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7

肉包不吃肉:病案本 67 - 70

【第67章】 他是 gay

    恶龙无家归去,偏要宿在人处。似是央求,却又抱着谢清呈不放,大有要把更衣室里没尝够的新鲜再尝遍的意思。
    龙标记了一个人,可那个人转头就把自己清洗干净了,龙很不甘心,拍了拍尾巴,自然想要再标记他一遍。
    几个小时后。
    谢清呈目光涣散,躺在枕被间。
    虽然之前他心理上已经重新建立了防线,选择了敷衍和接受,生理上却依然不行。
    而现在,他都开始怀疑自己为了解决耽误他时间的障碍而答应贺予持续这种关系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了。因为小畜生的体力也太好了……
    简直更影响他的安排了。
    贺予懒懒地躺在他身边,手指绕着他略微长了些的黑发。
    “哥。刚才我表现好吗。”
    少年人的欲望很旺盛,只要看着谢清呈脸庞上浮现哪怕那么一丝情欲,贺予就好像由尾椎窜上了电,什么累都不记得了,年轻男孩子的精力怎么也用不完似的,只想求更多。
    和谢清呈纯粹只想打发才和他上床不一样。
    如今,谢清呈的身体对他而言是一种镇定剂。
    无论谢清呈说得再狠,态度再決绝,只要贺予睡了他,人就会安定下来,牌气就会变得很好。
    他的心情平和下来,刚才的争执在这一刻,好像都不算什么了。陈慢也不算什么了。反正陈慢也吃不到,馋死他。
    贺予这会儿看谢清呈的眼神到底是温柔很多的,那种温柔里剥落了平日阴森的意味,很纯粹,就像一个正常的恋爱中的十九岁少年。
    可惜谢清呈不看他。
    贺予又叫他:“谢清呈。”
    谢清呈没反应。
    贺予碰了碰他的唇角,“你疼吗?”
    谢清呈不理。
    贺予又抱着他的腰,吻他的肩胛至锁骨:“你舒服吗?”
    谢清呈理他了,谢清呈说:“你可以滚了吗?”
    贺予笑笑,倒是无耻:“我好累了,我的那么努力你都不体谅我?我想你陪我睡会儿。”
    谢清呈冷冷地望着天花板,半晌说:“你现在真是一点也不恶心男人了。”
    “我恶心的。”
    谢清呈冷笑:“我真没看出来你做的事和同性恋有什么区别。”
    贺予就沉下脸来,静了许久,他说:“这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少年很偏执,极力证明什么似的:“那我也只和你这样。”
    “……”
    谢清呈慢慢转动眼珠,目光落到了贺予脸上,只是那视线很凉,凉过窗棱上的雪,“你只和我就不是同性恋了,你他妈荒不荒唐。”
    贺予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的内心深处似乎也知道这是错的,不过强词夺理罢了,但他还是选择对自己内心的盘诘视而不见。
    他说:“我不喜欢其他男人,我就愿意和你做。我不要别人。谢清呈,我不喜欢男人。”
    “你瞎了吗,我就是男人。”
    “你不一样,你是例外。”
    谢清呈沉默片刻,语气里似乎藏着些冰冷狠戾的刀影:“为什么?”
    贺予也不知道原因,难道是初次情结?但这话自然是说不得的。他可是“睡过很多女人的贺予”。
    于是他随口道:“你……长得好。”
    “谢谢了,那我要是把脸划了,我们是不是就能结束这种无聊的游戏了。”
    男孩子没想到自己的随口换来了这种反应,蓦地一惊,起身俯看着他:“谢清呈!”
    但随即涔涔冷汗凉下来,他盯着谢清呈的眼,又抬回了冷静:“不,你不会的。”
    “我怎么不会。”
    “你是个惜命的人。你把生命看得很重。”
    谢清呈桃花眸慢慢合上,喉结滚动:“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把我自己的命看得很轻。”
    贺予忽然发了狠,心口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他压低声音,厉声在谢清呈耳边道:“你要是敢,我就把你锁起来,把你的脸蒙上,然后折腾你到死——!”
    谢清呈睁眼,那双桃花眼极冷地看着贺予:“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我这张脸了?以前也没见你觉得我有多好看。”
    贺予答不出来。他最后只狠狠对谢清呈道:“你,你总不至于为了我去毁个容,难道我在你眼里这么重要?”
    谢清呈不语,良久后,声线像冰泉淌过余温尚热的床褥,他冷笑:“这倒也是。”
    “你又算得了什么呢,贺予。”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叹息。
    贺予没来由地觉得不舒服。他不喜欢他叫他贺予。
    他发觉谢清呈已经很久没有叫他小鬼了——自从会所那夜后,就再也没有。
    因为这种不爽感,贺予又纠缠了谢清呈一会儿,回过神来时天已完全黑了。
    傍晚时,陈慢又打了个电话过来。
    他还是不太放心贺予和谢清呈之前的状态,想问问怎么样了。
    谢清呈当然不可能和陈慢说实话,便道:“……没事,之前有点误会,解释开了就好了。”
    陈慢又和谢清呈聊了几句,然后说过几天下班想来谢清呈这里吃扬州炒饭。
    贺予就那么淡淡然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然后在谢清呈挂断后,吻了吻谢清呈微凉的嘴唇——陈慢只能听这嘴唇里说出来的话,他却能含之吻之,把冰冷吻到湿濡灼热。
    “谢哥。”末了他微微拉开些自己和谢清呈的距离,两人的呼吸都还不由自主地有些急促,但谢清呈的眼珠子却已是冷彻的。
    贺予凝视着那双招子,然后说:“你起来给我做炒饭好吗?还想要碗粥。”
    “……”
    谢清呈想,绝了。
    贺予眼神里有因陈慢而起的霾,嘴上却撒娇似的讨价还价说:“你要我走,那我蹭完饭就走。”
    无论是同性之间还是异性之间,都罕见主动方爽完了一整晚之后,还要求承受的那个人起床做饭的。
    正常人通常而言会亲自去厨房洗手作羹汤,或者叫个宾馆的客房服务送个餐,哪怕是古代的昏君宠幸个宫女,完事儿之后也至少会嘱咐太监们去侍候人家。但贺予不要脸,属于特例。
    而谢清呈呢?谢清呈原本是想骂他的,但他实在累得厉害,看着贺予也厌——起争执需要耗费精力,而他现在连看贺予眼的力气都不想使。
    更何况他也不想让贺予觉得自己被折腾到失了力气,他一贯觉得自己纯爷们,是要强的。
    谢清呈为了让他早点滚,一言不发地起床做饭,面庞冷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的腰很酸疼,更有难言的不适感,但这些难受都被谢清呈内化了,现在从他的脸上,贺予能得到的只有无尽的漠然。像一片废墟,入侵者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叫人欢欣鼓舞的珍宝。
    贺予穿好衣服起身去厨房看他,内心莫名从平静到焦躁,从焦躁到失落,又从失落到茫然,他沉着脸倚在门框边,不停地絮絮叨叨,以此来减轻自己心里的烦闷感。
    “谢清呈,香油搁少点。”
    “谢清呈,葱切细一点。”
    “谢清呈,不要这么早放盐。”
    他刻意挑三拣四,但他其实不会做饭,鲁班门前弄大斧,指点得毫无道理。
    他以为男人会像以前一样,会转头对他破口大骂——
    可男人没有。他说什么,谢清呈就神情寡淡地做什么,像厌弃到了极致之后,一言不发的应付,毫无感情的打发。
    这种沉默对比之前谢清呈至少还愿意和他争吵的态度,更让贺予心烦意乱。
    他走过去,忽然从背后抱住谢清呈的腰,侧过脸亲吻谢清呈的颈,手搭在谢清呈的腕上,让他放开煮粥的勺。
    谢清呈一开始没理他,桃花眸定定地望着煤气灶跳动的蓝色焰火。最后大概实在被贺予缠得烦了,终于头也不回,冷冷地丢了一句:“你要发情还是要吃饭。”
    但他越冷淡,贺予好像就觉得越有味,消毒水的气息都好像成了深浓的费洛蒙,他其实也不想这么兽性,他在人前一贯是衣冠楚楚的——准确地说,在和谢清呈上床之前,哪怕是在人后,他也很绅士,没碰过什么女色。
    谢清呈好像一个引着他走入伊甸园密林深处的长辈,无论是否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开始,最后的结果都是他让他进到了那里面,少年人进去之后忽然懂了什么,骨子里有种原始的欲望被点燃了。然后他就无时无刻地想和这个第一次包容了自己的男人,在充满了兽欲的禁地里抵死缠绵,品尝这对他而言尚属新鲜的刺激。
    贺予垂着眼睛,吻着他的后颈,说:“让粥慢慢炖一会儿吧。”
    深秋寒日里,灶台生火,屋内远比屋外热,老式窗玻璃于是蒙了一层白雾,里外什么也互不能看清。
    但是冷不丁有一只手撑在了窗玻璃上,那手苍白胜冰雪,骨相秀长,撑在上面的时候带着些痉挛,细细看去的话,还能瞧见那手抵在窗玻璃上一下一下地颤动。
    然后有另一只看上去更年轻的手扣上去,扣着原来那只手的手背,五指覆住五指,紧紧地抓扣着,这回连细看都不必了,窗户激烈地晃动着,几乎是岌岌可危,就要被震得碎裂。
    就在这时,屋內闷响,那两只手都自窗玻璃上挪开了,玻璃上被带出一道清亮的印,在新的水汽还未氤氲覆盖时,透过那道擦出来的印子,可以隐约看到厨台上的那个男人被换成了仰躺的姿势,能够瞧见他散乱的黑发,宽直的肩胛,目光再抬上,就能瞧见站在厨台前的青年神情炙热的脸庞。
    孤独的龙嚼食石床上的人类祭品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狂热又痴迷的神情?
    答案是无声的,就像冬天的风雪暖雾,很快地又把玻璃窗上的清痕给遮住了。里面发生了什么,窗雾很浓,于是谁也看不见,他们的声音很低,刻意封着,于是谁也听不清…… 末了,只有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窗沿缝隙里微弱地透出来,微微变了调,漏入风雪里。
    黑影晃动,雾里看花,是黑色的发,玉色的背,交缠的孽缘,好像一个抱起了另一个。
    恶龙低头,用他伤痕累累的喙,吻着人类的肩。
    屋内太热了,激情余韵像化成了一池温泉水,浸着汗湿的两个人。
    “以后不要给陈慢做饭。”
    贺予的声音还带着些轻微的喘,兽一般的野,有些执物,还有些神经质。
    “我不喜欢他,他是个讨厌的 gay。”
    他依然有脸说这种话——明明自己还在温软乡,他却有脸厌憎地说别人是 gay。
    谢清呈一做完就把他推开,他倒是冷得快,只有胸膛还略显急促地起伏着,透过湿润额发望出去的眼神却已经很冷,冷得让人透心凉。
    “退一万步,贺予。他哪怕是 gay 也比你好。”
    最后他终于微启嘴唇,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地对贺予开口,“他哪怕是 gay,也从来没有对我表现过这样无休无止的兴趣。不像你。” 顿了顿,讽得刺骨。
    “好一个。”字字平静,却如刀锥,“彻头彻尾的,异性恋。”


【第68章】 我不是gay

    彻头彻尾的异性恋又忘了把自己从谢清呈的号码黑名单里放出来。
    他后来见了谢清呈好多次,每次都只想缠着谢清呈多抱抱他,每次都是回到家才猛地想起——哎呀,又忘加回微信了。
    其实贺予完全可以直接用黑科技把谢清呈添回自己的通讯录。但是他没那么做,因为他觉得这样做就失去了添加对方的意义。
    而且谢清呈现在对他的态度令他有些不舒服,他甚至都很少骂他了,只是和他公事公办似的睡觉,像上班,像应付甲方,然后就不理他。
    或者说,很少有理他的时候。
    贺予一开始沉迷于性,后来渐渐就觉得有些难受,他不知道以前的谢清呈到哪里去了,他想要从他的身体里挖掘出一些从前谢清呈管他、骂他的影子。哪怕是骗他的,那也可以让他饮鸩止渴。
    可是谢清呈没有。
    谢清呈不骗贺予了。但谢清呈眼里,也再没有贺予了。
    少年的心和欲渐渐都得不到满足,他好像拥有了一个真实对待他的男人,但又好像没有。
    这种关系浑浑噩噩地持续了一段时间。
    在学期末的时候,谢教授复职了。
    此时冬季已至,广电塔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秦慈岩的风波渐渐过去,学校又悄无声息地把谢清呈请回了讲台,贺予在一天晚自习后背着书包,骑着新买的单车,穿过飘着微雪的两座高校,来到了医科大的教工宿舍门口。
    这是谢清呈复职后,贺予第一次去找他。
    复职是件好事,贺予想谢清呈的心情也许也会好一些。他于是三步并两步上了楼,口中呼着热气,钥匙轻快地在手指间打转。
    “谢清呈。”
    谢清呈不在,倒是有个女老师碰巧从楼上下来。
    “你找谢教授?”女老师打量站在谢清呈门前的贺予,把他当做了自己学校求真存善的学霸,程门立雪。
    她说:“去图书馆找一找吧,这破宿舍冬天空调制热不太行,他可能在图书馆备课。”
    贺予就去了。
    其实这时候才是立冬,但铅灰色的天空已经飘起了雪,今年江南的冬是格外冷而长的。
    自习室人很多,他一直找到三楼靠窗的一个偏僻位置,才瞧见了谢教授清隽的侧影。他近来瘦了些许,也许是因为年纪增长,又乏于锻炼,总是透支体力熬夜做研究,好像有做不完的研究似的。真奇怪,他怎么有这么多论文要写要做要整理呢?
    而且现在谢清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贺予远着走过去,瞧见他一直在轻轻地咳嗽。
    书桌上有一只保温杯,谢清呈咳得厉害了,想给自己倒了一盖子温水,但倾杯时才发现水没了,他又懒得起身,于是又不太高兴地把杯子盖上,拿起笔继续在书上写些什么。
    笔尖沙沙划过纸页。却在须臾后顿住——有一只一次性杯子装载着热水,搁在了他面前。
    他抬起头,撞上贺予的杏眼,男生刚从图书馆饮水机那边打了水给他,然后拉了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谢清呈神情冷淡,收拾书本和笔记本准备走。
    笔记本却被贺予啪地摁住了。
    “你去哪儿?其他地方都没座儿了。”
    谢清呈本来想回宿舍,但转念一想,在图书馆里这个神经病不至于发疯,如果回去难道不是自投罗网?就又沉着脸坐了下来。
    贺予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绒冬衣,背着单肩帆布书包,裹一条宽大的温暖围巾,线条凌厉的下颌和薄的有些痞气的嘴唇都被掩住了,只露一双犬似的杏眼。他看起来和医科大那些知书达礼的学霸没什么差别,因为额宽眉黑,鼻梁挺立,甚至看上去更讨人喜爱。很温柔的样子。
    只不过谢清呈知道那是完完全全的假象。这个人是有病的,附骨之疽,不可拔除。还疯到自己身上。
    “谢清呈,上次就想问你。”贺予浑然不觉得自己被讨厌,自若地坐在谢清呈面前,玩着谢清呈的笔,“你怎么戴眼镜了?”
    “自然是因为恶心东西看多了,眼瞎。”
    贺予不以为意,笑笑:“近视多少度?”
    谢清呈不理他,低头管自己写东西。
    不期然青年的手伸过来,将他的眼镜自鼻梁上摘了,在自己眼前比划了一下。
    “好晕。怎么这么厉害,你以前视力还挺好的。”
    谢清呈劈手把眼镜拿回来,往脸上一杵,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谢清呈用眼是太没用节制了,贺予知道。
    他一天要读很多大部头的书,那些书往往蝇头小楷,晦涩艰深,正常人读不过三行就能与周公相会。
    贺予并不理解为什么以他这个学界地位,年纪轻轻就是翘楚,却还要这样争分夺秒地做研究。旁人可能还会认为谢清呈是天生对医学很感兴趣,一天不学会死,但贺予却清楚谢清呈最初的梦想并不是投身杏林。
    他应该对医学是没那么痴迷的。那么可能就是……
    “你很喜欢教书吗?”
    谢清呈头也不抬:“我喜欢钱。”
    他在列一串公式,他可能觉得公式比贺予好看的多,这之后就完全不打算再理睬贺予了。
    图书馆要求安静,贺予也不好一直和谢清呈说话,省着周围挑灯夜读的医学生们有微词,于是他也就不再开口了。他从书包里拿了一本《救猫咪》,一边无聊地翻一翻,一边在反思自己好好一个沪大艺术院的学生,为什么要来医科大气氛森严的图书馆里浪费时间。
    他抬眼,然后瞥见了谢清呈放在一旁的手机。
    把人家手机拿过来的时候,他一直在观察谢清呈的反应,可惜谢清呈全神贯注地在写他的备课教案,根本没有注意到贺予拿走了他的通讯工具。
    贺予莫名地想,这个时候是不是亲他一下他也不会觉察?
    他这样想着,内心就有点蠢动,但碍于周围都是学生,他也没神经到明面上来,于是就把这微弱的火苗掐灭了。
    他拿着谢清呈的手机解了锁。
    这次他记得要当面加微信了。
    密码很简单,无非就是12345,屏幕开启之后,贺予就拿着他的微信扫了自己的二维码,把自己加了回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发现谢清呈还是没反应,略有些失望。
    他是真的很想惹谢清呈对他生点气,那样的谢清呈便没如此看得见握不住。
    于是他想了想,在谢清呈的手机上修改了自己的备注:“经验丰富技术好又帅的男人。”
    保存。
    退出去看了看,觉得自己不是通讯录第一个,甚至还排在陈慢后面,于是他想了想,又修了一下备注。
    “啊,经验丰富技术好又好帅的男人。”
    A打头,如愿以偿第一位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拿自己的手机给谢清呈发了个他自己无聊时做的表情包,那表情包也很绝,是他把之前在会所拍的谢清呈的睡颜,和一张自己靠在枕头上的自拍P在一起的。
    他觉得这画面还挺好看挺和谐的,还往上面加了些漂浮的半透明水母特效,外加土味文字早上好。
    “叮咚。”
    消息声让谢清呈回过神来,发现手机在贺予手里,沉着脸夺过:“你在干什么?”
    贺予不说话,由着他把手机从自己手里夺走了,睨过眼睛看着他,终于如愿以偿看到谢清呈见到备注和表情包后的脸色由白转青。虽然谢清呈已经见过了这照片,但现在看到这么傻逼的照片p图表情包,以及这么愚蠢的备注,还是震到了。
    “贺予!”
    凶狠的语气。
    贺予很高兴:“教授注意场合,您专心看书。我静个音玩个手机。”说着就在谢清呈狠锐的目光下镇定自若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横过来打僵尸。
    谢清呈面若沉铁,把这傻逼表情包删了,倏地起身,收拾书准备走。
    贺予的长腿在桌子下面轻轻碰了碰他:“去哪里啊?快坐下。”
    谢清呈没理他。
    贺予更温柔了,和声软语地道出几个字:“还是你想回家。”
    谢清呈看上去离爆发不远了,但他终究还是权衡了利弊,紧紧咬着后槽牙,重新坐了下来。但他没什么心情看书了,把笔记本重重一合,转头望着窗外。
    初雪如絮飘飞,美则美矣,但和贺予一样,都是美而刺骨的东西。
    贺予就管自己打游戏。两局打完,正准备和谢清呈再聊几句,忽然有两个医科大的女生犹犹豫豫地靠近他们这桌,却不是冲着教授来问问题的,而是——
    “请、请问你是贺予吗?”
    “怎么了?”
    和他目光对上,两个女生立刻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我们……我们之前看《百态病生》校园剧,觉得你好帅,想问问你,能不能……”
    “能不能给我们俩签个名。”
    “就在我的本子上可以吗?”
    “我想签书包上……”
    贺予顿了片刻,最后他笑着瞧向谢清呈:“——谢教授您借我一支笔吧?”
    “我有笔我有笔!”
    “我也有!你要圆珠笔还是水笔?”
    贺予却只乜着谢清呈,薄薄的嘴唇抿着笑,天生有些得意,又天生带着些温柔:“我想要钢笔。”
    这年头很少有人会带钢笔。但谢清呈手边就有一支。
    两位女生不是谢清呈的学生,不过谢清呈也算是医科大的知名人物,她们认得出,于是迟疑地开口:“谢教授,能不能……”
    “借、借用一下您的笔?”另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接着她的同伴把话说了下去。
    谢清呈和贺予目光无声对上了,谢清呈刚想说不能,就又觉得这样反而会和贺予多废话很多,于是冷淡道:“……可以。拿去。”
    “谢谢!谢谢!”女生雀跃地捧过了他老人家的签字笔,殷勤地递给了贺予。
    贺予见谢清呈又没什么活人的热气了,笑容敛去些,他存了心地要招惹他,于是把笔接了,却又目光幽深地交给了谢清呈:“谢教授您能替我蘸点墨吗?多点,别太干了。”
    “……”
    他以为谢清呈这次总该拒绝了。
    谁知谢清呈冷着脸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拧开了墨水瓶,汲了些蓝墨水,丢给贺予:“拿去吧。”
    “……”
    他淡漠,他不在意,贺予的心便堵着了。少年一点笑容也没有了,接过来,手指若有似无地在谢清呈指边碰过:“谢谢。”
    两位女孩子得了贺予的签名,如获至宝,捧在胸口。好闺蜜互相交换了一个难掩兴奋的眼神,又鼓起勇气——
    “那——”
    “那我们能加个微信吗?”
    谢清呈虽然没有管他们,但他又不聋,这些对话都在他的耳朵里被听着。
    他认为贺予以这伪装得假到不能再假的客气,是必然会答应女孩们的这个小要求的。但没想到贺予这一次却没有点头,而是客气地拒绝了她们。
    女孩们有些失落,但瞧着怀里的签名,又喜悦起来。
    两人谢过贺予,兴高采烈地走了。
    谢清呈头也不抬地管自己写论文:“你为什么拒绝她们。”
    贺予被他问了这一句非常淡的话,都来了劲,重新有了精神的小龙似的,看不见的尾巴都摆起来了:“啊,我为什么要答应她们?”
    “你乐在其中。”
    “您只看表象。”贺予顿了顿,“我现在只加能给我带来乐趣的人。”
    谢清呈淡道:“那你把我也给删了吧。”
    贺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就真的当着他的面又打开了自己的手机,翻开通讯软件,再然后——
    在谢清呈的凝视之下,大喇喇地给谢清呈标记了一个置顶。
    谢清呈:“……”


【第69章】 我约他看电影

    “你傻啊!你看那军官的下半张脸你都知道,长得和卫冬恒一模一样……肯定都是卫家的人……”
    “听说卫冬恒之前在宿舍和家里吵架呢,他大四最后一学期好像不来学校了,他爸让他去西北。”
    “去西北干嘛啊?”
    “不知道……不过他爸自己不就是西部战区的首长吗?大概觉得儿子太败家,抓过去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卫冬恒那流氓性子,他能答应吗……”
    学生们嘀嘀咕咕地从军用吉普旁走过了。
    “……二哥。”
    “哦,来啦。”军官回头,笑嘻嘻的。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一脸冷漠的卫冬恒。
    “我发给你的集合时间是三点整,你真成,四点十五了才出来。你这要在我们部队,我得把你扔到山上让你跑个拉练,十五公里起步,看着你是我弟的份上,勉强打个折,十公里必须。”
    卫冬恒心情似乎很差,他说:“你别拿你那套来管我。”
    “哎哟小祖宗,我可不敢管你,我哪儿够格啊。”二哥笑得花枝乱颤的,“那啥,回头有咱爹亲自管你,你可有福要享啦。”
    “你别和我提那老不死的。”
    “行,不提就不提。”二哥还挺高兴的,大概部队待久了,出来放风格外兴奋,尤其来的还是这种美女如云的艺校,他就忍不住有点三八,“哎,我问你啊。”
    “干什么!”卫冬恒很抵触他哥这种忽然凑过来的油腻行为,按着他哥的头把人推开了。
    二哥眨眼:“和你谈的那个小美女呢?”
    “……”
    “你刚才那么久没来,是和人话别去了吧?怎么都不干脆带过来给哥看看,这多见外呐。”
    “看你妈!就你也配看?”
    卫冬恒粗声粗气的,把书包卸了直接摔在了他二哥脸上。
    二哥终于憋不住劲儿了,在那儿嘎嘎狂笑:“他妈的老三,你也有今天,你是哭了吧?我一看你那眼睛就知道你哭过,哎说真的,要不你把她叫过来,我请她吃个饭我们再走,不然你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
    “我又不是去当兵!我去给卫司令当他妈的苦力!我还不能回来了我?”
    二哥啧了一声:“悬。”
    “滚吧你!”
    “真不带小美女来见见啦?”
    “滚啊!”
    与此同时,沪大无人的多媒体教室,谢雪擦了擦眼泪,稳了稳情绪,独自从里面走出来,锁上了教室门。
    这栋楼没有安排什么考试,空荡荡的,了无生趣。
    她神思恍惚,愣愣地在走廊上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那个银头发的男孩子上了军用吉普,车子咆哮着扬长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看不见了。
    她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但她抬起手,看到自己手指上新戴上的那枚戒指,又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没关系……只不过半年而已……
    她发了会儿呆,然后丢了魂似的背着包独自下了楼,却没想到在教学楼外的空旷草地上,遇到了两个完全在她预料之外的人。
    因为太伤心了,谢雪一开始还没缓过劲。
    但几秒后她忽然意识到不对了——
    那两人是贺予和……她哥?
    这个组合太奇怪了,彻底把谢雪从伤春悲秋中拖拽了出来,她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但他们俩之前不是吵开了吗?现在怎么这样单独从一间空教室走出来?还在拉拉扯扯的?
    “你走开。”
    “我送你吧。”
    “走。”
    “我——”
    “你到底走不走。”
    谢清呈一直冷着脸说话,没什么表情,在一个转角处,谢清呈猛地把贺予推开了。他的神色太寒峻,眼神太锋利,语气又不容置否,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贺予被他推得狠了,脸上终于浮笼了些冷色。
    他就这样在原处看着,而谢清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贺予望着谢清呈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回过身时,却正好撞见了还没有来得及躲起来的谢雪。
    在那一瞬间,贺予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了个现行。
    “你怎么在这里?”
    狭路相逢短兵相接,这还是他们俩吵架吵掰了之后第一次单独照面。其他时候虽然也见过,不过都是在课堂上。
    谢雪心情正差呢,刚好逮着送上门来的畜生发泄。她厉声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怎么不去考试在这里?你和我哥刚才在干什么?”
    “……我们没干什么。”
    “你撒谎!”谢雪凶起来,“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和你到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来,你是不是又在欺负他了?”
    “我欺负他。”贺予叹了口气,“姐姐,我能欺负他?你刚才如果在看,就应该看到他是什么态度,我才是那个被呼来喝去的人吧。”
    谢雪犹豫了。
    刚才那一幕虽然古怪,但听两人对话,确实是她哥的态度更差。而贺予和之前她在停车场偷听到的那一次比,实在温和了不少,停车场那次是贺予在损人,在侮辱谢清呈,这回却是谢清呈在骂贺予在听,连一句狠话都没回敬。
    谢雪紧绷的神经缓下来一些:“那、那倒也是。”
    她又瞪贺予一眼:“我量你也不敢——你为什么没去考试?”
    “太简单,我提前交卷了。”
    “……”
    “老师,你不会连提前交卷都觉得有问题吧?”
    “你提前交卷去见我哥?”谢雪猫儿似的嗅到了一丝腥气,警觉地盯着贺予。
    “我写的差不多了刚好看到他从外面走过去。”
    “所以你和他不吵了?”
    “……嗯。”
    “这还差不多。”谢雪嘟哝着,“你当时就真不是个东西,他都出了那种事了,你还跟着外人一起骂他……”
    贺予淡道:“在那件事上,我没觉得我做错了。”
    谢雪刚下来的脾气又蹭地往上窜:“你说什么?”
    “广电塔的视频你也看到了,他红口白牙地说出那些话,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作为一个医生,被指责无可厚非。”
    “贺予!原来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谢雪大为光火,“你这是文绉绉地说什么畜生话!你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对他……你对他那么一点信任和了解都没有吗?”
    “我怎么没有信任过他。”贺予说,“我曾经,非常非常地信任他。”
    还有后半截话,贺予没有和谢雪说——
    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你们是正常人,很多事情你们都没有经历过,不知道身在其中有多痛苦。所以谢清呈说的那些话,在你们听来,或许并不算什么。在我这里却刺耳锥心。更何况还有那些聊天记录,合同欺骗……这些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当然可以毫无芥蒂地选择相信他。我做不到。
    “但真相就是真相。”
    “那你看到的,你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谢雪嚷道,“真相只有我哥他一个人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是!当初他是自己离职的,他是在秦慈岩去世后不久就离开了医院,但你以为他心情能好得到哪里去吗?”
    “他那时候从医院辞职回来,我嫂子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你只要看到过他当时的眼神——贺予,你只要看到过他那时候的眼神,你就不会说他得到了解脱!”
    “他说的不是真话,他不是因为害怕才逃回家的!”
    谢雪的声音喑哑了,里面生着太多的委屈和坚持。
    “他的眼睛不会说谎,他那时候的眼睛里只有痛苦,没有畏惧……”
    她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
    或许她想和所有人都说上这一番话,但是她知道不会有太多人相信她。此时遇到贺予,积压了那么久的悲伤情绪就在这样决堤了。
    她低下头,拿手拼命抹着眼睛,抹着她才刚刚为卫冬恒掉过泪的眼,这一次却又是为谢清呈哭的,她抽噎着大哭道:“我……我哥哥他,他不是个逃兵……!!”
    我哥哥他不是个逃兵。
    女孩说这句话的时候,已是泣不成声。
    不是逃兵吗?
    ……
    那他为什么要走?
    放假了,贺予在自己家里待了很多天,每当空闲时,他耳中都回荡着谢雪这句哭腔破碎的倾诉。
    他再一次陷入了这个之前折磨了他太久的问题的思考中。
    谢雪的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些触动的。
    虽然每回想一遍当初看到的信息,对贺予而言都是一种切骨的折磨。
    可只要有一点微光,他又会飞蛾扑火地往那边去。想触碰真相,哪怕化为灰烬。
    贺予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一遍一遍地想着,那些信息,那些证据,全都指向着谢清呈的软弱和逃离,还能有什么隐情?
    谢雪说:“如果你看过他当时的眼神,你就不会说他得到了解脱。”
    这和贺予目前全部的证据完全是相悖的。在他看来,谢清呈离开医院后,他应该高兴,应该痛快,应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从此可以安居乐业。
    可谢雪说,他当时的眼神很痛苦。
    ……那会不会是谢雪看错了?
    会不会是谢雪和从前的他一样,对谢清呈滤镜太深,信赖太重,所以她被谢清呈的表象欺骗了?
    贺予不知道。但她的话确实是在他心里重重地掷了一块石头,让他原本已经凝死的内心泛起了涟漪。
    贺予忽然很渴望知道当时谢清呈的最真实的状态——表露出来的状态。
    可现在谢清呈是绝不可能和他多聊这件事了。
    他只能自己辗转反侧都在想着这些对话,他在想——谢清呈……是不是还隐瞒了什么。
    如果有,那么谢清呈隐瞒的事情是好的?还是坏的?那男人的一颗血肉铸就的人心里,究竟还藏了多少不见天日的秘密……
    “贺予。”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卧室门外响起。
    贺予怔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母亲。
    吕总日理万机,最近却常在沪州老宅待着。她一开始说要多陪陪自己,贺予也没当回事,就当她随口一说,没想到她这次还真的就不走了,不但不走,吕总还亲自洗手作羹汤,时不时地想要和长子谈一谈心。
    贺予非常的不适应。
    但他还是打开门,垂下眼睑看着那个胖胖的贵妇人:“妈,怎么了?”
    “我这……不是看你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头,我有点担心。”吕芝书侧过脸,想要越过贺予看一看他窗帘紧闭的室内。
    贺予不动声色地站得偏了些,把门挡住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您不用紧张。”
    “妈也是关心你……晚上妈订了家酒店,那家酒店的红烧肉是一绝,有时候啊,这越普通的食物,就越难做的好吃,一旦做的好吃了呢,那就是难得的享受。你要不要——”
    “我晚上有点事,要出门。”
    吕芝书的笑容稍微僵了一下,但那差点坠落的笑痕,很快又被她粘腻的性格给重新黏在了肥硕的脸上。她的腮帮子抖了抖,虚伪中透出些可怜来。
    “贺予,妈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也不陪妈多聊聊天……”
    “……下次吧。”贺予说,“下次一定。”
    他适应不了这样肥腻厚重的温情,就像个吃素惯了的人忽然吞了一口颤然然的肥肉,哽在嗓子里不疼不痒,但就是腻得恶心。
    他在吕芝书复杂的目光里,披上件外套,离家去了。
    贺予自己开了辆车,一路漫无目的,但大概是一直在想谢清呈的事,所以回神间,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到了陌雨巷附近。
    来都来了,贺予干脆把车靠边停了,这时候,他忽见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附近的小饭馆里出来,踩着积雪吱吱呀呀地走。
    是谢雪和谢清呈。
    贺予本来想下车去谢清呈家的,想到谢雪还在,有诸多不便,于是把手机从车载支架上拿下来,想了想,给谢清呈发了个消息。
    他不知道该发什么,余光瞥见街头贺岁大片的广告招贴画,于是垂了睫毛打字,问谢清呈去不去看电影。
    谢清呈没回他。
    贺予又发:“我车就在你家对面那条街。”
    谢清呈回了:“我不在家。”
    “那刚才在门口和谢雪吃麻辣香锅的是谁?”
    “……”
    “出来。我今天又不做别的,就看个电影,你躲我干什么。”
    “我和你之间没有别的交集。”
    贺予就有些火了。
    “谢清呈你和我见面就只能是约炮是吗?那也行,那你想在电影院做,我也可以满足你。”
    “……”
    贺予打完这些字,还补上一句:“你不想见我,我就过来找你。怎么和谢雪解释你自己想办法。”
    他知道这一招虽老,虽无理取闹,但对付谢清呈很有效。谢清呈这个人脑子很清楚,所以他在“看电影”和“引起谢雪怀疑”之间,肯定会选择前者。
    果然,没过多久,谢清呈出来了,尽管脸色非常难看,他还是坐上了贺予的车,砰地甩上了车门,把好端端的一辆超跑的门,甩出了出租车上客的架势。
    贺予倒也不生气,笑笑:“贵客您去哪儿?”
    谢清呈一点也不想和他说笑,冷道:“你不是要我陪你看电影?”
    “想去哪家影院?”
    “都他妈随你。”
    同一时间,公海某小屿上。
    在逃嫌疑犯蒋丽萍舒舒服服地晒了个太阳,往岛上的别墅走去。
    走到大门口时,她遇到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女人,那个女人坐在轮椅里,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气息奄奄,就像一朵行将枯萎的花,没有生气。
    听到她走过来,女人微微睁开了眼,近乎渴望地,看了一会儿她年轻貌美的容颜。
    她把目光转向遥远的海平线:“……哎,我没有时间啦。”
    蒋丽萍停下脚步,很恭敬地和她行了礼,又柔声劝道:“安东尼还在外面呢,他去照着段总的吩咐,给您找‘初皇’的数据记录,一定能找到的。”
    “来不及啦。”女人说,声音像是从被闷住的旧音响里发出来的。
    “初皇……到底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它是RN-13服用者的最全面模拟系统,只是一组数据,现在拿回来再研究,也来不及啦,没有办法让我恢复原来的样子啦。”
    蒋丽萍:“……不会的,还有希望的……段总在想办法,您不要这样悲伤。”
    女人嗤笑一声:“悲伤?不。阻止我死去的办法没有,但能让我活着的技术,哪怕没有初皇数据,我们也有的是……”
    “只是。”她顿了顿,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神情悒郁,“我不想以那种方式活下去。你明白吗?我讨厌男人。”
    蒋丽萍:“……”
    “跟你说这个干什么。”老妇定定地盯了她几秒钟,转开了视线,“你不过就是一条舔着黄志龙那个老男人的狗罢了。也不知道他有哪里好,把你迷成这样。”
    蒋丽萍强颜笑了下。
    “对了,你家黄志龙的新电影,马上要开了吧?”
    “嗯。”
    “那你怎么打算?”
    “我会想办法回国,回公司的安全屋藏起来。公司有些事情只有我做最靠谱,黄总需要我。”
    老女人又哼了一声:“你倒也是个情种。”
    蒋丽萍不语。
    老女人又继续看海了:“还有几周啦……再找不到初皇的数据,那就要进行手术了。那男孩子的尸体还新鲜,再拖下去,怕是就不好用了。”
    “……”
    “如果你回去了,替我找沪州的那个老皮鞋匠人,给我按着那男孩的脚订一双红色高跟鞋捎来吧。”老女人说,“要像老香港电影里的那样,就是你经常穿的那种。我们那个年代,就流行那样打扮……”
    蒋丽萍垂下眼睑:“是。夫人。”


【第70章】 吻他于酒吧

    沪州某电影院。
    “当当当当”片子开场音效响起。“咔哒”一声。影片带开始转动,荧幕亮起,故事拉开序幕,呈现于观众眼中……
    这时候已经是寒假了,上映的都是寒假档和贺岁档,这些片子很多都是豪华阵容,精致特效,画面美到每一帧都像是盛放的昙花。流量露肉,戏骨撑台,隔着屏幕都能闻到经费燃烧的焦糊味道。
    至于剧情,烂到让人头皮发麻。
    贺予一开始还仔细在看,看到女主角一言不合就为了男主不听解释杀了自己养父养母时,他有点支持不住了。
    而支持不住了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坐在他左手边的一对情侣开始腻腻歪歪,不管银幕上血溅三尺,只管自己亲得昏天暗地,两人一边啃嘴皮子还一边叽叽咕咕地打情骂俏,自以为声音压得很低,其实隔壁座儿全能听到——
    “宝贝儿,再亲一下。”
    “啵!”
    “再一下。”
    “你讨厌嘛。”
    “再一下再一下。”
    “不要啦,专心看电影啦。”
    “听话,就再亲一下,你不亲我我亲你了哦?”
    贺予这人是这样的,如果旁边没有人在调情,他确实可能对谢清呈做些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但旁边一旦有人这样做了,他就会对此毫无兴趣。
    现在那一对狗情侣闹得厉害,他到底比较淡定,一点表情也没有,抬手拿起可乐,咬住吸管,冷漠地吸了一口。
    但那两人越亲越腻歪,贺予忍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借着银幕晃动的微光,乜了那对狗男女一眼。
    这一眼就有点瞎了。
    他发现那俩抱在一起亲热的好像不是男人和女人,尽管其中一个男性的声线偏高,有些雌雄莫辩,但很显然,这二位都有喉结……都是……gay……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恐同人士贺予一口可乐差点呛到了气管里:“咳咳!”
    谢清呈正支着侧脸看着烂剧,旁边贺予突然的咳嗽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
    “咳……没事……”他不是很情愿地抿了下嘴唇,然后轻声道,“我旁边坐了俩同性恋。”
    谢清呈往贺予左边瞥过去。那对野鸳鸯还在拿电影院当如家快捷酒店,亲的热火朝天就差当场翻云覆雨了。
    谢清呈:“……”
    电影太烂,旁边的观众又在播放现场GV,实在不是什么好的消遣方式,谢清呈觉得他们差不多可以走了,不要浪费自己人生中的一百二十分钟。但就在他刚准备和贺予这么说时,他旁边那对情侣可能是欲火焚身,无法自制,个子高一点的那个男的拖着另一个,两人矮着身子起身就走。
    “对不起,借个道。”
    二人亲得腻歪,现在提前离场,去了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贺予沉默片刻,开口了:“……这片子你还看吗?”
    谢清呈把纸巾丢进垃圾袋:“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看,是你要来的。”
    “那走。”
    两人同时弯着腰起身,也对邻座道:“对不起,麻烦借个道。”
    邻座是对老夫老妻,估计是之前走的那俩gay亲的太激烈了,而这对情侣耳朵又尖,听得很清楚,也知道那对gay提前离场是去干什么。
    gay离场时,银幕上正在放当红流量小生的洗澡镜头,妻子是那小生的粉,瞬间被那俩人挡住了视线,本来就有些窝火。
    没想到这次贺予和谢清呈一前一后离开时,又放到了流量明星露胸包扎伤口的剧情,谢清呈个子很高,哪怕低了腰也依旧阻碍了对方欣赏小鲜肉的胸肌。
    妻子崩溃了,这么烂的片她还坐到现在就是为了看肉,结果居然两次全被打断了。她是个暴脾气,此时此刻终于忍不住,用整个电影院都能听到的嗓门大吼一声:“你们搞同性恋能低调点吗?一对接一对的欲火焚身离场开房你们烦不烦啊!”
    全场鸦雀无声。
    几秒钟后,哄堂大笑。
    贺予和谢清呈都没料到有这出,谢清呈冷道:“你弄错了,让开。”
    “你们不是吗?”妻子觉得自己错过流量露肉,值不回票价了,声音扯得老响,抬手指了指谢清呈身后的贺予,对谢清呈道,“你们刚才在那儿亲得那么激烈,以为我没听到啊。”
    谢清呈:“你听力有问题就早点去看,那是隔壁座儿,人已经走了。”
    妻子叉腰:“推卸什么?敢做不敢当?我都没好意思说你们!变态死同性恋,真恶心!”
    放映厅的人都开始看戏,只觉得现场话剧比烂片精彩。
    谢清呈原本对这种事情是不那么在意的,说他同性恋他也无所谓。但现在他和贺予的关系确实非常的不清白。所以现在这其实是谢清呈的软肋,谢清呈正好被那女人刺到了痛处,面色青一阵白一阵,森然道:“我说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贺予知道越解释越乱,越描越黑了,于是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腰,低声道:“算了,走吧。”
    谢清呈冷道:“你戳我干什么?本来就不是。”
    “哟,好意思搞基不好意思承认啦?看你们这种男的就恶心,同性恋怎么不去死啊。”
    如果换做平时,谢清呈一定不会动怒,但这几天他压着的火气实在太多了,此刻全往上冲,厉声道:“怎么说话的你!”
    贺予拉住他,难得严肃:“算了!”
    那泼妇见谢清呈真的发了狠,吓得畏缩一下,但转眼又发现贺予不愿意惹这件事,就又凶悍起来,拔尖了调门嚷道:“干什么!还想打我啊?是你们腻腻歪歪打扰正常人观影感受的好不好?真讨厌!这影院就不该放你们这种变态进来!这座位消过毒没啊?别他妈的让我们这种无辜观众染上艾滋病了!”
    “谢清呈,走了。”
    “松开!”谢清呈的衣袖被扯着,回头对贺予怒目而视,“拉着我干什么!”
    “……”贺予叹了口气。
    要不别管他了自己先走吧。
    贺予这样想着。却在余光瞥见后座的一个男生偷偷举起手机准备拍摄视频时,一下子皱起了眉。然后他几乎是没有过脑子的,脱下外套往谢清呈头上一盖,直接挡住了谢清呈的脸。
    这个举动让他自己都有些无法理解,他自问并非善人,这种会被偷拍了发到社交平台上的场面,他该遮住的不是自己的脸吗?为什么要管别人的死活呢……
    “贺予,你干什么!”谢清呈不明所以,低低怒喝着。
    贺予将他按住了。
    “你别动,有人在拍。”
    女人翻了俩大白眼仁,尖酸刻薄地:“都亲密成这样了,还不是同性恋呢?装什么装啊,喜欢搞男人的东西。”
    谢清呈抬手要把外套拽下来,但贺予见状当机立断,一把握住谢清呈的手腕,将人一拉,不由分说就拽离了现场。
    直到两人走出昏暗的放映厅,离开电影院,坐在了楼下的24h小酒馆,谢清呈都还没缓过来。
    “你干什么不让我说?”
    贺予叫了两杯酒,坐在谢清呈对面双手抱臂:“你和她吵什么,没必要,出了厅谁都不认识谁。”
    “……”
    “更何况我都看到后面有人举起手机在录视频了,你想把这事儿闹大?”
    谢清呈静了片刻,烦躁地摸出烟来点了一根,可他才刚把烟凑到血色淡薄的唇边,正要抽,被贺予直接拿了按灭了。
    “你不许抽。我讨厌吸二手烟。”
    谢清呈将打火机一把拍在桌上,他抬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别过头去低声骂了一句:“真活见了鬼,我干嘛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你说你他妈没事找我出来干什么?你没别人可以找了是吗?”
    贺予也没吭声。
    过了一会儿。
    他说:“是。”
    谢清呈:“……”
    贺予说:“我是没人可以找了。想轻松点,不用戴着面具见人的时候,我只能找你一个。你到今天才知道吗。”
    谢清呈又把目光转开了,他们坐在酒吧靠窗的位置,沪州的深冬夜,阴了整个白天,积了沉甸甸水汽的浓云,终于在这一刻开始落冷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了窗玻璃上,很快就把外面的霓虹灯影润成了模糊的七彩色,那彩色是绚烂的,却也是湿润的,一滴一滴雨水最终汇聚成流,落成泪。
    酒保把他们要的酒端了上来。
    谢清呈闷了一口,压低了声音,切着齿,他终于在这一瞬间把压抑许久的情绪露出来了一些:“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还没腻吗?这种无聊的,不正常的,根本不该存在的关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我不知道。”
    谢清呈上了火:“你还没玩够吗?”
    贺予也喝了口酒。
    他放下杯子,那个在他心里盘桓了很多天,至今得不到解决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被启开了一个口子:“谢清呈,你要这样问我,那其实我也有件事想问你。如果你告诉我真相,我也就同样回答你的问题。”
    谢清呈干脆道:“说。”
    “你当初为什么忽然辞职,不再当个医生。”
    “……”哪怕是谢清呈这样习惯了冷静,并且已经对贺予没什么情绪的人,这一刻也忍不住怒极了,他蓦地抬眼,极其凶狠地看着贺予:“这个问题你他妈已经问了我很多遍了!”
    “可是。”贺予道,“恐怕还没有一个人从你嘴里得到过完整的,真实的答案。是不是?”
    “谢清呈,我想知道,你到底还藏了什么真相在心里。”
    “贺予……你别以为你和我上过几次床,你就是我什么人了。身体上的事我不放在眼里,我也确实玩不过你。但内心上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我这里求一个答案!”
    他的这种反应,完全在贺予的意料之中,他要真能如实和贺予说,那恐怕才是世界末日了。
    贺予因此也不生气,垂着眼睫,目光来回搓挼着谢清呈的嘴唇:“你这张嘴是不是只有在床上被人亲的时候,才会软一点?”
    谢清呈抄起酒杯就要把里面的内容泼在贺予脸上。
    贺予一把将他的手腕攥住了:“同样的套路不要在我身上用太多次。会失效的。”
    谢清呈猛地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抽出来,那刚露出来一些的淡如烟霭的刺青在一瞬间又被掩盖于长袖之下:“我回去了。你自己喝吧。”
    “别走。”贺予拦住他。
    “你还想怎么样?电影你也看过了,想要知道别的,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谢清呈说,“我说了是真相就是真相,你给我让开。”
    贺予望着谢清呈的脸,他的眼睛里只映着谢清呈,但这男人的眼睛里有灯火有风雪,有酒吧里喧闹的来往人群。唯独没有自己。
    他忽然烧起了心火,把那些他原本并不打算对谢清呈说的事情烧上了喉头——
    “你确定你告诉我的就是真相?”
    “……”
    “说这种话你不心虚吗谢清呈?”
    谢清呈态度很强硬:“我和你这种畜生有什么好心虚的。”
    贺予把他抵在吧台与自己之间,尽管谢清呈是个很高大的男性,但在贺予眼里就是可以困住锁住的,贺予忽然轻声道:“我问你,当初你和我爸爸签订的合约,到底是几年?”
    谢清呈眼中的光影微不可查地轻动了一下。但贺予还是捕捉到了。
    “你那时候和我言之凿凿地说,就是七年。正常期满,不打算再续,那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结束,让我看开点。”贺予的睫毛在酒吧光影间颤动着,声音比鼓点更低沉:“我是畜生,那你是什么?可恨的骗子?”
    他一边挑拣最刻薄的词往谢清呈身上刺,一边又眼也不眨地盯着谢清呈的秋毫神情,他发现谢清呈在被他撕下谎言的伪饰后,仅仅只有不到一秒钟的失神,而后就还是那张硬冷刚毅的脸——
    谢清呈确实是太冷静了,他甚至没有打算再辩解。
    “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贺继威告诉你的。”
    “我用不着他告诉。”贺予说,“恐怕谢医生您还没有发现,我已经不是那个想用零花钱挽留你,却被你用大道理打发,建议我去买块蛋糕尝尝的可怜小鬼了。”
    “……”
    “承蒙您关照,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想要查什么过往,有的是自己的手段。”
    谢清呈终于把目光转过来,落在了贺予脸上。
    他的瞳仁中倒影了自己的影子。这莫名让贺予一阵兴奋。
    “不错。”最后谢清呈说,“那件事我是骗了你。是十年,不是七年。但那又怎样,现在是什么社会了?你以为我是你们家的包身工,想要提前离开也不行?”
    贺予道:“瞧您说的,哪敢,您不是都已经做了提前离开的事儿了吗。”
    “那你现在是想怎么样。”
    “谢医生您还是那么聪明。知道我不会平白无故地翻起旧账。”
    “你有什么废话就说。”
    酒吧的镭射旋灯转过来,璀璨的华光掠过谢清呈的眉眼前额。
    贺予望着他,望着这一朵自己曾经囊中羞涩,买不到的高岭之花,曾经留不住的镜花水月,然后他轻声吐出两个字来:“三年。”
    “……”
    “你再陪我三年。和以前一样。”
    谢清呈看他的眼神像是觉得他疯了:“再回去给你当私人医生?”
    “对。”
    “……现在几点了,你该洗洗睡了。”
    “谢清呈。我爸那时候给你的,我现在也全都可以给你。我自己已经赚了很多钱。”贺予很坚持。
    “留着以后娶媳妇吧。”
    一句话就让贺予彻底黑了脸。
    留着买块蛋糕吃吧。
    留着以后娶媳妇吧。
    五年前和五年后,面对他的零花钱和他赚的钱,谢清呈的态度都是属于一个长辈的,极度理性的,甚至带着讽刺的态度。
    贺予怫然道:“我没这打算。”
    “那你打算怎么样?继续和我上床吗?上多久?一年不够,要三年,五年?”谢清呈的眼神非常残酷,“你不腻味吗?你这个无聊的同性恋。”
    贺予低喝道:“不许你再胡说了!我不是同性恋!”
    “是,你确实不该是,你别给人同性恋群体丢脸了,你就是个畜生。”
    贺予看着他那张天怒人怨的冷静脸,谢清呈脸上的情绪甚至还没有刚才在电影院被误认成gay来得丰富。
    贺予估计是脑子抽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心中产生了一种疯狂的念头,他也不管谢清呈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多难听了,他只最后逼问他:“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
    “回来做我医生,陪我。”
    “该睡醒了吧你。”
    谢清呈说着,耐心到了头,翻了个白眼就要走。
    贺予砰地将他按在了黑色砖石雕琢的吧台上,他和谢清呈有了床上关系后,一直脾气就还挺好的,但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又有了些狰狞和模糊:“好……好。那我恐怕就要想办法让您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丢人了。”
    谢清呈脸色微怵,他们刚才这一下闹得动静有些大,周围已经有人看了过来,他身子紧绷起来,低声问:“你要干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贺予现在还能怎么让他丢人。
    他连广电塔秦慈岩事件的侮辱都能淡漠置之,有什么能——
    谢清呈没来得及想完。
    贺予已经攥着他刺有文身的手腕,镭射灯球旋转,他把他压在吧台上,然后当着那么多夜生活的妖男怨女的面,蓦地低头——
    重重地,近乎粗暴地,吻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