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疑心
空气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打断了叶薰的思绪,是药草已经熬好了,叶薰赶紧跳下马车,将锅子端了起来。
告辞了小仲,端着药草走回自己的马车,远远地看到本应该门庭冷落的马上前竟然站着数个人影。
叶薰愣住了,定神一看,左边那个很熟悉,正是秦大娘。而右边的是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生的修眉深目,鼻梁挺直,一双眼睛眸光璀璨,耀眼逼人,叶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秦大娘看到她端着药法回来,笑道:“我说怎么见不到你的人呢,原来是去熬药了。”
旁边的人冲着她笑了笑,问道:“你就是叶薰姑娘吧?”声音意外的熟悉,叶薰愣了愣才醒悟过来,眼前人竟然是陆谨。
记得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个衣衫褴褛的荒人少年,一张脸上满是泥污灰黑,连容貌都分辨不清楚,而此时,叶薰上下打量着他,短短几天的时间,整个人都改头换面了,不仅衣衫相貌,连整个人都多出了一种凌厉的气势来。站在马车前,他身边也围绕着不少人,然而第一眼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到他的身上。
他们深夜跑到我的车子前干什么?难道是沈归曦……叶薰心里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向着车里瞟了一眼。
沈归曦正坐在车里,低着头,月光透过敞开的车门斜斜投入车厢,他轮廓深刻的面孔半边沐浴在月光下,半边隐藏在阴影里。神色却阴沉的快要和车里的影子融为一体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雁秋的病情不好,我去熬了一碗药,失礼了。”叶薰斟酌着言辞,不易察觉地向车门前挪动脚步,遮掩住了外面大多数视线。然后又笑着问,“不知大娘和陆公子此时前来,有何吩咐?”
“你也是沈家的丫环?”陆谨上下打量了叶薰一眼,笑道。说的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口气。
废话,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叶薰含笑点了点头。
“这次前来,只是想要请教几个问题。”陆谨神态自然的笑着,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
请教问题?不是发现了沈归曦的真实身份就好,叶薰暗暗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定神细听,陆谨所要询问的竟然是关于武陵山一带地开形分布和沈家的落脚点的问题。
他们打听这些干什么,是要详细搜山?难道说沈夫人和沈归暮他们逃到山里去了?叶薰心里存着疑惑,却没有表现出来。将自己知道的资料一一说明了。
她本来想推辞不知道,或者编造一番假话,但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按照常理来讲,沈夫人他们不可能还留在深山里等着他们搜索,武陵山中就有直通北部边关的要道,按照时间来算,他们如果不是已经逃出包围,返回了凉州城,就是已经直接越过武陵山道北上,向边关请求援军了。
陆谨又细问了几个要点,问完之后却也不急着离开,而是将目光投向车里的沈归曦,关切地问道:“雁秋姑娘伤势很重吗?”
沈归曦对他的话恍如未闻,坐在车里一动不动,座泥胎雕塑一般。
你倒是说句话啊,叶薰在旁边看的暗暗着急,真想一把掐死他算了,要是露馅了,都是你的错。
“她已经好多了。”眼看某人没有开口的打算,总不能让气氛就这么僵着,叶薰替他开口道。
“雁秋姑娘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是伤到嗓子了?”陆谨神色不动的问道,他和秦大娘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询问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只是冷冷瞪着他们,无丝毫和反应。而且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眼前女子生的虽美,但少见这般锋锐的气质的。
“呃……她近来病得太厉害,嗓子也咳嗽,所以……”叶薰解释道。
陆谨疑惑的眼神扫过车里,叶薰灵机一动,立刻将手里的药碗递给沈归曦,沈归曦借着喝药的动作,低头错开他的视线。
陆谨蹙了蹙眉头,视线转到叶薰身上,似乎饶有趣味地问道:“记得上次见到你,并不是这身装扮,怎么会女扮男装呢?”
“这个……女子在外,总是多有不便嘛。”叶薰随口分辨道。
陆谨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随后又询问了几句,向车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转身告辞而去。
待人走得看不见影子了,叶薰总算松了口气,爬上车里,训斥道:“刚才怎么不说话,不就是压低了嗓子说两句吗,用得着这么别扭?”
沈归曦气闷地转过身去,一副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不理会她。
叶薰白了他一眼,又问道:“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有没有露出破绽?”
沈归曦继续背对着她不说话。
小气的家伙,不会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吧?叶薰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脑筋一转,故意调笑道:“对了,刚刚那个陆谨看你的眼神很特别呢,说不定是相中你了,你小心被人押了去当压寨夫人。”
沈归曦被她一句话气的发晕,干脆倒头蒙上被子不理会她。
叶薰叹了口气,无限感慨地继续说道:“这倒比卖给那些胡人强我了,我看那位陆公子也是英俊潇洒的,与如花似玉的雁秋姑娘正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儿璧人……”
“什么璧人?想去当压寨夫人的是你吧?反正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持续的嗓音干扰之下,沈归曦终于忍无可忍,掀开被子恶狠狠地吼道。
打情骂俏?平时看不出,这小子想像力也蛮在丰富的嘛,连这么有创意的词汇都能够想得出,叶薰咂舌暗叹一声。
“比不上你雁秋姑娘的桃花朵朵开。”叶薰冲他挑衅似地笑了笑,“看看每天有多少人围着我们车驾团团转就知道了,还是雁秋姑娘的魅力大啊。”
沈归曦的女装扮相甚为美好,再加上他又病着,秀美之余凭空多了几分娇弱,但凡男人见了,都要生出一份怜香惜玉的情怀来。跟随荒人车队行走的这些天里,时不时有荒人男子暗中向他们车驾里窥伺,想多看一眼这位娇弱秀美的雁秋姑娘。
沈归曦一看那种眼神就要冲出去跟人拼命的冲动。奈何形势所迫,无奈之下也只能蒙头大睡,此时听见叶薰又不咸不淡的提起来,不啻于踩住了他的猫尾巴,当场就要发作。
叶薰也不惧怕他,面对腾腾的怒气,只是将食指放在唇上,轻声吐气:“嘘……”然后含笑指了指外面。
沈归曦勃发的怒气顿时一滞,他脾气再不好,也分得清楚局势,知道眼下不能引起荒人的注意。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也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不再说话。
【第十章】 夜探
“你小心一些吧。露出了破绽到时候看谁来救你?”叶薰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露出破绽又怎么样?大不了一起死,胜过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沈归曦的忍耐看起来已经快到极限了,忿忿然的吼道。
嗯,就请你沈二少爷去单挑他们一群人吧,只是记得单挑的时候蒙上面,别连累我就好。叶薰真想这么冷冷得回他一句,但是又担心他受不住激将,真的跑出去了。也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死了不要紧,万一他们不杀你,用你的性命去威胁凉川守军,或者要挟地方,那时候怎么办?再说,你在乡里为非作歹、横行霸道的日子久了,要是落到了这些人手里,可是有的苦头吃……”就算罪有应得,也行行好,不要连累我这个无辜。
沈归曦被她噎得一卡,随即愤然反问道:“我什么时候为非作歹了?”
叶薰懒洋洋地白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小子从本质上而言就是一地主羔子,自己想把黑猫养成白猫的想法从根本上就是不实现的。
她也不去浪费这个精力了,沈家少爷的未来教育自然有他们的文武师傅操心,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求平平安安从这里逃出去,然后再想办法和小宸会合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苦口婆心地叮嘱道:“反正这段时间你给我老是一点,别动不动就冲着别人白脸色翻白眼的,眼尖的人多着呢。小心自己卖不出去。留在这里当一辈子的病号。”
“什么卖不出去?”沈归曦愣了愣,疑惑地问道。
“当然是说我们了,马上我们就要被荒人卖给人贩子了。”叶薰高兴的回答道。
卖给人贩子?尊贵的二少爷大脑瞬间呆滞。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词汇的意思,更急难以置信的看着叶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你难道就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也是去当丫环,在沈家当,和在别人家里当也没有什么两样吧?”叶薰没心没肺的说道。其实她也不是不担心。但是以沈归曦的这个臭脾气,留在荒人队伍里迟早要被发现。被卖掉也是尽早脱离这个危险圈子的一个好方法。而且荒人和朝廷的兵马迟早有一战,早早离开,也免得留在这里当了炮灰。何况从那些人贩子手里开溜,也比从荒人队伍里逃跑要容易多了。
“会卖到哪里?”沈归曦回过神来问道。
“谁知道呢?反正是要被卖掉了。”叶薰说道,抬头看着沈归曦郁闷的表情。她恶作剧的嘴角一钩,坏坏地笑道,“当然,要是你真的当了压寨夫人,估计就不用被卖掉。”
说完这句话,叶薰已经飞快地架起了草席当作屏风,隔断了某人怒气冲天的视线。
忙碌了一天,叶薰的意识很快进入睡眠,车里寂静下来,朦胧之间,却听见耳边传来沈归曦低沉的亲问:“你刚才说我什么时候为非作歹了?”
叶薰基本处在半混沌状态了,睡眼朦胧地回答道:“你放狗咬我,难道不算为非作歹?”说完翻了个身,自古安眠,不去理会他。
睡梦中,依稀感觉到沈归曦坐在帘子另一侧一动不动,静默了半天,方才缓缓躺下。
此时叶薰早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似睡非睡之间,她似乎又回到了自己单身公寓的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上。睡得正香,却被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眼前的房间明明还是自己的房间,可是却被翻得乱七八糟,桌子上水杯翻倒,壁橱里衣服凌乱,墙上精心收集的壁画带着清晰的爪印,满屋子一片狼藉,记忆里,自己的房间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过。叶薰不禁生气起来。
鬼使神差,她走入厨房,然后就看到了她养的那只小黑猫,正趴在厨房台子上,而旁边,自己买来的食物被它咬得七零八落,碗盘倒扣,菜汁羹汤洒满了整个厨房地面,连刚刚从超市买来的烤肉熏鱼都留下了它深深的牙印儿。而罪魁祸首非但没有惭愧心虚,反而一脸理所当然的瞪着她。
叶薰立刻怒从心头起,一巴掌朝着小黑猫扇了过去,猫儿被她扇得在半空中翻了个滚儿,灵巧得落到地上,大惑不解的顶着她。
“死猫,叫你给我惹麻烦!活该挨揍。”叶薰恶狠狠的瞪着它,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再踹上一脚才解气,眼前的猫儿却开了口。叶薰侧耳细听,脱口而出的竟然不是意料之中的“喵喵……”叫声,而是一句人话。
叶薰震惊了,猫怎么会说人话?!而且她说的究竟是什么?
她回过神来,想竖起耳朵听,但睡意却像以层层的波浪,逐渐蔓延上来。抵挡不住重重的困意,她的意识很快一片迷茫,只依稀觉得那句话很短,听起来像是一声极轻微的“对不起……”。
一夜安眠,睡得酣畅淋漓,叶薰伸着懒腰清醒过来。透过车窗的缝隙,外面还是一片阴暗。
今天竟然这么早就醒来了,叶薰坐起身来,暗暗纳罕。
将帘子折叠起来,发现沈归曦正背对着自己,似乎还在睡眠之中。叶薰冲着他的背影端详了一会儿,情不自禁的回忆起昨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梦。
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竟然梦到某人在向自己说对不起,这是奇幻的想象力阿。叶薰摇了摇头。心思一转,忽然又想到,昨天晚上回来本想同他商量自己发现的细节,探讨这次荒人叛乱是不是背后有突厥人暗中支持呢。可是被他一气,竟然把这件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算了,先去找东西吃,等他清醒过来再说吧。叶薰想着,掀开草帘子看向外面。
本以为时间还早,看了外面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叶薰望着头顶上阴沉的天空,今天多半是要有一场雨了。只是这个时辰不知道还有没有饭吃。
叶薰跳下车子,去了营地,天气沉闷阴寒,营地里却是一派火热朝天的景象。
昨晚归来的队伍依然留在营地里,凭空多出了上千人,以前安营的帐篷,吃饭的锅碗都不够,泰大娘正带着一群荒人妇孺忙碌着。叶薰吃过早饭,也上前帮忙起来。
这一忙碌就是一整天,到了下午,阴沉了一天的乌云开始溶解坠落,夹在凄冷的秋风中,雨滴淅淅沥沥随风飘荡,带着深秋特有的清冷寒意,落在脸上仿佛冰冷的雪粒划过肌肤,让人精神忍不住一颤。
雨下了大半个时辰,天上的云层非但不减消散,反而越积越厚。看着驾驶,只怕今晚是不会停雨了。叶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进了紧身上简陋的蓑衣。
明明只是傍晚,天色却已经阴暗的仿佛漆黑的深夜一般。因为雨势,营地里没发燃篝火,仅有的几根火把也摇曳不止,明灭晃动,随时都可能熄灭。三步开外的景物都模糊不清。
泰大娘召唤着几个小丫头,叮嘱道:“你们几个把饭菜送到陆头领营帐里面吧。”
几个小丫头端着食盒,打着伞往陆谨的营帐方向走去。可刚走了没多久,打伞的一个小姑娘没有站稳,悲灌满风力的油纸伞倒,尖叫一声,一下子摔倒在泥土里。待爬起来,已经满身污泥水渍了。
正在后面的叶薰见了,心里见了,赶紧跑出去扶其他,温声说道:“你先回去换衣服吧,我替你送过去就好。”
寒风飒飒,女孩感谢了两句,把伞塞给叶薰,连忙跑回去换衣服了。
叶薰撑起伞,与几个女孩一起向营地中心走去。
天色越发晦暗,走在路上几乎难以分辨方向。总是习惯了吃苦的荒人,这样的天气也纷纷早早的躲到了营帐里、马车中休息去了。
叶薰一行人来到了营帐前,昨天这个时候防备森严的主营帐,今天也是一片寂寥。大多数守卫都撤了下去,阴沉的夜幕之下,只有营帐门口几个荒人战士犹自坚守岗位。
见到是前来送晚饭的,守卫也没有阻拦,几人畅通无阻地走到了营帐前。
叶薰当先一步凑到帐门前,隐约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大业功成,必不会忘记先生的功劳……”
【第十一章】 困局
像是察觉到了有人接近,低低的声音只说了短短的一句就戛然而止,叶薰随即不动声色地掀开帘子走进营帐。
营帐里,陆谨正背对着她们看向一张地图,状似凝神思索,听见身后的响动才回过头来。
“陆公子,秦大娘让我们送过来晚饭。”叶薰笑道。
“辛苦你们了。”陆谨淡然地笑了笑,点头应道。
几个小丫头接触到他的视线,纷纷脸红地低下头,却有时不时偷偷地抬头看他。
陆谨对这一切恍如未睹,安然的继续端详眼前的地图。
叶薰和她们一起把食盒搬到桌案上,视线迅速地扫过书案,又沿着旁边的陈设看了一圈,荒人素来贫寒,就是主帅的营帐也简易得出奇,中央一张书案,角落几个薄皮木箱,所有的陈设一览无遗。另有一张布幔搭在高架上,算是将广阔的营帐分为内外两层,叶薰趁着放东西的空挡向里瞟了一眼,内帐除了一卷简易的铺盖和几件衣袍支架之外并无他物。
这样看来,屋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可使刚刚自己明明有听到他在和人说话,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外面雨声这么大,倒是也有可能。或者只是他在自言自语……
叶薰一边暗暗思量着,视线不由自己落到了那张悬挂着的地图上。地图用红线和黑线交织绘成,似乎是张地形图,只是古代的标识与现代地图不同。更加抽象难辨,叶薰隔得又远,一时之间也分辨不清楚这张图绘的是哪里。
陆谨却敏锐的察觉到了叶薰的视线。转过头来,颇为意外地问道:“叶薰姑娘对这些也有兴趣?”
对上他灼灼的视线。叶薰心里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自然而然地笑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图画。看着很稀奇。”
另一个女孩也跟着插嘴笑道:“好稀奇的图画啊!这是什么?”
几个女孩子议论了两句就停歇了。陆谨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叶薰不敢再多看。放下盘碗,就和几个女孩子簇拥着一起出了营帐。
撑开伞在雨中走了没有几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叶薰几个连忙向路边闪躲,还是被溅上了不少泥水。
抬头看去。是一匹高大的黑马,在漆黑的夜幕之下仿佛一道电光。积极掠过众人面前,直冲营帐所在。
到了门前,马上的骑士一勒缰绳,骏马前蹄高高昂起,止住了前冲的势头。其实跃下马来匆匆掀帘子进了营帐。
看这情形,像是有紧急军情的模样。叶薰转头暗暗想着,眼看身边的女孩子已经纷纷向前走去,她也转身起步跟上。刚迈开步子,身后紧接着却又传来一阵响动。
是陆谨和刚刚进去的骑士一起走出了营帐,两人一边谈论着什么,一边向后营走去。守在门前的几个护卫立刻上前为两人撑起伞,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此时留守在营帐前面的护卫只剩下两个而已。叶薰看向左右,前面结伴同行的女孩子纷纷向着自己所在的营帐马车走去,已经散开远去了,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落在后面的她。
黑沉沉的夜色笼罩大地,雨势越来越急,水珠串联成沉甸甸的迷雾,天地间苍茫一片。叶薰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轻咬着下唇,在心里反复掂量了数次,终于下定了决心。
事不宜迟,她立刻转向外面走去,绕过一丛矮树,看清楚四周无人,悄悄的接近营帐后方。
回想起自己从沈家营帐里逃脱的经历,叶薰又故计重施。荒人的营帐简易贫陋,就算是主营帐,几根木桩钉入地下也都不深,略微用力就拔起些许。急促的雨声将她的作案声音淹没得干干净净,前方站里的护卫丝毫没有察觉,就连掀开羊皮帐篷时候的产生的晃动,也被飒飒的寒风吹动掩去了。
叶薰一闪身钻了进去。
帐内空无一人,她先在角落的一块羊皮上仔细地插干净脚下的泥水,然后蹑手蹑脚地绕过屏风,来到前帐,对着那幅地图仔细查看起来。
根据图上的标注和文字,叶薰很快辨认出来,这是武陵山一带的地图。
又联想到上一次陆谨专门去马车前询问自己关于武陵山道的事情,叶薰心中疑窦大起。途中一条醒目的红色线条蜿蜒连通北方,正是武陵山间通往边关的要道,线条中间还有几个着重标注的红点。他们是想要干什么?叶薰刚刚一动脑筋,就赶紧停止思索。这些问题回去再细想也不迟,不能在这个时候浪费时间,她又来到书案前翻动来。
案上摆放着几本书,一本《九州地理志》,一本《兵法七略》,还有一本《凉州集注》,都半新不旧,看起来阅读过不少遍了。
其中一本书中间还加了几封信笺,叶薰抽了出来。然后随意拿出其中一封,展开阅读起来。
里面是一篇歪七扭八蚯蚓一样的文字,叶薰一个字也不认识。虽然不认识,但在一些经史文书上却也看过,这正是突厥的文字。
大周建国之前,突厥曾经南下入主中原北方,建国称帝,统治北方达近百年之久,民族磨合之间,汉化程度已经颇深。后来虽然被周太宗驱逐到关外,内部又分裂内争多年,但文化基调已经养成,不仅突厥宫廷礼仪仿照汉礼,甚至就连平民的交流,也多半一种文字为主了。而突厥自身的语言,只有官府以及皇室贵族内部行文才正式采用。
这封信虽然完全看不懂,却越发坚定了她对于这次荒人叛乱有突厥人参与其中的猜测。
翻看其他几封,也是突厥文写成,叶薰有些失望了,正要把信笺折叠起来放好,却忽然发现在一封信笺的背面,还有一行笔迹,竟然是汉语,叶薰连忙阅读起来。
“诃路靳殿下,宫中密报,厥伦亲王和瞰掣谷将军二人于二十二日夜晚入太子宫中详谈整晚,属下虽多方打探,仍然不知所谈为何,另外可汗的绘纶侧妃在二十八日宫宴上曾经提起殿下久未有行踪,置疑……”
刚看了开头几句,叶薰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声响。
糟糕,是有人要进来了,快跑!
叶薰飞快得将信笺折叠好加进书里,手脚利落地把书案上的东西摆放整齐,几步窜到来时的营帐角落。
这是帐门处“哗啦”一声,已经有人掀开帘帐走进来了。
叶薰心里惨叫一声,此时自己掀开帐幔,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
迫不得已,她缩在后帐角落一动也不敢动。幸亏在她前面的是一个木头支架,上面堆放的衣物暂时遮掩去了她的身形,而中间又隔着那座简易屏风,来人只要不走入内帐,一时之间也察觉不到她的身影。
这下子怎么办?!叶薰缩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暗暗叫苦。
走入帐内的不仅是陆谨一个人,听脚步声,他身后竟然还跟着五六个人。
众人走入帐内,护卫放下帐帘。
叶薰透过衣物缝隙,窥向来人,是那群奇装异服的北域客商模样的人,难道他们今晚是要商量买卖人口的问题?
此时的她只能不断的祈祷,议事完毕之后,陆谨千万不要立刻进来睡觉。哪怕他是起身去送送这一群客人,让她有一瞬间的机会逃跑也好啊!
【第十二章】 阴谋
风吹过光秃秃的大树,发出飒飒的响动,夹杂着雨滴打在羊皮帐面上,如同富有规律的鼓点敲击在耳畔,声音尖锐中带着凄冷,雨越来越大了。不只是因为这风雨声,还是因为身处险境的过度紧张,蜷缩在角落的叶薰只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身体发颤。
营帐跟随着风力在她脸颊一侧开合晃动,隐约有羊皮特有的膻味传入鼻端,叶薰屏息静气,竭力压抑自己狂乱的心跳,全副心神凝注在耳畔。
外间陆谨的声音传来:“都准备好了吗?”
一个沙哑高亢的声音回答道:“一切安排妥当,等殿下亲临,一声令下,即可尽歼来敌。”
尽歼来敌?叶薰心里一惊,这些人不是人贩子吗?怎么会说起歼敌,他们要歼什么敌?还有他们说“殿下”,这是称呼陆谨吗?他是哪家的殿下?
随即叶薰脑海中浮现出刚刚看到的那封信笺,按照信上说的,是写给什么“诃鲁靳殿下”,难道说的就是陆谨?
陆谨是塞外胡人,本名肯定不可能是“陆谨”这个汉人的名字,但是他胡人的名字是什么,叶薰还从来没有注意过。而且会被人称作殿下,是指他们小部族的殿下,还是指……
陆谨沉稳郑重的声音继续传来:“此战干系重大,攸关我大突厥百年命脉,一旦功成,便是我们南下中原的第一步,而倘若失败,我等再也会不去草原之上事小,但坏了父皇筹划十数年的大计……”
这句话入耳,叶薰耳边仿佛轰然响起一声雷鸣,真的她心脏突突直跳。想不到无意之间偷听到这样的秘密,突厥南下?!这次荒人叛乱果然是突厥在背后搞鬼。而且听语气,陆谨他自己应该就是突厥人……
突厥的殿下……诃鲁靳……日常所见的关于突厥的资料在叶薰脑海中一闪而过,立刻回想起来。难道是他?!
当今突厥敦略可汗嫔妃众多。儿子也有十几个。记得其中排行第四的皇子名字就叫做诃鲁靳。相比起突厥皇后所出,并且被立为太子的二皇子,以及数次统兵进犯雁门关的大皇子……这四皇子的名字实在是太过于陌生了。叶薰努力回忆关于他的资料,据说,他只是一个荒人奴隶女子所生养,在突厥诸多皇子之中出身最为卑微。但幼时聪颖好学,英武过人。年仅十二岁的时候就单独猎杀过银狼,在突厥,能够单独猎杀以狡猾而著称的银狼是英雄的标志。许多突厥出名的猎手汲汲营营一辈子都难以猎到一只,而诃鲁靳年仅十二岁就有此功劳,足够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叶薰继续搜刮脑海中为数不多的资料,但再也想不出更多了。似乎这位四皇子出名的丰功伟绩也就只有小时候的这一桩而已,在猎杀银狼之后,武功谋略并无出奇之处,一直默默无闻。
就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皇子,此时却突兀的出现在中原,出现在自己眼前!
外面又传来说话声,叶薰按下心中的惊慌,聚精会神的侧耳倾听。
“殿下不必担心,那沈夫人不过是个无知妇人,雁门关内接获了她的通报求援,只以为我等是寻常的荒人作乱,就算警惕重视,也断然想不到是我们大突厥的精兵在等着他们。”一个声音微带着得意地说道。
“正是如此。”另一个高声笑道;“根据线报,此次雁门关处罚前来剿灭我等的兵马只有三千轻骑而已。就算是平原对战,属下也有把握将他们全书歼灭,更何况此是我军早已经在武陵山道上埋伏妥当,一旦他们经过拿出断崖,先木石齐发,再用骑兵冲杀,到时候保证他们一个人也没有办活着里开。”
众人纷纷称是。
外间陆谨却似乎沉吟了片刻,忽然开口道:“沈归曦的行踪寻到了没有,至今还没有消息吗?”
“这个……”正沉浸在兴奋之中的众人与其顿时一滞,“属下失职……”
陆谨挥了挥手,阻碍了他的告罪,又问道:“那南部的防线可有消息?”
另一个人回答道:“殿下不放心,这些天他们守住了南下的各个交通要道,绝对没有任何沈家的漏网之鱼能够返回凉川。除非那个沈归暮长了翅膀,否则绝对逃不过我们的眼线。”
“就算他真的长了翅膀,只要过了今晚,也对大局无碍了。”另一个阴沉的声音缓声道,“一旦我们按照原计划攻破雁门关,到时候我突厥大军源源不断南下中原。就算他凉川派出援兵,也救之不及了。”
陆谨点了点头,说道:“胜负成败,在此一举,总是应该谨慎些。”
又一个人道:“今夜风雨交加,正是上天助我大突厥,关外也早已传来消息,勒都思将军的大军也暗中抵达雁门山下,并且隐藏在林中,带我们灭掉前来救援的兵马,然后假扮成返回的雁门守军骗开城门,他们就立刻遵循我们的信号,配合攻城。到时候,内外相交,必能一举攻破雁门关,使我突厥大军南下畅通无阻。”
“好!成败在此一举。”陆谨提高了声音,语调中满是激励昂扬,“诸位或者在中原潜伏,或者在荒寨隐忍,绸缪长达数年之久,就是为了今天一战。一旦马到功成,我大突厥千秋霸业就此开始!诸位亦是我突厥新朝霸业的开国功臣!”
众人纷纷兴奋地应和,高呼:“天佑可汗,天佑殿下!”
……
叶薰缩在角落里,听得胆战心惊,她狠狠咬住下唇,才阻止住自己尖叫出声的冲动,下唇已经被她无意间咬得发紫也毫无感觉。
阴谋,一切都是突厥人的阴谋!
这些年突厥内乱不止,中原虽然时时遭到突厥南下的威胁,但顶多都是寇略边关,抢夺粮草财帛而已,潜意识里,中原始终认为,此时的突厥无力南下,对于突厥的边关防备,也是近几年随着突厥内乱的平息才开始慢慢加强,却全然没有料到,虽然突厥无力南下,却已经早早开始了南下的布局。
这些年他们逐渐派兵马以内乱中被灭小部落的身份潜入荒寨,荒寨中原本就鱼龙混杂,竟然完全没有察觉突厥人的渗透,依然来者不拒。这些潜入的兵马人数虽然不多,但无疑都是精锐。
荒寨民众世代受到大周压迫,原本对朝廷和凉州的怨恨就深,只要这些人在荒寨中暗中挑拨,再加上最近散播的断粮谣言,更加让荒寨内部人心惶惶。两相交加之下,终于让荒人依从他们,走上叛乱的道路。
他们趁着沈家入山祭祀的时机突袭沈家,然后牢牢封锁住南下的道路,沈家逃出的人马无法向南回凉州去搬救兵,就只剩下了一条路。
北方的雁门关。
雁门关建筑在山道上,依山势而建,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一向是锁住北部少数民族南下的第一要道,几百年来,北方的少数民族政权依仗着强兵快马,无数次试图进犯富饶的中原,但绝大多数都在雁门关高高的山壁城墙之下铩羽而归。所以雁门关一向是突厥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沈夫人他们如果逃到了雁门关,关内守军本来大多数就是深涯的旧部,绝对不会对她的请求坐视不理,再加上荒人叛乱落在雁门守军眼中,不过是小事一桩,必定会派出兵马围剿荒人,救援沈家。
却不料突厥精兵早已埋伏在他们必经的武陵山道上了,一旦他们通过,突厥精锐埋伏杀出。歼灭援军之后,在趁着雨夜伪装成败退的守军骗开城门。而另一边突厥的大军早已经蓄势待发,一旦时机来临,内外夹击,关内守军如何抵挡?
突厥人这一招走得险,只要任何一部稍有差池,这些人都要万劫不复,有死无生了;可也走得妙,一旦成功,雁门关破,意料之外,中原又没有完全的准备,突厥大军势必畅通无阻。
陆谨身为突厥皇子,竟然亲自潜入荒寨来主持这场叛乱,可见突厥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历史上突厥成功破关南下的次数,只有两三次而已。但就是这仅有的两三次,都带给了中原无尽的苦难,也使中原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巨变。
一旦突厥兵马南下,兵祸连绵,百姓水深火热,后果不堪设想。
这下子自己应该怎么办?叶薰看向外间兴奋的众人,一时间心急如焚。
【第十三章】 变局
这下子自己应该怎么办?叶薰看向外间兴奋的众人,一时间心急如焚。
自己根本没有阻止的能力,而且,最让叶薰担忧的是,萧若宸如今正在雁门关内任职武将,一旦突厥兵马攻破了边关,到时候他会怎么样?
一时间叶薰脑筋转地飞快,种种念头流转徘徊。
对了,刚刚陆谨还问起沈归暮的行踪,说不定沈归暮已经逃回到南方……可脑筋一转,叶薰随即打消了这个期待,沈归暮只是个不通武艺的书生,这个机率实在太小了。
等自己偷偷跑出去,再让沈归曦潜回良川搬救兵?或者去雁门关报信?不行,听他们话中的意思,行动的时间就在今晚,这些办法本来不及。
想遍了种种可能却始终寻不出丝毫对策。正在心急火燎的时候,忽然一阵凉风吹过面前,叶薰抬头看去,是帘帐被人猛地掀起。
随着来人快步踏入营帐,深秋的寒风立刻灌满了整个封闭的空间。缩在角落的叶薰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清凉的寒气反而使得她思绪清明起来。
外间传来陆谨急切的询问:“雁门关派出的援兵情况如何?”
探听情报的士兵急急喘了一口气,禀报道:“已经出关了,正沿着武陵山道向我们埋伏的地方行进。”
“好!”陆谨的话语中隐约带着兴奋。一切都如计划所料,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来,一时间。营帐中充满了昂扬的气氛。
陆谨继续详细地询问起援军地人数速度等详情,然后又问道:“这次领兵的将领是谁?”
“找我们安插在关内的细作禀报,是一个新升任地副将。名字叫做叶宸的……”
“轰”地一声,叶薰只觉得有一道惊雷在自己耳畔炸裂。带着隆隆地余韵,仿佛有千百飞虫在绕着她不停盘旋,后面的话是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耳了。脑中只余下一个声音反复徘徊。
这次带兵前来的人是小宸!
“……一旦他们经过那处断崖,先木石齐并发。再用骑兵冲杀。到时候保证他们一个人也没法活着离开……”
脑中耳鸣般重复响起刚刚听到地话语,叶薰有一瞬间的错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从猎场出逃地那个雨夜。眼睁睁看着黑色地泥石流在自己脚下翻滚狰狞时候的恐惧,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高处攀登时候的绝望和疲倦……
难道这样的遭遇。小宸要再经历一次,而且这一次。还有无数地突厥精兵埋伏在那里……
恐怖的画面在叶薰的眼前一闪而逝,一阵冷风吹过,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是冷汗淋淋。
必须冷静下来,绝不能让这样地情况发生。
如果说刚刚突厥南下的消息让叶薰震惊并惶惑的话,眼前萧若宸命在顷刻的危机如同当头一盆冷水,反而让她出奇地冷静沉寂下来。
“殿下,事不宜迟,我等赶紧出发与大部队会合吧。”外间斗志昂扬的属下已经开始催促。
“好,诸位立刻前去准备,亥时整于营门外集合。”陆谨明快果断地吩咐道。
属下立刻应诺,纷纷告退,各自前去准备兵马去了。
一时间营帐内寂静下来。
等他们出发,自己就能够跑出去了,让沈归曦去报信!如果不行,就自己去!叶薰咬着牙想到,偷一匹马,为了救小宸的性命,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就在她思绪纠结的时候,陆谨一个人竟然绕过屏风,向着后营径自走过来。
叶薰大吃一惊,只好向角落瑟缩着身子,祈祷陆谨千万不要看见自己。
可惜天不遂人愿。
陆谨绕过屏风,在衣架前止住步子,冷冷一笑,直视叶薰藏身的所在,说道:“在那里偷听了那么久,还不出来?”
叶薰心里一沉,原来他已经发现了自己了,什么时候?
咬了咬下唇,知道隐瞒不过他,叶薰索性也不在躲藏,从衣架后面爽快地站起身来。
看清楚叶薰的身影,陆谨表情有些意外,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挑了挑眉头,淡然道:“是你。”
他会怎么办?杀了自己灭口?毕竟自己听到了这样的秘密。如果他要杀自己,拼了性命也要先逃出去再说。叶薰后背一直紧贴着羊皮帐面,一只脚更加状似无意的穿过缝隙踏出营帐。
陆谨去似乎并无动手的打算,嘴角含着一抹轻快的微笑,冷淡清凉的眼神直视着叶薰,仿佛要透进她的心里去,问道:“你来我营帐干什么?”
知道自己是处在千钧一发性命危机的时刻,叶薰冷静下来,脸上完全是一副懦弱的表情,低声说道:“我听说,要把沈家虏获的人都卖掉,刚刚看到那些人贩子,以为你们是要商议……”
陆谨不动声色四查看着她,这个解释也算合理,“你刚刚都听到了?”
“没有,没有……”叶薰惊恐地抬手胡乱挥舞着,“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这种欲盖弥彰的反应让陆谨百分之百肯定眼前的女子是全部听到了,只是叶薰慌乱的态度也让他不自觉地放下心防,眼前只是个平凡的丫环,误打误撞地听到了自己的秘密而已。
随着他锐利的眼神,叶薰心虚地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是听见了那么一些,好像是在说什么埋伏,出兵之类的……”一边说着,心里暗暗诅咒,这小子明明年龄也不大,眼神却这么下人,兼职像狼一样。假装被他凌人的其实逼迫,叶薰低下头,视线却悄悄投向脚下被她掀开的帘帐缝隙。
陆谨打量着她。心中犹豫不决,现在就出手杀了她?凭自己的武功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丫环是轻而易举,但他此时手里并没拿兵器。她所站的位置恰好紧挨着营帐,陆谨的眼神投到叶薰脚下掀开的地缝隙上。自己出手,多半会把她打飞出帐外,到时候万一惊动了应内的荒人和沈家俘虏……荒人虽然跟随他们叛乱。但他此次形式布局,荒人并非全部知情,尤其是他突厥皇子的身份,更是一直严守的秘密。
马上就要出发了,后方不易多生事端。这么想着,陆谨暗暗放下了凝神提气的手掌,吩咐道。“你出去吧。”
“出去?”叶薰惊奇的睁大了眼睛,“你不杀我灭口吗?”
“杀你有什么好处?”陆谨啼笑皆非地问道。
刚刚他确实动过杀她灭口地打算。但是计较一下得失,没有必要现在动手。眼前不过是个无知的丫环,还是沈家出身地丫环,就算她把今晚地秘密宣扬出去,荒人也不会相信。而且行动时间就在今夜,一旦今晚成功,突厥大军入关,到时候无论荒人相信与否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对他来说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既然无关大局,他从来不会浪费力气。更何况,素来自傲的他也不喜欢亲自动手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
“可是……你不怕我把你的秘密说出去?”叶薰怯生生地问道。
没想到她会问地这么直白,陆谨心中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他嘴角不自觉地翘起,勾勒出一个微带得意的弧度,坦然道:“如今大局已定,就算你是神仙,也回天乏术了。”一边说道,他凑近叶薰,双眸眯起,精锐地光芒从狭长的眸子里透漏出来,“煞费苦心步了这一局,我正愁着无人帮我宣扬威名,姑娘如果真愿意为我扬威传名,我反而求之不得。”
叶薰退无可退,看着他逼近的身影,心虚紧张的时刻,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恍如飞窜的流光,在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
想要阻止这场变乱,只有这一个方法最直接最省力!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随即牢牢地扎下了根,像是一个深刻的漩涡,带着甜蜜的诱惑和强大的吸引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诱人。
叶薰觉得自己心脏剧烈的跃动起来,带着横冲直撞的力道,几乎要从她的喉咙跃出。
“你怎么发现我的?”她压抑住狂乱的心跳,攥紧了汗湿的手掌,勉强笑着岔开话题问道。
“若不是刚刚探马进来回禀的时候你呼吸的声音大了一些,今晚的风雨声这么大,我还真的注意不到你呢。”有些意外叶薰竟然不是劫后逢生、夺路而逃,陆谨有些趣味地审视着叶薰。
“你们去对朝廷的军队动手,这些荒人怎么办?”叶薰紧张地问道,“还有我们,将来怎么办?等你们打完了仗,到时候我们怎么处置?”他犹疑惊慌的目光投向陆谨,完全就像一个对前途惊慌失措的平凡女孩。
“你们……”陆谨清淡地笑了笑,“自然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看着叶薰大惑不解的表情,陆谨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淡然说道:“奉劝一句,你如果想要保命的话,就老老实实跟随泰大娘她们返回荒寨吧。”
叶薰心念电转,立刻明白,如果突厥人真的成功破关南下,大周的兵马忙着应付来势汹汹的突厥大军,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荒寨的麻烦;而突厥人入了中原的花花江山,无数富饶城池等着他们去抢掠,对一穷二白的荒寨自然不会有兴趣。到时候,荒寨反而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了。
只是,突厥的兵马绝对不会有南下的机会的,她绝对不会让他成功!
听了陆谨的话,叶薰仿佛松了一口气般将双手按在胸口,然后下移。腰间坚硬的触感传来,如同一道闪电沿着指尖传窜入心脏,让她狂乱的心跳瞬间静止。是然尘冰冷坚硬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衫传递到肌肤上,带着一股让她心安的气息。
要阻止他,只有这一个方法了。
【第十四章】 血刃
陆谨抬头看了看身边的更漏,马上就是亥时了,他平然吩咐道,“我们就要出发了,你会自己马车去吧。”说着,转过身向自己的盔甲走去。
身后叶薰依照吩咐快步走过他的身边,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陆谨猛地听见身后传来锐器破风的细微声响。
他本能地向转身向旁边后退,却已经晚了,身子只是动了动,腰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他心神俱震,反应却是快捷无比,瞬间提气后震,同时向后一掌奋力拍出。
叶薰被他临时反扑的一掌击中,纵然那一掌只存了陆谨不到一半的功力,又因为背后发招,偏了准头,丝毫不会武功的叶薰也承受不住。后退了两步就跌倒在地上,被打中的肩膀传来骨折般的剧痛。
染尘却也已经深深地刺入了陆谨的体内,那刀刃锋锐地远远出乎他意料之外,钢刀切入豆腐一样几乎毫无滞碍地穿破了他刚刚提起的内力,刺入体内。
趔趄着前冲一步,陆谨强忍着痛疼转过身去,震惊,愤怒,不甘,怨恨……各种情绪纠结成极度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眼前持刀的女子。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一时大意,这样简单地上在一个平凡女子手里。
不对,她绝对不会是个平凡的女子,至少她手里的这把匕首,就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平凡女子应该持有的兵刃。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看走眼。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剧痛之下,陆谨心里竟然升起一种感觉一切很好笑的冲动,嘴角甚至忍不住牵动起一个诡异的笑容。是的。马上就要成功了,这个改变天下的夜晚,这个耗尽心血地布局。自己为了这一天。苦心筹谋,忍辱负重。多少个日日夜夜绞尽脑汁,百般算计,却在临近成功的一刻。因为这样可笑地原因,因为这样可耻的大意……
看着他扭曲到近乎狰狞诡异的表情。叶薰地眼中有惊恐。也有战栗,但更多的确实坚定和果决。
你不要杀我,我却要杀你了。
不要怨我心狠,只要这一个办法。才能救得了小宸,也救得了大家。
“你……”陆谨想要呼唤门口的守卫。却觉得一阵头晕,过多地失血了腰间的剧痛总是心志坚定如他也承受不住。狂风与暴雨交集的噪音埋没了帐内微弱的声响。
他朝着叶薰向前迈了一步,腰间流出地鲜血顺着他捂在伤口上的手指蜿蜒流出,无声地滴落到地毯上。
叶薰想要站起来却又力不从心,只能向后攀爬,试图脱离陆谨身影的笼罩范围。
走了两步,陆谨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倒下了。
看着向着自己方向倒下的陆谨,叶薰几乎忍不住要尖叫出声,想躲避却提不起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谨倒在自己腿上。
一瞬间叶薰觉得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了,她看着倒伏在自己腿上的陆谨,那似乎是千万斤压力,让她被施了定身术般丝毫动弹不得。
连接长吸了几口气,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叶薰试着将腿缓缓从陆谨身下抽出,整个过程中陆谨一动也没有动,看来已经死了。
是不是应该再补上一刀,叶薰犹豫着想到,立刻被这个钻进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她的视线落到染尘露在外面的那半截刀刃上,鲜艳的颜色染红了冰冷晶莹的白刃,并且顺着兵刃,流淌到她的裤腿上,渐渐渗透了那片灰白的布料。
叶薰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一种冲动让她几乎要当场跳起来把这身染红的衣服赶紧脱去然后能够扔多远就扔多远。
直到这个时候,她这才认识到,她杀人了……
她竟然杀人了……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杀人不是杀一只狗,杀人意味着一个活生生的与你平等的生命流失在你的手里,被你亲手终结……
不是没有看过别人杀人,可是终究不同于亲自动手。尤其当你所杀死的,是一个与你尚且有着几分交情,有过谈话沟通的人的时候。
叶薰压下翻腾叫器着冲上胸口的负面情绪,她明白眼前容不得自己丝毫的犹豫,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她应该立刻拔出染尘,然后顺着帐篷的缝隙钻出去,以最快的速度溜回车里,摆出丝毫不知情的摸样,让这一场谋杀神不知鬼不觉……
她伸手想要拔出染尘,可是接触到染尘的刀柄,才发现,自己的手因为过度地战栗,甚至根本握不住刀柄了。
冷静,冷静!叶薰,你要冷静!她提气喘息,平息自己狂乱的心跳,握住兵器正要拔出,忽然,门外出传来一声响动,“殿下,属下们已经准备好了。是否即刻出发?”高亢兴奋的通禀声隔着门帘传进营帐。
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叶薰吓得一个哆嗦。不能犹豫了,甚至顾不上拔出染尘,她忙地爬起身来向缝隙跑过去,想要离开营帐,却因为立足不稳,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门外等候传唤的属下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声响,心下生疑,立刻有性急的人不等通传就掀起帐帘走入屋内。
听到门帘掀动的声音,叶薰觉得自己的心脏生生沉入了万丈深渊之下,沉入了冰冷绝望的峡谷深渊。
来不及了。
她死定了!
叶薰的脑海里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只余下一个声音在徘徊,被他们发现了,会怎么对付自己?
杀人偿命,她的报应竟然这么快就到来。
也许是过于绝望出现了幻觉,她竟然真的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动,只不过不是预料之中的下沉,反而是在向上,似乎是在飞想起来。
看着掀开帘帐接二连三冲进营内的陆谨属下,叶薰感觉自己这个观察视角,好像真的是居高临下啊。
难不成自己已经被活活吓死了,或者是被陆谨刚刚的那一掌打死了,如今正是灵魂出窍状态,所以浮动在空中看着他们……
可是下面陆谨的身边并没有自己的尸体啊?
叶薰觉得自己的大脑迟钝到几乎转不过弯,直到下方众人扑到陆谨身边,纷纷惊呼着,“殿下,您怎么样了?!”
她才猛地惊醒,她不是在做梦,她现在正被人抓住,高高掠过他们的头顶。
感受到腰间禁锢着的力道,叶薰立刻明白是一个人的手臂正牢牢抓住自己的腰带,是他在帐外人冲进来的瞬间,抓住自己跃上高空,然后带着她漂浮一样紧贴在帐篷顶上。
是谁?
沈归曦?
为了不惊动下方的人,叶薰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回头,她的视线只能够在狭窄的范围内转动。
叶薰稍微转头看向身边,荒人的营帐简陋贫乏,营帐的顶层不过是个弧形盖,以竹签子编制交叉成稀疏的网状,支撑起形状。
而自己身后的那个人,正一只手捏住一只竹签,一只手拎着自己的腰带。
脆弱的竹签连叶薰这样的女孩也能够轻易折断,此时却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而且没有丝毫变形。
这应该是何等的轻功啊,简直能够用惊世骇俗了形容了。叶薰首先把背后人是沈归曦的可能排除了,那小子有几分实力,她清楚地很。
那么,这个人是谁?
【第十五章】 逃生
叶薰觉得自己今晚受过的惊吓已经足够多乐。但老天爷显然不想放过她。又安排了这样的峰回路转来充实她的人生。
叶薰的视线落到目前唯一能够看到的线索——他的手上。
两根手指捻住脆弱的竹签,却能够让两个成年人纹丝不动,这只手应该蕴含着何等的力道啊。可这只手一眼看上去却看平凡,如果真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就是五根手指特别的长,堪称修仙如玉。而细腻的皮肤更让叶薰直觉性地认为这应该是一个女子的手……
“把殿下抬到床上去……”
“叫大夫来,叫大夫来……赶快!”
“全营警戒,抓刺客!”
“把营地围起来,不要让刺客跑了!”
……
下面一句完全乱成一锅粥了。陆谨的属下围绕着他,随从护卫们慌乱地来回穿梭。不一会儿随军的医官全部都被传唤进来,甚至连秦大娘这种半吊子的荒人大夫也被拉了进来。主君命在顷刻,这些突厥人也顾不得隐藏秘密了。很快,本来还算宽敞的营帐里挤满了人。
悬在半空,叶薰心里满是忐忑,此时此刻,只要随便有一个不经意地抬头一看,就会立刻发现杀人凶手就悬挂在他们头顶上。
万幸的是自始至终没有人有功夫抬头,主帅遇刺的巨变已经足够让他们手忙脚乱了,而衣服架高高掀起的营帐缝隙更加让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刺客已经逃匿了。
性命攸关,叶薰维持着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不一会就觉得手脚僵硬,简直就像在游泳池里毫不停歇地游上好几个小时的感受。
下面,陆谨已经被抬进了内帐床榻上。众人纷纷围拢上去。
掀开地帘帐门口一时间没有关注。就是这样千钧一发的时机,叶薰敏锐地察觉到身后的人有了行动。自己僵硬地身体被人猛地一拎高,紧接着轻乎飘飘却又迅捷无比地向敞开的帐门口分过去。
掉到嗓子眼地心脏险些跳出喉咙,叶薰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惊叫出声。
我说身后的这位老大,你行动地时候难道不会打个招呼。万一我要是一不小心喊叫出声岂不惨了。
冷嗖嗖的风擦过叶薰的耳边。顺着营帐大门灌入屋内。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股风。青烟一样掠过众人头顶上。
就在帐篷门口,身后地人一个鹞子翻身,无声无息地转折向上,两个稳稳地落到了帐篷顶上。
外面依然是大雨。天地间苍茫漆黑一片,冰雪般清凉的雨丝滴落到脸颊上。寒意瞬间挂满了全身。
叶薰也终于得到空隙看看身后人的真面目了。她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那人却正在查看远方的动静,背对着叶薰。佝偻地背影像是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似乎要融化在这个漆黑苍茫地雨夜了。
竟然不是她预料之中的女子,而是男子,叶薰有些惊异,随即又感觉这个身影怎么越看越熟悉呢。
叶薰顺着他的方向放眼望去,营地已经不再是平和静谧,远处影影绰绰无数的黑影,应该就是整备完毕的兵马了。此时都纹丝不乱地立在远处,陆谨遇刺的消息应该还没有传到他们的耳边。
正想着,灰衣人转过头来。对上那张脸,叶薰吓了一大跳,那是一张枯瘦干涸的脸,苍白的皮肤闪动着阴郁的光泽,沟壑纵横,看面相至少也有五六十岁了。灰衣人也正在打量着她,那眼神让叶薰从心底深处觉得一阵发毛,刚才他拎着她像是拎着一件货物,此时看她的眼神,竟然也像是在看待一件无生命的活物一般。
而且这张脸,叶薰脑海瞬息电转,立刻想起,她确实见过他,就在那个月夜之下,他就是那个与万总管对掌的灰衣人,也就是杀害珠漪的凶手!
“你是许衷?!”叶薰惊叫一声,脱口而出。
灰衣人被她一眼道破了名字,眼神瞬间闪烁起一道精光,随即沙哑尖锐的嗓子怪笑两声,“哈哈,小丫头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对上他的眼神,叶薰禁不住有些后悔起来,这个许衷行事诡异,神神秘秘的,是敌是友还难以分辨,自己刚才太口快了。脸上却没有丝毫显露,一脸恭敬地说道:“多谢先生的救命大恩,日有日有机会,叶薰定当图报。”
“放心,你很快就有报答的机会了。”许衷不置可否地冷笑着说道,声音越听越像是鸭子叫。
叶薰闻言一愣,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只好干笑两声哈哈过去。
许衷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转头查看其周围的动静。
雨势太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叶薰就全身都是透了,冷地她直打寒颤。抬头看看许衷,人家却依然干燥如常,仔细查看,就会发现雨滴落到他身上的同时就会化作烟雾状的水汽,蒸散在空气里了。
武功高手就是好啊,自己怎么就不会武功呢,全身冷地像冰一样不说,还要被人这么拎着。
叶薰一直被他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感觉特别扭。她强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抬头满含期待地看向许衷,这位老大,您还想在这个营帐顶上摆多久的pose啊,难道不嫌这个地方太过于显眼吗?就算有暮色和夜雨的掩饰,时间一长也要被下面的人发现了,到时候想走就不容易了啊。
不等叶薰开口建议,许衷已经有了行动,判断出方向立刻飞箭一般窜过营帐顶棚,落到了另一处帐顶。
此时整个营地里人来人往,慌乱奔波,纵然有夜色大雨隐藏身形,许衷带着叶薰也不敢动作太大,低伏着身子,几个起落之间,两人已经将主营帐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前方是一片苍茫黑暗,叶薰分辨出那里是一片森林。如果真的进了林子,就算身后的荒人发现了他们,只怕也追之不及了。
自己这条小命勉强算是保住了吧。意识到这一点,纵然已经被雨淋的全身发冷打颤,叶薰也感到一阵欣慰。
虽然还不知道自己头顶上这位高手实在打什么算盘,但他已经费了力气救了自己,至少不会是为了要自己的小命。
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叶薰又忽然觉得自己忘掉了什么东西,年头一转,立刻意识到,糟了,沈归曦还留在马车里呢!
她不能扔下他不管就这么离开啊。抬头眼看两人就要跃入林中了,叶薰忙不迭地出生呼喊:“等一下,等一下,还有一个人需要先生您援手……”
连接喊了数遍,许衷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似地,连理会也不理会,径自向前飞奔。
要不是刚才有过交谈,叶薰真要怀疑他是不是老年失聪了。眼见许衷没有帮忙的打算,无奈之下,她只好提高了声音继续道:“先生明鉴,归曦少爷还在马车里面呢。”你好歹是拿着沈家工资的员工,总不好意思对老板的儿子见死不救吧?
这句话果然起了效果,许衷前冲的速度一滞,停了下来,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二少爷也在荒人的队伍里。”叶薰老老实实回答道。
听了叶薰的话,许衷眼中瞬间暴起亮彩,连说三声好字,狂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人在哪儿?”
那眼神让叶薰心里一阵发寒,有必要高兴到这种地步吗?而且那个眼神,怎么感觉像是听见了猎物消息的饿狼啊。
她心里隐隐开始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位老先生是沈家的人吗?应该算是没错,可是,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和万总管交手的那一幕,他还是杀珠漪的凶手,这样说来,他和沈家人之间的挂你似乎也不太和谐啊?
想到这些,虽然天气冷的彻骨,叶薰却觉得自己头上开始冒汗了。
见她没有回答,许衷不耐烦地将她拎高一些,森然问道:“在哪呢?”
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叶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在我们马车上……”
【第十六章】 敌友
许衷没有丝毫停顿,纵身向营地外围掠去。几个起落之间,就到了叶薰和沈归曦落脚的马车处。
接近了马车,叶薰听见里面隐约传出说话的声音。
一个犹带童稚的声音说道:“雁秋姐姐,如薰姐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啊?”
竟然是中仲的声间,看来他是闲来无事,又跑来自己马车这边玩耍了。只是自己不在马车里,沈归曦这个闷葫芦不知道怎么应付他的呢,叶薰禁不住担心地想着。
车里传来一声闷哼,音调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随后车里沉寂下来。
外面许衷神色闪过一丝犹疑,小仲的声音尚幼,明显不是沈归曦。而那一声冷哼,沈归曦压低了嗓子,听起来也不像是平常的他。
心中虽然疑问,但动作却没有停歇,他无声无息地落到马车前,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
凉气夹杂着雨滴扑进车里,内中的两人都吃惊地抬起头来。沈归曦原本正无精打采地倒伏在车里一侧,背对着小仲,听到声响立刻警惕地坐起身来。
“叶薰姐姐?”小仲一眼就看到叶薰,惊声叫道。
“哈哈,小仲,怎么又过来玩了。”叶薰勉强笑着向他招呼道,此时她全身湿透,水滴正顺着头发梢、衣服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而且还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这个姿势实在是太丢面子了。
沈归曦的眼神也落到叶薰身上,又顺着她的身影转到许衷身上。神色立刻警惕谨慎起来。
许衷地目光闪电般掠过小仲和沈归曦。见到眼前只是一个孩童和一个女子,顿时脸色不耐,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叶薰。
没等他发问,一声低沉的断喝传来:“你是谁?放开她!”是沈归曦忍耐不住呼喝出声。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掩饰声音了。
被这一句话喝地一愣,许衷的视线重新落到沈归曦身上,连接看了数遍。终于认出眼前这位红妆俏丽地二八佳人正是素日心高气傲的沈家少爷。绕是他心思深沉,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古怪地神情。
被许衷那古怪的眼神望着。沈归曦本来就不自在。此时更是恼羞成怒。哪 里还会有耐心,径自从车里跃出,一招横切过去,就要上前教训这个来历不明形容诡异的老头。
这简单地一招。许衷丝毫没有看在眼里,身子一晃。脚下错开就闪避过去。
他闪地轻而易举,被他拎在手里的叶薰却被连带晃动地头晕眼花,暗暗叫苦。
大少爷,他是来带你离开地,你不要什么都不问就冲上来开打好不好。先不管人家是不是居心叵测,总算先利用他逃出这个地方再说啊。
单看许衷地这一个闪避,沈归曦立刻意识到对方是强敌。当即变招收手,转切为横,直取许衷的右臂。看这架势,这一招的目的似乎是要迫使他放了叶薰。
这一招他全力以赴,出招迅捷有力,精准高明,但落到了许衷眼中,也不过是比上一招稍微强一些而已。当即旋身侧腰,同时单手向沈归曦地手襞穴道点去,想要颠机将他一举擒拿。
却不料沈归曦的这一招只是虚晃,就在两人手掌相交错地一瞬间,他迅速变招转折,手里竟然闪烁起一道黑影,急急转而刺向许衷的咽喉。
此番变招虽然依旧没有看在眼里,只是料不到他手里会有武器,许衷心下也禁不住吃了一惊,好在他反应迅速,头颅后仰,堪堪擦过沈归曦手里的锋锐。
后退一步,他才看清楚沈归曦手里的只是一截削尖了的硬木刺。
叶薰也看在眼里,她的视线禁不住转向车窗框,怎么看都觉得那根木刺像是窗框上拆下来的啊。
他什么时候偷偷拆下了这个藏着,还削地这么尖,自己竟然一直没有发觉。平视看着小子急躁傲慢,愣头愣脑,想不到也有精明的一面。
沈归曦一招占了先机,又踏前一步。
喂,大少爷,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你的武功又比不上人家,刚才不过是出其不意才让你占了便宜。眼见这两位又要动手,叶薰赶紧出言制止,“等一……啊!不料话刚刚说了一半,就觉得身子一飘,失重一般向旁边飞去。
原来是许衷眼看单手拎着叶薰交手起来一甚 方便,于是手一挥,扔垃圾袋一样,将碍事的她凭空扔了出去。
叶薰根本毫无防备,低飞过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下子直摔得她眼冒金星,头昏眼花,在地上连接滚了两圈才停下来。本来就全身湿透,此时更是满身都沾了泥水,简直像在泥地里打过滚的小猪一样。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要火气上来了,叶薰忍不住破口大骂,可惜却只能是在心底里暗暗地骂。
那边沈归曦已经雷厉风行地与话衷交上子手。几招过后,毫无意外的,沈二少被许衷一掌打中胸口,就摔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你是谁?!“沈归曦又惊又怒。自从他败在萧若宸手里之后,自傲的脾气大大收敛,日渐奋发向上,勤学苦练。一年多来,自负武功精进了不秒。此时意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败在这个其貌不扬的灰衣人手里。
许衷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径自上前,正要住他的穴道,将两人带走。刚踏前一步,却听见身边一声惊呼。
”我记起来了,你是那个人影!上次在芒寨屋里和陆谨哥哥谈话的那个人,就是那个忽的就不见了的人!”坐在车上的小仲如梦初醒般兴奋地喊道。刚才他乍着粗嗓子的雁秋姐姐和这位来客打得虎虎生风,完全目瞪口呆,摸不着头脑。后来看到许衷轻捷飘忽的身影,无意间与记忆中的那个影子对上,立刻辨认出来。
“我果然没有看错,娘亲还说我是眼花了呢?”小仲兴奋地继续说道。
叶薰闻言心里一震,记起小仲对他说过,以前在荒寨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黑影和陆谨有联络,竟然是许衷。这么说来,许衷各陆谨之间早就有联系?他们是什么关系?
对了,刚刚进陆谨营帐送饭的时候,自己在掀开帘子之前似乎听到陆谨在和人说话,可是进了营帐却只见到他一个人。而从救自己的动作看来,许衷应该是一直潜伏在营帐里的。
可是如果他和陆谨有关系的话,自己动手杀了陆谨,他为什么还是救自己?
看他的形迹,似乎也一直在隐藏着身形,陆谨的手下知道吗?
……
一时间叶薰脑中思绪纷迭。倒在地上的沈归曦却听得莫名其妙,他不知其中缘由,只是奇怪的看着小仲和许衷。
听了小仲句话,许衷踏前地步子缓缓止住,“你听到我就了什么?”他眼珠一转,混浊的视线转到小仲身上,怪笑两声问道为。
“听见你和陆谨哥哥在谈什么凉川,还有守备啊……城防啊什么的……”小仲一脸天真地回答道。
许衷不置可否地冷哼一声,手里一挥,一道亮光立刻剑一般射向小仲的胸口中。
叶薰刚从泥地里爬起来惊叫一声,“你干什么?”她颤动的尾音尚且没有完结,闪光已经直直透入小仲的胸口。
小仲维持着坐在车边的姿势,大大的眼睛里还满是惊奇诧异,紧接着就缓缓倒下,顺着车门滑倒进了车里。
【第十七章】 脱困
叶薰惊收一声,连忙扑到车里面,入目处满是触日惊心的鲜血,顺着小仲的衣角、车壁的纹路蜿蜒流下。
许衷所射出的不过是一颗小石子,可就是这颗不起眼的小石子,贯穿了这个无辜孩子的心脏。他的脸上还保持着看到许衷时天真的惊奇,此时却再也无法开口发问了。
就在她在眼前,一个无辜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叶薰只觉得头脑“轰”地一声,想起那犹在耳边的“叶薰姐姐”,“雁秋姐姐”,想起提着药草向着这边奔跑过来的小小身影,想起……她只觉得眼睛被那亲手杀死陆谨,也没有这样地让她激动到失控的愤怒悲伤。
为什么?他根本还是什么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任何人的道路都不会阴挡……
没等她有所反应,身后许衷已经不耐烦起来。转头看向四周,虽然有夜幕急雨掩饰,尚且无人发现这边的动静,但时间耽搁的一久,也难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了。
当即他伸手向叶薰背后抓去,想要立刻带着这两人离开。
沈归曦在后面急呼一声:“小心!”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许衷那一掌虽然不会致命,却也让他经脉闭塞,只能再一次无力的摔倒在地上。
就在许衷的手要接近叶薰背后的刹那,叶薰瞬间转身,手中闪烁着划出一道清冷地白光。
毫无防备之下冷气瞬间逼近肌肤。许衷大吃一惊,急忙缩回手才没有受伤。
定神一看,不知何时叶薰手中竟然多了一把刀。纯银般的刀刃宛如暗夜中的闪电,泛着潋滟地水光。冰冷如雪晶。
叶董心中的愤怒悲恸无以复加,对着虚晃地人影,她奋力一刀砍出去。
眼前的兵刃一看就非是凡品。便拿在一个丝毫一会武功的小丫头手里,许衷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轻描淡写地向旁边一闪。叶薰拼尽全力地那一刀就砍入了虚空。而且因为用力过大,一个趔趄险些连带刀一起摔进泥里。
许衷却在轻而易举地闪过她的攻击之后,又伸手在她地肩膀上点了一下。叶薰顿时觉得手臂酸麻,手里地弯刀也把持不住。一下子脱手而出。
紧接着许衷的手毒蛇般向叶薰穴位攻去,瞬间而至。叶薰完全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被他点穴擒下,许衷本以为大局已定,却猛在感受到背后一阵锐风袭来。
他急忙闪身回避,竟然没有完全躲避开,一阵刺骨的痛疼沿着左肩传遍全身。
许衷心下大惊,立刻担气夹紧皮肤,刹那之间他肩膀上的肌肉变得坚硬如铁,暗器只是破入了表皮,这再难寸进。
转过身去,就看到沈归曦正倒在地上,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原来他刚才眼看叶薰情势危机,就将手中地木刺当作暗器向许衷掷出去了。
许衷看向沈归曦的眼刘顿时变得冷厉起来,这小子日常骄横跋扈,只知仗势扬威,想不支竟然是个武学奇才。许衷刚才打中了他一掌,本来自信凭那一掌地威力,沈归曦就算不当声昏迷,至少在一个时辰之内也要经脉闭塞,内力全无,却料不到他竟然 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冲破了经脉。
毫无防备之下,再加上大雨倾盆,杂音干扰,破空声接近了背后他才堪堪听见,以至于他竟然会伤在武功远远逊于自己的沈归曦手里。
伤在这平淡无奇的偷袭之下,虽然伤的不重,却也足够惹恼了他。他本来想要留着沈归,日后或可作为筹码,要挟各方势力,但现在看来,留着这小子后患无穷,再加上他现在肩膀受伤,也无法何证带着两个人无声无息地离开,不知及早杀掉的好。
想到这里,许衷看向沈归曦的眼神中杀机顿现。
营地里的骚动越来越大,陆谨被不的消息似乎传开了,整个营地都警戒活动起来,已经开始有兵士向这边搜索过来。许衷明白刻不容缓出手再不留情,闪电般向着沈归曦扑过去。
“快跑!你先走!”沈归曦向他身后的叶薰急促地喊道,一边抬手去拿刚刚跌落到旁边的弯刀。
叶薰虽然没有被正面击中,便依然被许衷刚刚挥出的劲气擦过,跌落到马车里,一时间爬不起来。
沈归曦拿起弯好支撑着起身。许衷瞬息却至,招招逼向他的要害。
重伤之下,沈归曦根本支撑不子几招,不一会儿就左支右拙。
千钧一发的时刻,叶薰向着营地中心大喊叫起来:“有刺客,有刺客啊!有刺客!”性命攸关,她也顾不得事后会不会引起荒人的怀疑了。
叶薰所在的战俘队伍本来就处于营地外围,荒山野岭之中,大雨倾盆,料想这些丫环无路可逃,那些负责守的护卫也都缩进了车里偷懒起来。几番交手,三人都刻意压低了声响,雨声又要,竟一直无人察觉。此时叶薰扯开了嗓子大声吃喝,尖锐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地上空,正在搜索刺客的护卫们顿时惊觉起来,纷纷向着这边跑过来。
许衷又惊又怒,恶狠狠地瞪向叶薰。这算他轻功盖世,一旦被人群围住,一时之间也要难以脱身,理何况他还想要擒拿带走叶薰。
当即收中更加急躁,连续数招,招招毙命。
沈归曦也知道他的目的,不与正面交手,只是躲闪后退。可双方的武功终究相差太大,只躲闪了几招,沈归蛘就被许衷一掌打在胸口,身体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直飞也去,摔倒在马车挡板上。
许衷这一掌的力量甚大。沈归曦地身体砸碎了坚固的马车壁,又重生摔进车里,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车壁一侧顿时被染地通红。
叶薰胆颤心惊地抢到他身边。沈归曦已经晕了过去。生死不知。鲜血沿着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此时外面陆谨地手下们也已经赶到了,一进场地落在他们眼里就是许衷打飞丫环的一幕,不用任何人解说。他们理所当然地认出了谁是刺客,顿时一拥而上围住许衷。许衷抢到车内擒拿叶薰地步子不得不缓住了。
这些人表面上是破破烂烂的荒人打扮。实则都是突厥的精兵。虽然武功远远不及许衷,但都是久经沙场地战士,更兼人多势众,悍勇无匹。刀剑相交之下。许衷手里又没有兵刃,一时之间也难以脱困。
战局混乱不堪。叶薰当机立断,将沈归曦和小仲都放平在车里,然后跳到马车前座上,挥动马鞭,想要赶着马车去泰大娘那里,沈归曦已经性命垂危,她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说不定还有救,只要赶到及时,说不定他们还有救……
拉车地老马正在车檐低下避雨,叶薰用力拉动缰绳,又心急火燎地连接数鞭抽打在马背上,老马吃痛,这才缓缓爬起身来。不情不愿地向前走去。
马车前行了不过数米,后方许衷就发现了她的举动,以为她是想要逃走。此时如果被好走脱,日后茫茫人海,如何寻找?情急之下,下手更狠,鬼影一般左冲右突,所到之处尽皆血花飞溅,惊叫声不绝于耳,瞬间就有十几个士兵在他快捷无论的双掌之下吐血毙命。
可突厥精兵向来悍不畏死,越挫越勇,眼看对方只有一人却能够把他们打得左支右绌,心中的血性斗志更加被激起,竟然无一人后退,反而更加蜂拥而上。许衷纵是有通天彻地迅捷身法,重重围堵之下也无法施展了。
眼看叶薰赶着马车越走越远,自己出手限制却越来越大,许衷明白是追之不及了,唯有以暗器阻止,可手中又无暗器可使。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他一掌暂时逼退众人,抬手拔出插在背后的那根木刺。手一挥,木刺顿时利箭般急速飞出,穿云破月,呼啸而过。直奔叶薰马车前拉动车厢地马匹而去。
木刺精确地穿过已经前后通透的车厢,擦过叶薰的胳膊,直直刺入那匹老马的屁股。
这一箭他用足了十成十的内力,原本以为凭木刺的尖锐加上他的力道,刺入老马的体内,这算不破体而出,必然能够贯穿大半个马匹了。老马必然当场毙命,而叶薰也就无路可逃,只等他甩脱这群人,再去擒拿她也来的得及。
去没有料到木刺不是钢铁,刚刚刺入他体内的时候,他提起运功,以肌肉夹紧木刺,已经将硬度远远不及钢铁箭头的木刺尖端给硬生生夹断了。
此时,没有了尖头的木刺刺入老马体内,深度不足以立刻命,痛疼却犹有过之,老马哪里然能够忍受这般剧痛,当声发狂一前路蹄撩起,乱蹦狂跳。
它这一发狂不要紧,带动的身后的马车摇动倾覆,险些整个儿翻到过去。
叶薰差点被掀下马车,及时向后仰倒身体,牢牢扳住车壁才没有被扔出去。然而车内靠近车门的小仲的尸首却被甩了出去。
叶薰伸手去拉,却只拉了一个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的尸体跌落到泥水中。鲜血夹杂着污泥,带着冰冷的温度溅到叶薰湿透的脸上,她呆呆地愣了一下,就爬起身来,想要跳下马车去把他重新抱回车里。
可就在同时,老马上蹿下跳地挣扎了片刻,挣脱不了着刺骨的痛疼,终于开始发疯一样向前狂奔起来。路上围拢过来的荒人和突厥士兵纷纷闪避不迭。
刚刚爬起身的叶薰猛地撞到车门框上,又摔回车里。眼看着溅起的污将小仲的白皙的容貌掩住,连他最后一眼都无法看清楚,疯狂的老马已经拉着残破的车厢毫无目的地向前冲去。
隔着重重的夜幕和层层地雨丝,身后无辜惨死的少年,震天彻底的喊杀声……都渐渐湮没不见了。仿佛这一切从来没有存在过,天地之间一片寂静漆黑,只余下疯狂错乱的马车,像是一个破烂的木偶,拼命的颠簸着,摇动着,奔向苍茫的夜空和未知的命运。
叶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翻地覆,脆弱不堪的马车每一秒钟都有散架的可能。她只能够牢牢包紧生死不知的沈归曦,缩在颠簸狂乱的马车里。
眼泪顺着她满是污泥的脸颊流下,滴落在沾血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