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六)》
好惨。
当天晚上,梅含雪坐在铜镜前,唉声叹息地看着自己脸上的伤。
他都不知道自己白日里是怎么从薛蒙的手下杀出一条生路的。
瞧薛蒙那架势,恨不能将他浑身衣裳都扒了,然后处以汤蠖炮烙的极刑!幸好还是菜包够仗义,看在他这几天喂了它这么多小鱼干的份上英勇地跳了出来,喵喵大叫着阻开了差点儿要活吃了他的薛子明。
太惨了。
“他下手也真是狠。”梅含雪摸着自己唇角的青肿,嘶地一下皱起眉,“我不就男扮女装逗逗他嘛,他还真要和我玩命。”
客房中,梅寒雪冷道:“该。让你没事总欺负他。”
梅含雪从铜镜里瞪自己的兄长:“说的好像你不欺负他一样,逮着机会就把他往死里损的人是谁。更何况我又不止是逗他,我还给他分忧呢。”
“你分了他什么忧。”梅含雪冷漠道,“他刚刚分明都快气疯了,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了。”梅含雪顿了顿,忽然又笑道,“不过说真的,他生气的样子当真有趣极了,虽然我的本意是想让他日子过得开心些,但架不住他招我啊。”
他说着,起了身,晃荡着靠在了木桌边,撞了一下梅寒雪:“我也就是玩玩,玩归玩,我还是会保护好他的。”
“……”
“你看,我来死生之巅这几天,他都很高兴,就只有今天一天生了气。三天换一天,我觉得我这个寿后当的还是不错的。”梅含雪眨了眨猫儿一般翡翠色的眼睛,眉眼弯弯,“你就别不高兴啦。”
梅寒雪面色不虞:“下次不可再如此骗他。”
“噗,好啊,下次我换别的花样玩。”
“你——!”
“带你一起。”
“……”
梅寒雪怫然道:“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你还是想想明天该怎么和马庄主交代吧。我睡了。”
“咱们不再出去玩一局逗薛蒙吗?”
“你还嫌今天自己脸上的疤不够多?”
梅含雪吧唧了两下嘴,无趣地一头躺到了他哥的床上,长叹了口气:“唉,不能捉弄人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梅寒雪的脸黑了:“谁允许你穿着鞋躺我床上了?!”
由于篓子是薛蒙和梅含雪捅出来的,而桃苞山庄已经因此而焦头烂额,作为始作俑者,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得去替马庄主摆平这个幺蛾子。
于是第二天一早,纵使薛蒙有万般不爽,但他还是得与双梅兄弟御剑乘风,三人一起往西子湖畔赶去。
一御剑落地,来到流转着硕大夜猫图腾的桃苞山庄门口,薛蒙就惊呆了。
只见游龙绘凤恢宏大气的山庄外,站着一群布衣百姓,手中举着红漆木牌,气势汹汹地在吼着什么,由于吼声太杂,声音虽响,却一时听不清内容。正当他目瞪口呆时,瞧见街角拐来一排红裙绿袖浓妆艳抹的女人,居然是整个临安府所有青楼的嬷娘。
这些平素里见了面恨不得互相撕头发踩脚趾的老鸨们此刻聚在一起,说不出的同心协力,一起尖声吆喝着:“还我头牌!”
“还我花魁!”
“还我女儿们!”
“还我茶水小妹!”
薛蒙没见过这阵仗,他天不怕地不怕,今日发现自己竟然有些畏惧这些女人。梅含雪瞧出他慌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姑娘们都是非常柔软的造物,不会吃人。”
刚说完,一个老鸨就以胸口碎大石的力道猛捶自己的巨胸,捶得那叫一个波澜壮阔看得薛蒙眼都直了。
那鸨母怒道:“桃苞山庄必须解决此妖道!”
“没错!”人群中还有些布衣百姓,也喊嚷着,“还我闺女的自尊!”
“他骂我老婆是饼!我老婆都哭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情况?”薛蒙喃喃道。
梅寒雪持着朔风剑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说道:“跟我走后门。”
薛蒙原本还在生气,不想理他兄弟俩,但见前门确实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桃苞山庄的弟子可怜巴巴地在门口卖笑苟活,也只好翻了个白眼,勉强跟着梅家兄弟往山庄后面绕路进去。
“死生之巅掌门薛蒙,昆仑踏雪宫弟子梅含雪兄弟,请见马庄主。”
“啊!”守后门的弟子简直热泪盈眶。“薛掌门!梅仙长!你们可算是来了!”
薛蒙道:“你们马庄主人呢?外面出了这么大动静,他至少该去安抚安抚,怎能闭门不出?”
此事不提还好,一提之下,守门弟子顿时眼泪鼻涕一起流,就差往薛蒙身上蹭了:“庄、庄主他……他……”
薛蒙总是小看接客马的心态,并且认为马庄主是个热爱回归山水的男子,所以他再一次紧张道:“他不会跳西湖了吧?”
守门弟子呜呜大哭道:“不,不是!是昨、昨天晚上……马庄主变成福蝶飞走了!”
薛蒙警觉道:“……你说的这个福蝶……它是个什么?”
“福蝶啊!它不是那个什么,它就是会飞的,大家都很喜欢的那种!”守门弟子着急地双手比划,“发福蝶啊!”
薛蒙还是不解,梅寒雪忽然问道:“你是福建人?”
“嗯嗯嗯!!”守门弟子连连点头。
梅寒雪转头冷漠地对薛蒙翻译道:“他说的是蝴蝶。”
薛蒙:“……”
然而,当他们到桃苞山庄的花厅,见到可歌可泣的马庄主时,薛蒙发出了来自灵魂的质问:“这他娘的也叫蝴蝶?”
一只小蜜蜂嗡嗡地左飞飞右飞飞,上飞飞下飞飞。
它飞的太快,让薛蒙忍不住想抬手一掌拍扁它,被桃苞山庄的长老立马拦了一下:“万万不可啊!您这一打,咱们庄主可就死了!”
变成勤劳小蜜蜂的接客马盘旋一圈,稳稳地停在了紫檀木桌的正中央,一双蜂眼瞪着薛蒙,似乎在无声地向薛掌门哭诉自己的遭遇。
“……”薛蒙觉得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指着蜜蜂,“不是。这玩意儿真是接客马变的?你们确定不是他为了逃避外头谴责他的人,所以编个故事来耍了你们?”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那长老悲痛道,“昨晚是我亲眼看到庄主变成福蝶的啊!”
薛蒙:“……你也是福建人?”
“我是福南人!”
“……”薛蒙头疼道,“行,你接着说吧。”
“庄主变成福蝶之后,仍然盘旋在桃苞山庄,传粉授花,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薛蒙咬牙道:“……这是蜜蜂。”
“薛掌门,不必怀疑了,您见过这般兢兢业业且智慧超群的福蝶吗?”
薛蒙都快窒息了:“我最后再说一遍!这他妈的是蜜蜂!!!”
“庄主化蝶翩翩起舞,今日是不能亲自招待三位了。所以便只能由我,区区在下,陈旭缘,陈长老,暂代庄务。”陈长老说着,欠了欠身,“这厢有礼了。”
薛蒙:“……”
他看出来了,陈旭缘可能是听不懂人话的。
桃苞山庄的弟子很快给他们端来了茶水糕点,三个人和陈长老边吃边聊,马庄主化成的小蜜蜂就在茶壶盖上乖巧地蹲着。
原来,解忧卷轴吸纳了修真界痴男怨女们的思绪,内心开始生出一种渴望,希望能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伴侣,于是它化成人形之后,这就成了它的执念。
本来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找个同样想找伴儿的小妖丢给它,它俩做个伴就好了。但问题就出在它的行为举止都是模仿薛蒙和梅含雪的。于是乎,此卷轴妖变得极度挑剔,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是青楼花魁还是豆腐西施,它全都嫌人家配不上自己。
它说临安府最美的少妇“太胖”。
说最俏的姑娘“太骚”。
说青楼花魁“有腿毛”。
说豆腐西施“大臭脚”。
照理说它这么毒的嘴,早该被姑娘们摁在地上锤成肉饼了,但它偏偏又用梅含雪的迷人气质炼成了法术,不管当时姑娘被骂的有多惨,之后必然对它相思成疾。而若是它撩拨的姑娘本身就有意中人,它就能变成那个人的模样,赚尽对方的眼泪珠儿。
薛蒙听到这里,义愤填膺道:“太不像话了!”说着转头瞪向梅含雪:“你看看你,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
“……”梅含雪甚是无言。
薛蒙问:“可是陈长老,马庄主又是为何变成了蜜蜂?”
陈旭缘叹了口气:“是这样的。那卷轴妖招惹了太多临安府的百姓,从坊间到青楼,甚至到官小姐家,它全惹了个遍。它好像对女性有特殊影响,被它招惹过的姑娘们,统统性情大变。比如,春茶楼的花魁,原本是个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的妙人儿,特别能讨客倌开心。可自从接待过卷轴精后,她就像性格倒了个个儿似的,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直来直往的榆木疙瘩。”
“怎么说?”
“从前吧,她见了客人,总是一口一句‘官爷,您气色真好,我瞧您红光满面,近日一定要升官发财交好运呢’,或者说‘老爷,您真是老当益壮,您家里别说十八房姨太太,就算是八十房,我都觉得您应付得过来呢。’”
梅含雪道:“这夸得也太过了。”
“唉,客人爱听嘛。”陈旭缘道,“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同样的客人,她对人家说‘狗官,你印堂发黑,面有煞气,最近还是少出来搞吧,老娘怕沾你晦气啊。’以及‘老头儿,别人是一晚七次,你是一次七下,你瞅瞅你皱里叭叽和个龟似的,一把年纪了还来花楼你不害臊!’”
薛蒙:“……”
梅寒雪:“……”
只有梅含雪听得哈哈直笑,笑眯眯地问:“那花楼还开的下去么?”
“被砸啦。这不上桃苞山庄闹事来了么。”
陈旭缘便说便叹气:“我们庄主去调查,发现所有姑娘都一样,全部都是被调换了性格。原本害羞的到连门都不敢出的,如今喜欢当街果奔。原本千娇百媚爱美娇娘的,如今喜欢拿毛笔对着镜子给自己画胸毛。原本说兔兔好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的,如今一口能吃五只兔头五只鸭头再加五只鸡头。”
陈旭缘越说越崩溃,捂脸道:“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所以我们马庄主他就身先士卒,他——”
“他降妖去了?”
“不,这个卷轴妖还不能暴力降服,一来因为它不算什么坏妖,只是脑子不好,到底也没伤人性命过。二来,我们庄主发现卷轴妖一旦被暴力降服,它就会自爆,会把所有人在解忧卷轴上聊过的讯息散遍修真界,这个属于客人秘密泄露,我们桃苞山庄是正经商人,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那山庄的威名就要毁于一旦啦。”
梅含雪摇头道:“岂止,恐怕会引得民间乌烟瘴气,谁知道那些有妇之夫,有夫之妇有没有背着配偶说过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薛蒙头疼道:“所以接客马最后怎么做了?”
“庄主他便自己约了卷轴妖,然后男扮女装,说要色诱它,让它对自己动心,劝它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接客马想用自己来使美人计?”薛蒙嘴角抽搐两下,“你们桃苞山庄是不是缺面镜子?死生之巅可以捐赠一面,不用客气。”
小蜜蜂闻言愤怒地腾起来,又开始绕着薛蒙飞来飞去,嗡嗡嗡地谴责他。
陈旭缘看了一眼小蜜蜂,尴尬道:“这个……呃,虽然我们马庄主雄姿英发,但他毕竟知道卷轴精的要求变态苛严,所以他当然不止干了男扮女装一件事,他还问姜夜沉买了迷魂香,这个香啊,十分变态,只要对方能自愿在屋子里呆上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迷晕对方,让对方看着母猪都觉得是天仙。”
他说到这里有很紧张地补了一句:“当然!庄主我没说您是母猪!”
小蜜蜂:“嗡嗡嗡!!!”
薛蒙问:“那后来呢?迷魂香失效了?姜曦那孙子又卖假货?”
“不是的。”陈旭缘更尴尬了,磕巴道,“是……是卷轴妖看到马庄主女装的第一眼,就说了一句‘呕——!’,然后拂袖而去,没、没有在屋里坐足一盏茶……”
听上去好惨。
可是薛蒙居然有些想笑,憋得正辛苦,就听得梅含雪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薛蒙回头瞪他:“不许笑,严肃点!”
“被卷轴妖嫌弃过的女性,都会性情大变,但被卷轴精嫌弃的男性,则是会直接变成一种动物。”陈旭缘惨兮兮地望着马庄主小蜜蜂,“派内诸位长老已经花了一整夜,招式全使遍了,但就是解不掉。我们没有办法,已经派人去求援了。”
“求援?”薛蒙愣了一下,心生一阵不妙的预感,“和谁?”
他刚问完,就听得花厅之外有弟子拖着腔大声传讯:“孤月夜药宗尊主——姜掌门到!”
【第337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姜曦加油》
姜曦领着两排身着淡青色弟子服的随扈,进了屋。
他今日仍是那副世人皆有病,唯我独清醒的清傲之态,一袭银边淡青底的长袍拖曳及地,银色为银丝线,青料是则用翡翠灵鸟的羽毛萃取,外头披着一件淡金色的云纱罩衣,流光内晗,华彩夺目。
他的打扮永远让人觉得他在说:“我很有钱,欢迎来抢”,但是没有人抢得了他。
他那张俊脸上好像也写着:“想睡我吗,我知道你想”,但没有人能睡得了他。
大家所能对他做的,只是在他面前低头,乖巧抱拳道:“恭迎姜掌门!”
梅含雪兄弟也道:“见过姜尊主。”
唯独薛蒙是个例外,薛蒙则双手抱臂,转头哼了一声,浑然不把姜曦放在眼里。
众人大惊失色——姜曦的脾气有多差大家是有目共睹的,薛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作为晚辈居然敢如此嚣张地顶撞他!
一时间他们都在替薛掌门捏汗,觉得他接下来不知要被姜尊主赏赐一丈红还是干脆赏赐鹤顶红。
可谁知姜曦的目光只是稍许在薛蒙身上停顿了片刻,居然什么话也没说,沉默地移开了。
“???”
旁人为之震惊,而薛蒙却毫不觉察。他从前和姜曦吵架吵惯了,挑衅姜曦对他而言简直是一种本能。此刻他受了无视,不由瞪大眼睛,又清了清嗓子,重新调整动作,以一个更嚣张的姿态再次“哼”了一声。
姜曦根本不理他,也没有废话。目光在屋内逡巡一圈,最后落到陈长老身上,他问:“马芳之呢。”
陈长老还没回答,薛蒙便又怒气冲冲地大哼一声。
陈长老:“……”
这回姜曦终于转过那双烟雨杏眼,冷漠地看向了他:“你鼻炎吗?”
薛蒙一噎,气急道:“我、我……”
“你鼻炎就再哼一声,我有药。”
薛蒙:“你你,你……”
姜曦平静道:“治结巴的也有,药到病除,童叟无欺。”
桃苞山庄的弟子惊呆了!
为什么有人能连对姜曦“哼”三声后,非但不被杖毙,还得到姜掌门无微不至的关怀?嘘寒问暖的呵护?真心实意的问诊?
就连梅寒雪也若有所思地在薛蒙和姜曦之间来回看着,淡金色的眉毛微微蹙起,且越皱越深。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寿后女弟子在花厅外小声地窸窸窣窣,克制不住激动地嘤嘤嘤。
寿后甲:“啊啊啊啊啊!姜掌门好宠!传闻是真的!《霸道仙尊的小娇妻》!”
寿后乙:“你胡说!明明是《我睡仙尊那些年》!”
寿后丙:“你们都瞎!你们没看到梅仙长的表情吗!梅仙长不高兴啦!我断手断绝诚心推荐你们看东市茶树菇书铺子卖的《双梅戏猪》!”
寿后甲乙一齐怒道:“不许骂薛掌门是猪!”
这边的热闹,当事人并没有听到。薛蒙被姜曦气得头晕,正欲发作,却被梅含雪拦了下来。
薛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你怎么帮着他?!”
梅含雪笑着捧他的脸:“你脸都绿了,快坐下喝点红茶,中和一下……”
“你放开我!”
姜曦淡淡瞥过这两人。
在外人看来,他姜夜沉是修真界第一尊主,位高权重,而薛蒙再怎么后起之秀,也还敌不过孤月夜的一根尾指。姓梅的这场劝架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是在帮着薛子明,他是不想让薛蒙平白遭了孤月夜的仇恨。偏生只有薛蒙眼瞎,愣是看不出梅含雪的良苦用心,姜曦心中摇头,把目光从这俩闹腾的晚辈身上转了开去。
他沉着脸,不那么和善地问陈旭缘:“我来了这么半天,马芳之怎么还不出来见客?”
陈长老被姜曦的眼神一瘆,顿时有种被五千亿黄金迎面压来的死亡感。他慌忙解释道:“不不不,不是的!我们庄主不是故意怠慢您的!实在是他病得厉害……”
姜曦依旧不善,振袖道:“哦?病成什么样。不能下地了?”
“不,不是……掌门是中了妖法,他……他变成福蝶飞走了!”
“……”
姜曦和一众孤月夜来的修士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姜曦的怒气几乎成了实体,他眯起眼睛,薄薄的嘴唇几乎是噙着怒火,极度嘲讽地:“陈长老。你是《后宫香妃传》看多了么?”
陈旭缘被姜曦这么一逼视,吓得脑袋都快缩进了脖子里,他觉得姜尊主可能一怒之下就要把他丢到炼丹炉里面磨成药粉了,因此脑中飞速旋转着想要说些什么拉近和姜尊主的距离让姜尊主网开一面刀下留人。
于是他紧张畏惧之下灵光一闪大喊道:“姜掌门不要杀我!看在我们俩都看过《后宫香妃传》的份上!饶了我吧!!”
“……”满堂都陷入了沉默。法不责众,之前那些没有从姜曦的话里发现盲点的修士也纷纷不怕死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啊,如果姜曦没有看过这本书,那他怎么知道变成蝴蝶飞走了是里面的情节呢?
登时有人联想到姜尊主闲暇之余一脸严肃地执卷观书,书上写着五个大字《后宫香妃传》。
……不忍直视。
甚至有人窃窃私语:“原来姜尊主的观书品味居然是这样的……”
“没有想到啊,人不可貌相。”
姜曦脸色极为难看,他攥着陈旭缘的衣领,逼视了对方片刻,忽然蓦地推开陈长老,不无阴森地从薄唇间碎出几个字来:“……拔了他的舌头。立刻。”
孤月夜狗腿:“是!”
“啊啊啊!”陈旭缘惨叫起来,“庄主!救命啊!!救命啊!!!快救救我!!”
正值这危难之际,停在茶壶上的小蜜蜂英勇地飞了出来,朝着姜夜沉嗡嗡嗡,嗡嗡嗡左右盘旋,试图阻挠这一残忍的行径。
姜曦不耐烦地皱眉:“把这苍蝇也给我杀了。”
孤月夜狗腿:“是!”
薛蒙终于受不了他这位便宜老子如此任性,挥开拦在他前面的梅含雪,对姜曦嚷道:“姜夜沉!你别再喊打喊杀啦!”指着那小蜜蜂道:“这个,就是你要找的接客马!!你不信让他给你跳个舞看看!”
姜曦一拂衣袖,银青色的袍袖潋滟流光,他压着怒气对薛蒙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谁胡说了?”薛蒙扭头看向接客马,“快,跳一个。再不跳就死了。”
“嗡……”小蜜蜂为了苟命,凄凄惨惨地落在了桌子上,开始左拍拍翅膀,右拍拍翅膀,旋转上升它闭上眼睛。
姜曦:“……”
“现在信了吧!”薛蒙没好气道,“别人是请你来救命的,你却来杀人,快想想办法吧你!”
姜曦盯着那蜜蜂沉默了片刻,转头看向陈旭缘:“……你说这是蝴蝶?”
陈旭缘捂着刚被松开的喉咙,咳嗽着,颤巍巍地:“是、是啊。”
“……来人。给他治眼。”
陈旭缘:“啊?”
姜曦哗地一甩衣袖,黑着脸对带来的随从道:“再给马庄主看病。”
孤月夜狗腿:“是!”
一番忙碌后,孤月夜门徒给马庄主下了个诊断:马庄主确实是被卷轴妖的特殊法力给影响,从而变成了一只勤劳勇敢的小蜜蜂。但这法力并持续不了太久,五天之后,他便会自行恢复人样,又可以打他最爱的算盘了。
“啊……”陈旭缘长老听完,捧着自己的医眼药,紧张地问,“要等五天吗?咱们不能直接给庄主开药吗?”
“可以开药。但没意义。”
“为什么?”
姜曦:“炼药需要六天。”
“……”
没有办法,马庄主只能暂时委委屈屈地当五天小蜜蜂。诊完病之后,姜曦的事儿就算结束了,但他并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他对薛蒙道:“早让你不要碰马芳之做的法器,你不听。现在闯祸了。”
薛蒙抱臂瞪他:“要你管?!”
姜曦冷漠道:“这事儿我还真得管。”
“你!”薛蒙怒道,“姜夜沉!你是不是就想和我找不自在?!我说我的事不用你管就是不用你管!赶紧走走走,别打扰本掌门作法!”
姜曦几乎是嘲讽地垂下睫毛,瞥了他一眼:“谁愿意管你的事。我说要管,是因为卷轴妖在临安遍求美人不得,昨日已闯来我孤月夜地界。扰了我的清净,否则你以为我会出现在这里?”
姜曦身边的狗腿亦替他们的掌门补充:“是啊是啊!这件事儿还真的得让姜尊主出手,你是不知道……昨夜啊,它居然化作姜掌门的样子,在扬州城的风月场一连睡了七八个名妓,还擅自许诺要封她们为孤月夜掌门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一直封到八夫人!”
薛蒙:“……”
狗腿:“今天早上掌门出门,猝不及防与这一群女人狭路相逢,被她们围住撒娇,当着全扬州百姓的面一齐喊他相公。哇,薛掌门您是没看见,姜掌门气的哟,当时脸都——”
姜曦森然打断道:“说完了吗?”
随扈被姜曦训了一声,吓得一缩脖子。
梅含雪却忍不住垂睫低笑,被姜曦注意到了,姜曦目若霜刀,盯着梅含雪看了片刻,将目光森森然转回到薛蒙身上:“总之。此事由我摆平,你不必管了。”
陈旭缘一听姜曦打算亲自动手除妖,不由大惊失色,忙道:“姜、姜尊主!您千万不能暴力降服啊!会泄露全修真界的私密讯息的!”
按姜曦原本的打算,他确实是准备今晚给卷轴精下邀帖,然后等它一来,直接药粉迷晕敲成碎片了事。
但听他这样说,姜曦不由皱起了眉头:“什么私密讯息,不就一些聊天内容?”
“哪儿止啊。”陈旭缘道,“每个修士在初次使用解忧卷轴时都曾进行过一番问答,一旦卷轴破碎,这些内容全都会公之于众。”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提醒姜曦,“姜掌门,您……您若是也使用过解忧卷轴,那么您应当也是做过这个问答的。”
贵人多忘事,姜曦微侧着脑袋思忖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
当时卷轴确实问了他很多十分私人且变态的问题——
“您有喜欢的人吗?”
“为什么没有呢?”
“您有孩子吗?”
“为什么有呢?”
“请问您是意外怀孕吗?”
“您不喜欢孩子为什么还要坚持生产呢?”
“您的丈夫抛弃您了吗?”
“仙君仙君,这边请您不要骂人呢,卷轴只是在对您表达爱的关怀。另外鉴于您的情况,这边推荐您购入桃苞山庄夕阳红法器,每周会为您这样的孤独母亲引荐三到五名优秀的寂寞仙君,祝您早日拥有幸福的二婚生活哦。”
真棒,那些不愉快的使用体验他全想起来了。
姜曦面色不虞,可以。他想,他是打死也绝不会允许这些问答内容公之于众的。
正当他阴沉沉地以手支颐,默不作声地思索着该怎么换个办法降服此妖时,就听得梅含雪客气道:“姜尊主,您毕竟位高权重,又是长辈,这件事又是我与薛掌门惹出来的,还是让我二人去温和地解决吧,您不太适合做这个。”
姜曦不太明白他说的“温和地解决”具体是指什么,但听自己“不适合”,不由抬起杏眼看向梅含雪:“你们有什么打算。”
梅含雪笑道:“和马庄主一样,打算男扮女装诱它上钩。”
“……”
虽然不是很明白年轻后生为何都如此风骚,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姜夜沉来回扫了梅含雪一遍,正准备说很好那你就好好努力吧然后离席而去。就听得梅含雪又笑着补了一句:“给薛掌门化个妆不是什么难事。”
姜曦一下子睁大眼睛。
薛蒙也一下子睁大眼睛,神情和姜曦一模一样。他震惊了:“什么?!你要让我扮女人去哄诱那个卷轴妖?!”
梅含雪笑眯眯地供认不讳:“是呀。”
薛蒙怒道:“怎么不是你自己!!”
“我们三个一起嘛,总有一款适合它,而且——”
话未说完,就被姜曦阴沉着脸打断了:“都别吵了。我听着很头疼。”
梅家兄弟与薛蒙齐齐回头看着他。
姜曦看起来那气质简直冰冷得吓人,他的脸庞和冰斫得一般,看了薛蒙一眼,然后转头,冷冷地对梅含雪道:“……他不可以。这件事,我来。”
【第338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姜曦扑街》
姜曦虽然自愿拦下了这个活儿,但事实上,没有谁信姜曦能对于男扮女装有什么技巧。
人们甚至怀疑姜曦对“女性”的印象大概还只停留在字面上。可当陈长老小心翼翼地跑去问他:“姜尊主,您……您知道姑娘们一般都有哪些有别与您的地方吗?”的时候,姜曦居然淡漠答道:“知道。”
“啊……”陈长老很是惊讶,“我还以为您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接触……”
姜曦淡漠道:“谁说的。”
一旁的薛蒙听他这么说,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竟要拿王夫人做例,忙不迭想站起来拦住他。却听得姜曦接下来道:“若失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
陈长老一脸懵:“……啥意思?”
“哎呀,我们掌门是说。”孤月夜狗腿回答道,“他解剖过女尸啊。”
“……”
打扰了,药宗实在太可怕了。
陈长老磕磕巴巴半天,才哆嗦道:“那,那姜尊主想,想来很清楚姑娘们的特征?”
姜曦淡然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展现了他对自己易容对象的深入了解:“骨骼纤小、音调细润、皮脂丰富、身富曲线,具阴户、子室等特殊部位。”
死寂。
姜曦自信而冷漠地俯视着他,顿了一下,说道:“我写过一本《孤月夜妇用千金方》,书附图纸,你若好奇,可借你一观。”
梅含雪:“噗!”
薛蒙:“……”
梅寒雪:“……”
半晌后,陈长老扶额拍头,他想到竟要这样一朵冷血奇葩来假扮风情万种风华绝代的大美人来哄骗卷轴妖,不由喃喃地哀鸣道:“完了,全他妈完了……”
请问以姜夜沉的理解,他应当怎么扮演女修?自己动手解剖自己吗?!
是夜。
桃苞山庄灯烛通明,风铃叮咚。
姜夜沉早已准备毕,独自坐在厢房里等着了。按照马芸的捉妖思路,姜掌门也在房内点燃了迷香,男扮女装于其中等着卷轴妖上门,只要此妖能自愿在屋内待上一盏茶的功夫,那么他们的计划就成功了,卷轴妖必然失去意志,对母猪都能心怀爱意,他们就能趁机将它温和地降服。
当然,邀它前来的芳帖是别人代笔的,因为姜尊主自己根本不会写,斟酌半天也就写了一个遒劲凶狠的“来”字,令人望而生畏。幸好桃苞山庄的寿后弟子们最擅长温声软语,很快替姜掌门重新写好了一封情意绵绵思慕之情如潮水的信笺,这才解了燃眉之急。
此时此刻,山庄的弟子们都藏在了暗处。薛蒙也在草丛中看着,他有些不确定地低声问梅寒雪:“不会有事吧?姜曦真的能分得清那些脂粉?他真的懂得怎么男扮女装?”
梅寒雪毫无劝慰之心地答道:“我看悬。”
“……”
感觉更不安了,薛蒙吞了吞口水,艰难道:“要不我还是去看看他,我——”
刚猫腰准备钻出去,就被梅含雪一把抓住,摁了下来:“噤声。”说着示意薛蒙往回廊处看,低声道:“它来了。”
月光下,卷轴妖披着斗篷,大概是为了刻意模仿踏雪宫的功法,它周遭不停地有花瓣与蝴蝶萦绕。此妖信步闲庭,虽然帽兜遮面看不到脸,不过瞧它走路的姿势就是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姜曦的客房传来隐隐的竹笛之声,卷轴妖聆声听了一会儿,大抵觉得此人吹笛不错吹箫大概会更好,于是颇为满意地走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娘子,在下得了邀约,特来拜会。可否叨扰?”
敲了两遍,姜曦不理它,它见那门虚掩着,也就不再客气,说道:“如若娘子不介意,那在下便进来了。”
姜曦还是没答,薛蒙却忽然低低咦了一声:“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那边厢,卷轴妖已经推门进了屋子,笛声终于停止了。薛蒙心中虽隐有不安,但仍是想,哎,反正姜夜沉只要能拖足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内它不走,就会被屋里的熏香迷得看谁都意乱情迷,那时候他们就能一举把它给降——
服还没想完,就听得轰的一声暴响!
薛蒙大惊道:“怎么回事?!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啊!姜夜沉扮女装不至于也会让它呕吐吧!!”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卷轴妖伴随着撞飞的木门踢翻的桌子和出匣的神武之光升入半空。它这次倒是没有发出“呕”的声音,而是发出了“啊”的惨叫,紧接着便在大家的注视下从空中砰地一声摔砸在到了地上。
众人:“……”
“哎呦喂……”卷轴妖惨兮兮地哀叫起来,“疼,疼疼疼……好疼啊……”
与此同时,姜夜沉杀气腾腾地仗剑而出。
梅含雪睁大眼睛,眨了两下,转头问梅寒雪:“是我瞎了吗?他哪里扮作女装了?”
“你没瞎。”梅寒雪面无表情地遥看着姜夜沉,“他没扮。”
薛蒙却道:“他扮了啊!”
梅寒雪:“……?”
梅含雪:“???”
“……哪里扮了?”
薛蒙指着姜曦的手腕:“你们看,他戴了一只白玉细玉镯。女的才戴的。”
梅家兄弟一齐陷入了沉默。半晌,梅寒雪冷漠道:“我看,你大概和姜夜沉也没什么区别,觉得别人上没上妆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点朱唇。”
薛蒙闻言呆了一下,茫然道:“……难道不是吗?”
梅寒雪:“……”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那边院子里,姜曦不知与那卷轴妖之前发生了什么,气得俊眉怒竖,神武雪凰在他手中银光流淌,发出嗡嗡争鸣声。他一把拽起瘫在地上的卷轴妖,那妖怪大叫道:“啊呀!大美人!大美人!你怎么可以如此暴虐?对着我这般俏生生的脸,你怎么也能忍心下得了手呢!”
姜曦怒道:“你找死!”
“嘤嘤嘤杀人啦!蛮不讲理啊!”
一人一妖争斗之下,卷轴精的斗篷滑了下来,露出了里面那张面容——
围观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这卷轴妖真是活该被打死,它它它居然顶着一张姜曦的脸!
想也知道,大概是昨天晚上它幻化成姜曦的样子在扬州宿娼,颇受欢迎,这位妖兄大概是有点上头,居然今晚依旧顶着姜掌门的五官出来招摇撞骗。还撞到姜曦本尊身上。
但它因为不太聪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调戏的就是姜夜沉本人。所以方才在屋里,想也知道姜曦都经历了一些怎样的事情——
他恐怕是眼看着“自己”笑眯眯地进屋,风情万种地搔首弄姿,柔腻婉转地呼唤着“小娘子~”,没准还很浮夸地被“自己”抛了俩媚眼。
……难怪姜曦这么愤怒,换谁谁不气。
眼见着姜曦当真怒发冲冠要把卷轴妖就地正法,埋伏在周围的桃苞山庄弟子纷纷一涌而出,七嘴八舌手忙脚乱地劝他。
“姜尊主!不能冲动啊!”
“一打它,机密就全泄露啦!”
“冷静啊姜掌门!!!”
卷轴妖看起来蠢笨,逃跑却十分灵活且迅速,一看情况不妙,立刻趁乱爬起,转身飞也似的溜窜进了夜色之中。一边跑还一边入戏颇深地大声嚷道:“我孤月夜姜夜沉还会回来的!哇哈哈哈哈!!”
“……”姜曦那管英挺的鼻子看上去都要气歪了。
他怒喝道:“孽畜放肆!”
他这辈子恐怕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抱头鼠窜的样子!想都不敢想!
卷轴妖大概觉得喊一声还不够刺激,居然自己模仿回声,远远地喊:“我孤月夜姜夜沉还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回来的——来的——”
“你找死!”
众弟子哄:“姜掌门姜掌门——”
姜曦:“你再敢用我的脸试试!”
众弟子劝:“姜尊主姜尊主——”
姜曦愤怒道:“我让你受遍癫痫淋证脏躁鼻衄解颅脱囊尝尽风痨臌膈——”后面的药宗术语别人已经听不懂了。
大家伙儿劝得起劲,只有薛蒙在较真:“……风痨臌膈什么意思?”
一边的梅含雪道:“好像是医书上写的四大顽疾。”
见薛蒙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另一边的梅寒雪面无表情地解释道:“简单的说。他想让它百病缠身受尽折磨而死。”
薛蒙面上微微抽搐,转过头继续观战。
而暴怒的姜曦则被一群桃苞山庄的寿后弟子围住,不停地劝:“哎呀算了算了算了。”
“掌门息怒,消消气啊消消气。”
姜曦的怒火显然没那么容易消下去,姜尊主本来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卧病数月把他那脾性养得更恶劣,再加上此妖拿着他的样貌在外丢人现眼,更令他气得头顶冒烟,一时竟失了仪态。狠狠把衣袖从某个扶着他的小弟子手中抽出来:“放开我!”
“好好好,放放放,掌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杀了那个——”
刚松口气的弟子们又慌忙拦住他:“使不得!千万别啊!”
“快给掌门看座,倒茶,败败火。”
混乱之中,忽然有一道碧光闪过,那些弟子们“咦”了一声大吃一惊,纷纷避开,而姜夜沉此时忽然步履不稳,踉跄几步,竟径直跪跌于地。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彼此间都在用眼神相互责怪——
天啊,你怎么没有扶住姜掌门!
明明是你离得比较近,怪我?!
可那绿光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马庄主变成的小蜜蜂嗡嗡嗡地飞了过来,陈旭缘长老愣了一下,骤然色变,拍着自己谢顶的脑袋大嚷道:“完了完了不好了!姜尊主也没有留住卷轴妖!他也被诅咒了!他也要变成动物了!!”
薛蒙一听,哗地从草垛里站起来,惊道:“什么?!!”
【第339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晚宁加油》
月色之下,桃苞山庄的弟子们列作数排,十分恭敬地对着面前的台阶。
台阶上除了趴着一只小蜜蜂外,此时还立着一只荧白翠尾羽的仙鸟——它看上去有点像仙鹤,也有点像凤凰,还有些像孔雀。总之,就是一种人间绝对不存在的动物。
事实上人间就是没有这种鸟。
它是姜掌门变的。
姜曦化作的仙鸟延颈俊秀,眸若琉璃,瞳彩如匣中寒剑,湖中月光,柔顺的羽毛泛着银辉,溢彩流荧,宛若霜降。他通体皆是淡淡的银色,唯独尾羽末梢泛着浅色的青黛,像是冰雪里凝结的一抹翠碧芳华。
“看上去和姜掌门穿的衣服还挺像。”人群中有人悄声道。
还有女修小声地:“好漂亮的羽毛,我都想拔一根下来留着看了。”
只有薛蒙是个耿直而认真的孩子,他严肃地看着姜夜沉,半晌之后,发出了灵魂质问:“你是什么品种的鸡?”
“……”
回应他的是姜夜沉凶狠而冰冷的眼神。
“或者鸭?”
换作旁人敢这么问,一定已经被弄死了。但是对方是薛蒙,姜曦也没有办法,他只能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再也不想理会这些愚蠢的凡人,荧荧流光的羽翼一张,一声不吭径自飞离了桃苞山庄而去。
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再回来了。可能这辈子他都不想再来桃苞山庄了。
众人以看英雄般的目光敬畏地注视着薛子明,薛蒙不明所以:“他打算就这么飞回孤月夜?”
想拔羽毛的女修还在花痴:“啊啊啊,姜掌门好美啊,飞过去的地方居然还会有银青色的光点流淌!”
她的姐妹提醒她:“那可能是他的衣摆,你没看到姜掌门的衣摆拖那么长……哎,你说他平时走路会不会踩到自己啊?”
这边窸窸窣窣,孤月夜的两个大狗腿,深谙掌门心性,厉声警告院子里的人:“今晚上的事儿谁也不许往外说,否则诸位以后若有个疑难杂症,就不必来孤月夜了,躺着等死吧!”
说罢率领着一众孤月夜随从,呼啦啦也跟着姜夜沉离开了桃苞山庄,返回扬州孤月夜去了。
想不到天下第一大派的姜掌门都败在了卷轴妖手下,虽然卷轴妖并不能真正地伤害到姜曦,但能让姜曦受此大辱的人世上还有几个?
众人不禁忧心忡忡,九大门派尊主当中,马芸和姜曦都已经折戟了,这两人还都各有所长,并非积弱之主。那接下来……作为他们的晚辈,薛蒙和梅家兄弟真的能顺利降服此妖吗?感觉好悬……
桃苞山庄顿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当中,就连马庄主变的小蜜蜂都耷拉着翅膀,再也扑腾不起来的沮丧样子。
正当这时,在屋里查看姜曦留下的东西的梅含雪却忽然笑出了声。
薛蒙回头:“你还有心情笑,你笑什么?”
“你快来看。”
薛蒙还是不太愿意打理梅含雪,但禁不住好奇,仍是凑过去了。
梅含雪笑得碧眼盈波,他举起一张单子,对薛蒙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男扮女装的法子,姜尊主实在是个妙人。”
“什么东西……靠一张纸男扮女装?”薛蒙莫名其妙地从梅含雪手里扯过那张纸,低头一看,不禁无语。
这什么啊!
姜曦居然拿了一张孤月夜地药笺,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两行草书——
兹证明,此人为女。
药宗孤月夜掌门姜曦上。
下面还盖了一个鲜红的掌门玺印。
薛蒙:“……”
梅含雪忍笑看着他,看起来肋骨都快忍断了。
“我靠。”薛蒙崩溃地捏着那张药笺,“姜夜沉是猪吗??!!”
梅含雪笑着竖起纤长的食指,凑近唇边,示意他小声一点不要这么暴躁。他笑道:“是仙鸟哦,不是鸡,不是鸭,更不是猪,你自己刚刚瞧见的。另外啊……”
他顿了一下,笑容有些淡去了,若有所思地看着薛蒙:“我怎么忽然觉得……你和他好像有点像?”
“!!”
薛蒙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跳起来,头摇得犹如拨浪鼓:“你你你,你胡说!!!我跟他完全是两路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吗。”梅含雪眼里的碧色更幽深了些,他静了片刻,也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光深邃地笑了笑,“不知你如果败给了卷轴妖,会变成什么样子的鸟呢?”
“……”
就冲着梅含雪这个眼神,薛蒙觉得自己也打死都不能失败——他觉得梅含雪可能会把自己的羽毛拔光去讨女孩子欢心的!对!梅含雪一定能干得出这样的事情!!
他薛子明绝不能输!
觉得薛子明绝不能输,也绝不能变成动物的人,除了他自己,还有桃苞山庄一众长老弟子。
毕竟薛蒙是他们最后的牌,不能轻易涉险。
于是陈旭缘长老道:“三位仙君还是先不要妄动了,这个卷轴妖是由薛掌门和梅仙长二人的喜好幻化的,如果要投其所好,恐怕还要让两位仙君好好地想一想,你们俩觉得怎样的姑娘最合意,最能够让那卷轴妖一见倾心。”
梅含雪道:“我觉得世上的姑娘都各有美艳之处,若是此妖这般挑剔,那一定不是随我的。”说罢看向薛蒙,“还是请教薛掌门高见吧。”
薛蒙思忖片刻,说道:“……这世上最好的女子是我娘亲。”
梅含雪听到这句话,一下就不笑了。他额坠下一双碧湖般的眼眸看着薛蒙的侧脸,心中微微叹息。
其实他此番扮作寿后来陪他,便是因为知道薛蒙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尽管薛蒙偶尔仍是像故时一样吵吵嚷嚷,但内心破碎的东西,却是再难变回原貌的。
他原想让他高兴,逗他开心,替他修补,也算一番相交情义。可看来薛蒙的伤疤还是极难愈合的。
梅含雪暗自摇了摇头,举手道:“这个我也同意。”
陈旭缘长老为难道:“可是王夫人她……”
故人愈言愈痛,梅寒雪打断了他的话,转头对薛蒙道:“说个别人。”
“……别人?别人没了。都不如我好。”
“那就仔细想一个。不存在的人也行。”梅寒雪道,“说说你的要求,我们可以易容。”
薛蒙就只好开始认真想。
想了半天,终于开始讲他所希望的条件:“第一,要皮肤白。”
“嗯。”
“第二,要眼睛大。”
“好。”
“第三,要长得比……呃,至少要比那个谁。”他多少有些膈应的,“要比师昧……要比师昧好看。”
一众人听着薛蒙的择偶要求,一开始还有长老替薛蒙记着,准备之后按着上头的要求找一个姑娘来,但是听了十几条之后,那些长老都停下了自己这番愚蠢的举动。
因为他们觉得薛蒙可能想要的不是一个女人。他想要的可能是一尊佛。
恐怕只有佛陀才有这样的胸怀可以包容薛子明的少男心思了——这真是个二十好几的青年说出来的话吗?他是不是对女性存在什么根本上的误解???而且还在滔滔不绝地继续???
“第二十,真心实意地瞻仰我。”
“第二十一,勤俭节约,洗衣服不浪费太多皂角。”
“第二十二,朴素是美德,我希望她能少吃点,一顿饭不能超过两碗。”
“第二十三,我不太喜欢姑娘涂脂抹粉,她最好不要上妆。”
“第二十四,但是要漂亮,嘴唇天然红润,皮肤天然白皙,脸颊天然带红。”
“第二十五,腿要很长。”
“第二十六,但绝对不能比我高。”
终于有暴脾气的女弟子忍不住了,在一群忍着翻白眼和打哈欠冲动的人里冲动地嚷了一声:“我的天呐真是够了!!你怎么不娶个丹顶鹤回家啊?!!”
薛蒙双手抱臂于胸前,转过头盯着她:“……”
今非昔比,从前的女修敢和薛蒙叫板,但如今薛蒙是掌门,为了苟命,女修舔了舔嘴唇,嘤地一下子缩了下去:“薛掌门我错了我刚刚说的是梦话嘤嘤嘤!”
薛蒙于是转头补充道:“第二十七,不能说梦话。”
女修:“……”
等薛蒙罗列到第三百七十条要求的时候,梅寒雪终于打断了他。众人纷纷大松一口气,他们觉得如果没有人阻止,薛掌门大概可以站着从黑夜一直说到天明。梅寒雪明显也是听得头疼了,尽管神情仍冰冷不变,但眉目间已然有了些戾气。
“停了吧薛子明。”
“我还没说完呢。”
梅寒雪不管他有没有说完,漠然问道:“你认识女娲么。”
薛蒙一愣:“你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被你逼死的。”
“……”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梅含雪无奈地笑着举手:“好啦,火气都不要这么大嘛。让我问一句——薛子明,请问有什么人你是绝对不会嫌弃,不会吵闹,不会见了轻易就走的?”
他顿了一下,笑着对众人解释道:“我觉得这比薛掌门夫人好找一点。”
被薛蒙荼毒了一个时辰的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薛蒙不情不愿地瞪了他一眼:“反正像你这样的肯定不行。”
梅含雪也不生气,笑道:“知道啦。”
薛蒙想了一会儿,忽然站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他还真想到了一个自己一定不会看低的人——
“有了!有了有了有了!我师尊楚晚宁!”
一个抱着膝盖听薛蒙数条件数的昏昏欲睡的女修闻言一下子惊醒,猛擦睡梦中的口水:“咦?!什么有了?谁有了?楚宗师有了???”
众弟子:“……”
她抬起头,正对上薛蒙用看鬼一样的眼神狠狠看着她。女修吓得“吱”地倒吸一口凉气,默默地将自己缩成团,抱膝坐到了最角落里。
【第340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晚宁真棒》
楚晚宁。墨燃。桃苞山庄。
这三个名字一齐浮现在薛蒙心里时,勾起的是某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年踏仙君告诉他,楚晚宁在桃苞山庄和墨燃上过床,还就是当着他的面,一帘之隔的地方。
这给他造成的心灵创伤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一定会在踏仙君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咆哮着打断他——
“你快别说了!我有画面了!!!”
然而往事不可回头,生活总得面对。
为了降服卷轴妖,薛蒙只得由着陈旭缘长老给他师尊和他堂哥修书一封,恭请楚宗师出山来援。
然后他们就开始等。
南屏山就在西子湖畔,离桃苞山庄是最近的。哪怕不御剑,从白云深处的结界里徒步走下来,晃晃悠悠逛到山庄大概也只消一两个时辰。
可不知道为什么,信发出去之后,直到天色破晓,楚晚宁他们也仍然没有回应。
梅含雪十分聪慧,自是能想到其中缘故。他看了看日头,起身对众人道:“你们还是去歇息吧,恐怕今天一整个上午都不会有消息了。”
桃苞山庄的弟子们也守了整晚,听他这么说,也不去深究他的言下之意,纷纷点头打着哈欠四散,打算去补个回笼觉。
只有薛蒙拧着眉头看着他:“为什么不等了?我师尊很快就会来的,他从不赖床。”
梅含雪微笑道:“你还是对你师尊知之甚少。”
“你胡扯!难道我还没你了解他?不信你跟我来赌赌?”
“哦?”梅含雪见他不服气的样子,来了精神,逗鸟似的:“赌什么呀?我记得你出门没带多少银两,你有什么当赌资呢?”
“谁说我没带,你等着……”薛蒙咬牙,就开始伸手在钱兜里摸索。
他当然不是没钱,只是他新继任掌门没多久,虽然人前勉强人模狗样,但毕竟还是经验匮乏。璇玑长老担心他花钱大手大脚,又或者被诸如华若薇这一类居心叵测的女人骗了去,所以财帐都由长老们一同细心打点,薛蒙虽然贵为掌门,每个月却只能从璇玑那里得到些为数不多的零用钱。
而这个月,说来惭愧,为了和姜曦相亲,他竟已经花掉了自己大半的积蓄。
而且姜曦还看不起他!姜曦作为“若英”时候的那种眼神,明显是在嫌他穷!
更别说后来和踏仙君相亲,和那些奇葩男女相亲……一代天骄薛子明实在是已经被这些妖艳贱货们榨到了连上茅房都要数一遍草纸够不够的地步了。
但为了楚晚宁的清誉,再穷再累,薛掌门也要赌!大不了草纸减半!
于是梅含雪就眼睁着看着薛蒙翻遍全身所有犄角旮旯,掏出了零零碎碎一堆铜板,拢起来大概连五十文都不到,被薛蒙以五千亿的豪气拍在了桌上,还有两枚小铜板骨碌碌地滚落到了地上。
梅含雪:“……”
“我赌我师尊早膳时辰过了就会来!”薛蒙斩钉截铁道。
“……那要是他没来呢。”
“这些都给你了!”
梅含雪看了那一堆寒碜的铜板,转回过头,笑道:“曾听闻楚宗师有言,要赌就赌大的,这些就算了吧,干脆来点别的?”
“别的什么?”
“当街裸奔,青楼卖艺。”
薛蒙:“??!!”
梅寒雪皱起眉头:“胡闹什么?”
梅含雪以手掩口,卷着手忍不住笑道:“别当真,我逗他玩的。”
“让我再想想……”梅含雪双手抱臂,眉眼弯弯,“这样吧……不如输的人就按对方的要求,扮个姑娘妆容?”
“……”薛蒙有些不爽地皱起眉头,“不是,梅含雪,我是从前逼你穿过女装吗?请问你怎么就过不去这坎儿呢?”
这回是梅含雪和梅寒雪一起高深莫测地注视着他,直看得薛蒙背后发毛,磕巴道:“干什么?我说着玩的,我又没干过这事儿。我、我一向为人正直,从不欺、欺凌弱小……”
“是的。”梅含雪笑眯眯地说,“你最棒了。”
薛蒙:“……”
怎么总觉得这么不祥呢……
事实证明,薛蒙的直觉有时候是很准的。
薛蒙在希望中等到绝望,最后等到颓然,到了下午,才终于听到山庄外传来弟子的报讯:“楚宗师,墨宗师到——!”
楚晚宁玉冠束发,白衣飘飞,照旧是一副清隽疏冷,天人之姿的模样,但不知为何眼尾薄红,面色不虞,眉目间甚至还隐约带着些怒气。而墨燃则伴在他身侧一步之遥的地方,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跟着。
原来,楚晚宁昨夜就听得桃苞山庄报信的灵鸟在外头啼鸣,担忧有急事,想要去看。可昨夜是踏仙君人格,踏仙君本就是懒得理会他人之事的性子,情到深处,哪里能停。几次楚晚宁要打断他,一开始踏仙君还哄,说什么“就快了。”“做完就去看。”
结果墨燃的嘴,骗人的鬼,什么就快了,什么做完就看,根本就是没完没了!马芸的鸟都在外面叫到自尽了,踏仙君的鸟居然还没有半点疲惫的意思。
最后楚晚宁坚持要出去看状况,踏仙君一怒之下,居然直接把人缚在了柱上,又为了绝楚晚宁之心,喂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方剂。这样一闹,春宵自是旖旎不已,哪怕后半夜人格切换回来,换作了墨宗师,瞧见楚晚宁如此姿态,亦是停不下手的。
所以一直到了第二天下午,楚晚宁从昏沉中醒来,这才拿到桃苞山庄的报信,得知卷轴妖为祸临安一事。
这般耽误,分明是因踏仙君所起,可墨宗师踏仙君并无差别,追本溯源,自然都是墨燃自己的不好,以至于楚晚宁一路下山都不愿与他说话,只当他是木雕泥塑。
“楚宗师、墨宗师!”
“恭迎楚宗师、墨宗师!”
卷轴妖闹事的前因后果,楚晚宁都已知道,因此进了厅门看到薛蒙,他有心要训他胡闹,但薛蒙身份今非昔比,总要留上情面。
于是楚晚宁最终只是微蹙剑眉,说道:“怎么闯了这么大祸。”
薛蒙原本一腹牢骚,但真见了楚晚宁,又什么不高兴都没有了,连忙道:“师尊,是卷轴学我,我不是故意的……”
墨燃睁大眼睛:“薛蒙,无常镇一别之后,你……你怎么还接着玩了那么久的解忧卷轴?”
“不行吗?”
墨燃简直想翻白眼,碍着是他们兄弟二人的“秘密”,于是用口型在楚晚宁身后对薛蒙说:你这个糊涂鬼!你出来沾花惹草你对得起姜掌门吗你!
薛蒙不明所以:“你说话怎么不大声点儿?嗓子哑了?”
墨燃:“……”
笨死他算了!!!
嫌弃归嫌弃,薛蒙的烂摊子无法收场,他们还是会倾力相帮的。只是——
“什么?!你要师尊男扮女装!??”
薛蒙尴尬道:“我也不想的,或,或者让孤月夜开一张方子,上面写兹证明此人为……为……为……”
他偷眼去瞄楚晚宁肃杀冷峻的侧脸,“此人为女”这种话是打死也说不下去。
墨燃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模样。他如何肯让楚晚宁以如此打扮示以人前?这简直是疯了!
但眼下这个局面不破不行,他瞧着薛蒙硬着头皮也无法利索表达的样子,沉默半晌,最后无奈说道:“换我吧。”
薛蒙茫然抬头。
墨燃道:“我代他去守那卷轴妖。”
“你?你要男扮女装?”
“不行么。”
薛蒙:“……大哥,你是不是对自己存在什么误解?”
墨燃怔了一下,有些伤心了,转头问楚晚宁:“师尊,薛蒙说我长得不好看。”言语间多有些自卑意味。
楚晚宁知道他是存着心想和自己说话,变着法子撒娇而已,压根懒得理会他。他不紧不慢地将面前沏好的一盏竹叶青喝了,然后抬起眼来:“为何非要扮上,现成的不就有解法吗?”
众人不明所以。
楚晚宁微侧过脸,淡淡地对墨燃道:“你的乾坤囊,拿过来。”
这还是楚晚宁下山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和自己说话,墨燃不禁十分开心。但楚晚宁面色不虞,讲的也不是什么柔软的句子,这又让他有些失落,一时间心情像极了那种一边被娇艳姨太太嗔骂着一边掏荷包的老爷,不知该是高兴还是难过。
乾坤囊对于一个修士而言就意味着国库,楚晚宁要墨微雨的国库,并且还没有什么好话,但墨微雨再心酸也只能上交。谁让自己昨晚上不是人呢。
一圈人眼巴巴地看着楚晚宁在墨燃的乾坤囊里翻找,都想看看那个所谓的“现成解法”究竟是什么。
他们觉得这些宗师脑子都不正常,姜曦男扮女装是开药方,楚晚宁不知又会有什么惊人之举——会不会是找十个夜游神在后面拉条幅,上面写“晚夜玉衡北斗仙子楚婉凝参上”之类的?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楚晚宁蹙着剑眉略不耐烦道:“你乾坤囊里乱七八糟的都放了些什么东西。”
“……”
墨燃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他从前倒是很干净整洁的,一件件东西放进囊中时都放置得很好。但自从魂魄尽数归体后,他的性格三日一变,两种人格暗自较劲也体现在了乾坤囊中。比如踏仙君人格下,他会往里头偷偷塞一些辣椒种子,痴心妄想能在南屏山种辣椒,可是等变成了墨宗师人格,这些辣椒籽就全被他又倒了。踏仙君人格再次出现时自然十分生气,心道自己活得不痛快,也绝不能让另一个自己开心,于是就把乾坤囊一顿乱搞,把墨宗师搜集来的什玩全都敲敲碎,或者下山去当铺折了现,好给自己买漂亮衣裳。
所以这乾坤囊能不乱吗?
东西太杂,全部挤在一起不好找,楚晚宁丢了几样碍事的在桌上。薛蒙颇为好奇地伸过头去。
“《神魔札记》。”
墨燃解释道:“我的书,我想了解更多上古神魔往事。”
“哦……不错。”薛蒙接着看,“《照夜集》。”
“上面写了许多仙君旧往,这些前辈的声名各异,毁誉不同,但都有自己的一番心气与执念。所列诸君如繁星照夜,明暗不一却各有辉光,读来甚是有趣。”
“……想不到你越来越长进了啊。”薛蒙颇有些意外地,“说起来一套又一套的。”
墨燃笑了笑,说道:“师尊教得好。”
薛蒙又去翻下一本。
“《母猪的产后护理》。”
墨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最后他壮士断腕毅然决然道:“……这是踏仙君买的,跟我没关系。”
薛蒙:“……”
楚晚宁本来还没在意,听他这么说,这才抬眸问:“买这个做什么。我们家又没有养这种动物。”
墨燃道:“我……他……是这样的,他有一回易容下山,看到村里有人在举办畜牧驯养大赛,他一时莫名自信,便跑去打擂,结果没有比过村口的王兽医,就气、气得去买了这本书……励志要好好研习,来年定要一举夺魁,一雪前耻……”
越说越觉得丢人,听到桃苞山庄弟子中有小修士忍不住发出窃笑时,墨燃讪讪地闭了嘴,略微忐忑地望着楚晚宁。
楚晚宁难以置信地:“你为何要去参加……畜牧驯养大赛?”
“有、有奖筹的。”墨燃微微地脸红了,低着头嘟哝道,“我是想……如果赢了……可以给你买飞云斋最好的衣裳。”
楚晚宁无言道:“飞云斋靠近江东堂,那个华若薇之前派人送了整八箱的衣饰来,你二话不说都烧了,现在又要自己跑去买?”
“那不一样。”墨燃立刻不悦道,“那位姑娘看你的眼神就不对。她别以为我瞧不出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看她送的尽是些什么东西,外袍发冠,贴身衣服……”越说脸越黑,“要师尊穿她这些衣物,她想都别想!”
“……”
楚晚宁听他这样说着,眼神不知是无奈还是尴尬,但那两池浓黑终究是柔软下来。他最后抿了一下嘴唇,忽然问道:“墨燃,今日是前世的你还是这辈子的你?”
“当然是这辈子的我了。”墨燃愣了一下,“师尊为何这么问?”
“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楚晚宁眸眼里总算有了些淡淡笑意,“和上辈子有什么区别。”
他一贯冰姿雪骨,神情寡淡,因此这一点笑意旁人是瞧不出来的。不过对于墨燃而言,哪怕楚晚宁眉眼间有一丝一缕的波动,他都能感到风晴雨雪般鲜明的变化。见他不再生自己的气,墨燃不由地垂下长睫毛,低眸笑了起来,脸颊侧梨涡深深。
待要再说什么,楚晚宁却觉得人前多言太过尴尬,又转过了头不愿再搭理他。
但这种不搭理和来时的那种不搭理,显然是两般意思,墨燃也就嘿嘿笑着,乖顺地站在旁边不说话了。
楚晚宁最后终于从乾坤囊里翻出了他想要找的东西——
“幻形香囊。”
秀长匀称的手握着香囊的穗带,楚晚宁道:“和解忧卷轴一同搭着售卖的,可以令使用者在旁人眼里依照原貌进行变幻,而无需任何真正的改装或者易容。”
桃苞山庄众人:“……”
楚晚宁顿了一下,几乎是难以置信地:“……没人想到?”
解忧卷轴以及幻形香囊的制作者们齐刷刷地摇头。骑驴找马说的是谁不知道,但骑驴找驴,指的大抵就是桃苞山庄的这些修士们了。
如此一来,装扮的事情总算迎刃而解,大家伙儿都松了口气。这时候已至晚膳时辰,他们打算先赶紧去膳堂垫垫肚子,然后等着今晚上卷轴妖的再次出现。
陆续出门的时候,梅含雪忽然凑到薛蒙耳边,低声道:“薛子明。”
薛蒙对这货十分警觉:“干嘛?!”
梅含雪依旧低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直觉告诉薛蒙,梅含雪的秘密通常而言还是别听为好。但好奇还是驱使薛蒙开了口:“什、什么秘密。”
梅含雪颇温柔地:“就是……楚宗师说的那个办法……其实我也一早就想到了。”
薛蒙大吃一惊,回头瞪他:“那你为何不早说!”
“因为之前不是姜夜沉要男扮女装吗?”梅含雪笑道,“我不告诉他,是想为难他一下,让你高兴高兴。”
“……”薛蒙本来都准备好要骂人的,一听他这么说,干巴巴地叭叽了两下嘴,又骂不出来了。
梅含雪轻笑道:“还不谢谢我?”
“我谢你个头!那姜曦走了之后呢!你为何还不说!”
“哦,后来啊……”梅含雪顿了一下,琉璃碧眼里含着情,指尖点在唇间,笑道,“后来我不告诉你,那是因为我想为难你一下,让我自己高兴高兴。”
薛蒙:“???”
“顺便提醒你,你之前打赌输了,记得履约哦,我等着的。”
“你做梦吧!!!”薛蒙再也忍不住咆哮出声,“你等个鬼!你要我扮女装给你看?!!下辈子吧你!死了这条心吧你!!!”
声音之响,惊得周遭之人纷纷侧目,原本不知道的都知道了,小声议论:“哎呀,薛掌门要扮女装?”
“好像是薛掌门不肯,要食言而肥。”
“可怜梅公子明明打赌赢了还要被他骂。”
“惨哦……”
薛蒙在这窸窸窣窣的私语里脸越来越青越来越青,梅含雪静了片刻,笑道:“这么不情愿?”
“废话!”
“好倔啊。”梅含雪笑道,抱臂撞了梅寒雪一下,“哥,你看他。好不好玩?”
梅寒雪瞥了一眼气成河豚的薛蒙,淡道:“不好玩。你也别让他扮女装。”
“为什么?他那么辣。”
薛蒙:“你——!你——!”
“是挺辣的。”梅寒雪面无表情道,“辣眼睛。”
“???”薛蒙快要爆炸了!
梅寒雪比梅含雪更过分!梅含雪只是说他辣,可梅寒雪居然说他辣眼睛!!!
薛蒙不禁怒发冲冠,不管不顾地嚷道:“梅寒雪!你给我站住!你给我回来!你说谁辣眼睛?你瞧过我扮装吗你就这么说!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扮吗!!有本事咱俩比比谁好看啊!”
梅含雪笑道:“嗳,你真的要——”
话未说完就被梅寒雪打断了,梅寒雪拉过梅含雪的胳膊,阻止了他的胡闹。而后回头对薛蒙道:“别。按你方才说的,你扮女装还是下辈子吧。”
“我靠!”薛蒙清醒过来,他指着梅寒雪,竖着秀眉厉声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下辈子就愿意了?”
梅寒雪扬起眉:“你刚刚自己说的。另外,请你这辈子你好好当你的掌门,别妖娆。”
薛蒙都快结巴了:“你、你竟敢……你居然敢……你说我什么……”
“对。我敢。”梅寒雪说着,淡漠地眨了眨绿松石般的眼睛,似是嘲讽又似捉弄,“那就这样定了。你欠了我们一个赌约。”
“下辈子我等你,薛姑娘。”
薛蒙怔了半晌,在梅寒雪转头的一瞬大叫起来:“谁欠你一个约了?你叫我什么?梅寒雪!你别走!我他妈的杀了你!啊!!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