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04

肉包不吃肉: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341 - 345

【第341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晚宁扑街》

为了周全起见,在正式与卷轴妖见面之前,桃苞山庄的陈长老还是请薛蒙去见一见佩戴了幻形香囊的楚晚宁,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符不符合薛蒙的审美。
可薛蒙还在生梅寒雪的气,气噎于胸简直奶疼,陈旭缘这时候撞上来,薛蒙便揉着胸口怒道:“废话!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师尊怎样都是最好的!”
陈旭缘道:“哎呀薛掌门,他是您的师尊,但他不是卷轴妖的师尊呀。”
又道:“您要撇开主见,重新看待楚宗师。您要知道卷轴妖是不会带上私人感情的啊,所以请你把楚宗师当个陌生人再审视一遍,仔细瞧一瞧他到底是不是都满足你的要求。”
“胡说!我觉得师尊哪儿哪儿都好怎会是因为主见?”薛蒙瞪大眼睛,“我告诉你,如果之前解忧卷轴让我相到我师尊,哪怕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我也一定会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绝无差池!”
薛蒙把话说的斩钉截铁,但陈旭缘还是坚持:“不行不行,我们还是测试一下吧,测试一下。”说着就把薛蒙推去楚晚宁所在的房间了。
然而薛蒙被推到客房外,一仰头看门扉,顿时僵住。
这、这不是当初他们一同入住桃苞山庄时,楚晚宁睡的那一间客房吗?!!
薛蒙当年不知道墨燃和楚晚宁在里面做什么,冒冒失失就进去了,以至于墨燃无奈之下只能躲到了床帷深处,后来薛蒙才明白原来当时楚晚宁眼含水汽面有薄红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
打住!往事不堪回首!!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薛蒙决定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来了,尤其是墨燃!他绝不能让墨燃再做出这样无耻荒唐的事情!绝不!
于是他开始在门口来回走动,故意大声咳嗽,生怕动静不够响,又用力在青石砖上跺脚。他跳跃——回旋——用力跺……
门吱呀一声开了。
墨燃衣冠整齐,高大英俊地站在门口,见鬼似的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薛蒙正是一个平沙落雁式,闻声扭头,张了张嘴,还未回答,就听得屋里传来楚晚宁沉冷的声嗓:“墨燃,是有什么失足怨女在院中作祟吗?”
墨燃一下笑了:“哦,不是,是薛蒙。”
说完压低声音,垂着眼帘笑着问:“你来就来吧,敲门就好了,在外面又是咳嗽又是跺脚又是走来走去的,我们还以为是院子里闹鬼呢。”
薛蒙收回开屏一般的动作,正想冲着他堂哥的俊脸呸一口,就听得屋里楚晚宁道:“既是尊主来了,你堵着他做什么,让他进来。”
“……”尽管知道自己继任了掌门,楚晚宁作为死生之巅的玉衡长老,理应唤自己为尊主,但这称呼薛蒙就是怎么听怎么心塞。
墨燃笑着侧了高大挺拔的身躯:“进去吧。”
薛蒙没好气道:“我要找我师尊聊私事,你出去。”
“哦……是来演练怎么应对卷轴妖的?”墨燃倒是很有气度,也不和薛蒙计较,笑道,“陈长老跟我们说过了,确实该排演排演,免出什么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薛蒙双手抱臂翻了个白眼,“那妖物既是学我,就当觉得师尊无可挑剔!”
“那可以不一定。”墨燃与陈长老的想法如出一辙,他拍了一下薛蒙的肩,“据我看来,你觉得他无可挑剔是因为他是你师尊,如果你当初相亲,相到的不是‘冷宫’,而是师尊,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我觉得你十有八九也会和他吵起来。”
“你胡说!”
墨燃不和他争执,笑着偏了一下头,给他让路,自己挺从容地到外头等去了。
薛蒙进了屋,还未说话,就不由地微睁圆了眼睛——
楚晚宁已经佩上幻形香囊了,所以此时在薛蒙眼里,立在轩窗旁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眉眼隽秀的白衣仙姑。
她皮肤剔透,犹如寂夜白昙,冰白如斯,不似人间芳华。秀长的脖颈从雪绡白衣领里探出来,烛光在她仿佛会发光的紧绷肌肤上打上一层朦胧影子,落在她饱满的额头,纤长微垂的睫毛上,勾勒弧度柔腻的鼻梁,再到淡薄如瑞脑香片的嘴唇。末了,那束灯笼烛火,于她修雅的下颌处,潋滟着昏黄的薄光,温柔终了。
原来,楚晚宁的异性幻形竟是这样的。
薛蒙磕巴道:“师、师尊……”
“嗯。”
楚晚宁应了,抬手放下拨弄灯烛的长柄银勺,转过身来。
原本这般容姿的人都会让人觉得极美,但楚晚宁所幻的仙姑却凛然有股沁骨的威严与冷傲,尤其是长眉之下的那双眼睛,轮廓天然生媚,尾梢亦似海棠沾露,透着薄红,可那眼神却极为清醒、克制。
美则美矣,却是个冷美人,令人望而生畏。
楚晚宁看了他一眼:“丑了点。”
“……”薛蒙愣愣地,“啊?”
“我恐会将那卷轴妖吓跑。”楚晚宁严肃道。
薛蒙这才反应过来,忙说:“什么?不不不!哪有的事儿?好看!师尊非常好看!”
楚晚宁一贯对自己容貌不甚自信。这两辈子他见过的美人如云,且不说墨燃自己,便是师明净,宋秋桐,那一个个都是人间绝色,楚晚宁心里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生得凶狠,不讨人亲近。看薛蒙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了。
也就只有墨燃不嫌弃自己。
楚晚宁摇了摇头,对薛蒙道:“你坐吧。”
薛蒙拘谨而乖巧地在桌前坐了。
楚晚宁也在他对面坐下,拂着衣袖,斟了两盏清茶,抬眼道:“容貌不足,性格可补。与我说一说你对姑娘的要求?”
之前在桃苞山庄众人面前,薛蒙洋洋洒洒罗列了三百余条要求。但等楚晚宁开口一问,他不由地就哑了。
他最是在意自己于楚晚宁面前懂事的模样,要他在师尊面前一二三地提条件,完了还要楚晚宁到时候按着他的条件和卷轴妖做戏,他哪里好意思?
于是他嗫嚅一番,最后心虚道:“我、我也没啥要求。就……就活的,女的,就可以了。”
楚晚宁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隔着氤氲茶雾望向他:“是么。”
“对、对啊,过日子嘛,差不多就行了,没要求。”
“可我怎么听说。”楚晚宁淡淡抬起睫帘,“你提的条件很多?”
薛蒙忙举手连连摇摆:“不不不,哪儿有的事儿。都、都是他们没听懂我的意思,全瞎说的。”
“那我不需要勤快会打扫屋子?”
薛蒙立刻道:“哪能让您打扫啊,我喜欢连衣服都不会洗的!”
“不需要站着送你出门,跪着迎你进门?”
“嗨,我又不是东瀛人。”
“不需要恭顺娴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不用!我喜欢性子烈的。”
“……不需要会做饭?”
“必须十指不沾阳春水!”薛蒙道,“您要抢我锅铲我跟您急!”
楚晚宁微扬起眉:“我记得你并不喜爱烹饪一道。”
“新、新爱好。”薛蒙磕巴地解释,“最近刚喜欢上的。”
楚晚宁顿了一下,最后问道:“……那么,也不需要长辈喜欢?”
“不用,我喜欢谁我可以自己做主的!”
如此一番细细盘问下来花了近半个时辰,最后总算是顺利结束了对话,薛蒙忐忑不安地离去了。墨燃进来时饶有兴趣地问:“晚宁晚宁,问的怎么样?他要求多吗?”
楚晚宁摇头道:“没什么苛刻的,是旁人误会了。这两年薛蒙确实是懂事了不少。我心甚慰。”
墨燃:“……”
作为从前时常蒙混师长,满口扯谎以求不被师尊责罚的不良徒弟。墨燃本能地觉得——怎么这么不对劲呢?他总觉得这里头好像有什么猫腻,不是薛蒙变懂事了,而是老实人楚晚宁上当了……

是夜亥时。
桃苞山庄的弟子来报,说卷轴妖出现在了城南一家楚馆里,翻牌儿要见那家楚馆的最好清伶。可之前见过卷轴妖的女子无一不性情大变,蓄胸毛的蓄胸毛,变泼妇的变泼妇,鸨母如何愿意让自家清伶见他?
所幸桃苞山庄的修士赶来及时,让她先派几个人把卷轴妖拖住了,然后折回来请楚宗师出山。
“那清伶我们已经悄悄地把她从她房里接走啦。楚宗师,接下来就麻烦您了,务必拖足一盏茶的功夫,好让迷药将它迷晕啊!”
楚晚宁心道,卷轴妖是按薛蒙的喜好幻化的,尽管此妖性格多变,但再怎么说薛蒙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又有什么难对付的。
事实证明,楚晚宁大错特错了。
他的三个徒弟,墨燃从前口是心非,生怕自己克制不住又上了师尊的床,所以会装作不喜欢他。
师昧一直心怀鬼蜮,生怕自己会暴露目的露出马脚,所以亦会装作不喜欢他。
其实这两位才都是真的无所谓他会不会做饭衣服洗得干不干净等琐事的人。
薛蒙和以上两位都不一样,薛蒙会装作喜欢他。
当然此喜欢非彼喜欢,薛蒙当然真心实意地喜欢自己的师尊,只不过楚晚宁的许多习惯,薛蒙才是三个徒弟里最无法忍受的,但为了让师尊夸赞自己,薛蒙硬着头皮也要昧着良心说“师尊真棒!”“师尊的衣服洗得真干净!”“师尊的青菜豆腐真好吃!”。
但卷轴妖不一样,它等于是一个去掉了对楚晚宁私人情感的薛蒙。
于是乎,这天晚上,楚晚宁见到卷轴妖后,他们之间发生的对话是这样的——
卷轴妖:“你就是这里最出色的伶人?”
楚晚宁:“是。”
“啧,你长得还没我好看嘛。”
楚晚宁:“……”
果然薛蒙是这么认为的。
……也罢,反正自己确实容貌欠佳。但是没关系,性格可补,他之前都与薛蒙排演过了,断不会有什么差池。
于是他淡然问道:“你要听曲么?”
“不听了,我最讨厌听曲子,尤其是昆仑踏雪宫那些靡靡之音,听着就头疼。”卷轴妖往嘴里丢了个蜜饯——它估计是之前被姜曦打得有些怕了,虽然逃跑时大嚷我姜曦还会回来的!但今晚它还是怕事儿,并没有易容成姜夜沉的模样。它今晚用的就是薛蒙的脸。
于是楚晚宁就看到自己最乖的徒弟,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地晃着腿吃着蜜饯果子,还很嚣张地说:“喂,咱俩来聊聊人生吧。”
“可以。”
“你平时会做菜吗?”
“擅长的只有抄手。”
“……有没有搞错。这么没用。”
楚晚宁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他是听错了吗?薛蒙觉得他没用???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意思没有表达到位。
于是楚晚宁解释道:“别的也不是不会,但我做的不太好——我听说你不是喜欢做饭吗?谁抢你锅铲你跟谁急?”
“谁说的?胡言乱语!”卷轴妖道,“君子远庖厨,男子汉大丈夫我才不做饭!”
“……这不是你的新爱好吗?”
“当然不是!”
楚晚宁:“……”
……行,他明白了。
原来薛蒙之前都是骗他的!
楚晚宁沉默片刻,微抬起眉,眼中逐渐有了一丝寒光,很好,他倒是想知道,薛蒙还跟他隐瞒了多少真心话?
如此,他们接下来的对话就更是一团迷惑,且火药味来越来重。
卷轴妖:“会洗衣服吗?”
“泡在水里浸一下,晒干即可。”
“哇!狗都比你干净!”
“……”
“会站着送我出门,跪着迎我进门吗?”
“你又不是东瀛人。”
“哇!狗都比你贤惠!”
“……”
“你能做到恭顺娴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我觉得你可能打不过我。”
“哇!狗都比你温柔!”
“……”
“你能做到讨我爹娘师尊的欢喜吗?”
“我是跟你谈感情,不是与你师尊谈感情。”
“哇!狗都比你懂事!”
“……”
“你会介意我每天练武十二时辰,没有时间陪你说话吗?”
楚晚宁被他一口一个狗已经气得脸色微青,面有愠色了。
薛子明……薛子明!!原以为这个徒弟绝不会对他有任何欺瞒,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个耿直孩子,可没成想薛蒙脑袋里想的居然是这样的!!!
他咬着后槽牙,怫然道:“每天只有十二个时辰,你难道不用上床睡觉?”
岂料这个“薛蒙”居然比他更凶:“上床上床就想着上床!能不能不要这么颓唐!你要积极一点,是吧,阳光一点!多想着相夫教子,没事不要总想着上床啊怀孕啊母凭子贵什么的!少看话本多看菜谱!做个纯情好夫人!”
“……”
这一番话的华点实在太多了,楚晚宁一时无言以对,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几欲吐血!他压着火气,一双含怒凤目狠狠盯着卷轴妖那张属于薛蒙的脸。
半晌才薄唇微颤,愤怒地:“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做我的夫人,那一定要正直纯洁,不可以总想着那些荒淫不堪的事情,哎,我觉得像你这样的是不行的——你看看你,好吃懒做,脾气又差,不堪寂寞,欲求不满。”卷轴妖说着一脸嫌弃地起身,“算了算了,我之前听人家说这楼里的清伶姑娘贤良淑德,原来全是骗人的。”
“……”楚晚宁瞧上去都快气晕了,他给三个徒弟当师尊。墨燃气死过他,师昧气死过他,他原以为薛蒙才是最省心的那一个,从来不惹他心烦。
没想到一个卷轴妖把薛蒙的真心话全给套出来了——三个都齐了,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跟你聊了。”卷轴妖薛蒙转身就走,“再会!”
而此时,真正的薛蒙正和墨燃等一行人躲在楚馆的隔壁一间房里听动静。陈旭缘长老举着个沙漏叨咕着:“哎呀,就快了,楚宗师不愧是楚宗师,还差一点点就要满一盏茶的功夫了,那妖物就会被迷晕啦,嘿嘿——”
第三个“嘿”还没嘿出口,就听得隔壁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电光劈斩声,伴随着卷轴妖的惨叫——
“打人啦!!!要死啊!!!”
以及楚晚宁愤怒的嗓音:“我打的就是你!”
“哇啊啊啊啊!!救命啊!!!”
一群人大惊失色,忙一窝蜂地涌过去,一推门就看到楚晚宁掌中天问金光熠熠,柳藤擒着卷轴妖的脖颈,那妖物舌头伸长两眼翻白,看上去就快歇菜了。陈旭缘忙扑上去:“哎呀楚宗师息怒啊!千万不能杀它!一杀它大家的讯息就全暴露了呀!”
楚晚宁黑眉怒竖,厉声道:“那又如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薛蒙忙道:“师尊……”
岂料楚晚宁对他也没好脾气,怒道:“闭嘴薛子明!我收拾完它之后下一个就是你!”
薛蒙:“???”
师师师尊这是怎么了!不但不管他叫尊主了,居然还要收拾他!
薛蒙心头霎时百感交集,不知是喜是慌,喜的是许久没有被师尊这般脾性,居然甚感想念,慌得则是……
能让如今的楚晚宁对他撂下这样的狠话,那卷轴妖他娘的到底是对他师尊说了些什么啊!!!
眼见着卷轴妖就要嘤嘤嘤一命呜呼,墨燃忙过去揽住了他的肩:“晚宁,你先松开它。”
楚晚宁眼眸凌厉,犹如刺刀:“我先杀了它再松开它!”
墨燃哭笑不得:“那就迟啦。大家的秘密就都被泄露出去了。”
楚晚宁怒道:“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你有?”
墨燃笑着哄道:“我自然有啊,只是啊,有时候秘密也不是因为对不起谁而不能说,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
楚晚宁蹙眉:“什么?”
“唔……比如说……”墨燃低下头,垂了眼眸在楚晚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薛蒙就瞧见墨燃的长睫毛静止不动。黑眼睛里带着些无奈的笑意与深浓的情意,嘴唇微微启合着。等他说完,楚晚宁手中的天问就蓦地收了回去。
楚晚宁怒道:“你这人——”
墨燃似乎是有些害羞地低着眼帘笑了一下,他无疑是英俊成熟的,但脸颊侧的酒窝又让他缀染着少年的青涩与纯情。
楚晚宁似乎想与他动手,但墨燃一下子握住他的手,笑道:“对不起,我也只是卷轴问了,实话实说。”
“……”
然后他又低下头,侧着脸,扣着楚晚宁的手指,温热的呼吸几乎就在楚晚宁的耳侧。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低沉嗓音说道:“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最喜欢晚宁用什么姿势和我上床啊。”
本来是一句欲望沉重爱欲隆盛的情话,可无奈墨燃不知道刚刚卷轴妖跟楚晚宁说了些什么,所以楚晚宁一听到最后几个字,就和被踩了尾巴似的,一下子把手敲在墨燃头上,反射性地怒道:“上什么?!上什么上!能不能不要这么颓唐!你要积极一点,是吧,阳光一点!多想着相夫教子,没事不要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少看话本多看菜谱!做个纯情好夫人!”
桃苞山庄众人:“……”
薛蒙:“……”
墨燃:“???”
只有卷轴妖趁乱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大叫着“对对对!你说得很好!我的精髓你都学会了!恭喜你!”然后迅速从窗户口轻功飞了出去,一边飞还一边面目可憎地大叫道:“我薛子明一定会回来的!哇哈哈哈哈哈!!!”
“……”这一刻薛蒙忽然理解了姜曦昨天愤怒到想杀人的心情。
这个妖是真的贱。
真的。

 
【第342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薛蒙大获全胜》

由于楚晚宁也在与卷轴妖的对峙中败走了麦城,所以毫无意外的,他被暂时诅咒成了一只通体如雪的白猫。
银光散去的时候,那只白猫威严地坐立在厢房的地板上,一双微微上扬的漂亮眼睛正狠戾地盯着众人看。
尽管早已知道失败后会有五天这样的效果,围观众人仍旧是陷入了惶惶然的沉默。
蜜蜂马芳之。
仙鸟姜夜沉。
白猫楚晚宁。
这是要怎么样?集齐七位宗师可以召唤神农吗?
楚晚宁的眼神比姜夜沉更为骇人,大抵因为他们一个是猫,一个是鸟,鸟不会有太多的表情,猫却可以显得十分愤怒。墨燃又是心疼又是喜爱地想要俯身去抱他,却见他耳朵后抿,白毛膨开,露出尖利的虎牙愤懑地发出了一声怒吼:“哈喵呜——!”
有女弟子忍不住小声惊呼:“好可爱!”
“我甚至觉得墨宗师是故意让他输了变成猫的……”
楚晚宁听到这句话,蓦地睁圆了眼睛,狠狠瞪住墨燃,发出威胁的低低呼噜声。
墨燃忙举手发誓道:“我不是!我没有!”
楚晚宁眯起眼睛,犹豫着抬起爪尖,似乎想要召唤天问来审讯他,可是随着他一声厉喝,雪白浑圆的毛爪子却只窜出了一道温柔的金光,配上白猫微凉粉红的小鼻子,看上去反而像是这只大白猫在举爪子给他变戏法撒娇。
墨燃只觉得自己胸口被砰地击中,忍不住半跪到地上去摸这只炸毛的雪球儿,眼睛亮亮地:“师尊……”
“喵!!!”
得到的是雪爪子狠力的一挠,墨燃倒抽一口凉气,楚晚宁恼怒地跃过了墨燃伸出的手——
他和姜夜沉果然是一样的丢不起人。姜夜沉变成仙鸟之后立刻飞走,楚晚宁变成白猫之后也打算迅速离开。
薛蒙心中过意不去,又担心楚晚宁不会飞,就这样跑了,恐怕不能周全地跑回南屏山,连忙也去拦他。
“师尊,你先冷静一下,我要不找人送送你,这样也……啊!”
白猫如同猛虎下山,狠狠顶撞开薛蒙伸过来的手,见薛蒙想要抱他,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了对方的手指尖上。
薛蒙:“师尊!”
墨燃:“师尊!”
好了,这下两个徒弟都挂了彩,真是公道极了。
楚晚宁攻击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跑走,雪白的大尾巴一扫,在楚馆拐角没了踪影,深藏功与名。薛蒙甩着被咬疼的手,正抽着凉气打算说些什么,墨燃却已起身追了出去——
“你别自己回家啊!万一被人抓走了煮成了龙虎斗可怎么办!”
薛蒙也想去追,却被梅寒雪拦住了。薛蒙瞪他:“干什么?!”
“你看不出他在生你的气么。”梅寒雪道,“你让墨宗师一个人去管,等五天后恢复了,你再去南屏山找他也不迟。”
“你胡说!师尊最喜欢我,他怎么可能生我的气!”
梅寒雪高深莫测地低眸看了薛蒙一眼:“你确定你告诉他的择偶要求,都是真实的,没有为了博他赞扬而骗他么。”
“……”薛蒙顿时心虚了。
梅含雪笑着绕过来,靠在他哥旁边:“教你不要口是心非,要实话实说,闯祸了吧?”
薛蒙想争辩,但他自知理亏,嗫嚅半晌,别别扭扭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我确实觉得师尊怎样都好……”
“可以谅解,深表同情。”梅含雪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现在楚宗师和姜尊主都已经折戟了,没人能再出手相助。”
薛蒙有某种大祸临头的预感,紧张地抬头。
他对上梅含雪那双琉璃碧眼,梅含雪笑得很有些意味深长:“接下来只有你自己上了,薛掌门。”
薛蒙大惊:“凭什么是我?凭什么不是你!”
梅含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因为卷轴妖的审美喜好是按你变的,而我男扮女装的模样你是见过的,你好像也不是那么喜欢啊。”
薛蒙:“可我……”
“还是说你其实很喜欢我的扮相,只是羞于表白,其实早已意乱神迷?”
薛蒙脸色骤绿:“你胡说!”
梅含雪大笑起来:“你要是承认你喜欢我的装扮,那就我来收拾卷轴妖。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只好让你自己来了——所以你到底是选择夸赞我,还是选择自己捉妖?”
这对薛蒙而言是个无比艰难的抉择,勾引卷轴妖也并不是什么绝不可为之事,反正姜曦马芸楚晚宁全都已经做过了,他当第四个也不丢人。
但万一他也失败了,变成了一只和姜曦如出一辙的鸟,那惹人怀疑不说,岂不是平白还要被梅含雪捉来拔毛?
梅含雪想看出了他内心的纠结,善解人意地露齿而笑:“是不是还是夸我比较实在?只要说一句梅郎甚美,我就可以帮你哦。”
薛蒙矛盾片刻,瞪着梅含雪笑吟吟的脸,一咬牙一握拳,豁出去道:“甚美?我看你肾虚还差不多!梅郎肾虚!!”
“……”梅含雪叹了口气道,“这真是昭彰的毁谤和污蔑。”
回绝了他的邀赞之后,薛蒙又恶狠狠地:“降妖就降妖,有什么好怕的!我就不信我还搞不定我自己!走着瞧吧!”
说罢一把推开挡在他面前的梅家兄弟,用力跺着吱吱呀呀的木板楼梯,忿然下楼而去。
薛蒙是打死也不愿意男扮女装的,所以他的选择和他师尊一样,都是佩戴上了幻形香囊。他深吸一口气,站在铜镜前,握着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镜子里俨然就是当年他在酒色葫芦里看到的女版自己。
薛蒙怎么看怎么别扭,左右转了两圈。说句实话,他觉得镜中人美则美矣,但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都是一股傻气——当然,他自己称之为王霸之气。照这样子,等他见卷轴妖的时候恐怕就只能闭嘴不说话,权充木雕泥塑。不然他一开口,一动作,按他自己的审美而言,他是绝对不会喜欢这样的姑娘的。
正转着脑袋端详着自己的耳朵,忽然镜子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倒影。
薛蒙立马回过头去:“你过来做什么?”
梅寒雪抱臂,长身玉立地倚靠在门边,淡道:“来指点迷津。毕竟你若也失败,这妖物就极难降服了。”
他说的正经,薛蒙虽不愉悦,但也没办法赶他走。最后只得皱着眉:“你行吗?”
梅寒雪微微抬起眉:“嗯?”
薛蒙问:“你不是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你没有资格说我。”
薛蒙恼道:“我那是看不上!”
梅寒雪淡道:“我那是嫌麻烦。”
顿了一下,梅寒雪又漠然道:“最多的一天,我替含雪拒绝过七十三个女修。”
“……”薛蒙一下子哑了。
多、多少个?
梅寒雪:“换你试试?”
薛蒙干巴巴地瘪了两下嘴,居然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梅寒雪十分凄惨。
这人年华大好的,却成天在被迫帮孪生兄弟收拾不属于自己的桃花烂摊子,可别心理扭曲了。
梅寒雪见他不吭声,走进卧室,顺带着将房门关上。
“过来。”
薛蒙警觉道:“干、干什么?”
他不过来,梅寒雪便兀自迈着长腿走过去,在一个过近的、能给予人极大压迫感的距离停下,垂下那双碧若寒潭的眼睛,淡金色的睫毛静止不动。
“教你怎样应答才不会被男性拒绝。”他眼里有些狭蹙又有些挑衅,天生的冷漠里又带着一丝天生的嘲讽。
薛蒙就是特别讨厌他这种表情,立刻抬手想揍他,手腕却被梅寒雪看也不看就精准握住了。
薛蒙瞪大眼睛怒道:“干什么你?滚滚滚!”
“像这样绝对就是不行的。”梅寒雪说着,手上一用力,他力道倒是极大,身法闪动又快,薛蒙猝不及防居然就被他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上。
“我……靠!”
“如此粗鄙之言也是绝对不行的。”梅寒雪走近了,睥睨一脸震愕满面通红倒在地上的薛蒙,“起来吧,如果你明晚不想变成鸟被含雪拔毛的话——”
他顿了一下,扯了扯自己束叠严谨的领襟,一副准备活动开了的架势,淡淡道:“你有一晚上,被我好好调教。”
薛蒙屈辱地瞪视着他,眼眶血红。
梅寒雪不以为意,好像看不到薛蒙的愤怒似的,展开纤长秀匀的手指,伸给他:“请吧,薛掌门。”

翌日。
桃苞山庄陈旭缘再一次与那个卷轴妖约定好了见面的地方,卷轴妖不太聪明,履赴鸿门宴履忘,居然又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对此薛蒙很是鄙夷:“它的智灵绝不是承习我的。”
梅含雪见他准备出发去东市的花楼赴约,笑着凑过去想指点薛蒙几句,却冷不防被薛蒙怒嚷道:“你别过来!我看到你这张脸就来气!”
说罢带着桃苞山庄众人就浩浩荡荡地离庄而去了,留梅含雪莫名其妙地立在原地想,自己这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薛蒙独自一人坐在早已布置好的厢房内等待卷轴妖的时候,仍是十分之不高兴。他昨天被梅寒雪挑剔了一整个晚上,一会儿说他这样应答不行,一会儿说他那般举止不对。折腾了那么久,最后梅寒雪还是说他没慧根,根本无法掌握所谓“不被男性拒绝”的谈话诀窍。
到了天快大亮时,梅寒雪干脆对他说:“算了,你别学了,实在不行你见了那卷轴妖就夸,夸足一盏茶的功夫也可以。”
薛蒙简直都没脾气了,一脸匪夷所思地躺靠在床上,奄奄一息:“你为什么不早说?折磨我一整晚?”
梅寒雪看了一眼有气无力歪在床上的薛掌门,没有说话,淡淡地把视线转开去了。
这边正一边回忆,一边咒骂着梅寒雪有病,那边门吱呀一声开了。
薛蒙一下子绷紧身子——
他知道,是卷轴妖来了。
果不其然,从雕漆朱门的阴影之后,出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灯火摇曳,薛蒙瞧见“自己”大剌剌地走进了厢间。
然后以一个非常之欠收拾的姿势朝自己灿然挥手:“小娘子幸会呀,在下薛蒙薛子明,这厢有礼!”
“……”
薛蒙觉得自己居然没有暴起杀人,简直堪称奇迹。
接下来便是与卷轴妖的闲聊。在这段闲聊开始之前,薛蒙曾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以做到对答如流令“自己”十分满意。
然而,对话开始不久后,他就发现自己错得实在太离谱了。
卷轴妖:“你平常会自己洗衣服吗?”
薛蒙迎合它的心意:“会。”
“可我看你的手不像是自己洗衣服的样子啊。”
薛蒙:“……”
卷轴妖:“你习武吗?”
“会……一点儿吧,女孩子打打杀杀不太好,不过也不能手无缚鸡之力。”
“我说的是习舞,舞蹈的舞,你一个姑娘家想什么呢?一点都不娴静温柔!”
薛蒙:“……”
“你会站着送我出门,跪着迎我进门吗?”
薛蒙看着桌子对面自己的脸,平时自己这么说话没什么感觉。但位置对调,将心比心之下,他忽然间竟觉得自己居然十分之欠揍——站着送他出门,跪着迎他进门?他怎么不上天呢?真以为自己是伏羲下凡了还是神农现世了?
但为了让它开心,薛蒙仍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不可以。”
“你这个回答心不甘情不愿的,缺乏真诚与热情。”
“……”
“你要说,我当然愿意!”
如此一番对答下来,最后卷轴妖仍是在沙漏未尽时站起了身,它对薛蒙道:“对不起,我觉得我不想和你再聊下去了。”
薛蒙震惊了!
他全都是按自己的择偶要求与梅寒雪昨日教他的窍门来回答的,怎么就聊不下去了呢?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想起梅寒雪最后说的“实在不行你就夸”,于是忙喝道:“站住!!!”
卷轴妖一愕,回头:“干啥?”
薛蒙忙调整语气,忍着不适勉强笑道:“那什么……薛掌门你这般英俊潇洒气宇轩扬富可敌国财可通天切不能孤芳自赏自凝自消,不如让我来夸夸您……”
太生硬了。
拍马屁果然也是要有天赋的。
果不其然,卷轴妖嘴角抽搐,片刻后道:“不用了。我承认你是很好看,但也没有到令我一见倾心的地步。而且我看出你很想攀附高枝,一味地迎合我,小娘子,做人要真诚,像你这样为了贪图富贵当掌门夫人所以来接近我的姑娘,我是不会要的。”
薛蒙:“???”
“希望你能早日认清唯有真爱才是值得托付的,不当做个贪婪爱财仰慕虚荣的肤浅女子。再会!”
薛蒙登时气噎于胸!这都什么和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和他说话!太放肆了!
果然是师从楚晚宁血从姜夜沉,薛蒙也是个憋不住愤怒的主,他一恼之下,和他的师尊与亲爹一样,骤失理智,啊地大叫一声,震碎了腰间佩戴的幻形香囊,猛地抽出龙城朝着卷轴妖冲了过去。
卷轴妖大惊失色:“啊呀!又杀人啦!”
“杀的就是你!哪里来得这么多要求!”
卷轴妖仓皇应对之间不忘大叫:“你这个泼妇!你怎么可以因为求而不得就对我喊打喊杀!你你你,你——”
一刀躲过,灯火颤然。
卷轴妖险险躲过,转过头正待再骂,忽然看清了薛蒙解了香囊后恢复原貌的脸,顿时失语。
薛蒙觉察到它眼神的不对劲,本能地警觉,唯恐有诈,回刀后撤,横刀于胸前,扬眉厉声道:“你干嘛!”
卷轴妖砸吧砸吧两下嘴,仍是一脸震愕地:“你、你你居然是个男的?”
“废话!”
薛蒙正待再动手,却听得它惊叹地大叫道:“还是如此身手矫捷英俊非凡性子爽直的男子!!!”
薛蒙:“???”
卷轴妖两眼发亮,仰天大叫道:“啊!终于!我终于找到真爱了!!!”
薛蒙:“……”

“所以最是自恋薛子明,其实只要薛蒙原模原样地在卷轴妖面前舞上那么一段刀,它就会觉得人间自有颜如玉,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男扮女装啊……”
事情了结之后,陈旭缘长老站在桃苞山庄的花厅里,看着薛蒙正在气急败坏地和已经诅咒解除、恢复了原型的马庄主对话。
马庄主因被解了燃眉之急,薛蒙骂什么是什么,嘿嘿赔笑着,一点儿也不在意祸事篓子原本就是被薛蒙给捅出来的。
“以后再也不许卖这为祸百姓的破卷轴!”薛蒙以这样一句怒气冲冲的话语做了收尾。
马庄主连连笑着说:“是、是!我也再不想变成小蜜蜂了,讲句实话,我看到姜掌门变的鸟,楚宗师变的猫,我都吓得厉害,他们都能吃了我。不玩了,不玩了。”
薛蒙翻了个白眼,这才勉强答应不再追究。
至于那只被降服的卷轴妖,马芸给它重新施咒炼化,将它封印成了一只仅有巴掌大的木头小玩偶,送给了薛蒙当降妖谢礼。
薛蒙原本是不想收这小破玩意儿的,因为小玩偶张口便是:“薛掌门英俊潇洒风流无双!”。换作从前吧,这样的话可能正中薛蒙马屁十环,但薛蒙方遭卷轴妖这一劫,仍是心有戚戚,听到它这样夸他,居然一时间并不感到那么开心。
他皱着眉头道:“行行行,差不多行了啊,我哪儿有那么爱听好话。不要了,不带了,这玩意儿一点都不实诚。”
小玩偶一听急了,又忙道:“薛郎甚美!薛郎甚美!”
“王夫人是最好看的夫人!”
“楚宗师最了不起了!”
“……”
“不要丢下我嘤嘤嘤,薛掌门人美心善呜呜呜呜……”
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怎么说这些话听到薛蒙耳朵里还是受用的。遂薛蒙还是勉为其难地把小木偶收了下来,揣在了盒子里带回了死生之巅。
临行前,梅含雪笑眯眯地道:“薛掌门,忽然想起来问一句……您对我扮演的寿后还满意吗?如果满意的话,这边建议您给个好评——”
“评你个鬼!”薛蒙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瞪着他和梅寒雪道,“你们俩的账我都记下来了!回头我就让明月楼收拾你们!”
梅含雪噗嗤一声笑出来,温柔道:“我好怕啊。”
梅寒雪则淡淡道:“师尊近日闭关,踏雪宫掌门事宜暂由我代。欢迎薛掌门随时来昆仑告状,恭迎大架。”
薛蒙一愣之下,大嚷起来:“梅寒雪——!你、你无耻!——你们昆仑踏雪宫还有没有个能说公道话的人了!!”
清晨的阳光像织机上的金丝线一般万绦垂落,照耀在粉墙黛瓦上,流转着黑色夜猫图腾的桃苞山庄结界上,闹嚷嚷的青年们身上,还有举着手哭笑不得劝架的可怜马庄主脸上。
这段安逸世道间小小的波折就这样过去了。
一个月后,马庄主公布了解忧卷轴活动的大礼盒最终花落谁家——迫于薛蒙的淫威,接客马暗箱操作,凄凄惨惨地把礼盒颁给了十佳客倌“王小雪”。那些金银珠宝,图纸法器……全部都被扛回了死生之巅。
至于那五百本绝版春宫艳情图,自然是半道儿就被来自南屏山的踏仙君给半道儿截胡了。
“师尊说,把这些书给他,他就原谅你对他说谎。”踏仙君恬不知耻地给薛蒙传讯道。
而等在死生之巅丹心殿处理派内公务的薛蒙看到这样一张传音纸鹤时,气恼地一拳将纸鹤砸了个扁。
“要不要脸啊!师尊怎么可能会要看这种东西!另外师尊早就原谅我了!十多天前他就给我写了信,墨燃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又在中间挑拨离间!”
如此闹腾一番还不解气,还对站在堂下的小弟子道:“你!领人去南屏山,把那五百本艳情孤本给我抢回来!全部烧掉!”
“这……”小弟子面露惊恐,有苦在心头难开。
掌门,那可是踏仙君啊!从踏仙君手下夺黄书,无异于虎口拔牙,这是一个送命的委任啊!
薛蒙瞪他:“还愣着做什么!不能让墨燃拿着那种恬不知耻的东西坑害玉衡长老!快去!”
“……”
小弟子只得苦哈哈地去了,一边在心里默默希望自己遇到的是墨宗师,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他推开门,耀眼的阳光反照在丹心殿新修葺的玉质匾额上,上头“丹心可鉴”四字是由薛蒙新题,笔锋隽拔,浩然琼辉,光芒虽不那么逼人夺目,却自有一派晶莹温柔。
从前的离别疮疤正在慢慢愈合,大战过去一年两年……留在这个尘世的故人们终于重新学会了欢闹,争吵,磨合,适应,以及无声的思念。年轻逐渐取代了陈旧,活力逐渐取代了悲伤,光取代了暗,安定取代彷徨。
你看,无论黑暗有多长,纵使极夜也会有过去的那一日。
热闹与笑嚷还会盛开的。
就像今天一样。

——番外《薛蒙相亲》完——


【第343章】 番外《争宠(一)》

这是楚晚宁归隐后的第二个生辰日。
他的第一个生辰日,也就是去年,十分遗憾,过得很荒诞。
因为去年的那一天,墨燃的身体正好轮到了踏仙君人格主掌。虽然墨宗师状态下的他并不能完全记得自己在踏仙君状态下都干了些什么,但零星地,他还是能够想起一些的。
下里巴人踏仙君,一个觉得“黄金代表我的心”的老实男人,风花雪月什么的完全不会,他朴素地认为表达爱意最好的方式只有两个途径:
一、反复睡他。
二、给他花钱。
本来也没有什么大毛病,反复睡他代表着世上唯楚晚宁能燃他的爱欲,给他花钱则代表了人间独楚晚宁能动他的荷包。虽然土是土了点儿,但帝君也想不出其他更高雅的点子,凑合着也还能过。
但问题出在了踏仙君送黄金的时机上,他把人家在生辰日折腾了一整夜,第二天哐哐哐抬了九大箩筐金条回来气势如虹地摆在家门前,豪气干云地一挥手美滋滋道:“楚晚宁!这都是本座赏你的!满意你看到的一切吗?如果满意的话就——”
就后面是什么内容不得而知,踏仙君已经连着他的金条一起,被楚晚宁召来的天问抽翻在了地上。
可怜踏仙君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睡完之后再赏人钱会挨来这样的毒打。他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心意,睡完给钱有什么问题吗?难道应该睡前给吗?难道应该边睡边给吗?
难道应该动一下计一次费,小动五十大动八十?
八十八十八十……
他默默坐在树桩上发呆,心里盘算如果是另一个人格下的自己会怎么做。想了半天,觉得那种情况下,自己应当不会直接给黄金,而是会把这些黄金换成柔软舒适的衣裳,精致可口的菜肴,新鲜有趣的什玩法器……再或者在楚晚宁生辰当日广济寒士,定会讨得楚晚宁的欢喜与称赞。
太骚了。
踏仙君愤懑地想,气得暗自捶腿:多么奸猾!多么卑鄙!多么狗腿!楚晚宁还觉得那墨宗师老实。呸!!这世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墨宗师那些看似君子如风实则花花肠子一堆的行径,着实令他不耻!!送黄金怎么了?送黄金不好吗?多实在!多质朴!这些人怎么就看不到他金子一般的心!
他背对着他与楚晚宁住的小屋,在树桩上托腮翘腿,暗自气闷了半天,好不容易楚晚宁打算出来和他说话了,有和好的迹象,却不料这时候桃苞山庄的马庄主竟哭爹喊娘地摸上山来,穿过结界,抱着楚晚宁的大腿就开始控诉:“楚宗师,没道理啊!墨仙君莫名其妙下山搬空了我桃苞山庄两个仓库的货钱,说什么褒姒一笑值千金……”
楚晚宁刚刚缓和下来的脸又青了。
那天晚上,直到墨燃切换回墨宗师的人格,楚晚宁也没有允许他进屋。墨燃后来写了三千遍“我再也不会去山下偷鸡拿钱为非作歹赊账也不行”,这事儿才算揭了篇。
有了去年这样惨痛的教训,今年墨燃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所幸,今年的日子算下来,师尊生辰当天,他是比较正常的那个意识主掌躯体,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虽然在他随缘分享的踏仙君记忆里,看到了今年踏仙君依旧想提早为师尊准备些贺礼,但踏仙君本性无法在当日出现,估计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这大概只是因为他去年受了冷遇,生怕今年墨宗师的排面压过自己,所以想要争宠而已。
争就争吧。墨宗师老神在在地想,每个人最难战胜的对手都是自己,他无所畏惧。
而且说句实话,他其实也很想看看,今年究竟是哪种状态下的自己准备的贺礼,最能讨得师尊的首肯与高兴。

“生辰贺礼?”
死生之巅掌门卧房内,薛蒙颇为意外地瞪视着悄然来访的墨燃。后者正坐在黄花梨罗锅枨梅花方桌前,摆弄着面前的茶盏,笑道:“是啊,你觉得送什么东西,最能教人感到满意?”
“你要送给谁?”
“一个亲密的人。”
由于楚晚宁为人清冷,以前从不在死生之巅过生日,他也并不会和弟子说起自己的生辰是几月初几。后来楚晚宁和墨燃归隐了,墨燃几番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他才终于遂了墨燃的心意松了口,不过也要求墨燃不必将此事告知旁人,尤其薛蒙这些晚辈。
所以薛蒙自然想不到是他。
但思量一圈,又实在找不出第二个值得墨燃这样劳心思量的送礼对象。薛蒙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自己的诞日就快近了,啊,莫非——
薛蒙一怔,随即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注视着墨燃的眼神一下子就和煦了。
墨燃:“???”
薛蒙轻咳两声,虽然心中喜悦,但维持着自己掌门的高冷与矜持,淡淡然道:“寿诞一事,心意到了就好,礼并非是最重要的。”
墨燃道:“还是要送一些的,那人与我关系非同一般。不但要送,还要送最好的。”
“那怎么好意思。我也不缺什么物件——”
墨燃微怔:“什么?”
“咳!我是说,人家也并不一定缺什么物件。”
“他缺不缺是一回事,我送不送那是另一回事。”
薛蒙心中更是莺飞草长,暗道墨燃如今真是上路,竟如此的兄友弟恭这般体贴,实在叫人感动。他花了好大的定力绷住脸,佯作镇定,沉吟道:“……既是如此,那……容我想一想。”
“好。”
“江东堂新出的那一套金银丝缀翠羽软甲如何?”
“……”
那套衣服金光闪闪溢彩流光贵气逼人宛如孔雀开屏,楚晚宁上身效果则不敢想象。墨燃沉默片刻,斟酌一番,委婉地对薛蒙道:“倒是适合你。”并不适合他。
薛蒙喜道:“那就定了,就这个吧。”
“……再想想吧。”墨燃不忍打击他的品味,含蓄道,“江东堂的服饰虽好,但非珍品,帮我想个更珍贵的?”
薛蒙倏然睁圆了眼睛,磕巴道:“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
“咳……我是说,差不多就行了,不用如此破费。”
“生辰一年一次,不必省钱。”
薛蒙简直心潮澎湃,他低下头忍了一会儿,抬手用力拍了拍墨燃的肩:“什么也别说了,哥,我会记住你今天这番话的。”
墨燃:“……???”
墨燃披着斗篷从死生之巅离去的时候,仍然没有从薛蒙那边获得任何的灵感。
相反的,他还觉得薛蒙今日十分之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反常,动不动就流露出喜悦、激动、感慨之类的心情。虽然极力克制着,但其实效果甚微。
是不是当掌门太累了……
要不要写封信提醒一下贪狼长老,及时去给薛蒙把一把脉,别有病给耽搁了,薛蒙真是太不容易了,唉。
接下来一段时日,墨燃又暗访修真界各处名楼名铺,阅遍了奇珍异宝。不是说那些宝物不好,只是他觉得它们或是太俗,或是太艳,或是太过普通,敌不过他那一颗爱意隆盛的心。他想把自己的所有情谊都化作有形,献于楚晚宁眼前,但他不知道什么才装载得下他的深情。他心里有一汪海,可红尘中只有勺盛。
世上怎么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装的进他想赠与楚晚宁的人间?
他急得有些神思不属。
他甚至设法从黑市上搞来了一本《修真名士礼单》,卖书的小侏儒吹嘘说这本书上详实记载了近三十年间修真界各有头有脸的人物互相馈赠礼物的单子。
不管书贩子有没有在吹牛,墨燃信了,他捧着这书钻研良久。
“南宫驷曾赠叶忘昔手帕一方,边角绣‘驷’。”
“容嫣曾赠南宫驷箭囊一只,乃容夫人亲手所制。”
“……”
冷不防看到这些故人相关的记载,墨燃不禁叹了口气,眼神微黯。
叶忘昔这些年浪迹天涯,孤身一人闯出一番天下,她打算四海游历之后,攒够一些钱两,然后于临沂儒风门故地重开一个小小的学宫。
听说在南宫长英创立门派的很多很多年以前,临沂曾有一位贵胄开立学府,授学徒们以六德六行六艺,长英太掌门便是这座学宫的末代弟子。后来学宫因故衰败,南宫长英融会贯通,以师长所授之道为根基,萌生了自己“儒风七戒”的理念,这才创建了儒风门,开启了临沂笑傲修真界数百年的鼎盛荣光。
如今兜兜转转一圈,儒风门覆灭了,辉煌不在,但叶忘昔至少还保留下了儒风君子的火种,以最初那学宫的形式传承下去。或许再千百年后,便又是一个轮回吧。
墨燃摇了摇头,接着读下去——
“南宫柳曾赠戚良姬,凤穿牡丹天蚕丝肚兜七件,边角以辟邪金线绣‘你好骚啊’,‘你为何穿着容嫣的衣服’等污言秽语……”
“……”
逐字念完,墨燃僵住,随即激起一阵强烈的恶心,他嫌弃地“噫”了一声,赶紧把“儒风门礼单”这一沓给哗哗翻了页。
“孤月夜赠礼篇。”
“女弟子赵甜甜赠姜夜沉翡翠玉扣一双。”
“女弟子周艳艳赠姜夜沉凤羽折扇一柄。”
“女弟子张纯纯赠姜夜沉黄金耳炉一鼎。”
凡此种种,足有四十来页。
全是姜曦当年还未当掌门时,门派里女弟子给他送东西的记录,其中甚至还穿插着几位很有想法的师兄师弟。
墨燃不禁陷入沉思……姜曦他不会是靠美色发家的吧?
往下再翻。
“以上四十页礼品皆被姜夜沉丢弃。”
行。
……是他误会他了。姜夜沉可真是个妙人。
翻了老半天,墨燃也没从里头找出什么送礼的灵感来,反倒是莫名其妙地看到最近梅寒雪给薛蒙送了一支补脑有奇效的上品天山雪莲。
雪莲是个好东西,师尊这么聪明,虽然不需要补,但若是能采来养一池,倒也是非常得宜。
可惜就可惜在楚晚宁归隐后喜爱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这种日子,不爱铺张,不然若按照踏仙君的意思胡来,整个南屏山现在都已经屋舍拔地起了,哪里还会维持着两间小屋一方院子的清寡悠然。
墨燃叹了口气,合上书卷。
正巧这时夕阳也已西沉,窗户绢纸透出温柔的橙黄色灯光。今日师尊临时起兴,包了些抄手,这时候已经煮好了。那瓷玉碰撞般的声音从小厨房里传来:“墨燃,过来帮忙。”
“这就来了。”
墨燃应了声,南屏竹林深处此刻流淌着他最喜欢的食物味道。不似爆炒火锅那般浓烈,却每次都能熨得人内心平静温柔,一如止水。
厨房里,他们去年收养的一只黄白相间的小土狗颠颠地跑出来,帮着楚晚宁催促墨燃似的,围着他一圈两圈,边吐舌头边打转,一路将墨燃引过去。
“把饭桌搬到院子里,擦一擦,再抱一小坛酒。”
楚晚宁站在灶台前,木头锅盖已经揭开,里头翻滚着饱满浑圆的龙抄手,薄剔晶莹的抄手皮下面裹着细腻的肉馅,正等着被捞到碗里,洒上红艳鲜香的浇头。楚晚宁在蒸腾的雾气中又随意问了句:“你在外面看什么书,看得那么入神?”
“闲书。”墨燃笑道,挽起袖子去搬木桌。
手臂一用力,肌肉与经络的样子就凸显得很鲜明。
楚晚宁皱眉道:“多看些好书,听说最近外头出了很多荒诞不经的话本,不要带回南屏山来。此间多木灵精怪窜访,有的木妖尚还年幼,读之无益,回头教坏了它们。”
墨燃笑道:“是。”
搬着桌子,在小土狗“汪汪汪”的欢腾叫唤下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墨燃咬着筷子出神。
而小土狗蹲在两人桌边,将一块没有放盐的肉骨头咔哒咔哒咬得正欢。
楚晚宁看看他,又看看狗,觉得这一人一狗倒是像,只不过一个咬木棍一个咬骨头罢了。他问道:“在想什么?”
墨燃回过神来:“啊……师尊。我是在想……”
“嗯?”
墨燃欲言又止。
他当然不能问楚晚宁想要什么,一来师尊一定不会说,二来,就算师尊说了,惊喜的意味也没了,恐怕效果还不如踏仙君的九筐黄金。
于是墨燃改换了一种更为婉转的方式,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咱们家里……还缺些什么?师尊觉得还要添些什么吗?”
“不用。都挺全了。”楚晚宁道,“自从养了狗头,甚至还觉得此间有些吵闹逼仄,无需再添物件。”
狗头就是小土狗,它现在啃完了骨头,又颠颠地来啃楚晚宁的袍角。
它天性顽皮,带回来的时候奄奄一息,楚晚宁把它救活了,它就和他们住在一起。日子久了,就喜欢上房揭瓦,蹦跶找打,楚晚宁总是鄙薄它嫌弃它,不过到底还是宠着的,袍角都被啃坏了,也只是骂它吵闹,连抽都没抽出来过。
狗头高兴地直摇尾巴。
墨燃问:“那把屋子扩大一些吧?”
“要花很多功夫,嫌烦。”
“……”
“都我一个人来做呢?”
“它吵就已经够了,你也跟着添乱。”楚晚宁凤目微抬,瞪着他道,“有着闲钱不如山下布施去,盖什么房子。狗一间,你一间,我一间吗?”
“也可以师尊和我一间,狗头自己住。”
“那它可能会飘到不知自己是谁。”
“噗。”墨燃低头笑着问道,“狗头,你看我对你好不好?我和师尊挤一间,给你单独盖一间,你哪里去找这么疼你的主人?”
黄白相间的狗头斜过眼睛,以一种酷似于人的神情斜看着他。好像在说,你为什么要和楚晚宁挤一间你自己心里没有逼数?您可要点儿脸吧。
“……”
毫无结果。
算一算生辰越来越近,也就没差几天了,墨燃当天晚上不禁睡意全无,待楚晚宁睡着后,他自己又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屋梁发了半天的呆。
趁着师尊生日,重新将南屏小屋修缮得更加漂亮舒适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那需要更多的地,屋子,最好再四处搜罗一些奇珍异宝,兵甲图谱,建一个藏书阁,再建一个机甲房,建一个藏宝阁……
唉,算了算了,想想都知道师尊会不高兴,觉得他没有把钱用对地方,还会嫌打理起来麻烦。
正惆怅着,忽听得外面传来一丝异样的动静。
墨燃一下子便捕捉到了。
狗头?
不对。他目光一转,瞧见蜷在角落里睡得正熟的黄白小狗,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
……难道是小贼?
可他们归隐的地方是布了结界的,除了薛蒙、马芸这些得了信物的人可以随意出入,其他凡人皆不得轻易入内。
除非来访的并不是人类。
那东西动静很轻,但逃不过他的耳目,似乎是某种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他们的住处。墨燃凝神屏息,正打算悄悄坐起来从窗户缝里往外看,就听得那个挨近小屋的东西“笃笃笃”地,小声扣了三下门。
“?”
深更半夜的,到底有谁会在这时候摸上南屏山,来敲他们家的门呢?

 
【第344章】 番外《争宠(二)》

墨燃悄悄下床,吱呀一声推开门,正看见院子的柴扉微敞,木门轻晃,一只白胖软糯的上翘尾巴燃着幽蓝的小灯一闪而过。
他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花瞧错了,毕竟在南屏山待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什么妖物?
他想追上去看,但脚还没踏出,就注意到寝卧的门槛外摆了一张嫩绿荷叶,荷叶中央还托着一只巴掌大小木盒子。
“这是……”
他怔忡地把荷叶拾起来,不知为何,那荷花叶片却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上面用非常圆胖幼稚的书法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字:
给神木仙君的生辰贺礼。
加油大佬,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一只怀揣着全村希望的年糕精
墨燃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差点没栽倒在地:“什么?世上还真有这种叫年糕精的妖怪???”
那、那原本不是他多年前编出来骗薛蒙的东西吗?!居然真的存在?!!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是不是魔尊忘了告诉他,他们特殊美人席还有一种隐藏天赋,比如开过光的嘴什么的?不然怎么还真有这种白白胖胖拖着尾巴,尾巴上燃着一盏小蓝灯的小怪物啊!
墨燃站在原处发了会儿呆,虽然年糕精跑得太快,墨燃没有看到它的全身,但他有种直觉,它的全身应该也是和他当年编造的那样,圆滚滚的,软糯糯的头上顶着一片大荷叶……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拿着盒子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很宁静,楚晚宁和狗头都还睡着,没有被这夜里突如其来的访客扰醒。墨燃走到蜷着的楚晚宁身边,温柔地替他把被子盖好,又走到狗头的狗窝前,安抚地摸了它两下,然后才坐去了桌前,开始认真端详这只小木盒。
没有杀气,也没有邪气。妖气倒是挺重的,不过也是友善的那一种。
他试着打开它,可惜找不到任何锁眼开口,年糕精也没有留下什么告诉他该怎么做的提示。
墨燃不禁皱眉思忖:这盒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难道只是个摆件?
问题是它破破烂烂的,摆着也不好看啊。
就像回应他内心的疑问,他刚一浮现出这种想法,小木盒的顶端竟就出现了两行金灿灿的篆书小字,闪着光:
“宗师幸会,我是妖界的一只法宝,我叫心想事成盒。”
墨燃一惊,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这什么鬼东西!怎么有窥见人心的能耐?!
“我不是鬼东西,我是好东西。”盒子继续浮现新的字,那些闪动着金光的字迹慢慢地把之前的旧字覆盖,“另外,我也只能窥见主人的内心哦,其他人的我都看不见。”
太、太惊悚了。
墨燃鼓着腮帮呼了几口气,勉强稳住了自己,回头看看把脸蒙在被子里睡觉的楚晚宁,以及把头捂在爪子下睡觉的狗头,斟酌几番,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我……我是你的主人?”
“是的主人,我被赠送给您了。”
墨燃缓了一会儿,仍然有些混乱:“你不是小妖怪送给师尊的贺礼吗?”
“那是要经过您的改造的。”小木盒不断地消退旧字迹又浮现新字迹,“我们感受到了您想要给神木仙君一个生辰惊喜的强烈愿望,也看到了您碍于很多限制无法大展拳脚。但是现在您不用担心了,只要有我在,包您圆梦,心想事成。”
墨燃咀嚼着它的言下之意,慢慢地领悟过来了——
是……是他的诚心打动了山中的精灵,它们来帮他实现他的心愿了?!
“是的,就是这样。”小木盒不失时机地又显示了两行闪亮亮的字,“放心吧宗师,有了我,今年的生辰您一定会办得比去年好,加油!”
墨燃想起了去年的九筐黄金,有些哭笑不得。
“……有点出息,还是不要和去年比较了。”
疑虑打消之后,墨燃就开始使用这只心想事成盒了。按照盒子的要求,为了防止在生辰日前它被楚晚宁或者别人无意启动,墨燃需要给它设一道口令,口令念对了它才有反应,其他时候它就会像个最寻常不过的盒子,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就设成‘师尊’吧。”
“不可以,太简单了,会被误触的。”
小木盒顿了顿:“这边建议您设置五到十个字哦。”
“这样……”墨燃想了一会儿,说道,“那就设成‘送黄金实在太愚蠢’。”
“好的。”小木盒说,“已记忆‘送黄金实在太蠢’是开启心想事成盒的口令。墨宗师要现在就使用看看吗?”
墨燃自然是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了。
就在他答应的一瞬间,他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炫目的白光,刺得他瞬间闭上了眸子。等他再睁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广渺的全新天地里。
这是一处类似于世外仙境的地方。
在山间,有流水幽泉。他所在的位置是一大片空地,堆着一些木材。除此之外,便是云霞惝恍,轻红流烟,繁盛的海棠花轻盈缥缈,飞花落红追逐流水,幽峭奇艳。
一只圆滚滚的年糕精坐在木桩上,扫着蓝火球跳跃的尾巴,正拿自己软糯粘呼的左爪粘右爪玩。岂料它玩的太起劲,不小心把自己俩爪子粘一起分不开了,它不禁大为惊恐,俩只胖爪爪用力往反方向拉扯,只拉出了一道糯米年糕丝,还是没有扯开去。
墨燃走过去,施了个分离咒,“啵”地一声,年糕精的两只爪爪重获自由。
它颠着滚圆弹嫩的小肚子,重重松了口气,然后从荷叶下抬起一双绿豆小眼来:“呼……得救了!谢、谢了啊!”
“不用谢。这里就是心想事成盒的内部吗?你是看管盒子的……呃……”他本来想说妖怪,但觉得太不礼貌,于是笑道,“管家?”
“我不四管家。”年糕精声音倒是软糯糯地,可说的却是与它声色极不相称的霸气言语,“我四地主,你这个……撒,撒瓜!”
“?”墨燃愕然,“你怎么骂人呢?”
“我、我四我们村里最吊炸天、最叼、叼……叼的年糕!我想骂人就骂人,要要要要你管!”
“……”
好叼的年糕,不但骂人,而且口齿,还外加平翘舌不分。
这货和之前偷偷来送盒子的那只害羞可爱的年糕精一点儿都不一样,看来它确实是村中糕霸天,难怪被同胞们封印在了盒子里,其他年糕都不和它玩。
孤独的糕霸天倔强地仰头叉腰,瞪视着墨燃,似乎随时准备迎接他的反击。
本来是挺唬人的架势,但墨燃瞧着它小胳膊小腿,软乎乎白软软的样子,顿了片刻,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墨燃伸手摸它的小脑袋,“你也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糕霸天摆正了自己脑袋上被他戳歪了的荷叶,更生气了:“不许笑!严肃点!你这滋凑租!!”
“你说什么?对不起哈哈哈——”
“不……不许再笑,笑了!我警告你!你的命运,此刻赠脏握在我的搜里!”
墨燃:“……”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居然赠脏握在一只年糕的掌中。他必须要花上所有的自制力,才不会让自己再次笑出声来。
“好好好……咳……噗。”
“不许笑!”
经过一番艰难的交涉,糕霸天和墨燃总算达成了共识。
墨燃不笑它了,而它必须好好地和墨燃讲一讲现在的情况。
糕霸天在对话中强调,它们年糕村有许多年糕精,性格各有不同,但它绝对不是因为品性太嚣张被关在盒子里的,而是因为——
“我,四我们村,人类官话讲的最好的年糕,吐字清晰,死、死分标谆!所以,我是大家选粗来和人族沟通的死、死者!”
“……是使者吧?”
“对!你缩的没错!就是死者!”
墨燃盯着它昂首挺胸无限自豪的样子,憋了须臾,忍不住再一次哈哈哈哈了出来。
“啊!!!”糕霸天愤怒地跺着它的小脚脚,“你怎么又笑了!!!不许笑我!!!我学人族嗦话已经学了一、一百年!不许笑!再、再笑就把你撒掉!”
为了不让糕霸天把自己杀掉,墨燃拿出了当年抵抗天问审讯的毅力,又再一次硬生生地将笑意忍了下去。
“好好好,我不笑了,那麻烦使者告诉我,这只心想事成盒该怎么用呢?”
糕霸天叭叽两下嘴,双爪抱臂,绿豆眼斜乜着墨燃一会儿,见他真的是不再笑了,这才开口道:“简单的嗦,就四这个盒子里的空间和外面的不一样,你不四想给神木仙君盖个更大的屋子,纵些漂亮的花花草草吗?”
墨燃点头:“是啊,但我师尊觉得那样太过铺张,而且吵闹,所以并不乐意。”
“没关系。”糕霸天一挥它的小白爪,“在这盒子里,你、你不会占外面的地方,也不会操、操到你师尊……”
墨燃立刻打断它,严肃道:“别的话你说不标准没关系,吵这个字一定要念对。”
糕霸天小眼睛转转,卖力念道:“操——”
“吵。”
“操……”
“你把舌头卷起来,吵。”
糕霸天憋得小脸愈发白,仰着头,努力吐出个一波三折的声来:“草——”
墨燃扶额:“算了,您接着说。”
糕霸天:“我嗦到哪儿了?”
“说我在这盒子里折腾不会占地方也不会吵到师尊。”墨燃道,“不过如果我要在这里给师尊悄悄准备生辰贺宴,修葺屋舍田园,我也一样需要那些名贵的种子,花卉,食材,器具。”
他苦笑道:“被师尊知道了,恐怕又说我浪费。”
“不用担心。”糕霸天道,“这里的东西和外面的不一样,你建房子也好,挖池塘也好,纵花草,尊备食材……则些都不用钱买,都,都四要和我换的!”
墨燃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换?”
“对呀。”糕霸天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墨燃这才发现它滚嘟嘟的白肚皮上其实有一个天然的口袋,只是因为袋子和肚子都太白,所以并不惹人注意。
“你们那些人族的房子花草都不好,好看!神木仙君仙气飘飘,更加四合我们妖族的器物!你把外面的东西带进来,交给我,比如布匹,小花花,小泥人……我就会换、换给你相应的东西。”
“可我怎么知道会换到什么?”
“那、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糕霸天道,“不过我很、很大方,一般都不会亏待你的。不信你可以马丧就死死看。”
试试看就试试看。
不过墨燃进入这个盒子时毫无准备,穿的又是内衫,并没有什么身外之物。想了想,干脆把内衫脱了递给它。
“我身上就这件,你能换什么给我呢?”
糕霸天接过了墨燃的衣物,小爪爪提着打量了一番:“则四一件有故四的衣服,它经历过很多。”
说完又不怀好意地瞄着墨燃赤了的上半身,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不用说,墨燃的身段自然是极好的,背脊挺拔,腰肢劲瘦,结实的胸膛虽然纵横着一道永不消失的旧疤,但肌肉的线条蕴藏着非常野性的张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像是镇压着体内蓄势待发的熔岩。
糕霸天说:“你森材不错。”
说完又举起内衫看看:“森材不错的墨宗丝的衣服,我觉得可以换……”它嘟嘟囔囔着,声音逐渐轻下去,它把衣服团巴团巴塞进了自己的白口袋,又在白口袋里掏啊掏,“啊!有了!就四则个!”
墨燃凑过去看,瞧见它的小软爪子里躺着一把闪动着淡金色光芒的颗粒。
“这是什么?”
“妖族的贺寿花。”糕霸天道,“我觉得拿你的衣服可以和花妖小色胚换回这些种子。给你啦,你拿去死、死死看。”
“……”
虽然糕霸天动不动就让自己死死看,但墨燃却不打算笑话他了。他十分好奇,捧着这些种子就去了前面的那片空地,糕霸天也叭叽叭叽地跟在他后面走着。
“怎么种?”
“就随、随便往地丧一洒!”
墨燃按着它说着照办了,妖花在妖境内果然不同凡响,他一洒种子,还不及眨眼,空地就生出了一大片淡金银色交汇的花海。那些花朵金色的似极牡丹,银色的如同丁香,富丽繁盛与清雅温柔相融成浪,往夜色中飘扬出星星点点的辉芒。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每一朵牡丹的中央都坐了一只抱着金琵琶的女花妖,每一朵丁香的花蕊间都倚着一只吹着银笛子的男花童。这些不到指甲盖儿大的小妖们都生着晶莹剔透的翅膀,弹奏间羽翼轻扇,将这片传奏着悠扬颂歌的花田染上梦一般的色泽与流光。
“一、一件衣服就能换这些?”墨燃惊了。
“四呀,都嗦了我,我很大方了嘛。”糕霸天得意地推了推自己脑门上的大荷叶,“我四我们年糕村最靓、靓靓靓的崽崽!”
墨燃只觉得一道希望的光芒照进了自己心中,他立刻激动道:“那你等着!我这几天会经常来,我出去好好想想有什么可以和你换的。”
说着就迫不及待地打算返回去。
可这时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糕霸天翻了个白眼,小爪子指了指他来时的那条小径:“往那里跑,一滋跑,不要停,你就、就粗去了,但四——”
墨燃没有听完。
他实在是太过开心,急着想出去悄悄有啥可以带进来和糕霸天置换的。而糕霸天又是那种越急就结巴得越厉害的,“但四”了半天,居然卡在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了好半天,他才憋着口气奋力地把后半截话给尽数道出:
“但四!不是每次兑换都这么划算的……你、你挑好一点的东西送进来!我们年糕村尤其喜欢神木仙君用的物件,刚刚是我给你四用啦,亏老本的。下次没、没有这么大的便宜捡了,我又不、不撒!”
呼哧气喘地努力说了这么多话,一抬头。
墨燃早没影了。
“……”糕霸天站在花田中央,呆了半晌,挠了挠头,“怎么跑、跑这么快!也不姿道下次他会带、带森么来!撒、撒子!”
墨燃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被弹回到了桌前。
但他一时没坐稳,再加上心意激荡,竟哐当一下摔在了地上。
“啊——!”
这动静,立刻就把炉膛边躺着的狗头吵醒了。它蓦地站起身,不分状况地就开始仰头狂吠:“汪汪汪!!”
“嘘!狗头别闹!”墨燃连忙爬过去把狗头摁住,摸着它的脑袋,“别吵啦,再吵就要把晚宁给吵醒了。”
“呜……汪汪汪!!”
“……”
墨燃正用力想把狗头的狗嘴闭上,就听得身后传来窸窣轻响,而后一个略带慵倦与不耐的声音于这宁静寂夜里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楚晚宁伏在枕褥之间,半阖着凤眼,蹙着眉看着他,嗓音里还带着些刚醒时特有的沙哑:“……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在胡闹什么?”
墨燃忙回头:“晚宁……”
楚晚宁困倦地趴着,从微乱的额发间望着他,也不吭声,像是完全没醒。
可看着看着,那双迷雾朦胧的眼睛里忽然落了一道明光。楚晚宁一凛,倏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

 
【第345章】 番外《争宠(三)》

楚晚宁一凛,倏然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穿衣服?”
“啊?”墨燃怔然之下低头一看,瞧见自己赤着的上半身,抬手摸了摸自己,一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呃……”
楚晚宁看着他心虚的动作,有些觉过味儿来了,遂严肃道:“墨燃。”
墨燃举手:“在!”
“……狗头还小,它以后许是要修成妖的,我之前不是都说了,你要做好表率不将它教坏的吗?”
“是、是啊。”
楚晚宁危险地眯起眼睛:“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墨燃心中嘀咕,可是这胖狗真的能成精?天天在它耳边念佛恐怕都没用。再说了,狗能看得懂啥?他就算每日都在狗头面前睡楚晚宁,狗头估计也悟不出什么狗生的真谛来。
但无奈师尊说的话也不好反驳,墨燃只得委婉道:“晚宁,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没有想偷偷做什么……”
岂料狗头唯恐天下不乱,突然打断他的话,仰着狗头开始在墨燃怀里“汪汪汪”地叫唤。
楚晚宁扶额咬牙道:“你放开它。”
“好好好。”墨燃放开狗头,“其实我……”
“赤身裸体的像什么样子,穿上衣服再解释!”
墨燃僵住了。
楚晚宁见他神情有异样,目光逡巡一圈,发现墨燃竟不是脱了衣服,而是内衫根本就不见了,不由愕然:“……你衣服去哪儿了?”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黄白相间的狗头斜过眼,竟又开始用那种贱兮兮的表情看着墨燃。那神情仿佛在贱笑:嘿嘿,傻了吧?我看你怎么解释!
墨燃摸了摸鼻子,喉结攒动,支吾开口:“晚、晚宁,如果……如果我说我的衣服变成花海了,你……你会信吗?”
楚晚宁:“……”
南屏山的小屋里传来楚宗师恼怒的叱责:“墨微雨,你真当你师父太久没下山所以傻了吗?!”
“不不不,你没,没撒!师尊最聪明了,怎么会撒呢!!”
“你给我好好说话!学什么平翘不分还有结巴!”

墨燃其实是真的很生狗头的气,真的。
他觉得这只狗总有些狗不该有的想法,尤其斜着眼睛看人的时候,就更像在朝他示威。
唉,明明从草垛里捡回来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倒好了,这只五个月大的狗,楚晚宁喜欢得不得了,还说它没有成年,所以禁止墨燃在这最后一个月里做出什么伤风败俗带坏孩子的事情。
墨燃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在墨宗师的状态下做的已经够好了,收养狗头已经半个多月,该忍的他都忍了,甚至连踏仙君状态都收敛了不少,至少在一次失控事后,楚晚宁严厉地教训过了他,他就没有再行荒唐,也没有悄悄提着狗头去厨房把它炖成狗肉汤。
但现在看来,他做了一个很失败的选择。
他一开始就应该把狗头这只贱狗扼杀在摇篮里的!
气归气,楚晚宁的生辰贺礼却不能耽误,于是第二天一早,墨燃决定,还是赶紧搜罗些东西带去心想事成盒里。
“鲜鱼,黍米,糖罐……竹片蜻蜓,纸蝴蝶,绸缎手帕……”
趁着楚晚宁外出去南屏山深处采鲜果,墨燃在家里搜刮着每一口余粮每一寸破布,能拾掇的全拾掇进了乾坤囊。
狗头在旁边一脸惊悚地看着他,似乎拿不准这是主人,还是冒充主人模样的窃贼。如果此刻它能开口说话,它一定会咋呼:不是兄弟,你咋连我的狗碗都不放过呢?
啊!不对!狗碗!
怎么可以抢它的碗!
狗头猛地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冲上去,咔吧龇牙咬住了自己饭碗的边缘,和臭不要脸的墨扒皮展开了阶级斗争。
不要抢我的碗!汪汪汪!
墨燃也不松手,开玩笑,这碗是昆仑碧琉璃斫的,食物放在里面三日都宛若新鲜出锅。在没有遇到狗头之前,墨燃原本是打算养只猫的,就是那种软软白白,安静懂事的白猫。猫咪饭量都小,他考虑到自己和楚晚宁有时候御剑云游,会两三日不回家,他就想让猫儿吃上新鲜的粮食,因此才委托梅寒雪找了这样一只碗。
岂料猫还没养,全便宜了这只蠢狗。
这琉璃碗保持食物鲜嫩的功效对狗头有用吗?粮倒进去,别说三天了,眼睛眨三下,它保证能吃到见底!
“松口,这本来就是我买的碗!”
“汪汪汪!”但你给我了!
“我是借你的!现在到期了要收回来!”
“汪汪汪!”你放屁!
“松口!”
“汪汪!”不松!
“松!”
“汪!”滚!
一人一狗正费力拉锯着,这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响了。
楚晚宁抱着一篮子清甜嫩鲜的水果,维持着推门的姿势,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院子里和狗头抢碗的墨宗师。
“……”漫长的沉默过后,楚晚宁把竹篮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取了一个水果,想了想,又多取了几个。
白衣仙君垂了眼眸,对墨燃语重心长道:“你就在此地不要动,我去给你洗两只橘子。”
墨燃在他转身进厨房的瞬间,听到楚晚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唉……我给他早上煮的粥莫非是太过难吃……他怎么都饿得和狗头抢粮了?”
墨燃:“……???”
“师尊!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呦!”
趁他急着解释,狗头嗷呜一声咬住了他的手背,墨燃惨叫着骤然松了手,黄白土狗叼着它的琉璃碗窜出院门,一溜烟绝尘而去。
墨燃咬牙捂着手骂道:“这只蠢狗……”
鸡飞狗跳闹了一整天,吃过午饭后,墨燃放下筷子,借故说自己想去附近临安城买点儿伤药,于是揣着心想事成盒就出了门。
一出院子,他就迅速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念了一遍咒诀“送黄金实在太愚蠢”,再一次进入了盒中。
糕霸天正在昨日的花田边晒太阳,见到墨燃,它哼哼唧唧道:“来、来来来——来啦?”
“久等。”
糕霸天挥挥手表示不以为意,眼睛却往墨燃的乾坤囊瞟:“都带了些、些森么呀?”
墨燃不急,先笑着把一只新鲜蜜桃递给它:“这个送你,晚宁采的。”
糕霸天绿豆小眼一下子亮了,一只爪爪挥摆着,扭过头去,正直地拒绝道:“死不得,死不得!”一只小爪爪却把自己肚子前的兜兜给拉开。
墨燃笑道:“怎么使不得,一只鲜桃而已。”说着塞到了它的兜兜里。
受了桃子贿赂的糕霸天咳嗽几声,神情柔缓下来:“嗨,你、你看你,来就来吧,还则、则么客气做森么!”
说完又咳嗽几声,往树墩子上挪挪小屁股,坐端正了。
“来吧,让我康康你都带了些森么东西。”
机智的墨宗师笑道:“好,劳烦糕先生换好一些的材料。”
“没、没问题!”
墨燃就把搜罗了一整天的零碎都递到了它的小爪爪里。糕霸天拆开锦囊,在里头大致翻了一遍,叹了口气。
墨燃的心一紧:“怎么了?”
糕霸天抬眼道:“骚年啊,你四真的很穷啊。”
墨燃垂下睫帘,有些无奈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更好的东西虽然有,但那都是我们日常要用的……如果你觉得不合适,那我……”
“算啦算啦。”糕霸天打断了他,“滋道你们平时都在散财济世啦,先、先凑合一下吧。”
内心却道:看在你给我次桃子的份上,先凑合一下下吧!
“我给、给你的东西不会四最好的,因为你能给我的就则么多。不过我们妖族的器物都很神神神奇!哪怕破、破一点,紫要发挥你的想象和勤劳,也,也四能做出非常令人满意滴效果的!”
墨燃转忧为喜,笑道:“真的吗?那就多谢你了。”
糕霸天又摆了摆手,然后开始挨个儿把墨燃带来的东西换成盒子内的妖族器具。
“鲜鱼——可以换这个!”
糕霸天从兜兜里掏出了一堆柔软的毛毡布料。
“这是什么?”
“这个四,四用猫毛滋成的布匹!”
墨燃惊异地睁大眼睛,接过这捆布:“猫毛还能织布?”
“九尾大猫妖。”糕霸天解释道,然后又从兜里掏出另一件东西,“竹蜻蜓可以换则个!”
墨燃看着那一堆平平无奇的小木棍:“这又是什么?”
“拿一根,插在地丧,啐一口气,就能变成顶好的木材,虽然不是最棒的,但也相当不错啦。”
接下来糕霸天又陆续给他兑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比人还大的贝壳,有风一吹就往下飘雪的铃铛,有一群善于筑巢的燕子,自己会铺路的青砖,一团听得懂人话的火……诸如此类。
其中最值钱的居然是一袋楚晚宁做的焦炭。糕霸天对它爱不释手,表示这是小年糕们最喜欢吃的食物,墨燃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他心道,要不是晚宁并不会天天下厨做饭,你要吃焦炭,我可以给你带许多来。
他问道:“焦炭能换什么?”
“你等着瞧。”糕霸天嘎巴嘎巴咀嚼着其中一块焦炭,小爪爪一挥。
很快地,墨燃看到花田旁边陷了一块金光粼粼的荷塘,那荷塘里的流水像融掉的金子,里头探出一朵又一朵繁灿的雪莲花。
“心想事成池。”糕霸天意犹未尽地叭叽着嘴,说道,“想次森么鱼,去河边念两遍就会有荷叶给你飘着送桑来,还有鲜藕啊,嫩菱啊,都可以问它要。足、足够你尊备生辰筵席啦……怎么样,四不四很厉害!”
墨燃盯着那池塘沉默片刻,转头对糕霸天斩钉截铁道:“我下回给你扛一麻袋焦炭来!”
“曾、曾的吗!”糕霸天一激动又结巴了,“你曾棒!”
墨燃真心实意道:“不,你才是最棒的。”
有了糕霸天给他的这些材料,墨燃挽起袖子就开始干起了活儿。
师尊的生辰就在后天了,明天是踏仙君人格,他必须干快一点,只要今天一整天都要在这盒子里忙碌,再加上后天白天的时间,到了后天晚上,他应该就能在吃过长寿面之后领着师尊进来,给师尊一个惊喜了。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迅速规置了那些妖族的布匹,什玩,木材……着手给师尊建一个超乎世外的田园仙境。既不铺张浪费,也不叨扰旁人,墨燃手脚麻利地搬架木椽,颇有些欣慰:
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年的生辰宴,师尊一定会过得比去年开心!
然而,墨宗师还是太天真了。
他倒是无心与自己争宠,但是踏仙君不一样,踏仙君是个自己就能把自己给磕死的人,怎么可能甘愿被他强压一头?
要知道南屏山归隐后,踏仙君可是处处都在和自己置气,时时要和自己争锋。
两种人格的日常记忆并不完全共通,只是随缘共享。这种情况其实比彻底的知道和彻底的不知道都不好,就好像隔着一层纱,挠得人心发痒,更容易惹出幺蛾子来。
譬如前几日,踏仙君盯着楚晚宁熬粥,盯着盯着,忽然就说:“本座记得,昨天你熬的不是粥。”
“是啊。”楚晚宁淡淡的,“怎么了?”
“但本座不记得你昨天具体做的是什么了。”
“没做菜,就去村里买了几个馒头。”
踏仙君不干了,瞪着黑紫色的眼睛,用力道:“本座也要吃馒头!”
“……你不是自己早上起来说要喝粥的?”
“不行。”踏仙君蛮不讲理道,“本座也要吃馒头,你不能只给他买,不给本座买。”
“……你不如吃药去。”
“要馒头!!!”
“只有粥。”
“粥和馒头都要!”
楚晚宁简直懒得搭理他:“你爱吃就吃,不吃算了。”
踏仙君气得差点晕厥,他一把抓住楚晚宁的手腕,将人带过来,压抵在灶台边上,垂了睫毛森森然看下去:“你什么态度?为什么他能吃实心大馒头,本座只能喝稀饭?你说,你是不是觉得他比本座好?”
“……我只觉得昨日的你病的比今日的你轻。”
踏仙君沉默一会儿,似是想发怒,但最后仍是怆然道:“好……很好。楚晚宁,你从前的话果然都是骗人的,什么我从来便是一个人——你便是这样对待同一个人的吗?连同样的菜肴都做不到,你何其偏袒于他!”
楚晚宁无语道:“同一个人也不会每天早上吃一样的饭,你快别闹,一会儿粥凉了。”
踏仙君气道:“不喝了!”
“真的不喝了?”
“不喝!”
楚晚宁颔首:“行,那我倒给狗头了。只是可惜了里头搁着的云腿,是你上回最喜欢的。”
“……”
就是这样,踏仙君永远是这种自己和自己争风吃醋争宠邀功的状态。
而作为云淡风轻,历经两世故而老神在在的墨宗师,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愚蠢的行为。
此时此刻,正在辛勤劳作的墨燃根本不知道,再过几个时辰,切换成踏仙君人格的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