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30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180 - 199

180 怀有龙嗣

    嫔妃背后,安瑾嘴角浮起抹冷笑。

    瑶光大惊,拽上龙非离的衣摆苦苦求饶,龙非离看也不看她,环了众人一眼,道:“那奴才呢?”

    他没明说是何人,院里众人焉还不知他指的是谁?

    皇后的内侍立刻便把小琳拉到龙非离面前,只见她浑身湿漉,脸色苍青,喃喃道:“我不是有意勒她的,我不是有意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倏然打开,有人从里面冲出来,却是璇玑的大婢蝶风,她神色悲恸,看到小琳,劈头便打,“你这贱婢,娘娘懂水性,若非你害怕,死死箍着她的颈子,她早就游了上来,后来侍卫进湖打救,娘娘还是把你先推了上来......”

    龙非离怒不可遏,眸光倏暗,“夏桑,乱棍杖毙。”

    夏桑颔首,往后一招手,立时便有两名禁卫上前,把疯狂嘶叫着的小琳拉了下去。

    瑶光吓得瘫软在地。

    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全都给朕退下。”

    皇帝浑身寒意彻骨,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皇后更不敢怠慢,立刻领了众妃退下。

    龙非离快步进了内室。

    崔医女早有嘱咐,不可多人进去,凤鹫宫一众内侍便站在屋外,神色悲痛;蝶风看皇帝进了去,抹着眼泪,只站到一旁去,没有再跟进。

    绿影微动,夏桑身形更快,挡在少年前面,淡淡道:“清风,你要去哪里?”

    清风一怔,冷冷看了夏桑一眼,默不作声,拂袖出了院子。

    ******

    昨天她离去时那句“别叫我小七”似乎还在耳边,今天她却出事了。没有看住她一刻,她便把自己弄出了事。

    龙非离紧紧握了握手,心中怒极:年璇玑,你果然就一闯祸胚!

    床榻边,只见翠丫跪在地上,对着崔医女连连叩头,哭道:“姑姑,你一定要把翠丫的娘娘救活。”

    崔医女眉头紧蹙,神色竟隐隐有几分恍惚,好半晌才把翠丫扶起,道:“刚才的情况是有丝凶险,现在已无大碍,只是......”

    她苦苦一笑,冷不防沉洌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是什么?”

    崔医女与翠丫俱是一惊,连忙跪下道:“奴婢见过皇上。”

    “朕问,年嫔怎么了?”龙非离凝了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璇玑,虽有压抑,声音里已有了怒意。

    “皇上,娘娘她......”崔医女声音微颤,神色竟甚是惊慌。

    龙非离心里一惊,瞥向翠丫,“你先出去。”

    翠丫不舍地又瞅了璇玑好几眼,才退出了房间。

    门轻轻掩上,龙非离沉声道:“说!”

    崔医女颤声道,“奴婢有罪!”她说着,伏倒在地,不停叩头。

    龙非离只道璇玑有事,一瞬之间,心里生疼,竟满手冰凉,似有什么抽了全身力气而去,当即大怒,咬牙道:“回朕话!”

    崔医女咬牙道:“皇上,年嫔娘娘身子尚好,只是,她......怀了身孕,推算时间,正是在别院的时候怀上的。”

    龙非离浑身一震,这位适才还在金銮殿上运筹帷幄的少年君主,这时脑里却一片空白。

    较之西凉历代皇帝,他的后宫虽不算充盈,却也有不少妃嫔。他十四岁已有了小宠,但这多年来,后宫里却无一人怀上龙嗣,宫内外早有议论,却并不知道实际是庆嘉皇帝做的手脚。

    每位嫔妃的寝宫中都植有花草,其中一种花叫做子惜,味清新甘香,由云苍小国传入西凉,人人都道这花开得娇艳,名也取得好:子惜,子惜,君子须怜惜。

    其实,子惜这名字的真正寓意却是:子息。

    既息,则灭。子灭。

    子惜花香有断孕之效,若多吸,会对身体有损。

    当时,璇玑在别院休养,徐熹早把子惜植进院中,龙非离本就不欲碰璇玑,心里又隐隐思虑那花伤了璇玑的身子,后又令夏桑把花连根拔除。

    后来他占了璇玑的身子,只让崔医女送了药膳过去。

    她的初夜,竟然便有了他的孩子?

    时局艰难,一旦哪位妃子有了龙嗣,必定打破朝上的制衡关系。最重要的是,他不爱她们,他厌恶她们任何一人怀上的他的子嗣。

    即便爱,先皇爱母妃那又怎样?却无力护她周全!太后诞下三皇子龙立煜数年以后,与茹妃同时有孕,彼时太后外家势力已大,太后之子在生产当晚夭折,先皇几经考虑,把茹妃之子兑成太后之子,对外只称茹妃之子已在难产中死去。

    先皇大行以后,茹妃便立刻失踪......

    除去子惜,他本身也甚是克制,很少释放在妃嫔体内。那晚却对她......一夜疯狂。

    本来走向床上女子的脚步顿下,龙非离缓缓转过身,声音朔寒。

    “那天,你没有看着她把药喝下?”

    崔医女身子微微颤抖,正要回答,一道微弱的声音却答在她前头,语气淡漠。

    “回皇上,那天的药,臣妾一滴不漏尽数喝下。”

   

181 拿掉孩子

    也许她该晚一点醒来,那么便不会如此恰好把他们的对话全部听进去。

    璇玑伸手按着床褥,微微吃力支起身子,冷冷盯着前方那抹高大又漠然的背影。

    从崔医女口里听到孕讯那一刻,她喜,惊,惶,乱,一瞬间,她才明白情绪原来可以这么复杂。可是,最初的最初,在其它所有情绪前却是喜悦。

    她的身体里孕育了他和她的孩子。她爱那个男人,现在她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自己的,还有他的,一起的。

    那单纯得不掺任何杂质的激动和欢喜。

    可是,很明显他的反应与她如此不同。

    终于,龙非离回过身来,璇玑垂下眸,不想看到他眼睛里的情绪,有丝怯,有些恨。

    她能感受到他身上冷漠的绝然,只听得他问崔医女,语气沉得可怕。

    “朕问你,当日你是不是亲眼看着年嫔把药喝下?朕的耐性有限,别让朕再问第三次!”

    这句话便毫无预警毫不留情地狠狠掷落在璇玑身上。

    她已经说了,他却不信她!他以为她像这后宫里的每个女人一样,费尽心机希望怀上他的子嗣,好母凭子贵,冠宠宫闱。

    可是,她清楚,别说真爱,只要不是皇帝喜欢的女人,即便有了孩子又怎样?

    若不是双手紧紧按在床板上,她几乎已坐不稳。头疼袭来,腹中一阵抽紧,璇玑伸手捂紧肚腹,手足冰冷。

    崔医女浑身颤抖,叩头道:“皇上恕罪,莫怪娘娘。娘娘确实把药都喝下了,问题出在奴婢身上。当时娘娘身上受了伤,奴婢虽尽用了温性的药材,但毕竟是止孕之药,奴婢怕对娘娘身子有损,剂量下得轻了,但一般来说,这样的剂量已是足够......”

    崔医女的善心不意却弄出今日的结果。

    璇玑苦笑,随即轻声道:“皇上,听到了吗?这责不在崔医女,这罪在璇玑,在璇玑腹里你的种,偏生这样顽强,药也杀不死它。”

    她说完,抬眸冷冷望向龙非离。对上女人那张苍白倔强的脸庞,一双杏眸却濯濯发亮,龙非离重重一震。

    “我只问你一句,这孩子你不想要是吧?”

    他看到她垂了眸,凝向自己的肚子,细瘦的小手紧按在腹上。

    有什么斥满了整个胸臆,他竟然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狠狠阖了阖眼睛,他咬牙道:“是。”

    “嗯。”其实一早便知道他的答案,心房还是狠狠一抽,璇玑笑了,捏了捏肚子,低声道:“龙非离,我想要它,可是我知道自己要不起。”

    “嗯,不要就不要吧,不要也好。”她鼻子一酸,泪水直直从眼里跌下手背,喃喃道:“不要最好,不要最好。”

    有了它,她怎还舍得离开他,她还能逃到哪里?

    边滚金龙图腾,龙非离袖子里的手早已握得紧窒,才没有过去把她紧紧搂进怀里。他做事从不犹豫,形势再艰难,他都很快便拿准下一步该怎么走。

    但对上她,他却无法笃定。

    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要这个孩子,按照他的布置,距年家覆灭不会很久,到时处置她,杀或不杀,已是一个严峻的问题,何逞她的孩子?

    从来没有过一个女人像她这样,让他烦躁动怒至此。

    只是,他对她,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算作什么。

    他很早之前便做过一个决定。

    与年相,太后,藩王,还有所有把西凉这块沃土当肥饵的外敌赌一场,这赌注便是西凉的大好河山。输了,便是他的命还有天下。

    若赢了,便立心漪为妃,把她的孩子立做储君。

    ......

    袖里双手手扣得紧得生疼,眸光却尽映着她的容颜。

    突然,看见她从床上挣起,穿鞋下地,她一身湿润的衣衫已教两个婢女换下,套上了件单衣,襟口没有扣好,露出单薄的锁骨。

    她起得来,扶起地上的崔医女,轻声笑道:“去帮我煎碗药来,这次剂量不可再下轻。”

    崔医女闻言大惊,“娘娘......”

    皇帝已经落了话,她看璇玑眼角犹有泪痕,心里恻然,一时竟怔怔站在原地。

    璇玑放开她,靠到床边,哑声道:“去吧,这事莫再与他人说。”

    她定定看着地面,又低低道:“龙非离,我只求你一件事,年璇玑不曾有过孩子,崔医女也不知道这事。”

    崔医女心头一热,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要这孩子,但龙嗣一事,可大可小,她知道璇玑怕皇帝对自己已动了杀意,央求皇帝饶过自己性命。

    她迟疑了一下,又看向皇帝,龙非离神色冷漠,并没有阻止,一双眸子只灼灼盯紧璇玑。

    她咬咬牙,奔了出去。

    房间一时死寂。男人的沉默与冷酷......璇玑冷冷一笑,她的心便也像这安静得让人害怕的房间,瞬刻全数死去。

   

182 拿掉孩子(2)

    虽然站着对峙比较有气势,但腹疼得紧,璇玑慢慢坐到了地上。

    在那个别院怀上的孩子,到今天也没多少天,还那么小,没有成形,竟似乎也知道他们要把它杀死了。她心中悲痛,突然想求龙非离放过它,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

    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低头瞪着平坦的小腹,泪水又像断了线,把视线打糊得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包括斜斜睨上去他的衣袍。

    不知道过了多久,鼻头那股酸痛再也无法抑制,她只好把脸掩进膝盖,咬着手腕,不让哭声逸出来。

    皮肉破了,血滑进嘴里,口腔咸咸的,可是依旧止不住声音。

    前方的空气有丝异样,灼热粗重的呼吸。

    璇玑咬紧唇瓣,抬起头来,却见龙非离半蹲在地上,拧紧眉心凝着她。凤眸里的情绪深沉,凌乱又炙烈。

    她冷笑,狠狠一抹满脸泪水,“你走!”

    龙非离却似毫无所觉,只是紧紧盯着她。

    “龙非离,请给我留一点尊严好不好!”璇玑扶着床沿,斜斜歪歪站起来,一手指着门口,咬牙道:“你若不放心,就把徐熹或者夏桑叫进来看着我喝药,谁都行,你给我滚!”

    腹中疼痛一紧,她不由得弯腰捂紧肚子,龙非离看她神色痛苦,心里一惊,伸手便要把她揽进怀里。

    璇玑不让他碰,踉跄着侧身避开,又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靠到柜子上,冷冷看着他。

    龙非离又急又怒,道:“年璇玑!”

    他身形一动,已来到她身旁。

    门这时却被轻轻推开,崔医女端着药走进来。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所措。

    龙非离眸光一扬,“滚!”

    龙非离眼里的怒意盛极,崔医女大惊,颤抖着把药放到桌上,看了璇玑一眼,咬牙退了下去。

    璇玑盯着桌上精美的瓷碗,哽咽着却又轻轻笑出声。

    龙非离从未看到过她如此模样,一双眼睛满是血丝,红得似乎要渗出血来。

    他心里竟突然掠过前所未有的慌乱,神识微恍间,璇玑已走到桌边去,拿起了碗子。

    药汁腥黑粘稠,刺鼻的味道,这一碗喝下去,和他便全部断了。以前还打算带着对他的回忆离开,以后,回忆也能统统省掉了,不必再费力气去忘。璇玑闭了闭眼睛,把碗放到唇边,微微仰起头,苦涩的药汁刚沾到唇,一股强横的力道向她凌空抓来,她吃了一惊,碗已跌滑出手心。

    几滴滚烫洒落在手背,耳边是清脆的响声。瓷碗破碎在地上,浓黑的药汁开出墨泼似的花。

    璇玑怔怔看向前方,数步开外,龙非离手臂笔直扬起,五指微拢。

    那么霸道的武功!是他把碗打破了。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苦笑,双手掩上脸庞,慢慢蹲下身子。和这个男人,为什么每次总要弄到伤痕累累才能收场。

    龙非离,你到底想怎样。

    灼热的气息却很快把她包围起来。一双温热的大掌落到她身上,她被他抱了起来,她想去挣扎,却发现刹那失掉了所有力气,那么倦,累。

    枕在他的胸前,能清楚的听到他心脏搏击的声音,响亮而急促。

    他抱着她在床沿坐下,却没有放了她,只把她紧紧扣在怀里,头重重搁落在她的颈窝。

    璇玑侧过身,望上男人的眼眸,唇角绽出抹笑,却满心凄凉,“龙非离,你还是杀了我吧,第二碗药,我怕我不会肯再喝——”

    她的余下的话被锁进彼此的唇舌里,他疯狂地吻上她的唇,大掌撕开了她的衣服。

    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当他挺身进入她的时侯,她的目光散乱落在地上那堆破碎的衣物上,竟忘了要挣扎。

    他在她身上抽动着,她的双手垂在身侧,她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分泌出热流,原来她还是会有感觉,可是心里空空荡荡,泪水不断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便低头一一吻去。

    他粗重的呼吸洒落在她的脸上,唇上,颈项上,她肌肤上的每处。

    模糊的眸光里,他的眸暗得深得无法描绘,他每一下目光都冷冷的却又紧盯着她,给人的感觉,这个男人似乎在清醒的沉沦着。

    偏偏这样的纠缠,身体竟然还会生出刻骨的欢愉,当他再次释放在她体内深处,两人都微微颤抖着的时候,她终于绝望得想死去。

    第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去,只是微微闭上眼睛。

    她听到他起床的声音,她知道他替她盖上被子,她甚至听到他在门外低声吩嘱一众内侍莫吵醒了她,又令人去御膳房传膳。

    然后,他似乎静静离去了。

    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抱成一团,窗外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星光满布。是的,他该走了,离他与心漪见面的时间还有三个时辰不到。

   

183 谁是心漪(1)

    外面声息静了,璇玑也下了床,原来的衣服被他撕破,已经不能穿了,到柜子重拿了套衣裙穿上,坐到桌边。

    未几,门外传来丝声音,“娘娘。”

    “进来吧。”她赶紧笑了笑,好让表情不那么僵硬。

    蝶风和翠丫端着膳食进了来,两人在桌上布置着,翠丫道:“娘娘,你身子见好点没有?”

    蝶风看了璇玑一眼,脸上一红,又轻轻笑开,附嘴在翠丫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翠丫一愣,又满脸通红地偷偷看向璇玑。

    璇玑怎不明白两个丫头在笑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的颈项,肌肤上满是他留下的痕迹。她苦笑,又不由自主地抚上自己的肚腹。

    平日他对她并不惜力,刚才虽也掠夺索取,却用手撑在她两侧,不让身体的重量全都落在她身上。

    他一言不发便走了,这孩子......他想怎么处置?这次他放过了它,下次呢?

    也许她有过一阵子犹豫,但她现在却下定了决心:她要这孩子,不能让他拿掉它。所以她要逃,不能再拖了。

    两个丫头侍候她吃过晚膳,璇玑道:“蝶风,宫里有没有西凉的地图?”

    蝶风微微奇怪,“娘娘,你要这个做什么?”

    “宫中时日无聊,打发一下时间。”

    蝶风扑哧一笑,“主子,若你也喊无聊,那其他各宫的娘娘怎么办?”

    “按蝶风说,主子你便是整个皇宫里皇上最放在心坎里的人了。”

    “死丫头!”璇玑心里苦涩,不想让两个女孩担心,脸上只是笑骂,“尽快帮你主子弄来,这是命令。”

    蝶风蹙眉,“娘娘,你若不说,蝶风还真不知道有无这玩艺儿呢!容奴婢问问内务府那边看看。”

    璇玑点点头,“这事勿张扬,凤鹫宫是冷宫,行事需低调,莫让人说了话去。”

    蝶风笑道:“皇上待娘娘好,这冷宫可比哪一宫都金贵来着。”

    翠丫不解问,“蝶风姐姐,你说皇上喜欢咱们娘娘,那为何还把咱们凤鹫宫贬为冷宫?”

    蝶风看了璇玑一眼,倒有几分意味深长,“之前娘娘又去了金銮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皇上被气的,但我估摸皇上也是一时怒气,若真恼了娘娘,怎还会让娘娘到储秀殿侍寝?咱们主子倔,若娘娘若肯服软,求皇上几句,皇上欢喜了,咱们凤鹫宫还不鲤鱼翻身?”

    翠丫连连点头。

    璇玑好笑,这鲤鱼翻身也整出来了,服软么......对他,她确实多是倔强,细想起来,撇开他不爱她,他对她也确算包容了。

    只是,蝶风不知道,金銮殿上的事,又岂是服软便能挽回?

    她正想得出神,翠丫突然把几张纸笺递到她面前,笔墨砚也侍候齐整,放到了桌上。

    璇玑一愣,翠丫已迭声催促,“娘娘快弄。蝶风姐姐听其他婢子说,各宫娘娘的礼物都已备得七七八八了,您还不抓紧点?赶紧服软,赶紧准备礼物,不然凤鹫宫就只能是冷宫了。”

    听得翠丫的话,蝶风笑得腰都弯了,看了一眼桌的东西,叹气道:“娘娘,你这也能算礼物吗?”

    璇玑拈起桌上的纸笺,也笑了。那是昨晚心血来潮弄的,此刻怎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每张纸笺都被裁小,上面写了些字,本打算再多写点便装订成本送给他。

    目光悠悠落在纸笺上。

    ——捶背五次。

    ——吵架不还嘴五次。

    ——煮茶五天。

    ......

    她做的礼物券。

    蝶风早打听过,各宫都备了厚礼,她撮弄的这些在蝶风看来也许是胡闹,也确是胡闹......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送他些什么,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还缺些什么呢?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小心意吧,礼物的事情,她并不想与年家商量,而她有的不过是他给的一些银票。

    没有贵重,她能给他的只有心意。

    今天的事以后,她实在不想再碰这些东西。两个婢子却在旁虎眼金睛地盯着她。蝶风对她的礼物无语,但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情,催促得不比小翠省力。

    灯光摇曳,主仆三人笑笑闹闹,倒也把东西折腾了出来。

    蝶风看着桌上的小本本,抚掌而笑,“主子,现在看上去挺不错呢。”

    翠丫也是一派眉开眼笑的。

    璇玑揉揉眼睛,冷哼道:“当然是不错,你们在旁边负责吵,我自己一个人死弄活弄,当然是不错的。”

    蝶风与翠丫吐吐舌,璇玑凝了眼窗外,吃了一惊,“现在什么时辰了?”

   

184谁是心漪(2)
   
    蝶风想了想,道:“娘娘,约摸三更中了。”

    璇玑心里一紧,脸上声色不动,只道:“你们都歇去吧,我也睡了。”

    蝶风和翠丫应了声,把桌子快速收拾了下,便退了下去。

    璇玑站到软榻前,把窗子打开了些,往院外蝶风等人住的小屋望去,看灯火都熄灭了,回头轻轻吹灭房中烛火,又在窗边站了会儿,待得四周俱寂,再无一丝声息传来,悄悄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

    碧霞宫。

    她终于还是来了。在蝶风说已三更中的时候,她拿定了主意,没有一丝犹豫。

    之前玉致带她来过这个地方,但两人只在外面待过,草长敛目,只见那宫殿一角檐瓦。现在走了进来,只觉心惊胆战。

    主屋黑漆漆的大门对出,就着星光,满院苍夷。树木草花横斜,竹竿子上搭晾着些衣服,夜色里,看不清晰,却能辨出颜色已不再光鲜。

    这里住着先皇昔日的女人,以后,也许会住上龙非离的女人。想到这里,心不禁微微一颤。

    地上破缸烂瓦稻草,杂物凌乱,她走得小心,怕一个不慎,便掉进翠丫说的那个枯井。突然看得一处,稻草松耙微有异样,估摸便是那井所在。

    翠丫说,那天她离开的时候,又拿了些枯稻草盖住了井口,本想遮蔽得仔细些,却听到有人从主屋走出来,便急忙走了。

    小丫头倒还算心细。有一个地方,璇玑却觉得奇怪,即便是废置的井,冷宫的女人生活在这里,井里女尸,竟毫无所觉么?

    这样说来,尸体被藏入井底后,该就即被人用稻草掩好井口,既知是枯井,如非偶然,倒也不会有人特意去掀开草垛去查看。

    但一捋稻草到底不算保险,沉尸的人必定考虑过这这点。据翠丫说,井并不很深,璇玑便估摸井虽不深,井底却必极宽大。受光线视线所限,即使把稻草移开,也未必能看见尸体所伏位置。

    翠丫那天好奇却害怕,只敢匆匆一瞥......虽说井底阴凉,尸体腐败较常地要久些,但翠丫在极恐惧的情况下,短促的一瞥,仍能辨出尸体的几项特征,说出那是具年轻美貌的女尸,并且衣物甚是华丽。

    那还能说明一点,井里的女人是具新尸。

    思绪似乎越来越清晰,心头那抹战栗却越来越重,璇玑伸臂抱了抱身子,突然一阵似哭非哭的声音从主屋那腥黑的大门里从来。

    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声来。翠丫那天听到的估计便是这些女人的声音了。并非什么鬼怪,却比鬼怪凄惨。

    出门时,已经差不多三更中,这一路走来又花了好些时间。她不敢怠慢,眸光轻轻流转,寻找藏身的地方。

    晾衣竹旁,竖了几枚高大宽阔的草垛子,草垛背后树影婆娑。

    草垛宽大,虽说其后藏下数人也没问题,但那地方总嫌不够稳妥。时间焦灼,她咬唇正着急,院外这时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来者不下三四人。

    一股冷意从背脊冲上,她大吃一惊,立刻躲到草垛后。

    身形刚稳住,院子的门已被人推开。她捂住胸口,呼吸也急促起来,却一动不敢动。

    只听到男子轻淡的声音,“你们三个到外面守着吧。”

    然后是高低不同的几个应答声。

    是他!真的是他!璇玑紧张得腿脚轻颤。

    头顶星光麻密,月光不成圆却也如水映,一堵草垛子,他便在她前方不远的地方,她甚至能听得他静静踱步的声音。

    心漪还没来。他在等心漪。四更天,他在这里等她。等那个他一直贴身收着有她名字的锦囊的女子。

    紧张得快窒息的心里,似乎还满满漾着一股什么情绪。璇玑不觉苦苦一笑。

    突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皇上恕罪,心漪又迟到了。”

    浅浅淡淡的,那种感觉,与他的声音有些相像,却清柔舒婉,含了点笑意。

    这声音并不陌生......璇玑重重一震,一张容颜,一个美丽的侧廓蓦地闯进脑里。

    是她?!

    她曾猜测过多次心漪是谁?她不认识的人,她不认识的......

    但......怎么会是她?

    她突然不敢肯定,她知道接下来做的会很冒险,但她无法抑制那股快把她燃灼的烦躁和迫切。

    咬了咬牙,伸手轻轻扶住草垛,头探了出去。

    月光下,前方两个人静静相拥。

   

185 若有再生(1)

    月光下,前方两个人静静相拥。

    他们侧站着,虽然有些模糊,但两个人的轮廓都能看见。

    是她!真的是她!

    这个人,她永远也比拼不过。胸腔一瞬被什么堵涌上,璇玑只觉得呼吸困顿,死死捂住嘴,直直凝着他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在她耳畔说着什么。

    她能看到心漪嘴角噙起丝笑,薄得似水,却明媚得像头顶这匹月光。

    她也绽出抹笑,只是这笑,她想,必远不如心漪的美。

    也许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心里便开始层层叠叠筑起一座塔,然后,现在她听到那东西啪嗒一声全数崩塌。

    突然,龙非离放开了心漪,手臂一展,改把她环在怀里,冷冷道:“谁?”

    璇玑正抬眸怔怔望着他对心漪的护卫姿势,闻言顿时吃了一惊,浑身冰凉,她被发现了?

    另一侧草垛子后面却传出悉悉的声响,一瞬之间,只见一抹绿影凌空纵起,从她身侧的草垛擒出一个人,一纵一跃,身形飞快已掠回龙非离面前。

    那绿衫少年是清风,而被捉出的人竟然是......翠丫!

    璇玑浑身颤抖,翠丫怎会在这里?难道翠丫一直尾随着她?她过于专注周围的环境,反倒没有觉察到?

    翠丫藏身的地方与她就在同一平面上,实际上,刚才清风不但发现了翠丫,他还发现了她!她看到清风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眼神复杂惊乱之极。

    徐熹和夏桑已从门外走了进来。

    龙非离微微拧起眉,盯着翠丫。翠丫跪在地上,瘦小的身子颤抖惊栗。

    夏桑蹙眉,侧过身子。徐熹却脸色阴沉,“你怎会在此?”

    翠丫脸色惨白,惊得语不成声:“奴婢......奴婢睡不着,起来胡乱走,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一声薄响,徐熹冷笑,已从腰间抽出长剑,指向翠丫。

    “皇上,要杀了她吗?”心漪微惊,“可她是年嫔的......”

    “她看到了你,不能留。”龙非离凤眸微凝,淡淡道:“徐熹,动手吧。”

    ******

    璇玑一直记得玉致转述龙非离的话时那飞扬的眉,那时,她们刚从宫外回来不久。

    ——她身边多一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现在,为了心漪,他如此轻描淡写的要杀死她的小丫头。

    璇玑轻笑,伸手握了握,落入掌心的空气握不紧,凉凉的。

    为了心漪,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呢?

    “你不能杀我的丫头。”

    身形从满地树影婆娑里一点点现出来,所有畏惧突然尽数消失。

    她慢慢走向他。

    然后,她看到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龙非离尤甚,脸色骤变,狭长的凤眸,他紧紧攫着她的每一步。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他眸光暗沉,语气粗嘎得几乎无法辨认。

    璇玑一笑,“若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龙非离冷冷一笑。

    “好吧,那么我知道了你生母的事情,还有心漪。”

    他的笑,像尖锥捅进心里,一下一下,竟连吞咽唾沫也会生疼,璇玑握紧手心,转望向心漪,低声道:“如意姑姑。”

    除去翠丫,他们这些人也曾像今晚一样站到一起过。为何,其中一人改变了身份,所有东西好像便全部改变。璇玑笑得涩了。

    如意被龙非离轻揽在怀里,蹙眉看着璇玑,神色复杂。

    璇玑凝向龙非离,笑道:“皇上,赏一句话,要怎么处置我和我的丫头?”

    龙非离放开如意,紧盯着她,那火焠般沉涤狠戾的眸光,仿佛要把她撕碎,又狠狠阖上眼睛,转过身。

    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白衣似雪。

    清风突然望了夏桑一眼,夏桑苦笑。徐熹眉心一锁,在龙非离面前跪下道,低声道:“皇上,老奴的话也许你不爱听,但为了姑娘的安全,年嫔不能留!”

    过了好久,璇玑才把徐熹的话反应过来......不能留,徐熹劝皇帝杀了她!仿佛被雪水迎头泼下,全身无一处不寒彻骨。随即,轻声笑了。

    其实,在她走出来的那一刹,她已隐约有了这个认知:这个在几个时辰前还狠狠掠夺着她身子,临走前还为她轻轻盖上被子的男人,会不会杀了她!

    如意咬唇看看龙非离,又看看她,垂了眸......这时,徐熹冷笑道:“夏桑,清风,倘今晚这事走漏一滴风声,后果不必我说,你们清楚。”

    夏桑看了清风一下,又狠狠看了徐熹一眼,嚯地一声跪下,低声道:“皇上,人,不.....能留!”

    清风一声低吼,撩起衣摆跪下,咬牙道:“师兄,动手吧!”

   

186 若有再生(2)

    他所有最信任的人都要她死!

    终于,连苦笑也挤不出了,璇玑看了一眼清风,朝他轻轻点头,算是作谢......这个男人虽然现在也想她死,但刚才却存了放过她的念头,他明明看见她藏在草垛后,却没有把她交出去。

    清风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头。

    翠丫呆愣着,这时却疯了一般冲上来,哭道:“娘娘,你为什么要出来,是我不好,我害了你,如果我不跟过来......呜呜,我只是想帮你看看那个女人是谁......我不该来的,翠丫害了你。”

    璇玑搂了搂她,把她推到背后,自己挡在徐熹的剑前。

    徐熹的神色愈发冷冽。

    璇玑凝眉看向前方背对着她的男人,心里明明已经空空荡荡的,却还会疼......他在考虑要不要杀她,为了如意。

    考虑了的意思就是说......他已经动了杀心。

    嗯,他想杀了她!

    肚腹又是一阵抽紧,她悄悄伸手按住肚子,一声不响等他的判决。

    翠丫却从她背后挣出来,跪爬到龙非离脚下,头叩到地上,砰砰作响,哽咽道:“皇上,奴婢求求你,放过娘娘,她刚才还在屋里帮你准备生辰的礼物,你怎么能杀了她?”

    如意看到龙非离的脊背微微一僵,她蹙紧眉,又看了璇玑一眼。

    璇玑上前扶起翠丫,泪水沿着脸颊流下来,语气却淡了,“傻丫头,求便有用了么?”

    她的话刚落下,龙非离的声音低沉传来,“为什么要出来?”

    “我说了,我不能就这样躲在一角看着我的丫头被你杀死。像被你杖毙的丫鬟一样,她还只是一个小女孩。”璇玑垂眸,看地上稻草被风轻轻吹起,又落回地面。

    “在你之前,朕在这里杀了一个人。”

    龙非离突然道,语气轻淡得像刚才他吩咐徐熹“动手吧”那样清浅。

    有什么在璇玑脑里簇闪过,她一个激灵,颤声道:“她现在躺在这个院子的枯井里,对不对?”

    不知道是谁微微抽了口气。

    “嗯。”龙非离淡淡道:“你知道的倒多。”

    “她......是谁?”璇玑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至于抖得太厉害。

    “后宫近日有一名贵人失踪了,你不知道吗?”他反问。

    “你杀了你的妃子?”璇玑牙齿微微打颤。

    前方的背影萧杀冷漠。

    “她是朕的第一个女人,十四岁的时候就跟了朕,到现在七年。”

    璇玑抱着自己的手臂,听他轻声说着,像在陈述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

    “而朕在七岁以前便认识了心漪,年璇玑,你懂吗?”

    璇玑心里一沉,突然想放声而笑,他要杀她!他最终还是决定杀了她!

    如意一惊,咬了咬牙,重重跪下,低声道:“皇上,心漪求你,放过年嫔。”

    若说他要杀她,让她绝望,那么如意这声求情......她宁愿被他杀死。

    璇玑咬牙,轻轻放开翠丫,走到如意面前,缓缓跪下,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如意姑姑,璇玑自进宫起,你便帮我不少,也许直到待会死了,璇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璇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璇玑笑了笑,“莫要再为我求情。”

    “我学不来你的胸襟,我这人小气,我若爱一个人,便是一生一次,反之,我希望那个人也是那样。”

    “他的处境很难,我懂的,我这样的人果然不配与他一起,你才是那个最适合的人,也难怪他心心念念都是你,我嫉妒你,在我看来,你便是我的敌人,所以请别为我求情,我不希望我的敌人替我求情。”

    如意怔怔看向璇玑,她苍白的脸上是绝然的平静,却偏偏有种流光溢彩的美。

    如意突然有几分明白龙非离为什么待璇玑与别的女人不同......她与他多年感情,但她也越来越不敢笃定在龙非离心中,璇玑到底算一个怎么样的存在。

    也许,璇玑死了倒好,只是——如意苦笑,“娘娘,你对心漪有大恩,我不能看着你死。”

    “大恩?”璇玑喃喃道:“怎么可能?”

    如意闭了闭眼睛,道:“心漪的生父便是太后另一位弟弟温如平,他性好渔色,妻妾多房,心漪与华妃温华敏是姐妹,不同的是她母亲是正妻,是帝都首富的掌上明珠;我娘只是私塾先生之女,一名过气的小妾,地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这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那一年,临到岁末了,各房都做了新衣,添置了新首饰,华敏新做了枚珍珠项链,很漂亮,各房的小孩见了都羡慕之极,我也不禁多看了几眼。后来,她的珍珠项链不见了,却一口咬定是我偷的。我不认,她便让家奴狠狠把我打了一顿,我娘在家中没有地位,谁会管我们?而我娘怕开罪了大房,也只让我道歉,我悲愤之下,偷跑了出府。”

   

187 若有再生(3)

    “我又冷又饿,在街上流浪了数天,全凭一股犟气撑了,最后晕倒在年府后门。”如意低声道:“是你救了我,给了我饭食和衣物御寒。在回去的时候,我遇到了微服出宫的先皇和茹妃,他们带了我进宫,后来太后见着了,问温家要了我做丫头,没有你,我在那个雪夜便死了,也不可能遇到先皇和皇上......”

    璇玑踉跄着往后连连退了数步,脑里一片空白,手指颤抖着指向如意,“一饭之恩.....那个孩子是你,不是他——”

    是呵,在麒园柳湖畔,他跟她说,年家小姐幼时救过一个孩子,可是他从来没有说那孩子就是他,只是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他......

    原来却是如意,是如意。

    那到底算什么?他在宫里处处护她,不过是因为他的心漪承了她的一个情,他代心漪还了这份恩......那他们之间种种到底算什么?

    龙非离,我和你之间到底算什么!

    抬手擦了擦泪水,却湿涌得更厉害,璇玑凝向犹在龙非离脚下叩头的翠丫,光洁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小姑娘满眼泪满脸血......她的脸容和当日受刑而死的小丫鬟重叠在一起,才十五六岁,都还是孩子啊。只是,那个男人却背脊挺拔笔直,冷冽得毫不动容。

    环了所有人一眼,脸上或凝重或阴沉,可是,没有饶恕。

    今夜,在这个院子里,她是孤独的......

    “怎么,龙非离,你要我死,却不肯过来看我一眼吗?”她紧紧按住肚腹,仿佛要把胸腔里所有悲伤嘶喊出来,也许因为已用尽全力,一句,声音已经沙哑。

    如意俯低身子,头触到地上,声音微微哽咽,“皇上,请放过她......”

    璇玑狠狠抹着脸上的泪水,眼睛疼痛得快打不开,嘶声道:“如意,你欠我的已经全部还清,我求你不要求他,给我最后的尊严,好不好,我求你......”

    如意抬眸,怔怔看着她,闭上眼睛,泪水轻轻滴落地面。

    璇玑轻声道:“丫头,过来。”

    翠丫泪血污面,愣愣看看背影冷硬岿然不动的龙非离,又回头看看璇玑,跌跌撞撞走到璇玑身边。

    璇玑把她揽进怀里,伸袖替她擦去脸上脏污,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不该把你留下来的。”

    搂着璇玑脖颈,翠丫只是嚎声而哭,喘着气,嘴唇使劲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璇玑附嘴到翠丫耳畔,低声道:“丫头,记住:白战枫在烟霞郡。待会我死后,告诉皇上,你知道白战枫在哪里,你能带他们去找人。不要告诉他们确切地点,到了相邻的郡,就想办法逃,懂了吗?”

    翠丫愣愣看着璇玑,竟还一时反映不过来。

    璇玑放开她,站起身子,凝着前方的白衣男子,轻声道:“心漪的锦囊收好,莫再掉了,阿离,小七祝你早日救回母亲......小七从小亲情单薄,那种滋味我懂.....”

    无法止住的泪水把他的背影模糊了,她抬腕用力擦了擦泪水,看他身子微微震颤着,却始终没有回头。

    “也祝你和如意姑姑白头偕老。”

    最后一个字吐出,璇玑望向徐熹,他持剑站在她身边,比谁都近,脸上表情也比谁都狠。一步还是两步?她一笑,快步上前,抓起那微垂在地的剑尖,刺进自己的胸口。第一下骇痛,只刺破皮肉,她咬牙,五指用力握了剑身,狠狠划入身体深处。

    倒下的一刹,头顶星空斑驳,苍穹如缎蔚蓝,她笑了笑,耳边却听得低吼的声音,是谁?泪水还在眼眶,眼角余光,看到所有人再次变了脸色,较她刚才走出来时浓重许多......

    她看到那抹一直心肠狠硬的身影转过身,似乎不敢置信眼前发生了什么事,狭长的眸,所有狠戾嗜血一瞬统统消失不见,惊恐痛苦地看向她。

    没有摔到地上......白裳衣袂飘飘,他身形如光快,她的身子在跌仆落地面一刻,被紧紧抱进他怀里。

    “小七——”

    胸腹血流如注,她疼痛得连眼睛也打不开,只能一动不动蜷缩在他怀里。她听得他嘶声低吼,手指在她身上几处疾点,封住几处大穴止血。

    身边人影綽綽,哭声,各种话语声焦乱。

    “龙非离,让他们走开......我......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她攥紧他的衣衫,哑声道。

    璇玑没有看到,抱着她的男人一双眼眸早如她身上鲜血一般红......

    鲜血把她的衣裙全数染红,把紫色渲成大红,像出嫁的衣裳。龙非离突然想起那天在华音宫看到她笑靥如花,一身红裳走进,举手投足间,胸襟袖口处的织花蝴蝶仿佛便要挣脱枷锁,翩翩飞起。

    听得她疼痛微弱的声音,他心胆俱震,紧环着她的手竟也颤抖起来。抬眸看了众人一眼,各人都安静沉重地退开,夏桑制住了疯狂嘶喊的翠丫......

    他封住了她周身的大穴,可是她的血还是不断涌出来。

    她还有她肚腹里还没成形的孩子会死。

    给他亲手逼死!



188 若有再生(4)

    他放声而笑,把奄奄一息再也不能在他眼前生跳活蹦惹他生气的她紧紧按压在怀里。

    她不知道,只要他不开口,徐熹就绝不会动手!

    动手,两个字盘桓在唇边,他始终无法说出口。可是,一句“而朕在七岁以前便认识了心漪,年璇玑,你懂吗”却把她逼死了。

    她快死了,他该高兴的,他再也不用做这该死的抉择,他与心漪认识十四五年了,与她不过只认识了一季......不过一季而已。一季怎抵得上这十多年的感情?即使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他也毫不犹豫地杀了,因为那个贵人知道了这里。

    狠心吗,不!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这生杀天下的权力,要堆砌多少性命在那龙座下面才能高处不胜寒?

    可是,她那一句“心漪的锦囊收好,莫再掉了”,一句“阿离”却让他所有的理智都崩塌,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绝不会杀她!

    他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若舍得,不会在她打了他以后,还心焦如焚出宫找她;若舍得,他不会在看到风战柏碰她的时候,嫉恨若狂;若舍得,他不会让紫卫易容与年瑶光上床,日后瓦解年家兵权的一些手段不必实施在年瑶光身上,直接用在她身便好;若舍得,他不会在她看哭红了眼,便出手把那碗药打碎。

    在这样的时局下,他和她之间,他每走一步,都可能把自己逼上万劫。

    他本是极厌恶她的,她有个背叛国家的不堪的父亲。

    大婚之前,心漪却告诉了他这位年家小姐的事,恳求他在宫中对她多担待。出于淡薄的好奇,大婚那天,他没有去皇后的寝宫,而去了凤鹫宫。

    见着他,她是惊讶娇羞拘谨的,他却一眼看破她身上大家小姐骄纵跋扈的脾气,并且她不算貌美,也并不聪颖,当晚,他没有碰她。对她,越发厌恶。

    宫中怎会没有他的眼线,知太后要赐死她,他可不会成全太后给年相造反的好理由,从秋山连夜赶回救下她。

    再次见到她,她当时被杖打得重伤,却奋力爬到他脚下,当她伸手抓上他的靴子的一刹,他有种感觉,她似乎哪里不同了。

    然后,她说,请他救她的丫鬟。她没有让他救她,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丫头。

    这个女子再次挑起了他的好奇。

    后来他在夜里去了她的房间,不过是冷眼旁观,看戏。

    可是,冥冥中,仿佛逆乱了什么,她倔强,慧黠,闯祸,说古怪俏皮的话,还似乎有着无限他嗤之以鼻的怜悯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麒园的屋檐那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他吻了她开始,也许要更晚一点......谁知道?他越来越无法控制心里那股暴燥的情绪,后来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竟会......想她。

    在和自己的心腹静声议事的时候,竟也会想起她,哪怕只有一瞬。

    时间更迭,三个月至于人的一生算得了什么?至于这大好河山算得了什么?他与她不过认识了三个月多!

    他从不是犹豫的人,他拿捏不定日后该如何处置她,却在刚才她唤他一瞬已拿定主意:他,不杀她!绝不!

    可是,他却听到剑刃入肉的声音,转身一刹,只看到她满身鲜血,如败叶落下。

    她脸上却是平静的,嘴角还噙着笑意。

    这样的笑,即便宫中第一美人温华敏也是比不上的。

    可是,她快死了吧。

    他刚才怎会对她动了杀心?她曾经那样笑着看他,嘴里说着“龙非离......”

    她说,她喜欢他。

    她说,你很累吧。又说:真好,你身边有能信任的人。

    她说,我们还是吃青菜豆腐吧。

    她为他研过露煮过茶,下水取锦囊,在年家为他毫不犹豫扑向那些刀剑。

    ......

    还有许多,如此之多。

    顷刻间,和她之间的种种全数如风如露扑面而来,不过一季多而已,百天之内,怎能留下这么多回想。

    还是,每一寸,都去记住了?

    她问他累不累,真是孩子气的话,每日谋划计算死生,怎能不累。

    七岁以后,好好眠一宿也成了奢侈。

    可是,与她一起,不论平淡激烈,却很恬静,竟隐约有能好好睡一觉的安恬。他的身体能在她的身体里达到极致的快乐,每回纠缠完,她枕在他手臂上,听着她呼息细细,他也能慢慢阖上眼睛,一觉平静。

    他要她!

    她不能死,她的丫头不是说她适才还在房里为他准备生辰礼物吗?

    第一次有她的生辰......

    仿佛也有人拿刀子在他心窝深处狠狠剜了数刀,终于,他清楚知道:他疼,如她疼。

    “小七,朕现在就带你去找崔医女,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你要一直陪着朕。”他咬牙嘶吼,便要把怀里的人抱起来。

    意识在深痛里一点点散去又勉力聚回,璇玑眯着眸,慢慢看清他因痛苦和愤怒而狰狞扭曲的脸庞。

    “你这个样子真丑。”她低低笑着,“别去,省得你去了,万一这么不幸把我救活,你便又得后悔。”



189 若有再生(5)

    龙非离喝斥道:“别说胡话。”

    他不想她死了么,呵呵。璇玑闭闭眼睛,电视里都是怎么演的?经典对白都是怎么说的?

    想了想,摇摇头道:“我知道我不行了......”

    她说着想笑,唇角才刚绽了点弧,却牵动了伤口,她咬紧牙,攥住他衣服的手又紧了些。

    龙非离看得她这模样,心里又惊又痛,正要把她抱起,她却死死扯住他的衣衫。

    “龙非离,我就说几句,不然待会挂掉还没说话,我就亏大了,妈的,死太监的剑咋这么锋利......”

    她脸上血色已无,一双唇干涸苍白,他骇怕,怒道:“说!”

    “放过我的丫头,她什么也不知道,把她放回民间,好不好?”

    她要跟他说的就是这些?为什么到死了,她还想着不相干的人,龙非离越发愤怒,一双手把她抓得死紧。

    璇玑的心却再次一点点凉了,他似乎很生气很生气,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暴躁压迫的气息。他的唇紧抿......他还是不肯放过翠丫。

    “龙非离,我以为我死了,你起码会有一点伤心,也许你就会放过我的丫头,可是原来我在你心中连如意姑姑半分也不及,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可是......”

    “你不能杀她,她知道......她知道白战枫在哪里。”她说着,血气上涌,一口血从喉中涌出,湿了他满手。

    龙非离骇道,“小七,别说话,朕放过她,朕放了她。”

    他心中为她还念想着翠丫的事怒意翻腾,又听得她说“我以为我死了......也许你就会放过我的丫头”,才知道她竟抱了这种心思,一下间,浑身冰冷震颤,哪还顾得上她后面说了什么?

    璇玑苦笑,却想:原来白战枫的消息比她的命来得更重要。

    至此,这个男人把她心里的东西全部掏空。

    “龙非离——”胸腹处的伤口疼得发颤,手脚开始冰凉,她的意志抗拒着,却还是哆嗦着唤了他的名字,本能地往他怀里偎了偎,慢慢闭上眼睛。

    龙非离大惊,这下再也不理会她说什么,把她抱起,沉声道:“夏桑,立刻把太医院的院正还有崔医女都传到储秀殿。”

    夏桑刚才点了翠丫的昏睡穴,这时赶紧把翠丫放到清风手里,朝龙非离颔首,施展轻功跃出了院墙。

    龙非离足下一点,身形飞快掠进黑暗中。

    清风一声不响,把翠丫往胁下一挟,紧跟在龙非离背后,也没入了夜色里。

    徐熹脸色呈出几分破败之色,走到如意身边,轻声道:“姑娘这些年来为皇上做的,老奴都看在眼里。莫嫌老奴多嘴,姑娘心眼儿好,只是刚才你实不该为那年嫔求情,姑不论她会不会背叛皇上,他日功成,她必是阻碍你母仪天下的绊脚石。”

    如意紧紧闭上眼睛,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徐总管看着心漪长大,总管待心漪好,心漪是知道的。只是,年嫔是心漪的恩人,皇上与她相处了些日子,总有些情份在......总归,我相信他。”

    徐熹收剑回鞘,一声苦笑,缓缓离开。

    天阶星密,夜凉似水,如意抱了抱手臂......当他把满身鲜血的年嫔抱进怀中,直至离开,他都没再看过她一眼。

    因为,年嫔受伤了......皇上,若受伤的是心漪呢?你会怎样?

    她慢慢踱出院子,背后有轻微落地的声音,她知道是他的紫卫在清理血迹。

    屋檐上,一双蓝绿的眼睛盯着涂抹血迹的几名紫衣人,待他们悄无声息离开后,它才嗖的一声从檐上跃下,鼻子轻轻在地上嗅着,闻到了淡淡的甜惺的气味,它伸舌舔了舔,一滴泪珠滑出眼眶。

    ******

    这样的情景,以前也经历过,他抱着她穿梭在黑夜的皇宫里,那种飞翔与自由的感觉。璇玑慢慢打开眼睛。

    男人看到她醒来,眸光微闪,似喜悦异常,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小七,别怕,很快便到储秀殿,朕一定会让他们治好你的。”

    璇玑笑了笑,“龙非离,我只怕他们救活我......若真的有再生,我们之间两仡吧,小七必不......再爱你。”

    她孱弱却淡漠坚定的语气......龙非离心下一沉,抱着她的手蓦地又扣紧几分,两人本来已紧贴的身体更无一丝一毫缝隙。

    “不行!”他沉声说得句,怀里的人却已轻轻闭上了眼睛。

    ******

    这一夜,储秀殿灯火通明,灯火依递着在皇宫各处亮起,后来,整个皇宫明如白昼。

    年嫔身受重伤,原因不明!

    各宫妃嫔披衣而起,领了内侍宫婢赶往储秀殿,却无一例外皆在院外被禁军统领所带百名禁军截下。

    院外,隔着人群,多双眼睛恨恨望着皇帝寝宫门口不断焦急来回进出捧着铜盆,各种器皿,药膳的宫女。

    水晶帘内,皇帝一身白衣染红,站在床侧,凤眸一动不动盯着床上女子,崔医女微微颤抖着双手在女子身上动作着,数个医僮在旁侍候着,太医院正副两名院正低头站在一边,以备不时之需。

   

190 朕陪着她

    “皇上......”崔医女转身看了看几个医僮,又看了眼两位院正。

    医女当中,她的医术最高明,若与太医院两位经验丰富的院正来比,却还是稍逊,她明白皇帝是顾虑年嫔的伤势,万一她施救不来,便不避这男女之嫌了。

    龙非离挥了挥手,把医僮打发下去,道:“说!”

    崔医女的目光抹过院正,龙非离深深看了眼璇玑,却道:“但说无妨。”

    崔医女咬牙,走到龙非离面前,跪下禀报道:“皇上,娘娘体弱,几度闭气,加之血行不足,龙子气息已断。”

    龙非离脚下微踉,他刚才跟她说,他不会让她和孩子有事,他要他们一直陪在他身边......她的伤势,他知道,孩子必然保不住,不过是安慰她的话。

    饶是早有准备,此刻听到崔医女说出,他还是重重一震——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她说,龙非离若有再生,我们两讫吧。

    那时他已沉痛慌乱,若孩子也没了,他们之间......他神色一整,咬牙淡声道:“继续说,朕要知道她的伤势。”

    一旁两名院正互望一眼,大吃一惊,这位年嫔娘娘竟怀了龙嗣!

    “皇上,娘娘胸前剑伤甚重,第一道伤还好,这第二剑却下了狠力——”崔医女冷汗满额,她为年嫔清理伤口,早已看出那是自杀所伤。

    年嫔为何要自杀?是因为日间皇帝下令要把孩子拿掉?只是这孩子却还在啊!宫闱之事桩桩是险是秘,尤其涉及到这帝妃的.....自己所知之事,已然太多,怎不慌怕?

    龙非离脑里却只是崔医女那句:这第二剑却下了狠力。

    他袖手狠握,才勉力压制了去看床上女子的欲望,声音从喉咙深处迸出:“她若死了,朕便杀光太医院的人!”

    崔医女汗湿透背,两名老院正也骇得慌忙跪下,一同看向崔医女。

    崔医女颤声道:“这剑伤,奴婢已处理过,又用了皇上赐的护心丹和大内最好的金创药,娘娘若能挨数个时辰,这药力一挥,性命便无虞。只是这腹内死胎,须得紧急清理,否则,恐拖了病势,奴婢......打算用血导之法,把它化成水血,从娘娘体内排出——”

    血导之法......两名医正立时明白了崔医女话里隐意,却见皇帝一声不响盯着地面,神色阴鹜,似并未所觉。

    副院正咬了咬牙,爬跪上前道:“皇上,这胎血污秽,需把娘娘移到别处,莫污了皇上宫殿。”

    龙非离一怔,随即大怒,抬脚便把那副院正踹翻。

    “她的身子怎还经得起颠簸,她哪儿也不去!朕就在这儿陪着她,要施任何手术,就在这储秀殿里施!”

    这导血取胎不啻于女子生产,是极污秽之事,别说之一国之君,即便是皇室贵胄,下至平民百姓,男人也断无在房中观看。更逞论他毫不忌讳,让帝妃在自己的寝宫里接受手术。

    三人惊愣得说不出话来,副院正想起太医院曾对这年嫔不敬,他与院正当时虽不在,但到底是太医院之咎,一时之间不禁冷汗涔涔。

    还在怔骇间,只听得皇帝冷声道:“崔医女,立刻动手术。”

    崔医女一凛,赶紧应了,快步走回床榻,却见皇帝已把昏迷的年嫔抱进怀里。

    年嫔气息微弱,脸色苍青,皇帝却毫不在意,轻轻吻在她额上,又低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听去似乎是些安慰的话。

    崔医女侧身望了两位医正一眼,三人越发吃惊,这位少年天子并不好狠嗜杀,只是,若今晚赎不回年嫔娘娘之命......

    ******

    璇玑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四周异常寂静。

    她稍稍一动,牵动了伤口,立刻痛得呲牙。目光还有点模糊,往外面打量去,立刻吃了一惊。那个坐卧在她身旁的男人——双目微阖,眉心紧皱,平素一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脸,此刻,眼底泛青,颌下一片青茬。

    哦啊,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终于尝到女主光环的滋味了。

    可惜的是,时间已经错过了。再说,她从来也不是女主。

    嗯,她没死。她笑了笑,没管胸前密裹的纱缎,眸光落到自己的腹上,手轻轻按上去......已经没了吧。

    一只手也轻轻抚上她的手。

    她一怔,知道他已经醒了。

    美丽修长,他的掌很大,把她的手完全裹住。温暖干燥,她向来喜欢,只是,此刻却有丝厌倦。

    把手抽出,微微偏过头,里面那床沿雕花,云蒸龙腾,这是储秀殿?她微叹。

    整个人却已被抱进温热结实的怀抱里。那人的动作,小心翼翼。

    璇玑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轻声问,“孩子,没了吧?”

    “嗯。”背后男人的微微一僵。

    “嗯。”璇玑也回了声......在那种情况下,怎可能还存活?得到证实,心却还是紧紧一搐。

    “咱们还会再有孩子,你若想要,朕——”

    皇帝的声音绷得有似紧,璇玑一笑,淡声打断了他,“不会再有了。”



191 交换条件

    “怎会没有?等你的身子将养好,咱们便再要一个孩子。”

    他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她能听出他话里隐隐的怒气,璇玑一怔又失笑,他这是跟谁在生气?

    龙非离听得她笑,似乎也怔了怔,道:“小七。”

    璇玑皱了皱眉,“皇上,这称呼不适合你我,那时是臣妾不更事。”

    她平日多是连名带姓的唤他,陡然听得她语息淡漠的一声“皇上”,龙非离微微拧了眉,压了压心头的燥意,道:“你不是想要孩子吗?”

    “你不是不想要吗?”璇玑反问。

    “是你的孩子,朕就要。”他的手抚过她的肚腹,把她抱得更紧些。

    哦,像苦媳熬成婆,她也似乎熬出了头,璇玑苦笑,她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心头那抹倦意却越大,轻声道:“以前,臣妾并不想要孩子,现在也一样。”

    “别与朕怄气,孩子,朕会给你,还有份位。”

    听得他声音里那抹怒意更重,不过是紧紧压抑住,璇玑也微微怒了,反唇以讥,“份位?皇上要立臣妾的孩子当储君吗?”

    “你想要这个?”他的声音微凝。

    璇玑一声冷笑,“皇上大可放心,皇上是什么心思,臣妾明白,臣妾不会与如意姑姑争抢什么,以前不懂事,也从没有想过这个,碧霞宫之事后,更加不会。”

    她激动之下,牵动了伤口,紧紧咬住唇瓣,才没逸出声音来。

    龙非离却吃了一惊,微微沉了声音,道:“别说话,再睡一会,朕陪着你。”

    璇玑也不再接之前的话题,估摸他不想听,她也不爱说,想起一事,突然心里一紧,“我的丫头呢?你没有把她杀掉也扔井底去吧?”

    “朕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动她,她在凤鹫宫。”

    “嗯。”璇玑总算松了口气,想了想,转过身,望向他。

    她这一下转向毫无预警,龙非离看她秀眉微蹙,伤体未愈,一张尖尖的小脸愈发清减,心里一拧,把她的头按进怀里。

    轻轻吻上她的发顶。

    璇玑极抵触这样的亲昵,手掌抵在他的胸膛,想起要和他说的事,咬了咬牙,才没有推开他,低声道:“龙非离。”

    她抗拒着他,他焉不知道?龙非离又怒又惊,但她身体未愈,对她用强,他丝毫不想,这时,听得她浅浅一声,心里却是欣喜若狂。心想,若她开口向他讨要什么,他也给她。

    “我跟你说个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璇玑微微叹了口气。

    “你说。”

    “碧霞宫的事,翠丫确是无意得知,后来又告诉了我,我早已告诫过这丫头,这事只能烂在心里,自此不可再提。后来我们再去那里......说来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去看看你心里心心念念的女子,除此,真的再无其他了。”

    听得她说“心心念念”时那苦涩的轻笑,龙非离心里一抽,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龙非离,其实冷宫之事很简单,你若肯信我,便不会要杀我。”璇玑说着也稍稍出了神,喃喃道:“说来,你终究不肯信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自她醒来后便一直紧绷了的情绪,在她凄凉的一句“你终究不肯信我”终于抑压不住喷薄而出,他把她从怀里拉出,吻上她的唇。

    狠厉的,重重的,吸吮索要着她的味道,直至她用力推搡着他,才把她重揽进怀里,低低的,一遍一遍道:“朕信。”

    璇玑自嘲一笑,“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相信,信还是不信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只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你想要什么?朕都会帮你办到。”

    她明白皇帝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只是,都?璇玑想说:若我旧事重提,要那储君之位呢?话到嘴边,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她又不是真要,他也不会给,这些话多说了没意思,只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小七?”龙非离微一沉吟。

    “白战枫。”

    龙非离一凛,却也是这时方记起她昏迷前在冷宫所说。

    “你怎会知道白家后人在哪里?”他捋了捋她额际滑下的发,淡淡问。

    “佛曰:不可说。”璇玑笑了笑,“龙非离,我与你交换一个条件吧。”

    “没有他,朕也答应你。”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

    “不好,只有这样,我和你才不拖欠,我想从你身上取些东西,便该拿东西去换。”璇玑笑道。

    龙非离眸光倏暗,紧紧捏着怀中女人的肩,怒道:“你是朕的女人,朕不需要你拿东西来换。”

    璇玑想了想,突然道:“龙非离,你在意我吗?”

    年轻的皇帝一怔,璇玑眼角余光往他脸上瞟去,看到他俊脸微红,她差点没笑出来。

    “嗯,好吧,你不说话,我便当是了。”

    周围的气氛是沉默,他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极紧。

    璇玑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道:“那我跟你说,我胸口痛,我想睡觉。”

    她话一出口,龙非离立刻变了脸色,“朕传崔医女来。”

    “不,我只是想睡觉,可是你老不给我说我想说的事情,我就不能睡。”



192 拿到圣旨

    龙非离看她神色娇嗔,喊痛一说倒有九分是假,却又生出几分无奈,发现自己竟可耻地怀念着她往日的泼皮与耍赖,微叹口气,道:“说,朕允你便是。”

    “我知道白家后人的藏身之地,我带你出去找他。”

    龙非离眸光微敛,伸手捧住她的脸,“你真的只是年相的女儿吗?”

    璇玑知他疑虑,仰头微笑,“若我不是年相的女儿,你说我是谁?”

    龙非离突然掀开她的衣襟,璇玑吃了一惊,皇帝的手指却抚过她胸前的朱砂小痣,寸许下便是伤口所在。璇玑闭上眼睛,她能感觉到他的手边变得微凉,动作小心。

    “父皇寿筵大宴群臣,你娘亲是一品诰命夫人,你幼时曾随父母进宫,朕以前见过你,也看过你这胎记。”

    璇玑好奇,又扑嗤一笑,“你那时才几岁,怎会去看人家小女孩这等私密的地方,真是个色胚子。”

    龙非离挑眉一笑,“看了便看了,反正你也是朕的人,不差这朝夕。你那时约摸三四岁的模样,夜宴期间,朕与几名皇子嫌着闷气,便悄悄走开了。你的乳母恰好领着你在御花园玩耍。”

    他顿了顿,像想起什么事来,瞟了她一眼。

    璇玑越发好奇,只连声催促着他快说。

    “你尿湿了裤子。”皇帝促狭轻笑。

    璇玑呆了呆,满脸黑线,随即怒道:“你诋毁我。”

    龙非离笑道:“君无戏言。”

    璇玑面红耳赤,“怪不得你厌恶我,原来是小时候落下的阴影。”

    想想好气又好笑,倒没想到原来的璇玑与这男人还有过这种缘份,不禁格格笑出声来。

    一笑,伤口便止不住的疼痛,她咬牙切齿。

    龙非离看她眼角眉梢都是明媚的笑意,心里不禁微微一荡,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任她满头秀发散落在他得到手臂上,吻上的她的额,低声道:“那是以前。”

    温热湿润的吻,璇玑没有去抵抗,心里却淡漠凄凉,清楚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只是离宫前,不能过多拂了他的意。若教他知道她真正想法,她这辈子就别想再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的发被他握在手心,他的声音淡淡传来,“那时,你弄得一身狼狈,你乳母又没把你的衣服带来,还是三哥把外袍脱下来给你。”

    璇玑失声道:“紫宁那变态?”

    龙非离点点头,又道:“七哥和十弟也在。”

    “脱光了换衣服?”璇玑继续黑线。

    “嗯。”

    “龙非离,咱们换话题吧。”

    皇帝凝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深了。

    “小娃儿倒没什么要紧,现在你的身子只有朕能看。”

    璇玑返过身,避开他的眸光。

    她真的知道白家后人在哪里?他的女人身上似乎有着许多秘密,但最让他烦躁的是......她在抗拒躲避着他!

    龙非离握了握手,将心头那股烦躁薄怒压下,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温声道:“想要交换什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总觉得,有一天,你还会再杀我一回。”璇玑笑道。

    那股怒意终于被她激得爆发出来,龙非离咬牙道:“朕不会!”

    璇玑也不与他争辩,漠漠看着床顶道:“在碧霞宫的事之前,我也以为不会。”

    她凉凉的语气,他又惊又怒,恨不得把她捏碎,但掌下的她身子孱弱,单是胸前那些白纱便刺痛了他的眼,他冷笑道:“那你想朕怎样做?”

    “龙非离,我要你一道圣旨,无论以后我年璇玑犯了什么过错,你必不动我凤鹫宫一奴一仆!”

    璇玑猛地转过身来,一双眼睛炯炯看着他。

    她脸色苍白,眸光却生气盎然,想到两天前的夜里,她满身鲜血倒在他的怀里他差点便失去她,他忍不住一阵骇怕,他爱看她这副倔强却生机勃勃的模样,重重一点头,沉声道:“好,朕答应你。”

    璇玑忍不住捂嘴而笑,若不是伤口疼痛,她早就跳了起来,这道保住凤鹫宫的人的圣旨终于拿到了!她可以出宫了!

    只是,万没想到那本小札的谶文到最后竟为她出宫所用。

    蓝眸帅哥说,这是一个人一生的札记,那就是说,那人在写这札记的时候,所有事情已经发生过;它到底是他们这些人中谁的札记?

    千百年以后来看,到底是先有了她逃宫这事,还是先有了这小札?鸡和蛋的问题,兜兜转转,竟不知道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她想着,一时恍惚,直到他的手抚上她的眉眼,她才回神,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出宫?”

    龙非离看了她一眼,却问:“你不仅知道白家后人的行踪,你还知道他的名姓?”

    她吃了一惊,自己一时不慎,没想到龙非离却注意到了这细节。

    她强作镇定,道:“我既知道白家的藏身所在,知道他们的名姓又有什么稀奇?”

    龙非离轻笑,没说什么,良久,淡淡道:“为什么非得你我出宫去找?你把他的行踪告诉朕,朕着人去便成。”

   

193 赐婚风波(1)

    璇玑一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若不能出宫去,她刚才所做一切,包括求得凤鹫宫的保命符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地方,她再也不想待了!以前,多一秒是挣扎,现在,多一秒是痛苦。

    “龙非离,只有我也出去了,我才会告诉你白家后人在什么地方。”

    他的目光淡淡落在她的头顶上。

    他很少有不冷静的时候,而冷静的他是可怕的。不能有丝毫让他知道她要真正离开的念头,只能放手一搏。璇玑道:“在这里会老想起那晚的事情,我只是想你陪我出去走走,若你无法走开,派人与我去也行。”

    她说着从他怀里出来,躺到一边,两眼睁大望向床顶华隆的雕花。

    背后,没有任何动静,她陷入微微的绝望。

    良久,她被他重抱进怀里。

    “你想朕陪你出去走走?”他炙热的气息打在她背脊的衣裳上。

    他的语气却甚是透薄,她无法听出他任何心思。璇玑苦笑,她当然不想他陪她出去,有他在,她能逃跑的几率低之又低......只是这却是消除他疑虑最好的方法。

    她猛地转过身,凝上男人深沉的眼睛,“龙非离,我......”

    顿了顿,咬咬牙,轻轻偎进他的怀里,“好不好?”

    她突然的靠近,龙非离微微一震,立刻伸手抱紧她,她这副模样,他无法拒绝。

    “容朕想想......”

    “嗯。”璇玑闭了闭眼,过犹不及,物极会反,她不敢再多说,刚才费心思在事情上还好,这时稍放松下来,只觉伤口辣辣的痛。伸手按住了。

    她微小的动作,没有逃得过龙非离。

    他的声音抿进了丝深凝,“很疼?朕立刻帮你传医女。”

    她刚想说不用,他已迅速起来,走了出去。

    珠子落下噼噼啪啪却是轻轻的声音......她的记忆里,徐熹和夏桑一直跟在他身边,似乎,因为她在,他把他们遣退了;他们不在,一些事,他便要亲力亲为,水晶帘映着他高大的背影,璇玑的眼睛有丝涩痛。

    到他重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她低声道:“你让人把我送回凤鹫宫吧。”

    “为什么?”

    璇玑一愣,他这句“为什么”问得似乎极理所当然,反倒好像是她没有了理。

    “我在这里,你不方便。”

    龙非离的语气微微不悦,“你就在这里。”

    “这里只有一张床,我还是病人,你不好要我打地铺吧;不像往日,我现在是病体,身上又血又腥的,把你这里弄脏了......这气味也不好,你和我一起睡不适宜。”

    又是这种轻漠的语气!虽有意压抑,龙非离也不由得微微怒了,冷笑道:“你昏迷的这几天,朕哪天不是和你一起睡!脏?你导胎当天,被褥也换了好几床,现在来说脏不嫌迟么?”

    他冷冷盯着她,却见她脸色微微一白,心里一惊,一丝懊意爬出......那个孩子,是两人之间的嫌隙。

    璇玑翻了个身,两人没有说话。

    她伤口疼痛,很快倦意渐重,他的声音从背后硬邦邦的传来。

    “你睡一下,崔医女很快便过来,朕替你传午膳。”

    他似乎又走了出去。

    璇玑鼻子一酸,赶紧闭上眼睛,却听得珠子碰撞,水晶帘处,他淡淡道:“你就在这里,以后都在这里。”

    ******

    璇玑再次醒来的时候,龙非离已经不在储秀殿,代替的是数名宫婢。

    看她醒来,一名年岁稍长的宫婢恭敬道:“娘娘,崔姑姑刚才来过,替你换了药,又炖了些药汤,奴婢先侍候你用膳,午膳后好用药膳。”

    她说着,又对其他几名婢子道:“药汤在御膳房煨着,你们赶紧去拿过来,皇上临走前千叮万嘱了的,娘娘用完膳,就得立刻让她喝药。”

    璇玑怔怔看着其中两名宫女领命而去,她也确实饿了,在那领头的大宫女的搀扶下,吃了点东西,问道:“皇上呢?”

    “回娘娘,娘娘卧病在床几天,皇上心疼娘娘,也没出过这储秀殿,更别说上朝。刚才听夏总管说,估摸是去了金銮殿处理些紧要的事情。”那大宫女笑道,神色恭谨又艳羡。

    她不要他这样待她!璇玑心底腾起丝烦躁,越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看了看房内几名宫女,心里一计较,对身侧的大宫女道:“姑姑让她们下去吧,你在这里侍候就行。”

    ......

    储秀殿外,众多禁军在巡视,数名宫婢出得来,静静候立在门口,皇帝下了命令,禁止任何人踏入储秀殿。禁军统领段玉桓也过来几次,嘱咐了莫让任何人扰了年嫔娘娘休息。

    未几,房门快速打开又合上,大宫女低头急急走出,似是被年嫔吩咐了什么事去办。

    ******

    御花园。

    大宫女匆匆走了段路,又捂住胸口。她抬起脸来,午后微炽的阳光打在脸上,却照不出血色,一张小脸又青又白,哪里还是那个大宫女的模样,正是璇玑。

    她把大宫女劈晕在房内,现在她只想回凤鹫宫,去看看蝶风翠丫她们。

    前方有人走来,似乎是数个太监簇拥着一名华装男子,她一惊,赶紧低下头,往旁边的小径走去,却听得微一沉吟,紧接着,男子轻声吩咐太监,“把那名宫婢带过来。”



194 赐婚风波(2)

    璇玑心下暗咒,这又是谁啊?千万别是紫宁那厮或龙梓锦等人就好。

    那太监把她领了过去,她咬牙垂眸,只听得那男子淡淡道:“抬起头来。”

    这道声音......璇玑一愣,抬眸看去,眼前的男人年轻而英俊,眸如玉般温莹,眉心却微微皱着。

    两人目光一碰,男子一震,随即嘴角轻扬,“果真是你!”

    他顿了顿,低声道:“原来你是宫里侍女,怪不得。”

    璇玑的惊讶不比这男子小,是他!

    那天,帝都街头,认识了三名男子,其中之一,便是眼前之人,云杨!

    这时,旁边拉拨她过来的太监喝斥道:“你是哪房的宫女?这般不懂礼规,见了七王爷还不快下跪行礼?”

    七王爷?这自称来自乐阳郡的年轻男子,竟是龙非离的兄弟?!

    璇玑吃了一惊,苦笑......还真给她猜中了,那三人倒真是来头不小,非常不小!云杨是这等身份,其他二人呢?

    敢情那太监并不认得她......不然教七王爷知道她这宫妃私出宫闱,还逛那烟花之地便麻烦了,她连忙福了一福,低头佯做惶恐道:“奴婢见过七王爷,王爷千岁。”

    龙修文冷冷看了太监一眼,那内侍一惊,他教习宫女,原是讨这位王爷高兴,却不知因何事得罪了他。

    璇玑没听得声息,心里正不安,一双大掌却按上她的肩上扶起了她,只听得龙修文温声道:“年旋,故友相见,你便不认得云杨了么?”

    他果然早知道了她是女子!璇玑决心把概不相认进行到底,只道:“奴婢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不懂?龙修文冷笑,他却记住了这张脸。抬手微微一挥,几名太监见状,立刻识趣站到一边。

    下颌被轻轻勾起,璇玑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肩膀却教男人紧按住。

    “你在躲我?”他的声音有丝不悦。

    帝都长街上的云杨是睿智谦和,一派彬彬文质的,眼前的男子却隐隐多了分霸道,璇玑微微叹了口气。

    “王爷,奴婢还有事,请容奴婢告退。”

    龙修文微微一怔,他城府极深,素来内敛,刚才却泄露了自己的情绪,盯着女子一直低垂的脸片刻,他压低了声音道:“年姑娘,你不必怕我,若本王说,本王想带你回去封地,你可愿意?”

    璇玑闻言,怔愣住,他这是什么意思?带她回去,那意味着什么......她皱眉,抬头望向龙修文,后者正目光灼灼凝着她。

    不过一面之缘啊!璇玑慌乱,正寻思脱身之法,却听得背后一声冷笑,“龙修文,你这伪君子。”

    璇玑一怔,龙修文已微微沉了脸色。她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男子脸色阴鹜领着一众侍从走了过来。

    这样的服饰,这个男人,璇玑哀叫,若看黄历,今日必定出门不宜。早知如此,她便乖乖留在那人寝宫里面,过几天猪一般的生活再说。

    迎面而来高冠束发,中镶熠熠大红宝石的男子不是纳明天朗是谁?

    “阿旋。”纳明天朗看得她注视自己,展眉一笑,那阴沉的神色消退微分,快步走了过来。

    璇玑还没来得及反应,纳明天朗已经环上她的腰。

    龙修文的一手却仍按在她肩上。

    璇玑苦笑,这样的相认会把她的心脏吓出毛病的。

    “这位公子,请问又是谁?奴婢并不认得......”

    好吧,闭嘴吧,两个男人已彻底把她无视,璇玑苦笑再苦笑,纳明天朗已冷冷道:“七王爷,请放手!君子不夺人所好。”

    “二王子刚才不亦说本王是伪君子吗?”龙修文嘴角一勾,道:“王子莫忘了此次来西凉的目的才好。”

    “你......”纳明天朗大怒,扬手指向龙修文,“原来你当日早已看上她!年旋,爷今日是要定了!我便不信以我之尊,西凉皇帝会吝啬一名宫婢!”

    龙修文眉目一划,冷笑道:“王子此来是向玉致公主求婚,难不成咱们西凉王室还兴买一送一不成?本王尚未娶妃,王子说,若本王向皇上请求赐婚,皇上应还是不应?”

    璇玑心肝乱跳,吓得不轻,这纳明竟就是月落国前来求亲联姻的王子,而龙修文他......竟请求赐婚?

    若这事闹到龙非离那里,可得怎么收场?别说出宫了,她立刻便可以再死一次了!

    怎么办才好?

    一激动,立刻感觉到里衣濡湿......伤口似乎裂开了。她疼得咬住下唇。

    龙修文与她正对,看她脸色惨白,心下一凛,正想出言相问,却看得璇玑抬手一指侧方,惊道:“皇上。”

    他一怔,纳明天朗也看了过去,璇玑早把身上所有力气集中到肩手,趁这一隙,肩膀使劲往后一缩,挣脱了龙修文搁按在她肩上的手;手肘同时往纳明天朗腹部一撞,两人猝不及防,都松了钳制,璇玑总算脱了身,往后便跑。

    还没走得几步,却见所有人全数下跪,俯身道:“叩见皇上!”



195 赐婚风波(3)

    还记得第一次与玉致见面,骗她说有猪在天上飞,也没见猪在天上飞啊,这回胡说皇上来了,那人怎么就真的来了!

    璇玑这回是想哭也哭不出来了。他来了,她死定了!现在,管他是皇帝还是影帝,先跑了再说。

    在所有人向皇帝行礼的身影里,她一枝独秀的身影实在明显,很快腰身一紧,被人拎小鸡一样拎了回去,她大气也不敢透一口,头垂得极低,伸袖子微微敛了,瞟了眼捉住他那人的衣饰,却正是纳明天朗。

    璇玑挥开他的手,跪下,咬牙切齿:你这蛮夷,你这蛮夷。

    颤抖着盯着地面,龙非离还没发现她......往前一点的地方,只听得龙非离笑道:“王子和七哥不必多礼,看两位相谈甚欢,这都有什么高兴的事啊?”

    一道微侃的声音接过,笑道:“是啊,七弟和王子给咱们说说,也让大家同乐一下。”

    他顿了顿,又微微好奇,“王子手上的小婢是......?”

    这声音,璇玑认得,是紫宁那厮。这人果然与她相克,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越发慌乱,眼角余光往下览去,龙非离身边,徐熹三人个个不漏,还多了个龙梓锦和龙立煜。

    纳明天朗看了龙修文一眼,凝眉道:“纳明未到贵国前,便多听臣下说西凉人洁地灵,到亲身到此,才知所言确实不虚。便是一名宫婢,也是聪颖慧黠,纳明极为中意,望皇上能赐予纳明。”

    龙非离微一沉吟,道:“哦,有此等事?”

    “王子风流倜傥,倒不失为一桩美谈。”龙梓锦轻笑。

    龙立煜挑眉一笑,“王子与藩王同向玉致公主求婚,王子身份尊贵,但姻缘一事亦难说,若最后不能抱得美人归,得一美婢,总不枉来此一趟。”

    纳明天朗颔首道:“正是。”

    “皇上,微臣亦属意这宫婢,求皇上赐婚。”龙修文并不慌忙,待纳明天朗言毕,才上前朗声道。

    龙立煜与龙梓锦闻言都吃了一惊,两人素不交好,这时也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需知七王爷龙修文生母虽早逝,生前却甚受先皇宠爱,不知为何,这位七皇子后来却为先皇所恶,早在幼年便被赐封属地忘忧郡,忘忧郡地大却荒凉,更甚者,沼泽遍布。

    无人想到,这龙修文年岁渐长,开始大斧开垦,兴工商行水利,加之知人善用,十数年间把忘忧郡建成媲美烟霞郡的繁华大郡,甚隐隐有超烟霞郡之势。政绩上报朝廷,当日这位被轻视的皇子,今日谁也不敢小看。

    他一直未婚娶,太后与皇帝也几次过问此事,将不少朝廷重臣的千金名册与他看,让其挑选,他只笑言不急,此时却为一名宫女提出赐婚一说,怎不令人惊讶之极!

    龙立煜与龙梓锦初时只以为纳明天朗看上了宫中哪位貌美侍婢,如今听龙修文也这样说,两人立刻便想这婢子只怕极不简单。

    即便连皇帝背后徐熹,夏桑,清风几人也起了疑虑,同往那名一直默不作声跪在地上的宫婢看去。只是,她垂着头,螓首又轻掩在衣袖中,容貌竟一时无法看明。

    龙非离微微一凛,脸上却不动声色,轻笑道:“王子与七哥同时提出赐婚,想必这婢子容行俱佳,倒没想到朕的后宫中,还有此等丽人。”

    龙梓锦扬声一笑,“九哥可是后悔没当日把佳人纳入后宫中,今日反成全了王子与七哥?”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大笑。

    龙非离笑道:“十弟所言甚是。”

    死皇帝!璇玑虽知那人是玩笑,心里仍忍不住骂道,她又惊又怕,加之伤口痛极,阳光之下越觉头晕目眩。

    这时,龙非离缓缓走上前,璇玑大惊,两人不过寸步距离,只听得他淡声道:“抬头给朕看看。”

    龙立煜笑道:“是何等姿色,本王也好奇之极啊!”

    御花园内一时寂静,但众人目光濯濯,竟都落在璇玑身上。她性子有时虽大而化之,但谨慎时却极机警,也甚是聪敏,此刻却只觉从未遇到过这样难为的局面。

    这头,抬也不是,不抬又不行!

    “你没听到朕的话吗?”前方皇帝声音微冷。

    璇玑把心一横,是你让我抬头的......横竖死猪不怕热水烫,要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了。她一咬牙,把头直直抬起,望进皇帝玄黑深邃的瞳里。

    龙非离脸色大变,旁边的龙立煜已经失声道:“怎会是你?”

    自龙梓锦以下,徐熹等人无人不变了脸色。

    龙修文与纳明天朗虽不知各人何事惊诧之此,但看众人神色,竟俱是震慑万分,都大吃一惊,却听得皇帝沉怒而问,“年璇玑,你怎么会在这里?”

   

196 赐婚风波(4)

    “皇上,能不能让臣妾起来再说?”璇玑瞟了眼大怒的人。

    她身上总出状况,一次比一次严重,这次居然惹上了月落国的王子和他的七哥,龙修文甚至要娶她做正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到底还惹上了多少男人?龙非离怒不可遏,本来今日离开储秀之时,她的态度......他心里早已憋了团火,却偏偏碰不得,骂不得......

    脑里突然划过烟雨楼那男子对她做的事,龙非离袖里双手紧握,她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谁跟他争,他便......杀了谁!

    将所有狂怒强压下去,看得她脸色青白,心里又是一紧,甚至没有多想便把她扶了起来,在所有人的震惊中,把她搂进怀里,淡淡道:“王子,七哥,这个女人,朕不能给你们。”

    纳明天朗在看龙非离把璇玑搂进怀里一刻,早已又惊又怒,这时听得他语气平淡却强硬,咬牙道:“莫不是如刚才陵瑞王爷所言,皇上要将她收入后宫?”

    龙非离眸光微动,在夏桑身上不着痕迹划过,夏桑一凛,却听得皇帝已微微冷了声音,“收入后宫?王子,她早就在朕的后宫之中。”

    夏桑目光一抹徐熹,两人同时出列,恭声道:“奴才见过年嫔娘娘。”

    纳明天朗大吃一惊,年嫔?西凉左相之女,庆嘉皇帝的侧妃?本来宫闱之事,他并不多热衷,但关于这年嫔的消息,朝廷内外,近日早已捅破半边天,她被贬罚多次,皇帝为她二次罢朝却是不争的事实!

    年旋怎会是年嫔?可她确是年姓!只是,若是宫妃,怎会出宫?旁边的龙修文却一声不吭,唇微抿,与皇帝有二三分相似的脸,一派冷静。

    纳明天朗惊疑交加,紧盯着璇玑,“你不是当日帝都长街的阿旋?”

    龙非离却看龙修文一眼,目光才落到纳明天朗身上,笑道:“朕这位妃子性子胡闹,多扮成宫女与朕玩闹。”

    他微一沉吟,道:“朕听王子所言,似乎要找的是另有其人?”

    两人交握的手,手心被那人微微一按,璇玑笑道:“妾身居深宫之中,与王子王爷今日初见,何来王子帝都长街一说?”

    纳明天朗看她笑靥如花,心里骤紧,当日所见之人确是她!惊愤,激越之续顿时斥了整个胸臆,咬牙冷笑。

    却见龙修文望向璇玑,一揖到地,淡声道:“年嫔娘娘,适才是微臣冒犯了,望娘娘莫怪。”

    不知为何,目光与这神色平静的王爷一叠,璇玑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惊慌。

    璇玑只见明黄衣袖一翻,皇帝已伸手托住龙修文手臂,轻笑道:“所谓不知不罪,都是一家人,若按民间辈分算,年嫔实是七哥弟媳,七哥何须多礼。”

    龙修文看了皇帝一眼,眸光含笑,“还记得当日金銮殿上,皇上说起那烟雨楼刺客之事,想来这人有相像,虽甚罕有,却也属寻常。刺客如此,今日年嫔娘娘之事亦是如此。”

    纳明天朗闻言吃了一惊,如此说来,烟雨楼里,皇帝并非搜寻刺客,却是为这年嫔而去!

    那晚年嫔假扮待选花魁,焉知容貌为各人所窥,皇帝召二人觐见,闲谈间说起刺客容貌相仿,实指年嫔,为他日几人见面寻了托词。只因即便今日不在这御花园碰见,来日皇帝寿筵上也必相见!

    想到这,他顿时背翻冷汗,却又心有不甘,这让他心痒难言的年旋竟是他碰不得之人!

    一时气氛复杂微凝。

    龙立煜虽不知这年嫔怎又与月落王储,七弟修文扯上瓜葛,看刚才二人相争,又见龙非离紧抱着璇玑,越发嫉恨,那侵占之欲愈盛,心下冷笑:年璇玑最后是谁的,且拭目以待!

    伤口未愈,又连番波折,此时,璇玑亦汗湿衣背,她咬牙强忍,头却微微歪到皇帝怀里,身子徐徐滑下。

    龙非离只觉怀中身子一沉,看去只见璇玑神色痛苦,眼眸已阖上,心下骤惊,再也不顾其他,把她横抱起来,沉声道:“夏桑,立刻传崔医女到储秀殿。”

    夏桑也是一惊,刚应得一声,身旁绿影闪动,清风身形已在方丈之外。

    声音远远传来,“我去。”

    这一骤变,众人无不吃惊,再看去时,却见皇帝已转身疾步离去。

    年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适才匆匆一瞥,只见她衣衫一片血红,纳明天朗惊疑愈甚,脚步竟下意识往前移去,眼梢却见龙修文剪手在后,淡淡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

    储秀殿。

    当璇玑回复意识,眸光打开处,皇帝目光阴沉,正站在床边冷冷盯着她。

    窗外天色墨染,竟不知他已站了多久。

    她漠漠一笑,闭上眼睛。耳畔,水晶帘滑下的声音凌厉刺耳......厅子里,瓷瓦破碎委地之声传来,不绝于耳。

    璇玑一惊,吃力支身起来。

    水晶帘一掀,只见书桌上东西尽数推翻在地,龙非离站在一地瓦砾之中,神色狠绝。

    璇玑咬牙冷笑,“你既不待见我,何不把我放回凤鹫宫?”

    “放你回去?”龙非离轻声重复着她的话,突然扬手直指向她,声音从牙缝里迸出,“年璇玑,除非你死了或是朕死了!”



197 陪你出宫

    她记得他白天说过:你就在这里,永远在这里。

    不会的,不过是他一时气言罢了。

    他又不爱她,留她在他的寝宫做什么?再说,这样做,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独宠,他也不好做。

    这时,听他语气,那森冷里却有抹让人不可置疑的决绝。

    她心里一阵惧怕,直觉要逃离他,想也没想,便往门口跑去。

    “今儿个被你打晕在房内的宫女,朕已经杀了。”背后,他的声音冷漠残忍得像魔鬼。

    璇玑浑身颤抖,怔怔回过身,“你说什么?”

    龙非离也不说话,踱到书桌后坐下,才淡淡道:“朕答应了你,不动凤鹫宫的奴才,但这边侍候你的,朕并没答应,她看不住你,这渎职之罪——”

    他看了她一眼,道:“就该死。”

    仿佛坠入冰窖,璇玑手足一片冰冷,她想冲过去厉声质问他,想像上回一样,狠狠甩他一个耳光,最后却倚着门背,无力地滑下身子。

    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不是要走么?嗯,殿外还有几名侍候你的宫婢......”

    他话里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她还能做什么?璇玑双手颤抖的掩上脸,才摸上去,已是一手泪水。

    “过来。”

    璇玑木然起身,走到书桌旁。

    两人的气息才相交,她已被他攫入怀中。

    温热的唇舌在她的眼睛,脸庞游走着,她的泪水被他吞进肚腹。

    她要走!她明天就要走!这个在醒来一刻还能被掩在心底深处的念头,终于在一刹挣脱所有束缚,在她四肢百骸汹涌而出。

    怀中的她温香软腻,安静又乖巧,龙非离甚是满意,把女人搂得更紧些,轻轻一击掌,立刻有人推门而进,却是两名太监。

    龙非离看了一眼地面,两名内侍立刻会意,片刻之间便把瓷瓦碎屑收拾干净,将散落一地的奏折卷宗放回桌上,又撤换了纸墨,才退了出去。

    龙非离拿起一本奏折,认真看了起来。璇玑心里悲苦,一动也不动,怔怔望着地面,过了一会,只听得他轻声问,“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璇玑心下一凛,半晌,漠漠道:“帝都街头一面之缘。”

    “嗯,萍水相逢,他们便问朕讨要你。”龙非离顿了顿,冷冷一笑。

    “你问玉致。”璇玑也不多说,闭上眼睛,道:“我累了,你不放我回去,那病呢?给不给治?帮我传崔医女过来,我胸口痛。”

    龙非离一惊,伸手掀开她的外裳,便要察看。

    “妈的,谁要你看!我说,传崔医女!”

    ******

    星河黯淡。

    痛苦的呻吟声低低传来,龙非离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伸手往怀里探去,一摸之下,怀里的人浑身热烫,他大惊,把她轻放到床上,赤脚便奔了出去。

    “给朕传崔医女!”

    皇帝的怒吼响彻在三更的储秀殿。

    ......

    储秀殿内外灯火通明,殿外,禁军巡密,多名太监宫婢惊惶地站在院子里;进得卧室,徐夏二位总管脸有凝色,侍立在一旁,皇帝坐在床沿,仅着中衣,一脸惊怒,紧紧搂着年嫔。

    崔医女挽着药箱,随着传旨的太监匆匆赶到,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

    年嫔双睛紧闭,脸色潮红痛苦,嘴上已泛起细泡,崔医女不敢怠慢,立刻便执起她的手,号起脉来。

    皇帝沉声问,神色暴戾,“她入睡前,你还来看过,那时还好端端的,现在怎会这样?”

    崔医女又惊又怕,看了皇帝一眼,咬牙道:“娘娘之伤本就甚重,又经胎落之耗,今日还连番走动,劳损了身子,加之......”

    “加之什么?”皇帝怒问。

    “加之积患在心,引起高热,心肝郁结,向为病者大忌,若高热不退,再好的药,奴婢恐怕亦......药石无效。”

    崔医女把心一横,跪下奏道。

    药石无效......

    龙非离浑身一震,往璇玑脸上瞧去,见她冷汗淋漓,眉心痛得也颦成一团,他心头惊骇慌乱,竟一时默了言语。

    “龙非离,龙非离......”

    微弱的呓语从怀里而来,龙非离蓦然回过神来,吻上璇玑的眉,迭声道:“小七,朕在这里,朕在这里。”

    “我痛......要出去......”她的手毫无意识却本能地攥住他的衣襟。

    龙非离心里大疼,怒道:“听到没有?她说痛,你聋了吗?立刻给朕动手医治!”

    崔医女摇摇头,颤声道:“皇上,娘娘心头郁结一日不除,你便是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无法救治。即使两位院正,亦......”

    “小七,你说,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龙非离搂紧怀里女子,哑声道。

    “......”

    璇玑烧得起了满嘴细泡,嘴唇蠕动着,声音却低涩薄弱得无法分辨,龙非离俯身去听才勉强听清她胡乱的呓语,他咬牙道:“朕答应你!只要你好起来,朕便陪你出去数天!”



198 专宠年氏

    黄昏,嘱咐医僮把药给年妃娘娘送去以后,崔医女走出太医院,慢慢散起步来。

    她心里揣着一个秘密。

    这几天,宫里发生了几件大事,无一不与年妃有关,而她这个秘密,也和年妃有关。

    数天之前那个夜里,年嫔还在生死徘徊,而今天她恢复了名位,皇帝再次把这位女子晋为年妃。明天,年妃将陪同皇帝出宫到秋山去。

    庆嘉十五年仲夏,庆嘉皇帝再赴秋山。上一次为祭祖而行,这回为秋夏末秋初皇帝的生辰前去祈福祭祀。

    本来皇帝去秋山也没有什么,他却带了年妃同去,按理,祭奠祈福,沐浴斋戒,不可近女色;退一步来说,即便要带,亦应该带皇后前往。

    宫里终于沸沸扬扬传开,天子独宠小年氏。

    却无人知道,年妃曾怀过龙嗣。年妃受伤那一晚的诊案,有关血导,导胎等统统没有记录在案,崔医女明白,两位院正已被暗里告诫。生死面前,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而除了她与年妃,更无人知道,数天前那个迷乱的夜,年妃高烧的真相。在帝妃就寝前,皇帝曾传了她到储秀殿为年妃诊症。

    她还记得年妃当时卧在床上,泪痕满面,年妃要皇帝出去,皇帝眉心紧皱,最终拂袖而出。她不是不吃惊的,虽说天子温文,但既是皇帝,脾气来时,生杀予夺,必较任何人狠辣。

    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却让她感觉他们根本便不像帝与妃,倒似一对寻常夫妻。

    水晶帘内,年妃问她要了一尾药丸,而她给了。那是会让人高热不退的药。

    即便到今天,她还是弄不懂当时为什么会把药给年妃,也许是因为当时那个女子血红的眼还有那重重的一跪。

    年妃拿了药,教了她数句话。再后来,对她轻轻说了一句:崔姑姑,珍重。

    那晚,年妃病重。

    今日,她才知道,那颗药成了年妃秋山之行的关键。

    她不知道年妃为什么要这样做,秋山之行,是向宫闱里所有妃嫔宣告皇帝对她的宠爱吗?

    直觉这个女子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后宫里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楚?美人心计,人心易变。

    她总有种感觉,他日若教皇帝知道这事,必定会引来一场血腥。而自己,首当其冲。

    珍重。年妃为什么要与她说这话?

    转过一处花梢枝杈,不远处,树木丛中,两个人影突现,是陵瑞王爷和如意姑姑。

    宫里,有谁不知道这一双人?

    常听得小宫女私下说,如意姑姑有一天,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陵瑞王爷一直未娶妃,不难说明什么。听说,若不是如意姑姑想留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多些时日,太后也一直不舍得她,陵瑞王爷早向皇上请求赐婚。

    她不敢再多留,怕看到什么脸红耳热之事,赶紧走开。

    ******

    “我明天便随九哥出宫。”龙梓锦盯着如意,轻声道:“需些须时日才能回来。”

    如意却凝着远处小湖,只浅浅应了声。

    龙梓锦冷笑,“是我自己犯贱,巴巴来找你又有什么得着?”

    如意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以后莫来便是。”

    龙梓锦怒极反笑,“你便这样不待见我?”

    如意苦笑,“王爷,奴婢早就说过,你大可以去向太后皇上......”

    “我能么?我能私下找你也不过是九哥信我,知我对你有意,但绝不会背叛他。”龙梓锦苦苦而笑,“更何况,有我,谁也不会怀疑你和九哥的关系,太后只知吉祥爱九哥,你又是她的侄女,私密之事交与你,这样岂非最好?”

    如意垂眸,只是不语,良久,才轻声道:“你我多年情谊,只是如意这一生,总归是还不了你这份情,我心里......只有他一个。”

    “我不要你还!”龙梓锦咬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狠声道:“年璇玑的恩情,你也已经还了,你待她好,你就不怕她把九哥从你手里抢走?”

    如意紧紧闭了闭眼睛,道:“徐总管与我说,待到西凉政局稳定,如意便是他的后,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早跟他说过,只要他立我妃,让我陪在他身边便成。”

    “他是皇帝,即使到了那时,身边的女人又焉会少?没有年妃,也还会有其他女人。只要,他心里那个人是我就成。我会为他生一个孩子,我们......”

    龙梓锦冷冷打断她,“你就不怕九哥变心?”

    如意咬牙,“不会的!你以为他怎会带了瑾嫔回来?一是为平衡后宫的关系,那时他刚大婚,一殿三宫,偏宠哪一房都不好,瑾嫔的到来,让各宫和她们背后的势力有所顾忌,皇上可随时册新妃,亦可提携新妃背后的亲眷。”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那时我与吉祥随他到秋山祭祀,我与他因事起了争执,安瑾是庶出之女,身世与我相若,他一怒之下,存心气我,才把她带了回来。他若不爱我,便不会生气,更不会这样做!”

    龙梓锦缓缓摇头,“温如意,不是这样的!”

   

199 近卿情怯

    “如意,安瑾的事别的事,我不说;只是,你有无想过,九哥那样的人,冷静又沉稳,在年璇玑进宫之前,他从没为哪个女人真正动过脾气,有,也不过是假的,我是男子,他看年妃的眼神......如意,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你。”

    ......

    如意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暮色越发浓重,天将近黑。

    和龙梓锦不欢而散,他临走前的话在她脑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下唇已教贝齿咬得血红。

    她是高级女官,有自己的小院落,刚进了院子,便看到一抹婀娜的身影站在寝房前,冷漠安静。

    “吉祥?”

    那人转过身来,一张脸庞娇艳无垠,眉眼无处不是魅色,正是吉祥。

    “如意,咱们一起长大,我娘亲是茹妃娘娘的贴身侍婢,那女人杀了她,囚了娘娘,她知道我是什么人,更知道我爱皇上,是啊,这深宫中,谁不知道吉祥对皇上的心事;她却不知道,我们早已得悉她查明我的身份,利用我来传假消息给皇上;其实,我在明,你在暗。”她淡淡说着,唇上绽了抹笑。

    如意微微蹙眉,“吉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为我娘报仇,你为报先皇知遇之恩,亦为他,”吉祥轻笑,又蓦然收住笑意,“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这么多年来,我虽恨你,却绝不会害你。”

    如意淡声反问,“你恨我?”

    吉祥慢慢走近如意,冷冷一笑,“何必明知故问?你的茶艺也是我教的,他却喜欢喝你煮的茶,我才发誓此生再也不煮茶。”

    她顿了顿,格格笑道:“现在,却有了一个年妃......”

    如意冷冷打断她,“吉祥,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日,若你在他身边,你能容得下一个我,若是年璇玑,她容不了任何人。我来,是想提你一句:做些事吧,温如意。他对你的情份,邢吉祥是绝对相信的。”

    声音袅袅,吉祥已远去,如意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样物事来,掌心上,产自西海的珍珠圆润晶莹,光华弥灿,她忍不住伸手抚住眉心,只觉头痛欲裂,暮色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

    ******

    昇平宫。

    昇平宫是玉致的寝宫,此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突听得婢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公主,夏总管求见。”

    她一听,欣喜得跳了起来,“还不快请他进来!”

    她与夏桑两人一起长大,夏桑年长她数岁,对她从小就照顾甚多。后来她到名剑山庄学艺,他受九哥差遣,会定期到庄里看她,每次去,他都会带很多东西给她,有九哥十哥的赏赐,还有他自己给她买的很多东西。

    兄长的东西都是华贵的,他给她的东西却贴心实在,她爱吃的零嘴儿,她喜欢的陶瓷娃娃......

    两人感情深厚,对她来说,夏桑是哥哥是知己是朋友,那天两人却为婚嫁之事闹僵,他也没有再来找过她。

    皇宫虽大,宫里出入,加之她常去找皇帝,陵瑞王爷玩,有时难免遇到,夏桑倒是礼仪做足,每次看到她都恭敬行礼,然后一声不响便走,气得她头顶冒烟。

    她惴惴不安,想起璇玑的话,一直想找他“言和”,可是少女脸皮薄嫩,终究没有去。从小到大,他对她百般迁就,哪曾像这回一样,

    她明白,当日的话,确实伤到他的心了。

    他是阉人,这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和遗憾,她从小就知道,他聪明能干,论才智绝不比她两位兄长逊色......

    这时听得他主动来找她,她哪能不欣喜若狂?那婢女却面有难色,犹豫道:“公主,夏总管说他不进来了,就在院子等你。”

    玉致点点头,连声道:“不用进,不用进,我去找他。”

    她连跑带跳走到院子,只见夏桑一袭青衫背手而立,站在一株花树下,背影高大隽秀,心想,若他不是这等身份,该掳走多少女子芳心?

    一时,心里难过,怔怔站在原地。

    还是夏桑闻得声响,返身过来,却见玉致站在台阶上,愣愣盯着他,一脸委屈,眸光甚至有几分泫然。夏桑不禁微微蹙了眉。

    这时,只见玉致偷偷瞟了瞟他,又迅速低下头,小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明天便随皇上出宫,想过来看看你。”夏桑淡淡道。

    他的语气明明轻描淡写,还隐隐带了分冷漠,那句“想过来看看你”却令玉致鼻子陡然一酸,她揩了揩眼梢的水气,哇的一声便跑过去,扑入男子的怀里。

    夏桑一震,她小时候,他常常抱她,然而他虽是阉人,终归男女有别,她十五岁及笄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她一丝一毫了。上次抱她,似乎已经是两年多以前的事了。

    温香软玉在怀,他的手却垂在身侧,笔直紧绷,他一向从容果断,这一刻,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清香从发顶幽幽沁进他的鼻端,终于,他咬牙,颤抖着伸手抱住了她。




墨舞碧歌: 再生缘:我的温柔暴君 160 - 179

160 愤怒的王(2)

    风战柏越发拧紧了眉心。刚一上了来,碰到了个小厮,他捉了人来问,说到这药,那小厮惶恐说除在个把时辰内合欢外别无他法,若拖延了,必损中药者身体,重则性命之虞。

    肤如凝脂,肤光胜雪,她的胸脯急剧起伏着,月白抹胸下,乳线浅露,诱人之极。

    风战柏本已对她动情,这时更是心跳狂乱,手不由自主轻轻向她脸上抚去。一触之下满手滑腻,他一凛,才意识到自己冒犯了她,急忙撤手。

    却迟了。

    他的大掌教她握住。

    “旋弟,你醒醒!”他咬牙欲抽出手来,她却更用力的握紧了,往自己的脸上摩挲去。

    他向来自制,明明她的手柔若无骨,他竟无法再挣开,唇边绽出抹苦笑,不是无法,是自己不想!

    他一生清淡,却在一天里爱上了一个人——

    璇玑身子燥热不休,脸庞上男人的掌却为她带来甘凉。她早已乱了神智,那还管什么,只握了男子的手往自己身上拖去。

    那高耸弹性的柔软,风战柏省误到自己的做了什么的时候,已轻轻吻上了女子的额。

    深深凝了女子片刻。

    他微叹一声,把痛苦扭动着的人儿搂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旋弟,若大哥要了你,你会恨我一生吗?”

    “大哥尚未娶亲,除了你,这二十三年来,也不曾对哪个女子动过心。今晚过后,大哥便上门向你父母提亲,娶你为妻,一生不二志,只待你一个好,如此可好?”

    璇玑只觉身体快被火烧开,难受得要死,本能便往男子的怀抱里偎去,螓首只在他怀里乱蹭。风战柏仅存的自控霎时悉数崩塌,低头吻上她的唇。

    两人唇舌一交缠,她口中的清香柔腻,风战柏只觉得胸腔那股情绪像石子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的水波便一圈一圈扩大开来,心间那隐隐的激越竟似要把他全然吞尽湮没一般。

    怀中的女人,他与她相识不过一天,他只知道她叫年旋,甚至这未必就是她的闺名,他却似等了她千年似的,全身每寸都叫嚣着他想待她好,他想......要她!

    她的喘息急促无依,他才不舍地放开她的唇瓣,手指爱怜地摩挲着她被他吮吻得红肿的樱唇。

    耳畔突然辗转过她缥缈悲伤的歌声。

    如果转换了时空身份和姓名 但愿认得你眼睛 千年之后的你会在哪里 身边有怎样风景 我们的故事 并不算美丽 却如此难以忘记

    如果当初勇敢的在一起 会不会不同结局......

    他从不信前世今生宿命轮回之说,但当那紫衣女子手挽着宫灯缓步而出那一瞬,他的心口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砸了一下。

    竟然是这样道不清弄不明的浓烈感觉。

    若不是前生便见过,怎么去解释这样浓重的熟捻和心疼?

    在帝都集市里,依照他的性子,他只会暗中嘱咐五七去对卖身的孤女施赠,却在第一眼看到她因钱财被窃嗔怒的神色走了出来,是为了什么;她要脱衣给翠丫遮掩的时候,他止住了她,又是为了什么。

    手指缓缓而下,终于轻轻挑开她的抹胸上的带子,虔诚却又激烈的吻上她的锁骨。

    轰隆的一声遽响,风战柏一惊,却也出手敏捷,已迅速帮璇玑拉上衣衫,把她拥进怀里,冷静地审视着门口的不速之客。

    他的动作虽极快,但前一瞬的动作早已落进来者的眼里。

    门是被遽然踹开的,那几乎塌倒的门板,巨大的声音,无不彰示着来人似乎已焦躁暴戾到了极点。

    门口处,一名紫袍男子形相秀致绝美,竟隐隐是倾城之色,那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却全然裹上了一片血红。

    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阴沉和杀戮。

    “谁准你碰她?”

    这个男人绝不好对付!风战柏心神一凛,却见男子喉结微微动过,袖子轻抬,五指拢起已疾出,凌空向他抓来。

    风战柏眉顿拧,隔空探物,竟是这样霸道的武功!他自小便聪敏过人,一身家传武功早已到达炉火纯青之境,却也不敢轻视,只怕误伤了怀中女子,立刻把璇玑放回被衾,一手挽了被子拢上她的身子,一手出掌接下这凌厉一击。

    “阁下是什么人?”风战柏凝眉而问。

    来人正是龙非离。风战柏化解了他的杀招,他微微一凛,却更不打话,抽出腰间软剑,直指对手。

    破门而入看到那男人对璇玑做着什么的一瞬,满腔除去狂乱的嫉恨与厉怒,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杀了这个男人。

    年璇玑他也必不放过!

    刚才,片片雪花在她手里飞绽,一身紫裳,眩惑了他的眉眼,她在台上轻轻唱歌那一刻,他便像个傻子一样凝视着她,那时,尚不知道“她”就是她。满心满脑竟是年璇玑嗔怒微笑哭泣的每种模样。

    当日,她仗着他对她的爱宠在大殿上折了他的颜面,他当时确实动了杀意,但看到她衣襟上的血迹,那剑尖竟然便无法再递前半寸。



161 愤怒的王(3)

    他舍不得!

    竟然舍不得......

    他什么时候竟然也有了这样的心情?他怒极,却终没有把她放逐到冷宫。把凤鹫宫禁为冷宫,见鬼!骗谁呢?不过是形式。吃穿用度,凤鹫宫里哪一样薄过?

    把紫卫从她身边撤走,不想再听到有关她的任何事。夜里宿在其他妃子的寝宫里,却会想起她。年瑶光鬼扯什么想要她来观礼,他准了,不过是想见她一面。

    她却大胆放肆到这地步,私逃出宫,进了青楼成了待选花魁,在这么多男人面前表演......

    她脑里似乎尽是古怪的东西。只是他占有了她的身子,却从不知道,她还会唱古怪却清婉动听的歌,会变出天地间一片雪白。楼里灯火昏暗,她走到这白衣男子前面的时候,他却清楚看到她在笑,笑着把花递给他。现在——她紧紧依偎在这男子的怀里,任他肆意爱抚亲吻。

    若他不来,她还要成为别的男子的女人吗?她说喜欢他,在年府里所作的......都算什么!

    她背叛了他!

    那熊熊的怒气在胸臆升腾如火,龙非离只觉今生从无如此怒过。

    剑花一挽,已刺向风战柏胸前要害。

    霜寒的剑气,风战柏一惊,知道两人的武功只怕便在伯仲之间,若自己不用兵刃,那是无论如何也胜不了他。

    高手过招,一个闪失,便是性命之虞。

    只是听刚才他甫一进门说的话,似和年旋认识,万一是她的亲朋——他抽出腰间佩剑挡过,沉声道:“请问阁下与年旋是什么关系?若阁下不说只下狠手,莫怪风某得罪了!”

    龙非离挑眉冷笑,风战柏身上衣裳已被划破数道口子,他眸色一冷,也隐隐动了怒意,何况年旋的情况也已不能再拖,长剑舒展,立刻挑向龙非离身上数处大穴。

    身影飞跃环旋,两人的剑气均是凌厉之极,打斗狠辣,却似乎又相互都存了某种默契,房中物什都毫无损坏,更无一丝一毫飞溅到床里璇玑身上。

    璇玑药物浇身,此刻已近晕厥,对眼前打斗竟是半点不知。

    两人武功都极高,交手数十招竟未见胜负,双方剑招都愈发凶戾起来。

    “天,都是自己人,别打了——”清脆尖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玉致,你不要命了!”门外,夏桑狠声斥道,长臂一探,把冒失着要走进房里的玉致抱进怀中。他怒极,玉致这笨蛋——若教里面任何一人的剑气伤着,她都必死无疑!

    玉致会在此出现,却是表演完毕,她立刻便遁回房间,后来觉得饿了,又跑到三楼的厨房找吃的,刚下得来,便在楼道,碰到上来查看的夏桑。外面天翻地覆,她却是丝毫不知。

    玉致大急,眯眸看到璇玑似躺在里面床上,一动不动,正不知道怎么了,两个男人却在这里狠命过招,遂大声道:“九哥,别打了!快看看年嫂嫂去!她好像都不会动了。”

    这一句,让溺斗中的两个男子都重重一震,风战柏执意的前半句,而龙非离却刚好相反——她好像都不会动了......

    风战柏反手一剑格开劈面而来的一剑,往后一跃,死死盯着玉致,“年玉你说什么?年旋并非你姐姐?”

    龙非离紧锁眉心,身形闪动,却已到了床榻前。

    玉致怔怔道:“风大哥,她是玉致的嫂嫂,不是姐姐,这位是我九哥。嫂嫂就是九哥的妻子啊。”

    仿佛被人狠剜了一刀,风战柏惨惨一笑,剑尖在地上一划,方稳住颤抖的身子。

    原来罗敷早有夫。

    眼角余光,是龙非离把昏迷的璇玑搂进怀中,返身冷冷盯着他,眸色阴鹜。

    风战柏紧扣着手中剑,苦笑道:“风某不知年旋已有夫婿,无意冒犯,只是她中了此间春药,惟......交媾无法可解,重则有损性命。她神识不清,是风战柏失德在先,莫要怪她——”

    他说着突然起了剑身,玉致骇得大叫一声,却见风战柏狠狠一剑,竟刺进自己的胸肩间,白衫如雪,已瞬间鲜红。

    “旋弟,失德之罪,这一剑大哥还你。”

    待得玉致恢复过来,风战柏已消失不见,那低哑苍凉的声音却似犹在耳间。

    她只觉身子一轻,却是夏桑把她抱出了房间,又迅速合上门。

    门缝闭合一瞬,阴沉的声音从房间传来。

    “夏桑,传令下去,朕要那个男人的首级。”

    夏桑一凛,低声道:“奴才遵旨。”

    手中反手软剑一掷,那剑身柔软,却直刺进地上青砖,闪扑出数星火花。

    紧紧捏环着怀中女子的身子,玉般的手暴起了青筋。

    她的唇红肿潋滟,那只有他才能碰的地方却教人采撷了去。一剑就能解他的恨怒?盯着眼前女子颦蹙的眉额,龙非离心里狂乱怒恨之极,恨不得把她掐死,手却无法听随意志去动一下。

    她眼皮一跳,似醒转过来,眼睛半阖着,咽喉中不知道呜咽着什么,往他怀里蹭去。

   

162 储秀日夜(1)

    他的喉咙一紧,毫无防备的,为她的馥香柔软。

    她像小猫一样胡乱叫着,伸手去扯他的衣服。

    明知道她的动作只是本能,他刚熄了点的怒气又漫了上来,不管是哪个男人,此刻她都会这样投怀送抱吧。

    他用力一扯,把她整个扔回被铺上。

    她眯着眼,呜咽着:“热,难受......”

    扯不到他的衣服,她开始胡乱解着自己的衣服,外袍刚才与风战柏厮磨的时候便松开了,抹胸的带子也是解开了的,衣物哪里经得起她折腾,她一碰一扯,袍子便松挎在两臂间,抹胸“嚯”的一声气赳赳地扔到了龙非离的膝盖上。

    龙非离伸手拈起她的抹胸,那股想把她掐死的欲望又强了些许,抬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无法再收回视线。

    她的上身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那洁白晶莹的浑圆,上面两抹绯红粉嫩诱人,偏生她还在不安份地扭动着身子,半阖的杏眸媚眼如丝。

    宫中妃子,不泛对他大胆挑逗的,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把戏并不少见,他每次冷眼旁观并不起情欲,此刻,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的撩拨着他心底的弦。他的身体竟在不知不觉中绷紧了。

    忍不住便要伸手把她拥进怀里。

    然而,看到她锁骨下方红紫的吻痕,他的眸倏然暗了。那手僵在半空中,恨不得把她捏碎,即使此刻状况非她所愿所控,但在全场的目光灼灼中含笑着给那个男子送花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个武功与他战个平手来头绝不小的男子!

    满腔的嫉恨顿时强烈起来,伸手紧捏实她的下颌。

    疼痛让她使劲挣扎,看得她满脸涨红,神色痛苦,他心里微拧,才甩开了手。

    他放了她。她却不知死活地爬到他膝上来,嘤咛一声蹭向他结实的肌理,她身上的那股火愈烧愈烈,她浑身酥软沁热难耐......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只知道依偎着他,那股火才稍稍消滞下来......忍不住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蹭去。

    她柔嫩的绯红在他身上厮磨着,即使隔着衣物,那不断挪动着的敏锐酥麻的感觉还是差点把他逼迫疯掉。

    怒气,还有那从来没有尝试过的嫉妒让他把仅存的一分理智也撕毁,他把她赤裸的身躯紧紧压向自己,凌厉地吻上她的唇,要把那男人的痕迹一一抹掉。

    璇玑只觉得那欢愉的感觉把她浸没,她哼哧着搂上他的颈脖,任他把头颅埋进自己的胸脯,那疯狂的舔吮噬咬让她呻吟出声。

    她的声音让他心里一荡,把她稍稍抱起,分开她的双腿,盘旋在他的腰间.....她的柔壑便抵着他的坚硬。

    她紧蹙着眉,依照身体的本能蹭着他的欲望。

    “小妖精!”他低咒着,呼吸顿时急促,大手不耐地撕扯开她的褒裤,扔到床下,把她压向锦被深处......

    璇玑的身体只经过一次人事,虽有药物的作用和男人的爱抚,但龙非离猛刺进的硕大还是让她疼痛,她忍不住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一边想向他需索更多,一边却抗拒着他。

    她的身体不断地扭动着,逢迎间又推拒,龙非离确实快被她逼疯了。

    从来没有哪一个女人的身体让他这样眩惑狂乱过。他咬牙,任汗水滴落进她的颈线,流过她锁骨下的赤砂一般的痣,只定在那入口处不进入。

    她急了,委屈地用脸去蹭他的脸,又微微向他拱起身子。

    喉咙中逸出丝低吼,他忍不住想狠狠占有她......终究,用手再次捏住她的下颌,沉声问:“年璇玑,朕是谁?”

    璇玑眯着眼,视线如烟拢在半闭的眼睫上,她头脑昏沉疼痛,目光迷蒙,根本辨不得人,只胡乱嚷道:“笨啊,朕自然是龙非离那混蛋!”

    龙非离手握了又握,忍着抚上她脖子的冲动,狠狠吻上她的唇瓣,声音吞吐在她红肿得不像话的唇上,“说,我是谁,你想我是谁?”

    璇玑越发委屈,呜咽着道:“龙非离,混蛋,龙非离......”

    龙非离却才满意了,不再压抑早已闷胀得生疼的情欲,粗狂地在她体内宣告着他的所有。

    满室,只听得女子低低的呻吟啜泣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窗外,晕淡的月华投了进来,疑似铺了一地的银霜。那低缓的声音中,还有一声声低到沉到无法听清的咬字。

    似乎只有两个字。

    ——小七。

    璇玑是在浑身酸痛散架中醒转的,然后很杯具地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有丝......陌生。她来到西凉以后,似乎总遇到两件好气好笑的事儿:一是夜里被人摸进房;二是翌日醒来不知道去了何处。

    只是她很快把对这事的注意力放到最低,因为那光溜溜的身子,还有身上惨不忍睹大大小小遍布全身的青紫,下身疼痛得像被撕裂了似的。



163 储秀日夜(2)

    她想起昨晚的事,吓得煞白了脸,只记得让风战柏把她带走,其它的再无印象。

    那她跟谁做了?风战柏?她越想越惊,倒忘了去仔细察看周围的环境,看到外面似是厅子,茫然的套了件挂搭在床榻前架子上的衣袍走了出去。

    “风大哥......”她喃喃道,心里像被掏空了似的。

    “你再说一遍。”厅中男子本来静坐看书,这时突然掷开了书册站起身来,微微沉了声音。

    璇玑闭了闭眼睛又打开,眼前男子一身金线银白龙袍,不是龙非离是谁?

    这里是......璇玑怔仲,又迅速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储秀殿里他的书房?那刚才里面是他的卧室?平日里随侍在他身旁的徐熹和夏桑都不在,只有他——

    身上好像被凉水浇过,鸡冻了,璇玑倒一时忘记两人的嫌隙,跑到男人身边,扯着他的袖子,连声道:“龙非离,昨晚是你,是不是?”

    龙非离怔了怔,记不清昨晚要了她几次,到她的药力尽数退去......她像初夜那天一样,嘴里咿胡不清哭着求他,他才放了她。他没有睡,差不多四更天披衣而起,下令拔队回宫。

    烟雨楼内,段玉桓与夏侯初早已打点妥当,撤走了所有客人,包括温如凯和今夜所有过来的官员,又遣人把纳明天朗送回行馆,把七王爷龙修先送回宫内住处。而五七被风战柏带走了。

    风战柏突然出现,他似乎负了甚重的伤,一身白衣染红,但他的动作却很快,众人没有想到一个受了伤的人还能施展出这样的速度和武功,并没有群围。

    当时,清风出的手,身手狠厉的清风也没能拦下他。

    一招之间,他把人带走了。

    天还黑寝寝的,帝都的灯火都已经熄灭。

    烟雨楼后门,一辆安静的马车,数个更安静的人。

    紫袍男子用锦被裹了女子轻步而出,进了车内,与前方的皇城禁军汇合,在苍莽夜色中,五百骑静走帝都。

    烟雨楼从此被封,帝都再不复有这一繁华的烟花去处。

    在与去皇城截然相反的方向上,一个少年满脸泪水拉着一匹马独行。

    马上,横卧了一个白衣男子。

    少年问:公子,咱们去陈世伯家吗?

    白衣男子只说了一句“回烟霞郡”便昏迷过去。

    他胸襟上的金创药消融在鲜血里,风家上好的伤药竟不能止血,血沿着马腹跌坠落地,也消融在这深沉的夜色里。

    少年不明白,自十二岁起便再无人伤得了的公子,竟然会受了伤。更不会明白怎会有一个人在一天一夜里便奠下一生。

    白衣男子手心里还紧攥着一枚紫色的花,不知名姓。

    缘起缘灭,有时以为是结束,不过是开始。

    ******

    把玉致和璇玑带回来以后,说不上为什么,龙非离并没有把璇玑扔回凤鹫宫,却把昏睡的女人带回自己的储秀殿。

    第一次把一个女人带了过来。

    储秀殿四周巡有禁军,他又下令紫卫在屋外暗中守着,又吩咐徐熹和夏桑不必过来,便去上了早朝。

    下朝回来还早,便进去看了看她,她还拥着被裘熟睡。他便到厅子里批阅奏折。

    到得午膳的时间,他进去唤她用膳。拍了拍她的脸颊,她起床气却甚大,咕哝一声搂着被子便翻了个身。

    他皱眉......宫廷不比寻常百姓,即便是大户人家的妻妾,也是坐站有姿,这宫里的妃嫔更是在睡梦新醒时分也是礼仪行规,模样端庄。

    伸手再拍了拍她,她大刺刺的一脚踹过来。

    抓着她的小天足,他的眉宇皱得更深,心里却是微微一动,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竟已把她抱进怀里,在她有丝凉意的唇上轻轻辗转着。

    自己到厅子用了午膳,便看起书来。

    听着房间里细细的呼息,这几天烦躁的心情似乎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到她出得来,却听得她轻声在唤“风大哥”。

    那微霁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忍不住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她却似乎才发现了他,满脸欢喜地跑到他面前。一下,他的心绪也微微紊乱了。

    “是你是你!好在是你。”璇玑依偎进男人的怀里,又笑又叫,心有余悸。

    龙非离身子一僵,好一会,慢慢伸手搂住了她。

    那大掌的温度仿佛灼到了璇玑,她突然反应过来,狠狠推开了他,退到几步之处,瞪视着他。出宫前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便又历历在目。

    两人目光相纠,倒一时都无话可说。

    璇玑一咬唇瓣,返身奔回里间。

    水晶帘外,龙非离盯着里面的身影,目光越发暗沉。

    未几,璇玑出了来,已是一身穿戴整齐。

    她没有看他,只淡淡道:“臣妾私自出宫的事,皇上爱怎么罚便怎么罚。若无其它吩咐,臣妾先行告退了。”



164 储秀日夜(3)

    她没有向他低头或者认错。也是,这个女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盯着往门外走去的身影,龙非离走回桌后坐下,拿起书册,冷笑道:“也罢。年嫔走快些好,朕戌时便让夏桑传旨,责杖凤鹫宫一班失职的奴才,你这做主子的怎可不在?”

    璇玑转身怒道:“你就会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吗?”

    龙非离不语,眸光掠转到书上。

    “龙非离,你到底想怎样?”璇玑咬牙道。

    良久,杳无声息,璇玑怔在原地,其实她焉不知道私自出宫这事有多大,若他不管,教宫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了,她都处境堪虞!

    只是他和她,中间隔着个瑶光,哪怕他不爱瑶光,还有储秀殿上的事,他们之间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声音终于淡淡传来:“朕只知道,错了便要认。”

    璇玑怔愣了一会,笑道:“你休想!”

    她朝他搁下话,转身便出了门口。

    龙非离怒极,掷了书卷,一手扫下桌上所有的东西。

    ******

    璇玑出得来,天色已几近黄昏,这一觉也睡得够久了。他说戌时,现在约摸是酉时,还有些时间。她当然不会不管凤鹫宫里的内侍。在戌时前回去求他好了。现在就让他生气一下吧!

    这样一想,心情似乎愉悦多了。

    回到凤鹫宫的时候,蝶风一众人都泪汪汪地迎了上来,七嘴八舌问她到哪里去了。她只说她在皇上那边,蝶风等人都听懵了,但看她不愿说,倒没有再相询。

    “小狼呢?那家伙到底哪儿去了?”璇玑甚是奇怪,心里有些担心这只莫名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小兽。

    蝶风只说不知,自那天清风把它带走了便没有看到它回来过。

    璇玑皱了皱眉,心想一定要找清风问问。

    这时,蝶风揩揩眼泪又道:“娘娘,刚才玉致公主的婢女来过,说让你到公主的寝宫走一趟。”

    “她有说什么事吗?”

    蝶风摇头。

    璇玑度量,上一趟玉致那儿,回头再去储秀殿刚好。顺便问问玉致风战柏等人的事,不知道后来他们怎么了。璇玑昨夜在房里,还不知晓纳明天朗和云杨(龙修文)的真正身份。

    没带宫婢,璇玑问了玉致寝宫的路便自己过了去。

    还没进去,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声音。

    只听得一道温温清清的男声低声道:“玉致,去找下你九哥。”

    “不去!”

    听声音,正是玉致。

    男子冷笑道:“本是月落二王子与康宁郡藩王方楚凡一道向皇上提的亲,太后与月落国,西凉藩王两方都互有交情,现在却更属意藩王一些,已数次向皇上进言要把你许配给藩王。皇上是真心疼你,拼着多番逆太后的意,拟定在他即将到来的寿宴上出些题目考核一下两人再做决定,但眼下却因你私自出宫之事,一怒之下要把你嫁给藩王。你去找他一下,向他说说情——”

    玉致打断了男子的话,低笑道:“夏桑,月落还是藩王,这有分别吗?”

    夏桑似乎笑了一下,轻声道:“总归多个选择不是吗?听说月落皇族待正妃都甚好,这二王子也尚未娶亲,你若是他第一个女人,想必会矜贵些,而那藩王方楚凡却早已纳了七八房妻妾。”

    玉致低声道:“谁对玉致来说都是一样,这世上只有一个像风大哥那样的人了。”

    “你是说那个风战柏?”夏桑迟疑了一下,随即微微沉了声,“玉致,你与我说还好,皇上面前,你莫多提此人!”

    “夏桑,你烦不烦?你走!玉致的事不用你操心。”

    “玉致——”

    “走走走!不去就不去!玉致不去说,也不想听你唠叨!”

    “龙玉致!”夏桑也怒了。

    玉致咬牙道:“夏桑,你也管得太多了吧?本公主要嫁谁与你何干?反正嫁谁猪嫁狗也不会嫁你这太监。”

    良久的沉默。

    “夏桑——”玉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喃喃道:“我不是有意的......”

    夏桑冷笑,“公主所言有理,是夏桑僭越了。夏桑不过是一个奴才一个最下等的阉人,有何资格去管公主的事!”

    璇玑怔然,却见夏桑一身青衫从门口快步而出,俊美的脸上满是自嘲之色。

    他看到璇玑,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道:“奴才见过娘娘,奴才先行告退。”

    度人精锐,永远浅笑吟吟的夏桑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眉眼尽是苍凉。

    璇玑心想,除了凤鹫宫的内侍,玉致的事,她也得去求一求龙非离!玉致虽有成全之心,但到底是小女孩脾气,夏桑所说是对的,多一个选择总归是好......只是龙非离他会允她所求吗?

    她心里有事,只想着待会再去找玉致,咬咬牙,便往储秀殿走去。

   

165 储秀日夜(4)

    “年嫂嫂!”

    听得呼唤,璇玑停下脚步,扭头一看,玉致左顾右盼,瞟了眼夏桑远走的方向,一跺脚还是向她跑来。

    璇玑笑道:“傻丫头,不追吗?”

    玉致咬咬唇,“你都听到了?”

    璇玑点点头,玉致垂眸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璇玑柔声道:“你知道他待你好就行,这歉还是要道的。”

    “嗯。”玉致说着,又挽上璇玑的手,嘿嘿一笑,“有好东西送你。”

    璇玑一楞,送东西......敢情她叫她来是这事?

    玉致拉了她进去,刚进厅子,她便嘻嘻哈哈对那名背对着她们俯身收拾桌子的宫婢道:“你的璇玑主子来了,还不快过来?”

    那婢女一震,倏然转身,璇玑本还在笑骂玉致捣什么蛋,这时反倒吃了一惊,前面那个两鬓挽着垂髻俏生生的小宫婢不是翠丫是谁?

    “公子。”翠丫微微弯了眸,小小叫了声,便快步走到璇玑面前,咬着唇,满脸喜悦地睇着她。

    璇玑抚抚她的发,又惊又喜,“玉致,翠丫怎会在这儿的?”

    玉致扁扁嘴,又俯身到她耳边小声道:“昨儿,你是让我九哥连人带被抱出来塞进马车的......也不知道里面穿了衣服没有——”

    璇玑满脸涨红,“停!那啥,你说重点得了。”

    玉致摊摊手道:“高度概括一下,就是咱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翠丫在外面候着,她是自己走路过来的,走到鞋子都破了,难为她在外面等了半夜,一看到年玉公子我出来就扑了上来,问你在哪里。”

    璇玑鼻子微微一酸,伸手拉住翠丫的手,翠丫便羞涩一笑,低下头。

    “你九哥怎么肯让你带她回来?”璇玑倒有丝奇怪。

    “那你倒错了,我把事情跟九哥说了下,他微一沉吟说,你身边多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璇玑怔了怔,玉致小声道:“嫂嫂,不是玉致帮自家哥哥说话,玉致觉得,九哥是真喜欢你的。”

    璇玑苦笑,良久,拍拍她的肩,“帮我带翠丫过去凤鹫宫交给我的大婢蝶风。”

    “你去哪里?”玉致奇道。

    ******

    储秀殿。

    瞟了眼前方的“景致”,璇玑苦笑,她似乎来得不甚是时候——每次来得都不是时候。

    院子里,一个宫装美人正与龙非离在说着话。

    上次是皇后郁清秀,这次是......北斗那颗星,瑶光。

    她正准备返身,那人却已看见她。

    “年嫔。”

    反正有两个年嫔,璇玑也不管,继续转身继续走路。

    “年璇玑。”

    她磨磨牙,却不好不停住脚步了,返身朝他一福,“皇上,臣妾打扰了,臣妾告退。”

    这时,瑶光笑道:“妹妹。”

    那一声姐姐,璇玑确实无能为力,朝她点点头,便准备飘移。

    “你走吧。”龙非离的声音冷漠。

    璇玑冷笑,走便走。才甩了两步,腰肢却教人紧挽上,她吃了一惊,男人的高大的身形已经在她身旁。

    瑶光走了过来,低声道:“臣妾告退。”

    她离开前朝璇玑投来若有若无的一瞥,神色复杂,更多是怨恨。

    敢情,刚才他是让瑶光走?

    璇玑怔了怔,正不知如何说话,龙非离却已放开她,淡淡道:“不知道年嫔来找朕何事?”

    他说着环了四周一眼,又轻描淡写道:“嗯,刚到戌时,夏桑该过来了。”

    璇玑几乎气炸,咬牙低声道:“臣妾私自出宫,是为大错,请皇上......”

    龙非离挑眉冷笑,“这便是你的诚意?年嫔,求讨不是这样的。”

    他看了她一眼,返身便往书房走去。

    若现在她脚上穿的是高跟鞋,或者是清朝那种花盘底,璇玑发誓她必定脱下来敲死他。咬牙再咬牙,跟了他进去。

    书房里,他已坐回书桌后,桌上摆放了些膳食,不是青菜豆腐,却依旧清淡简单。他好整以暇的吃着东西,姿势优雅。

    她怒视着他,他目光轻淡,也不看她。

    璇玑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到他面前,道:“龙非离,你说,你到底要我怎样做?”

    从膳食中抬起头来,龙非离盯上她的眼睛,淡声道:“你知道刚才年瑶光来找朕什么事吗?”

    他到底想怎样,何苦这样对她?璇玑道:“我只想知道你想我怎样?其他的我没兴趣知道。”

    龙非离却并不管她,只续道:“她来找朕,是希望朕今晚翻她的牌子。”

    璇玑苦笑,“那敢情甚好,当日在年家皇上已闻香识美人,今日近水楼台岂不正好?”

    龙非离瞳孔微缩,“可朕现在只对你的身体有兴趣,你说怎办才好?”

   

166 储秀日夜(5)

    璇玑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给呛了,这人居然还能说得面不红耳不赤的。

    刚才的气势去了一半,她突然有点捏不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或者说,她该怎么回应回去。

    嫌隙归嫌隙,这充满挑逗性的话,若她说没有感觉,那绝对是骗人,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只是,她不懂,他的女人这么多,其中不泛绝色,即使是北斗光也比自己貌美多,他怎么会......还是说这只是他恶质的玩笑,又难道说他大鱼大肉吃惯了,想换点清粥小菜?

    得,越想越不靠谱了......停!

    他没有说话,继续吃他的饭。

    敌不动,我不动。璇玑也继续闭口当哑巴,看他吃饭,才想起自己貌似从早到晚半粒米也没下过肚,不想还好,一想便饿。

    恶作剧的心骤起,伸手到他举箸的小碟中拈了颗肉粒塞进嘴里。

    龙非离不意她会这样做,微微怔了怔,皱眉训斥道:“又脏又野。”

    璇玑冷哼了声,看他举箸往另一碟子去,又继续捣蛋。

    龙非离放下箸子,挑眉看她,璇玑赶紧趁机把其他几碟也污染了......损人不利己,一拍两散,嘴角笑得欢愉:“臣妾还没吃饭,饿了。”

    龙非离一笑,啖了口茶,“那这些饭菜,朕赏年嫔。”

    璇玑黑线,你吃过的赏我......

    “谢皇上,那臣妾打包回去吃。”

    “打包?”

    “饮食文化,你不懂没关系。”

    “现在吃。”

    “现在谈正事要紧,皇上还没示下想要臣妾怎样做?”

    “先吃饭再说。”

    “......”

    璇玑咬牙瞟了男人一眼,他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眸里亦同样一片愉悦。她暗骂自己作孽,没事去叼他的东西来吃干嘛。

    盛饭的是个精致的小石锅,他用过的碗,很干净,几个小菜吃得也不多,她盛了碗饭,才意识到没有椅子,四下看了看,都是精美厚重的檀木椅,总不成站着吃吧?

    腰上突然一紧,人已被扣进男人结实温热的怀中。

    他的手掌轻按在她的腹部上,背后,淡淡的声音透过衣衫传来,“菜快凉了,吃吧。”

    这句话有几分温情的错觉,璇玑心里突然有丝难受,他们这样到底算什么——咬了咬唇,闷声不响扒起饭来。

    他的手便在她肚腹上有一下没一下抚着。

    反正在他面前,她从无任何淑女形象可言,也确实饿了,便不管吃相,大口吃饭,风卷残云。突然想起在学校有一回到食堂吃饭,不知怎的与林晟坐到一桌,人家有女朋友在旁,和她也不熟,自是无暇管她,但那顿饭却是她有史以来吃得最慢最细嚼慢吞的一顿......想想好笑,扑哧一声便笑了。

    龙非离正拿了本书在看,听得她在笑,伸手便板过她的脸,“笑什么?”

    璇玑一怔,摊摊手。

    龙非离微嗤一声,皱了皱眉,从她嘴角拈下颗饭粒,斥道:“在家就罢,你进宫的时候不是有教养女官教习礼仪吗?”

    这厮怎么老说她这些,之前在年家便骂她不如北斗光贤淑——璇玑没好气道:“我只在你面前这样,别人面前我规行矩步,坐如钟,站如松,我又不是笨蛋。”

    她这话似乎愉悦了他,目光到处,他的喉结微微震动,浅浅的笑声从他的薄唇逸出。横竖她不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什么好笑,璇玑暗骂变态就是变态,正准备转身继续吃饭,她的下颌突然被他撅下,唇被随即温热封上。

    在牙关被挑开的时候,她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她还在吃饭,她也没漱口,这男人......到她的唇被吻得又红又肿,喘着粗气趴到他肩上时,他把她横抱起来,大步往水晶帘的方向走去。

    璇玑又羞又恼,现在才戌时,也就晚上七八点的时间,他这是要干什么——再说,昨夜是意外,在瑶光和储秀殿的事情后,她恨他,他怒她,既然彼此憎恨,做那种事算什么?

    “龙非离,我饭还没吃完呢!”

    “做完再吃,朕给你传些爱吃的。”

    什么叫做完再吃?这种话他竟然也说得毫不忌讳。一阵晕眩,却是她的身子已经陷入温软清香的被衾,她微微侧过头,他粗重的吮吻便落在她的颈项上。

    璇玑咬牙,“凤鹫宫那里——”

    “朕现在也无法传旨不是吗?”

    耳垂被温湿润的唇舌含住,那低沉的语气......璇玑身子不由得一颤,手抓紧旁边的被褥,哑声道:“玉致嫁娶的事,能不能缓到你的寿宴再做决定?”

    身上的衣服被打开,龙非离精瘦却肌理分明的身躯紧覆了上来,那股压迫,璇玑口干舌燥,“龙非离,玉致那里,我求你——”

    她的唇被狠狠堵住,他微微粗嘎了的声音在她唇上释放,“谁教会你在这种时候与朕讨价还价的?”

    “到底行不行,不行今晚不做了!”璇玑也顾不上礼仪廉耻了。

    “一晚你便想换两事?”龙非离一勾嘴角。

    璇玑怔愣了下,顺着别人下的套子进去,道:“那要怎样?”

    “直到朕不想要你为止!”



167 四更未亮(1)

    是夜,二更天,华音宫。

    太后寝殿偏厅,内侍悉数被遣下,只有玉扣子侍候在旁。

    座上三人,太后,紫宁王爷龙立煜,还有太后胞弟温如凯。

    温如凯冷笑道:“烟雨楼内,皇帝是越来越不把温家放在眼里了。”

    “他过去办事,看得你等狎妓顽欢,岂不恼火?如凯,别怪哀家说你,你那三儿愚不可及,被打了也是活该!”太后目光徐徐落在膝盖十指上,指甲鲜红,凤仙汁液未干,在微昏的灯火下,红似血。

    龙立煜微一沉吟,“母后,舅舅,你们道龙非离到那烟雨楼做甚去?”

    太后轻笑,“也许确是以为有刺客行踪,也许是幌子,谁知道。”

    一旁的玉扣子声音尖细,“回王爷,只是那刺客的行踪并不可靠,奴才还在这呢。”

    这话一说,太后立刻笑骂,“贫嘴。”

    却原来,当日在年府与龙非离交手抢夺羊皮图的正是这玉扣子!他受命太后也是为那路线图而去,只是年相藏了真假二图一谋太后这边也并不知晓,太后探子探得的也是那假图的位置所在,后遣了玉扣子去窃。

    当晚,玉扣子看到龙非离从年相书房走出,以为是皇帝的人,龙非离又刻意隐藏了自己的武功路数,玉扣子绝没有想到与自己交手的竟是皇帝。

    而若当日教玉扣子夺下龙非离手中的图,则他们拿回的便是真图。

    温如凯微微皱眉,“姐姐,你似乎并不焦灼。”

    太后眸光一抬,盯着温如凯道:“哀家当然不急,现在形势看似难定,但一旦西凉与匈奴开战,这情势必定彻底逆转过来。年永华狼子野心,与匈奴早有勾结,他义子年颂庭手握重兵,战乱不反更待何时?”

    温如凯颔首,目光阴鹜,“两败俱伤最好。”

    龙立煜笑道:“舅舅莫虑,龙非离要打卫国战要拿下年永华,这两败俱伤的局面是必然的。”

    “煜儿,”太后瞥了一眼龙立煜,“你也不可掉以轻心,规行矩步,不可处处冲撞皇帝;他日事成,你把他怎么着都行,但万不可此时便失了分寸。”

    龙立煜点头,“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他说着,心里却掠过璇玑嗔怒的模样,眸色一沉:年璇玑,终有一天,本王要你在本王身下承欢讨饶。

    “姐姐,”这时,温如凯压低声音道:“这几年来,皇帝党羽渐丰,又似乎有意不遏制年永华,逐步架空我们在朝中的势力,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件事?”

    太后眸光一挑,冷笑道:“皇帝与哀家暗斗,但哀家是他生母,这朝廷上百官在看,这天下百姓在看,他素有温厚之名,又岂会做绝?当年知道那事的人已然死绝,他又从何处得讯?他也只道哀家甚爱煜儿,只道哀家想保存温家势力,但暂还不至于想到哀家虎毒噬亲子。”

    “嗯,姐姐所言有理,玉致那事,方楚凡怎么说?”

    太后悠悠道:“哼,方楚凡是什么心思,外姓藩王三人中,他先祖出身地位最低,如今想攀个最受宠爱的金枝玉叶,在三藩中抬头,哀家便成全他,给他个人情,另许他些好处,日后煜儿称帝,玉致也是煜儿的妹妹,到时再封他一郡。他权名双收,何乐而不为?到时起事,他焉会不助哀家?”

    ......

    三更,灯光越发昏暗,此时龙立煜与温如凯已离开,华音宫偏厅上只余太后与玉扣子。

    “玉扣子。”太后慢慢打开微阖的眼皮,“你与哀家过去彘室看看。”

    “奴才遵旨。”玉扣子细声道,太后把手搭扶上他递来的手腕。

    微弱的宫灯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又黑又长。

    ******

    谁会想到西凉的太后的寝宫里会有这样一个称作“彘室”的地方。

    十数烛台,倒也照出一室明亮,不若刚才甬道上的黑暗,这是寝宫地下深处的一个房子,里面铺陈简单,角落处一方栅栏牢子,四周墙上挂了些刑具。

    这倒没什么,只是那牢子外面却有一个黑青圆口大缸,烛火点亮一刹,映出缸口上一张人脸,头上光秃,眼涡处黑红空洞,满脸疤痕,疤中翻出一丝丝红肉,骇人之极。

    这是一个人彘,手脚被剁,腌入酒缸中,眼珠被挖,一张脸皮被千刀万剜。

    “素茹,近来几好吗?哀家甚是惦念你呢。”

    在缸前一张软椅坐下,太后轻声笑道。

    “托太后洪福,奴婢还活着。”缸口头颅听声辨着方位,把头歪到太后方向的一侧,斜靠在缸边。

    她的声音沙哑难听,似被什么利器戳穿过喉咙一般,但那语气却甚是平淡。

    “哀家似乎说了蠢话,也是,你怎会死呢?哀家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儿子尚未尽过一天孝心呢......素茹啊,你放心,你儿子很快就可以到这里来陪你,哀家早已为你儿子也准备了一口缸。”

    “官窑烧制的顶级铜红釉大龙缸,做这口大缸,哀家可花费了不少珍什啊,翡翠,玛瑙,玉石的研磨碎了掺入釉料中,倒也不委屈你儿子的身份了。”



168 四更未亮(2)

    “你想对他怎样?”素茹厉声道,她的身子浸在缸内,无法动弹,能动的只有头颈,她挣扎着,那颈上的肌肤便磨着缸子嘶嘶作响。

    “十四年前,他登基前一晚,侥幸逃得性命......”太后轻声说着,突然眉色一沉,眉额间隐隐是一团黑气,她很快又笑道:“侥幸的事情,不会发生两回,这皇座,他坐了十四年,够了!”

    素茹冷笑。

    太后倏然站起身子,一手指着缸子,“你笑什么?”

    “奴婢笑你枉费心机。”素茹淡淡道。

    母子情切,她刚才激动之下,失了态色;她本甚是聪慧之人,这时倒冷静下来,“十四年前,你温碧仪得不到的东西,今天也不会得到,这皇位素茹之儿既能坐十四年,也必定能坐下一个十四年。”

    “娘娘,不属于你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属于你。”

    太后大怒,“你住嘴!”

    她说着奔到墙上,拿下一把小尖刀,手一扬,便往素茹脸上剜去。

    女子那看不到一寸干净皮肤的脸皮顿时涌出大片血珠。

    “你这贱婢,当年勾引了先皇,你不过就是个出身低下的婢子,他却封你为正妃,把你的儿子立为储君。哀家是他的后,煜儿是他的三子,按尊卑,按长幼之序,怎轮到你这贱人的儿子来当王?”

    “因为他爱素茹。”素茹轻声道。

    太后喉咙中迸出丝尖哑之声,她横手一挥,小刀立刻拖曳过素茹的头脸。她出身武将之家,手劲极大,几丝血肉从素茹脸上飞贱出来。

    素茹只是咬紧牙笑,没有眼珠的眼眶也没有沁出一滴泪水。

    耳畔的声音似乎穿过遥远的记忆。

    “茹儿,若你所生的是龙子,朕将封他为储君。”

    那时,少女的脸还娇妍似花,一双凤眸漾满笑意,她歪着头问那在背后把她环抱着的年轻的王。那是个很温柔的男人。

    “为什么呀?”

    “你知道为什么的......”

    ——你知道为什么的。

    素茹轻笑,这句话是她会被彘进缸坛的原因,也是她在这个缸子里挺过了十多年的支撑。

    ******

    三更天,沧水轩。

    这是庆嘉皇帝的新妃瑶光的寝宫。

    床榻上,瑶光把掌中纸条紧紧捏成一团,美丽的脸上此刻竟有丝许狰狞之色。

    爹爹又有消息过来了,问她是否取得了皇帝欢心,还有兵权之事,教她在皇帝面前进言年颂庭多与年相意见不合,年颂庭只忠于皇帝。

    却是那年相知道皇帝怀疑他勾结匈奴,便思谋此法,这数日在朝官面前亦多说年颂庭的诸多坏处。说倒枉费收了这个义子,让皇帝放心交权。

    又问近日皇帝待璇玑如何,她有无把握兑下这妹妹。

    想起傍晚时分在储秀殿之事,瑶光咬紧唇瓣,不,她不能告诉爹爹......皇帝似甚是宠爱璇玑,若爹爹知道,必轻视她无用。

    她自认相貌才智均在璇玑之上,怎能让人看低......这一城,她年瑶光必定要扳回!

    那个万万之上俊美华贵的男子只能是她的!

    ******

    三更天,储秀殿。

    龙帷外,夜明珠光晕氤氲,男子把枕在自己臂膀上的女子轻轻放到枕上,凝了她一眼,手拂过她的睡穴。

    女子嘤宁一声,更沉地睡去。

    她肩上露出一大片肌肤,寸缕未着,男子把那微微下滑的被子给她拢上,披衣而出。

    水晶帘掀开,外间却已静立了三人,却正是徐熹,夏桑和清风。

    “夏桑,有风战柏的消息没有?”

    夏桑眸中闪过一丝迟疑,低声道:“那人便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探子仍在追查。”

    龙非离声音微冷,“你记住,朕一定要他的消息!”

    忆及昨夜在烟雨楼的事,夏桑一凛,“奴才明白。”

    “皇上,”这时徐熹道:“数批探子核实回报,他们在各郡发现的踪迹似乎都非白家后人。”

    龙非离微微拧眉,“还有几批探子没有消息回来的?”

    徐熹低声道:“只剩最后一批了。”

    “嗯。”龙非离看了清风一眼,“五天之内,若再无白家消息,你去夏侯初那里把宁君望秘密带来见朕。”

    清风颔首,“清风明白。”

    徐熹上前一步,轻声道:“皇上,姑娘那边却是有消息过来了。”

    夏桑和清风交换了个眼色,却都面有喜色。

    龙非离眸光微动,“什么时分?”

    “四更,她在碧霞宫等您。”

   

169 四更未亮(3)

    三更天,凤鹫宫。

    璇玑傍晚时分回来过,后来去了公主寝宫便一直没有回来,蝶风担心得不得了,领了两个小婢正要过去走一趟,玉致公主却过了来,并把翠丫交给蝶风,说璇玑到了皇上那儿。

    到了晚上歇息时间,璇玑还不见回来,众人便又开始忐忑,这时夏桑总管却过了来,说娘娘今晚便宿在储修殿。

    众人这才放下心,接着又喜悦起来,这许久以来,哪听过有哪位娘娘是宿在皇上寝宫的啊,但他们的娘娘在昨日失踪了一天以后昨夜已在储秀殿过了一晚,今儿个又......遂围在房子里七嘴八舌兴高彩烈议论起来。

    蝶风又跟翠丫说了些宫里的规矩和璇玑的生活习惯喜好,这样说下来大家倒是发现这位主子与别的主子不同,没骄纵脾气也没什么忌讳,除去嗜睡似乎也无甚喜好,这样说起大家又笑了一通。

    ......

    翠丫没有睡熟,半夜披衣起来,蹑手蹑脚走出了房间。刚换了环境,她无法入眠。

    怔怔站在院子里,星月微疏,约摸是三更天时分。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进到这个只在说书先生口中听到过的地方,以前只知道这里有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吃穿用度,都是这世上最好的,并且能随意主宰其他人的生死。

    说书先生说起这里的人和故事,说到最后,却是微微叹气。

    她不懂那声叹气代表什么,拥有这世间最华贵的身份,这还不够好吗?

    娘在几年前便过了身,爹的身子不好,不过是一直拖着,到最后也死了。那一刻,悲伤之余,她很茫然,有股悲懑的念头直想随了爹而去。

    帝都很繁华,虽然少,但远离京郊里也有着他们村子一样贫穷的地方,村里的人几乎都跑光到帝都里谋生去了。

    平日里,她做些豆腐脑还有女红让便挑了到城里卖,日子过得清贫,饱一顿饿一顿的,却有温暖和依靠。但爹死的那天,便好像什么都随了他而去。

    没有钱下殓,村子里剩下的也是老幼妇孺,没人能帮到她。她最后想到了卖身,这也是从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听来的。

    长街上,看热闹的人多,却无人肯施舍,直到年公子出现......

    他的钱被窃去了,他便想尽办法,她知道,若没有他,除了那位俊美的风公子,那些个贵公子都不会施以援手;回到家中,看着村子的破败,她低着头,却仍能在那些公子眼中看到厌色或悯意,那一瞬,她卑微的心突然生出丝激越的愤怒,若你们出生在这里,若你们也出生在这里——

    年公子却说,不要轻易舍弃自己的家园,只要肯想办法肯努力,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说那话的时候,眼睛是晶晶的亮。

    那一下,她只想放声大哭,然后她看到那些公子都盯着他看。其中,那个叫云杨的公子目光最是灼亮。

    到得进了屋去,看到爹的尸体,他们都厌恶。年公子的脸色很苍白,似乎闻着那些个气味也很难受,他却说他留下来帮忙。

    还有风公子,她知道风公子也是真心诚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喜欢年公子一些。说书先生以前说过个词儿叫做尊重,先生说过几次是什么意思,但她和村里的小孩还是弄不懂,在年公子说留下来的一刻,她却隐隐有几分懂了。

    风公子看年公子的目光很温柔,她想,年公子该是值得这样的看待的。

    后来,他们却悄悄走了。她记起年公子在马车上说过,他和弟弟要去烟雨楼。她进过几次帝都,知道那不是好人家该去的地方。

    她有丝伤心,他为什么不要她,家务细活,针线女红,她的力气也大,她可以做他的奴婢,帮他做事儿。他为什么不要她?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说书先生说过,今生的情债最好今生还清,来生好得个自由自在;爹说过,受了人家的恩惠,一定要还。

    她要去求他收下她!

    早上,她走了很久的路去帝都,现在,她又要再去那里.....再次拜祭了爹,把家里的门仔细锁上,虽然这样困窘的地方,绝不会有人来偷来抢,但把家里的门锁上,仿佛在心里也加了道锁,有个地方,哪怕再破再烂,却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烟雨楼,她没有办法进去,即使她后来一狠心,拿出敛装剩下的银票给守门的人,但人家看她是女人,又穿得破旧,不给她进去。

    她便躲在一旁等。已是夏天了,但夜里,仍有丝冷意。她又冷又饿,直到看到纳明公子和云杨公子在一众身穿军服的人簇拥下出了来。她几乎便要冲上前去问他们年哦年公子的下落,但又甚是畏惧那些军士,这一迟疑间,他们已经进了马车,扬长而去。

    她懊恼不已,却也别无他法,只好继续等。不知等了多久,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和年玉公子出了来,年玉公子似乎受了什么惊吓,那年青的公子便在一旁细声安慰她。他看年玉公子的眼神,和风公子看年公子时似乎有丝相像。

    她再也按捺不住,跑了上前去,结结巴巴的跟年玉公子说了她的来意,又跪下来求他。年玉公子把她扶起来,只蹙眉道,自己和年嫂嫂是没有问题的,但得看九哥的意思。



170 四更未亮(4)

    她不大懂,年嫂嫂是谁,九哥又是谁。

    然后年玉公子又笑了,说他们在办些事情,估摸要过好阵子才能出来。

    后来,不知道又等了多久,有人出来跟青年公子打了声招呼,他便领了年玉公子和她转走到那烟雨楼的后门。她这时才知道那青年公子叫作夏桑。

    后门,停泊着一辆马车,马车边静静站了几个男子,都是衣饰华美长相好看的人。

    突然,她看到一个紫袍公子抱着一床被衾走了出来,她正觉得奇怪,仔细看去,却吃了一惊,那被衾里垂下一头青丝,似乎有个人在里面,她隐隐觉得,里面那个是女人。

    她看到紫袍公子凝着锦被里的女人,那眼神便似风公子至于年公子,还有夏桑至于年玉公子的很相似,却又似乎还多了抹什么情绪在里面。

    那一双美丽的凤眸......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漂亮的人。紫袍公子抱着怀里女人走出来那一刹,她几乎以为自己掉进了画中。

    人人看到那个人,都低头行礼。他是什么人吗?

    年玉公子忐忑不安的上前跟他说了她的事。

    原来他就是年玉公子的九哥。

    那个男人轻瞥了她一眼,微一沉吟道,“把这丫头带回去吧,她身边多个忠心的人不是坏事。”

    他说着,又低头看了怀里沉睡的女人一眼。

    ......

    后来才知道,年玉公子的九哥竟然是皇帝。

    年玉公子竟是位女子,而且是金枝玉叶。

    而年公子......却是皇帝的......妃子——年嫔娘娘!

    只是,不管如何,她找到“他”了,不管年公子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她心中的公子,那天在帝都长街上第一个为她的事蹙起眉额的人。

    这一辈子,她只想尽自己的心力,好好侍奉“他”。

    突然,背后咕噜的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翠丫吃了一惊,转身看去,却看到一只怪异的小兽在院子门口盯着她,凤鹫宫的院门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外面是漆黑一片,很寂静,只传来些不知名的夏虫的嘶嘶叫声。

    月色下,只见那小兽通体晶莹雪白,背脊上竟然还有两扇翅膀,它鼻头尖尖的,眸里发着蓝绿的光,她有种感觉,那小东西似乎在打量着自己。

    她有点害怕,这只是什么东西?有些像狗,却又截然不是。突然,脑里一个激灵,这不是蝶风姐姐说的娘娘养的小狼吗?

    听说,这只小东西已经失踪了好些天,娘娘一直惦念呢。

    她顿时欣喜起来,慢慢朝它走近,小声道:“小狼乖,跟翠丫回屋子里去,别乱跑了,娘娘会担心的。”

    小狼一动不动歪着头看她。

    距它还有一步,翠丫伸手往前一扑,却陡然扑了个空,小狼“吱”的一声,撒腿往院门口跑去。翠丫吃了一惊,想也没想,一跺脚,便往前追去。

    她并不知道小狼本身便有甚强的攻击能力,又经过这些天清风的强化训练,它天性慧黠,与清风斗智斗力,传承了远古先辈的神秘的身体潜能虽还没有被激发,但力量却与日剧增。

    即便是数个禁军,现在也不已是它的对手,它若要攻击翠丫,则翠丫必死无疑。若换了蝶风,即使她也忠心于璇玑,但遇到这种乌灯黑火的情况还是会犹豫考虑的,这翠丫却不虑有他,一心只想把它捉回来,让璇玑高兴。

    翠丫追着小狼转转绕绕的跑了许久,心里越发惊疑,这小兽似乎有意挑开了宫内灯火通明的大路来走,凡是跑到一处,隔远见着有禁军巡逻有灯光的便绕进一些树木花荫小路里去。它跑得很快,她几乎追不上,但每当她看不到它踪影的时候,它又倏地溜出来,然后又迅速跑掉。

    脚步在前面一片草地停下,小狼再次没了踪影。翠丫以为它会像前几回一样出来逗她什么的,但等了好会儿,却不见动静。

    皇宫里怎么会有这么一片阴凉凄迷的地方,这里的草长得几乎都有人高了。黑寝寝的,眯眸看去,不远的草丛中檐瓦青红,竟似乎隐着座宫殿。

    翠丫突然有似害怕,一股寒意从背脊悄悄爬起。她咬着唇瓣,咬咬牙,拨开草垛,往深处的院落走去。也许,那古怪的小狼便躲在里面,已经走到这里了,说什么也要把它捉回去。

    走到院子门口,视线没有阻碍,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宅院,外壁,青苔丛生,还有些不知名的花草爬蔓在墙上,凌乱芳凄。

    那门虚掩着,似没有关严。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只见门上横吊着块牌子,红木,黑字。

    她和村里小孩跟那好心的说书先生习过些字,她吃力地辨认着,那牌匾似乎写着“碧霞宫”三字,她再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字似乎要直压到她心底来。

    她咽了口唾沫壮胆,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想了想,又把门掩回。

    里面是个很大很凌乱的院子,有些树木,花草,晾衣的竹架子,还有几口大缸,地上有些软草垛子,黑蒙蒙的一片,似乎还堆积了些什么物什。

    这时,天上斗转星移,已是四更天。



171 两方秘密

    她定睛看去,前面是一扇门,几扇窗子,都紧紧闭合着,想来那便是主屋了。

    突然,里面一阵细微的哭声传来,她大惊,捂住心口,只觉得一颗心肝突突乱跳,快得像要跳了出来。

    她心惊胆战的轻步往前走去,脚下却骤然一空,直直往下掉去,她呼声还没及出来,已经一跌到底,着手处却一片软糯,还有些刺手。她似乎掉进了一口枯井里了。她心里慌张,正不知要放声呼救还是怎么着,又想起刚才吓人的哭声。

    她一手捂住了嘴,刚跌下去似摔崴了脚,另一手往地上按去,想借力站起来,却陡然摸到一块东西,那软硬有度骨节分明......她心里大骇,是人手。

    手紧紧捂紧了嘴,才止住了把心底的恐惧放声喊叫出来。

    这井里还有人?是活人还是死人?她牙关颤然作响,拖着伤腿,蜷缩到井底的另一边。

    这时,井口却有声音传来。

    “她呢?”

    翠丫一惊,这道淡淡的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丝熟悉。

    “姑娘可能还没过来。”另一道稍尖的声音道,听这声音,说话的人似上了些年纪。

    “嗯。”最先说话的男人轻声吩咐,“徐熹,你与清风到外面把着,莫让人进了来。”

    “老奴遵旨。”

    翠丫一凛,突然记起之前那道声音,是皇上!

    娘娘不是宿在皇上的寝宫吗?他怎么会过了来这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却把自己的口鼻捂得更紧,生怕发出一丝声息。

    她心里慌乱,却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

    头顶突然传过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你来了。”是女子的声音,只听得她道:“我不敢立刻便过来,怕教人发现了。

    皇帝道:“你的安全最重要,一切要小心。”

    女子似乎微微笑了下,才低声道:“今夜,她又到了那个地方去。你的方法很妙。玉扣子的衣服早已让你教人暗中抹了些美人花提炼出来的香料,那种小蛾子最爱此花汁液,一路循香而去。我在蛾子身上抹了些荧粉,它翅翼一振,那粉末便掉下,粉末遇水方能显形,现形后便即风干在空气中。”

    “我循着蛾子留下的线索摸了过去,这回总算找到入口了。”她的声音突然有丝凝重,“谁会想到这华音宫地下竟然也有一片地宫,我尽快想办法进去探一下——”

    皇帝打断了她,“不可,一旦急了,便容易露出破绽,你的安全是朕考虑的首要。”

    “皇上......”

    皇帝凝声道:“若不是你,朕早在登基前一晚便已被杀死,现在你又助朕救母,母妃若知道,也必不愿你如此涉险。”

    “母妃,朕一定要救,这中间却牵涉你的安全。一子错,满盘落索,朕需要再好好谋思一下。”

    “我明白了。”女子轻轻道,“只是,现在却有一事出了纰漏。”

    “怎么?”

    “那日,我无法走开,便着了小婢到你储秀殿送急信,怕教人认出思疑,就让她乔装成小太监,又给了她锦囊作为凭证。那丫头紧张之下却把锦囊遗失了,若教人捡到了......”

    “朕立刻让徐熹派人彻查此事,你不必害怕。”

    “若真的教人捡到发现了端倪——”女子的声音有丝忧虑。

    “朕便杀了他。”

    “嗯。”女子顿了顿,良久才轻声道:“皇上,我很想你,你呢?”

    ......

    井底,翠丫死死咬住自己的手指,呼吸几乎促停。

    ******

    四更天,这儿却是乐阳郡的乐阳河,河上,一艘装饰精致华美的大船往河道深处驶去。

    一个少年从船舱里间出来。

    厅上坐了两名男女,竟都是天人般的姿容,男的俊美无涛,少女美丽娇艳,容光教人不可逼视。两人眼角眉梢有几分相像,约摸是血亲。

    看那少年揩着眼泪走出来,少女蹙眉道:“五七,我表哥怎样了?”

    五七黯然道:“公子的烧总算是退了,便是嘴里还呓着那句,‘旋弟,莫接近白子虚。‘”

    少女与男子交换了个眼色,少女惊疑道:“白子虚早在年前已经死去了啊。”

    男子颔首,眸光微凝,“还是我与战枫亲手葬的那白家公子,战枫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突然低声道:“五七,表哥说的旋弟是什么人,我表哥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着苦涩一笑,“我刚才要替他擦汗,他也不肯,满嘴里叫着那旋弟,袖子一甩便把我甩个屁股着地。”

   

172 模样相仿

    男子轻笑,“小妹,战枫高烧不退,若不是他还依稀认得是你,那一下,你就不是屁股落地了,是非负重伤不可,哪还能坐在这里谈笑?”

    “哼,”少女笑道:“大哥少小看人,表哥即使没有负伤,也未必能在三招内撂倒我。把那些追踪的人甩开也要算上我的一份功劳。”

    男子皱了皱眉,“幸得战枫虽负了伤但警觉敏锐,察觉到有人探哨,让五七通知咱们,你我又刚好在这帝都附近,不然被跟踪的人缀上就麻烦了。”

    “大哥,你说这些会是皇廷的人么?”少女蹙眉道,“只是咱们先祖随表哥家先祖隐世已数百年,这朝廷的人怎会这时寻得蛛丝马迹?”

    男子微吁了口气,“合你我二人之力,才把那七名哨子击退,那样的身手和有致的撤退秩序,必定经过上乘且严格的训练,咱们才击溃一批,立刻便有一批盯上;若说是大内高手,也未必不可能,幸好战枫提议先让咱们在陆路把人引开,再密走水路,不经毗邻的忘忧郡,从乐阳郡折回烟霞郡,才断了这线索。”

    少女颔首,看向五七,“五七,你可知道那些哨子是什么人,表哥到底在帝都发生什么事了?他的一身武功,即便如他祖辈一样在沙场杀敌,百万军中亦是来去自如,还有什么人能伤他?”

    五七嘴唇蠕动了下......那些哨子他确实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公子这伤,他该如何跟他们解释,他后来帮公子包扎伤口看到剑口的形状便知道那是公子自己下的手;年旋的事又该如何与表小姐开口,表小姐与公子虽不若别人那样自小指腹定亲,但表小姐青鸾却一直爱慕着公子......

    ******

    翌日,帝都,金鸾殿。早朝以后,龙非离命人宣了纳明天朗和龙修文过来。

    龙非离笑道:“二王子与七哥对朕安排的住处还满意吗,可还住得惯?二王子远道而来,七哥从忘忧郡而来,也是长途跋涉,朕只怕怠慢了。”

    龙修文笑道:“那天在烟雨楼皇上与臣说自家兄弟无需见外,皇上这话,臣便不用作答了吧?”

    龙非离与纳明天朗相视一笑,纳明天朗道:“纳明也自是不必多说,对皇上的安排是满意之极。皇上,说来那天烟雨楼里的刺客可曾捉拿到?”

    龙非离看了二人一眼,轻笑道:“二王子这问题倒提得正合时。”

    “哦?此话怎说?”纳明天朗语带关切。

    龙修文心中却微微一凛。

    “还在年府,当晚禁军便已循迹追去,后来发现了刺客的行踪,又与他交了手;说来倒是一班奴才无用,打斗中,已经揭了贼人面巾,却仍教他逃逸而去。”龙非离淡声道。

    龙修文道:“见着了那叛逆的容貌,虽教他逃脱,追查起来倒也好办多了。”

    龙非离颔首,“七哥所言不差,是以后来禁军很快便在那烟雨楼里寻着了刺客的踪迹。”

    纳明天朗切声道:“皇上,烟雨楼里可曾把刺客擒下?”

    龙非离从銮椅起来,负手走下,笑道:“说来也蹊跷,最后朕的禁军确在烟雨楼里拿下一人,细审盘问之下,却发现竟不是那刺客,徒长了一张相像的皮囊。只是那张脸却几可乱真。”

    龙修文微一沉吟,“非同胞所出,这世上竟还有此等相像之人?”

    纳明天朗道:“这模样极像之人虽说少之极少,却也并非没有,纳明也是见过的。”

    “二王子所言在理,朕下次也须引以为戒才好,错认了人,倒教那真刺客有了可乘之机。”龙非离笑道。

    三人又谈了会儿话,龙非离笑言过些日子的寿筵必定要给二人还有也已到达帝都的康宁郡藩王方楚凡洗尘接风。

    却说这纳明天朗和方楚凡是前来求亲,龙修文则是因为玉致即将出阁,赶赴帝都相贺的。皇帝之前率百官接待二人,二人在朝延上有过见面之缘,私下也相谈甚笃,是以有了那日帝都街头的一幕。

    纳明天朗与龙修文离去后,徐熹和夏桑相互看了一眼,徐熹道:“皇上,这刺客之事,你何以.....”

    龙非离没有说话,微微阖上眼睛,夏桑心中一个激灵,道:“皇上是怕寿筵上那二人认出公主和年嫔娘娘,先以此法堵了他们的嘴?”

    ******

    御花园。

    纳明天朗微微皱眉,“云杨,你说皇上刚才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龙修文自称云杨倒也不假,他的表字正是云杨。

    龙修文眸光微敛,“他既这样说,我们听着便是。”

    他笑了笑,又道:“听说二王子派了不少人去找年小姐,不知可有消息?”

    纳明天朗微微变了脸色。

    ******

    储秀殿,五更天。这是璇玑在储秀殿第四天的清晨。

    水晶帘内,龙帷微开,男人坐在床沿穿衣,未几,一张小脸钻了出来,大刺刺的躺到男人的腿上,一头青丝散满男人的腿膝。

    男人嘴角若有若无浮起抹弧。

   

173 强迫她爱

    “龙非离,那啥,头低一点,帮你束发。”璇玑微眯着眼,睡意还惺忪,她知道他唤她起来,是要帮他侍弄头发,尽管她并不愿意。

    他是她的丈夫,却又算不得她的丈夫,他不爱她吧......她是他的妻,却更算不得他的妻,她爱他吧,那又怎样,他有很多女人。

    “嗯。”龙非离索性把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膝上。

    璇玑意识是意识,困顿却归困顿,头刚沾上男人的胸膛,自动自发在他怀里调了舒服的位置,头搁上他颈侧,手搂上他的脖子,便又呼呼大睡过去。

    龙非离眸光一促,捏住她的鼻子。

    璇玑呼吸不畅,便张了小嘴透气,很快便又教人堵上了。

    温热的唇在她唇上吮吻着,璇玑微微恼了,睁开眼睛,“我要睡觉。”

    “头发还没弄好。”男人淡淡道。

    “你自己弄,叫徐熹夏桑弄,外面的宫女也能弄。”璇玑说着,挣脱了人,便往床里爬去,嘀咕道:“反正以后也不会是我帮你弄的,不如现在拉倒。”

    脚踝子被大掌一握一拉,差不多爬回目的地的璇玑又栽回男人的怀里。

    “这话什么意思?”

    “我去睡觉,你去上朝,分工合作,该干嘛干嘛去。”

    “朕问,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璇玑肚子上一疼,教人大掌勒的,怒了,眼睛打开,抬足便往男人的膝盖揣去,一双脚掌很快又被人握住。

    “人身上的穴道里,有一处叫做笑穴。”

    龙非离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的。

    璇玑一愣,重复道:“笑穴?”

    “嗯。”

    “哦。”璇玑迷迷糊糊点点头......他不放开她,她便又蜷进他怀里,这次学乖了,把脸扑到他胸膛上,埋深了才闭上眼睛,不让他有可乘之机。

    她真的搞不懂她和他到底现在算什么状态,从那晚起到昨夜,她被他折腾了三天,晚上会做,他早朝回来,她往往还在睡觉,他把她捞起来,继续做......这个男人根本便是要把她往死里整。

    惩罚凤鹫宫内侍这事已经告段落,却被他逮着她要为玉致求情的事,三天前那一晚,他说,要她用她的身体来换,她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不想要她为止。

    她当时脑袋空白,怔怔问,他什么时候会不想要她。

    他说,多做几次他便不会想要她了,不会很久。

    她说,哦。

    她也想,不会很久。

    然后,便是狠狠折腾的三个日夜......

    身上微痒,他的手在她身上游移,从锁骨到她的身体深处,所到之处一阵酥麻灼热,经过这些天,这具不识情欲的身体已经被他调教得敏感。她微微喘息着,那股睡意也消退了不少,却听得他在耳畔轻声道:“这便是笑穴......朕早朝约摸是一个时辰,有时遇着些琐事,也就两个时辰,回来给你解也不晚。”

    按在她身体某处的手微微一沉。

    璇玑那仅存的可怜睡意顿时被全数吓跑,结结巴巴道:“皇上,臣妾替你束发。”

    他的眸光却暗暗深深的落到她脸上。

    “束发稍后,先回答朕的问题。”

    ——反正以后也不会是我帮你弄的,不如现在拉倒。

    刚才她貌似就是这样说。璇玑微微侧过头,淡淡道:“话也是你说的,你很快便不会想要我,你在哪睡,哪里便有美人满心喜悦帮你束发。”

    她挣脱他,赤脚走到地上,一阵凉意从脚底沁上来,更清醒了一点,“我不懂,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背后脚步声响起,还有水晶帘被掀开又狠狠甩下的声音。

    璇玑苦笑,跌坐到地上,把脸埋到膝上。

    龙非离,你这算什么!你既不爱我,何苦强迫我爱你!

    爬回床上,辗转反侧不知多久,却丝毫没有了睡意,望着床顶发呆。鼻端满满却是他的龙涎香味,不管是被衾里的,还是她身体上的。

    他的爱抚和占有,她的身体有着忠实的反应,心里悲愤的情绪把她几乎吞没。

    已经是夏天了,他什么时候才带她出宫。她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呆了,他迟早会把她逼疯。只是若她走了,凤鹫宫里的内侍又该怎么办?

    心尖的酸疼愈发的盛,却又突然隐隐有个念头:若她能拿到他的什么保证保凤鹫宫的内侍免于受罚——

    厅外门口突然有些声音传来。她微觉奇怪,这几日因她在这里,两人又多番纠缠,便是徐熹和夏桑他也打发走了。院子里有禁军巡守,除此便只有两名宫婢在外面候着,是他派在这里的,说若她想吃用些什么便着那婢子去做。

    平日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又尖又脆,似乎是女子争拗的声音,璇玑皱眉,快速穿好衣服,走到厅子打开门。

    门口的是——安瑾和瑶光?



174 你的条件

    璇玑脑中yy的情景是把这门一甩,甩到这两个女人的脸上,yy归yy,只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安瑾笑道:“瑶光姐姐,你听听年嫔娘娘说的话,好像她就是此间主人似的。”

    瑶光掩嘴一笑,璇玑看得心烦,门外两个宫婢见状,都面有惶色,欠身一福,道:“回年嫔娘娘,奴婢已经跟两位娘娘说过,年嫔娘娘在里面休息......”

    “没事。”璇玑摆摆手,示意两名宫婢不必惊慌,看了安瑾与瑶光一眼,道:“若无其他事,请赎璇玑失礼了,睡眠不足,回去补眠。”

    璇玑夜宿储秀殿,这事早在内廷里捅破了天,哪个宫妃不恨得痒痒的,便连太后也特意过问了此事。只是如皇后华慧二妃等人却敛着,其他名位较低的妃嫔不敢造次。

    但瑶光因年相逼问得紧,她也惦记着这年轻英俊的皇帝,而安瑾则早已嫉愤在心,早前还能掖在心,却正应了藏得深绷得紧,这时越发不能抑压。同妒恨着璇玑,两人私下过从甚密,遂一商量,掂着皇帝快下朝的时间过了来。

    瑶光笑道:“妹妹,这不正转了节气?姐姐们便合计着给皇上送些汤膳过来。皇上还没回来,容姐姐先进去把东西放下好吗?”

    璇玑瞟了眼两人手上的炖品,心里好笑:这借口果是什么都能找。

    安瑾看璇玑神色静默,心中越发气怒,冷笑道:“年嫔娘娘,烦请借让一下。”

    爱进不进。璇玑也不多管她们,索性侧身而出,走到前面台阶坐下。

    坐了好阵子,竖起耳朵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心里好气又好笑:敢情那两位放完东西便直接坐在里面等皇帝了。

    龙非离不准她离开这里,她心里烦闷,却也不能随便离开。惹火了他,玉致的事就流掉了。

    坐了会儿,觉得有丝头晕目眩的,那两个人在里面,她又不想进去,把脸埋入膝盖发怔。明明天气暖和,几丝风打到背脊上,只觉甚是寒凉,那股晕眩的感觉越发明显。

    突然有声音从前面传来,语气是微微的凌厉,“年璇玑,你在这里做什么?”

    璇玑委顿怏怏的抬起头,龙非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站在她前面,脸色有点黑。

    她拍了拍几乎麻掉的腿脚站了起来,脚下却一个不稳,向前跌去,腰上一紧,已被那人搂进怀里。

    她也不与他客气,攥着他的龙袍道:“龙非离,我好像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让我回凤鹫宫睡个觉。”

    她总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龙非离怒道:“不舒服你还坐这儿?”

    他下朝回来,老远便看到她抱膝坐在台阶上,待得她抬起头来,却见她眼底一片青黑,心里顿时便火了。

    璇玑微逸了口气,“你里面有人找,我又不能在里间睡。”

    龙非离拧眉,沉声道:“谁?”

    他说着索性把人横抱起来,快步走了进去。

    安瑾和瑶光看到龙非离进来俱是一喜,待看到他手上的璇玑时,又是一惊。

    “臣妾见过皇上。”

    龙非离冷冷道:“谁让你们来这儿的?”

    他眸光一扬,瞥过书桌上的炖盅,“拿上东西,给朕滚!”

    谁也不意皇帝如此,安瑾与瑶光都又惊又怕,却不敢多言,安瑾咬牙暗瞥了璇玑一眼,两人拿了东西,赶紧退了下去。

    门外宫婢又急忙把门合上。

    璇玑轻轻一笑。

    龙非离心里一沉,也没说话,径自把她抱进房里,放到床上。

    刚抱着她,便感觉她身子微微火烫,眉心一皱,伸手往她额上探去,问道:“笑什么?”

    璇玑笑得更欢,“你好像总爱问我这问题,笑不好么?你总不愿意看到我整天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吧?”

    龙非离擒住她的下巴,“朕要答案。”

    璇玑看了他一眼,“我在笑,今日安瑾和瑶光的窘况,我以前也试过,什么时候又再次轮到我?”

    龙非离怒极,冷笑道:“年璇玑,朕现在对你还不够宠爱么?你有意让安瑾和年瑶光在厅里候着,不就为了这出好戏?”

    璇玑一愣,“戏?你以为我是故意的?”

    龙非离眸里抹过讽刺。

    璇玑气得浑身发颤,“好,好!既然如此,你还留我在这里干什么?”

    她冷冷一笑,挣扎着起身便往门外走去,才掀起水晶帘,整个人已被龙非离抱住,扔回床上。

    她才刚要起来,他已把她双手扣到床头上,身子紧紧覆上她的。

    他紧贴在她身上微微偾张着的肌理,她知道,他此刻怒极,她突然有丝害怕,原本要与他对视的眼睛竟不敢望进他的眸里。

    “龙非离,玉致是你妹妹,若你也不疼她,我管来做甚!我是疯了才掺和进来。”她微微侧头,咬牙挣扎道:“你要把她嫁给山顶洞人嫁到南极喂北极熊,我也不管了!我要回我的冷宫当弃妃去!”

    一声遽响,璇玑吃了一惊,却见龙非离一拳砸到床沿上,那雕龙紫檀顿时破碎,塌了一方下来。

    “年璇玑,把你的条件统统说出来!你到底还想要什么才肯安安份份做朕的女人!朕都给你!”

   

175 别叫小七

    璇玑竟一时怔愣住,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捏着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

    他的眸深得看不真切,那样紧盯着她,里面却又像装着一团火。

    璇玑苦笑,“龙非离,第一,刚才的事,我确实不是在做戏,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让她们进来,不过是,你不喜欢妒妇,而我也不愿再当妒妇了。”

    他的手微微一僵。

    “第二,你的宠爱,我要不起,你也不会给,即便会给,那个人也绝不是我,这点自知之明年璇玑还有。”

    “第三,回不去了。就像你说的,你爱谁宠谁轮不到我来管。只是为什么一定要那一晚,你那时即使不看我一眼也好,为什么偏偏让瑶光上了你的床?”

    有好阵子没哭了,出宫前一晚,在凤鹫宫跟玉致说,哀莫大于心死,现在还会是泪水满眼生疼。

    龙非离凝着她湿润的脸庞,似乎有瞬间的失神。

    擒在她下颌的手指突然松了,他从她身上起来,把她拥进怀里,“小七。”

    璇玑身子一震,只有在彼此的身体纠缠到最深的时候,他才会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这个名字。

    一丝恐惧从身体生出......不,他不能这样叫她。这种陌生的温柔让她害怕,这个男人,她不能再和他纠缠不休下去,她真的会疯掉的。

    她在战栗着,他却在她耳边说:“朕不会再碰年瑶光,以后都不会。”

    璇玑一颤,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不要他的保证......

    “别叫我小七。”她怒道,也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她猛地推开他,跑了出去。

    龙非离几乎立刻站了起来,迈出的步子却又倏然收回,回头看了一眼那崩塌的床角,嘴角划过一抹嘲讽。

    他刚才竟然失控了。

    甚至,差一点便想告诉她,那一晚,与年瑶光上床的不是他。

    ******

    璇玑鬼推神差的走出兰林,在以前两人坐过的石椅坐下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失魂落魄第走回凤鹫宫。

    蝶风等人迎接了上来,个个喜上眉梢。

    璇玑挤出丝笑,环了众人一眼又微微奇怪,问道:“蝶风,翠丫呢?”

    蝶风未语先笑,旁边几个宫婢已经扑哧一声笑了。

    小吕子喜孜孜道:“娘娘,您还不知道,你回来之前,夏桑总管已经来过。”

    璇玑黑线,“一个二个都烧坏脑子啦,娘娘我问的是翠丫不是夏总管。”

    “看把主子你急的——”蝶风掩嘴笑道:“夏总管是给你带午膳来了。”

    璇玑怔愣,“午膳?”

    小双子接口道:“夏桑总管说,是皇上给娘娘传的膳食,咱们一看——”

    他说着又神秘兮兮道:“娘娘你猜。”

    璇玑一个爆栗敲到他头上,差点便把“赶快给娘娘说个明白”说成“赶快给老娘说个明白”。

    蝶风附嘴到璇玑耳边低声道:“都是主子平日里爱吃的。”

    璇玑浑身一震,龙非离他这是什么意思?她才离开储秀殿,他便让夏桑.....她越发心乱如麻,一时愣愣看着地面。

    凤鹫宫众人看她这模样,想笑又不敢笑,莫不是他们的主子高兴得傻了?不过也怪不得娘娘,他们一伙人早就乐坏了。

    良久,璇玑才咬牙切齿道:“我早晚得给你们气坏,娘娘我问的是翠——”

    “丫嘛!”小吕子撇撇嘴道,“主子,咱正要给您说呢,这送过来的饭菜都凉了,您还没回来,翠丫怕你回来饿着,又拿到小膳房给热去了。”

    璇玑低声道:“太麻烦了,凉了也没关系的。”

    蝶风笑道:“主子,你话可不能这样说,即使咱肯让你吃凉的,皇上知道了岂不怪罪?”

    璇玑苦笑,只道翠丫回来便让她把饭菜送到房里,便进去了。

    众人笑道:“娘娘休息去吧,这些天是累坏了。”

    璇玑佯怒道:“再笑掌嘴。”

    蝶风轻笑,赶紧搀了她进去。

    进得去,蝶风又踱到梳妆台子,拿了包东西过来。

    璇玑一看,那东西用上好的绸缎裹着,模样棱角方正,倒似本书。

    “这是什么?”

    蝶风道:“这是玉致公主亲自送过来的,看娘娘不在,便交给奴婢,千叮万嘱不能让别人看了去。奴婢不敢乱开,娘娘你看看。”

    璇玑微微奇怪,把绸缎打开,竟然是小札!

    她大为激动,心想玉致这丫头倒也守信,不枉她在储秀殿数天。

    只是——很快又发现不妥,小札是小札没错,这面上“云苍纪.西凉札”数字却消失不见了。

    她一个激灵,翻开了书页,谶文也已不见!那页面干干净净的,哪儿还有一字在?

    怪不得玉致说,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璇玑庆幸又奇怪,想了想,道:“蝶风,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下。”

    蝶风点点头,又细心地替她关上门。

    璇玑蹙眉,把小札打开,一看,吓了一跳,首页上寻找战神白战枫那些字又再次赫然在目,心跳得有丝急乱,难道说这本小札上面的字只有她才能看见?

    伸手往枕底掏了掏,把另一样要命的东西——那个一直藏掖着的锦囊也拿了出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丝微响,房门被轻轻推开。



176 致命锦囊

    “公子......娘娘——”声音微微颤抖,一个脑袋探了进来。

    璇玑一看,笑道:“丫头。”

    正是拿着膳食进来的翠丫。

    她羞涩地笑了笑,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璇玑向她招了招手,“丫头,过来。”

    翠丫忙走到床边。

    璇玑拍拍床,“坐。”

    翠丫连连摇头,“娘娘,这使不得,蝶风姐姐给我说过宫里的规矩,我是奴婢,这不合——”

    璇玑扑哧一笑,拉过她的手,把她用力按下,“凤鹫宫里压根就没有哪个奴才遵守过规矩,这规矩不必在这里守,出去别行差踏错就行。若你硬要跟我说这规矩的,我要不高兴了。”

    “嗯,奴婢知道了。”翠丫惶声道,“你别不高兴。”

    璇玑听她自称奴婢,心里有些难受,摸摸她的头道:“原希望你自由自在的过活的,这又何苦呢?”

    翠丫摇摇头,“你在那里,翠丫就在那里。”

    这一旦跑路,又得多个牵挂了,璇玑微叹,“那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翠丫满心欢喜,一张小脸笑得花开似的,目光落到璇玑手上,看她紧紧攥着一本小册和一枚锦囊,手微微颤抖着,心里奇怪,道:“娘娘,这是什么?”

    璇玑苦笑,“这是不能教人发现的东西,不然必定惹来大麻烦。”

    翠丫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急忙道:“那你赶紧收好。”

    璇玑点点头,瞟了一眼翠丫端进来的饭菜,心里发闷,确都是她爱吃的东西......和那个男人一起吃东西的次数不多,便是在储秀殿那几天多频密些,他却记下她的喜好吗?

    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也有一点在乎我了?

    她回头又盯着锦囊发愣,只是这个在乎和你心里的人呢,又及得上几分?

    翠丫看璇玑凝着锦囊蹙紧眉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锦囊上绣了两个字,她轻声念出来,“由之?”

    这一声让璇玑回过神来,她赶紧捏了捏翠丫的手,道:“丫头,这两个字,以后莫要在宫里说,记紧!这个名讳不能随便称呼,那是大罪。”

    翠丫不解道:“娘娘,为什么啊?”

    她说着却突然一颤,由之......这两个字她听过!是那晚在枯井里,临走前那女子对皇上的称呼,那晚,她在井底里蜷缩着,全身颤抖,他们说的话,她虽然有很多不懂,但她知道,那些都是天大的秘密,一旦教他们发现了,她必定会没命!

    那女子一直唤皇帝“皇上”,临走前,却轻轻说了句“由之”。

    她心里吃惊,脱口而出,“由之是皇上?”

    翠丫这话也让璇玑吃了一惊,她惊疑道:“你怎么知道由之就是皇上?”

    莫说这初进宫的翠丫,即便是蝶风这个自小就在宫里长大的宫女,璇玑敢赌咒,她也未必就知道皇帝的表字;这表字本多是同辈相同之熟人间的称讳,但有多少人敢直称皇帝的表字?宫妃大臣知道也就罢,这宫里一般的内侍估摸是听也没听过的。

    翠丫听得璇玑这样问,想起那晚的事情,惊惶之下,脸色顿时煞白。

    璇玑看她这样,心内疑窦越深,拉住她的手,又问了一遍。

    性命攸关,换了是别人,翠丫绝不会说,但璇玑开的口,她害怕归害怕,还是偎着璇玑把四前在井底所听到的事情源源本本说了出来。

    她虽不明白这宫里的事和个中利害关系,但记忆力却甚是聪敏,一番叙述,竟是八九不离十。

    璇玑越听越心惊,这么说来,皇帝竟然不是太后的亲子?

    她记得那晚她与他一直纠缠到深夜,他才放她睡去,他却在她睡熟后去了冷宫。枕畔的人......熟悉却又这样陌生,心里一时竟冒出丝寒意。

    但很快她又开始为他担心,若太后囚禁了他的生母,他的处境又该有多难......最让她胆战心惊的是,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既然龙非离手上拿着的是绣有“心漪”的锦囊,那末,派人去给他送信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咬了咬唇,问翠丫,“丫头,你有没有听到皇上怎样称呼那个女子?”

    翠丫皱紧眉头,脑里拼命搜索着那天后来两人的谈话,喃喃道:“心......”

    虽早有心理准备,璇玑还是不由自主伸手捂住了嘴。果然是心漪!

    只是心漪到底是谁?她记得私下里,她也曾悄悄向蝶风和玉致打探过,问她们在宫里有没有听说过心漪这个人,但两人俱是一脸茫然。

    翠丫看璇玑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娘娘,你怎么了?”

    璇玑看了翠丫一眼,良久,才苦笑道:“你知道么?他们说的锦囊便是我手上这个!”

    翠丫骇得一张脸也青了,颤声道:“怎会这样?那咱们怎么办才好?娘娘,把这锦囊扔掉,翠丫现在就去帮你把它扔了。”

    璇玑伸手抚上脸庞,心里迭乱不休,却又有个念头清晰起来:他对心漪说,他会把捡到锦囊的人杀掉,若......他知道她便是那个人,他会怎么做?



177 该不该去

    翠丫看璇玑不语,急了,紧紧握着她的手。

    璇玑摇摇头,低声道:“越是祸根的东西越不能随便丢弃,一旦被人查出谁是弃置之人——”

    再说,这事一旦捅破出去,她最担心的是他目前的处境,可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莫以今时宠,忘却来日哀。这是以前她跟蝶风说的。

    凝着不远处桌上的午膳,她苦苦一笑:为了心漪,他会把她也杀掉吗?

    “丫头,今天你与我说的这事,只可你我知道,不能再说与第三个人,明白了吗?”璇玑低声嘱咐道。

    翠丫用力点点头,璇玑笑了笑,又道:“同样,锦囊在我这儿一事,你也千万......”

    她话口未毕,翠丫已经跪到地上,一脸坚定,“娘娘,你放心,这事即便是要杀死翠丫,翠丫也绝不会说出去半句。”

    皇上与那女子之间的谈话和纠葛,她虽不甚明白,但却亲耳听到皇上说要杀了这捡到锦囊的人,如今这锦囊在璇玑手上,便是与璇玑性命攸关。

    璇玑把她扶起来,微微叹了口气,“傻丫头。”

    拿起手中的锦囊,她心里越发苦涩,喃喃道:“心漪,你会是谁呢?”

    从翠丫的话可知,心漪在这宫中必定也是个有身份的人,甚至,她甚是熟悉太后的事......

    翠丫怔怔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很快又低下头。

    她这一微细动作还是教璇玑给看到了,璇玑微一沉吟,道:“丫头,关于那晚的事,你是不是还有话没有跟我说?”

    翠丫一惊,赶紧摇头,璇玑低声道:“我把锦囊的事也如实与你说了,因为我相信,你绝对不会出卖我;至于我,丫头觉得我不可信吗?”

    翠丫连连摆手,惶恐道:“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璇玑凝向她,“是不是关于心漪?”

    翠丫咬紧唇,好半晌才道:“娘娘,你是不是很想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嗯。”璇玑垂眸淡淡道。

    翠丫看她这副模样,心都疼了,附嘴到她耳边小声道:“那天翠丫在井底虽然没有看到那女人是谁,只是——”

    璇玑一凛,“只是什么?”

    翠丫直觉不该把这话告诉璇玑,但看她满脸悲伧,把心一横,道:“那晚,他们还约好了五天后的四更再在那里见面。”

    璇玑只觉呼吸也停住了,心跳急遽又紊乱,他们还再见!五天之后,不就是明天吗?若她先过去,悄悄藏在冷宫......她战栗着,心底深处却又生出丝难以言说的兴奋。

    心漪......她微微阖上眼睛,即使始终要离开,她还是在意着这个一直在他心中占据着最深刻感情的女子。

    想起沉入荷塘帮他捡锦囊的那晚......她在颤颤发抖着,满手心是被塘底碎石划出的伤口,他如水的目光却淡淡落在那个锦囊上。

    “娘娘,你......想过去?”翠丫颤声问,她一说,几乎立时便后悔了,神色又慌又乱,万一教皇帝发现了......

    璇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柔声安慰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一定过去。”

    “这事急轻重我明白的,别担心。你下去吧,我想歇一下。”

    翠丫乖巧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猛然回头,跺脚道:“娘娘,若你要去,记得唤上翠丫,翠丫陪你一起去。”

    璇玑心里感动,也朝她点点头。

    房间空荡下来,璇玑苦笑,把自己抱紧,该不该去?还有一个问题,她惊疑又莫名的心慌,那具在碧霞宫井底的女尸又会是谁?那井不深,加之井壁凹凸,那晚,翠丫撑到天亮,悄悄爬了上来,她临离去前,虽满心惊慌,还是忍不住探看了那尸首一眼,是具女尸......

    夜,琉璃宫。

    “皇上,可是臣妾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

    慧妃看着正要步出房间的皇帝,急步走了上前,娇嗔的语气却不无委屈怨艾。

    皇帝今天翻了她的牌子,她又惊又喜,早早便悉心打扮好......皇帝一连数夜把年璇玑留宿在储秀殿,今儿个听说那年嫔终于回了凤鹫宫,有消息传出,年嫔是脸色苍白奔出皇帝寝殿的,宫内便都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年嫔再次惹怒了皇上,教皇上给遣走了。

    论才,年璇玑不如皇后;论容,别说华慧二妃,便是瑶光,安瑾她也及不上,皇帝却似乎对她甚为宠爱,虽有贬罚,却很快又爱宠有加,明明这次已是被贬冷宫。

    龙非离淡声道:“慧儿多虑了,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朕想起储秀殿还有些事,才不留夜的。”

    后面慧妃还说了什么,他无暇去较,只快步出了琉璃宫。

    夏桑跟在后面,轻声道:“皇上,需要奴才把牌子拿过来,让你重——”

    “不必。”龙非离微微沉了声音,甚至还没有碰慧妃,他便突然不想再留了。

    两个内侍小心翼翼掌灯在前面走着,凤眸朝侧方轻轻扬起。夏桑察言观色,暗暗吃惊,那是凤鹫宫的方向。



178 突然意外

    凤鹫宫。

    四五更天交替,璇玑便醒了,这是龙非每天上朝的时间。在储秀殿那几天,通常都是龙非离把她弄醒,让她侍候绾发穿衣,她不乐意,哼哼哧哧胡乱帮他收掇完,他倒也心满意足地离开,她便继续倒头大睡,直到他下朝回来。

    现在反倒自己醒了。躺了好会儿,却再也睡不着。

    今天是离开储秀殿的第二天,而他与心漪约定再见的时间便在今晚。

    生存或者死亡是个问题,去与不去也是个问题,她现在的心情堪比哈姆雷特,璇玑一头磕到被褥里,嚎叫了一声。

    总不成也蹦进翠丫藏身的那个枯井里与尸同井,再像贞子一样爬上来吧。想起那具尸体,她就身心发颤。若不躲进那里,龙非离是个警觉的人,其它地方很容易便被发现......

    想去,却害怕被他们发现,想知道心漪是谁,又害怕知道她是谁。

    胡思乱想着,昨天那股头疼又气势赳赳的袭来,她索性穿衣起床,简单洗漱后,便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不知悠转了多久,直至天已大亮。

    出了院子......她突然想去碧霞宫看看。说不上为什么,从第一次玉致把她带到那里,她便对那个地方有种莫名的颤栗之感。

    御花园是到碧霞宫的必经之地。

    才绕进御花园,便听到一阵阵笑声。

    她还没来得及看去,侧方八宝亭畔的小湖边已经有声音传来。

    “那不是年妹妹吗?”

    这下璇玑想不看也不行了,却见说话的是慧妃,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她身边还站了十数个宫装美人,还有众多内侍,正是自皇后以下的一众妃嫔,安瑾和瑶光也在。

    璇玑苦笑,这些女人似乎特别喜欢聚众集会,她正想说几句话便开溜,皇后已笑道:“年嫔也来了,倒真应了那句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过些天便是皇上的诞辰,姐妹们正聚在一起合计着在寿筵上要送些什么给皇上呢。”

    她顿了顿,又道:“本该早些便通知妹妹的,只是妹妹这些天在储秀殿,本宫怕扰了皇上和妹妹——”

    华妃一声娇笑,“皇后姐姐,年妹妹昨儿不是已经回凤鹫宫了吗?”

    皇后似乎微微一怔,又笑道:“说来是本宫糊涂,竟不知道妹妹已回了寝宫,年妹妹莫怪罪才好。”

    众妃一阵轻笑,璇玑怎会没听出她们话里的讥诮之意......她被皇上赶出储秀殿了!皇后真的不知道,怎么可能?她笑了笑道:“皇后娘娘这话言重了,说来是璇玑之罪,冒失而过扰了各位姐妹的谈兴,姐姐们慢聊,皇后娘娘,璇玑先告退了。”

    “难得逮着妹妹,年妹妹也一起过来吧。”慧妃眉目一挑,笑道:“莫不是嫌弃诸位姐姐了?”

    璇玑腹诽,说什么合计送礼物之事,你们还不是各送各的,说是合计,不过是想看看其他人送些什么。

    “是啊,妹妹也来吧。”

    瑶光说着,甚至走了过来,拉了她便往湖畔而去。

    璇玑恨不得一个劈手刀把瑶光劈晕,才刚站定,一个妃嫔便问:“年姐姐向来得皇上喜爱,不知道今回准备了什么礼物送给皇上呢?年姐姐快说说,好让姐妹们也参详一下。”

    这一说,立刻得到众人附和,只娇笑连连让璇玑快说。

    华妃瞥了她一眼,“是啊,年妹妹的礼物想来必定别出心裁,这寿筵一过,皇上见着欢喜了,指不定又留妹妹在储秀殿服侍。”

    众妃又是一阵笑声,安瑾道:“可不正是,年嫔娘娘可别掖着藏着,快给咱们说说吧。”

    璇玑苦笑,这些人累不累啊,一再拿她被“赶”出储秀殿的事来做文章——不过说起龙非离的礼物,她确实毫无准备,她也是从那天夏桑与玉致的对话里才知道龙非离快过生日,后来便一直被他困在储秀殿,送礼物求惊喜,他一直在她身旁,他上朝,她睡觉;他下朝,两人一起“睡觉”;他批阅奏折,多把她抱在怀里,她百无聊赖,还是睡觉......

    众人虽冷嘲热讽,但昨天在储秀殿发生了什么事,她最是清楚,想着好笑,正想敷衍过去,那阵晕眩的感觉又闹开,瑶光刚才拉她站定,那位置甚近湖沿,众人看她突然身体摇晃,似要向湖里栽去,都吃了一惊,瑶光低斥,“小琳,还不去搀一下年嫔娘娘?”

    那小琳是瑶光的贴身侍女,便站在瑶光背后,正好把瑶光与璇玑稍稍隔开,她应了一声,便赶紧伸手去扶。

    安瑾嘴角微翘,向背侧婢女阿诗使了个眼色,阿诗旁边正是璇玑。阿诗一凛,随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伸脚往正在背后扶掖着璇玑的小琳的脚踝子狠狠一勾,小琳痛叫一声,拽着璇玑便往湖里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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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金銮殿出来,一个个大臣如释负重,刚接到几个郡的快报,春末夏初雨水泽润,竟致流经数郡的乐阳河缺堤,一夜之间连掩乐阳郡多个村庄,伤亡惨重。

    皇帝接报大怒。

   

179 年嫔落水

    皇帝接报大怒。

    金銮殿上斥责当地官员办事不力,本来审时度势,这加固河围疏散民众之事早就该做,现在却闹出如此大事。

    殿上百官立即提出各种抢救善后之法,皇帝脸色才稍霁,又下令开国库开粮仓,派遣帝都官员作巡按,领兵到乐阳郡将有关渎职官员撤职查办,立刻组织指导当地官民救灾。

    这时,右相郁景清出列顺势提出撤藩之事,奏曰乐阳藩王这些年来赋税极重,早令民不聊生,现在又发生此事。却原来与康宁郡由外姓藩王方楚凡管治一样,这乐阳郡亦由一位外姓藩王所管辖。郁相这话一出,立刻有数名年青官员附和,其中便有那被派去乐阳郡赈灾的巡按。

    百官吃了一惊,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撤掉乐阳郡藩王,其他两个藩王会怎么想?再者,撤掉乐阳藩王也绝非易事,藩王拥兵甚重,西凉历代帝王多次考虑撤藩最终却作罢便是这个原因。而现在边境上匈奴蠢蠢欲动,一旦交战,藩王若又兵乱,西凉局势势必不稳。

    郁相一向支持皇帝,而那谏言的一班年青官员也是皇帝近年来悉心提拔的新力,无形中代表了皇帝的想法,在这节骨眼上提出撤藩,皇帝到底抱了什么心思?

    不少大臣都狐疑观望,猜测皇帝所想;一些老臣当即提出反对,苦劝皇帝需以形势为重;年相与郁相向来不和,这次与门下众官却支持撤藩,心思不言而寓。

    而温如凯等一些武将亦大力反对。

    皇帝淡淡看着朝廷上三派官员激烈争执,末了只道:“藩王先辈追随先祖皇帝征战天下,创下西凉万世基业;藩王对西凉社稷功大,关于撤藩一事,众卿不妨回去再想想,下回再议。”

    众臣相继出了金銮殿,龙梓锦随龙非离慢慢走出。

    龙梓锦眉头深锁,不解道:“九哥,郁相撤藩一说,你事先可知道?”

    “嗯。”

    龙梓锦惊道:“这样说来竟是你的授意?”

    他顿急,语气促扬,“九哥,我知道撤藩是你的夙愿,天灾祸害却也天公作美,乐阳河泄流,乐阳藩王责无旁贷,只是在这关节上,这藩撤不得啊,万一我们与匈奴交战——”

    龙非离站定,眸光远眺,道:“梓锦,年永华要倒了,你知道吗?”

    龙梓锦一震,跟在后面的段玉桓与夏侯初对望了一眼,心中惊疑不亚于龙梓锦。

    已到了撼倒年相的时机?!

    夏侯初想了想,心中一动,迭声道:“年相与太后的势力向来牵系,这年相一倒,温家必定独大。康宁藩王方楚凡与太后交好,是以朝上温如凯极力阻止撤藩。”

    “皇上却借郁相之口再次提醒三路藩王,皇族撤藩之心从未消停,不论皇上还是今日表面支持藩王的太后,他日若太后掌权,也必重做今日皇上所做之事!”

    龙梓锦恍然,声音微微激扬,“一旦年相落台,朝廷大军到时又与匈奴交战,太后不趁彼时起乱更待何时?藩王若助太后,势得兔死狗烹的下场,他们必定想到九哥你出兵抗击匈奴,不会轻易动他们。九哥与太后,他们两不相帮反倒对他们最有利!”

    段玉桓连连点头,抚掌大笑道:“如此说来,皇上,您有意挑起藩王的反心,是要让三路藩王在年相倒后成为遏制温家势力的人选?”

    龙非离负手而立,明黄的背影秀拔挺立。他没有出声,众人却知道适才拼凑出来之意,正是这位年轻君主的心思。

    千回百转,这一着绝险绝巧,又有谁想到他竟如此做法?只是,年相真的要倒了吗?年颂庭还大军在手......

    殿外眺台,各人脸色虑重,夏桑眼尖,瞥到前方一名太监急步奔来,满脸徨色,嘴上叫着“总管大人”。他心里微微一沉,斥责道:“皇上面前,何事如此慌张?”

    那太监扑通一声在龙非离面前跪下,颤声道:“禀皇上,年嫔娘娘落水,闻说施救迟援,现在情况危殆。”

    众人吃了一惊,龙梓锦喝问:“哪位年嫔娘娘?”

    太监一怔,暗骂自己糊涂,一阵劲风从脸庞擦过,却见皇帝一撩衣摆,已急步往凤鹫宫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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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鹫宫早乱做一团。

    龙非离迈进院子的时候,里面一众妃嫔俱在,看到皇帝,便要下拜行礼,龙非离摆手,眸光迅速落到皇后身上。

    皇后秀眉颦蹙,一脸戚色,道:“皇上,是臣妾疏忽,没有顾看好年嫔,她本来身体便似有不适。瑶光妹妹也是好意,让婢女出手相扶,哪知,那婢子手脚粗笨,竟把人拉到了湖里去。”

    袖子里的手扣紧,龙非离冷冷瞥向瑶光。

    瑶光满面泪痕,惊慌之极,跪到龙非离面前,泣声道:“皇上,臣妾是善意,不曾想到婢女......”

    她话口未毕,已教龙非离踹翻,皇帝怒极冷笑,“年璇玑若有什么事,你信不信朕必定杀了你和沧水轩所有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