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6-30

桔子树: 人间烟火 4

第四章 亲爱的,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三月春近,草长莺飞,小警察陶冶伤口长齐出院,成了人间的常客。苗苑看到他有一种微妙的情怀,类似于你的生命好像有我入了点股,总是很关切。
  陶冶感动之余琢磨着救命之恩何以为报,本当以身相许,很可惜,他肯她还不肯呢,人家那男人不是一般人,打估计是打不过的,一个手指就能摁死他(这句话为陈述句无修辞手法运用)。但是陶冶身为新时代正直有为宅青年,一向秉承着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Jump系生活原则,眼下恩债肉偿是不成了,他就考虑是不是能卖点脑力好平了这笔帐。
  陶冶试探着向苗苑建议说我给你搞一个网站吧,买点空间做点页面,介绍介绍产品,再整个BBS也好招点会员什么,你隔三差五的上去教人做做蛋糕,炒炒网络人气。将来搞好了,还能在线下单,那就是电子商务啊!
  “你会啊!” 苗苑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睁大了一双杏仁眼,里面闪得都是崇拜与景仰的光芒。
  小警察陶冶破碎的自尊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极淡然的抓了抓头发说:“小意思嘛!”
  天下事会者不难,难者不会,陶冶是正职的网警,四年专业培训N年自我攻关,老爹是业余摄影发烧友,从胶片机开始就在玩单反,刚进大学又被女朋友拐进动漫社干了无数美工活,江湖人称PS小天王,招牌就是你给我一台电脑,我还你一个世界。
  所以,如果陶冶放话说我要给你搞个小网站,那真是,小意思……就像陈默说我帮你把那个人给毙了那么的小意思,好吧,这个例子举得不恰当了一些。总之,事实就是陶冶想到就干,极富行动力把这个事儿给办了起来,还不到一周,小网站已经似模似样的建立了。
  陶冶自从工作后就总是在折腾公安局那素面仰天的黄脸婆,再不就是监控那些神奇的关键字,好久不搞这等风花雪月活干得极为投入,声光电……flash特效一把一把的。苗苑拿了地址,每天晚上刷一刷,就像在看自己的屋子,添砖加瓦硬装修精装修软装修,一步一步从无到有,感觉这简直就是神奇。如果不是QQ签名档已经被陈默同志牢牢占据,她简直想昭告天下:我认识了一只神桃儿!
  神桃儿建立完整个页面文件,用他的话来说,房子造好了,得入住了,入住什么呢??蛋糕!美丽的蛋糕照片!□□,圣人云:吾从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所以你看那网上卖得最好的商品,总有无敌的卖相与PS
  陶冶在Q上说给我传点照片,我给你P一下。
  苗苑很羞愧,她还没给她的蛋糕娃拍过照片,当然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明天去拍一点,她有一只800万像素的SONY卡片机,
  陶冶看到SONY那四个字母时嘴角一抽,看到卡片二字直接晕菜,他用上鄙视的小表情说,得了,别折腾了,我改天回家把我的装备拿过来,我来给你拍!!别墅都造好了,还差那几身衣服吗?
  苗苑心花怒放。
  陶冶是技术宅,属于宅得比较有追求有技术那一群人,他为求效果专门买了一套简易打光台,带上他的单反,带上他的镜头、他的手柄、三角架……零零总总,装好一个拖箱挑了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杀去苗苑家。
  苗同学开门看见他还想客气:哎呀呀,你看这么麻烦,其实我家里也有相机的。可是一转身看到陶冶杀气腾腾的黑色拖箱,再看看自己巴掌大的小相机,苗苑知趣的闭上了嘴。
  陶冶想尽可能的利用自然光,他一个个房间看光源,最后选定了客厅向阳的那一面,落地的玻璃窗拉开到底,阳光温温柔柔的漫进来,背后加一块打光板,光线正好。陈默正在午睡,虽然陶冶跳过了卧室没看,可是被他这么一折腾也醒了,穿好衣服出门,正看到苗苑在拨弄陶冶的长枪短炮,陶冶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一脸低调的骄傲,陈默走过去摸了摸苗苑的头发。
  苗苑兴奋的转过脸,现炒现卖的向陈默展示型号参数与用途。
  光线不等人,选好了就要抓紧拍,为了方便看照片,陶冶和苗苑两台本子齐齐放在地毯上,苗苑负责摆盘换蛋糕做装饰,陶冶负责咔嚓。
  陶冶咔嚓了一阵,忽然发现陈默不见了,转头四望,正看到传说中的冰山死神陈默少校卷袖子拎了一块抹布走进书房,陶冶吓得一个寒战,扯着苗苑说:“你们家陈默做家务啊?”
  “不会啊!”苗苑茫然:“我做啊……哦,你说打扫卫生哦,他干的。”
  陶冶瞠目结舌,整张脸化为一个难以置信的囧字。
  “你什么表情?”苗苑嫌弃的指着他:“分开干家务不应该么?他也不能在家吃白饭啊!”
  陶冶一动不动的维持着那张囧字脸,进而看苗苑的眼神都加了三分景仰。苗苑自觉得意非凡,但其实这活还真不是苗苑给派的。本来嘛,陈默一周回家没几天,而且苗苑自小就能干,手脚灵便,买菜做饭又是主要业余爱好,原本苗苑觉得陈默能凑合着给洗个碗就不错了。可是结婚没多久,倒是陈默先受不了,他也不是嫌苗苑不干净,他是嫌她不整齐。
  苗苑起初觉得这项罪名太受伤,她堂堂一个姑娘家被一大老爷们说邋遢这脸面她得往哪儿搁啊!于是拼命努力奋斗为尊严而战,可是无论她怎么干陈默都不满意,苗苑最后终于怒了:行啊,姑娘我就这生活规格我也活了二十多年了,你要真嫌我拾掇得不好,你自己收拾呗!
  有些人最喜欢指手划脚,把别人的工作一步步批评,说一千遍的“你应该……”,但是陈默不会,陈默会说“我来”,他开始卷袖子。等他风卷残云一般的收拾完整个屋子,苗苑终于绝望的意识到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达到陈默的生活规格了。餐桌,东西不能摆过三件,一个纸巾盒几个碗垫,再加一个花瓶到顶;电视柜上只有电视;沙发上只有沙发垫;然而最可怕的是衣柜,那里面所有的衣服都被顺过,从长到短,从薄到厚排得有如待检阅的士兵,所有的衬衫、T-恤都被折成了一个大小。
  苗苑泪流满面,她说陈默,我真的不可能干成这样。陈默平静的摸摸她,口气淡淡的说,我来吧。
  苗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心想那没问题,你爱怎么折腾自己折腾。苗苑有个阿姨略有洁癖,但是自己不干总爱抱怨,她很担心陈默也会这样。这层顾虑消失之后,苗苑开始强烈怀疑是不是把所有的T-恤都叠成一种大小会有着某种变态的成就感。
  但是陈默说不是的,这只是一种简单的习惯,并且这么干很方便。
  方便……苗苑听着心里直抽,但是陈默干活可怕的快,最多一小时,整个屋子从里到外都能顺完,苗苑偶尔阴险的琢磨,陈默将来如果找不到工作,就让他去干家政吧……会很赚的,而且技惊四座。
  即使是再相爱的伴侣,新婚同居都像是一场冒险,你在慢慢的向他展示自己,24小时的自己,他不曾看过的懒散与私秘。而你也在慢慢的感觉他,那个与感觉中不一样的他。
  所有的女神与男神都在这一刻节节崩溃,脱去炫美的荣光化为普通人。
  可是苗苑总觉得她不是的,她的陈默有各种各样的怪癖,很怪,但是她都觉得可爱。与陈默一起的生活越来越像是种探秘,好像在挖宝藏一样,每时每刻都会有匪夷所思的发现,起初她惊讶,然后她惊奇,最后她开始乐此不疲的挖掘陈默的与众不同。
  她在想,我嫁了一个神。
  陈默不喜欢陌生人,他很少笑极少动怒,他对外人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陈默看完电视会把遥控器放在茶几上一个固定的地方,苗苑曾经神叨叨的测量过,误差不会超过3毫米。陈默不喜欢逛街,不喜欢百货公司,他最恨小饰品店,但是他有可怕的记忆力,只要走一次,他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记下来。
  当然,他也能轻而易举的告诉你,你的那条灰色呢裤,在哪一个柜子的哪一层的第几条裤子之下。
  ……
  陶冶很诧异,他想,虽然陈默会干家务这个现实于他而言冲击力是大了一点,可是苗苑这姑娘既然已经跟他结婚这么久了,按理说在这个问题上应该已经很淡定了。可是为什么他也只是提了这么一下,但是现在连他都镇定的破石而出了,苗苑怎么还维持着一脸神游的微笑,眼神像在做梦……
  陶冶用力的戳一戳苗苑,示意,干活啦!!
  苗苑如梦初醒。
  陈默很快的就完成了他的整理工作,把一个略显杂乱的家打造得有如军品,结果接下来陶冶的感觉就有那么一点不太好了。据苗苑说陈默没什么娱乐爱好,平时难得有空闲也就是看个电视,CCTV-7或者CCTV-10,也不太挑,有什么看什么。所以陈默干完活选择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打开电视,那简直就是再顺理成章也不过的事,可是陶冶却渐渐的,感觉到一种如芒在背的压力。
  起初,这种感觉是很淡的,陶冶常常拍着拍着就忘记陈默的存在,然后疑惑电视开着给谁看呢,无意中将头一转,看到面无表情的陈默虎踞一偶,自己把自己吓一大跳。
  被惊吓的次数多了之后,陶冶就忍不住时不时的想要确定一下陈默在干嘛,于是情况开始变得不对了。因为无论他怎么的伪装不经意,几乎在他看向陈默的瞬间,陈默都会调转视线对上他,陶冶顿时大窘,有如捉贼见赃。而最要命的是陈默的目光中仿佛没有一点感情,无机质一般无惊无奇,没有询问也没有困惑,好像就是那么单纯的看着,陶冶连忙尴尬的转过头,他也淡然的收回视线继续去看电视,陶冶被他看了几眼之后全身都开始不舒服起来。
  初春时节,春寒料峭,可怜的陶冶小同志在陈默不经意的存在感中后背隐隐冒汗,终于相信陈默那名头来得不虚。为了掩饰这种莫名的紧张,陶冶摸出手机在苗苑摆盘的间隙里频频发消息以显示自己很忙很镇定,然后又匆匆忙忙的扔下手机拍照。无奈架子摆得再好也是心抖手不稳,无敌兔子份量不轻,拍出来的照片十张震掉八张,糊到一塌糊涂。
  陶冶很心碎,什么叫气场,这就叫气场啊!!啊啊啊!!
  更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陶冶哀号的同时,他悲摧的发现手机找不见了,失去这一装淡定的利器,陶冶越发的手足无措起来。只见他一边无辜的安慰着自己:我很忙啊,我很镇定!一边在地毯上东摸西摸翻翻找找。
  不一会儿,连苗苑都看出问题来了,诧异的问道:“你怎么了?”
  陶冶强笑:“没事没事,手机找不到了。”
  苗苑唔了一声,转头看向陈默,陶冶一时莫名,却见陈默一声不吭的起身走过来,伸手抬起一节沙发,陶冶骇然看到自己的手机端端正正的躺在沙发下。
  陶冶这记吓得不轻,眼巴巴的看向陈默,连自个儿的东西都忘记捞,陈默等了他三秒钟,抬腿把东西踢出来,再次一声不吭的走了。
  “神吧!”苗苑笑眯眯的。
  陶冶愣愣的点头,下巴掉了下来。
  “这算什么,我跟你说,还有更神的!”苗苑眉欢眼笑:“陈默,他刚刚发了几条短信。”
  陈默说:“我没注意,1820条。”
  不会吧!陶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一数,果然,21条!
  这……这是什么回事,陶冶震惊了,眨巴着无辜而心慌的小眼神巴巴的看着苗苑。苗苑笑得异常开心,就像一个小女孩在展示她最心爱最美丽的布娃娃,欢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样子,眼角眉稍都是得意。
  她同情的看陶冶说:“神吧!这就是特异功能!”
  “真……真的吗?可是,他为什么……”陶冶结结巴巴的。
  “放心吧,没事,他没盯着你,要不然肯定是准数!”苗苑嘿嘿笑:“跟你说,神着呢,我以前两年丢三只手机两次钱包,自从跟他在一块,我再也没有丢过一分钱。”
  啊……陶冶缓缓转头,极纠结而景仰的看向陈默。
  天色渐暗,苗苑见陶冶渐渐心慌气短兼手震,以为小同志这就累了,心里琢磨着这娃真是比女孩子还吃不得苦,同时又心疼,你看人家大伤初愈就热心肠的来帮忙,好人啊!
  苗苑这么一心疼就体贴上了,摆摆手说不拍了,反正也拍了这么多了,挑挑总是能用的,饿了不?我们把蛋糕吃掉吧!
  陶冶闻言长长吐出一口气。
  苗苑这次带回家十几块蛋糕,都是店内最招牌的招牌,拍完照在茶几上一字摆开,气势磅礴。苗苑直接拿了拍照用时的叉子瓷盘稳稳的托起一块巧克力软心蛋糕递给陈默。
  陶冶这会儿对陈默同志的一举一动都分外上心,想象中勇猛的前特种兵中队长吃东西时似乎也应该龙精虎猛,但是陈默的表现让他大失所望,缓慢的细致的……如果不是那个词用在陈默身上实在与身份太不相符,陶冶感觉那模样简直有几分优雅的味道。陶冶摇了摇头把那些囧囧有神的YY赶出大脑,专心致志的去对付自己的份额。
  陶冶不太嗜甜,苗苑贴心的给了他一份茶几系列,有咸有淡,都不太甜腻,这是陶冶的最爱。等他津津有味的干掉一只茶具再抬头,猛然又瞪大了眼睛,他发现陈默面前的盘子空了两个。苗苑眼神梦幻的像在看什么瑰宝似的看着陈默,正在把第三个蛋糕往瓷盘里移。
  总共十六款蛋糕,就在陶冶吃完一份茶几四只小蛋糕的同时,陈默干掉了七个完整的全份。
  陶冶百思不解,心中感叹:这真是,猫一样的吃相,猪一样的食量。
  这第一次的拍摄之旅在陶冶看来是异常糟糕的,而究其原因,他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陈默身上,这个有如芒刺一般的人物可以寂寂无声的给人以无穷压力,陶冶认为那严重的影响到了自己的技术发挥。于是,他在苗苑送他出小区的路上一脸郑重的向苗苑建议:下次,能不能找个陈默不在家的时间拍照。
  苗苑一愣,眉头皱起有些捏扭的。
  这样不太好吧!苗苑说。
  陶冶错愕,转而大悟,顿时大惊。他脸皮薄,一下子红了脸,尴尬的说了声再见就拖着箱子头也不回的扎进了夜色中。
  真是活见鬼啊活见鬼!
  陶冶痛心疾首的检讨自己,明明就没那个心啊,好端端的犯什么浑呢?怎么能乱说话呢?他回想着苗苑错愕惊异的眼神,把自己唾弃上一百零八遍,自以为已经参破陈默的特异功能之迷,于是更加沮丧,你瞧瞧连人家老公都盯上你了!
  你说好好的闹点什么误会不好,偏偏枉担上这副虚名,最要命的是,他自问完全没那个心思把这虚名做坐嘛!你看人家小俩口郎情妾意的多好,他小哥一个好大青年,大学刚刚毕业也没多久连晚婚年龄都没到,他连女朋友都没兴趣找,怎么会去撬别人的老婆,尤其是……陈默的老婆!
  陶冶一想起陈默的眼神就全身发冷,几乎痛哭流涕,陈默大爷啊陈默大爷,小弟我真的真的没想跟您抢老婆啊!
  陶冶在这清冷的早春夜晚抱头呻吟,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拔了陈默心头那根刺。
  注:JUMP全名少年JUMP,是日本集英社旗下的一本少年漫画周刊杂志。
  第一批蛋糕的照片拍好之后,苗苑的人间小站正式公开上线,陶冶帮她去各大美食网站贴了些广告小软文,配套还建起了好几个QQ群,随时通告消息交流美食信息。因为是全新的举措,顾客们好奇又买帐,一时间生意火爆的不得了。苗苑尝到了甜头,忙不迭的催促陶冶快点开拍第二季。
  平心而论,陶冶是真的怕了陈默,可是一看到苗姑娘在QQ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心下不忍。然后转而一想,我怕什么呀,做贼才心虚呢,我又不想偷,我怕个什么呢……陶冶强烈的犹豫着,从心底里明白了一个词:威摄力!
  所谓威摄力,那就是连好人看着你都害怕。
  就这样,陶冶为了避嫌,为了力证自己没有觊觎之心,下次去苗苑家里拍照时稍带上了程卫华程吃货。基本上要在下班后忽悠程卫华去干点什么是很容易的事,程警官家在外地,西安城里没有半个亲戚,业余时间除了加班就是鬼混,不加班不鬼混的日子嘴里就闲出个鸟来。
  于是,陶冶也就是忽悠着程卫华说要不要跟我到苗苗家干活去,有免费的人间精品蛋糕可以吃,程警官便欣然的,答应了!
  蛋糕篇第二季,陶冶敲定好程卫华的档期和苗苑约了时间,当然这次上门陶冶专门挑了个有陈默的晚上。他自觉这次有人给堵枪眼,顿时脸不红气不喘心定手稳,闪光灯刷刷的。
  程卫华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手托着刚刚拍完功成身退的某只蛋糕吃得津津有味,一边七手八脚的指挥苗苑怎么装盘子陶冶怎么找角度。苗姑娘很乐为人徒,让程卫华指挥得非常有成就感,陶冶自持专业,对他充耳不闻,让程警官比较失望。这边与两位小朋友游戏了一番,程卫华又开始不甘寂寞的想要挑战陈默。
  陈默正在看探索发现,程卫华探头过去陪着他看了一会儿,老气横秋的开始点评。陈默转头看了他两眼,极淡的目光,完全没有什么情绪的样子,当然更看不出有怒气。程卫华忽然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摸摸鼻子,又兴高采烈的去指挥苗苑了。
  因为陶冶专心致志发挥出色,这次的拍摄速度很快,甚至灵感如源,大有现场处理现场成片的豪情。苗苑磨好豆子,给他煮上一壶咖啡,陶冶喝完精神大振,压一压手指说看我的!
  陶冶做好一张图就直接传给苗苑,同一只路由器名下的内部无线网,速度极快。苗苑捧着本子窝到陈默怀里坐好,小脸绷得一本正经,眉头微皱,十足的认真样。
  程卫华不想与陈默坐得太近,陡然没了大玩具,无奈之下只能去看陶冶做图,陶冶被他扰得不厌其烦,随手塞过去一只PSP说您老先玩一会儿,程卫华很不爽的开机,看到屏幕上凌波零一张冰封的脸。
  “哟!”程卫华顿时笑了:“我一直以为你跟我得隔着辈呢,怎么你这品味这么过时啊!”
  “万年榜神知道不??什么叫经典知道不?”陶冶烦躁了。
  “什么东西?”苗苑一向好奇。
  程卫华把PSP亮给她看,苗苑笑了:“这有什么啊,我现在还控着杀生丸呢,都快十年了!”
  程卫华摇头说真土啊真是老土。
  陶冶淡然的抬起头,淡然的说道:“杀生丸啊,我好像还COS过他。”
  果然,如陶冶所料想的,一石激起千层浪。程卫华颇不相信的上下打量他,苗苑则惊叫出声,她兴奋了。陈默平静的伸手扶住笔记本,苗同学就像一只饿了三天的小兔子那样蹦跶了过去。
  “在哪里在哪里……有没有照片,我要看!”苗苑非常激动。
  程卫华扬了扬眉毛:“无图无真相。”
  陶冶在心里切一声,打开一个文件夹,挑出一张图片点开,苗苑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盯着陶冶的脸看了三分钟。程卫华扶着下巴,嘴里啧啧有声:“还真是你啊!”
  陶冶傲然淡定着,其实心里乐开了花,他仿若不在意的小声嘟弄着这算什么呀,手指轻按向下,刷刷跳过几张,画面色调一改——火红的拳皇八神庵。
  程卫华啊哦一声,半张着嘴,上上下下把陶冶看了个透,陶冶面无表情的接受这种注视,得意之心在瞬间狂张。
  哎呀呀,苗苑搓着手说真想不到陶陶你还有这一面啊!
  那边动静太大终于引起了陈默的一点注意,程卫华抢过鼠标往下按,火红的拳皇眸光染血,杀气腾腾的摆出各种造型,眼角晕开黑色的阴影,颇有几分妖邪的狠劲。
  程卫华与苗苑不停的惊叹着,程卫华按得兴起,刷刷的往下翻,忽然画面一改,变成了浓重肃杀的灰,旷野城墙上站了两个古装的男女,陶冶一愣,变了脸色。
  苗苑指着画面上男人说:“这个是谁啊!”
  “吕布。”陶冶笑得僵硬,悄没声的试图顺回鼠标的控制权。
  程卫华手快又往下翻了一页,忽然沉吟道:“不对啊!”
  陶冶猛然扑上去,暗的不行,他只得明抢了。
  程卫华连忙把鼠标扔给苗苑:“不对……不对!这小子扮得是貂婵!”
  苗苑眼见陶冶杀过来,捧着鼠标大喊:“陈默,帮我把他拎走!”
  陶冶只觉身上一轻四肢已经悬空,也不知道陈默用了什么手法,手脚都被束住发不出力,不等他回神已经一头扎到了沙发上,还真是被拎走的。
  苗苑对着图片左看右看还有些不能相信,拉着陈默坐下:“你说呢?”
  陈默只扫了一眼,说道:“是他。”
  “真的啊?”
  “颅骨线条是一样的。”
  事已至此,陶冶自知无力回天,他刨啊刨啊,在沙发上刨出一个坑,把自己的头埋了进去,哀声叹气的,我没脸见人了!程卫华看了直笑,你把头埋了有什么用,屁股还在外面呢!倒是苗苑看不得人有委屈,连忙安慰说没事没事!还挺漂亮的。陶冶恨声连连,妆都重成那样了,还有什么漂不漂亮的,你把陈默交给我,我还你一个埃及艳后……
  哗拉一下,房间里陡然一静,一排乌鸦嘎嘎飞过。
  苗苑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陈默的眼色说:“真的啊!”
  陈默眼眸微眯的看向她,苗苑连忙笑着说:“哎呀,陶陶你为什么要扮貂婵啊!”
  陶冶虽然深受打击,不过恢复得也还算快,他郁闷的把脑袋瓜子从座垫底下□,诉说了一顿心酸的往事。遥想当年,社团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参加了个COS比赛算是开团盛事。社团大人但求一鸣惊人,找来一名两米的吕布,不求在质量上胜过对手,但求在高度上俯视群雄。结果全团的女COSER没有一个达到172,陶冶就这么赶鸭子上架男扮女装,反正他彼时还算青涩,四肢纤细,挺瘦的,关键是还真挺瘦的。
  陶冶说着说着自己兴奋起来,连说带比划。
  当然,算上鞋跟,一位两米零五的吕布与一位一米八五的貂婵还是相当让人惊叹的组合。陶冶号称当时连他的锤子都比别的女COSER大一号,那些小姑娘只能拎着花锤怯生生的站,只有他随便一挥就风生水起,远远看去,还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娇俏佳人。
  不过,也就是此役激发了陶冶的健身欲望,后来社长大人突发奇想要出汉室风流,还缺一位赵飞燕,得得瑟瑟的跑来找陶冶。陶冶一声不吭的扒了衣服展示自己小有所成的肱二头肌,社长大人悲泪而去:肌肉什么的,最讨厌了!(社长大人是女滴)
  程卫华最喜欢听别人不开心的事来寻开心,所以听得极为投入;苗苑最喜欢奇闻八卦,也是听得一脸神往;只有陈默眼神空白,因为此事的笑点于他而言实在相隔太远。
  好在苗苑当陈默的老婆当久了,总是会当出一些心得来,及时发现自己亲爱的老公不能入戏,便体贴的拈起一块酥点来喂养他,于是皆大欢喜,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满足。
  良辰美景,如花美眷,如此赏心乐事,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
  苗苑做人一向有些迟钝甜腻,而陈默,即使他能敏锐的在瞬间发现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变化,他却也不会因为程卫华和陶冶的小小嫉妒就劝苗苑收敛些,倒是索性垂下眉目,把苗姑娘抱上膝头更近些。
  陶冶顿时就感觉到一阵尴尬,这空间的气场好像被这两人占全了,自己端坐于此显得那么多余。当陈默捉着苗苑的手吃完最后一点碎屑,堪堪抬头时,陶冶的心酸往事也进行到了尾声。
  陶冶发现陈默又看了他一眼,而这一眼与之前不同,这次的目光中多了一些东西,某种真正可以称为威摄力的东西,陶冶心惊胆战的猜度着,这是在逐客了么。
  于是,小陶警官偷偷的递了一个眼色给老程警官:哎,兄弟,吃饱了没?吃饱扯呼了!
  可是一向机敏的程卫华却没接他这个茬,那张永远都不正经的脸上破天荒显出几分肃然,眼神专注的……甚至对陈默明显带着一些询问意味的眼神视若无睹。
  陶冶吓了一大跳,连忙跳到程卫华身边去,佯装收电脑暗地里猛扯他的衣角。
  程卫华忽然笑了笑,陶冶刚刚把心放下,就听着他用力捅自己:“哎,有女朋友没有啊?”
  陶冶叫苦不迭,嚷嚷着:“要你管呐!我才多大呐!”
  “什么你才多大,他才多大的。”程卫华瞪起眼:“又是老何说的对不对?什么男人要先立业后成家,先办案后恋爱……屁!我跟你说,你别听他的。他自己老婆孩子热炕头,回家热菜热饭热被窝,他那是忽悠你,明白吗?结婚了恋爱了哪有那么多工夫给他卖命呐!他还说男人三十一支花呢,我现在也快三十了,你看我像朵花吗?”
  苗苑噗哧一声笑喷。
  程卫华马上找到了同盟军,指着陈默嚷:“你看看,人家陈队长那老婆找的,你多跟人学学。”
  苗苑笑眯眯的抬起手:“报告,是我先追他的。”
  程卫华长长的哦了一声,拍大腿,一把揽住陶冶:“你瞧瞧,我就说了,女人呢还就是这个年纪的最好,多好啊!还能看上咱。你说你再拖,小姑娘都让人挑光了,剩下的要么就难缠,要么就看不上咱!”
  人来疯啊!!
  陶冶想挣却偏偏挣脱不开,他这回是真窘,脸上涨红都不敢抬头看人。陶冶同志宅男本色,虽然上天入地好像就没他不知道的,朋友也多男女都有,可就是只野一张嘴一双爪子。一上真格的,那是羞涩的一塌糊涂,纯情的稀里哗啦。他眼睁睁看到苗苑若有所思的托起下巴,简直就是一脸想要做媒的前奏,终于忍不住上了重手反抗。
  程卫华倒是机警,三五下就把陶冶压制下去,这一动手又勾起了程警官的糟心事,他随手把陶冶推出去,指着鼻子数落:“你说你啊,就这么两下三脚猫的功夫也敢出来现,还吃苦不记苦……”
  陶冶咬住嘴角,很不高兴的默默蹲着。
  苗苑看不下去了过来打圆场,拉着程卫华说:“没关系啦,以后让陈默教教他,会好的。”
  程卫华一听竟然来了兴致,搓动着指节说:“那正好啊,不如咱们先过两手让这小子看看?”
  陶冶与苗苑齐齐惊愕的瞪大了眼,平心而论,陶冶的眼神还是有些期待的,倒是苗苑一脸的同情与不可置信。
  陈默慢慢走到程卫华面前去,动了动脖子,全身上下发出一连串轻微的骨节爆响。程卫华扬起眉毛,笑了。他随手抓了一个勺子就当是凶器,迎面向陈默扑过去:“瞧好了,看人怎么还手的。”
  陶冶连忙盯紧了陈默,可是这……给小学生上微积分那不是瞎扯么,陶冶就觉着眼前一花,陈默的腿那就不知道是怎么抬的,准之又准的奔着程卫华的手腕去了,程卫华侧身避开,陈默顺势就劈了下去……空间小,程卫华再往旁边让一步就是电视柜了,他不能砸了陈默家的电视机,避无可避之下只能和陈默对了一脚。陈默的脚跟砸在他的小腿侧面,程卫华呲牙裂嘴的甩了甩腿,脚尖一点又扑了上去,陈默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赤脚踩到饭厅的地砖上。
  到这时候连苗苑都看出来情况不对了,人来疯不是这么发的,程卫华这架式也太认真了。苗苑与陶冶紧张的面面相觑,犹豫着是不是要上去拉架,陈默忽然走回来指着他们俩说:“站到沙发上去!”
  陶冶被他那眼神扫得浑身一个激灵,拉起苗苑就往沙发上跳,两个人可怜巴巴的蹲着观战,陈默已经把茶几拉开清出一大块空地。
  苗苑怯生生的说:“你悠着点儿啊!”
  程卫华笑道:“放心,打不死你男人。”
  苗苑咬牙,心想我是担心你!
  程卫华摘了眼镜扔给陶冶,一转身又向陈默扑过去,其实程卫华站直了也能和陈默差不多高,只是不像陈默那么条平板直的,视觉上就矮了一截,可是真要缠斗起来,身材上倒是不吃亏。
  原本军用格斗与警用擒拿目的不同,招式也不一样,军人要的是快准狠杀,警察则力求要在保障对方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剥夺其反抗能力,所以如果单就这一点,当警察是很憋屈的。用程警官的话来说跟当兵的干架太吃亏了,那简直就是夫妻俩搞情趣啊,一个要往死里打,一个要不伤人,根本就是老婆打老公。
  可是这事搁到陈默与程卫华身上,又有了微妙的不同,陈默是高手,真正出手断命的高手,可是程卫华再怎么人来疯,好坏也是个警官,眼下这情况说好听点就叫友好切磋,总不能切着切着真把人给切死了。而程卫华就没什么好怕了,他大可以玩命上,手上有活全使出来,反正陈默都不至于被他打坏喽……就这么一出一进,陈默的发挥大打一个折扣与程卫华缠到一起,一时分不出上下。
  陶冶看得血都热了,他一向听说程卫华能打,市局刑侦三处头把交椅。可是无奈这家伙生得小白脸,架一副很奸邪的无框眼镜,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鬼混时流氓本色,面对上司一身正气,欺负下属奸滑狡诈,从头到脚没有一根头发丝的硬汉气质。
  陶冶耳闻不得目睹,时间一长也就不那么相信了,只是依稀感觉程卫华应该能打,却没想到他这么能打。除了一开始试的两招,他与陈默出手都重,而且全都偏好腿上功夫,力量颇大,砰砰砰直击到肉的闷响听得陶冶胆战心惊。
  苗苑看打架是门外汉中的门外汉,可是陈默没一下秒了程卫华,反倒还挨了几下,她立刻就心疼了。心疼的苗姑娘扯着陶冶直嚷嚷,怎么办啊怎么办,你去让他们停下来吧。
  陶冶欲哭无泪,都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停啊,这俩都是一个手指头就能摁死我的主,让我插上去拉架,那不是上赶着炮灰嘛!而且他头都痛死了,程卫华这家伙平时最赖皮不过,万事只出一张嘴,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能不动脚就不动脚,天晓得他现在抽哪门子的疯,陶冶真想哭了。
  这边两位小朋友着急的蹲在沙发上六神无主,那边的陈默终于在程卫华想飞膝扑杀他的时候找到一个机会。拼着给挨上一点,陈默单肘挡住那边的腿上攻势,一记凌厉的直拳全力挥出……陈默是狙击手,好枪手需要保护双手,所以陈默干架几乎不出拳,结果程卫华打久了就默认陈默不会出拳,一时不察被捣在小腹上,腾空飞出去一米多,摔在地毯上,就此安生了。
  因为老婆心疼了,喊停了,陈默也就想收工了,这记重击下得不轻,程卫华一手按住伤处,慢慢的把自己蜷起来,右手一下一下的在地上捶着,陈默知道他在给自己读秒,好挺过最疼的那一阵,还是严阵以待的等着他,苗苑和陶冶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十几秒钟后程卫华终于抬起头,笑了,冲陈默树起大拇指说:“不错,爽!”
  苗苑连忙向陈默飞扑过去,陶冶则气极败坏的从沙发跳下来:“你到底想干嘛!”
  我靠,第一次上人家里来就打成这样,陶冶气得八窍都生烟,老子回头怎么见人啊!
  “干嘛呢,拉着个脸!”程卫华满不在乎的拉着陶冶站起来:“切磋一下,像陈队长这样的高手,不常见的!”
  “你……”陶冶心想不是我火星了就是你火星了,咱俩总得有一个不是地球人。
  而另一边的苗苑检查完了陈默全身上下,确定一个细碎零件也没损坏,终于顾得上关心程卫华了,她有些胆怯的问:“要给你拿药箱么!”
  程卫华摇了摇头说不用,自己摸索着舒展筋骨,表情有点扭曲。
  陶冶你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你出那句老话:“你他妈想干嘛!”可怜那素来标榜自己很有情操的陶冶同志也被迫爆粗口了。
  程卫华很不爽的指着他:“你他妈乍呼什么呢?老子骨头痒了,想找人打一架,我揍你没难度,当然只能找他了。”
  陶冶错愕于这人怎么就能把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而更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就这样拍拍屁股就走人了,陶冶气得吐血,来不及收拾自己那一大堆的摄影器材,只能先给苗苑交待一句:我回头过来拿。胡乱的把笔记本塞进包里,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可怜以苗同学那反射弧完全不能适应如此变故,她茫然的看看客厅,再茫然的看看大门,又茫然的看看陈默。
  “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默揉了揉她的头发说:“他心情不好。”
  “呃……你怎么知道?”
  “感觉。”
  苗苑深深的困惑了。
  真好像演戏一样,莫名其妙起了个□,莫名其妙的又散了。客厅里东西摊了一地,苗苑忌惮陶冶那一堆贵重的器材也没敢收,脑子里乱蓬蓬的,一边心不在焉的刷着天涯八卦,一边上QQ。陈默一声不吭的站在窗口,这就是陈默在思考的POSE,苗苑目前已经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奇怪。
  陈默不喜欢八卦,但是过耳不忘,任何事只要是经过了他,总会留下点什么印象,程卫华这个人他确定听说过,关于这人的事迹他有一种模糊的不太好的印象。陈默半垂着眼帘,脑子里像翻书一样哗啦啦的翻着。终于让他抓到一点渺茫的印象,他开了自己的电脑直接搜索,关键词几番调整之后找到了他需要的新闻。
  苗苑托着下巴看着他问:“陈默你在干嘛!”
  陈默说:“找点东西。”
  “那你说程警官今天本来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就……”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别担心。”陈默安抚的笑了笑。
  苗苑愁眉苦脸的还在动她的脑子,一见钟情这种烂戏目前连韩剧都不演了,人生又不是万能穿越玛丽苏,她当然没那么自恋会觉得程卫华在为她发什么神经。然而苗苑到底是女孩子,虽然已经死会了,面对忧伤的英俊小生还是会偶尔同情心洋溢。她不好意思追着陈默问,别的男人的名字总是不能在自己老公面前提得太频繁,只能自己默默纠结。
  正在她心神不定的档口上,右下角的QQ小企鹅忽然跳起来,苗苑一看是陶冶,倒是吃了一惊。
  “有人在吗?”陶冶问。
  苗苑连忙回复:“在在在,你现在在哪儿?”
  “局子里,查点东西。那什么,我就是上来跟你说一声,我刚刚问清楚了,老程他今天纯粹触景伤情,自发性抽疯,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总之你别担心,让你们家陈默也放心。”
  苗苑大囧:“你还真去问啊,会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陶冶打出一个义正词严的表情:“当然要问啊,你们一个是我兄弟一个我姐妹,还是我介绍认识的,万一要爆出什么人品事件,回头我怎么做人呐,我怎么向陈队长交待呢?”
  苗苑见他越说越不着调了,连忙插楼硬塞进去一句:“那老程到底是为什么呢?”
  陶冶一下就哑了,苗苑就看着QQ对话框里那行‘正在输入’的小字闪了又闪,可半晌也没跳出一句话来,她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陶冶送给她一个捂脸猫的造型说:“你别问了,我答应他不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
  苗苑很郁闷,身为一个八卦爱好者,对于陶冶这种明目张胆的“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说我就是不说……”的行为深恶痛绝。那叫一个胸闷啊,百爪挠心。苗姑娘正想就这一恶劣行径对陶冶展开批评再教育,对话框里跳出一行字:“稍等,老程电话……”
  苗苑等得百感交集。
  似乎是等了好一会儿,陶冶终于回来了,一出手就是四条宽海带泪。苗苑一惊说怎么了。陶冶悲悲切切的打出一行字:“老程让我过去陪他喝酒。”
  苗苑关切的:“你肚子刚开过刀。”
  陶冶迎风悲泪:“我刀口还没长齐呢。”
  苗苑说:“不去成不?”
  陶冶悲伤的:“不行!老程说他今天说了那么多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了,所以我也要干一点不开心的事情,让他开心一下。”
  苗苑囧得不知道发什么表情给陶冶好,最后怯怯的提议说:“要不然你少喝点,你喝啤酒,让他喝白酒。”
  “没用的!!”陶冶用尽了他所有悲伤的表情来表现他的绝望:“老程是九三学社。”
  “呃……”
  “啤酒三瓶!红酒三瓶!白酒三瓶!”
  苗苑的手指抖了抖,回复五个字:“你节哀顺变。”
  苗苑看着那头像暗下去,心中小小不安。陈默走过来抚了抚她的头顶,苗苑偏过头在陈默掌心里蹭一蹭:“陈默,我有点担心耶!会不会出事啊!”
  陈默拉一下对话记录,淡淡的说道:“不会的。”
  苗苑忽然就心定了。
  把剩下的蛋糕放回冰箱,把茶几拉回原位,再简单收拾了屋子,苗苑捧着电脑窝到陈默怀里,开始了她刷八卦看小说上淘宝的日常休闲娱乐。只是无意中抬起头,却看到陈默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太专注,苗苑心跳漏下一拍,刷得红了脸。
  “看什么呢?”苗苑低头绞衣角。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
  ……
  陈默没说什么,低头吻了吻苗苑的刘海,又把她抱紧了一些。苗苑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多好啊,最好最好的老公。
  时针走过11点,苗苑就觉得困了,伸个懒腰正打算要睡觉,却发现陈默拿出车钥匙准备要出门。
  “这么晚了还上哪儿去?”苗苑一阵诧异。
  “送他们回去。”陈默见苗苑还眨巴着眼睛回不过神的模样,又补充了一句:“陶冶和程卫华。”
  苗苑恍然大悟,是啊,老程心情不好,小陶酒量不成。
  “打个电话给陶冶,问他们在哪里。”陈默说
  苗苑刚刚拨通电话,就听到那一边呼啸的北风与陶冶惨兮兮的哀号:“姐,你又怎么啦!”
  “那个,你们在哪儿啊,晚上怎么回去,要不要去接你们!”苗苑生怕他听不清,扯着嗓子喊。
  陶冶嗷的一声差点哭出来,说:“姐啊,你就是那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救苦救难算无遗策,我们在大雁塔,南广场喷水池这边,你快点来救我吧!他在发酒疯,我好想不认识他……¥*·@……%……不要抢我手机啊!程卫……”
  苗苑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机愣了两秒钟,强烈的预感到场面会很丢人情况会很糟糕,最后无奈的说:“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
  陈默点了点头,让苗苑多加了一件毛衣。
  坐在车上还好,可是到地方一下车,苗苑就觉得寒风割面,她缩头缩脑的缩在陈默身后,暗暗吐槽神奇的程警官,三更半夜的大冷的天去哪儿喝酒不好,非得奔这空旷大野地的。
  陈默的眼神毒辣,诺大个广场,略扫几眼就找了目标。
  别看更深夜重,在这个点儿广场上还是有人,三三两两的游人与情侣各自缓缓而行。程卫华吼着不成调的歌横冲直撞,从喷水池跑向慈恩寺,沿途惊起一滩鸿鹭,是人的不是人的,但凡有个人形的全招惹了个遍,陶冶忙不迭的跟在他身后道歉……
  “对不起,他喝醉了。”
  “对不起,他失恋了。”
  “对不起,他心情不好!”
  “对不起,他老婆死了……”
  程卫华转身一拳打在他胸口,陶冶差点一口气没转过来就得背过去。
  再好的脾气拖到现在也磨得差不多了,这年头谁也不是能受气的,陶冶涨红了脸,眼睛瞪大了一圈,一句话卡在喉咙口:你他妈去死吧你,老子不管了!
  这话也不长,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愣是吐不出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瞪着,僵了!
  苗苑轻轻扯了扯陈默的袖子,陈默走过去站到程卫华面前:“行了吗。”
  程卫华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兄弟,什么点儿了?”
  陈默低头看表:“1148分。”
  “让我再歇会儿?”程卫华搓了搓脸,把酒瓶子扔唐僧脚跟前,一屁股坐到地上。
  “12点。”陈默说。
  陶冶这下彻底傻了,头顶青烟缭绕。这算什么?啊??这叫什么??这货真价实的借酒装疯呀!!这这……这难道是看我好欺负么!苗苑一看他脸色不对,连忙拉到一边安抚。
  陈默12点准时出手,拎起程卫华一条胳膊就往回走,程卫华一路挣扎:“哎,我自己能走。”
  苗苑扯着陶冶小声说:“你看,你是比陈默好欺负。”
  陶冶郁得心口碎大石。
  陶冶本来想,老子死也不跟这人渣坐一起。好在程卫华识实务,抢先坐了副驾驶位,倒是免了一场纠结。
  陈默首先回家让陶冶收拾相机,苗苑困了,哈欠连天的索性也就先回去睡了。陶冶收拾好装备下楼,陈默先把他送回家,最后绕了半个圈子送程卫华去警局宿舍。
  程卫华一路无话,临近了目的地才像是活泛了一点,笑着说:“谢啦啊!”
  陈默没说什么,安静的开着车。
  程卫华转头瞅瞅他,又笑道:“你别绷着个脸……哎,你不会像陶冶那傻小子一样,也以为我对你老婆什么想法吧??哎,不会吧,这我可是冤枉的啊!就你那老婆……哦当然我不是说她不好,可是……”
  程卫华见陈默一直不吭声,即便以他那么精明老道的目力都看不出陈默心底的情绪,终于也有些急了:“我操!这么说你能明白吧……我也用枪,手枪,在我们局子算不错的,50米生人勿近。可拉到600米,我就没戏了,但是你能打,1000米你也能打。我是挺羡慕的,可我是羡慕你能打1000,不是想要你那把枪。好枪哪儿都有,搁我手上就打不了这么远。”
  “不试试怎么知道。”陈默说。
  程卫华嘻笑:“拿你的枪给我试啊?”
  陈默猛然一脚刹车到底,转头瞪过去,程卫华全身寒毛一乍,肾上腺素陡然急升,他连忙举起手说:“开玩笑的,真的……开玩笑,这这这……兄弟我不对,这话不能乱说……”
  陈默慢慢收回视线,再次发动汽车,程卫华长长的松了口气,却乐了:“哎,兄弟,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
  陈默没搭腔,不过他觉得这人也挺有意思,虽然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会怕他,但是被他这么瞪过,还能立马缠上来的主,这世上真没几个。
  “其实你这个人挺不错的,跟他们说得不太一样,你看,咱们也不熟,还劳动你跑一趟。”
  “举手之劳。”
  “哎,我说。”程卫华终于忍不住戳陈默:“你说你吧,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我要是你啊,我乐得就上天去了,你怎么还这样呢?成天拉个脸给谁看呢?”
  陈默:……
  “要我说啊,你得对你媳妇再好一点,别成天跟人绷着个脸,跟欠你多少钱似的,你那媳妇挺不错的,会心疼人,又能干,惯得你大爷二五八万的……”
  因为提到了苗苑,陈默嘴角的线条不自觉柔和了些。
  程卫华指着他乐了:“笑啦……嘿!”
  陈默索性真笑了笑,倒把程卫华看得有些愣,那是什么感觉……冰雪刹融,瞬间春暖,一时花开……某种仿佛不正常的却让人心底柔软的味道。程卫华慢慢沉静下来,笑着说:“你还别不信呐,真的,我劝你一句,你别以为现在对她已经挺好的,没呢……差远了……”
  “不会的。”陈默说:“我能保住她。”
  程卫华瞳孔一缩,毫无征兆的出手,左手掌缘切向陈默的颈侧,陈默抬手格住。
  “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程卫华咬牙切齿的。
  “下车。”陈默说:“到了。”
  程卫华一看还真到了,郁了,怏怏的收回手,掏烟给自己点上一支,深深的抽了一口,又把烟盒向陈默亮了亮,陈默轻轻摇头,把车子靠边熄火。
  程卫华抽完一支又点上第二支,陈默发动引擎,说:“下车。”
  程卫华相当不满的瞪过来。
  “她会等我。” 陈默说。
  程卫华一愣,乐了,眉开眼笑的拍着陈默的胸口说:“不错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他兴高采烈的开门下车,嘴里叨念着兄弟啊,哥认识你了,改天有空喝酒……
  陈默出声叫住他,程卫华有些诧异的弯下腰,单手撑在车门上。
  “你知道我单位在哪里,想打架来找我。”
  夜很深,却没有风,路灯在很远的地方,只有一团朦胧的黄。程卫华指间的烟卷慢慢燃下去,一线清烟笔直的上升化开在夜色中。
  陈默坐在车里,仪表盘上暗淡的灯光模糊的勾出他的轮廓,然而目似寒星。
  程卫华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真诚,那么冷,那么生硬的,好像硌得人会疼,可那是真的,最真实的,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关怀。他慢慢的笑了,指着陈默说:“行,我认识你了。”
  那天晚上,苗苑睡得半梦半醒中终于感觉到陈默上床紧紧的抱住她,她转身摸了摸陈默的脸颊,含糊的问:“他们都没事吧。”
  陈默把脸埋在她颈边,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
  苗苑困得睁不开眼睛,缩在陈默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不打不相识,后来陶冶听说程卫华因此与陈默处得特铁,他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这么一个正常人了。苗苑安慰他,放心吧,你不会寂寞的,有我排你。
  诗人说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苗苑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难将息的,只因为她最近遇上了更让她睡不好的事。
  关于,一个孩子。
  其实按说她年纪也不大,跟陈默结婚也没多久,类似生小孩这种事,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人在身边对比着,没有长辈催着,一年半载的是提不上议事日程,很是可以顺其自然的。可苦命的是这一切的一切,苗苑都有。
  苏沫孕程过半,身子已经日渐显山露水,眼角眉梢一脉新母亲的期待神采,成天价的念叨她的妈妈经,并且对于苗苑没有能够及时的跟上她前进的脚步深深引以为恨。而何月笛是妇产科名医,自婚后就敲打着,年纪轻生小孩容易恢复,你还小,陈默也不小了,高龄生产会影响优生优育……及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而最后,真正让苗苑觉得这事实在是拖不得是韦太后,某日,当太后狐疑的看向她小腹的眼神化为真实的问句之后。苗苑就觉得这实在也是一个问题啊,这成天被人当下不了蛋的母鸡这么看着,也真是蛮硌应的。
  当然,关键是,这母鸡自己也蛮想下蛋的。
  人说外事不决问谷歌,内事不决问百度,房事不决问天涯……苗苑把她所有能利用的关键词都组合搜索了一番,在消化完大量资讯之后她深深的困惑了。她怎么着,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习惯也算不错,陈默的生活习惯更是健康得不可能更健康,如果……各方面都不应该有问题,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没怀孕呢?
  苗苑郁闷的跟沫沫抱怨良久,沫沫终于忍不住建议,说你找个大医院去瞧瞧吧,这年头污染这么重,大家的身体都没得好,我表舅家的新媳妇也是,什么脾胃虚寒什么什么什么的……也是吃了半年中药才怀上的。
  苗苑是医生的女儿,打小就知道有病得治早治早好,倒是不会讳疾忌医。她悄没声儿的找了个时间彻底去检查了一次,几天后结论下来——优质土壤!!
  这……这这这,这事情就奇怪了嘛,一块优质土壤没有理由光播种不发芽不开花啊!!
  苗苑与沫沫大眼瞪大眼的瞪着,苏沫颤微微的说要不然,你让你们家陈默也去查一下??苗苑说不会吧!
  是啊,不会吧。
  两个女人极度困惑的困惑了。
  但是困惑归困惑,问题还是要解决的,而且现代社会,咱们得珍爱生命讲究科学。苗苑与沫沫商量了半天,回家编了个完美的理由,类似默默你也不小了,我们也得考虑生小孩了,你看这年头都讲究个优生优育啥的,我们(重音)是不是应该先去检查一下,我(重音)该调理还是得调理,BLABLABLA……
  其实陈默在生小孩这个问题上没有任何知识储备,也就没有任何路线方针,基本上苗苑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于是挑了个陈默有假的日子再次杀回,周末,门诊拿号的队伍排得老长,苗苑又是心酸又是忐忑,你说这年头生不出小孩的夫妻怎么就这么多呢?当然隔壁要做人工流产的队伍也是一样的长,所以说,这世道啊,想生的生不出,不想生的却怀上了。
  检查报告是苗苑一个人去拿的,坐在那里看着医生大姐欲言又止的吞吐表情,她直觉的预感到了不对头。然后,医生用一种请节哀顺变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的和蔼口吻让她接受了一个事实:你的丈夫精子活力不够,畸变率偏高,所以你们很难依靠自然方式成功怀孕。
  事后,苗苑一直觉得那真是个好医生,是她的眼神和音调让她得以镇定,否则她大概会当场飚泪。因为在那个瞬间,某些非常不好的,会让她真心恐惧的回忆冲进了她的脑海,令她彷徨无计。
  苗苑声音颤抖的说那怎么办。医生平静的说总会有办法的。
  苗苑想,一定,会有办法的,妈妈一定会有办法的。
  苗苑莫名的不想在路上打电话商量这件事,好像满大街都是人,都会看她。她心急火燎的打车回家,不料却撞上晚高峰堵在路上动弹不得,苗苑看着前前后后没有尽头的车龙,心慌得好像空掉了一样,眼泪流下来都不觉得,全身泛凉。
  出租车司机吓了一跳,说你怎么哭了。
  苗苑看着玻璃窗用力擦了擦眼睛,她说没什么,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有点担心。
  司机同情的安慰说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的。
  真的吗?苗苑想,可她真担心陈默这条船会直接撞在桥墩上。
  回家后苗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去之后镇定了一些,胃里也暖了起来。苗苑想这是最艰难的时刻我一定得挺过去,我的幸福不能出一点错。
  她打了个电话让陈默工作完了快点回来,然后拨通了自己母亲的手机,她说何月笛同志,请你把手上所有的活都停下来,我需要你帮我。
  何月笛当场被唬得不轻,心里嗔怪着,这丫头又搞什么鬼。然而等她听完苗苑急切的痛诉之后也立刻惊慌了起来,她连忙催促苗苑快点把病历卡诊断书扫描发给她。
  扫描仪这种东西,一般人家里哪会有,苗苑情急之下只能用相机拍,一页一页摊在茶几上调微距拍下来,再锐化处理压缩打包给何月笛发过去。好在她最近因为拍蛋糕向陶冶学了不少摄影技术,虽然字迹模糊看来吃力,可基本都能看清。
  在沙发上操作电脑毕竟不方便,苗苑抱着笔记本去书房着急处理照片发邮件。起初听到开门声她并没有多在意,可是很快的,苗苑意识到不对头冲出去,陈默一目十行,已经看完了所有的化验单和病历卡。
  “陈默?”苗苑一时胆怯。
  “好像不太好。”陈默皱起眉头。
  苗苑刚想出声安慰,何月笛已经大略看完情况电话追到。
  “去接电话。”陈默轻声说。
  苗苑有些犹疑不停,忽然冲过去抱了抱陈默说:“等我啊!”她拿了手机去卧室打,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并不希望陈默会听到她们母女的对话。
  何月笛是职业医生,而且专业对口,类似的病历没见过成千,总听过有上百,刚刚乍然听到消息身为母亲的何月笛先把自己吓了一跳,现在情绪镇定下来,属于何医生那一面的职业素养渐渐控制了慌张。
  看病,古时说望闻问切,其实现在也全需要,何月笛尽量和缓的安抚苗苑,事情没那么严重,一切都会有办法,但是必需要首先得到陈默的配合。医生与病人之间的交流很重要,无论那个医生是不是她,但是陈默得首先愿意去面对现实。
  苗苑抽泣着问:“你觉得他会吗?”
  何月笛说:“我想不出来他为什么不会,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搞不好他只是因为三天前刚刚泡了一次桑拿。其实你的情绪对他很重要,你不要吓他,别让他觉得太尴尬,问题严重。”
  苗苑想了很久,很坚决的说:“我们要回来治。”
  何月笛叹了一口气说:“行。”
  “不,”苗苑忽然又变了卦:“不能在家里……”
  “苗苗,”何月笛柔声打断自己焦虑的女儿:“我再说一次,你的情绪对他现在很重要,别让他觉得你这么紧张,另外,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当年有个同学现在在南京,你们把假请下来,我陪你们过去。”
  “妈,你真好。”苗苑用力擦了擦眼泪,拍着自己的脸颊让肌肉放松些,她最后有些迟疑的说:“这个事,别告诉爸。”
  何月笛欲言又止,最后淡淡的叹息了一声,却只说,你放心。
  你放心……
  苗苑想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在她看来陈默就像一柄硬剑一块白布,那么硬冷干净,纯粹又骄傲。她想不出来如果剑刃上蹦了个口子,白布上染了尘土会变成什么样。她伤心的想我其实是可以不介意的,但是她害怕那把剑会自己碎掉,然后她再也拼不回去——她的陈默!
  陈默站在客厅里,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落日如融化的铁水,黄昏爬进这城市的每一个窗口,那是一种辉煌的美丽。苗苑几乎有些痴迷的看着陈默在火光中有如刀裁的侧影,如此完美,容不得半点闪失。
  “苗苑。”
  “哦,在!”苗苑像是忽然受了惊。
  陈默看了她一眼之后视线沉下去:“是这样的,我想,如果,因为这个理由,你想跟我离婚的话,我是可以接受的。”
  苗苑全身汗毛都乍了起来,她听到自己大吼:“凭什么?”
  陈默有些错愕,他看到自己永远温柔的猫咪像一只母狮那样炸开了毛发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掂起脚来训人的感觉实在太糟糕,苗苑用力把陈默推得跌坐到沙发上,好占领居高临下的角度。她用尽自己最凶的声音吼出来:“凭什么?啊?又不是我的错,你凭什么不要我?”
  苗苑红透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
  陈默仰起脸看向她,有如子夜的双眼,那是无可形容的黑。
  “我没有不要你,我只是想……”他慢慢伸出手拉苗苑坐到自己双腿上。
  “没有只是!”苗苑几乎有些强硬的揽住陈默的脖子抱进怀里:“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我跟我妈说好了,过几天我们把假请好去南京,她有同学在那里。她们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一定可以的……然后,就算不行,大不了我们不要小孩了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对不对,现在很多人都不想生的。你妈再问起来,就说是我不想,反正她拿我没办法。要……要要要是实在不行,我们还能让我妈给我们抱一个,反正她们医院每年都有生出来没人要的小孩,只要……只要是健康的都一样,对吧,我们从小养,对他好好的,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
  陈默侧过脸,耳朵贴到苗苑的胸口,那薄薄的胸腔里有一颗小心脏扑捅扑捅跳得极乱,那惊慌失措的频率让陈默曾经在怎样的绝境都没有乱过的心绪也晃了一晃。
  他听着苗苑强作镇定的话,声音里带着抑不住的哭腔,却是记忆中她最强硬时刻。陈默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其实他还真不担心有人会因为这个那个的什么事,真的欺负他瞧不起他什么的,他相信没人敢,他也是真的不在乎。
  有人是谁?
  陈默想,那必然是我不关心的陌生人。
  然而,此刻这个惊慌失措的小女人惶恐的样子让他觉得困惑而心软,他慢慢的抚摸着苗苑的背脊说:“我不怕,我都听你的。”
  “真的?”苗苑顿时欣喜,有些不相信似的盯着陈默的脸。
  “真的。”陈默点一下头,其实只要你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这一次,苗苑以她前所未有强硬态度一手操办了整个进程,他们在周六晚上直飞南京,而何月笛已经先行一步赶到,订了宾馆房间。陈默随苗苑敲门进去,却只看到何月笛一个人在,随口问道:“爸呢?”
  “他家里还有事。”何月笛有些疲惫,她把苗苑带来的资料又仔细翻看一下,才仿佛忽然想起来似的对苗苑说:“出去买点水果吧,明天见你张阿姨别空着手。”
  苗苑哦一声,匆匆就往外跑,陈默本想陪着一起,却被何月笛拦下了,她只说你先休息,明天可能会累。陈默看到何月笛眼神闪烁,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也就没再坚持。
  何月笛听到房门关好,才指着面前的圈椅说:“坐。”
  陈默听话的坐过去。
  “我要首先告诉你一个事,可能你就能理解苗苗现在的心情。”何月笛揉了揉眉心:“苗苗从小有一个表姐玩得特别好,出去念书又都在一个城市里,关系走得很亲。她表姐恋爱结婚苗苗都一直参合着,最后还给人做伴娘,跟那个男孩子也很熟。苗苗一直很喜欢她那个姐夫,觉得他脾气好会心疼人,她那时候还念叨说将来要嫁给这样的丈夫。但是后来,他们结婚一年多了都没有怀孕,不过他们俩的情况要比你们现在复杂一点。但是……”
  何月笛顿了顿,有些悲哀:“其实在我看来,办法总是会有的,就算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了,还能好聚好散。但是后来他们两个的情绪都变得很坏,相互怨恨、戳伤、离婚、分手,说不清是谁起的头,但最后就是变成了这样。那一阵,苗苗很伤心,提起来就会哭,好像她自己失恋了那样,她可能觉得她的一个信念被破灭了。”
  陈默想起之前苗苑那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么害怕,原本以为她在担心没有自己的骨肉,其实她是害怕会与他分开。陈默慢慢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融化,很软,很暖的化开。
  “我是个医生,这样的事我看过很多,其实现在像你这样的病例很常见,但是个体会放大自己的感觉。其实……在我经历了这么多年以后,我觉得,女人……尤其是女人,女人有时候并不那么在乎男人遇到了怎样的客观上的困难,在乎的是男人们在这些困难面前的表现。有些男人很洒脱、宽容,他们一直坚强乐观,给女人希望,能体谅她们的牺牲。而有些,变得自怨自怜,容易被激怒,敏感而不知好歹。”
  “我明白。”陈默说。
  何月笛有些欣慰的笑了笑:“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能放松些,我是个医生,我不会对你有不必要看法;而苗苗她现在,我觉得她好像更担心你会不高兴。她甚至,要求我别把这件事告诉老苗,苗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什么事会瞒过她爹,我现在感觉如果不是我刚好还能帮上忙的话,她甚至都不会告诉我。说真的我没见过她这样子,这丫头从小就没什么主意也不堪大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她现在好像在……试图,在你的身边给你拦上……她想挡在你周围。”
  陈默轻声说:“其实不用这样的。”
  “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她很怕,我也劝不了她,我只能来劝你。我希望说,无论你觉得她做这些有没有必要,但是你一定要体谅她的心情。我自己的女儿,不是我自夸,一个女人做到这样不容易。”
  “我知道。”陈默说。
  “我自己的女儿,我很了解,她喜欢你,你对她好,让她开心,别得她什么都能不计较,但是……如果,就像她说的,如果她的陈默变得让她不认识了,她会很难过。”
  “那您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陈默问。
  “你好像也不用做什么。”何月笛想了想:“配合她,可能的话,感谢她。”
  陈默很郑重的点了一下头说:“我会的。”
  苗苑很快的买了一些水果和零食回来,或者她自有心事,并没有发现母亲与陈默的神色间有了变化。只是那天晚上陈默要求和她住一间,这多少让苗苑感到一些诧异,陈默从不是固执的人,而且丢下何月笛一个人似乎也不太好,但是何月笛也同样态度强硬的把小俩口推出了门,这更让苗苑觉得莫名其妙。
  匆匆洗完澡,苗苑一心想着要早点儿睡,陈默翻身抱住她,将那只小巧的脑袋扣进怀里。
  “你放心,我不会变的,我不会像他那样。”陈默说:“没有什么可以影响我……除了你。”
  苗苑忽然就哭了,那是强忍了多时的眼泪,一直没能流下来过,此刻无声无息的沾湿了陈默的胸口。
  “我妈跟你说了云姐的事儿吗?”
  “是的。”
  “我……我真的很害怕,云姐后来对我说,其实她很后悔,她很后悔为什么一开始要和姐夫吵架,一开始总是觉得自己很委屈,不给姐夫留余地,后来才知道如果人都没有了,连委屈都没机会。我知道他们都在后悔,可是没办法了,那些话都说过了,架都打了,心都伤透了,凉了就热不起来了。”苗苑紧紧的抱住陈默:“所以我就想,我一定不能让我们,也变成那样。”
  “不会的!”陈默温柔的抚过苗苑的长发。
  “陈默,”苗苑开了灯拉陈默坐起来:“我们可不可以这样子,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好不好,我们要好好的。我真的很喜欢你,只要你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只要你还爱我,还疼我,只要你像现在这样对我好……我们其实什么都不用怕的对不对?”
  陈默吻住苗苑的嘴唇说好。
  何月笛的南京同学姓张,是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妇人,有些微胖的圆白脸,眉目略带着严厉。陈默随着苗苑叫她张阿姨,苗苑把大包小包塞到她手里,笑得很甜。
  张阿姨颇有些无奈的看着何月笛说:“你啊你,有必要跟我这么客气吗?”
  何月笛笑了笑:“你侄女孝敬你,拿着吧。”
  陈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特别优待,因为张医生与他在办公室的单间里好像闲聊似的讨论情况,旁边没有半个人。平心而论,陈默是非常合作的病人,因为他没有寻常人的讳忌。
  但是陈默良好得令人发指的生活习惯让张医生的眉头越锁越深,沉默了良久之后她试探着问道:“你之前,有没有经历过类似放射性辐射,或者,化学品污染。”
  “有。”陈默说。
  “什么时候?”
  “大概时间可以吗?”
  “可以,”张医生着急的:“重点是距离现在多久了。”
  “最短两到三年前。”
  啊……张医生的神色缓下去,失望的。
  “怎么了?”陈默问。
  “是这样,人体有会自己的修复周期,所以有些情况是暂时的,很可能过上一年两年各项指标就能恢复到正常值,但是,如果你确定最后的诱因都在两年前,那情况就不那么乐观了,很可能最终恢复需要再过个三、五年,但你的年纪毕竟不小了。”
  “那现在怎么办?”
  “目前……的情况,我建议你们可以先做人工授精,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再尝试人工体外授精,也就是俗称的试管婴儿。其实正常来说,像你现在的情况站在医生的角度,我应该建议你们再等,因为即便在授精之前我们会对你的精子做一些筛选,但是胎儿出现畸变的可能性仍然会高于正常人。不过我主要考虑到你现在的年纪,再等下去,风险反而会更大。所以怀孕之后你们需要及时做产检,好在有月笛帮你们把关,希望不会有大问题。”
  陈默咬住下唇,半晌,问道:“苗苑要动手术吗?”
  “需要动一个小手术,这个倒可以放心,毕竟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
  “我要和她商量一下。”
  张医生拍了拍陈默的肩膀说:“应该的。”
  苗苑自然没有拒绝。
  陈默不知道他们医生是怎么算的,最后出结论说自然受孕的机率为1%-2%,人工授精10%,试管婴儿40%。陈默觉得这事很有趣,这让他联想起曾经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
  通过瞄准镜看向世界,报告说目标100%或者80%。那不是说明你可以看到80%的人体或者整个人,有时候你的视野只有一个乒乓球大,但那是100%,而有时,你能看到大半人体在你枪口下招摇,却是0%。所以寻找并把握关键,是每一个狙击手的职业本能。而所谓的80%,其实是指你会有80%的把握……一枪毙命!
  那种感觉很神奇,不是说你开十枪有八个人会死,而是说在这种情况下,你开十次枪,你的目标可能死八次。
  很奇怪吧!很怪异的逻辑,但是陈默之前没多想过。
  而此时的陈默也只是觉得有些感慨:原来人的出生与死去一样,都是别人在为你计算着概率。
  起初苗苑在看到数据之后本能的希望选择40%的那一项,她像所有的普通老百姓那样,单纯的相信数字标签。可是后来听说试管婴儿需要陈默在南京呆很久,而且越是接近自然受孕的方法对胎儿更有利,苗苑马上又打消了自己的那个主意。
  所以,有时候说服一个女人很简单,只要让她相信那是对她老公和孩子都好。
  原本像这样简单的小手术,在家门口选择个有资历的大医院做做也就可以了,可是源于苗苑的小小坚持,陈默还是多追加了几天年假,陪她留在南京完成第一轮的手术。医生说这一次你们有1成的把握会成功,陈默心想这真是低得令人难以接受的命中率,好在这一次他们求得是生不是死,你会有很多补枪的机会。
  生命永远与死亡不同,生命的可贵在于永远不必绝望。
  那天晚上,当他们再一次回到西安,自己的家里。
  苗苑关上灯,悄悄摸索陈默肌肉紧实的腰侧,带着某种暗示。陈默有些诧异的看着暗处那双流波的眼,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说:“睡吧,最近你也累了。”
  苗苑用力吻上陈默的嘴唇说别……
  有时候激情源于陌生,有时候快感因为熟悉,因为每一个动作都合心意,每一种反应都能体贴……所谓缠绵,像一束丝,一张网,细细密密的绕紧,产生仿佛绞杀的窒息感,却有浓厚的安宁与畅快。
  陈默在□后片刻的失神中听到苗苑说:如果怀孕了,就是这一次……
  陈默忽然惊觉,他想起很久之前陆臻说过的,如果你爱得足够深,你就会渴望被她吞没。
  一直以来陈默都以为是自己在努力,努力去深爱,感受这人间的情爱,可是又常常不得门而入,他一直以为得把自己缩得很小才能够被吞没,却没想到,在他反反复复的挣扎中,苗苑已经悄无声息的包裹住他。
  当所有最坚硬的、最尖锐的、最脆弱的……甚至最微不足道的都被人用温柔对待,当你感觉到这一点时,就已经被吞没。
  陈默想,如果这就是深爱,那的确让人无法割舍。
  陈默的运气很好,而苗苑将这推定为心诚则灵,半个月多之后孕检,苗苑看着狭长纸带上的两条竖线兴奋的差点蹦起来。何月笛仿佛可以通过电话直接目睹她宝贝女儿的冒失样,焦虑的训诉说我的祖宗,你最近跟我安生点!!她严词厉令陈默看好苗苑,怀孕的前三个月都危险期。
  陈默笑着说好,一定会的。
  苗苑威胁似的向他呲牙,用那种久违了的,好像无辜小兔子一般的没有杀伤力的凶狠表情。但是苗苑一把火烧光了之前所有的病理化验单据与诊断书,她非常坚决的要求何月笛与陈默同时忘记这件事,因为那就是不存在的。何月笛非常无奈于自己女儿的这种幼稚,只是基于母亲的立场,她也没法提醒苗苑万一产检出现异常你还是得再来一次,只能寄希望于冥冥中的运数。而陈默则悚然心惊,他像是忽然看到了这个女孩深藏在甜蜜柔腻的外表之下的绝决。
  是的,她单纯无害,然而,如果她真正伤了心,她会迅速决然的忘记你,彻底的,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的年头孕妇都是宝,女王样公主待遇,连韦若祺听到苗苑怀孕后态度都和缓了不少,苗苑还暗暗感慨过老人家的智慧,果然还没生小孩,婆媳矛盾就是在减少了。
  陈默三十多岁,也算是老来得子,尤其是结婚生子这一类最普通也不过的人间烟火落在他身上总好像有特别引人瞩目的效果,一时间苗苗接到慰问电话不绝。
  方进在电话里老三老四的吩咐苗苑说:我要小子。
  苗苑不屑的嗔他,没关系,生闺女你就别当那个干爹了。
  方进大急,连忙表示虽然他要的是小子,但是生了闺女也是他的,干爹是当定了的。
  而韦若祺毕竟是被我党培养了多少年的国家干部,虽然偶尔也流露出如果是男孙就好了的渴望来,倒是也没有说出诸如你去医院查一下,如果是女儿就流掉,要努力生儿子之类的雷人话。甚至最近这两次上门,还给了她一些补品,简直让苗苑有点受宠若惊的困惑,苗苑是最乐意投桃报李的人,一时间婆媳互相动产生了一些松动的迹象,让两位陈先生心怀甚慰。
  可惜,好景不长,很快的苗苑感觉到如果这就是太后的关爱的话,她现在宁愿回到太后当年完全不稀得关爱她的时刻。
  好吧,虽然大商场的购物卡拿着也是很爽的,看着就挺精贵的燕窝偶尔吃一下也颇有一种飞身成仙女的神圣感,但是如果这一切需要让她被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老太婆横挑鼻子竖挑眼从头挑到脚……她还是宁愿不要了。
  韦若祺对苗苑的不满意是全方面的,从穿衣戴帽到待人接物到……工作环境,从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高兴就笑伤心就哭,到你为什么喜欢粉红色蕾丝边。
  苗苑知道她今年已经24,已婚,并且已经怀孕。但是她完全不觉得这些标签有必要让她改变自己的衣柜,尤其是连陈默都没有表示出不满的时候。她仍然喜欢不那么精致的眉毛,不喜欢化妆,喜欢可爱的像水果一样的便宜饰品,喜欢那些让她看起来有如十八岁的衣服。
  苗苑觉得我们总是会老的,所以不用着急,要努力年轻,只要出门见人时还不让人恶心。但韦若祺显然是不欣赏的,那种如同稚嫩小生物的气场让她莫名的恼火,她同样不能接受她的媳妇穿着四百多块钱的白色娃娃领大衣笑嘻嘻的站在她面前,帽子上缀着可笑的大颗兔毛球,还试图让她认可这样很漂亮。
  清明时近,因为过年时没有回老家,这一次韦若祺要求陈默请假,并带上他们一起回老家扫墓。据苏妈妈与王妈妈的联合分析这就是缓和,这就是在释出善意,所以苗苑虽然觉得挺累的吧,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准备了所有的礼物,甚至还考虑到太后的品味,在苏会贤的指点下买了一件剪裁瘦削的黑色风衣。
  当然苗苑自觉那衣服上身她就老了十岁,而且卡得她腰不够细、腿不够长、脸上太圆……好在她现在怀孕了不用穿高跟鞋,然而这更加致命的让她看起来腰更不细、腿更不长、脸上更圆。
  苗苑痛苦的腹诽,这简直就是受罪。不过韦若祺这次看了她就没怎么太数落,这多少让她觉得还有那么一点值得,好在一年也就见这么一次老家人。用苗江的话来说,你就当是坐牢,也给我把牢坐下来吧。
  苗苑的心情很悲摧,她别扭的问陈默说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好不好看,陈默看了她一会忽然笑起来,吻了吻她的额头说你穿什么都好看。
  苗苑越发悲摧的感觉到什么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另外把一个男人往聪明培养的风险巨大。
  韦家在十里八乡很有名,因为韦若祺官做得够大,正处是一个县级市市长的行政级别,所以她完全可以在镇上摆出市长的派头,更别说家里还有一位厅级干部撑腰。关于韦家长女自强不息光宗耀祖的故事,在附近几个乡镇都是一段励志的佳话,所以韦若祺回去一次的声势浩大。当然在苗苑的印象中那就是连绵不断的饭局,从官宴吃到家宴,从这家吃到那家……
  起初还好一些,不过是一些官面儿上的宴请,到后来七大姑八大姨上阵,风向忽然就不对了,席间的话题从韦处长的儿子真有出息,媳妇年轻漂亮,陈老先生什么时候再出来主持工作……陡然转向了,陈默你这样是不行的,婚怎么能这么结;陈默你那样是不行的,你妈妈养你这么大容易么,你怎么能让她伤心;陈默你这样那样都是不合常理的,过年怎能……
  苗苑一边默默的啃着鸡腿,一边默默腹诽,哪里来的规矩谁家的常理,中国这么大,凭什么你们张张嘴就全代表了,韩国来的么?她听着那些婆婆阿姨们时而义愤,时而痛心疾首,虽然那些大棒表面上全打在了陈默身上,可是以苗苑那并不玲珑的心窍都听出了浓浓的指桑骂槐。
  而事实上,对于苗苑来说,在任何时候,指责陈默都会比指责她,更让苗同学感觉愤怒。
  当然,白斩鸡还是很好吃的,是本鸡,货真价实的,苗苑很阿Q的安慰自己,你看,好歹还有鸡吃。她自从怀上了之后就变得特别能吃,饭量比原来涨了三倍不止,而且酷爱高蛋白食品——也就是俗话说的肉。
  陈默有些忧虑,因为用肉眼就能看出苗苑不开心,但是这姑娘又似乎还没到要发飚的程度,他就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提醒她,陈默毕竟是个男人,在对待任何老婆有可能会生气的问题,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上帝保佑,你其实不在意!
  可惜天不随人愿,最后一顿饭是韦若祺唯一那个留在本地的亲妹妹请的,关系最亲近于是说话最不客气,苗苑听到最后几欲发飚。
  好嘛,合着没结婚就你羞辱我,婚礼上不帮我,结婚后给我甩脸子摆架子……这些,都成应该的啦?合着我忍得内伤,不跟你计较,到头来我一身的错,陈默一身的错?这到底哪家的歪理哪家的怪礼数?
  当长辈怎么了?当长辈的比小辈多活了那么些年,不是应该更聪明更懂事儿更知道应该怎么心疼人好好过日子么?怎么反而脾气更大更任性,有错还不认,反而要小辈儿来迁就?
  苗苑想不通,这不是她这么多年来受到的教育学到的道理,她甚至差点拍桌子就想反驳,可是看着陈默无奈的沉静与韦若祺那难以形容的骄傲,她又默默的把筷子伸向了一块鸡。
  陶冶曾经对她说,你永远不都能跟一个纯流氓吵架,因为他会把你的人格拖到跟他一样的水平,然后用他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当时,陶陶口中的那位流氓是程卫华。
  苗苑不无沮丧的想:是啊,我根本不应该和这些不讲道理的人说理,因为她们把我的道理也整成没理,然后用她们丰富的经验打败我……好在,陈默还是讲理的!!
  这样就可以了……唉。
  那天晚上,苗苑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她越想越是想不通,她完全搞不懂韦太后的心理,让别人,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的儿子,这样很开心吗??!!
  苗苑愤愤然的抱怨,太欺负人了,XP不发威,就当我是DOS。我们占你妈什么便宜了?做错什么了?我哥结婚,包全部婚宴,全新装修房,女孩子带上衣服进门,十万块钱买一个钻戒一个翠镯子当嫁妆。我哥家亏了吗?亏了吗?我大伯说了,现在家里都是一个,争到最后还不都是他们的,家里有钱花得起就花了,花不起的小俩口自己赚去,跟亲家不算那三瓜两枣的,小夫妻好好过日子是正经。女孩子嫁一次损一次,肯结婚总是奔着长久过的,难道谁家还贪那点便宜就嫁人?
  陈默摸摸她的头发说算了,我都不计较了,你也别计较了。
  苗苑愤然,那怎么行,你是我老公嘛!欺负你就是欺负我!苗苑挥舞着双手说我们巨蟹也是有钳子的!
  陈默愣了一下,问巨蟹?他心想你是属蛇的吧。
  苗苑的注意力被转移,扯着陈默讲起了星座学。
  因为陶冶最近暗恋明恋市局某警花被婉拒,拒绝的理由为:我们星座不合。陶冶身为一个技术宅,被人以如此技术性的问题给PASS了,在黯然神伤之余就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新技术开发上,结果越钻越深。几周之后已经俨然占星术士,闲没事就扯着人间蛋糕房与他局子里的同事们聊星座,把一群小姑娘大小伙唬得一愣一愣的,
  苗苑由此知道了原来我们巨蟹座是这样的啊,还蛮像的呢,而陈默,用陶冶的话来说,其实那些星座网站介绍天蝎的时候连一个字都不用写,只要放一张陈默的照片就OK了,陈默会用他神秘而强悍的眼神告诉大家什么叫——天蝎~蝎……蝎……(后面的颤音被苗苑用法棍敲出来的)
  苗苑虽然用法棍教训了陶冶,但其实她还真觉得陶陶算得挺准的。陈默一边庆幸苗苑忘记了之前的话题,一边错愕的听着苗苑描述天蝎座的种种特点,我……我是这样的?
  最后,苗苑总结陈词,眨着星星亮的小眼神看着陈默问道:“你看吧,很准的!”
  “星座,”陈默慢吞吞的说:“你觉得,在那个月里生出来的人,都像我这样?”
  呃……苗苑一愣,傻了!
  全中国有13亿人口,于是,从理论上来说,全中国有1亿个陈默!!
  疯掉了!
  苗苑想,我为什么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东西??
  所谓发飚,究其根源也就是一种发泄,完全是当时当地心理情绪的集中表现,所以即使第二天早上苗苑醒过来自己也疑惑昨个夜里怎么就莫明其妙的转了方向,可到底也没有那个心性把火气再发一次。
  算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古人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呢,苗苑心想她与韦若祺在时间有代沟,在地域上有鸿沟,在思想上又怎能没一点小山沟?
  临行前韦家的老少亲朋都过来送回礼,花花绿绿的盒子装了一后备箱。
  其实苗苑对韦家大姨后院里那几只定时上山吃虫子的本鸡很是觊觎,实在不行,家门口菜里那几行地头鲜的蔬菜也是她极眼热的,可惜了,完全没人有给她的意思,苗苑眼巴巴的走了。
  回去之后,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及她们的母亲们都详细的向她打听了一路行程细节,苗苑事无巨细一一相告。老人们纷纷表示:娃啊,成了,是这个味儿,这也是在示好啊!你也别嫌人说话不好听不是,毕竟人心里有结的,总要让人家出出那口气,现在大张旗鼓的说过一通,也就是给自己台阶下了。
  苗苑长舒一口气,心想这可真不容易啊,这以进为退玩得太有技术含量,也太看得起她的眼力见儿了,幸亏她没有当场跟人吵起来呀!要不然,不是全完啦!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她是不在乎韦若祺对她的态度,可要当真忍一时可得风平浪静,退一步就有望处成沫沫与米妈妈那样,苗苑也是有那么几分向往的,甚至颇为殷勤的在韦若祺面前装了几回大龄盛装女青年,让太后一时心怀甚慰,家庭气氛好到一个巅峰。
  苗苑很得意,就差指天画地向世人宣告:你看,这样的婆婆,也让我拿下!!!
  神在冥冥中睁开倦倦的眼,仁慈的看着她。
  当苗苑还是一个小LOLI的时候,有位仁兄送给她一本书,名叫《不可承受生命之轻》,据说只要能把这本书看懂了,你就成熟了。可惜苗苑努力的看啊看,看了十几次都没能突破十页以上,直到她再也不急于成熟为止。由此,苗苑就觉得至少她的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绝不是轻,而是重!比如说,当年韦若祺轻视她的时候,她就不觉得那是个多了不起的大事,可是现在韦若祺看重她了,麻烦就来了。
  苗苑很郁闷,她直觉预感这样下去不行,可是还没等她想出头绪,韦若祺已经攻势迅猛的把前沿阵地推到了苗苑的眉睫之前。
  苗苑到现在都清晰的记得那一天。那是个五月里非常好的日子,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那天吴姐做得饭特别好吃,苗苑忍不住还添了一次,饭桌上,他们讨论了一些有关宝宝的小问题,气氛融洽。
  午饭后,陈默陪着陈正平去小区的花园里散步,苗苑陪韦若祺看电视,她还十分乖巧的给韦太后削了个苹果,让韦若祺凤颜颇悦,苗苑刚刚松下一口气,就听着韦若祺沉声问:“你的学历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大专?”
  “呃……”苗苑愣了愣:“师专,就是普通的大专。”
  “国家承认的吧?”韦若祺又追了一句。
  “是的。”苗苑闷声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伤,苗苑从小念书就不行,那是她永远都不想提及的一处硬伤。
  “才大专,”韦若祺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让你去自考也来不及了。”
  苗苑脸上发红,有些不耐。
  “这样,把头抬起来……我跟你说话呢。现在自学本科你是来不及了,而且管得太死也不好做手脚,你还是直接考研。”
  “考研?”苗苑大惊,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问过了,大专毕业两年也是能考研的,就是麻烦点,当然主要是麻烦我。”韦若祺以有所指的看了苗苑一眼:“不过你也要争气,我给你铺好路,剩下的就得你自己走。就现在赶尽的趁生小孩,把工作辞了先把英语补起来,专业课我给你找人辅导,过两天我先带你去导师那边……”
  “这这……这个……妈,我不行的!”苗苑终于听懂了,相信韦若祺不是在开玩笑,吓得语无伦次的连忙拒绝。
  “什么行不行的?有谁天生就行的?”韦若祺顿时不高兴起来,苗苑那么差的学历底子要帮她找回来容易吗?她问了多少人,托了多少关系才理出这么个脉络来,一环环相扣,路子能通下去,码头能拜到正主。
  “不是的,妈……我真的就不是个念书的材料,我英语特差的,考三级就费了老大的劲儿了,现在都丢了好几年了,我根本就不行了。”苗苑急得要命,拼命的辩解想要打消韦若祺那有如晴天霹雳一般的惊人打算。
  从小到大,念书于苗苑而言就不啻是一场噩梦,而且一梦多少年,记性差,理解力更差,英语不好,数学更不好。
  于是,可想而知,在那段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极具中国特色的青少年时代,苗苑熬得有多么的艰辛。她必须不断的跟自己做斗争,不断的克服诸如:我是不是弱智,我是不是差生,我是不是坏小孩……这种种的自我否定自我怀疑自我唾弃。苗苑甚至认定这就是为什么她会长成现在这么个软软的弱弱的没主意没主见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她妈。
  因为没自信嘛。
  在中国块神奇的土地上,你让一个成绩不好的小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自信?
  后来,毕业了,工作了,苗苑才慢慢的从那种废物感里爬出来,开始觉得自己也挺能的,也是有本事的,所以当韦若祺说到考研,苗苑直接脑补的就是另外两字——地狱!
  要了命了,她连大学都考不上,怎么可能念得出研究生,而且她念来干嘛吖?!难道她可以把那张证书糊墙上,每块蛋糕多收两块钱??
  “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韦若祺看着苗苑那一脸的愁苦与惶恐,气就不打一处来,声音一提顿时透出几分厉色:“想当初,我和你爸哪有这么好的条件,还不都是自己苦出来拼出来的,现在路都铺到你眼皮底下了,你还嫌脚疼是吧!”
  “不是的,”苗苑看着墙上的钟,心想陈默怎么还不回来:“主要是我现在也用不上啊!干我们这行的不讲究这个,我念了来也没用的。”
  “你们那行,我说,你是打算一辈子都不想干点正经事了,是不是?”
  “我这怎么就不是正经事呢?”苗苑终于有点生气了。
  “就你……得,我也不跟你吵,就你那点脑子也就只能看这么远。”韦若祺挥了挥手:“我老实跟你说了吧,你别当我巴着你,是你硬要嫁进我们家的,不是我请你来的。你看你现在,学历,学历跟不上;见识,见识没有;气质,气质跟不上……将来,你是我儿媳妇,是我孙子的妈,我再不乐意,我还是得把你带出去见人。你能不能给自己争点气,自学本科我估摸着就你那点脑子你也考不过,我都没考虑。念个在职的MPA能有多大点难度,难的都在外面,可那些事我不用你管,你现在就只要安心本分念那么点书,你还跟我说不行?”
  苗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胸口那翻涌的火气压下去,她僵着脸,尽可能和颜悦色的解释:“妈,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可是你看吧,我现在做得好好的,每个月收入比陈默都多好几倍呢,够我们花的了,您就别给我们操这份心了。而且店我自己盘下来了,也不能说不干就不干吧!”
  “盘下来了?”韦若祺一愣,倒也不在意:“那再盘出去不就行了,怕亏本是吧?小家子气。放心,这事我给你办,亏不了你。”
  “话不是这么说的好不好!”苗苑到底还是忍不住飚上了:“我喜欢做蛋糕,我做得挺好的,真的!前几天报上还夸我呢。可您现在让我去念研究生,那个什么MPA我念出来干嘛呢?然后我也去坐办公室?我不会那个,我干不了,你看连我妈都不管我了,你干嘛非得硬拉着我呢?”
  韦若祺没料想苗苑还敢对她吼,登时冷笑:“你还好意思说你妈!就是因为你妈没把你教好,才让我现在这么麻烦。”
  “你怎么说话呢?凭什么说我妈?”苗苑火了。
  “我以为我乐意跟你说话呢?要不是为了陈默,我才懒得跟你开口。”韦若祺寸步不让。
  苗苑气结:“要不是为了陈默,你以为我乐意跟你说话呢……”
  韦若祺勃然大怒,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素来乖顺得几乎有点恶心的小白兔居然还敢龇牙,怒火直冲头顶,不过千分之一秒的反应,右手已经挥出去,结结实实的一个巴掌盖在苗苑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把两人都惊得一愣。
  苗苑一下跳起来,眼睛瞪得滚圆,韦若祺亦不甘示弱,站起身,傲然的俯视她。
  在韦若祺的记忆中,至少十年,最少最少也有十年,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
  有权利教训她的人,她不会得罪;她会放肆的对象则没那个胆量。韦若祺一直认定,这个世界上有一定的规则存在,包括人与人之间的地位,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乱套。她一直认定,苗苑与自己,地位已经被牢牢的固定了,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媳妇,婆婆天然的拥有某种权利,而此时她根本还没动用这种权利,她简直像一个模范标准的好婆婆那样尽心尽力的在为媳妇着想,而这个女孩子……未免太过不知好歹。
  苗苑紧紧的捂住脸,手掌下热辣辣的,左边的眼睛里不自觉的涌出泪水,让她的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你打我?”她还没能回神,几乎觉得不可置信:“我爸都没有打过我,你居然打我??”
  韦若祺不置可否,吴姐怯怯的从房间里出来劝架,拉着韦若祺退开一步,韦若祺自知有点过,正想顺阶而下……
  “你别走!”苗苑忽然吼起来:“你别走,你种再打我一下!”
  苗苑气得七窍生烟,脑子里烧成一锅粥,她只恨自己怎么就反应那么慢,当时就应该要一巴掌找回去,居然还傻愣在那里,白白错过最佳还手时机……
  “怎么了?”韦若祺被她这么一吼,倒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间进退不得,势态再一次僵持。
  吴姐急得要命,不知道拉哪个好,这时候门铃声响起简直就像救命,她连忙跑过去开门,口里念叨着,阿弥陀佛你们总算是回来了……陈默疑惑的扶着陈正平走进客厅,抬眼一扫,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一种极度冰冷肃杀的煞气瞬间压过原本剑拔弩张的火爆,吴姐吓得脚软,哆哆索索的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陈默问。
  “你妈打我!” 也不知怎么的,苗苑一看到陈默心里的火气就没了,只觉得委屈,眼泪大颗大颗的涌出来,她泪眼朦胧的看过去,见陈默嘴角抿起一声不吭,顿时心灰意冷,凉得发透。
  “算了,算了,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俩离婚算了……”苗苑胡乱的抹着眼泪,扭头就走,陈默就站在门口,擦身而过时牢牢的扣住她的手。
  “干嘛啊?”苗苑手腕吃痛,更是大怒:“连你也要打我是吧?”
  陈默也不说话,扯住苗苑就往前走,韦若祺看见他过来,直觉反应吓退了好几步,转瞬间又想起这混蛋是她亲儿子,顿时气极了喊道:“陈默,你想干嘛!”
  陈默在韦若祺面前三步站定,低头凝视了她几秒,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韦若祺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
  “妈,我是你儿子。”陈默说:“您要打我,要骂我,我没二话。但苗苑是我老婆,您不能动她。她有什么错,有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了,您告诉我,该她的错我会教训她,但是您自己不能动那个手。我在她们家的时候,她家人对我非常好,她妈把人交给我,我就得保护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她,包括您在内!”
  韦若祺张口欲辩,却发现她根本不敢直视陈默的眼睛,眼前这个儿子简直是陌生的,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他一直让着她,原来她的儿子真的发怒了,是这样的。原来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真正生她的气,今天终于发火了,却是为了一个外人。
  “你给我滚!”韦若祺由然的绝望,心口冰凉彻骨。
  陈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带上苗苑转身就走。关门声响过很久很久,陈正平才慢慢坐下来:“又怎么了?你怎么能打人呢?”
  韦若祺心酸之极,歇斯底里的大喊:“怪我??你怪我?我好心好意我有什么错,我错就错在生出那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娶回个好媳妇,不干人事,不知好歹!!!”
  “你还想怎么样?”陈正平握着拐杖用力捣着地面:“你还嫌这个家里不够冷清是不是?你这个人呐,一辈子就不知道你儿子要什么。你这辈子就不知道要给人留点余地!你以为你让他滚了他会怕吗?你听他那个意思,人家小姑娘对他知冷知热的,人家娘家对他多客气,你闹吧,再闹,由着你那个破性子使劲的闹,再闹几次,你儿子就是人家的了,人家爹妈可乐意接手呢!是哪,你儿子有人品的,不会真的不管我们,怎么管呢,生病落痛的过来看看,付付医药费。你在乎吗?反正我不在乎,钱我有的是,人我请得起,可那不是我儿子!!”
  韦若祺愣了,心口疼,脑子里也疼,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偏偏想哭还哭不出来,眼泪凝在眼眶里,憋得脑仁像要炸开来似的。她用一种几乎是虚弱的声音极度委屈的哭诉着,来龙去脉,她的打算,苗苑的不可理喻。
  “我年龄就快到了,年底就要退了,你的身体在那里,也不可能再出来干了,我为什么……我为了什么?我为了我自己吗?”韦若祺心中气苦。
  陈正平听完长长叹气:“你知道你这辈子就毁在什么上面吗?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对的,什么都听不进,好心都让你办成坏事。”
  这世上或者有人能在盛怒时也听得进忠告,但那绝不会是韦若祺,陈正平说完这句也倦了,蹒跚垂步,拄起拐杖慢慢的躲进书房里。韦若祺终于感觉到眼眶里热辣辣的,好像有什么液体在流出来,可她又不想哭了,此刻这房间里空无一人,陈默走了,陈正平也走了,她这把辛酸泪,又流给谁看呢?
  苗苑那皮肤素来爱显印子,一会儿的功夫,红通通的掌印已经涨起来,半张脸肿得像猪头,走在路上半条街的人都在盯着她看。苗苑心里又是恼火又是委屈,一出小区大门就迫不及待的打车。陈默一直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一声不吭的坐着,脸色铁青,出租车司机被这把邪火压着,连大气儿都没敢喘一下,悄没声儿的把俩人送回了家。
  平心而论,听完陈默当时在韦若祺面前说得那几句话,苗苑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可是这一路过来摆这么大个臭脸又算什么意思,她只觉莫名其妙。
  苗苑记得网上说,家庭暴力这种事可一绝不可二,第一次就要闹得天崩地裂,要让对方明白你的立场你的底限,明白你对此深恶痛绝,绝对不能让他打顺了手。这次虽然不是陈默的错,可那毕竟也是他妈,苗苑感觉如果让韦若祺这此打顺了手也绝对是件可怕的事儿。苗苑思前想后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于是也就心安理得唬上了脸,就这么跟陈默僵持着。
  她心想你吓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刚一进家门,苗苑就嚷嚷着想要先发制人,她努力挣扎着想要脱出手腕,陈默也不理她,一脚踢开房门,轻而易举的捉住她的双手把人推到床上。苗苑顿时火大,一翻身就想坐起来,被陈默紧紧的捏住了双肩。
  “闭嘴!”陈默哑声低吼。
  苗苑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肚子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她看到陈默的眼底有一丝血色的红印,非常骇人的模样,苗苑不自觉的抬起手,想要触碰他,却又有些怯怯的蜷起手指,停在了中途。
  “陈默?”苗苑有些慌了。
  “从今天开始,就从现在,你再敢说离婚,我明天就把字签好拿给你。”陈默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说到做倒。”
  苗苑顿时傻了。
  陈默慢慢松开手,牙根咬紧,肌肉绷出刚直的线条。苗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陈默像终于受不了似的转身离开,书房的门重重关上,巨大的声响吓得苗苑一哆嗦。
  苗苑独自愣了好久也没醒过神,这这……这算什么事儿呀!陈默这算是在抽哪门子的疯啊?现实与想象天差地别,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柔情蜜意的道个歉,然后许诺会永远保护她才对么?怎么……
  苗苑一边窝火一边委屈,生起气来把床边的大兔子拎过来使劲儿的捶,死陈默骂了一千遍,终于累了,一头扎进枕头里放声大哭起来。
  真是见鬼了,这么些日子她为了谁?好好的改发型,改衣着,留心那些本来不关心的国家大事,说话做事都小心谨慎的她为什么?还不是为了大家相处能融洽点,为了他那个妈能别这么硌应人。苗苑越想越难过,忍不住就想跳起来去书房找陈默:这样不行,我们两个得再摆摆道理,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你凭什么还敢对我吼?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时近了一时又远,终于,推开门进来,苗苑堵气把脸埋在枕头堆里假装听不到,一个还带着湿意的硬乎乎的东西碰了碰她的肩,苗苑气呼呼的把头抬起来瞪过去,却看到陈默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盒切碎了的苹果。
  苗苑愣了一会儿,抽了抽鼻子一古碌爬起来,她凶巴巴的把盒子抢下来抱进怀里,含糊不清的嚷道:“叉子呢?让我用手抓啊!”
  陈默连忙出去给她拿了一只。
  苗苑买吃食都不小气,这苹果按理应该是很好吃的,可是她慢慢的嚼着,一时味如嚼蜡,一时又觉得甜得过分,于是心情也就像这苹果那样,一时欢喜一时恼火。
  苗苑抹了抹眼泪,仿佛已经很沧桑似的感慨:“看来我得多买点苹果备着。”
  “一个就行了。”陈默说。
  “那夏天没苹果了怎么办?”
  陈默踌躇了一下,问道:“西瓜你吃吗?”
  苗苑终于忍不住笑了。
  “宵夜吃吗?”苗苑说。
  “吃。”陈默马上点头。
  现在是下午三点,窗外阳光明媚,苗苑在厨房里煮着酒酿小圆子——当夜宵。
  当然,平心而论她现在还怒着,且不论之前积蓄下来的宿怨,就单单说今天,莫名其妙的就让她换工作了,莫名其妙的吵起来还连累她妈,莫名其妙的居然还给她一巴掌……回到家,陈默没有一点柔情半分歉意不说,竟然还敢吼她,眼睛瞪得那么凶,苗苑想起来就是一阵恼火。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麻烦事目前全郁在心里,沉甸甸的全压着,可她还是爬起来煮宵夜了,因为陈默已经先给她切了个苹果。
  这种无言的默契很难形容,苗苑只是朦胧的感觉到;好吧,虽然我是有理由生气的,有权利摆摆样子的,可是既然陈默已经搬梯子过来了,就先下吧,还有什么话,等咱们回平地了再细说。
  苗苑想起结婚之初他们两个闹冷战,拖了好几天拖到三更半夜才和解;现在就好多了嘛,当天下午茶时分就能坐下来一起吃宵夜了。
  这是什么?这就是进步啊!
  苗苑失手放了太多的糖,小圆子甜得几乎有点腻,好在煮得不多,两个人一人一小碗慢慢的吃着。苗苑看着自己碗里白乎乎软绵绵的粉圆,慢慢解释方才发生的事,韦若祺让她去考研她不乐意什么的,言及对方父母,苗苑的理智说你得留下点余地,可是情感在说到那一巴掌的时候还是爆了。
  “我爸从来都没有打过我,我妈都有十几年没打我了。”苗苑很愤怒:“她还打我巴掌,我妈都没打过我巴掌。”
  陈默低声说着对不起,伸手摸了摸苗苑的脸颊,指下的皮肉红肿着微微发热,陈默像有些烫到似的缩了手。
  苗苑狠狠的瞪了一眼陈默,不满的控诉:“你也不帮我,回家还对我吼,我才叫倒霉呢……”
  “别说离婚,我不想听。”陈默一手捏着勺子指节绷得发白。
  “我当时都气糊涂了,你就跟我较这个真儿?”苗苑大怒,声音提了好几度。
  “我知道你这次不是认真的,可我不想听,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当真,我不想听你说那两个字,我受不了。从小我妈就这样,气头上什么话都能说,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你也这样。就算将来哪天你真的跟我过不下去了,也别说。家里钱在哪里你知道,你要什么都拿走,我什么都给你,离婚就别再回来,这辈子别让我看见你。”
  苗苑看到陈默眼眶发红,原本,陈默的瞳仁是黑色的,那是一种闪着坚硬冷光的纯粹的黑,可是此刻生出波动,那是一种无可形容的近乎于心痛的温柔。
  “你你……你别难受啊,是我不好,我乱说话,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我保证。” 苗苑马上慌了手脚,心疼的一塌糊涂。
  陈默慢慢的把苗苑拉近,抱到腿上,他又听到那单薄的胸脯中惊慌乱跳的小心脏。他原以为,柔弱会是这个女孩最大的优点,这样,他就能凭借他的强硬束缚她,带着她一并走下去。可是现在才发现不是的,再柔弱的女孩子都可以逃开他,只要她真的想离开;其实再强硬的女孩子也能陪伴他,只要她真的愿意陪伴。
  是的,其实那一切的一切中,真正重要的,是她是否愿意,她是否愿意坚持。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别这样。”陈默交错双臂把苗苑锁在怀里。
  别这样,轻易就失望,轻易就放弃,像原来一样。
  别这样,以为还能分手,以为总能离婚,像别人那样。
  别这样,我不喜欢。
  “我知道,我知道呀,我以后再也不说了,”苗苑急得眼泪直流:“我保证,我们都要好好的,我们不分开,我们一家子……”苗苑拉过陈默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一家子,还有宝宝,我们都好好过。我怎么会跟你离婚呢?你那么好,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不好,也不行。”陈默说。
  “行行,你不好我们也不离婚,我打你,我把你教好。”苗苑有些想笑,眼眶湿了又干:“我们怎么都不散伙,吵架了也要和好,就算不爱了,我们就再谈一次恋爱。”
  “我这辈子呀,都跟你耗着。”苗苑忽然笑了笑,她紧紧的抱住陈默,反反复复的抚摸着他的脸。
  这仍然不是苗苑心中期待的结果,现实与想象还是相差甚远,然而,苗苑这时已经顾不上了。陈默牢固的拥抱着她,也被她抱紧,那天下午,他们就这样长久的相对,苗苑哭过又笑,笑中却还有泪。他们慢慢的说着各自的心里话,对未来的期待,种种的忧虑,这才发现,原来表面上蜜里调油的小日子背后也有无数琐碎的烦恼。
  你的家庭,我的家庭,原来都是压力;你的心思,我的心思,其实都让人捉摸不透。
  苗苑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有些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清晰了,却又抓不住。她一直在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到底什么地方错了,我要怎么办,她想得头都疼了,晚上睡也睡不着,却还是想不明白。
  夜静更深,陈默把脸埋在她颈边睡得很安静,有很微弱的呼吸声,伴着淡淡的温暖的气息从皮肤上掠过。苗苑知道他已经睡着了。
  起初,她是分辨不出来的,陈默无论睡着醒着都很安静,几乎听不到呼吸与心跳的声音,好像没有生命的物体。最初时苗苑都没机会听到陈默睡着的呼吸,陈默总是比她更晚入睡,只要她一动就会醒来。后来慢慢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陈默改变了他的习惯,而苗苑并没有察觉,直到有一天她听了郑楷的话,去找一些有关狙击手的书来看,才明白警觉对于陈默来说是多么根深蒂固的习惯,才明白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
  似乎我们总是这样,不知道手里已经握着怎样的关键,总以为得不到的更重要。
  苗苑慢慢转过身,在极近的距离看着陈默,月色很淡,连轮廓都照不分明。陈默有着很单薄的嘴唇和挺直的鼻子,剑眉浓黑修长,眼角锋利,这样硬朗的五官凑在一起几乎是不好看的,可是却让她一见倾心。
  为什么?
  谁知道?
  仿佛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这么认定了,陈默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沫沫说你这叫花痴,可苗苑不在乎,花痴就花痴了有什么不好,至少她嫁给了她眼中最帅的男人,那是别人没有的幸福。
  似乎长久以来都是这样,陈默是她眼中的神,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她背后的高山与大树。
  苗苑喜欢这样,那就是她梦想中丈夫的范本,他可以不聪明也没什么钱,不会说甜言蜜语也不会浪漫的小把戏,可是他忠诚大度,正直强大,永远都能保护她,宠爱她,只有她。而她则乖乖的做一个快乐的小女人,一心一意的爱着他,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开心,让他快乐,为他生一个孩子,相夫教子……这就是最美丽的人生。
  苗苑一直认定陈默是完美的,就算差那么一点,她也会蒙上双眼告诉自己就是的,即使毛病出大了蒙上眼睛也绕不开了,她还可以劝自己忍受,她一直坚信,只要有爱什么都没关系,她相信陈默值得所有。
  是啊,爱怎么可以没有宽容?我们背靠大树乘荫的时候,偶尔,也要忍受树上掉下来的毛毛虫。
  她当真就是这么想的,她以为她遇到了最好的,她也已经为他做到了最好的,她以为就这样……就可以了,她可以坐下来,背靠着她的大树,无所思虑的幸福着。
  她最亲爱的老公,无所不能的陈默会为她挡去所有的风霜雨雪,所有她不擅长的,她期待着他会为她完成的。
  那是她的骑士,会待她如公主!
  可是现在,在这个平凡而平静的夜晚,在所有人都开始入梦的时刻,她的梦忽然醒了。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她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很多,从最初的相识到相爱,从分手到相遇,到结婚……她想起陈默曾经不知所措的愕然,想起他渴望挽回时的真诚,想他快乐时的笑容,想起他的无奈,他难得的愤怒……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试图好好去了解他,站在他的脑子里想想这些到底是为什么。想想他是谁,他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好像总是那样一厢情愿的爱着他,对他好,渴望着他的回应,如果他恰好给对了就狂喜,给错了就失望恼火。
  她就那么单薄的爱着他,还以为,这已经是极限。
  她想起今天陈默跪在他母亲面前时的眼神,想起……他眼底那一线红印,仿佛会流泪似的。
  苗苑静静的看着陈默熟睡时微微皱起的眉心,那里有一团模糊的阴影,她低头吻一吻他,心里难过得不得了。
  很难过很难过的时候,反而不会哭。
  她今生最爱的男人,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弹无虚发,他打架很厉害,人人都怕他,可那也没有用。抛开那一切,他不过是个木讷的笨男人,尽管他也很努力,可是他仍然没办法摆平他母亲,甚至永远也搞不明白她那些细腻的小心思,于是……也就永远都没办法好好保护她。
  他不会是她万能的骑士!
  苗苑郑重的告诉自己,不,他不是!
  他除了笨一点,木一点,偶尔也会不能依靠,会辜负她,会忽略她……然而,苗苑仍然无比的庆幸,真好,他们还相爱!
  他们还可以带着爱情的有色眼镜,就能过滤很多苦,留下更多的甜,仿佛被蒙蔽了双眼,只看到虚幻的爱人。
  爱情让人愚笨了,不是吗?
  可这点愚笨是多么重要,因为现实多残酷,只有笨蛋才会相信我们真的能相爱到老。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一辈子都过得清楚明白条理分明?不能的,我们连自己的未来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可能一眼看清共同的将来?苗苑自认她只是个笨笨的小女人,她不是那么杰出的人才,她只想糊里糊涂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辈子。她想起之前妈妈说过的一句话:女孩子,婚前要睁大眼,婚后要学会闭上眼。
  她结婚前睁大了眼睛找,找到了这辈子最喜欢的男人,现在她决定闭上眼,如果连她的陈默也没法保护她,让她满意,她决定自己保护自己,保护她的爱情不会被细碎的失望磨穿。
  苗苑悄悄的握起拳头,她相信,她可以的。
  那天晚上陈默一直睡得不熟,总觉得苗苑很不安份,可是疲惫让他不愿意醒来,只是把苗苑抱得更紧。清晨时分,阳光透过窗帘漫进来,陈默感觉到苗苑用一种非常大刀阔斧的姿态坐起了身。
  “这么早?”陈默有些疑惑。
  “陈默,我们是确定不会离婚的,是吧?”苗苑异常严肃的看着他。
  “当然!”陈默马上清醒了,醒得很透。
  “那么,你总归不会不要你妈的,对吧!”
  “是的。”陈默说。
  “行。”苗苑点了点头,干净利落的穿衣服从床上爬起来。
  “怎么了?”陈默觉得不安。
  “没事儿,你早上请一会儿假,陪我去你妈那儿走一趟。”
  陈默登时愣了。
  苗苑倒了水,哗哗的刷牙,非常有干劲儿的样子。陈默站在旁边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试探着问:“今天吗?”
  “是啊,反正都得说,迟还不如早,有些话我得跟你妈说说清楚,”苗苑用沾湿的手指拍一拍陈默的脸,笑了:“别怕,我不是去吵架的。我跟她说道理。”
  你跟她说道理?陈默开始觉得头疼了。可是苗苑现在连走路都带着风,这个样子的苗苑是拦不住的。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梳了个自己最喜欢的发型,戴上闪闪发亮的水晶蝴蝶耳环,还给自己抹了点唇彩。她在陈默面前转了一圈,笑嘻嘻的说,可爱吗?你必须忍受我这个样子,直到我三十岁。
  陈默连忙点头,他只担心这丫头别转转跌一交。
  事实上,当吴姐开门看到他们俩时,那表情活脱脱就像见了鬼,来得太早,陈正平还没起床,韦若祺正在吃早饭。苗苑一本正经的坐到韦若祺面前,一字一句的问:“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韦若祺错愕的差点儿呛着,她本以为这姑娘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可万万没想到她大摇大摆的就来了,还这么快。
  陈正平在房里一叠声的催韦若祺进去帮他穿衣服,外面那三个硬的硬、狠的狠、笨的笨,没一个省心的主,他要亲自坐镇。
  苗苑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里等,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正在等待高考的学生。陈默揽上她的肩试图抱一抱她,被苗苑固执的甩开了。
  陈正平穿好衣服蹒跚的走到苗苑面前坐下,他神色慈祥地用一种几乎是恨铁不成钢的语调说道:“昨天的事,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妈她家就这家风,她叔叔五十多岁的时候还被她爷爷打得满院子跑……”
  “可我家没这家风!”苗苑马上说。
  “那是,是的,打人当然是她不对,我昨天就已经说过她了,她这个人呐……”
  “爸,能不能先让我说几句话,我要跟妈说点事,你们能不能都先听我说,别打断我。”苗苑睁大了一双乌亮的眼睛,摆出一本正经逼视的模样,一个从来都不坚持的人忽然执着起来,是会让人不自觉想退让的。
  陈正平马上温和的笑了笑。
  苗苑把脸转向韦若祺的方向,表情严肃的要命:“首先,你昨天打了我一巴掌,过去就过去了,我也不打算找回来,但是从今天开始,如果你再敢打我,我一定会打回去!”
  韦若祺大吃一惊,眼神顿时锐利起来。
  苗苑不甘示弱:“你别瞪我,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这是帮我妈讨公道。我小学毕业以后就再没人打过我,做错事,我妈都跟我说道理。她养我到这么大不容易,她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没拿我撒过气,所以我不能让人白打了,那样对我妈不公平。”
  韦若祺一时语塞,咬牙切齿。
  “第二,我知道你是陈默的妈,你养了陈默是我婆婆,可我们两个人还是平等的。你没什么高过我的,我也不觉得欠了你什么,所以,请以后别老是对我那样指手划脚的。是的,没有你就没有陈默,你养了我老公三十年,可将来我还得照顾你儿子六十年,你也不吃亏!!第三,因为我们两个是平等的,所以我有权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我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我没觉得有什么好丢人的。我养得起自己也养得活陈默,将来也养得起我儿子。我知道您想帮我是为我好,但是您的好,不一定就是我的好,我谢谢了!”
  苗苑像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微微的喘着气,她迅速的扫了那三人一眼,马上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屋里另外那三位被她这一大串歪理给震着了,都还不及回神,超人变身也没这么狠的,180度急转,小白兔换上了铁齿钢牙,是个人都要愣上三愣。
  苗苑略等了一秒钟,马上拉着陈默站起来鞠了个躬:“爸,妈,那没什么事儿我们先走了。”
  变故迭起,陈正平根本还想不出要说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陈默被扯走了。
  苗苑很想飞奔,如果不是陈默硬拉着她,她大概真能跑起来。多厉害啊,她太牛了,她真的说出来了,唬得太后一愣一愣的。陈默被苗苑飞扬的神采所感染,心情松泛了一些,笑道:“怎么开心成这样?”
  “当然开心啊!我容易嘛我,我想了半夜呢!就怕到时候说不出来,要不然让你爸一打岔,全打乱了。”苗苑握紧拳头放在自己胸前:“沫子说大家相处要先立规矩,我现在想想呢,也是我自己懒,老是指望着混过去,结果越混越僵了。不过呢,陈默啊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妈的,我不是坏人。我就是,也不能让她欺负了。”
  陈默无奈的点了点头,用力揉乱了苗苑的头发,这丫头,连珠炮似的一打,不知道后继又得怎么收场。
  “我妈她……其实没有恶意。”陈默斟酌着用词:“她就这脾气。”
  “我知道啊!我没说她想害我什么,我就受不了她那个劲儿,好像我们是她手里的……玩具似的,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指东就不能往西。人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还觉得自己是公主呢,我还想全世界的帅哥都听我说话呢……可能嘛!”苗苑满不在乎的挥挥手:“算了,上班去了,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陈默说。
  他看着苗苑的背影混入人流,每一个城市在早高峰时都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他的苗苑就那样消失无踪影。而陈默却觉得自己还能看见她等车的样子,又恢复了活力的笑脸,翘首期待着下一辆公车的到来。
  这女孩有一种让他看不懂的神奇才能,陈默无法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可是,他很喜欢,因为他知道那是他不拥有的,甚至是他们全家人都不拥有的。
  在回驻地的路上,陈正平给陈默打了电话询问苗苑的情况,陈默说:“挺好的,她就这么多要求,她说出来就舒服了。”
  陈正平缓缓的哦了一声。
  陈默说:“她从小就是那么过的,所以不习惯我妈那样。”
  陈正平默然不言。
  “不过,她还在提要求,爸……你明白的。”
  “我知道。”陈正平说:“这丫头心底不坏。”
  陈默于是也沉默了。
  半晌,陈正平说道:“你妈现在还是很难受,她很失望。”
  陈默想了想,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希望我妈能别那样。我记得有一次,她让我晚上吃方便面,我忘了,放学热了点饭。她回家打我一顿,说我撒谎,怎么可能会忘了。我也一直失望,可她还是我妈。”
  陈正平哑了很久,长长叹道:“都怪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忙。”
  陈默顿了顿:“爸,你劝劝我妈……家和万事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