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3

肉包不吃肉:病案本 14 - 18

【第14章】 谈起往事和秘密

    “谢清呈,你刚才为什么跟我进火场去。”
    好容易安抚了谢雪,让她乖乖坐回凳子上和其他被救援人员一起休息,贺予和谢清呈又接受了消防大队严肃的批评,批评结束后两人走到一边,贺予用余光看了眼正在点烟抽的谢清呈——那烟还是他问警察要来的。他觉得他看不透谢清呈之前的举动,于是就这样问道。
    “你去的那半边还没有到特别危险的地步。”谢清呈抽了口烟,缓缓吐出来,这回才是彻底放松些了。
    星火在他指间一明一暗的,烟灰簌簌地下了场雪。
    “说说你的情况吧。”谢清呈掸了掸烟灰,望着前方,“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问的是血蛊。
    贺予:“……你走之后不久。我去私立病院复查的时候遇到一个精神病人,碰巧发现的。我用我的血作饵,他们就会听我的话。——你知道这种情况?”
    “知道。”谢清呈轻轻咳嗽,又抽一口烟,尽量说的轻描淡写,“血蛊,是一种精神埃博拉的变异分支。……你这种情况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吧?”
    贺予笑了笑,眼神有点阴:“只有你知道。”
    “……”
    “我要是哪天想杀人灭口了,把你弄死就好了。”
    谢清呈白了他一眼:“你试试。”
    那警察给的烟不对谢清呈的味儿,太骚了,居然还是个爆珠薄荷,谢清呈抽着呛了好几次,有些烦,把烟按了。
    “这事儿你别再和其他人说了。医生也别说。”
    “我没那么傻,谢清呈。”贺予淡淡的,他也真是个贵公子,都经历了这么多了,他还是人群中最衣冠楚楚的那一个,看样子斯文英俊的不得了,旁边好几个被救出来的人都在偷瞄他。
    “精神埃博拉已经是孤例症了,再有这种让精神病人对我唯命是从的能力,我以后别想安生。”
    “但是谢清呈,你要记得——”
    他忽地凑过去,杏眼漠然打量着谢清呈的脸,缓缓移动着:“你这双眼睛,是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唯一一双眼。”
    他离得很近,睫毛都像要碰到谢清呈的眼睫,那声音低缓地抵入谢清呈耳中,在乱象中,只让他一个人听见。
    像是呢喃,又像是威胁。
    “你的这张嘴,是唯一会泄露真相的嘴。”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谢清呈的嘴唇上,好像会抚弄那薄淡的唇瓣一样,来回踅摸着,他的目光很轻,里面藏着的威慑却很重。
    而谢清呈身上现在披了件衣服,是消防给被救援人员准备的。
    贺予在他面前站着,一面盯着他的脸,一面抬手将谢清呈的衣领整了整——这种整衣服的方式在外人看来是他客气,但只有谢清呈和贺予彼此心里明白,贺予给他整衣服时用的力气很大,领口被不动声色地扯紧了,依旧是一种警告和胁迫。
    他整完就特别温柔,特别斯文地笑了一下:“所以,这个秘密——”
    “您可含好了,含住了。”
    “好好含紧在里面,别让它掉出来。”
    谢清呈森冷地:“你在威胁我?”
    “我哪儿敢。是提醒而已。”贺予的手从谢清呈领口滑下来,叹息道,“我也只是想要过普通日子。”
    谢清呈真是懒得和这神经病废话。
    贺予这是何必?
    他如果真的会把贺予的这种病况说出去,根本就不会提醒贺予别再向任何人暴露病情。
    但是贺予不是这么想的,贺予对谢清呈没有那么高的信任度。
    他只觉得谢清呈这张嘴儿现在在他看来,成了一个他很想堵住的威胁,最好再往里面狠狠塞些东西,就和被绑缚的人质一样,让他含得连话也说不了,这样就不会把他的秘密漏出来。
    谢清呈看着他:“你说你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又为什么要冒险进火场用血蛊抢时间救那些病人。”
    “因为想和是从来不一样。”贺予说,“我想当个正常人。但我始终是个精神病。”
    “我进去救人,第一是因为火势还没有蔓延到那一边,我知道来得及。第二,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人和人永远无法理解,也无法共通吧?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我觉得比起你们,那些人更像是我的同类。我唯一和他们不同的,只是伪装的比较好而已。”贺予淡漠道:“如果连我都觉得他们的命可有可无了,那还有谁会把他们也当做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就像一个社会,一个团体,一个正义组织,一个黑帮联盟。无论怎么样的人,都是需要同类的。
    因为绝对的孤独,会把人逼疯。
    贺予就是这样一个太过孤独的人,没谁能理解他的病痛,别人都只能听他的形容,流于表面地知道他的痛苦,那三个与他完全同病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只能去相似的人群里,试图找到一点点和世界连接的浮桥。
    但这样的贺予同时也很危险,他可以蛊惑那些同类的心,他的血液就是对精神病人的嘉奖,他的言语就是那些人不可违抗的命令。
    如果他愿意,他是可以利用这一点去犯罪的。
    ——也难怪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更难怪他想堵唯一知情人谢清呈的嘴。
    谢清呈:“同类对你而言就那么重要。重要到连命都可以不顾。”
    贺予冷淡道:“医生,你不会懂我们。你在光明处,黑夜是你看不到的。”
    “……”谢清呈叹了口气,也不想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了。
    “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有血蛊,为什么之前在对付江兰佩的时候不用?”
    “因为不稳。”贺予说,“我的血也有一定可能会让病人疯得更厉害,那种情况下我赌不起。不像你——”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
    “你也真是,人都在对方手里了,还和我说辛格瑞拉的事情,你这样豪赌,就不怕我反应不过来?”
    “我这样赌,是觉得你挺聪明的。”谢清呈淡道,“而且我上次去你寝室换衣服,你想和我说的不就是辛格瑞拉吗?”
    贺予静了一会儿,终于低头嗤笑,谢清呈也抬手抵了一下额头,两人之间直到此时,才终于有了些劫后余生的轻松与缓和——
    是,他们俩都还记得那件事,没想到成了及时报警救命的暗语。
    那是贺予大概八九岁的时候。
    谢清呈当时觉得贺予除了基本的医疗项目之外,也需要多出去散散心。很多医生会认为,对于精神病人的治疗,大多需要依靠药物,但是谢清呈是另一学派观念的,他认为精神状态是人对于所处环境的一种反应,不应该把精神病人当作一个单独的病案个体和社会割裂开来,药物无法在精神疾病的斗争中起到决定作用,一个病人能不能走出来的关键,在于重新建立他与社会,与家庭之间的桥梁纽带。
    于是,他把这个意见和吕芝书说了。
    吕女士在打着商务电话的百忙之余,抬起眼不好意思地对谢清呈笑笑:“我没时间,谢医生,你带他去吧。”
    谢清呈压着火:“他是你的孩子。”
    吕女士谈生意谈出惯性了,头也不抬地:“我给你加钱。”
    “……”
    然后吕芝书就拿着手机高谈阔论地走了,她好像首先是一个商人,然后才是一位母亲。胖胖的贵妇人自始至终都在电话里笑眯眯地叫着“张总,李总”的,视线从未落到谢清呈身上哪怕一次过。更别提站在谢清呈身后的贺予了。
    谢清呈回身低头,却见贺予对于母亲的举动并没有在意,他好像已经很习惯于这样的亲子关系了,正坐在沙发上眼也不抬地给自己剥一只金黄灿烂的大橘子。
    那橘子比他的手还大,剥到一半,贺予没有握住,橘子落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去了茶几底下。他跳下沙发,想伸手去捡,视野里却映入一只鲜艳欲滴的平安果。
    “掉在地上的还吃?”谢清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心软,他把平安果递给了贺予,拾起了落了灰的橘子。
    “明天我带你去游乐园。”
    于是第二天谢清呈就带了妹妹和贺予两个人一同去了游乐园。谢雪性格好,爱笑,会照顾弟弟,贺予整个人的状态似乎好了不少。
    但是回来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好不容易打到车,三个人都已淋得够呛,而贺家别墅在远郊,距离有些长,谢清呈就把俩孩子先带去了医学院宿舍。
    谢清呈的大学宿舍也和现在贺予的学校一样,四人一间。
    他带着俩落汤鸡回来的时候,室友们都忙着在实验室搞项目,寝室里空无一人。
    “哥哥!你养的仙人掌开花了!”谢雪一进屋就熟门熟路地扑到谢清呈的书桌上,灿笑着拨弄起了蛋壳盆栽里簇着一圈鹅黄色小花的仙人球,“哇……好漂亮呀。”
    她显然已经不止一次来她哥的宿舍串门了。
    谢清呈给两人各泡了一杯热姜茶,不由分说地塞到俩孩子手里。
    “趁热喝完。”
    谢雪喜欢辛辣的食物,捧着姜茶就唧唧地喝了起来,一杯热姜茶很快就见了底,贺予却不行——少爷吃不得刺激性太强的东西,低着头捧着杯子半天也喝不进两口。
    谢清呈去浴室洗手了,贺予正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一杯热辣冲鼻的东西,旁边谢雪却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好喝哦。”
    “……”贺予侧过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谢雪也扭头,冲他嘿嘿地笑了,眼睛直往他杯子瞟:“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不,我很喜欢。”贺予淡道。
    “怎么可能,你看你这么久了才喝这么一点点!”
    贺予笑了一下:“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舍不得喝。”
    “……哦……”谢雪好像被说服了,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正准备把目光转过去。
    贺予直到这时候才把自己早就想拱手送人的马克杯递给她:“给你。”
    “哎?你、你不是喜欢吗?”
    “你想喝我让给你。”
    小傻逼的眼睛一下睁大了,感激地接过热姜茶。
    贺予不忘淡定地叮嘱傻逼:“喝快点,不能被你哥哥发现我把我这杯让给你了。不然他又会训你。”
    “嗯嗯嗯。”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谢雪感激涕零,咕咚咕咚以极快的速度一口气把热茶喝了个见底,还差点被呛住,“咳咳咳……”
    贺予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背。
    “我最喜欢喝姜茶了。”谢雪缓过劲儿来,眼睛温润,捧着尚有余温氤氲的马克杯,悄声对贺予道,“小时候天下雪,我们住在小巷子里,没有取暖的东西,我哥就给我泡这个……”
    明明是那么艰难心酸的经历,她说的时候,瞳中却是一闪一闪发着光芒的。好像在回忆什么无比有趣的往事一样。
    谢清呈洗完手回来了,他看了并排坐在自己宿舍床沿的两个小孩儿一眼:“你们俩喝完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交换了秘密,贺予很淡定,谢雪有些慌张,飞快地点了点头,只是她在点头时,因为喝得太撑,忍不住微张小口,小小声地打了嗝。
    谢清呈没有再管他们,回身去衣橱里找换洗衣物。小姑娘学散打的地方就在医学院附近,每次上完课都是一身热汗,谢清呈特意给她备了几件干爽的衣服,方便她过来换,这时候倒也派上了用场。
    “要贝拉还是要辛格瑞拉?”当大哥的在衣柜里翻找着,从他那淡薄嘴唇里说出来的却是两个柔软的童话公主的名字。
    小女孩很高兴:“要贝拉!”
    谢清呈递给她一套淡黄色的公主裙。谢雪欢呼一声,捧着裙子噔噔噔跑去洗手间换衣服了。
    谢雪走了,贺予还湿漉漉地在床沿站着。
    谢清呈在衣橱里又继续找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回过神来,干了一件非常不是人的事情——
    “你穿这套吧。”
    贺予接过衣服,展开来一看,淡定地:“谢医生,您弄错了。”
    “没弄错。”
    贺予僵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眼睛微眯着,神情逐渐浮现了无法掩藏的阴冷。
    “您递给我的是裙子。”
    而且还是辛格瑞拉的蓝色公主裙。
    面对贺予压抑着的怒火,谢清呈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居然笑了一下,只是他那张凝霜含雪的脸庞哪怕是笑着的,都让人分不清是冷笑还是真的笑。
    “你没得挑。我就只有这一件是合适你尺码的。”
    贺予:“我想我可以穿您的衬衫。”
    谢清呈抱臂,往高低床的梯子上一靠,自上而下睥睨着他:“小鬼。我的衬衫你穿大了。”
    “……”
    “不穿?不穿你就只好裸着出去了。”
    “……”
    外面雨声不歇,成了当年这段对话淅淅沥沥的背景音律……
    成康精神病的火势慢慢地得到了控制,消防员相继进入,警察也忙着做调查。谢清呈和贺予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往事的倒影。
    贺予说:“你当时还和我说,我不亏,公主裙口袋里有一颗糖,建议我翻一翻口袋,算是给我的精神补偿费。但我说你给的那是毒药,我才不吃。现在想想,你那时候真的很缺德。”
    谢清呈:“……不记得了。”
    说着就要走。
    “骗鬼呢你。”贺予一把抬手将他的去路拦了,手撑在谢清呈身后的大树上,眯起眼睛,“不记得了?不记得你被江兰佩抓住的时候,怎么为了提醒我翻一翻你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和我说辛格瑞拉里的糖果?”
    谢清呈一点也不心虚,面色冷淡:“巧合。”
    贺予就来火了。
    他觉得自己当时把谢清呈带回宿舍还给他一件T恤穿真是便宜他了,现在看来,就算叫个闪送也得给他弄件婚纱穿穿,还得是情趣款大腿带蕾丝内扣绑带的那种,丝袜都给他穿上,不穿就把他拷起来丢床上硬套上,不然羞辱不到他,因为这男人也太不要脸了!
    “不记得了是吧?”他低头和他说。“那您以后可得小心点,别再把自己给弄得那么湿……”贺予的眼神慢慢溜过谢清呈的眉眼,他轻声道,“不然下次我给您穿的,可能就不是旧T恤了。”
    谢清呈面对他的威胁,反应是抬手拍了拍贺予的脸:“放心小鬼,你没机会了,弄湿了我也可以裸着出去。”
    “什么裸着?”一个警察走过来了,一看是刚才闯火场的俩神经病,立刻道,“不可以再裸着进去了!多危险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裸着也不能进去……”
    贺予温柔一笑,眸眼温良:“是啊,我正说他呢。多危险啊,是不是谢哥?”
    “你说他干什么?不是你先跑进去你哥他才跟进去的吗?”小警察瞪他们,“哎,算了。你俩伤口都处理好了吧?处理好了跟我们回一趟派出所,今晚有的忙了。”
    因为案件影响大,牵扯人员多,大家都要被依次仔细问询,做好笔录。
    警车分批把相关人员带回派出所,因为人实在太多了,忙不过来,所里给他们收拾了几间休息室,让没有轮到的人在休息室里先度过这个混乱的夜晚。
    谢雪也跟在谢清呈他们后面来了。
    她是个女孩,就和一个女护士被安排在了一间,贺予和谢清呈被安排在了她们隔壁。
    谢雪进去小憩前,人已经缓过来不少了,她因为全程昏迷,见到的血腥场景没几幕,所以没啥大的刺激,反而已经开始安慰起了那个惊惶未定的护士姐姐。
    “没关系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先休息,轮到我们会有警察来叫的。”
    “我睡不着呜呜呜呜呜……”
    “你睡不着我给你唱歌吧,丢呀丢呀丢手绢…”
    “啊啊啊啊不要唱这种阴间歌呀!!”
    谢雪不明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就冒出这首歌了,感觉昏迷时一直有人在我旁边唱…那我换一首吧,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护士:“???”
    谢雪显得很沮丧:“脑子昏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给你讲个笑话吧。”
    谢清呈和贺予被安排在了一间休息室。
    “你们两位睡这里,条件不是很好,将就一下。需要什么东西随时找我们。轮到你们会有人来叫。”小警察匆匆交代完事情就走了,还有一堆证人要安排呢。
    谢清呈就和贺予一起推门进了屋。结果一看屋内布局,两人全都僵住了——
    这还真是个临时收拾出来的休息室……
    一间房内,就他妈一张沙发床。
    怎么睡??


    小剧场:

    人物卡
    贺予:
    性别:男
    年龄:19
    身高:189cm
    喜欢的颜色:黑
    不喜欢的颜色:紫,粉,蓝,白
    喜欢的菜: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不喜欢的菜:有很多不喜欢的,尤其是辣的
    喜欢的动物:冷血动物
    不喜欢的动物:大部分人类
    目前有无喜欢的人:有

    逸闻:
    贺予因为长得很好看,有一张斯文秀气的脸,所以在读书时曾经被男生骚扰过。最后的结果是此人被贺予打断了小腿骨。贺予不知道谢清呈当时给他公主裙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是不是这个无良医生想泥他,因此耿耿于怀了很久。他对于别人泥塑他的行为是非常反感的,所幸他后来长到189cm之后那些人终于开了眼,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再也没被男人当面骚扰过。
    贺予:谢清呈你说,你承认,你那时候是不是就是想泥我?
    谢清呈:我衣柜里确实没有男款童装。
    贺予:你就是想泥我,你等着拷床上被强迫穿婚纱吧你!
    谢雪:我问一下,为什么一定要穿婚纱?
    贺予:成人公主裙不就是婚纱吗?
    谢雪:……
    谢清呈:(冷笑)小鬼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15章】 我们睡一张沙发床

    两人站在这狭小的休息室里,休息室是刚腾出来的,没有什么别的东西,就这么一张旧沙发床,一张放衣服的椅子,陈设简直和某些该被严打的洗头坊似的,看上去非常诡异。
    贺予:“……”
    谢清呈:“……”
    贺予把手机随手一丢,回头对谢清呈道:“要不你休息吧,你年纪大了。”
    谢清呈沉着脸:“我有到需要被让座让床的地步吗?”
    贺予累了这么久,也不想花精力在和谢清呈掰扯上:“算了,这沙发床也不小,我睡觉不扰人,你介意吗?”
    话说到这儿就算是小伙子风度翩翩让步了。
    贺予没和人睡过,床对他个人回忆而言,也就是个休息的地方,但谢清呈不一样,结过婚的男人对于和别人同睡一张床,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因此谢清呈微微皱了皱眉:“我不困,我坐着就好。”
    但他脸色有些苍白,尽管一直强撑着,眉眼之间也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掩藏不了的倦怠。
    贺予说:“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怕我半夜发疯把你给杀了?”
    谢清呈:“……你鬼扯些什么。”
    这精神病少男心思还挺敏感。
    谢清呈也真的困了,一天这么折腾下来,哪怕是禽兽力气都该用完了,他是在没力气再和贺予多折腾,叹了口气:“那就睡吧。”
    他说完就倒头在沙发床上躺下了,侧着身睡着,面对着墙。过了一会儿,他感到床的另一边微微下陷,然后他听到了贺予在他身后不远处躺下的声音。
    谢清呈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很不喜欢卧榻之侧睡着旁人。尤其贺予年纪轻,体热,哪怕两个距离不近,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谢清呈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热度和气息,周围一安静下来,就连贺予轻微的呼吸声他都能听见。
    谢清呈放松不了。
    他从来都是个当家人、保护者的姿态,很小的时候谢雪睡他旁边,后来是李若秋,他勉强能放入自己领地的,是那种需要依靠他的女性。
    但十八、九岁的男孩子,气场是不一样的,那种同属于雄性的荷尔蒙气息让谢清呈很不适应,贺予给他的侵略感太重了,他不习惯。
    于是他又闭着眼皱着眉,往床沿挪了挪。
    再挪一挪。
    再……
    “您再挪下去,就该睡地上了。”忽然一个凉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贺予忽然起身,撑着手,没等谢清呈反应过来,就直接压过去,半个身子都若即若离地覆在了他身上,属于少年的气息就这样强硬而莽撞地冲着谢清呈贴着撞去。
    谢清呈睁开桃花眼:“你干什么?”
    贺予误会了谢清呈远离他的意思,还以为谢清呈是嫌他有病,因此他起了点恶意,把身子压得更低了,嘴唇贴在谢清呈颈侧,说话时嘴唇下露出些隐约的齿尖,他轻声道:“犯病了,想杀你灭口。你要不要现在就逃啊。”
    犯他娘的神经病!
    贺予犯病根本不是这个样子,谢清呈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故意在贬损自己,因此语气非常冷硬:“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我拿手机。”贺予非但没有下去,反而压得更低了。
    谢清呈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拿手机,都受不了这个被打破的安全距离,贺予离他实在是太近了,他呼吸间一时全是另一个年轻男性身上的热度。
    谢清呈侧过脸忍了片刻,觉得太不舒服,他一下子起身,攥住贺予的手腕,身子如猎豹弓起,肩胛骨犹如蝴蝶舒展,不由分说地就将贺予狠狠反压在下面,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贺予轻声地,“你扑我干什么,你不是怕我吗。”
    “我怕你干什么?我教你老实点。”
    “……”
    贺予就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哥,您弄得我很疼,知道吗。”
    在意识到谢清呈只是反感男性离他过近,而不是想远离精神病之后,贺予就没再反抗了,由着谢清呈紧紧握着他的手压制他,由着男人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他的语气和眼神都很淡,淡得甚至有些病态。
    “好好好。我老实。要不劳驾您把手机递给我吧。”
    谢清呈对于被压迫非常不爽,但是换作他俯视同样身为男性的年轻人,他又没那么不舒服了,归根结底他就是太爷们了,他不喜欢任何在同性面前被入侵被压制的感觉。
    因此他也懒得再和贺予废话,起身去旁边找了一下,果然找到了贺予的手机。估计是刚才没在意放着的。
    他把手机递给了贺予。
    “谢谢。”贺予接过了,仰头划开屏幕,漫不经心地,“谢医生,我们俩都是男的,性取向也没什么问题,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没和男人睡一张床过?”
    谢清呈声色非常冰冷:“我习惯了一个人。”
    贺予笑笑,还在看手机,长睫毛随着他的呼吸微颤,在屏幕光照下像是渡了一层霜:“那你以前和嫂子也分开睡?”
    语气挺讽刺的。
    谢清呈知道他今天看着那些精神病人,有种兔死狐悲伤的感觉,别看他神情淡淡的,其实心情很不好。但他心情再不好,自己也没什么责任和义务成为他发泄不爽的垃圾场。
    再说他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
    谢清呈看着他的眼神更冰凉了,近乎是一种训斥:“睡了,别再吵我。”
    翻了个身又躺了回去。
    但说是要睡,其实谢清呈还是很难入眠,贺予就简单多了,他年纪轻,根本没打算真的休息,只是躺着舒服罢了。他静静盯谢清呈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人怎么就这么爹味儿,训他和训儿子似的。
    有机会真得找条婚纱强迫他穿上看看,要是他穿了,那估计一辈子都别想在他面前抬起头来。
    贺予这样想着,左右无聊,就又打开手机购物网站,输入“婚纱”两个字。
    跳出来的款式都很正常,非常漂亮,非常庄重,好像达不到最佳效果。
    贺予思忖了片刻,抬眼看了看谢清呈的背影,又垂眸补充了一个关键词。
    “羞辱。”
    这回页面可太精彩了。
    什么吊带黑丝吊带白丝吊带蕾丝,捆绑情趣,半透纱裙,种类繁多,款式齐全,贺予刷着刷着,眉毛都微微挑了起来。
    挺有意思的啊,人类的想象力在寻欢作乐上真是无边无际。
    他每看到一款感兴趣的,就拿着手机,对着谢清呈的背影虚比着看一看,想象了一下谢清呈哪天犯到他手里,被他捆着换上这些衣服的样子,一点也不困了。
    他小时候挺怕谢清呈,但是雄性在成长过程中往往是这样的:幼年时横在他们面前越巍峨越具有压迫性的山岳,长大之后他们就越想要颠覆,只要颠覆了那些冰山雪原,把位置倒过来,少年们就会感到自己是真的成熟了,掌握了渴望许久的主动权。
    所以贺予才会觉得顶撞谢清呈是一件让他能获得极致快感的事情。
    可能是刷得入了神,贺予一不留心,手滑点进了个直播页面,手机居然还忘了关静音。
    于是,这个不足十平米的逼仄休息室内,就传来了主播嗲嗲的声音:“这款情趣婚纱真的超美的,新婚之夜穿上,老公肯定把持不住……”
    贺予:“……”
    谢清呈:“……”
    贺予:“……”
    他希望谢清呈睡着了。
    但很遗憾,谢清呈转过了身来,用一种非常冷冽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和从前一模一样,刀刃似的,好像要把贺予的心都剖开来。
    “你在干什么。”
    事已至此,贺予也不想隐瞒什么,微微一笑,挺绅士的:“刷购物网站。”
    “买婚纱?”
    “不买不能看吗。”
    谢清呈也是看他烦得不得了,因此冷笑:“看什么婚纱,给谁穿。”
    贺予眼波流动,无声地琢磨了一下,心想,如果他说,给你穿,谢清呈会不会直接把他杀了?
    警局杀人不是什么好事,会给人民公仆带来很不好的影响。
    于是贺予风度翩翩地:“这好像和您也没太大关系。”
    “……”谢清呈面色凝霜,冷道,“把手机关了。别再看这些有的没的。年纪这么小,对象都没有,刷这种东西。”
    他语气很有些冷淡,眉眼里又染着些嫌憎,贺予多少被他弄得不太舒服。
    他凭什么管他这么多呢。
    他们俩又算什么关系?
    贺予忽然很想惹他一下。
    所以他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静了片刻,慢慢地,颇为讽刺地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您不用替我着急,谢哥,我很快就会有对象的。”
    顿了顿,又道——
    “到时候还要向您取取经,您是长辈,是过来人,结过婚,还离过婚,经验丰富,知道怎么对女孩子好。回头我向谢教授讨教,教授记得多给我些指导。”
    说到这里,眼中精光一闪,笑容里痞气和恶意更重了些。
    “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您说您和李嫂结婚也那么久了,她怎么就没孩子?”
    谢清呈脸色已经沉了:“……”
    这白天在所有人面前都装得斯文精致有涵养的男生,在此刻就和回了洞穴脱了人类衣冠的恶畜似的,杏眼慵懒地往下一瞥,声音带着点调侃的笑:“您该不会是不行吧?”
    几秒沉默后,回应他的是谢清呈拽着他的衣领就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连同他的枕头,被子,全部扔了下去,活活把贺予埋了。
    贺予虽然想惹他,但没想惹得他反应这么大。
    谢清呈是真的火了。
    他是对性不热衷,很有些冷淡,然而这兔崽子在那边鬼扯的是什么东西?
    “贺予。”谢清呈盯着他,眼里嗓音里都是冰渣。
    ——“你他妈幼不幼稚。”
    说完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就走了,休息室的门在他身后被“砰!”地狠力甩上。
    谢清呈到派出所门廊外抽了支烟。
    他最恨别人在他面前提起李若秋的事情,但贺予什么痛刺他什么。
    他现在往廊门柱子上一靠,衣衫散乱,头发也是乱的,一丝不苟严谨冷峻的样子被剥落了,青霭再一熏,眉间藏着些烦闷,眼里拉着些血丝,枯槁干燥的嘴唇咬着烟滤纸,眼神空荡荡的,流露出平日难见的颓美气质。
    路过的警察都忍不住侧目,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男警官飞快地跑过来,给他递了罐冰啤:“同志,心情不好啊?理解,今晚这事儿吧——哎?谢哥?怎么是你?”
    谢清呈回过神来,把目光落在那个男警官身上。
    “……陈慢。”
    陈慢是谢清呈的熟人。
    陈慢的原名其实叫陈衍,但是因为他做什么都有点快,他家里人实在是希望他能稍微静下来点,于是就给他起了个诨名叫陈慢,渐渐地,大家也都更喜欢叫他陈慢,而不是身份证上的陈衍了。
    谢清呈和陈慢认识,是因为他哥。陈慢他哥也是个警察,还是谢清呈爸爸的徒弟,但后来牺牲了。陈慢高考就填报了和他哥一样的专业,现在正从基层慢慢做起来。
    “谢哥,你怎么也扯进这案子里去了。”陈慢一见是他,快节奏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在他身边站着,把啤酒打开了,递给他。
    “说来话长。”谢清呈叹了口气,咬着烟,接过了冰啤,朝陈慢略微一倾算是谢过,然后就又心烦地靠在了柱子上,望着夜色。
    陈慢见他没打算解释,陪他站了一会儿,说:“谢哥,你冷不冷啊,我衣服要不给你……”
    “没事,不冷,大热天冷什么。”
    “按节气都已经入秋啦……”
    谢清呈正烦着呢,觉得这孩子絮絮叨叨的话真多,就说:“你走吧,我没什么心情。谢谢你的啤酒。”
    “真没事儿啊?”
    “真没事。”
    陈慢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等。”谢清呈忽然又叫住他,“回来。”
    陈慢又飞快地回来了。
    谢清呈一把扯住他的警服,他俩也算是很熟的关系了,从很早就有往来,谢清呈没和他客气,伸手就往他警服里摸了包烟出来。
    陈慢虽然不抽烟,但是整个警局上下不抽烟的是少数,他揣着盒烟,跑科室的时候也方便办事。
    谢清呈顺走了他的烟,然后才把他制服整好了,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哦。那你少抽点啊哥。你现在这烟抽太狠了。”
    谢清呈又不理他了,就那么靠着柱子把烟抽完。
    没一会儿,他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谢清呈特不耐烦地:“你晚上不干活?”
    “我干什么活。”
    “……”
    谢清呈回过头,原来不是陈慢去而复返,是贺予走了出来。
    谢清呈一看是他,眼神更狠冷了些,二话不说就把视线转开了。
    贺予在他旁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很勉强地开口:“谢医生,对不起。”
    “你和嫂子的事情我很抱歉……”
    谢清呈一直压着的火在这时候终于迸出来了,贺予实在太不懂事,惹他太多。他因为性子冷静,一直都算是忍着。
    但这个道歉就像一种讽刺,更触怒他。如果贺予不这样彬彬有礼地和他说话,他倒还受得了,他一听着贺予这人模狗样的抱歉就动怒,因为这意味着贺予其实没有太大诚意,只是跟他爹妈一样,仿佛生意人为了和气似的走个过场,连道歉模板都像是个资本家的宣言。
    他所有的烦闷都在这时涌上心头,哗地一下就把陈慢刚塞给他的啤酒全泼贺予脸上了。
    “你抱歉什么?”
    冰冷刺骨的啤酒往下淌,却比不过谢清呈的语气更冰。
    “我没听出你有抱歉的意思。你那一套伪装在别人面前可以,在我面前什么用都没有。你什么样子我没看过?”
    “……”贺予没吭声,他长那么大第一次有人敢用酒水泼他,他甚至都未及反应。
    “还有。”谢清呈狠狠道,“别再说嫂子,我和她已经离婚了,哪怕没离婚,我也不是你亲哥,她也不是你嫂子。今晚我看着你很烦,别让我再见到你!”
    贺予静了片刻,一字一顿道:“那你想要我怎么样,把说出来的话咽下去?”
    水珠流到他的黑眉之间,贺予当真是个变态,这一会儿,他居然还能慢慢地绽开一个笑,只是那笑容显得温柔得有些可怖:“还是要我跪下来和你说对不起才有诚意。”
    “你什么都不用做。”
    说着谢清呈就把空了的啤酒易拉罐给生生捏了,盯着贺予的眼睛,把易拉罐丢到了垃圾桶里。
    “贺予,你只要记着,我虽然感情生活很失败,但也轮不到你嘲笑我,因为你这样虚伪又病态地对别人,同样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真心去喜欢你。——你刚才不是说你很快就要去告白吗?你去试试。”
    “……”
    “我不管你喜欢的是谁,她要能跟你一个月以上,我他妈跟你姓。”


【第16章】 却一直吵到离别

    贺予和谢清呈在整个调查过程中,都没有再理会过对方。
    调查结束后,谢清呈径自带着谢雪打车回家了,谢雪想等贺予一起,但谢清呈没允许,一句话不说摁着谢雪的脑袋就把她塞进了出租车里。
    贺予就那么安静地背着手靠在柱子上望着,也不吭声,也不勉强,像一只知道了自己被遗弃却不能跟上来的狗,弄得谢雪心里很不舒服。
    “贺予……哥,我们要不等等他……”
    “进去。”
    “可是……”
    “进去!”
    谢雪:“……那贺予,你回家和我讲一声哦。”
    谢清呈:“说完没有?走了。”
    谢雪还想再讲些什么,贺予安静地站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等谢雪在车内坐好,他只是向她挥了挥手,然后就目送着他们的车开远……
    谢雪往椅背上一靠,忍不住叹气:“哥,你们俩又怎么啦?”
    谢清呈坐在副驾驶懒得搭理她,把从陈慢那里顺来的烟拆了,刚想点上,想到谢雪坐着,又作罢了,他就这么干咬着烟,一只手肘搭着敞开的车窗,神情木然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都市夜景。
    谢雪小声地:“贺予他是不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你生气啦……”
    “……”
    “哥,你也别太怪他,他这个人虽然有时候是阴晴不定了些,但本质还是挺好的,我都听说了,这次事情要是没有他,没有你们俩一起及时发现我出了事赶过来,情况可能就更糟糕了,他……”
    “他什么他。”谢清呈终于开口了,他把烟拿在指间,语气特别沉冷,“让你离他远一点,你整天和他混在一起干什么?”
    谢雪也有点委屈了:“可是他挺好的,对我也好,对你也恭敬……”
    谢清呈脸色铁青,话都说不出来。
    他恭敬。
    他恭敬个屁!
    全都是在人前装模作样装的,他还不能把贺予的病告诉谢雪,谢雪只看到贺予平时对他温良恭谦的翩翩君子模样,他背后在贺予那边受的气,说出来连亲妹妹都不会信,他只能这样生受着。
    “哥……”
    “你闭嘴吧!”
    谢雪只好闭嘴了。
    家人之间就是这样,劫后余生的那一刻,想的是这辈子绝对不吵架了,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好好讲话温和沟通。
    结果等劫后余生的温情buff一过,还是该爹的爹,该训的训,照样和以前一样骂骂咧咧,半点区别也没有。
    真他妈是个限时温情buff。
    谢雪委屈,但谢雪没办法。谁让他是她哥呢?
    唉算了算了,她不宠他还有谁宠他,她就只好惯着他这家长脾气呗……
    她这样想着,在后座抱着手臂,有些无奈地瘪瘪嘴。
    也不知道贺予这么优秀这么儒雅道德品质这么好的一个男生,他哥为什么老让她离远点离远点,而且好像对他时不时意见还挺大的,真是莫名其妙……
    “哦……”过了一会儿,谢雪说,“对了。”
    谢清呈懒得理她,谢雪也知道她哥的意思是,你他妈有话就往下讲。
    于是她小心翼翼道:“刚才我在休息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了……问我出了什么事,我……”
    谢清呈没问“他”是谁,仿佛兄妹俩都默认“他”就是“他”。
    “你怎么回他的。”谢清呈问。
    “我还能说什么呀,我就说没事。没有和他多聊。”
    谢雪顿了一下:“哥,你心情好点了吗?”
    “你觉得他会让我心情好吗。”
    谢雪没办法,只得凑过去,从后座把头往前探,小猫似的扒着椅背边沿,试图以卖萌引起她哥的注意:“那你看看我吧,你看我好好的,你心情好吗?”
    谢清呈:“……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去这些危险的地方。”
    语气总算是稍微缓和了一点。
    谢雪忙说:“好啦,知道啦……”
    车子绝尘而去。
    第二天,成康精神病院的消息登上了报纸头条。
    虽然当时被逼上天台的那些人都向警方提供了一系列证词,证明江兰佩发病杀人纵火一案的背后,还隐藏着这个女人被拘禁了近二十年,生不如死的往事。但很可惜,梁季成已经死了,梁伯康死的比他弟弟还早,其余可能知道案件细节的高层,也都已经不在了,有几个正是死在了这场大火中。
    江兰佩点燃的复仇之火,仿佛像长了眼睛,吞噬掉了所有曾经沾染上这份罪恶的人。
    她的照片果然如贺予所言,被选了最丑的一张,登在了新闻版页上。但哪怕是那样一张照片,她依然显得很惊艳,死去的女人直直地从报纸上望出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强悍,又染着一丝迷茫……
    记者在她的照片下面写:“江兰佩也许并不是她的真名,由于纸质档案的更迭,她的信息已经缺失,警方正在努力通过她的遗骸进行基因比对,但因跨时太远,也未必能有一个尘埃落定的结果。广大市民如有线索,可联系有关部门,电话:138xxxxxxxxx”
    别墅内,贺予合上了报纸。
    精神病院,精神病人,在这一阵被推上了舆论风口,不管是肥腻大叔,还是黄毛丫头,论起来都头头是道,俨然一个个社会学医学专家。
    在大多数人眼里,精神病人会被习以为常地冠之以“他们”,与之相对的,当然是“我们”。无论他们再可怜,都是成不了我们的。
    但是精神病是怎么产生的呢?
    贺予想到了以前谢清呈和他说过的一番话。
    “绝大部分精神病,都是正常人类对所处不正常的环境做出的反馈。强迫症,抑郁症,躁郁症…这些患者的生活圈中,一定有一样或者多样不正常的氛围对他们进行着挤压。比如校园霸凌,网络暴力,比如对女性残忍的性侵害,比如不平等的社会关系,这些不正常的氛围,这些对’他们‘造成重大心理打击的罪魁祸首,很讽刺,几乎全部都来源于家庭,职场,社会,来源于’我们‘。”
    “要修复一个精神病人的情绪,我认为不到迫不得已,就不应该是把他关起来,而是应该让他走出去,像个正常人一样,重新成为我们。”
    “笼子是留给犯人的,不该留给已经遭受了太多痛苦的病人。”
    贺予不喜欢谢清呈,但他认同谢清呈说过的这些话。
    谢清呈能在他身边留这么久,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理念,让贺予觉得,他好歹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所以像昨天那样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把握住尺度,确实冒犯了谢清呈,那他至少会愿意出去和谢清呈道个歉。
    可谁知谢清呈看惯了他的伪装,就觉得他道歉也是假的,泼了他一头一脸的啤酒。
    贺予想到这里情绪就变得很阴暗,他闭了闭眼,竭力把那种冰珠子顺着脸颊淌下来的耻辱感撇去脑后。
    算了……不要再想了。
    至少谢清呈只是骂他泼他,没有真正地像那些人一样把精神病当动物一样看待。
    如果自己当初进了像成康这样的疯人院,病情可能早就比现在更严重了。
    江兰佩在里面二十年,她的病情究竟是减轻了,还是加重了?她或许本不会走上这条路的。
    “贺少,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老赵敲了敲他的房间门,在得到允许后进来向他汇报了一些情况。小黄狗怯怯地跟在他身后,谨慎地摇着尾巴。
    “我已经和救助站的人打过招呼,也和贺总说了您的意思,庄志强被暂时安顿到了我们的疗养中心。不会送去宛平了。”
    贺予说:“好,辛苦了。”
    庄志强也是福大命大,住的楼层低,第一时间就被消防抢救了出来,他好歹和他们也有缘份,经过这件事,贺予没打算对之束手不管。
    再说谢雪也一定在意他。
    成康大火灾里受到牵连的人都有了一个礼拜左右的长假,以此来调理身心。
    日子还要往前看,既然从炼狱火海出来了,那就更要高高兴兴的,平平静静地过下去。
    贺予心想,谢清呈不是说没人愿意和他在一起吗?不是说如果有谁能和他在一起一个月以上,谢清呈就跟他姓吗?
    好。那他偏要和谢雪在一起。
    他要和谢清呈最亲密的人在一起,要把谢清呈的妹妹从他身边夺走——到了那个时候,谢清呈怕是得改叫贺清呈了,也不知道那男人会是怎么样的心境。
    想到这里,贺予都有些轻微的愉悦感。
    ——那张不可一世,严肃冷峻的脸庞……会不会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于是贺予在休息了一个礼拜后,很快地回到了大学校园内。
    他准备好了打谢清呈的脸,向谢清呈最珍爱的妹妹告白。

    在一座别墅的露台上。
    户外灯不亮,昏沉沉的,旁边环绕着几只逐光的飞虫,光线湿润地像发了一层白毛汗,虚笼着一张背对着露台大门的软椅。
    软椅上坐了一个人。看不到背影,推门进来的属下,只能看见那个人的半截手肘,斜搭着椅靠。
    “是吗?出现了那些精神病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功逃脱的情况吗?”
    “是的,段老板。”
    “有意思……”椅子上的那个被称为段老板的人发出了轻轻的笑声,“互帮互助?成康是个精神病院,不是教小朋友们讲文明懂礼貌的托儿所吧。这事真是反常。”
    下属头上冒着冷汗:“段老板,成康的监控原本就是残坏的,而且发生大火之后,没有坏的那些也全部都被破坏掉了。我们想调取当时的记录,但实在是……”
    “我就没指望能从梁季成那个废物那里调出什么有用的记录。”段老板停了一停。“警局那边,给出什么消息没有?”
    “那边倒是有,有几个精神病人说,当时好像有病友给了他们钥匙,让他们互相帮着开门,但是更多的内容,也从他们嘴里套不出来了。”
    段老板轻轻地冷笑:“给他们钥匙,让他们开门,他们就会听吗?”
    “……”
    “那可是在火海。生死关头。”
    下属一个激灵:“段老板,难道说——”
    软椅上的男人没再答话,昏暗的灯光照亮了他随意搁在面前涂写的纸。
    上面写着两个字,但又被圈起来,打了个问号。
    那两个字是:
    血蛊。


    小剧场:

    卑微作者:陈慢暂时先退一下,下次再让谢哥来派出所找他= =但是陈慢的存在迟早会让贺老板醋上的……是吧贺老板?你看陈警官也不差啊,人家也年轻,也帅,也符合一个年下攻该有的基本素质,他还公务员呢。贺老板你慌不慌。你要有点危机意识。
    贺予:请问您,我为什么要慌一个公务员。
    陈慢:听说你在我们所里搜索sqyh物品,麻烦你配合我进行调查。
    谢清呈:他搜什么sqyh物品了。
    陈慢:谢哥你不用管,你冷不冷,我衣服借你穿。
    贺予(微笑):哦,真贴心,然后再送他一杯冰镇啤酒让他泼我脸上?


【第17章】 我和他被关一起了

    经过成康精神病院一案,谢雪成了学校的传奇老师。
    她重回讲坛之后,没有一个学生迟到早退不说,场场课还都教室爆满,其他班的学生没事也来蹭课,甚至连表演班的大四班草都晃晃悠悠来望了她两眼。同学们全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从变态杀人狂手底下逃脱的大锦鲤。
    还有更离谱的传说,说把谢雪照片打印下来挂宿舍门上,全宿舍都不会挂科。
    但谢雪不知情,她自信地认为,她的编导课行情之所以空前火爆,那一定是自己上课太有趣了。
    “哎呀,我真是教导有方园丁奇才啊。”谢雪美滋滋地对给她送来学生作业的贺予说,“哎对了,贺予,你身体好些了吗?学校要给你颁奖呢,虽然你闯火场这种莽撞的行为不值得效仿,但校长说你心地善良勇气可嘉……”
    贺予笑笑:“好多了。那个奖主要也是颁给我爸妈看的。”
    贺继威和吕芝书知道了这件事,听说儿子没大碍,居然也没回来。尤其是吕芝书,她这人经常笑面待客,玩笑话也说的一茬接一茬的,不熟悉她的人都会觉得她很风趣很注重家庭和生活。
    然而像谢雪谢清呈这种和她认识久了的人都清楚,她的幽默是假的,和蔼也是装的,对于她而言,外面的生意比起只是受了些刺激的长子而言,自然是生意重要。
    但同时她又给校方打电话,让董事会给学校施压,说要好好宽慰贺予。
    其实贺予一点也不在意那些冰冷的褒奖。
    谢雪有些语塞,她觉得贺予挺可怜的,也不想继续谈论贺家的事了,忙找了另外一个轻松点的话题:“呃,那个,说起来,周五学校有游园活动,你之前受了那么大折腾,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散散心,和同学们一起高兴高兴,要不要来参加?”
    “不了,我周五有点事。”
    “这样啊……”谢雪面露遗憾的神色,“好可惜,我本来还想着让你陪陪我的。”
    贺予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到了她脸上:“你要去?”
    “我必须得去啊。”谢雪从办公桌后面摸出一只硕大的毛绒狐狸头,然后又捞呀捞,捞出了一截雪白尾巴,“你瞧瞧。”
    “这是什么。”
    “九尾狐人偶套头。学校安排的,每个专业的老师都要派一个去扮接引玩偶,我运气好差,不但被抓了壮丁,而且抽签还抽到了最无聊的一个活动场。”
    “……别的人如果太傻,通常运气都会不错,你怎么智商低了运气也是E。”贺予叹了口气,还是问,“被发配去了哪儿?”
    “中心湖改建的梦幻岛。”谢雪垮着脸,也懒得计较贺予挖苦她了。
    “那鬼地方说是梦幻岛,其实就是学生们挂了几个灯串,打了星空投影的小废岛啦,和平时都没有什么大区别。而且距离又远……唉,今年本来都要取消的,结果校长认为这是传统项目,就还是留下来了……”
    她丧气地把狐狸套偶尾巴一扔,瘫在座位上。
    贺予接过她丢在桌上的雪白毛绒尾巴,若有所思地瞧了片刻,虽没再说话,但心里却有了个主意。
    转眼到了周五。
    烘焙教室里传来烤糕点甜蜜的奶香味。
    贺予打开烤箱,把做好的蛋糕用洁白的油纸铺垫,装入盒中。然后替阿姨仔细收拾好了自己借用的烘焙教室,走了出去。
    游园会正在热闹地进行着。
    说自己没空来玩儿的贺予提着谢雪最喜欢的鲜奶油芒果慕斯,单手插着兜,悠悠漫漫地在校园里踱了一圈。
    他玩了一轮迷宫环游,套了一只小狗布偶,白色的萨摩耶玩偶像是微笑天使,被他抱在臂弯里,巧克力豆似的滚圆眼睛乌溜溜望着他。
    “快看!”
    旁边小女生们握着小拳掩在嘴边,偶有几句对话飘入他耳中。
    “是贺予学长!那个在火场里把老师救出来的学长……他真人比照片帅……”
    “啥学长啊,你个傻丫头片子。他是学弟!!编导1001班的!”
    “哎?学弟好高……看起来一米八几,不,感觉都快到一米九了……”
    “我有个朋友是他们班的,那个女生说贺予家特别有钱,人长得还帅,成绩也好得没话说。”
    “那不是和卫冬恒学长一样?”
    “得了吧,卫冬恒那个毫无男德的男人,心比天高人比花娇,你还管他叫学长啊?叫学姐算了。仗着自己家壕,娇贵得和什么似的,上周表演5班的班花去和他表白,你知道他说什么?”
    “什么?”
    “——就你?你也不照照镜子,要我送你一套护肤品吗?”
    “……”
    “但是贺予不一样,他脾气特别温柔,超有礼貌,都不会和人大声说话,哎,这次他还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谢老师,哪里找这么好的男孩子去啊。”
    贺予听她们这样议论自己,朝她们笑了笑,女生们啊啊小声叫着“他听到了”,害羞地呼啦一下散远了。
    贺予温柔儒雅地收敛了笑容,目光幽沉——
    真应该给谢清呈听一听。
    他怎么会没人喜欢?
    不过,他对这些学妹学姐并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有那个人……
    是他唯一想要的。
    正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了两下,贺予拿出来一看:“贺老板,你真的要我把索桥砍断?”
    信息是大二户外运动社的学长发来的。
    梦幻岛在沪州大学的花园湖中央,岛心设有他们户外运动社的露营地,平时营地都是这位学长在管理。
    贺予回复:“索桥年久失修,留着挺危险,砍了方便校长重新再搭。”
    学长:“可是校长开学时刚找工人维护过,梦幻岛划给了我们社团管理,这么短时间内坏了的话,是要我们户外运动社赔钱的,虽然只是一座小浮桥,但是修起来也要3000多……”
    发送完这条消息后,学长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哗啦碎银响声。
    “支付宝到账—5000元。”
    贺总的消息接踵而至:“麻烦学长您砍彻底点。”
    穷苦学长:“……”
    资本家的沟通方式好简单干脆。
    按照游园会图纸上写的攻略,“九尾狐”会在鸭子船渡口等学生,陪着想搭船的学生一起前往梦幻岛。
    贺予往枯枝败叶堆积的湖岸走去,果然瞧见穿着九尾狐套偶服的谢雪在等前来搭船的学生。
    白狐静静地坐在船上,九条尾巴的其中有一条还垂到了湖面,随着轻舟的晃动,一轮一轮荡开涟漪。
    他向白狐走近,碎叶在脚下发出微弱的吱呀声,九尾狐人偶在走神没听见,直到他站在了岸边——
    “谢雪。”
    九尾狐愣了一下,才从鸭子船上回过头来。
    贺予笑了:“没想到我会来?”
    他又看了看四周:“你这被发配的确实太偏了,我要是不来,这鬼地方也没谁会来打卡,那你就得干巴巴坐一整天。”
    九尾狐沉默地看着他,似乎并不是那么认同他说的话。
    “你觉得还有谁会来慰问你。你哥吗?”
    “……”
    贺予温声道:“你哥都快更年期了,又得被逼着大龄相亲,成天给小姑娘气得要喝太太口服液镇定,估计是没什么功夫顾及到你。”
    九尾狐:“………………”
    贺予轻巧地上了船:“走吧,我陪你。去梦幻岛。”
    虽然是中心湖,但校园内的湖泊也大不到哪儿去,鸭子船划了两分钟不到,两人就抵达了“土坷垃”梦幻岛。
    岛上果然一派凄凉荒败的景象,只象征性地挂着几个灯串,露营营地随意散落着一些帐篷搭建器材,上面积了一层厚灰——这个季节蚊子太多,户外运动社开学一个月,还没组织过一次活动。
    贺予道:“照顾你生意,哪里盖章?”
    “……”九尾狐动了下脑袋,给他示意了个方向。
    贺予看着对方这一身行头又觉得好笑:“这么热的天,你一直穿着不闷吗?要不我替你拿下来。”
    见他对自己伸手,九尾狐冷冷后退一步。
    “……不要?”
    点头。
    “……啊,成,那你戴着吧,热坏了别找我哭。”
    九尾狐漠然垂下雪爪垫,做了个双手抱臂的动作。
    贺予望着它:“别说,还挺可爱的。保持着不要动,一会儿哥哥给你在服务表上打满分啊。”
    “……”
    “接着带路吧。”
    盖戳的地方在梦幻岛中心,那里摆着一张简易小课桌椅。九尾狐沉默地靠在树边,头转向远方。
    贺予盖完章回头,觉得好笑,又觉得谢雪戴着这头套是挺沉的,而且以他喜欢欺负人的性格,谢雪越不想他摘头套,他越是想把它弄下来。
    于是他见九尾狐把脸转向别的地方,忽然心生一念,悄无声地走过去,靠近了,猛地抬手一摘——
    笑道:“谢雪——”
    “!!”
    怎么回事?!!
    被忽然摘了头套顶着一头乱发回过脸来的,哪里是谢雪?分明是目光阴鸷的谢清呈!!
    贺予:“……”
    谢清呈:“……”
    谢教授的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紧抿半晌,最后抬手粗暴地把自己额前凌乱的碎发抓上去,眼神刺刀般扎向贺予,淡薄的嘴唇下隐约可见雪白齿尖。
    他森森然道:“你他妈有病?”
    贺总看到是谢清呈,脸色就沉了:“不是,你为什么要钻到这个破布偶里面还不告诉我?”
    谢清呈把头套往贺予怀里一扔,皱着眉从这破布偶里面出来。真是难得,精英谢教授向来一丝不苟一尘不染,想不到也会有让贺予瞧见他头发乱糟糟地从玩偶里爬出来的狼狈模样。
    “告诉你干什么?一路上说那么多废话,盖完章你就可以滚了。”
    贺予不甘心地盯着他:“谢雪呢?”
    “她嫌热,让我来替她。……谁一天到晚忙着相亲还要喝太太口服液?”
    “……”
    贺予对上谢清呈手术刀般锋利的目光,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笑笑:“您别介意。无心之言。”
    这是两人警局分别后第一次见面,最初的惊悚完了之后,气氛就有些尴尬。
    尤其是谢清呈,他那天泼完贺予后觉得其实也没必要,他一惯是个很冷静的人,那天也实在是情绪压力太大,贺予又刺的他太准,他才失态和贺予吵起来,否则以他的性格,他真的不至于要到和一个比自己小了十三岁的男孩子计较的地步。
    这时候贺予又和他道歉了,谢清呈捋着乱发的手停下来,语气稍微缓和,打破这诡谲的气氛:“……算了。你今天不是没空吗?”
    “……嗯。你怎么知道。”
    “谢雪说她问过你,她本来是打算让你替她的。结果你说你今天有事没空,她就没好意思再开口。”
    “……”
    贺予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回答谢清呈,只把头套和萨摩耶玩偶都放在了一边,以手加额站着消化了一会儿,然后背过身去,提着装有芒果慕斯袋子,往回走。
    “……我今天出门就该看一眼黄历。”
    然而,当贺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回到梦幻岛渡口时,瞧见的却只有已经停泊在对岸耀武扬威的鸭子船,小船来回晃荡,金黄色的喙在水波的扭曲光照下仿佛拉扯成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他这才想起自己为了把谢雪困在岛上独处表白,让学长在自己登岛之后把所有交通工具都切断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贺予眉尖微微抽搐。
    “怎么了?”
    身后脚步响起,不用回头,岛上第二个带毛喘气的灵长动物只有谢清呈。原来他计划的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岛,正好告白。现在倒好,孤男寡男共处一岛,还是和他最讨厌的男人。
    他越想戾气越重,甚至有点渴望在这荒郊野外把谢清呈双手反剪拷起来绑在树上往死里折磨,折磨足一整晚,折磨到谢清呈面色苍白满身草屑昏过去死过去,反正这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告白不了他亲自弄死这男人也可以,总之不要浪费了这他精心布局的无人之地。
    谁让他非要坏他的事儿啊?
    谢清呈脱了套偶服,整个身段就显得颀长而修冷,气质陡然变了。他走到贺予身边时,贺予仿佛又闻到了那种似有若无的冰冷药味和消毒水味。
    贺予闻到这味道就受不了,定了定神,收了那不切实际的犯罪欲,又把头重新转了回去:“船不知道为什么到对岸去了。”
    “……可能是操控室在遥控。”谢清呈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儿,“没关系,还有一座浮桥,你跟我过去。”
    五分钟后——
    谢清呈沉默地看着大半截桥身都已经沉在了湖里的简陋索桥,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索桥也断了。”
    “啊,真不幸。估计有人整蛊。”贺予面上装作镇定和冷静,但内心却很阴沉——没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再过一会儿你还会发现手机还没信号呢。
    他原本是打算和谢雪在这小岛上待到半夜,为此他还特意设法搞来了一套高考同款信号屏蔽机。
    不,应该说比高考同款还厉害,因为那台机器的程序是他自己改设过的。
    贺予在这方面手段很硬,他无聊时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去集中专注度研究计算机系统入侵,以及信息干扰。
    程序入侵需要争分夺秒地和对方防火墙比能力,对他转移痛苦遏制病症很有效果,练了那么多年,副作用是让他不小心混成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顶级黑客。
    当然,他是不会和学长说那个屏蔽器是他自己设置的。他只让学长开启设备在对岸守着,以此保证谢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要来个人想去梦幻岛,就说这个活动太无聊,已经临时关闭。
    本来他认为,这是天衣无缝的独处告白计划。
    为此他还特意叮嘱学长:“记得等在岸边,到晚上十二点之后,再把船划过来。”
    “好的,贺老板。”
    “不管中途我们怎么对外求助,你都不要理我们。我想在她面前演得像一些,不然她容易起疑心。”
    “没有问题,贺老板。”
    贺老板现在看着谢清呈清瘦高挺的背影,有些轻微的头疼:怎么没有问题?这问题也太大了……
    “等一下,对岸有个人。”谢清呈沿着土坷垃梦幻岛走了半圈,发现了守在对岸的学长,“我叫他。”
    “你叫他没用。”贺予叹了口气,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还是我来。”
    谢清呈:“怎么我没用。”
    “孝敬您,我尊老爱幼总行了吧。”
    贺予现在烦得不得了,懒得和谢清呈废话,自己和对面的“僚机”打起了招呼。
    十五分钟后……
    口干舌燥的贺大公子往树干上一靠。
    谢清呈淡道:“孝敬完了,还有力气吗?”
    刚成年的男生自尊都特别高,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不行,但贺予又实在无法解释,干脆靠着树转到了另一面,都不想看到谢清呈,拽了一把及膝的狗尾巴草不耐烦地拍打着周围的蚊虫。
    贺予站了一会儿,越想越烦躁,把折了的草一扔,转身往树林里走。
    谢清呈:“你去哪里?”
    男孩子嗓音都喊哑了:“……我去营地喝口水。”
    走远了一段距离后,贺予拿出另一个设置过不受屏蔽的手机,铁青着脸给学长发了个消息:“出了点差错,麻烦你让我们离开。”
    学长很快就回消息了,不忘向资本家拍马屁:“贺总不错啊,演得很像!连这条信息都是装的吧?”
    又过几秒。
    “贺总,我记着呢,你之前告诉过我,让我不管你说什么都不能放你们回来。我做事,你放心,十二点后再来接你们,如果有其他人接近梦幻岛,我也会把他们赶回去的,别紧张,好好享受二人时光吧。”
    贺予:“……”
    要他在这孤岛上享受什么?
    享受谢清呈吗?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确实可以把谢清呈拷起来扔草堆里享受一整夜,现在让他享受什么?


    小剧场《我有个问题》

    贺予:佛祖,我有个问题。我就想问一下我到底有没有一次告白是顺顺利利能把话说出口的。
    佛祖:肯定有的。
    贺予:什么时候?
    佛祖:估计等你和她哥告白的时候吧。
    谢清呈:我有个问题,如果杀人不犯法你打算怎么折磨我一整夜?
    贺予:凌迟啊,割喉啊,@?%啊,&#?啊……折磨人的办法我有很多。
    小恶魔:啊,这么正经的折磨啊?我还以为……
    谢清呈:你以为什么?
    贺予:你以为什么?
    小恶魔:…没什么。看佛祖也在小剧场我就不说话了。我不想被净化。
    谢雪:佛祖,我有个问题。
    佛祖:你说。
    谢雪:贺予之前请我的那家要提前三个月预定的餐厅,他什么时候能补回来。为什么上次告白还是豪华酒店,这次就荒岛敷衍了啊?那我的饭呢?我饭呢?我那么豪华一顿晚饭呢?
    佛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