这么多的屋子,你难道不知道另外找一间给她休息吗?”

  伍月闻言,也不敢像往日那样直眉瞪目的反驳,乖乖应了上前扶起于静就朝旁边的厢房走去。

  程秋叹口气——薛世清身为王爷,不过是生了一场病,除了原配妻子竟然连个真心守候他的人都没有,这是不是另一种的悲哀?

  现时靖王府里数得上的主子一个身体虚弱心神俱伤,一个极度疲累精神恍惚,只剩下一个一直置身事外的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程秋转头朝正屋走去,在门口看了立在门外的丫鬟小厮们一眼,神色冷淡的进了屋。

  钱大夫正坐在床前的一个矮几上,隔着床帐为薛世清诊脉,捋着花白的胡子神色凝重。

  “钱大夫,您是京城里治心肺方面的翘首,”程秋见他欲言又止,直接问道,“还请您直言,我家王爷的病情究竟如何?”

  “这……”钱大夫皱着眉头筹措着言辞,“老朽不过是个乡野郎中,哪里比得上宫里头的御医能手?”

  “钱大夫,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程秋神色冷峻,双眼直视着钱大夫,“我在此保证,无论王爷最后如何,都会将你安全送回家。”

  钱大夫闻言,眼神一亮,接着叹了口气开口道:“王爷先是受了重物在胸口重击,心肺当时已经受了伤。后来可能在疗养时照顾不周中了风寒,又误食了与伤势相左的汤药,这才会使得这肺病发展的如此迅速。”

  “事到如今,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靖王爷是生是死,端看他的造化了。”



【23】薛世清的病


  靖王府一团混乱,方晴和于静相继病倒,所有的事情全部压在了程秋身上。

  她进靖王府之后向来闭门少出,难保有人欺负她对府里的事体不甚清楚,故意寻出些事由来压伏她。

  此刻她也顾不上谁是三朝元老要给留面子,谁是中流砥柱要陪着小心,凡是故意寻事出头的一律打出去。

  本来杨世渠在的话她还能轻松些,但杨世渠却早在薛世清去狩猎时就被应召去了吏部,一呆就是一个多月,音信全无。

  程秋孤立无援,索性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靖王府大门紧闭谢绝访客,京城里有名的大夫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派人请过来给薛世清看诊,随后就将人安置在君华院,好吃好喝招待着,却绝不许他们漏一丝信儿出去。

  薛世清的病虽然还是没什么起色,但脸色却比之前刚回来的时候好了些,除了流食也能稍稍进一些米饭骨汤。但把脉的时候大夫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往往几人对视犹豫,却又无声叹息着出去。

  程秋不是没看见那些大夫眼里的担忧和无能为力,却也不能开口放弃,只得当做没看见般继续忙碌。

  然而这几日在薛世清身边伺候着,时时见着他的面色病情,她的眉头也悄然皱起。

  “钱大夫,你是京城里大夫的执牛耳者,我请你跟我说一句实话。”

  程秋将钱大夫请到一个单独的房间里,盯着他的眼睛严肃的问道:“王爷不过是心肺受了伤,再加上调养不当,这才生了肺痨。但我看王爷的病情,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音调平平,一字一句却掷地有声:“我虽不通岐黄,但也少知药理。肺病者,应是长日咳嗽不止,白天低烧,晚间盗汗,体温也会随之升高。但我看王爷他咳嗽的时候不是很多,而且明显的神虚体乏。精神不济,面色苍白,是缺血之状吧?”

  钱大夫眼角不由一跳,看着程秋,不敢随意接话。

  “钱大夫,你们都是京城里的名家,自然也该晓得,就算是绝症,也不该在短短十数日内就病成如斯模样。”程秋眼眉微微一皱,双眼眯起,“还是说,宫里的御医误诊,我家王爷并非是肺痨?”

  “侧妃可不能乱讲,”钱大夫连连摇手,“宫里头的御医都是杏林高手,怎么会误诊呢?更何况我们这几个老头子都被侧妃找来看了,也确实认定王爷是肺痨之症。”

  程秋见状,嘴角微弯:“钱大夫,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何必如此紧张呢?搞得我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

  钱大夫咳嗽一声:“侧妃说笑了,老夫还要去给王爷熬药,就先告退了。”

  程秋挥手示意他离开,自己却盯着他的背影暗自出神。

  下午喝了药,薛世清的精神难得好了些,挣扎着要坐起身来见人。

  程秋将他扶起来,背后垫了一个软垫:“你的身体还虚得很,不要随便自己做太过剧烈的动作。”

  薛世清早已瘦脱了相,脸上像是蒙了一层暗黄的油纸,一副久病之相,与之前的剑眉星目全不相同。

  他勉强笑了笑:“不要紧,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我还撑得住。”

  说完他看着微皱着眉头替他整理衣服的程秋,伸出手为她挽了挽鬓边垂下的几绺碎发:“想不到最后守在我身边的人竟是你。”

  程秋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接着转头看向他无神的眼:“王妃她身子虚弱,如今病情反复,与你一般缠绵病榻,当初去接你已是强撑着了,现在又哪里能来照顾你?于侧妃想是在狩场受了惊吓,又在宫里担惊受怕的照顾你,一介弱智女流哪里受得了这轮番的打击?回府第二日也病倒了。”

  她自嘲的笑笑:“这靖王府也不知道是惹了哪路的神仙,病的病倒的倒,要不是没有别人,你以为我愿意来照顾你吗?”

  见她一副泼辣模样,薛世清竟难得的笑了笑:“刀子嘴,豆腐心。”说着神色略显落寞:“有没有病,病的如何,本王都清楚。本王只是身体病了,眼还没瞎,心也没瞎。”

  “算了,说这些没意思的做什么,你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程秋为他掖好被角,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又伸到被子里去摸摸他的手脚,“你的手脚凉的很,我让人送个暖炉进来吧。”

  薛世清点点头,慢慢道:“也好,虽然还没入冬,但我总是觉得冷,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太虚了。”

  程秋见他如此说,心头的疑惑又冒了出来:“你觉不觉得……你这病不太像肺痨?”

  薛世清咳嗽一声,抬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程秋看左右无人,低头凑近他轻声道:“我对肺病也有些了解,看你好像……”

  她话未说完,就被薛世清猛然使力推了出去。

  程秋蹬蹬后退两三步才险险站住,思及薛世清方才的动作,不由恼羞的涨红了脸:“你这是干什么?”

  薛世清因用力过猛而剧烈的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也涨得通红。他抬头对犹自恼羞的程秋喝道:“不要命了,离我这么近!”

  程秋一怔,忽觉有一股淡淡的酸意在鼻头蔓延:“没事,我不怕。”

  薛世清躲开她的视线:“免了,本王虽然不是如玉君子,但也不必临死抓个垫背的。”

  这么一闹腾,薛世清很快就疲惫了,恹恹的耷拉着眼皮睁不开眼。程秋见状,也不想再和他讨论什么,扶着他躺下了,又给他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这才若有所思的出去。

  出门见了正匆匆而走的伍月,程秋想起卧病在场的于静来,心下一哂,转头朝她的燕华院走去。

  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伍月拉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闪到了旁边的树丛后面。程秋见那人依稀是君华院里的一个大夫,又见他俩行事鬼祟,不由心内起疑,轻声走到墙后,果然听见两人正低声说话。

  伍月急声道:“你开的那是什么药?怎么我家主子吃了之后,身子倒越发重了?”

  那人的声音隐约传来:“好姑娘,你家主子原本就没什么病,不过是受了些惊吓,在下几服药下去早就好了,何必还得整日吃?”

  “你懂什么?!”伍月打断他的话,“朱大夫,你可是足锭的银子拿着的,怎么能不尽心办事?王爷现在得了这种病,我家主子怎么能去伺候?若是万一传上了,你让我家主子以后怎么办?”

  “姑娘,王爷这病不是那么容易传染的,”朱大夫似乎也急得很,“你看程侧妃整天都在君华院里晃荡,不是也没事吗?”

  “我呸!那下贱胚子也能和我家主子比?”伍月愤愤的声音蓦然拔高,“她皮糙肉厚的自然不怕,就算传染上了又有什么打紧?朱大夫,你可是答应了我家大少爷要好好照顾我家主子,你现在畏头缩脑的又是什么意思?”

  “我……我哪里敢不听于大少爷的话?”朱大夫似乎更着急了,声音也颤抖起来,“姑娘,我开的那些药虽然没什么实质的作用,但是药三分毒,还请于侧妃不要多吃的好。”

  “哼!”伍月道,“要不是那贱人派人盯着我家主子,主子至于顿顿都不敢落下吗?我看那贱人就是想趁机夺权!”

  程秋听到这里,转头就走。她真是没有想到,一向最得薛世清喜爱的于静竟然也会用装病这一招。

  想到薛世清听到自己提起她卧病在场时的自嘲笑容,程秋忍不住叹息——看来他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能陪他走到最后。

  叹气一声,却也不想搀和到别人的感情纠葛里,程秋转身就走,接着去处理府里的一大摊子事情。

  等方晴传人叫她的时候,她正忙里偷闲的倚在浴桶里昏昏欲睡,急急忙忙起了身着了衣,便脚不沾地的朝云华院走去。

  方晴脸上气色并不好,但与薛世清相比仍然算得上入眼。她倚在床头,听程秋娓娓的禀报这几日府里的大小事宜,末了疲倦的点点头:“你做的很好,原本我还想让紫英去帮你,现在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紫英姑娘玲珑剔透,能有她帮忙是婢妾的幸运。”程秋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想着这同时大病的夫妻俩,心里一阵唏嘘。

  “王爷的病情如何了?”自从那日见了薛世清一面之后,方晴就一直在云华院里休养。程秋为了避免她情绪过大,也不许人来禀告薛世清的病情变化。

  此刻听到她提起,程秋愣了愣神,接着犹豫的看着方晴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程侧妃说。”方晴淡淡的屏退左右,“程妹妹,难道你在我面前还要瞒着吗?”

  程秋垂下眼:“王妃,虽然请来的大夫众口一词都说王爷是肺痨,但据我观察,王爷的病情却与大夫们所说不符。”

  方晴的手不自觉捏紧被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秋抬头看着她,索性直接说道:“我们请来的都是京城里的名医,既然是名医,自然都是有资格竞逐御医资格的,也因此他们必然都在礼部备了案……”

  方晴嘴角紧抿,表情严肃:“接着说!”

  程秋站起身来:“很简单,他们都在说谎!”



【24】平妻 上


  程秋从云华院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君华院,正好看见在院门口踟蹰的于静。

  “于侧妃?”程秋眼里微微显出讶异之色,看着犹豫不定的于静出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于静像是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她后脸色微微涨红:“我……我过来看看王爷……”

  “嗯,”程秋没放在心上,随口问道,“既然是看王爷,怎么不进去?”

  于静脸色变了变:“我……我风寒还没好,怕将病气过给王爷,但这么多日子不见,又想他想得很。”

  程秋这才记起之前伍月和朱大夫鬼鬼祟祟的对话,又见她现在这幅底气不足的模样,心下了然:“没事,既然于侧妃想见王爷,进去就是,哪里有这么多讲究?”

  说完不待她接话,自己打头走了进去。

  于静咬了咬嘴唇,手拧着帕子,终于下定决心跟着程秋踏进了院门。

  不得不说于静来得巧,程秋进屋打起帘子,就见薛世清半靠着一个软垫倚在床头,头转向窗户方向,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听见响声,他也不回头,只虚弱的问道:“去哪里了,晚膳都没回来吃?”

  程秋没应声,倒是身后的于静怯怯的道了一声:“王爷。”

  听到于静的声音,薛世清转过头来,看着素装的于静,嘴角微微弯起:“静儿,你来了。”

  看到薛世清今日这番样貌,于静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程秋暗里捅了捅她这才不敢置信的扑过去,嘴里哽咽道:“王爷,你……你这么这么憔悴……”

  薛世清摸摸她的头发:“本王在宫里的时候比今天还要难看,难道静儿你忘了?”

  于静不答话,只是伏着身子靠在他身边呜呜抽噎。

  早在于静讶异的看着薛世清时程秋就已经看出薛世清掩藏在面容下微不可见的狼狈恼羞。说起来这也不算异常,薛世清自诩玉树临风,向来不愿被别人看轻。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病了这些时日气色肯定不济,但今日于静那不可置信的神情还是令他生出一丝难堪。

  抬眼看着站在门口处不言不动的程秋,薛世清垂下眼眸——她与自己算得上是陌生人,然而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往日娇宠的女子一个个不见人影,却是这样一个不熟悉的人守在自己身边照顾,对自己的憔悴狼狈视而不见,这算不算的上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

  于静哭了一阵之后红肿着眼睛起来,刚柔情蜜意的和薛世清说了几句亲近话,却在看到薛世清咳嗽时面色不自觉一变,身体也无意识的朝后退了两步。

  薛世清咳得面色通红,看到她不但不和程秋一般过来为自己捶背,反而面露恐惧的后退,心里刚刚生出的一丝暖意也冷了下去。抬头去看程秋时,发现她早已不见人影。

  “王爷,你……你没事吧?我去叫大夫进来……”见薛世清咳嗽的难受,于静迟疑着站在原地,一副想上前又心有戚戚的模样。

  薛世清忽觉心灰意懒,随意摆摆手向后仰躺在软垫上,有气无力的道:“不用了,你去叫程侧妃过来,本王有话要和她说。”

  若是在以前,于静早就拈酸吃醋撒娇卖痴了,然而现在薛世清不复往日风华,又是一副会传染的痨病身子,她自然早就灭了争宠的心思,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道:“好,那我这就去叫程侧妃。”

  见她脚步踉跄的跑出门去,薛世清眼神骤冷,脸色更加难看。

  程秋被方晴叫过去商量事体,直到现在都没有用膳。她本来见于静对薛世清仍是情深意重,又想到两人多日未见,很可能有些私房话要说,随口吩咐伺候的人下去之后,自己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去匆匆用膳。

  于静过来的时候,她正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朝嘴巴里灌。汤想必还热得很,但她也顾不得,边喝边吹,嘴唇烫的一片鲜红。

  “程侧妃……”于静此刻也顾不上去说她不守礼仪,“王爷他有事叫你。”

  程秋疑惑,自己离开才不到一刻钟,他又有什么事这么紧急的找自己?

  婉容见她放下汤碗就要起身,不由一急:“主子,你忙活了一天还没坐下喝口水呢,再说王爷那边也有人伺候着,不如你先稍微用点东西再过去吧。”

  于静这几日虽然心神不定不再摆往日的派头,但对着婉容依然横眉竖眼:“放肆!王爷唤人,自然该马上前往,你一个丫头居然敢如此怠慢主子,要不是看着程侧妃的面子,定然要你领受家法!”

  “于侧妃,你既然尚有风寒在身,情绪还是不要太过起伏的好。我自己的丫头,我自己会调教,就不劳你费心了。”

  她语气虽淡淡的,但周身气势不弱,于静本来就心里发虚,现下竟然被她几句话震住,诺诺着没了声响。

  程秋回头警告的看了婉容一眼,这才转头朝外走去。

  等到了薛世清的卧室,程秋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打起帘子到了内堂,才发现薛世清靠着软垫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看着他暗黄的脸色,程秋心里微微叹息——本来风华绝代的一个翩翩公子,却不想被这连番的病痛折磨成这样。因他治家甚严,所以在他回府之初,虽然缠绵病榻,但却没有下人敢私下作乱。然而随着时日推进,大批的大夫摇头叹息,府里府外渐渐盛传他已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也渐渐的,府里的人开始怠慢起来,甚至就连婉容也不复以前听到他的名字就诚惶诚恐的模样,居然能在听到他的召唤之后还有胆子劝自己先进饭食。

  是了,一个命不久矣的王爷,就算以前积威再重,也抵不过人心转换。

  程秋不是不知道靖王府里已经有人开始悄悄的谋算以后的退路,然而在薛世清面前,却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好似府里还是以往那般风平浪静。

  正想着,不防薛世清忽然睁眼,看向她的眼神高深莫测:“你过来些。”

  见程秋不假思索的走过去坐在床边,自然的伸手为他拉了拉被角,他嘴角泛起一抹极浅的笑意,也不去看远远站在门口的于静,虚弱的道:“王妃的身体如何了?”

  程秋安慰的拍拍他的手:“我下午才去过云华院,王妃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她说再过两天天气好了,就过来看看你。”

  薛世清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小厮小跑着进了屋,目不斜视的跑到薛世清床前轻声道:“王爷,王妃说,这件事您看着办就好,她没有意见。”

  薛世清闻言点点头,挥挥手让他下去,转头对程秋道:“你去把董庶妃和杨庶妃叫来,本王有事情要宣布。”

  程秋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似乎精神颇好,心情也不错,便不忍心打断他的兴趣:“好,我这就让人去叫她们。”

  在程秋扬声唤丫鬟进来吩咐她们将两个庶妃叫来之后,于静磨磨蹭蹭的走到床前:“王爷,天色晚了,我风寒未愈,怕传染了病气给你,所以就先……”

  回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薛世清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是怕传病气给我,还是怕我传病起给你?”

  见于静一下子涨红了脸下不来台的模样,程秋忙笑着打岔:“王爷说笑了,于侧妃的病还没好,再加上现在入夜之后甚是阴冷,她又没带丫鬟过来,早些回去也好。”

  听程秋这样说,薛世清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闭了眼睛道:“你先在这里等等,一会儿人来齐了本王有事要宣布。”

  于静无法,只得尴尬的站在一旁等着董杨两人。

  董庶妃与杨庶妃两个人早在薛世清回府的第二日就一个走路不小心扭伤了脚踝,一个失足跌到了池塘里得了风寒,如今个个都呆在自己屋里闭门不出。

  程秋虽然觉得心寒,但也不能要求别人做什么,只在方晴问起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薛世清似乎自己想到了什么,因此从来不问这两人的行踪,程秋也乐得轻松,不必再绞尽脑汁的筹备措辞安慰他。

  等两人急匆匆的到了,程秋看薛世清严肃了神情使力坐起身来,明白他是真的有事要宣布,因此将无关的人都清了出去,关上房门在一旁静静候着。

  薛世清眼神扫向董杨两人,见她们都低着头躲避自己的目光,不由冷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本王的病情,你们想必都听说过了。”

  屋内除了程秋之外的三人身体俱是一震,接着就听薛世清沙哑的嗓音慢慢传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本王得了肺痨,又加上心肺受了重伤,所以病情确实不乐观。”

  见程秋皱紧眉头不赞成的看着自己,薛世清对她微微笑了笑,接着道:“这肺痨虽不至于短日内就要人命,但却是会传染的。凡是在身边亲近的人,到最后只怕都逃不了染上的后果。”

  于静,董庶妃和杨庶妃都低下头,不敢去接薛世清几乎算得上锐利的目光,沉默中,就听薛世清的声音缓缓响起:“本王需要一个知心人在身边,凡事都亲力亲为的伺候……”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四个女人,一字一句的道:“你们若是谁愿意,就站出来,本王绝不会亏待了她。本王与王妃已经说好了,留在本王身边的那个人,本王愿意以平妻之礼相待,日后本王与她身后,同葬皇陵。”



【25】平妻 下


  薛世清见她们默然无语,轻声缓语的加了一句:“你们无须多虑,即便拒绝,本王也不会怎么样,你们以前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

  他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是一怔。董庶妃和杨庶妃相互对望一眼,都是惊疑不定之意。

  靖王平妻,这对她们来讲的确是可遇不可求的荣耀,也是她们以前再怎么奋斗也达不到的目标。不说她们,即便是像于静往日那般颇得宠爱,也从没想过薛世清会有立平妻的想法。

  但是,这份荣耀虽然令人垂涎欲滴,也总要有命去享受才行。若是照顾薛世清之时不慎被传上了肺痨,那即便是让她做皇后娘娘,又有什么意思?

  于静悄悄抬头去看薛世清,见他双目无神,一副垂死之相,不由心生退意。然而想到往日他对自己的宠爱,又觉得如此将他抛弃未免太过无情。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不由暗恨薛世清为自己出了这么个难题。她绷着身子等着他人的反应,心里做好打算:若是他人有所表示,那自己正好全身而退,若是他人都不愿答应,那自己看情况再说。

  三人恐怕都是一致的想法,因此个个紧皱眉头默然无语,唯有程秋站在一旁老神在在,根本不为薛世清的话所动。

  薛世清冷眼见她们四人这幅样貌,转头看向程秋:“程侧妃,你前些日子一直在伺候本王,本王便先问你的意见。”

  程秋不是不怕得病,而是觉得不过是肺痨之症,做好防护措施便应无事。再加上薛世清自回府之后昔日的宠妾皆不见人影,对他时不时在人后的寂寞黯然心有同情,便不自觉的有了时间便来他屋里陪他。此刻见他先问自己,也只好开口道:“回王爷的话,我对平妻之位并无垂涎之意。”

  于静提着心神听着她的回答,一时间不知是该觉得安慰还是觉得失望。她拒绝,那角逐平妻之位的竞争对手便少了一个,但同样的成为平妻的危险就多了一分。

  薛世清闻言,神色略微黯然,刚要开口之际就听程秋的声音又缓缓响起:“我照顾王爷并非是为了这些虚名,也无意与王妃平起平坐,王爷不需将我列在考虑范围之内。若是于侧妃与两位妹妹愿意照顾王爷,那我便退出君华院,自回宛华院里呆着,为王爷日日祈福。若是于侧妃和两位妹妹身体有恙不能前来伺候,那我便依旧呆在君华院里,像以前一般伺候着。”

  她这一席话说的可攻可守滴水不漏,连薛世清听完之后眼里都不禁多了一丝笑意。他转头看向其他三人:“程侧妃果然是一片真心。既然程侧妃表了态,那你们三个也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于静听了程秋的话心里恨得直痒痒,她这样一说,就表明了自己照顾薛世清不是为名为利,也无意于平妻之位,真真儿是显得她自己超然物外,却也累得旁人无法再多言语。

  若是现在开口说自己愿意照顾薛世清,既然程秋有话在先,那她肯定也要对平妻之位推辞不受,否则落在薛世清眼里,不就成了自己是为了平妻之位才愿意来照顾他的吗?

  同时,她不可否认,心里还有一丝暗喜。程秋既然这样说,那自己退出也是顺理成章。更何况她的话早就为她们铺好了退路,即便自己现在拒绝,那也是因为自己身体有恙不能侍奉。虽然真心假意一眼便透,但总也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幌子挡着,不致看在薛世清眼里太过失望。

  想到这里,她抹了抹眼角,抽噎着声音道:“王爷,妾身虽然很想在王爷身边伺候,那无奈身上风寒未好,实在是怕传染了病气给您,所以,所以……”

  她话里的意思呼之欲出,薛世清看着她,心里不可谓不失望。自她进府之后,他自认对她不薄。虽然并非完全出自真心,却也没有一丝一毫对不起她,此刻见她退缩,暗里免不得一阵黯然。

  他闭了闭眼睛,接着疲惫的问道:“董庶妃,杨庶妃,你们的意思呢?”

  董杨两人对视一眼,皆低头不语,不敢去看薛世清看向她们的目光。

  薛世清见状,不由怒极反笑:“好,好,真是好……生死关头最是考验人心,你们有此做法,本王也不能多说什么……”

  他转头看向程秋:“程侧妃,你说,本王做人是不是很失败?”

  程秋见他似乎又要咳嗽,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王爷自己也说了,生死关头最是考验人心。你的权势再大,总也买不来人命,不必多想了。”

  她见于静站在原地欲言又止,知道薛世清今日被她伤透了心,便开口道:“于侧妃,天色已晚,空气阴冷,你和两位妹妹都有病伤在身,不如就先回去吧。”

  于静开口之际就知自己再无脸面去见薛世清,在这呆着也是自寻无趣。她看了薛世清一眼,见他已经闭了眼睛不再开口,只得勉强笑笑:“那好,我就先回去了。王爷,你多保重。”

  她说完之后见薛世清并无示意,心里也是一片黯然,只得转身走了。

  董庶妃和杨庶妃见她走了,也赶紧朝程秋行礼,跟着于静悄声离开了。

  程秋将一切看着眼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见薛世清似乎是睡了,便伸手为他拉了拉被角。刚要起身之际,忽然手被一双湿冷的大手包住,接着薛世清的声音疲惫的响起:“别走,陪我待一会儿。”

  他用了“我”而不是“本王”——程秋明显感受到了薛世清的脆弱与无助,她使了点劲儿回握住他的手:“我不走,我会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自从那晚见过薛世清的脆弱之后,程秋明显感受到了他对自己态度的转换。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那日方晴趁着天气晴朗过来看了薛世清之后,回去就以靖王妃的身份向宫里上了折子。

  彼时程秋正在服侍薛世清用药,不防婉容快步走进来,见着程秋轻声道:“主子,宫里有人传旨,指名让你去接旨呢。”

  “什么?”程秋一片茫然,这靖王府已经够事儿多的了,怎么到了这会儿还有人忙上添乱?

  薛世清看起来倒是挺喜庆,他放下药碗,接过程秋手里的帕子擦了擦嘴:“你去吧,让宫里的人等的太久了也不好。”

  既然薛世清这样说,那程秋也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转头看向他:“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要不要……”

  薛世清脸上难得露出些笑模样,戏谑的打断她的话:“我没事,难道真的以为离了你我就活不了了?倒是你,要快去快回。”

  自那日后,程秋与他也不说什么本王妾身,直接以你我相称,也因此程秋听他这样说也不觉讶异,福了福身子:“那我这就去了,你先休息一会儿。”

  薛世清嗯了一声,看着程秋离开的身影,眼里忍不住迸出笑意来。

  程秋到的时候,于静已经领着府里的管事们等在前厅里了。那传旨的公公本来正坐着喝茶,见了程秋之后忙站起身来行礼:“这位就是程主子了吧,皇上命咱家过来传旨。”

  程秋想不到他居然这样客气,闻言倒是愣了愣:“公公快些起身吧,我可当不起你这么大的礼。”

  那公公笑的见眼不见牙,连连点头:“当得当得,程主子当然当得起。”

  于静敏感的听出那公公称呼的转换,又想到自己来的时候他不过是打了个招呼就大刺刺的坐了喝茶,程秋来的时候就这般殷勤着伺候。

  她父亲和哥哥在朝中的势力可比程元山大得多了,这靖王府里除了王妃她便算的第一人,这狗奴才何至如此?除非……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的一突,脸上也开始不好看起来。

  程秋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和那公公寒暄了片刻便道:“公公,靖王府里人多事杂,你看是不是现在就……”

  那公公笑眯了眼连连点头:“哎哟你瞧咱家这记性,咱们当然还是先说正事的好。”

  他站起身来,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接过明黄的圣旨,对站起了身的程秋道:“着,靖王府侧妃程氏接旨。”

  程秋和于静以及府里的一大群人立刻跪下低头听旨,就听那公公的声音抑扬顿挫的传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靖王府侧妃程氏,秀外慧中,大方得体,更兼得对靖王真心一片,誓死追随。既可共苦,自得同甘。今特允靖王妃方氏请求,着程氏金牒玉绶,赐靖王平妻之号。钦此。”

  话音刚落,于静怨毒的眼神就直射到程秋的后背上。她虽然知道早晚都要有这一天,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也没想到方晴会真的心甘情愿的上折子为她求得平妻之位。

  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晚了,程秋接了旨,就听那公公在自己面前一个劲儿的恭喜着。她恍惚的吩咐下人将辛苦银分给众人,又和那公公寒暄了一会儿才将人送走。

  直到捧着圣旨回了君华院,见了眼含笑意的薛世清,程秋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道:“你……你之前说的话是真的?”

  薛世清抿嘴一笑:“一言既出,如白染皂。程王妃,此刻感觉如何?”


逸子晗瞻:二嫁侧妃奋斗史 16 - 20

【16】圈禁

  未等到淑妃露面,皇后已经让小宫女领着他们退出了凤藻宫。
  程秋心里疑惑,抬头去看薛世清。就见他脸上快速的划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嘲讽,接着依旧一副君子模样不疾不徐的往外走。
  本来拜见完了皇后就应该去拜见皇帝,然而那小宫女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将人送到凤藻宫外之后便笑着说道:“陛下事忙,刚刚派刘公公传话过来,说他正与希王爷商议国事。”
  她顿了顿接着道:“陛下体恤王爷和侧妃,怕您和程侧妃太过劳累,所以请您先行回府。过两天便是夏至节,到时候请王爷带程侧妃进宫,也好让程侧妃见见各位王妃和侧妃。”
  程秋一直低着头,面上淡漠,但却敏锐的感觉出了皇上和皇后对薛世清隐隐的排斥。然而薛世清却似毫无所觉:“多谢春晖姑娘,那本王和侧妃就先出宫了。”
  程秋跟在薛世清后面,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才赶得上他的步伐。但此时薛世清的脸色难看的很,她一点儿也不想开口触他的霉头,只好提着裙脚尽量小碎步跑着。
  宫门已在眼前,但薛世清却突然停缓了脚步,看着宫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时已经是平日的面色:“对不起,是本王走的太快了。”
  “额……没事,”程秋尽量不动声色的舒缓过急的呼吸,却莫名在薛世清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落寞,“没事的,我们回去吧。”
  薛世清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背负着双手缓缓朝自己家的马车走去。
  回程的路上,程秋坐在一侧,垂下眼眸尽量不让眼神接触薛世清。
  在一片静默中,她自嘲的想到:自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天天巴望着能重温天伦却不可得;而薛世清身为平朝有权有势的靖王爷,虽然自幼锦衣玉食,然而却与自己的父亲隔着情感鸿沟,几无半分亲情。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叹口气——天家的亲情,究竟比不过那握在手里的权势啊。
  “你叹什么气?”薛世清忽然开口。
  程秋一愣,接着回道:“没什么。”
  她眼角扫过马车里的小几:“王爷,你的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累了,要不要用些糕点?”
  这算得上是她第一次主动关心薛世清,究其原因也不过是看到他与当朝皇帝虽为父子,然而两人之间的亲情却淡薄如斯。
  薛世清摇摇头,看着程秋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府里一直都没有孩子吗?”
  程秋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提起这个话题。
  薛世清与方晴十年前成亲,虽然没过两年方晴便痼疾缠身,但靖王府里从不缺女人。一侧妃两庶妃外加其他没有名号的侍妾丫鬟,这么多年来,却没有一个人传出喜讯,任谁都知道此事绝不单纯。
  程秋低下头:“妾身不知道,而且妾身本来就是不孕之身,对这些与孩子有关的秘辛也没什么兴趣。”
  哀兵必胜,薛世清闻言,忽然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意味甚浓:“如果你有孩子,那你一定是个好母亲。”
  程秋不明白气氛怎么在短短时间内从阴沉转向了伤感,但本着说多错多的原则,也只能低下头沉默无语。
  虽然才见过薛世清没几面,但她总觉得今日进宫面圣被拒绝之后,薛世清的情绪有些异常。她从来不曾认为薛世清是个端方君子,也知道身为一个王爷,手段只会比自己想象的丛出不穷,所以她的内心渐渐有些不安。
  薛世清莫名其妙将她娶进门,必然不是因为喜欢。她也不会傻到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美好谎话。面对一个尚称得上陌生的人,如果他坦诚的表露心意,那就说明他已经笃定那个倾听的人不会有机会对外宣泄。
  程秋可不希望自己的小命因为一次莫名其妙的进宫之行就这样悄悄挂掉,只好暗中绞尽脑汁的想转开这个话题。
  薛世清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冷笑一声赞一句还不是太笨,却也不打算放过她。今日进宫,皇帝的态度已经十分明显。他最终还是不敢冒险,也就是说兵部尚书的位子已经轮不到程元山了。
  然而为了避免这是自己的好父皇是故意混淆视听,薛世清并不打算在调令下来之前对程秋做什么。甚至在调令下来之后自己搭上新任的兵部尚书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也不会对程秋采取过激的动作。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女人确实是高傲的很,甚至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每一个人都有想要攀折高岭之花的欲望,薛世清自然也不例外。
  正当他清清嗓子准备说两句先给她提个醒让她以后行事不要那么张狂时,前面大街上忽然传来一阵乐器敲打的嘈杂声。
  “出了什么事?”程秋此刻巴不得有什么事能转移他的注意,听到声音后忙掀开车帘朝外头望去。
  “好像是有人在娶妻……”看见街上那一长串送亲的队伍,程秋眼里闪过一丝惊奇,“看起来仗势很大啊,不知道是谁家迎娶新娘子……”
  薛世清原本萦绕在胸中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靠在软枕上慢慢道:“是陈家。”
  话一出口,程秋就看到花桥前面身着红衣,骑着高头大马一脸喜气的陈沛。
  “原来是他呀,”她放下车帘,缩回了身子,“还真是替礼部尚书家的小姑娘感到遗憾。”
  “哦?”薛世清眉梢微微一扬,看着面色殊无异色的程秋,慢慢言道,“前夫再娶,你就没有一丝伤心吗?”
  “我已嫁,他已娶,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他要娶谁关我何事?”程秋漫不经心的道,“更何况,他娶得那位沈修宜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对他们会发生的鸡飞狗跳的婚后生活,我可是喜闻乐见。”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恶毒?”薛世清看着她的脸忽然问道。
  “有啊,”程秋散漫的道,“我当年可算是一帆风顺,没遇到一丝挫折就坐到了别人奋斗好几年都坐不到的位置。”
  她忽然自嘲的笑笑:“我的父母把我保护的太好,让我以为这个世界是可以因我而改变的,可是最后的结果却……”
  薛世清见她叹息着摇头,想起她因无所出而使计流掉了侧室的孩子最终被陈沛休回家的事,也忍不住摇摇头:“你这般性子,日后一定会吃大亏。”
  “难道忍气吞声的附和他人,做一株依附大树的菟丝花就是你眼中所谓的贤妻良母吗?”
  知道薛世清似乎下定决心要对自己做什么,程秋反而放开了胆子,抬起头看向那人:“还是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娶我过门只是因为在如意阁惊鸿一瞥,继而辗转难侧,寤寐求之?”
  “你……”没想到她会当面翻脸,接触到她冷冷中透着讥讽的笑容,薛世清居然感觉出了一丝狼狈,“程元山就是这样教你三从四德的?你可知你这样对本王说话已经犯了七出?”
  “这么说王爷是要将我休回家了?”程秋说到底不过是意气用事,知道自己前途堪忧索性破罐子破摔,“看来我要成为这平朝第一个再嫁之后不过三日就又被下堂的例子了。”
  她的语气太过讥讽,薛世清除了皇后,哪里在女人面前受过这等气?忍不住甩了袖子:“程氏!这就是你对本王说话的态度吗?!”
  眼见薛世清眼里杀机已动,程秋低下头,不再言语。
  等马车咕噜着进了靖王府,还未等程秋回到宛华院,婉容已经惊见一队护卫在院门口排成一排。
  “这位大哥,这是出什么事了吗?”她凑上前去撑着笑脸打听。
  那领头的侍卫看了她一眼:“我等奉命前来守卫宛华院,你们若是没事,就乖乖呆在院子里少出门。”
  婉容吓了一大跳,刚想开口问问详细,就见程秋远远的朝这边走来。
  “主子……”等程秋走近了,婉容才迎上去,焦急的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突然来了一队侍卫守在院子门口……”
  程秋掀起眼皮看了那队侍卫一眼,不置一词,打头进了宛华院。
  不过几日,宛华院里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才刚进门的程侧妃做了什么事得罪了靖王爷,竟闹得被强行禁足这么严重。
  虽然婉容不说,但程秋却知道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因为被圈禁而人心惶惶。除了明兰还勉强有个镇定样子外,其他的人都暗暗讨论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这才失了恩宠。
  婉容心里着急,却不敢顶着程秋的冷脸直接发问,只好自己去训斥那些碎嘴的丫头让她们不要胡言乱语,却是适得其反,更惹得院子里的人疑神疑鬼,背地里说什么的也有。
  程秋知道今天的境况,与自己做了什么惹薛世清不悦关系不大。她很有可能只是一颗棋子,现在棋子没用了,所以才会落得这般下场。
  如果自己之前尽力讨好他的话,下场可能会比今天好一些吧,她心里暗想。
  但如果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不愿意为了男人的恩宠而违背自己的本心虚与委蛇。
  正自嘲的想着,婉容急急进来禀报:“主子,于侧妃来了。”


【17】圈禁 2

  明兰话音刚落,于静的声音随即响起:“程侧妃,我来看你了。”
  程秋原本歪斜着倚靠着软榻的身子直了起来:“原来是于侧妃,请进吧。”
  于静还是一身盛装打扮,眉角眼梢都带着妩媚风情:“程侧妃这是怎么了?刚被禁足就生病了吗?”
  她妖娆的行到程秋面前,在椅子上缓缓坐下:“我还真是佩服你呢,刚进府三天就让一向温和有礼的王爷生了这么大的气。”
  程秋冷眼看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嘲讽,手里漫不经心的端着茶盏:“于侧妃是没见过王爷生气吧?那倒是可惜了,王爷一向对外人温文有礼,于侧妃只怕终其一生也难得见他生气的模样。”
  于静的嘴角一下子拉了下来:“程侧妃果然牙尖嘴利,怪不得王爷说非是良配呢。”
  “所以于侧妃最好还是离我远些得好,免得被王爷知道你私自前来见我,会失了你在他心里的颜面。”
  于静是带着一肚子的火气来的,没想到见了失势的程秋半点火气没发散出来,倒又在肚子里发酵了一顿。
  眼见她一副懒洋洋恨不得立刻端茶送客的模样,于静冷哼一声:“程侧妃,你可不要以为自己禁足了就没事了。靖王府里的规矩你一直都没来得及了解,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好好看看吧。”
  她接过身后伍月递过来的册子,扔到程秋眼前:“这是家规,还请你务必多看多识。若是单看记不住的话,不如就抄习几遍,也好深刻的体会体会。”
  见程秋撩着眼皮伸出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扒拉着那册子,于静又冷笑一声:“程侧妃,且容我提醒你一句,这里可不是侍郎府,也没有无限度宠着你的父母。所以我吩咐的事情你还是乖乖照办的好,千万莫要让我抛下姐妹情谊,真的拿出整顿内务的劲头来指教你。”
  她的眼角狠狠的剜了程秋一眼,高傲的站起身来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又站住了,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模样:“哦对了,王妃这几日身子不大好,这内务的事情就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她转过身来笑着看向似无所觉的程秋:“我事务繁忙,虽然想为王妃尽心,但总是分身乏术。程侧妃既然闲着,不如就替我为王妃多抄几遍佛经吧。”
  “于侧妃,”程秋面色不变,一手按住悄然色变的婉容,一边站起来朝她缓缓道,“这种事我本来以为你是不用特意说的——难道于侧妃不觉得这本来就是该为之事?”
  她看向于静,眼内带着一丝挑衅:“既然于侧妃今日来看我,又问及我被禁足的原因,那我倒不介意与你这个好姐妹分享一下心得——在男人的眼里,多嘴的女人绝不会太可爱。”
  见于静又拉下脸,她轻轻笑笑:“于侧妃,想要得到男人的恩宠,看来你还是要多加努力啊。”
  说完不待于静开口,就自己转身朝内室走去:“明兰,送客!”
  等到了内室,婉容焦心的道:“主子,你此刻失势,又何必去和于侧妃争什么口舌之利?现今王妃病重,后宅大权都在她手里,你又禁了足,这时得罪了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这人平生最讨厌两件事。”程秋淡淡的道,“一是别人背叛我,二是别人欺负我。”
  她语气虽淡淡的,但话语之间的凌厉之感尽出:“若是有人犯了这两条,哪怕是螳臂当车,我也会迎风而上。”
  “更何况,若是那人想要对付我,就算我说尽好话放低姿态也没用;若是那人没这个意思,区区一个于侧妃,还不值得我放在眼里。”
  婉容看着程秋的背影,深刻的觉得自己姑娘这性子转变的大发了,却碍着主子奴才的差距,不好说话反驳。
  实际上,她对自己家主子的话不是很懂,却也只能寄希望于事情发展会如主子所展现的那般沉着。
  于侧妃走后,程秋将明兰找来,先是问了问方晴的病情,得知是惯病并无大碍后又吩咐她找来一本佛经,倒是把于静的话听进了心里,真的开始抄写起来。
  然而她抄写的却是不大诚心,不是渴了就是饿了,再不济就是要到院子里去转转,说是坐的屁股疼。
  婉容第一次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虽然愁云惨淡着却也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主子,你这是抄写佛经呢还是练练手呢?怎么坐不了几刻钟就得动动身子,像个小孩子似的。”
  程秋瞥了她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劳逸结合。”
  “可这佛经是抄给王妃的,你这么不诚心,只怕……”
  程秋摆摆手止住她的话:“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佛经是抄给王妃的了?我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毛笔字写得不好看,所以练练笔而已。”
  婉容目瞪口呆:“可是于侧妃走了之后你就吩咐准备佛经,难道不是……”
  “不是什么?”程秋嗤笑一声,“我既然要练字,自然是需要模子的。既然可以一举两得,那何乐而不为呢?”
  “我还以为主子你想通了呢。”婉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总觉得程秋这些日子虽然活的潇洒恣意,但却与当世的道德标准大大不符,一时间不知是该劝该喜。
  程秋看她那副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在纠结什么,一挥手让她退下:“我口渴了,去给我泡碗茶来。”
  等程秋悠哉游哉的将整本佛经抄完,又托明兰送给方晴之后,她便翻开于静给的册子,一边抄一边啧啧:“这靖王府的家规还真是变态。”
  这一个多月来,靖王薛世清像是消失了一般不再露面。虽然他下令将程秋软禁在宛华院,但吃穿用度却一律按照侧妃的规格来,半分没有短缺。
  院子里丫鬟小厮们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又见程秋平日里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时日一长便渐渐歇了想要起事易主的心思,在婉容和明兰的打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恭敬。
  婉容对自己忠心耿耿那自是不必说,但明兰却也服侍自己尽心尽力就有点说道了。
  程秋放下毛笔,看着堂下低着头回禀王府里大事的明兰,不由微微一笑:“你做的很好。”
  她站起身来,从腕子上褪下一个翡翠镯子:“我没什么好赏你的,也知道你在王府里不稀罕这种成色的玩意儿。但这好歹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拿着吧。”
  明兰看着塞到自己手里的绿莹莹的镯子,面色不改,微微弯腰:“谢主子赏赐,这本来就是奴婢该做的,不敢当主子谬赞。”
  挥挥手让她下去,程秋转头看着婉容似笑非笑:“我说,你是该好好跟着明兰学学了。”
  “明兰姐姐做事滴水不漏,确实是个妙人。”婉容见她赏给明兰镯子,也不见恼,倒是露出些不好意思来,“我还有很多要跟着她学呢。”
  程秋漫不经心的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姐姐了?”
  “主子,你别说,”婉容丝毫不上心,喜滋滋的道,“明兰姐姐手段好着呢,前些日子不是有些下人嘴皮子碎吗?明兰姐姐眼眉一竖,三句两句就把他们说得脸红得像猴儿屁股,把我在旁边给羡慕的……什么时候我也能和她一样厉害?”
  “既然她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会对我俯首帖耳?”程秋嘴角轻轻弯起,“难不成一见到我就觉得我是她命中注定的主子,从此之后一心一意的专给我伺候?”
  “主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婉容听她语气不对,收敛了笑容,上前两步问道,“是不是明兰姐姐……额,明兰,做错了什么事?”
  “就因为她什么事都没做错,所以我才放心不下。”程秋合上抄了一半的家规,“我问你,春阳现在怎么样了?”
  “你提她做什么?”提起春阳,婉容一脸不屑,“亏她还是王妃院子里出来的人,居然这么没礼数。自从主子你让她去专管洗衣之后,她整天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指桑骂槐。主子你失了宠,她更是张狂的没了边儿,有点空儿就想着撺掇着丫鬟们造反!”
  “亏你还知道她是王妃院子里出来的人。”程秋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忙碌的众人平静的道,“我统共就进过云华院一次,见过王妃一面,但是我却对王妃的御下之道念念不忘。既然是王妃亲自发话送过来的人,没一两点特长怎么能行呢?”
  “主子,我不懂……”
  “很简单,”程秋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人总是会对不屑的人放松警戒,不愿她们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甚至在心里想一想,在嘴里提一提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侮辱。同样,人也总是会对处事圆滑心思细腻且时时处处都为自己着想的人青睐有加,认为她们品行高洁,若是有一丝一毫怀疑她们的举动,便觉得那是对她们的亵渎。”
  “主子你怀疑明兰和春阳是王妃派来的细作?”婉容大吃一惊。
  “细作倒谈不上,这院子里除了你,又有哪个人是对我忠心的呢?”程秋不以为意,“我今日与你这样说,为的是让你多长个心眼儿。日后见到明兰,虽不必作出什么泾渭分明的样子来,但也不能糊里糊涂人家问什么你说什么,让人卖了还傻乎乎的帮人家数钱。”


【18】探视

  眨眼程秋已经在宛华院里呆了五个月,薛世清像是忘记了有她这个人一般对她不理不问。于静开始的时候还时不时的过来说两句讽刺的话,后来见她彻底失宠,这般无聊之事也懒得去做了。方晴虽然不曾再露面过,但倒会在程秋送去抄写的经文之后赏赐下些东西来,让院子里的下人们不至于太过小瞧了她。
  至于宛华院外的侍卫,虽还是守着,但明显已经成了个形式。每日只有两个壮丁在院门口闲谈唠嗑,顺便逗逗院子里的小姑娘们。若是遇上程秋偶尔兴之所至想要出门,也只是在开始的时候装模作样的拦拦,两三次后就把她当作透明人般视而不见。
  对于这般日子,婉容渐渐按捺不住,不止一次在程秋耳边念叨,要想法子赢回薛世清的心。
  程秋闻言,开始还冷笑两声,后来就直接当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日程秋见天气颇好,难得起了要出游的兴致。婉容见她整日在屋里窝着,心里早就发愁她哪天长霉,闻言忙不迭的附和着和她一起出了宛华院。
  到了花园边上,还没来得及看看秋景,就见于静领着两个小丫鬟迎面走来。
  她还是一贯的雍容艳丽,上挑的眉角里是掩不住的喜气。许是心情极好,见了程秋倒不见前段时间的冷嘲热讽,只是斜睨了她两眼,啐了一句:“程侧妃你可真是可怜,难得皇上邀各王府的王爷和侧妃以上的家眷一同前去秋狩,你却这般病恹恹的,让王爷亲口给你驳了回去。”
  程秋闻言,这才恍觉已经到了秋天。
  秋高气爽,这皇室中不事生产的贵家子弟,确实有狩猎的习惯。
  于静面带春风,得意非常,这也难怪——正妃方晴身有痼疾,自是不能陪王伴驾;而同与自己列为侧妃之属的程秋却早已失宠,剩下的两个庶妃资格不够,能与靖王爷前往木兰狩场的自然只有她一人。
  她似是极为得意,但见程秋还是一副面瘫脸毫无感情起伏,好心情不免也打了些折扣,心里暗道一声傻子之后便领着小丫鬟趾高气扬的走了。
  婉容见程秋盯着于静的背影沉默无声,忙开口宽慰:“主子不要听她乱说,王爷这是体恤你和王妃呢……”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程秋就转了头朝一丛已有败象的月季走去:“不要瞎操心!”
  薛世清和于静下午就已经收拾好行李,浩浩荡荡离开了靖王府,等到了晚上,程秋就接到明兰的禀报说方晴邀她到云华院说话儿。
  程秋面无殊色,陪着久病的方晴上天入地的说些闲话,却小心翼翼的从来不肯自己挑起话头,只肯在方晴之后说些附和的无意义的语气词。
  方晴见她如此,不由苦笑一声:“程妹妹这是不愿意与我这个病人说话吗?”
  程秋立马站起身来低眉顺眼:“婢妾没有这个意思。”
  方晴见她如此,微微叹了口气:“罢了,你到靖王府也已经半年了,想必对自己的亲人挂念甚久了。”
  她看着依然低着头没有表示的程秋:“王爷和于侧妃陪着皇上前去木兰狩场狩猎,没个一月半月是回不来的。你呆在王府里也是孤单寂寞……这样吧,明日我就宣刘夫人和徐大奶奶过来陪陪你。”
  程秋闻言,眉角微微一动:“多谢王妃体恤。”
  “唉,说这会儿话我身子也乏了,你先回去吧。”方晴挥挥手,示意程秋不必多礼。
  等回了宛华院,程秋眼里难得现出几分欢喜,破天荒的吩咐婉容她们将院子和屋里都打扫摆设好了,免得让刘夫人见着伤心。
  第二天一大早,程秋正用着早膳,就见明兰步伐细密的进了屋:“主子,奴婢听外头的小厮说,刘夫人和徐大奶奶已经到了王府大门。”
  程秋无意识的站起身来,将手里的碗放下:“是吗?陪我出去看看。”
  然而还未等她出宛华院,刘夫人已经扶着徐氏的手朝她快步走来。
  “我的秋儿,”甫一见到程秋,刘夫人双眼一酸,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一泡热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娘,大嫂,”程秋也觉得眼眶有些**辣的,不自觉上前走了几步接住刘夫人伸向她的手,“你们来了。”
  徐氏的眼眶虽然也红红的,但她朝四下看了看,暗中捏了捏刘夫人的手:“娘,见到程侧妃是该高兴才对,你看你这样成什么样子?”
  程秋反应过来,不着痕迹的朝徐氏笑笑,接着转头对刘夫人道:“娘,外面天凉,我们进屋去说吧。”
  等进了屋,程秋挥退四下,又让婉容在屋外头守着,这才空出一口气来问道:“王妃昨儿个才说能让你们进来探视,怎么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见刘夫人还在抹泪,徐氏开口道:“娘想你想得紧,昨天靖王府里派人来说可以进来看你,娘高兴的一宿没睡好觉,今天天不亮就起来收拾东西,生怕晚了。”
  程秋一直觉得程元山一家于自己不过是比陌生人熟悉一点的关系,然而她嫁进靖王府之后,虽然不曾时时想念,但方才甫一见面,情感强烈的却超乎自己的想象。
  她伸手为刘夫人擦了擦泪,却被她一把攥住:“我儿,你在这里可曾受了委屈?为娘的一想起亲手把你送进这火坑,就……”
  “娘,你乱说什么呢。”徐氏一口打断她的话,笑着道,“侧妃是有福之人,你不要太过担心。”
  程秋也开口安慰两句:“娘,我在这里过得很舒服,并没有什么受委屈的地方。对了,大哥怎么样?大嫂你怎么还在京城,没和大哥一起上任吗?”
  徐氏脸色微红:“我……”
  刘夫人闻言,擦擦眼角的泪水,安慰的拍了拍徐氏的手:“秀和这是不好意思呢……秋儿,你快要当姑姑了。”
  程秋开始没反应过来,抬头瞥见徐氏一脸娇羞,手也无意识的抚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这才欢喜的问道:“大嫂,你可是有喜了?怎么也没早些告诉我?”
  徐氏嘴角泛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嗯,已经四个月了。靖王府规矩森严,我和娘也怕打扰你,所以就没有送信。”
  “真是太好了。”程秋看着眼前这个娇羞的女人,又想起那个俊美朗目的大哥,“大哥这是要当爹了呢。”
  刘夫人眉眼间也现出些喜气:“是啊,青州离着京城虽然不远,但我怕长途跋涉会动了胎气,所以做主让秀和留在家里。至于你大哥,就给他抬了一房姨娘带着回去了。”
  程秋的笑容霎时凝固在嘴角,甜蜜的心情蓦然化为苦涩。她转头看向徐氏无声的询问,在见到她微微黯淡的脸色后,雀跃的心情慢慢冷落下来。
  “哦,是这样啊。”程秋面对眼前两个认为理所当然的女子,突然生出一股颓然,话出口也没了方才的欣喜,“父亲怎么样了?家里可还好?”
  刘夫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转变,闻言却也暗淡了神色颇有些愁眉苦脸:“前些日子调令下来了,你爹不知为何,居然没能当上兵部尚书。唉,我那天出门碰到那个姓马的婆娘和那个沈修宜,可被这刻薄的婆媳两个奚落了一顿。哼,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眼见刘夫人越说越愤愤,徐氏适时打断她的话:“娘,你昨天也没睡好,不如就先休息一下吧。反正王妃说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上一旬,说话也不必急在一时。”
  刘夫人也确实有些累了,又见程秋也张罗着让她休息,便不再推辞,跟着婉容到了旁边的厢房。
  “大哥怎么会娶妾?”程秋拉着徐氏坐下,皱着眉头看着她,“大嫂,我未出阁的时候和你也算性情相投——照大哥对你的情意来看,他不会轻易娶妾才对。”
  徐氏低下头,落寞一笑:“有什么法子?我既然有了喜,就不能伺候相公,自然要给他张罗个能伺候的人。”
  “大哥不是这种人!”程秋双眉一竖,喝断他的话,“若是他真的有纳妾的意思,在青州数年,怎么会连个通房丫头都不曾有?”
  在程秋再三追问下,徐氏才开口将事情原委道出。
  原来王姨娘的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嫁给了武城一个开杂货店的做填房,却不曾想那男人今年夏天得了急病死了。王姨娘的妹妹只有一个女儿,争不过前妻的儿子,又被赶出了家门。实在没法子,只得带着个女儿来京城投靠她这个姐姐。
  程秋眉头一皱:“大哥的妾室该不会就是王姨娘的外甥女吧?”
  徐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嗯,那位赵姑娘生的着实好看,也会说好话讨好人。就连娘这样本来不待见她们的人也被她说得眉开眼笑。”
  她叹了口气:“等我有喜的消息一传开,娘就把我叫过去问我纳妾的事。”
  她脸上也现出两分不甘:“自从成亲以来,相公对我百般怜爱,这几年来对别的女子目不斜视,我都记在心里。娘拿这话说我,我也没嘴反驳,只得应了。”
  “哪知娘要找个良家姑娘的信儿刚传出去,那位赵姑娘就自己到了娘的跟前。她说白白住在咱们家里心里有愧,又说自己现今没了立身之所,求娘收了她,也好给她老娘一条活路,不必不明不白的住在府里。”
  “所以她毛遂自荐,娘就顺水推舟?!”程秋冷笑,“王姨娘,还真是打的好算盘!”


【19】受伤 上

  虽然对程蔚纳妾的事不以为然,但程秋倒也没在这上面和刘夫人置气,过后还是好吃好喝好招待,与刘夫人谈心说话。而徐氏不知是怀孕之后嗜睡还是对程蔚纳妾的事仍然心有芥蒂又或者不想打扰她们娘俩儿说私房话,倒不时常出来与她们俩坐在一起。
  这日两人正闲谈着府里的杂事,忽见明兰青白了脸急急奔进来,一脸的惶恐惊吓。
  “这是怎么了?”明兰为人一向稳重,倒少见她这般张皇。
  明兰也顾不得旁边的刘夫人,见着程秋张嘴便道:“主子,不好了,宫里传出信儿来,说王爷受伤了。”
  程秋反应了一阵才想起来几日前薛世清和于静去狩猎的事,闻言便问:“怎么回事?禀报王妃了没有?”
  明兰点头:“王妃和两位庶妃那里已经有人去说了,听说是狩猎的时候忽然窜出来一头黑瞎子,王爷不小心被那畜生伤了胸膛。”
  黑瞎子?程秋心念急转,木兰狩场怎么会有黑瞎子?
  然而不待她多想,云华院里王妃身边的大丫头慧珠便进了屋。她看了看站在堂下面色青白的明兰,又看了看站起身来不知所思的程秋,低头道:“程侧妃,王妃有令,请您到云华院里去一趟。”
  刘夫人早就惊吓住了,被程秋使眼色让婉容搀了下去,她自己整了整衣服,对面色不变的慧珠道:“好,我这就去。”
  慧珠的脸色虽没什么异色,然而出了宛华院,她的步子便不自觉加快,眼睛也时不时瞅着四周,好似在观察周围行过人的神色。
  程秋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手边上是已经显出焦急之色的明兰。至于婉容,程秋暗中吩咐她看好刘夫人和徐氏,千万莫要让她们受惊。
  不过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云华院的大门,虽已经是秋天,但程秋还是走出了一身的汗。刚到院门口,就见楚庶妃和董庶妃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程秋对她们两个并不熟悉,见到之后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便打先走了进去。
  楚庶妃和董庶妃互相望了望,都紧跟着程秋进了院子。
  虽然靖王府的后宅里看不出异常,但一进云华院,就见几个穿着不同一般的丫鬟都肃穆着脸,各自把院子里四处做活的丫鬟小厮们召集起来轻声训话。
  程秋目不斜视,一路急行进了大堂,抬头就见方晴脸色灰败坐在主座上,一双手无意识的绞着手里的帕子。
  “参见王妃。”
  还未等程秋拜下去,一旁慧珠早就将她扶了起来:“程侧妃不必多礼了,现在也不是讲究这些虚礼的时候。”
  身后两个庶妃也只是做了个样子就让丫鬟们扶了起来,各自站在堂下不敢抬头。
  方晴见她们来了,挥手让明兰退下去,屋子里就只剩下慧珠一个伺候的丫头。
  明兰下去的时候已经将大门关上,屋里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更压得屋内各人心头沉坠。
  “刚刚去找你们的丫头想必跟你们说了,”方晴咳嗽一声开口,“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王爷在木兰狩场受了伤。”
  楚庶妃和董庶妃闻言,不约而同的轻声啜泣起来,被方晴一拍桌子呵斥道:“王爷还没怎么着呢,你们哭什么丧?!”
  两人吓得一怔,哭声霎时停了下来。
  见方晴胸脯起伏的厉害,程秋慢慢开口:“王妃,你和两位妹妹都先别急,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王爷虽然受了伤,可宫里头有的是医术好的御医,不会有事的。”
  方晴许是气的急了,连声咳嗽了半天才停下来,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懂什么?!”
  她说完见程秋怔住,方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太过尖利,忙转换了语态道:“你刚进府,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唉,王爷他是进林子狩猎的时候遇到了黑瞎子,被那畜生朝胸膛上拍了一掌。”
  程秋闻言,心里又开始念叨,嘴上也跟着问:“木兰狩场里怎么会有黑瞎子?再说王爷进林子狩猎,身边就没有跟着侍卫吗?”
  方晴眼里现出一丝厉色,嘴里却道:“消息只说王爷被黑瞎子伤了,倒没有说的那么明白,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王妃,那我们该怎么办?”楚庶妃抬头怯声问道。
  方晴似是极为疲惫:“这件事肯定瞒不住,我今天之所以把你们叫过来,就是想先跟你们打声招呼。你们都是主子,是王爷的女人,自然是与这靖王府同荣辱。再过两天这件事自然会传开,到时候你们要知道自己身为靖王府的主子该怎么做。该说的不该说的,自己心里头要有个底!”
  楚庶妃和董庶妃低声应了是,程秋也随着她们点头。方晴见她们这般模样,自己也支撑不住的叹口气,挥手示意她们回去。
  然而等程秋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方晴的声音:“程侧妃,你留下,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程秋从善如流的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就见方晴慢慢站起身来走到自己面前,握住她的手:“妹妹,我知道王爷他这些日子冷淡了你,但你嫁进了靖王府就是王爷的女人。咱们做妻子的,总不好与自己的相公置气。”
  程秋点头:“我明白,王妃请放心,我知道分寸。”
  “嗯,你是个聪明人,”方晴点头,“王爷受伤,只怕宫里在他伤势好转之前不会让他回府。但咱们总不能眼巴巴的在府里等着。这两天府里的菊花开的甚好,不如你帮我张罗张罗,请各府的家眷过来赏菊如何?”
  自己的男人受了重伤,身为妻子不去宫里探视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心思赏菊?程秋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女人,心里泛起一丝疑惑,但还是乖巧的点头应是。
  方晴见她应了,嘴角泛起一抹笑:“辛苦你了,我身子不适,于侧妃又不在府里,这府里的事情没人管也不成事。你若是体谅我,就多替我张罗筹备吧。”
  程秋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神色,心里暗自讶异她居然就这么轻易的将府里的大权交给自己:“王妃,这不合适吧。王爷既然受伤,自然不会留在木兰狩场,于侧妃也会跟着回来。这……”
  “哼,”方晴轻声冷哼,“于妹妹既然那么喜欢跟王爷呆在一起,那这次就好好的在宫里照顾王爷吧。”
  “王妃,恕我直言。”程秋看着方晴问道,“王爷已经成年封王,而且有自己的府邸。既然受了伤,自然应该回府来休养,留在宫里只怕说不过去吧?”
  方晴看了她一眼,轻声叹气:“你不懂……算了,这话以后再说,你先回去吧,明天起开始筹备赏菊会,尽早请各府的家眷过来吧。”
  没奈何,程秋只得应是:“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回了宛华院,程秋越想越觉得这靖王府与皇宫的关系奇诡。但不该管的闲事最好不管,更何况她也没必要管。
  皇家之事,外人自是闪避退出最好,但事情已经传开,宛华院门外守卫也重新增强,让刘夫人和徐氏离开已经是不现实了。
  程秋怕两人受惊,也没把事情告知她们,只是让她们这几日在后堂,没事不要出院子。
  与此同时,她在明兰的帮助下,拟定了邀请的名单,趁着天色还亮着分发到了各府去。
  徐氏处事最是圆滑,见程秋回来之后神色不对,就悄悄问出了什么事。程秋疲惫的揉揉额头:“大嫂,这事你别管也别问。等过两天风头过了,我再想法子送你们出府。”
  徐氏见状就知道事情不同一般,又见程秋没有要和刘夫人说的意思,便主动将刘夫人尽量留在房里。两人日日商量着孩子出生之后的安排,倒也安稳。
  第二日刚过未时,各府家眷便都到了,闲坐成一圈小声说笑着。
  自从薛世清受伤的消息传来之后,方晴的病情似乎更加严重,连程秋都看的出来她虚弱非常,自然免不得顶替她操持。
  她进府之后就被软禁了,和各府的家眷都没见过,因此那些正妃侧妃夫人们对她都挺好奇,笑嘻嘻拉着她东谈西扯,倒还算得上和善。
  场面话程秋还是会说的,应付了一阵子之后她抬头看见慧珠远远的从角门进来朝这边走,便笑笑朝她们道:“王妃身体还是不大好,所以才让我先招待着。只不过我的身份哪里够得上来招待各位夫人王妃?”
  舒王妃年纪较大,人也是一团和气:“程妹妹说笑了,咱们早半年前就想着见见你和你说说话了,只不过是靖王爷他看得紧管得严,咱们这些姐妹才一直没见面。你们家王妃身子虚弱,你多帮衬着些也是应该的。”
  说话间,慧珠已经到了跟前:“给各位主子请安,王妃听各位主子都到了,也不好意思再在云华院里自己歇着。又想着和各位主子许久不见了,所以请各位主子们去云华院叙叙旧。”
  方晴虽然痼疾缠身,但为人不错,人缘也挺好。舒王妃听慧珠这样说,又见程秋已经站起了身,自己也顺坡笑笑:“我也许久没见你家王妃了,正好今天和各位姐妹过去乐呵乐呵。”
  程秋陪着笑,直看到所有人都站起身在慧珠的带领下朝云华院方向走去了,才放松的长舒一口气。
  总算完成任务了。


【20】受伤 下

  不知方晴和那群夫人王妃说了什么,总之第三天宫里就传了圣旨,说是让方晴和程秋进宫一趟。
  方晴将程秋叫到云华院里去,神色萎顿脸色青白:“你这次进宫,要事事小心。”
  见程秋点头,她叹口气:“你素来是个稳妥的,虽然平日里行事孤高了些……唉,这性子要不得,以后还是改改吧。”
  程秋弄不清楚她为什么突然之间说这个,闻言也只是点点头,没半分追问的意思。
  方晴见她如此,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些,却也没再说什么,只挥手让她回院子换衣服。
  等回了宛华院,就见刘夫人和徐氏等在大堂上,一副焦急神色。
  “娘,大嫂,你们这是怎么了?”程秋见刘夫人眼睛红了一圈儿,吓了一跳,“是院子里谁欺负你们了?”
  徐氏摇摇头,上前两步拉住程秋的手,担忧的看着她:“前天我就觉得这靖王府里出了事,你也真是的,怎么也不早说?说了也好让我们都替你想想法子。”
  见她这样说,程秋就知道她们已经听说了薛世清受伤的事,闻言不在意的笑笑:“瞧你说的,跟你们说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你们白白担心?再说左右不过是受了伤,听说昨天人已经回了皇宫,早请了御医看着呢。”
  刘夫人见她这样说,通红的眼眶眨眼落下泪来:“秋儿,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听说王爷是被黑瞎子拍伤了心窝子,这可是重伤啊。万一出点什么事,你可怎么办?”
  程秋吓了一跳,徐氏忙上前拉她的手:“娘,你胡说什么呢,这话也是乱说的?”
  刘夫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不妥,却也不甘的小声嘀咕:“怕什么,这不是没有人嘛。”
  程秋神色冷寂下来:“娘,大嫂,这事儿是谁跟你们说的?”
  徐氏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哪里还用谁说?这一大早上府里都传开了,听说现在满大街都在说靖王爷受伤的事儿。”
  程秋今天天不亮就被方晴叫了过去,直到方才才回来,对这事倒是毫不知情。
  “唉,听说昨天护送王爷回京的时候,满大街都看见了,要不给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的议论皇家事体?”
  程秋听了徐氏的话,神色更加严肃。按理来说,这种事最好是人不知鬼不觉,静悄悄的让薛世清养好身体才是正理,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广而告之?
  这两天看方晴的意思,比起薛世清受伤这件事,她更担心的是他要留在皇宫里疗伤。
  再加上半年前进宫时的情景,程秋暗自推算,看来靖王府和皇宫之间关系不寻常。
  不等她多想,明兰已经进来催她快些换衣服。程秋只好简单和刘夫人和徐氏叮嘱两句,让她们没事不要乱出门,便急急换了衣服走了。
  方晴这两天甚是操心,也因此看得出她精神并不好。程秋默默的看着她倚着软垫闭目养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听说她是宁陵县主的女儿,自小身体就不好。十年前随着父亲进京述职时和薛世清两情相悦,便顺水推舟的成了亲。
  从这几日的经历来看,她对薛世清确实是全无保留的付出,可因她身体的缘故,薛世清并不经常去她院子里过夜。即便去了,只怕也是相对谈心的次数更多一些。
  想起她听到薛世清受伤时的忧心,程秋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世间的好女儿,为何都嫁给多情郎?
  方晴听见她的叹气声,以为她是为薛世清担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王爷总归是皇帝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一定会派最好的御医给他医治。王爷一定会没事的!”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格外掷地有声,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程秋。
  说实话,程秋对薛世清并没有多少担忧之情,但见到方晴这般疲惫模样,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王妃你不要太过担心,累坏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方晴嗯了一声,也不睁眼,却没收回手,缓慢的拍着程秋的手背。
  等马车缓缓停下,她一下子睁开眼坐直身子,就见小厮将车帘掀起:“王妃,侧妃,宫门到了。”
  即便身份再尊贵,进了宫门也不能再坐马车。程秋顾忌着方晴的身子有意放慢脚步,却不曾想很快被心急的方晴甩在后面。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见方晴停了脚步。程秋抬头一看,一个小宫女迎面快步走来,见了她们弯腰行礼:“奴婢见过靖王妃,程侧妃,靖王爷正在皇后娘娘那里静养,请两位跟奴婢过来。”
  程秋细细一看,果然依稀是自己半年前进宫时引路的宫女春晖。方晴却没说话,只勉强笑了笑便跟着她朝凤藻宫走去。
  又走了半炷香功夫,就能远远看到凤藻宫的匾额。然而春晖却并不朝那里去,反倒转了头拐了个弯朝一旁偏殿走去。
  方晴身体虚弱,走了这恁长时候早就出了一身汗,却也没开口要半路休息,只扶着程秋的手走的愈急。
  好不容易到了偏殿,方晴喘了口气,向春晖道了声谢,就见她抿着嘴道:“皇后娘娘听说王爷受伤之后也很着急,所以王爷昨天一被送回来就让他到了凤藻宫偏殿养着。王妃请放心,宫里头治外伤最拿手的任御医和白御医轮流守着,绝不会出岔子。”
  方晴哪里有心思和春晖念叨这些?心不在焉的说了谢,就急急朝殿门走去。
  程秋立在原地朝春晖笑笑:“多谢姑娘引路,臣妾程氏在此请皇后娘娘玉安。我家王妃心念王爷,行事略失礼度,请姑娘在皇后娘年面前周全两句,失礼之处尽请海涵。”
  春晖还是一副笑模样:“奴婢不敢当,程侧妃的话奴婢都记住了,这就回去回禀皇后娘娘。”
  等程秋进了偏殿,抬头就见两旁立满了宫女太监,却都静悄悄的没有声响,正对着的一个暖阁里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啜泣声。
  程秋紧走两步到了暖阁门口,自有人轻轻将暖阁门打开,送她进去。
  进了暖阁,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道扑鼻而来。她轻声拐过一架屏风,就见半年不见的薛世清苍白着一张脸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方晴坐在榻前的小凳子上,眼圈儿早就红了,却强忍着没落泪。她旁边就是一身杏黄长裙的于静。
  于静不复前几天的艳丽,脸上也不见张扬的妆容,红肿着眼眶苍白着嘴唇,神色略微显出一点惊惶,整个人看起来比方晴更加狼狈。
  “程妹妹过来了,”方晴招手让她走近,“王爷,程妹妹来了,你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听见有脚步声,薛世清睁开眼睛看了看,眼珠在程秋身上转了一圈以后接着又闭上,只有嘴里呼出些厚重的呼吸。
  方晴强笑道:“王爷身体还是极为虚弱,一天里清醒的时间不多。咱们这是正赶巧儿了,碰上他今天醒着的时候。”
  程秋点点头,木然立在一旁,不上前也不后退。说实话,她对薛世清的印象只剩下半年前的一个模糊概念,内心的情感起伏绝不够让她和方晴于静一般做出一副伤心模样。
  见她毫无表示,脸上也没什么情感起伏,于静恨恨的剜了她一眼,接着又伏下身子靠着薛世清的脸颊,略微带着哭声道:“王爷,你昨天不是说有话要跟王妃说吗?”
  薛世清闻言,这才微微睁开眼睛,示意方晴过去。
  方晴会意的凑过身去,将耳朵贴着他的嘴唇。程秋就见薛世清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接着方晴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到担忧又转到惊喜,最后转头看向他的脸:“王爷,真的吗?”
  薛世清闭了闭眼作为回应,接着忽然脸色苍白,额角也迅速冒出冷汗。
  “王爷你又疼了吗?”于静见状忙朝外头喊道,“太医,快过来,王爷他伤口又疼了。”
  此时方晴倒是没怎么担心,她抬起头来看向程秋:“程妹妹,咱们进宫之后还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如此失了礼数不好,待会儿我们就去凤藻宫请安吧。”
  程秋自然是点头称是,不去管被于静吆喝的满殿乱走的御医和宫女太监,转身随着方晴步出了暖阁。
  刚转了个弯,就见方晴忽然停下脚步朝四下张望。见原本守在外面的人都被于静支使的进了暖阁,她示意程秋靠近些说话:“程妹妹,我有些事要去淑莲殿找淑妃娘娘,你先去凤藻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若是娘娘问你我来,你……”
  “我就说王妃身体虚乏,见到王爷之后神思不属,一时昏倒在暖阁了,此刻正在暖阁休息。”
  “好妹妹,”方晴听她这样说,不由落下泪来,“若是王爷能顺利逃过这一劫,日后定然忘不了妹妹。”
  程秋可不愿意跟他们神神叨叨的搅成一团,闻言只是笑笑:“王妃,只不过在这凤藻宫里头,到处都是皇后娘娘的人。就算我能瞒得了一时,只怕也会很快露馅。”
  “没事,”方晴难得露出一丝笑容,“只要你拖延的时候够我去淑莲殿,就算露了馅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