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03

肉包不吃肉: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 331 - 335

【第331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一)》

薛蒙在那之后,又陆陆续续相了七、八个人, 但对方不是解开香囊之后比他想象的要难看太多, 就是还没解开香囊两个人就已经吵得一佛升天二佛涅槃, 恨不能把对方掐死。
因此, 薛蒙对马庄主的法器逐渐产生了怀疑, 并且怀疑越来越深。
终于, 当他相到第十一个修士,而对方娇滴滴地表示:“人家好喜欢踏仙君, 人家想给他当皇后, 实在不行贵妃也可以。听说踏仙君特别喜欢孩子,我也特别喜欢孩子, 我觉得我们俩一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果他愿意娶人家, 人家可以年年给他生,生到他满意为止~”的时候,薛蒙崩溃了。
不但崩溃, 而且愤怒。
“你这个女人!你、你难道不知道墨燃和楚宗师什么关系吗?!”
“我知道呀。”女方陶陶然捂脸娇羞,“但人家贤良淑德, 是不会和楚宗师吃醋的,而且人家也愿意给楚宗师生孩子呀,嘻嘻嘻。”
薛蒙怒而掀桌:“美得你, 不要脸!!!”
女修瞪大眼睛:“你怎么能骂人呢?”
“我不但骂了, 你要再说你觊觎楚宗师,我还能打你!”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更何况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你喜欢踏仙君你玩什么解忧卷轴浪费别人时间, 有本事你去南屏山堵他啊!”
女修勃然大怒,她撸起袖子,一扫先前娇媚模样,异常凶悍:“靠!你以为老娘没堵过?老娘在南屏山埋伏了七天七夜你知道吗!”
“……你他妈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你一点都不懂爱情的力量!”她说着,眼神忽然开始迷离,“啊,你不知道,那一天黄昏,我终于等到他,他从篱笆后面走出来,看了我一眼——我们四目相对,那一瞬间,我脑袋里轰地一声,烟花炸开,我连孩子以后要拜入哪个门派都想好了!”
姑娘激昂澎湃地自述着,俨然陷在回忆的甜蜜里不可自拔:“我当时,我就激动地冲过去,告诉他——”
薛蒙不可置信地:“你难道就这么直接告诉他你喜欢他?”
“哪能啊,看你那贫瘠的想象,难怪被挤兑地出来相亲。”姑娘翻了薛蒙一个白眼,“要有震撼,要刺激,要运用夸张的修辞,要一句话就引起他的注意和好奇!懂吗!所以我告诉他——”
她深吸一口气,声情并茂地吐出四个字:“我怀孕了。”
薛蒙:“……???”
“这跟墨燃有关系吗???”
“当然有。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令我受孕。”她善解人意地解释道。
“……”他为她的疯劲震撼了半晌,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最后恐惧地问,“那请问墨燃注意你了吗?”
“那当然,我成功用这四个字引起了帝君的注意,他好热心,和传闻中冰冷的姿态一点都不一样,他甚至愿意主动承担责任!”
薛蒙再次震惊了:“什、什么?他,他……他说什么了?”
姑娘害羞捂脸道:“他问我需要流产吗?十两银子踢一脚,不许告诉楚晚宁。”
“……”
薛蒙嘴角抽搐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他都愿意踢我了!缘分天注定!只要心够诚,我就不信我相不到踏仙君!”
薛蒙笑着站起来活动筋骨:“行啊,来来来,我现在就来替踏仙君再踹你第二脚!”
“啊——”
在这样愁云惨淡乌龙频发的相亲过程中,薛蒙终于受不了了。他以“桃苞山庄毁我青春”这个笔名,接连在《修真法器榜》上给解忧卷轴留了一百个差评,每个差评都附赠洋洋洒洒近千字的亲身经历,控诉接客马炼制的这个法器。
然而令薛蒙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由于他写的太过全情投入,太过激昂澎湃,竟引发了众修士们的争相传阅——
当然,是以看笑话的心态。
甚至还有黑市商人专门誊抄了他的差评,编纂了一本书,由于是八月十八日正式刊印售卖的,因此黑心书商直接给此书起名《八一八》。
书的索引是这样的:
《八一八之我的貌美小爹》
《八一八之我的野蛮堂哥》
……
凡此种种。
别人不痛不痒的倒霉事总能引起街坊邻居们的兴趣,于是《八一八》一时竟成了坊间最俏的黑书,甚至还有不少人呼吁“桃苞山庄毁我青春”侠士应当多多相亲,给大家带来更多的快乐。
所幸这本书很快就被姜曦禁了。
姜夜沉盯着“貌美小爹”那四个字,眼神极度阴森:“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烧。”
“是!掌门!”
孤月夜一众狗腿弟子立刻在把市面上所有《八一八》买了回来,在扬州城郊挖个坑,一把火付之一炬。
《八一八》烧了,解忧卷轴却是愈发脱销,薛蒙气不过,最终一封实名书信秘密修与马庄主,愤怒地咒骂了我们勤恳可爱善良天真的马庄主足足上万字。
但其实核心意思也就一个——
接客马!你这个狗贼!你这什么法器?你这不是害人吗!我告诉你如果你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死生之巅就和你桃苞山庄断交!你再也别想得到我师尊的机甲图谱!!啊!!!
勤恳可爱善良天真的马庄主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开开心心地数钱,骤然闻讯,差点惊得一口气背过去。
这哪儿行呢!?
断不断交是小事,送信的人是薛蒙也是小事,大事是居然有客人如此不满意他的杰作!
天啊,那本《八一八》居然不是孤月夜自导自演虚构了故事来和他恶性竞争的?世上居然真的有人这么恨他!
马庄主伤心了,哽咽了。并且还有点郁卒。
他绝不允许世上有不满意他精心炼制的“解忧卷轴”的客人!绝不!!!
于是马庄主使出了他的绝杀——寿后。
寿后一群是桃苞山庄栽培的弟子的统称,一般都是些音软貌美脾性好的女弟子。马庄主给他们立下的修行目标是:“一席谈话便能让客倌长寿,一抹微笑便能使友谊深厚。”
简称,寿后。
鉴于薛蒙这么生气,正经又认真的马庄主十分重视,他不敢怠慢,于是当即命山庄的寿后长老步深契亲自出马,前往死生之巅给薛掌门端茶倒水捏腰捶腿,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意思:
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挽回薛蒙的好感,让客倌满意!
然而,新走马上任的寿后长老步深契却没有马庄主这么深的觉悟。她是一个年轻、娇软、胆小、爱撒娇的漂亮女修,对曾经排在骄纵榜第二的薛蒙心中其实怀有极大的恐惧。她一点都不想被薛掌门打嘤嘤嘤……
步姑娘一时纠结伤心,便把这件事与她最近在“解忧卷轴”上结识的一位修士说了。
也不怪步姑娘什么事儿都往外捅,实在是这位名为“望梅止渴”的仙长给她的感觉太过可靠。既温柔,又沉稳,不失风趣,却也不令人感到轻浮。他言语中的亲昵挑逗,多一分则油腻,少一分则寡淡,竟是如方温好的茶一般,一切都刚刚好。并且还十分善解人意,乐于助人。
“望梅止渴”一听说步姑娘遇到了这样的困扰,思索片刻后,给她传去了这样的讯息:
“你不用忧心,这件事我来替你摆平。”
步深契顿时大为震惊和感动:“真的吗?”
望梅仙长的语气在玉简上瞧来和往日一样温柔体贴:“当然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放心把薛掌门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他高兴的。”

这天,薛蒙正在亲自打扫红莲水榭的积灰,忽有一门徒前来报讯——
“报!掌门!桃苞山庄有人求见!”
薛蒙最近一听桃苞山庄四个字就脑壳疼,他把楚晚宁留下的锉刀擦拭干净了,往楠竹小筒里一丢,愤愤然道:“让他滚!”
“是、是个女的!”
“女的怎么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相亲让薛蒙再次确认了一个真理,无论男人女人,讨厌起来都是一个德性,“女的也让她滚!我不会再接受桃苞山庄的任何法器自荐,让他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说着开始擦楚晚宁的琴桌。
“另外你叫她去转告马芸,我哪怕以后只能和姜夜沉做生意,我都不会和他家来往!看看他们做的都是什么不靠谱的东西!真讨厌!”
小门徒可怜巴巴地承受着掌门的怒火,最后委委屈屈道:“可、可对方说自己是桃苞山庄的寿后弟子啊。”
“寿后弟子?”薛蒙皱起眉,“那是干什么的?”
小门徒:“听说是来道歉的……”吞咽了一口,接着道,“任君搓圆捏扁,我自笑靥如花,供您差遣由您发泄,直到您不生气了,她再离开。”
“……”
薛蒙心道,那不是武场木桩吗?
腹诽归腹诽,既然是来赔礼道歉的,薛蒙也总算是勉为其难地出去与她见面了。临走前还吩咐看守红莲水榭的弟子:“哎,我擦了一半那琴桌你不许动啊,我回来还接着擦呢。”
等看守弟子第一百次保证了他连红莲水榭的一粒尘埃都不敢妄动后,薛蒙这才放心地丢了抹布走开了。
到了丹心殿内,他瞧见大殿中央果然来了个陌生女修。那女修穿着白金色衣裙,一头淡褐色的长发拿白玉发簪挽起,末梢微打着天生的卷,皮肤白皙胜雪,哪怕是这样的光影之下也依旧像是会散发柔光。
她正蹲着逗弄橘猫菜包,那平素猫眼看人低的胖猫居然一反常态地很喜欢她,不但大大方方地将白肚皮翻给对方看,还眯着眼睛发出惬意的呼噜噜声。
听到动静,寿后姑娘转过了头,一瞧见薛蒙,她就立刻起身,很温柔又很腼腆地笑了起来。
“啊,是薛掌门,久仰久仰。”
薛蒙:“……”
咦?怎么感觉这人很眼熟啊。
薛蒙来回打量她,确保她身上没有戴着任何幻形香囊,应当不是幻术让自己产生的错觉,就是有些眼熟。
她肤色白,瞳色和发色都有些淡,五官非常立挺深邃,原本是极惊艳又仙冷的长相,不过生了一双含情带笑的眼,顾盼流转之间,自有一种艳而不妖的妩媚风情。
薛蒙是个异常挑剔的人,从他出生到如今,能在他眼里够得上“美貌”二字的女性,除了他母亲王夫人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但是这个寿后,不得不说,薛蒙觉得她长得虽然还没自己好看,但也算不错了。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儿,就在寿后姑娘笑着打算开口进一步介绍自己的时候,薛蒙忽然抬手对她道:“你等一下。”
又走到一边,对小门徒道:“你过来。”
小门徒一靠近,薛蒙就压低声音问:“你确定这个寿后是正经来道歉的?”
小门徒不明所以:“是、是啊。”
薛蒙严肃道:“会不会是马芸想使美人计,通过卑劣的手段,让我放弃替解忧卷轴的受害者伸张仗义。”
“……”
小门徒心想,解忧卷轴的唯一受害者不就是您吗?除了您之外,大家都玩的很开心啊。而且《八一八》也很好看呐!
想归想,命还是要的。
小门徒捏起拳头对薛蒙鼓劲道:“掌门,正义会迟来但不会缺席,接客马别说用美人计了,哪怕三十六计使完了,您也是刚正不阿的薛掌门!相信自己,您能行!”
薛蒙听完大受鼓舞且大为感动,他拍了拍小门徒的肩膀:“你说得对!真金不怕火炼,好男不怕女缠,我由着她磨我,绝不改变我的态度!并且我要疏远她,冷淡她,为难她,让她知难而退,趁早离开死生之巅!”
说完便回头,气势汹汹地对寿后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寿后姑娘微微一笑,说道,“贱名不足入耳,薛掌门称我为寿后就足够了。”
“……行吧!”薛蒙颇为警惕且不是很耐烦地挥了挥手,“要我改变对解忧卷轴的看法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是为了这个目的来的,就赶紧走吧,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岂知寿后并不以为意,她宽容地笑了一下,说道:“道歉只是其一,桃苞山庄与我相似的寿后弟子这么多,我主动请求前来死生之巅,除了为了解忧卷轴,更是因为……”
薛蒙被她那双淡色的眼眸盯着,忽然又生出那种莫名的熟悉。那感觉就好像被猫盯住的耗子,背后直发毛,有种下一刻就要被戏耍的危机感。
正当他万分戒备,准备一有问题就立刻将她逐下山去时,却见得寿后展颜一笑,端的是风情万种尽态极妍。
她柔媚道:“因为薛掌门是修真界最出色,最端正,最大方,最辣……”
“啥?”
“咳,最拉风的修士啊。”她面不改色地改了个口,微笑道,“在下慕您已久,这次是自愿来陪您的呢。”

 
【第332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二)》

讲句真的,薛蒙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女人陪伴。
但再讲句真的,薛蒙觉得寿后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他对这样诚实的女性,总是没有厌恶感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还那么老实又真挚,薛蒙一时间竟不好意思赶人,只得让她在死生之巅小住下来,由她“身体力行地代表马庄主向薛掌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几天过去了,寿后一直非常识趣,没有得到薛蒙的允许,她绝不在薛蒙眼皮子底下乱晃,而是利落又安静地在死生之巅帮忙打下手。
死生之巅其实事情很多,因为在大战之后,这个门派虽然势头一路高歌猛进,但依旧爱接那种“王奶奶的猫又爬到树上去下不来了”的委任。
薛蒙年少的时候,这些任务一般都是师昧去完成的,有时候墨燃闲了无聊也会去接,不过他继任掌门之后,希望每个弟子都能深入乡里,明白善事不分大小,皆有意义的道理。所以他要求死生之巅的二十位长老得按顺序轮番安排门下弟子承接此类零碎的小任务。
这个月刚好轮到贪狼。
贪狼的门徒是除了楚晚宁之外最少的,他大概完全是按自己的模子挑的弟子,所以门下一群人全都是死样怪气的主。
下山帮王奶奶把猫抱下来这种事情,他的门徒是绝对不愿意干的,但是掌门的要求又不能不完成,所以他们一般就去璇玑门下挑好欺负的小弟子,或是钱财诱惑之,或是棍棒威胁之,让璇玑长老的徒弟哭着去代替他们完成这些小事。
为此,璇玑那么温和的人,也没少去找贪狼算过账。
不过有了寿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姑娘也不知有怎样的魅力,三言两语地就能将贪狼那些弟子劝动,让那群人自己主动跑去山下帮忙,居然还引以为乐。
除了劝架之外,帮着孟婆堂的大娘煮菜,擦拭奈何桥的石狮子,给藏书阁的图书登记造册……什么差事她都愿意去做,且做的很好,上到各个长老,下到孟婆堂的狗和王夫人的猫,只要能喘气儿的,对她的评价都是一个字:
“妙!”这是猫。
“旺!”这是狗。
“好!”这是人。
可见寿后多有一派大师姐的聪慧与沉稳。
于是到了第三日,薛蒙有些坐不住了。
他觉得这女的有两把刷子,自己可以向她讨教讨教经验。但他又好面子,拉不下脸来和一个别的门派来的姑娘谈论这些。
正犹豫着呢,就听得几个自游廊下走过的小修在窸窸窣窣地议论着什么。
弟子甲:“寿后姑娘实在是太美了,唉,不知她能在死生之巅待多久,如果她能待上个三五个月的,我一定要去追她!”
弟子乙翻了个白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没看出来寿姑娘分明暗慕咱们掌门?”
薛蒙惊了一下,这时候他们刚好走过拐角,薛蒙立刻高举起自己手中的剑谱,一边把整张脸遮住,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的对话。
“咦?有吗?”
“你傻啊,你看她和别人说话,哪一次不是三两句就绕回了薛掌门身上。我觉得她这阵子除了给门派帮忙之外,就尽在做两件事了。”
“哪两件事?”
弟子乙扳着手指头:“一、夸薛掌门。二、打听薛掌门。夸是闭着眼睛夸,说咱们掌门,长得比墨宗师英俊,头脑比马庄主聪明,财运比姜夜沉雄厚,心地比楚宗师善良……最重要的是她居然说他身材身高都很好,你说她是不是瞎啊?”
“???”薛蒙很生气。人家姑娘说的都是大实话,你们俩才瞎!
“她打听内容也什么都有,从掌门喜欢的菜色,到掌门最近的心情。昨天我瞧见她还在问掌门对梅含雪的看法呢。”
“咦?她为什么要问掌门对梅含雪的看法?”
“自然是因为掌门和梅大师兄是总角之交,所谓搞定一个男人,就要搞定他身边的男人。我看寿姑娘是动了真格了,你趁早死了心别和掌门抢了,你哪里抢得过啊。”
他们一边嘟哝,一边走远了。
留下薛蒙站在原地,慢慢地把遮脸的剑谱放下。
虽然他觉得寿后长得没有他自己好看,不过怎么说也是十分出众的姑娘,那、那既然她都已经把他往死里夸了……自己请她吃顿饭,问问她如何治理门派啥的……应该也不算丢人吧?好歹人家有眼光嘛。
抱着这样的念头,薛蒙和人打听了寿姑娘的去处,听说她正在藏书阁,便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喉咙,朝那里走去。
此时此刻。藏书阁内。
桃苞山庄寿后姑娘——步深契的顶锅英雄,易容术大师——诨名“望梅止渴”——真实身份昆仑踏雪宫大师兄修真界第一风流浪子——梅含雪仙君,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一本名为《上古结界图录》的古籍。
这本书原本是放在楚晚宁红莲水榭里的,楚晚宁归隐南屏之后,曾修书请薛蒙将他水榭里的书籍全部移至藏书阁,以供弟子们修习。连同《上古结界图录》一块儿搬过来的,还有《草木集》《蜀中游记》《临沂儒风门琴谱》等诸多书籍。
作为一名乐修,梅含雪对结界术的兴趣其实并不大,照理而言他应当更会翻阅《临沂儒风门琴谱》,可是他没有,反倒是捧着一本晦涩艰深的结界书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摸着下巴,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是深以为然。
他能不深以为然吗?
因为这本楚晚宁留下的《上古结界图录》里,居然有着一堆春宫艳情小画!
梅含雪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些画不会与楚晚宁有关,稍一思忖,也立即将原委猜到了个大概。想来,这些墨宝应当是墨燃顽劣时偷摸着在上头留下的,画面那叫一个精彩绝伦,构思那叫一个令人惊叹。
不得不说,墨燃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梅含雪纵横风月场那么多年,寻常艳色已然入不了他的眼,可他却被墨微雨先生的早年真迹给深深地打动了。
更打动他的是此人敢在楚晚宁的书上作此淫图,居然还能苟活至今,实在是一奇人也。
梅含雪看着看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墨微雨真有意思,薛子明跟他一起那么多年却出淤泥而不染,更有意思。
“有意思”是梅含雪对于一个人产生兴趣的最重要要求之一。而自从他认识薛蒙起,他还没觉得谁比薛蒙玩儿起来更有意思。在梅含雪看来,薛蒙这个人实在太冲动,太沉不住气,太单纯,忘性也大,就和水里的河豚鱼似的,他坐在岸上拍它一下,河豚立刻气到鼓胀,可没过多久,又傻乎乎地忘了,照旧耀武扬威地游来游去。
梅含雪就忍不住和上瘾了的猫似的,没事儿就打他一下,再打他一下,薛蒙越生气,他就越是笑眯眯。
之前薛蒙忍无可忍的时候曾经问过他:“不是,梅含雪,请问我跟你有仇吗?”
梅含雪心道,你是我恩公的儿子,仇自然是没有的,不过陈年老账有一本,你自己绝对是记不得了。
是的,薛蒙绝对记不得,他俩孩提时第一次见面,自己曾经做过一件缺德到冒烟的事儿——
他让梅含雪穿过女装。
当时梅含雪还是个脸颊微微有些肉,短胳膊短腿儿的小孩子,跟着师尊明月楼等一行人来到死生之巅。那时候是正值冬季,他戴着一顶白绒毛帽,穿着厚重的衣袍,帽子稍微大了点儿,总是动不动就侧滑下来,遮住他淡金色的头发不算,还总是遮住他一只碧色的眼,以至于薛蒙并没有留意到这个生着异域面孔的小弟子。
那是梅含雪第一次离开踏雪宫来到别的门派,当时他年纪小,初来乍到,因为说话总带着些碎叶城的口音,不想被嘲笑,所以干脆不怎么吭声。只垂着淡金色的睫毛站在角落里,和后来那招蜂引蝶的样子全然不同。
那他和薛蒙是怎么结的梁子呢?
别的不赖,全赖妙音池浓重的雾气。
昆仑踏雪宫附近多温泉,弟子们都习惯在温泉池里沐浴,梅含雪也一样。
当天晚上,他本想拉着易容成中原人模样的梅寒雪一同去妙音池泡澡。不过坐等右等,梅寒雪也没有回房,所以他只好自己独自去了浴池。
脱了外衫,只留一件薄薄的雪绡亵衣,梅含雪不知应当把外袍放在哪里,于是干脆顶在金色的头发上,踩着积着落花的卵石地面往里头走去。走到前面,忽然听到一个青稚又朝气十足的声音。
“师昧,你应该多晒晒太阳,你看你来了死生之巅也这么久了,还是这小身板,你再看看我,我多结实。唉,我都担心你长大之后就像那个啥……像那个无常镇卖烧饼的武叔叔,还没他媳妇儿高。”
而后是另一个温温柔柔的嗓音:“少主自然是最好看的,我哪里能和你比呢?”
梅含雪那时候官话学得还不是很好,不明白“少主”是什么意思,如果他能明白,他就会知道这位便是他恩公的儿子。可惜他听不懂,他以为这是一个人的名字,此人名叫“少主”。
被夸赞的薛蒙很高兴也很满意,于是鼓励对方:“我就喜欢你这诚实的劲儿,不过你也一定可以长高的,你就跟我学,每天我晒太阳,你也跟着晒太阳,我喝牛乳,你也跟着我喝牛乳!别灰心!”
“但我只怕——”
“哎呀你怕什么,我说可以就一定可以,实在不行,你要是以后真的只有武叔叔那么高,那我罩着你呗。一遇到坏人,你就躲我后面,怎么样?”
师昧被逗笑了:“那我就先谢过少主了。”
“你瞧你说的,咱俩是同门,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梅含雪一边听着,一边走近了,这时候他看清了,飘着野花的小温泉池里泡着两个与他年岁相若的孩子,一个生得纤细惊艳,唇红齿白,肤色若梨花,另一个则背对着他,瞧不见脸,但令梅含雪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位兄台居然连泡澡的时候头上都还骚到要戴着银光灿灿的死生之巅束发发冠,扣着玉扣。他是忘了摘了还是故意留着的?
蜀中人都这么奇怪吗?
未及想完,池子里的师昧就警觉地注意到了他,一见是个生人,不由立刻提醒道:“少主,你看你身后……”
“看啥?”背对着他的另一个孩子寻着师昧的目光回头过。
那便是梅含雪与薛蒙人生里的第一次见面。
但这初见实在是造化弄人,就在薛蒙回头的瞬间,妙音池的雾正好起来了,梅含雪看清了薛蒙的脸,薛蒙却没来得及瞧清他的,只觉得对方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五官挺深。应该是个姑娘。
也赶巧,那一阵子楚晚宁在红莲水榭沐浴时刚刚遭遇过女弟子偷看,薛蒙见状登时就联想到了这件事,立刻“啊”地一声,大声叫道:“快快快!快来人!!太嚣张了!又来了!快!抓流氓!!!给我抓流氓!!!”
“啊,朋友,我不是流氓,我只是……只是……”梅含雪那时候官话真不利索,情急之下更是一团混乱。
他想说自己只是练剑练热了,满身是汗,像有火在烧。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表达,就低着头使劲想:“剑……剑……剑……”
薛蒙震惊了:“我靠你骂谁贱啊!你自己偷看别人洗澡你还好意思说我贱?”
梅含雪仍低头努力想:“热……热……热……”
“惹?”薛蒙卷着舌头模仿了他一遍,感受了一下,似乎是个呕吐的声音,更震惊了,不但震惊,而且愤怒。
“?你居然还敢恶心我?!我身材这么好!谁看了不夸赞!师昧你说是不是!”
师昧忙柔声哄他道:“是、是啊……”
薛蒙说着还不服气地和“女流氓”展示起了他并没有练出来的肌肉:“你看我这胳膊,我这腿……和我爹爹一样结实!薛郎甚美你懂不懂啊!”
梅含雪不懂,他还在认真地想那个表示自己很热像火烧浑身都是汗的词:“烧……”
官话不好,平翘不分。
薛蒙摆弄胳膊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你说谁骚?”
梅含雪这时候终于想到了,他一拍手,高兴道:“骚!我浴火焚身!”
“……”薛蒙呆硬半晌,脸都涨绿了,嘴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最后猛地朝他砸了一块皂角,终于火山爆发般吼道,“啊!!!还不来人!赶紧把这狗贼给我拖下去!!!”
“是!”
梅含雪被摁倒在地拖下去的时候还有点懵。
……?
他只是热了想洗个澡啊,为什么他就成了流氓?
再仔细想想,那个少主旁边的孩子,好像是叫师妹。师妹在官话里的意思,就、就是比自己小的女弟子……
梅含雪有些反应过来了——
呃……在昆仑,男孩子是不能和女孩子洗澡的。那难道在蜀中,男孩子反而是不能和男孩子一起沐浴的吗?

 
【第333章】 番外《薛蒙番外之茶水小妹(三)》

妙音池初见的那天,由于场面一片混乱,有些细节梅含雪现在回想起来已经记不清了。总之他因为口齿不清,讲话费力又结巴,辩解不能,最后被极富正义感的死生之巅师兄们丢去了阎罗殿悔过。
推搡之间,梅含雪自己的外袍也丢在了妙音池。
他衣衫单薄,披着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大睁着碧玉般的眼,无奈地立在悬挂着“丹心可鉴,死生不改”的思过大殿内,实在是很委屈。
“放我出去……”
大家对待小流氓的态度都很严酷,没人放他出去。倒是过了一会儿,有死生之巅的师兄过来给他送衣服,说是“少主给他的”,另外还送了他一本书。
梅含雪展开那衣服一看,是一件女弟子服。
再看那一本书,更绝,居然是一本《女德》。
“……”
说句实话,梅含雪从来都是个非常有容忍力的人,轻易不发火,但不得不说这一回他被结结实实地噎到了。
他知道碎叶城有碎叶城的风俗,踏雪宫有踏雪宫的规矩,蜀中有蜀中的习惯。比如他非常讨厌吃猪肉,但出来前师尊明月楼就告诫过他们,人世百态,各有不同,你讨厌的东西或许正是别人的心头好,不要随意去踩踏他人之爱,是谓尊重。梅含雪一直都很尊重别人——譬如他是绝对不会当着一个吃烤猪蹄吃的正欢的中原人的面跳嚷着说“恶心”的。
尽管他内心是真的觉得很恶心,他也会彬彬有礼地给人家递椒盐。然后回家洗一百遍手。
可是这位“少主”完全不懂得尊重差异,非但没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觉悟,居然还送女装和《女德》来羞辱他——
他不就是进错澡堂了吗?有什么不能好好说,非要这样粗暴地解决问题?
初出茅庐的异族人梅含雪想不明白,也不高兴再想,在心里恼上了。
是夜,天冷得厉害,他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还沾了泥污,尽管很耻辱,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最终还是把“少主”给他的衣服披上了。
至于那本《女德》,则被他毫不客气地点来烤了火,火光亮起来的一瞬,梅含雪无不阴暗地在心里想,今日之辱他已记住,如果那个“少主”犯在他手里,那他一定要弄死他!
比较尴尬的是第二天早上。
按照明月楼给他们兄弟俩定下的规矩,这一阵子,一天是他以真面目示人,一天则是他哥哥梅寒雪以真面目示人。
梅寒雪闻讯来阎罗殿寻他,打算与他互换身份时,就看到他身着死生之巅蓝银色的女弟子服,松挽着金发,坐在阴暗的小角落里。
梅寒雪:“……你这是什么打扮?”
梅含雪答道:“哥,这是你今天该有的打扮。”
“……”
“来,我都享受了一整晚了,这衣服还挺香的。咱俩快换换。”
“梅含雪!”做兄长的怒道,“你又给我闷声不响地惹了什么麻烦!”
梅含雪有的时候觉得他哥真的太惨了,可能是运气不好,每次他倒霉遭遇了什么事情,最后收拾烂摊子的总是哥哥。
这一次也一样。
如果说他披着女装在阎罗殿烤了一晚上火已经很郁卒了,那他哥受到“少主”的迫害则更深,因为按照阎罗殿看守的安排,他哥今日得外出去藏书阁擦拭书籍。
梅寒雪被迫穿上那件蓝银色的女弟子服的时候,梅含雪觉得他都快疯了。
当弟弟的觉得“如果少主犯到自己手里,一定要弄死他。”
当哥哥的听完了事情的始末之后,替弟弟做了一个删减,去掉了“如果”。
梅含雪森冷道:“你等着。我擦完书我就弄死他。”然后就迈着小短腿到藏书阁去了。
当时昆仑踏雪宫有几个嚣张跋扈的师兄,也随着明月楼来了死生之巅客居,这几个人因为掌门偏爱梅含雪,所以看梅含雪非常之不顺眼。其中有个最为猥琐的,一听说了梅师弟被死生之巅的人惩戒了,十分兴奋,颠儿颠儿地就跑去了藏书阁看他的热闹。
这一看,发现梅师弟居然穿了一件女弟子服,正面若霜寒地沉着脸站在小木梯上擦书,不由地大笑出声,唤了他那一群狐朋狗友来羞辱他。
“这不是梅师弟……哦不,是梅师妹嘛,你好美啊,哈哈哈哈哈!”
“你是怎么招惹了死生之巅的人啊,这样欺负你?”
“快告诉师哥是谁噗哈哈哈哈,师哥要去给那个人献花!”
梅寒雪性格冷峻不爱废话,被惹得烦了,直接就和这群人动起手来。可他毕竟还是太小了,许多招式都还没有学,又是一个人挑一群人,最后还是被这些不可理喻的同门渣滓摁在了地上。
这些人不知道梅含雪乃是有孪生兄弟二人,因此怒道: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怎么一天和和气气,一天又喊打喊杀的?要不要师兄给你治治脑子?”
“扒了他的衣服,他明明我们踏雪宫的人,穿什么死生之巅的衣裳?”
厮打挣扎间,忽听得刀锋嗡鸣,一把雪亮的长弯刀已掷过来,猛地刺到了木制的地板深处!
“干什么呢你们!”
那群昆仑踏雪宫的渣滓吃了一惊,猛地散开去,转过头——
“薛、薛蒙?!”
一听到这名字,梅寒雪立刻甩开垂在碧眸前的凌乱金发,蓦地抬起眼来。
只见在藏书阁门口抱臂而立的,是个半大的男孩儿。他生得眉目俊秀,容姿跋扈,穿着全套死生之巅的银蓝色护甲,束着马尾,戴着黑护套的手指不耐烦地在环抱的臂腕处轻轻敲击。
薛蒙没好气道:“在我死生之巅的地界欺负人,你们问我爹了吗?问过我师尊了吗?问过我了吗?”
那昆仑踏雪宫的弟子谄笑道:“哎呀……这,这不是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小师弟嘛……嘿嘿……嘿嘿嘿……”
“你这叫教训?”薛蒙瞪大眼睛,指着梅寒雪,“你们这叫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好吗?”
“是、是……您说的对……”
薛蒙怒道:“还杵这儿做什么?还不快滚!”
这些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薛蒙再怎么说也是掌门之子,他们哪里敢招惹?立刻点头哈腰,呼啦啦地作鸟兽散了。
薛蒙板着张脸,嵌着铁皮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然后他抬手,握住龙城刀,想以一个很高冷的姿态把它拔出来,但是单手拔了一下,没拔动。
薛蒙只好十分尴尬地轻咳一声,双手用力,气沉丹田,才将这柄和他差不多高的刀拔出了地面。还踉跄往后退了两步。
薛蒙:“……”
梅寒雪:“……”
薛蒙又万分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头看向梅寒雪。
他并没有认出这就是昨天妙音池的“流氓”,梅寒雪自然也不识得他。两人互相对望了片刻,薛蒙见他金发凌乱,唇角带血,衣服都被扯得七零八落看不出样子了,只一件昆仑踏雪宫特制的薄绡衣还披在身上,不由皱起眉头。
“太不像话了。”
说着,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哗啦一下盖在了梅寒雪肩头。
“穿上。”
梅寒雪披着衣服,抬起头来,仔细看着这小孩儿的眉眼。只觉此人生的并不像他的恩公薛正雍,一张脸庞小巧精致,鼻尖挺翘,杏仁眼黑白分明,顾盼间都是一股子天然的灿烂与傲气。
他略有迟疑:“你就是……薛蒙?”
“是呀。”薛蒙洋洋得意的,“怎么样,我身手好吧?是不是觉得名不虚传?”
那他确实就是恩公的儿子了。
梅寒雪正想起来道谢,却听得薛蒙哈哈笑着接了下一句:“本少主出山以来,还没谁能打得过我呢!”
“……”
“你就是少主?”
薛蒙:“?不然呢?”

“少主不是一个人的人名吗?”当天晚上,梅寒雪回房之后,梅含雪惊讶地问他,“怎么成了恩公之子了?”
当哥哥的比弟弟稳重,默默地从行礼里翻出一本《碎叶昆仑及官话总译》,兄弟俩坐在一起,凑在灯下翻书。
“少主。”梅含雪用手指戳着,逐字读到,“指年少的主人。也有可能说有一个大人是主人,他指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就是少主。”
梅含雪:“……”
梅寒雪:“……”
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良久,梅含雪问:“我们是不是不能弄死他了?”
兄长思忖片刻,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肩上披着的衣服,垂下了淡金色的长睫毛,冷淡道:“你说呢。”
梅含雪叹了口气,碧眼睛像是异域的猫儿一样:“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
“但是欺负一下总可以吧?”
“不行。”
“哥,你看他昨天那样欺负我呢。”
“不行。”
“他还让你穿了女弟子服呢!”
梅寒雪沉默了,半晌,给了弟弟四个字:“……行。别太狠。”
后来那阵子,梅含雪经常去主动找薛蒙,慢慢地,两个孩子就成了玩伴。
只不过在梅含雪看来,薛蒙实在太笨。明明一天是他哥,一天是他,薛蒙却从来没有感觉有什么异样,只当他是脾气多变,反倒是薛蒙身边常出现的那个大名叫师昧小名叫做薛丫的小师弟,似乎觉出了什么不对劲来,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梅含雪并不喜欢师昧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像薛蒙这种螃蟹一般横着走,脑壳儿却不太好的,才合了他交友的口味,逗起来也很好玩。
唯一的问题是——
“你今天不许和我一起睡!”
“啊?”梅含雪抱着竹软枕,穿着雪绡衣,垂着柔软的金发,睁大碧海般的眼睛,“为什么?”
薛蒙怒气冲冲:“因为你昨天半夜把我踢下了床!你难道自己忘了吗?”
梅含雪:“……”
他哥不是说不会欺负薛蒙吗?半夜默默把人踢下床这是什么行为?
梅含雪笑了起来,尽管他那时候还没长开,还没有后来那般惊艳之姿,但这个笑容里已然有了些梅公子的雏影。
“今天不会,今天我睡外面,你要不放心,我可以贴着你睡。”
梅含雪的本意是好的,他想贴着薛蒙睡,薛蒙掉他也掉,好兄弟患难与共。
但问题又出在了梅含雪官话不好上,所以他的意思虽然是“贴着”,可薛蒙听来却是——
你要不放心,我可以舔着你睡。
舔、舔着?
薛蒙愣了一下,想象了那个画面之后,忍不住猛朝他砸了一个老虎枕头:“啊!你们昆仑的怎么这么变态,快给我滚啊!!!”
就因为梅含雪幼年时在薛蒙这里吃够了语言不畅的苦头,以至于他早早地就意识到了说话是一门多么美妙的学问。所以后来,他一得机会,便会主动找中原女修攀谈,姑娘们的耐心普遍比汉子好,都愿意教他,只是偶尔会哭着对他喊:“我觉得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学官话!”
不过那都是后事了。
如今想起这些过往,梅含雪仍是觉得好笑。正卷着手凑在唇边笑着,就听得门吱呀一声,他寻声转过头,光影里,薛蒙看似趾高气昂,却有些不知所措地走进来,走向他。
“咳……那个,喂。”
梅含雪一点儿也不生气,他带着笑,将为求舒适架在书架挡板上的腿放下来,坐直了身子,笑道:“哦,是掌门来了。”
薛蒙咳嗽一声:“是啊。”
“掌门找我有什么事么?”
“……呃……”
“嗯?”
薛蒙没说话,只支吾着,瞟着他,慢慢地,脸居然有些红了。
“……”梅含雪的笑容顿了一下,开始变得有些迟疑,“……?”
他阅人无数,不管男的女的,瞧见他就脸颊飞霞的修士多了去了,他自然也很清楚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薛蒙居然会对着男扮女装的自己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所熟悉的薛子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薛子明骄傲,淳直,有脸蛋没脑子,从来不懂得怎样讨好姑娘,每天最爱做的事情除了练武大概就是揽镜自照。他吃错药了会对一个女修脸红?
哪怕这个“女修”是自己易容成的,梅含雪仍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在踏雪宫曾经养过的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他从小养它到大,一直觉得它又笨又可爱,也应该这样一直又笨又可爱下去。直到有一天,他瞧见他的波斯猫在和另外的野猫交配,不止一只,居然叠着两只,还有第三只猫在旁边看着它们行此惊人之举。
梅含雪惊着了。他当时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自己养的那只又天真又可爱又笨的小猫儿去了哪里?
此刻面对着脸颊绯红的薛蒙,梅含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像和当时微妙地重合了。
眼见着薛蒙的表情越来越窘迫尴尬,咬了几次嘴唇又放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梅含雪不禁开始思考如果薛蒙真的开口向“寿后”告白,那么他应当如何委婉又温柔地拒绝他。
是告诉他,“自己”其实喜欢女人呢,还是告诉他,“自己”身患绝症没几个月就要暴毙而亡呢?
这些都是他甩女修的时候张口就来的说辞,明明说了那么多遍,能够讲的天花乱坠,却不知为何在此刻有些发虚。
正纠结着,就听得薛掌门红着脸开口了:“咳……那个……”
“……”
“那个,你来死生之巅也有段时日了,我有句话,想问问你。”
“……掌门您请说。”梅含雪脸上非常淡定柔和,脑内却是嗡嗡飞转:
怎么办?怎么回答?是喜欢女人还是身患绝症?是身患绝症还是喜欢女人?
薛蒙尴尴尬尬地开口道:“我、我就想问……”
“嗯?”
“嗨。”薛蒙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下定决心豁出脸皮握紧拳头一口气大声问了出来,“请问!!你是怎么做到随便摸菜包的肚子还不被它挠的???”

 
【第334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四)》

梅含雪:“……”
薛蒙绯色如霞。
梅含雪忍不住挑眉:“……没了?”
“哦……”薛蒙略微思忖,想起来了另外一个不解之惑,“还有,你是怎么让贪狼和璇玑的徒弟不打架的?”
梅含雪:“……”
对不起,是他高看他了。
他纵使阅人上万,也断然没见过像薛蒙这样骨骼清奇的男子。薛掌门果真是靠实力单得身。
但心里虽然这么想,梅含雪还是耐着性子,告诉了他如何才能斡旋于贪狼门徒和璇玑门徒之间,并且开始和薛蒙交流驯兽的心得。
“猫这种动物得调教,你越是纵着它,它越是不把你当回事。”
梅含雪淡笑道,明明是一张挺温柔的脸,说话的语调也很和善,却莫名有种她待众生皆薄情的缥缈感:“所以掌门您不要瞧它可爱,便一味将之纵容。您要将它把控于股掌之间,多欺负它,让它知道它玩不过你,这毛绒绒的小家伙自然就乖顺了。”
“……可它不会逃吗?”
梅含雪笑道:“您不会追吗?”
“它不会躲吗?”
“您不会寻吗。”
“它不会咬吗?”
“您不会打吗。”
如此一问一答,薛蒙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突然有些背后发毛。他喉结滚动着吞咽一番,而后道:“……你没有打过菜包吧?”
“噗。”梅含雪以手卷着,凑在唇边,笑得更明艳了,“薛掌门老实人。我是逗您玩的,我这人一直都是愿者上钩,从不会去做强迫别人的事情。”
薛蒙这才松了口气,不然他还真觉得这个寿后有点可怕。
梅含雪笑罢之后,抬起淡色的睫毛,深邃的眼眸很有些惑人的意味,他循循善诱道:“不过掌门,说起来……桃苞山庄其实有独门的撸猫之术,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作为一个武学痴迷者,薛蒙对于任何冠以“独门”的东西都极为好奇。墨燃曾一度怀疑,如果想要拉着纯情无比的薛子明看黄书,只要将书命名为《独门春情图》《独门艳色录》,此人就会急急嚷嚷地上钩。
梅含雪笑道:“怎么样,想学吗?”
“……”
“这是很难得的手法哦,如果不是因为仰慕您,我轻易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薛蒙到底是抵挡不住猫咪的白肚皮以及“独门”二字的诱惑,以及自己的好奇心,最后还是纠纠结结地上了梅含雪的贼船,硬撑着面子,咳嗽道:“咳,你都这么诚心求我了……那……那学、学就学呗。”
于是梅含雪的授课便这样开始了。
“首先,猫儿都有一种天性。”梅含雪注视着薛蒙,意味深长道,“俗话说得好,好奇害死猫。所有猫儿的软肋都是管不住它那颗过于求知而不知危险的心。”
薛蒙很有求知欲地睁大眼睛:“是吗?”
“是。”梅含雪竖起一根纤长秀美的手指,“喏,你看,人们只要把手指伸到它们面前,这些小家伙十有八九会忍不住凑过来闻闻嗅嗅。然后您就趁机一把抓住,把它摁在地下,抬起它的腿,这个时候它就会软绵绵地哼叫起来……”
梅含雪原本是故意说这么糟糕的句子,想惹得薛蒙反应过来大叫大跳的。
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过于单纯地薛蒙完全不懂过于污浊的梅含雪在逗他什么,他听得全神贯注,并且还问:“那它不会不高兴吗?”
“……”梅含雪没有逗中,却仍是没有气馁,微笑道,“会哦。”
“那怎么办?”
“哄它。”
薛蒙摆手道:“没用,它又听不懂人话。”
梅含雪道:“言语都是虚的,只要一动起来,猫儿觉得爽了,也就不会反抗,反而会欲求不满地瞧着你,自己调整姿势配合你,还会发出很舒服的声音……你试过吗?”
薛蒙捏着下巴沉思道:“呼噜呼噜?”
梅含雪瞧他那毫无所知的样子,心中想捉弄他的痒意愈盛,忍不住笑道:“嗯,猫就是这么呼噜的。”
“可我每次碰它的肚子,它都不愿意,最多只能摸到下巴。”
“那是因为您手法不对,没有把人家伺候到点上。”梅含雪柔软的睫毛微动,过了一会儿,温柔地说,“掌门是否介意,我冒昧地手把手教您一遍呢?”
“呃……”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不过传道受业解惑则除外。再加上薛蒙看寿后姑娘如此娴静柔和又端庄,瞧上去是个正经人,于是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薛蒙还是在梅含雪抬手的一瞬间,赶着喊道:“等等!等等!”
“怎么了?”
“我、我先跟你说清楚,我就是跟你学学怎么撸猫,可没想占你便宜!”
“……”梅含雪笑道,“嗯。”
“更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梅含雪忍笑忍得肋骨都快断了,眼眸中水光盈盈,都是笑出来:“您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好歹是桃苞山庄的弟子,正经门派出身,不打算玩仙人跳,更没说摸两下就要您对我负责,掌门您何必这么激烈呢?”
薛蒙不尴不尬地清了清喉咙:“咳,行……那就开始吧。”
梅含雪就往旁边挪了挪,给薛蒙腾了个空位,说道:“掌门先靠近些。”
等薛蒙走近之后,梅含雪抬起手来,一本正经地:“您看,撸猫的时候,要先慢慢地靠近它,先让它好奇地主动探过头来闻嗅您的手指尖。”说着,指尖伸到薛蒙鼻尖前,停了一会儿,又往下移,落到薛蒙的下巴上,“然后轻轻挠两下。”
梅含雪知薛蒙性子,也没与他接触太多,只略微触碰,心中已是暗笑:哎呀,薛蒙居然没打他。
不但没打,大概由于梅含雪的“寿后”扮演得太过正直,薛蒙浑不起疑,还很配合地自己抬手摸了自己下巴几次。
“是这样吗?”
“再用力一点。”
“这样?”
“不能一直用力,有一招说得好,九浅一深,欲罢不能。”
“……这是什么招式?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梅含雪忍笑道:“这讲的是一种高深的功夫,寻常心法书上没有。”
薛蒙有些不悦:“笑话,我堂堂死生之巅掌门,难道还没领教过什么高深功夫?”
“……这个您的确没有领教过。”
薛蒙顿时不服了,竖起黑眉:“你如何知道我没领教过?你施出来试试!我们来过过招!”
梅含雪道:“这个心法我倒是纯熟,不过贸然施展在掌门身上,恐有不敬。”
顿了顿,见薛蒙仍是一副不依不饶的好斗模样,再说下去恐要穿帮,于是梅含雪笑吟吟地劝:“不过掌门您也不用放在心里,九浅一深这个术法较为偏门,不是人人都能学的,有的人就是天生体质不适合。我想,您的师尊楚宗师虽然领教过很多次这种高招,但他因秉性原因,恐怕也是修炼不了的呢。”
他这样一说,薛蒙才勉强作罢,但还是哼哼唧唧地:“既然我师尊都不学,一定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术法。”
梅含雪笑道:“楚宗师是不会。不过墨宗师想必精于此道。”
“?”薛蒙微睁大眼,“墨燃?我怎么从来没听说他还会这一招。”
梅含雪唯恐天下不乱,笑眯着眼睛道:“身怀宝器者必不会轻易示人,下次掌门可以问问他,问他这招施展出来的滋味是不是极妙。”
薛蒙将信将疑,但还是把这件事默默地记到了心里,决定下次有机会了一定问问墨燃,这个九浅一深到底是个什么招数,这么神神秘秘的。
两人又练了一会儿给猫撸毛的手法,薛蒙自己挠了自己几遍,大致掌握了力道,挺高兴地问:“不错。学会了,然后呢?”
“然后。”梅含雪白玉一般的手指尖慢慢下滑,最后落到了薛蒙的腰腹处,悬停在银色的狮首腰甲上,“然后猫被你撸舒服了,就会自己躺下把白肚皮翻给你,这意味着它开始信赖你。”
“这个时候就可以摸它了?”
“不可以。”梅含雪笑眯眯道,“耐心一点。你要像我这样,虚点在它的肚子上方,但是不能真的碰到它。”
说着就轻轻柔柔地在薛蒙的腰腹上游移,时远时近,薛蒙初时还觉得有些紧绷,盯着她的手,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真的摸他,但过了好一会儿,这位“寿后”姑娘都还是若即若离地虚晃着,他的戒备也就逐渐放松。
“就像这样。”
薛蒙点点头:“哦……”
可岂料就在这时,梅含雪忽然握住了他的腰,一把将他拽近,笑道:“然后你就出其不意,把它——”
把它怎么样,梅含雪没有来得及说完。
因为薛蒙突然被握腰,大吃一惊,猝不及防间,被梅含雪一个踉跄带着往前,居然结结实实地一扑,一下朝着梅含雪摔了过去。
“靠!”
“……”梅含雪只觉得一个重物直压向他,他怜香惜玉惯了,本能地就搂住了薛蒙,把薛蒙护在上面,两人重心不稳,一齐地跌栽于地!
咣地闷响。
藏书阁薄薄的积灰扬起,呛得薛蒙咳嗽连连,目光迷蒙。年事已高的藏书阁木板在两人身下吱吱呀呀。薛蒙就像只不明所以的猫儿,满脸迷茫,懵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把梅含雪压在了地上。
梅含雪:“……”
薛蒙:“噗咳咳咳!!!不,不好意思啊!”
他挥着手赶着扬起的灰尘,撑起手,却瞧见人家衣裳微乱,鬓发零碎。一双淡色眼眸被卷翘的睫毛半遮着看着他,神情微异,欲语还休。
薛蒙愣了一下,顿时大觉不妥,急着要站起来。
然而人在越是着急的时候就越容易出岔子,他手忙脚乱地之间站得并不利索,头两次都脚底打软,反倒是在梅含雪身上多蹭了几遍。
梅含雪的眉毛微微扬起,神情更微妙了。
好不容易爬起来,薛蒙已是面红耳赤,磕磕巴巴道:“那、那啥,大、大姐,对对对对对不起啊。”
“……”
薛蒙因为性格的原因,从小不太有女人缘,和他平辈的女孩子都不爱搭理他,反倒是讨年长些的大姐姐,姨娘之类的欢喜。因此他对女性的习惯性称呼往往只有两个,一个是“姨”,一个是“姐”,这一紧张之下,居然脱口而出管梅含雪易容的这般绝美少女叫大姐。
梅含雪几乎是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了他几遍,心中叹道,活该此人至今还没牵过姑娘的手!
大姐是什么鬼称法?招呼女孩子,九十岁以上称仙姑,五岁以下喊蜜糖,中间所有无论环肥燕瘦,都该统称为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薛蒙怎么活了快三十了还不明白呢?
薛蒙还在磕磕巴巴地:“大大大姐,我没磕痛你吧?我,我觉得我还挺轻的,你看上去也还挺壮……”
“……”梅含雪觉得如果此刻在薛蒙面前的人不是自己,而真是一个姑娘的话,可能薛蒙已经重重挨了一耳光了。
所幸薛蒙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用壮实形容女修实在不妥,又迟疑着改口道:“也、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你也不是一压就碎的,就还有点肌肉,呃……我还不是不说了。总之你没事吧?”
梅含雪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才有些表情复杂地坐起身子:“……没事,我只是之前没有想到您反应会这么大。”
两人又尴尬地沉默一会儿,梅含雪问道:“我吓到您了吗?”
“吓,吓到那是不可能的。”薛蒙仍是脸红得厉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踌躇了半天,岔话头道,“咳……你就是这样驯服菜包的?”
“是啊。”梅含雪淡笑道,“只要是被我驯过的兽,就没有不听话的。”
“哦……”
“不知方才那套手法,掌门学会了没有?”
薛蒙:“差不多吧……”
梅含雪道:“那就好了,只要掌门您高兴,撞我一下也划得来。”
薛蒙就没吭声了,这话从一个相貌美丽的姑娘嘴里温温柔柔地说出来,听在任何一个正常男人心里,都会觉得通体舒泰。
于是薛蒙的内心开始有些动摇了。他觉得马芸这人虽然不咋的,瞎折腾出什么解忧卷轴,但他手底下的寿后弟子还是挺不错的,淡定、脾气好、不做作,而且为人正经,做事认真,一心只挂念着客人的要求。
薛蒙以前觉得,这些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和琉璃做的人似的,一般都容易脆弱伤心,动不动就大哭大叫,如果被一个男子随意扑倒了,一定会咬牙跺脚,或嘤嘤嘤地哭泣,或者歇斯底里地大叫道:“非礼!你这个臭流氓!”
但是这位寿后姑娘,她为了让他修改对“解忧卷轴”的差评,居然连被人占了便宜都没有什么反应——当然,他也不是故意占她便宜的,但心地善良的薛蒙仍然忍不住对这低眉顺眼讨生活的可怜姑娘生出了一丝由衷的怜悯之情。
所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道:“……这样吧,折腾这么久,也快到吃饭的时辰了,不如……我请你去吃个饭?”
梅含雪笑道:“您只是撞了我一下而已,没有必要这么内疚。”
“不是,这也算谢你教我你的独门撸猫术。”薛蒙仍然尴尬地脸红着,“至于那个解忧卷轴改差评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聊……总之先吃了饭再说吧。”说着把手伸给他眼里可怜的茶水小妹寿后姑娘,打算拉她起身。
梅含雪却没有动,视线从薛蒙的手掌上移到脸上,最后道:“掌门先去。我还是再坐片刻。”
见她这个反应,薛蒙不禁有点虚了:“……我刚刚是不是真的撞坏你了?”
梅含雪微挑起眉,沉默片刻,笑道:“坏倒是没坏,就是肿起来了一个地方,不过没关系,只要您别再来撞我,过一会儿就能消下去。”
善良的薛蒙一听,人家小姑娘居然真的是被自己给撞坏了,不由更加内疚。
“这样啊……”薛蒙咬了一下嘴唇,挺不好意思的,“那我找贪狼长老来给你看看吧。”
“……不用。我不习惯随意因为这个打扰别人。”
薛蒙觉得她更是凄惨又懂事了。
“那,那你哪里肿了?我随身也有伤药,我给你抹一点?”
“要不给你揉两下也成啊,你介意不?”
梅含雪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越看越觉得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可爱,忍笑几乎忍得就要破功,半晌没应声,就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拍腿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于是乎,在薛蒙眼里,梅含雪就成了个抿唇不语,眼波盈盈,欲言又止的姑娘。
这姑娘望着他,嘴唇越抿越紧,神情越来越古怪。最后她低头轻咳一声:“您摸的话,可能肿的会越来越大。”
薛蒙:“??我的手有毒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
梅含雪原本只是之前看了墨燃画的艳绘图本,再加上被磨蹭之后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别的意思。但他瞧薛蒙那纯情的样子,心中逗弄对方的痒意越来越重,甚至有点想立刻就看到他吓得落荒而逃或者气得大叫大骂。
他起了此意,眼眸便像上过一层光泽诱人的釉彩,闪着某种精亮的光,抿唇笑道:“那……如果您非要帮我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话得提前跟您说清楚哦,就是……”
正当这时,藏书阁的门忽然被人笃笃敲响了。
梅含雪挑起眉,闭了嘴。
薛蒙则回头,瞧见璇玑长老一袭蓝衣,立在门口,屈指敲着门框。
“尊主。”璇玑说着,看到了薛蒙后面的梅含雪,于是笑道,“寿后姑娘也在啊。”
梅含雪微笑点头。
“哦,我找她聊点事儿。”薛蒙浑不知方才的处境危险,大剌剌道,“怎么了?”
璇玑长老禀奏道:“是这样。昆仑踏雪宫的梅寒雪仙长突然拜访,他说有急事寻您,正在丹心殿里等候。”
梅含雪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第335章】 番外《薛蒙相亲之茶水小妹(五)》

薛蒙和梅寒雪有一阵子没见面了。
梅寒雪本身就属于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而且在灭世大战时,他与他弟弟互用身份一事在世人面前暴露,如今全修真界都知道红尘间有两个梅仙长了,之前那些被弟弟伤透了心觉得不能挽回的女修,竟都打起了哥哥的主意。
她们觉得梅寒雪英俊、沉稳,而且不滥情,无艳史,简直是梅含雪的完美替身,纷纷表示此生不求别家郎,但求一睡梅师哥。
梅寒雪因此被叨扰得窝火不已,这两年干脆便极少现于尘世。
他上一回和薛蒙见面,还是奉了明月楼的命令来给薛蒙带一盒极上品天山雪莲,结果好巧不巧,遇上了江东堂的那位新女掌门前来拜会薛蒙。
江东堂新主华若薇。
别看她是一派主掌,但她和英气的叶忘昔,温贤的王夫人,威严的容夫人全然不同,是一朵在旧掌门黄啸月死后靠着睡遍派中所有长老而被推举上位的奇葩。
此人最了不得的事迹就是她睡遍了江东堂十二位长老,这件事坊间皆知,而那十二个龟男人却被蒙在鼓里,各个不知情,哪怕有传闻飘进了他们耳朵里,只要华若薇嘤嘤嘤一哭,那十二长老就会义愤填膺地拍案怒道:“薇薇如此纯情!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你们不许造她的谣!”
梅寒雪觉得这女人真是个奇人也,她应该和自己弟弟过过招,看看谁更骚。
只可惜,他清楚华若薇是个什么货色,薛蒙却毫不知情。
薛蒙不爱听坊间传闻,其实早些时候他还是愿意接触的,但是一连听了十八个版本的楚晚宁和墨微雨的隐居逸闻后,薛蒙崩溃了,表示以后死生之巅不许再传这些民间闲话。所以华若薇惯于撒娇以及利用男性一事,他竟一点儿耳闻都没有。
于是梅寒雪来送雪莲的时候,就冷眼看着华若薇极尽暧昧地招惹薛掌门——
“子明哥哥,人家好崇拜你!”
“子明哥哥,我能摸一摸你的肩甲吗?感觉好闪哦!”
“子明哥哥,薇薇觉得你特别了不起,年纪轻轻就主掌了整个下修界,你平时一定很辛苦吧!”
薛蒙虽然觉得肉麻,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又是爱听旁人说好话的主,被华若薇甜腻腻地夸赞着,多少还是有些飘了起来,开始嘿嘿地傻笑。
“……”梅寒雪当时就有些看不下去了,觉得薛蒙简直是脑子有坑,于是他啪地一下把装着雪莲的木盒子往案桌上一丢,声音之响,令华若薇当场吃了一惊。
小美人回过神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拍着饱满的胸脯,用水汪汪的眼眸不忘和梅寒雪抛了个媚眼:“寒雪哥哥手劲真大,真厉害。”
梅寒雪极冷淡地看向她:“我没妹妹。”
华若薇没料到自己会讨了没趣,尴尬道:“我、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是。我看得出你很随便了。”
华若薇:“……”
薛蒙有些瞧不下去,说道:“差不多行了,华掌门好歹也是个客人。而且她刚跟我说她在灭世之战后就想通透了,觉得他们江东堂以前做的都不对。她这次来,是专程想和死生之巅修好的。华掌门你说是吧?”
华若薇原本在薛蒙面前游刃有余,可对上梅寒雪的眼睛,却有种心里的小算盘都被梅仙长一眼看透的发虚感,缩着脖子强笑着支吾道:“是、是啊。薛掌门是我最敬佩的掌门,我特别崇拜他,哈哈哈哈。”
梅含雪冷笑一声道:“但你上次在孤月夜,好像也是这样和姜曦说的。”
华若薇脸色顿时变了:“你……你乱讲!”
“你说完之后还蹭了姜夜沉的腿。”
薛蒙吃了一惊:“什么?!”
华若薇:“……”
梅寒雪面无表情道:“这位华掌门上个月,用了同样的话语去孤月夜勾引姜掌门,顺带找死蹭了姜夜沉的大腿。被姜夜沉盛怒之下拧着胳膊赶出了孤月夜,事后他还派人给她送了一副妇科千金方以示问候。”
薛蒙:“……”
“此时扬州城已经传遍了。我前两日有事,正好小住扬州,有所耳闻。”
华若薇从未料到同样都叫“梅含雪”,当哥哥的会比弟弟刻薄这么多,居然一点都不给女人面子!她涨红了脸,但仍抱着最后一线力挽狂澜地希望,楚楚可怜道:“寒雪哥哥,那都是谣言啊,你看看我的眼睛,我像是在说谎吗……”
梅寒雪还真的转头看了。华若薇一喜,开始对他眸水盈盈狂送秋波。
“别眨了。”梅寒雪波澜不惊地漠然道,“我性冷淡,尤其对你。”
“……”
梅寒雪不识风情!简直不配给他弟弟提鞋!!!
华若薇再也不愿与他针锋相对,气得一张俏脸犹如猪肝,匆忙告辞抹泪后便嘤嘤嘤地跑了。
女的跑了,梅寒雪对愣在原处的薛蒙也没什么好气,长指一推木盒,送了人家六个字:“给你的,多吃点。”
薛蒙还处于懵的状态,心中窒闷着怎么姜夜沉都这个岁数了还成天招惹这些狂蜂浪蝶,他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雪莲盒子,晕头晕脑地应道:“谢谢啊。”
“不谢。”梅寒雪碧玉釉色的眼眸带着淡淡的讽刺和不悦,淡色的薄唇一启一合,“给你补脑。”
薛蒙:“???”
过了一会儿蓦地反应过来,但梅寒雪已经扬长而去了,他只得冲着梅寒雪的背影喊:“梅寒雪!你找死!你敢骂我!!”
要说梅寒雪其实是个比他弟弟靠谱多了的人,自薛蒙继位之后,他一直都还算懂得礼数分寸,但那天薛蒙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炝药,居然又和从前一样嘲讽他,嘲讽完还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两人可谓不欢而散,散了之后薛蒙一直在暗自咒骂梅寒雪无耻!甚至还怀疑上个尘世的自己是不是也被种了个什么蛊花,才他娘的会愿意和梅家这两朵奇葩形影不离。
正常人能和他俩待在一起这么久吗?一天都不能!
再后来,梅寒雪就一直没有来过死生之巅。薛蒙都要以为他打算和自己老死不相往来了,今日却梅寒雪却忽然有急事要见自己,这不禁让他有些意外。
“他来干什么?又来给我补脑?”
璇玑愣了一下:“什么?”
璇玑茫然的眼神多少唤回了点薛蒙的理智。
薛蒙轻咳一声,心道,算了算了,自己是掌门,梅寒雪还只是大师兄,没继承明月楼衣钵呢,自己地位高一级,不和他计较。
哼!
于是清了清喉咙,端拿着威严道:“罢了,他有何急事?”
璇玑道:“听说好像是……桃苞山庄出大乱子了。”
“啊?”薛蒙诧异地睁大了眼睛,又看了旁边的桃苞山庄“寿后”姑娘一眼,蹙了眉问道,“讲清楚点,到底什么情况?”
璇玑摇了摇头:“具体梅仙长也还没细述,但听他说,闯祸的人是他弟弟。”
一旁的梅含雪不明所以地扬起眉毛:“……”
璇玑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有些迟疑地对着薛蒙接着说下去:“——以及掌门您。”
薛蒙:“???”
梅含雪兄弟不比旁人,不必在丹心殿的外殿等候,而是被请到了后殿的花园游廊处暂歇。薛蒙过去的时候,梅寒雪正立在廊柱边,仰头看着院中一株新栽种的海棠花。
他穿着昆仑踏雪宫特制的雪绡流袖袍,纹饰素雅,唯独袖缘和衣摆处镶着淡蓝底边。或许是因为他那一头柔顺灿烂的金发太过耀眼,他这样的穿着并没有让他显得很寡淡无趣,反倒像是沉眠的冰川雪山,有着冷淡高远的气质,可冰雪之下又是有温度的,无声地翻滚着那些危险而又滚烫的熔岩。不知什么时候会喷发,什么时候会流溅,然后烫到离他太近的人。
薛蒙咳了一声,梅寒雪回过头来。
“你……”
许久未见,分外尴尬。薛蒙不想与他多废话,便以咳嗽替代自己的心情。
他咳第一声,是让梅寒雪转身。
咳第二声,是打了招呼。
咳第三声,表示不计前嫌。
咳到第四声……
梅含雪碧玉般的眼珠子睨过来,冷淡道:“你在学公鸡打鸣吗?”
薛蒙:“……”
“打得还挺别致。”
薛蒙没有想到对方完全没有读懂他四声咳嗽下的深意,反而还嘲讽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梅寒雪!!!你——!”
“先别你我。”梅含雪负手而立,额前的水滴宝石额坠闪着清亮的光泽,“薛子明,你惹了大麻烦了,你知道么。”
“啥?”
作为一个从小唯母命师命是瞻的好孩子,薛蒙对于“惹麻烦”这三个字是天然带着警惕的。他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惹什么麻烦,死生之巅第一麻烦大王永远是墨燃墨微雨。因此他立即紧张地问:“我能惹什么麻烦?”
“你是不是曾经化名‘桃苞山庄毁我青春’,给解忧卷轴留下了百余差评?”
“……是又如何?”薛蒙赌气叉腰道,“难不成马芳之气得承受不能跳西湖自尽了?”
梅寒雪瞪他。
薛蒙被瞪着瞪着,不禁有些心虚起来,震惊且迟疑地:“不会吧?真跳湖了?”
“跳什么。”梅寒雪目光毫不遮掩地落在了薛蒙腰上,用一种让人如坐针毡的眼神盯着薛蒙叉腰的手左右看了一遍,不客气道,“另外,你身为一派之主,当注意举止仪容。莫学泼妇之态。”
“???”薛蒙蹭的一下子怒了,“不是,梅寒雪,我好歹是掌门,你怎么和我说话的?”
梅寒雪扫了他一眼:“这里无人我才与你直说。你要不愿意接受就算了,继续叉着吧,吃饭的时候也别拿下来,记得找个弟子喂进你嘴里。”
“你、你——”
薛蒙气得快要晕厥了。
他实在不知道梅寒雪和梅含雪,到底哪个更可恶。梅含雪是无时无刻都在逗他,人前人后都一副风流德性,这有时会让他觉得万分丢脸。
梅寒雪不一样,梅寒雪在别人面前还是给足了他脸的,可是一到人少的时候,或者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讲话就比他弟弟还气人。
而且由于梅寒雪平日里太人模狗样了,又显少与外界有瓜葛,导致修真界对他的认知流于表面,他在修真界风评甚好。所以无论薛蒙暴跳如雷地跟大家怎样谴责梅寒雪的毒舌,大家都会向薛掌门投去怜悯的目光,并且劝他:“哎呀,掌门,您空下来记得多喝点银耳莲子汤啊,败心火啊,不要这么焦躁。”
就是这样!
无论梅寒雪在他面前怎么欺负过他,从前说他脸肿的别致,还说他得了第一太傻,后来说他需要补脑,说他需要喂饭,他告诉别人,都没人信!薛蒙简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正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得梅寒雪道:“讲正事。问题就出在你留的那一百余条差评上。”顿了顿,又皱起淡金色的眉,“自然,还有我弟弟的一份功劳。”
“到底怎么回事?”
梅寒雪道:“解忧卷轴的母体主匣成精了。”
薛蒙大吃一惊:“什么?!”
梅寒雪接着道:“是拜你和我弟弟所赐。”
薛蒙嘴巴开了又合,最后愕然道:“那、那它现在变成了什么?”
“人。”
“它居然修成了人形?!”
“是。”
薛蒙着急地吧唧了两下嘴,他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受不住梅寒雪这么一下一下地磨他,焦急道:“你多说点啊,到底什么情况?”
“简单的说——”
“你别简单的说了!”薛蒙都快被他磨哭了,他急得跳起来了,“你复杂,你往复杂了说!!”
梅寒雪淡淡瞥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行。复杂了说。马芳之炼制解忧卷轴时,为了让它更显聪慧,往它的母体里放了一块世间罕有的智灵石,那块智灵石容易模仿活人的行为举止。但它毕竟是个石头蠢物,如果只是进行了一两遍的举动,它是学不会的。但有一天,含雪也买了一只卷轴。”
“……然后呢。”
“他在解忧卷轴捏造了一百个身份同时和五百个姑娘聊天,如此行径重复了百遍,全让解忧卷轴的母体学了个通透。”
“……”可以,这很梅含雪。
梅寒雪见薛蒙无语的神情,微微抬眉:“你别觉得问题都在他一个人身上,如果只是含雪一个人,也照样不会有事。是你恰好在这个时候,给解忧卷轴留了百余差评,言辞刻薄尖酸,严重刺激了智灵刚刚开化的自尊,它就暴走了。”
薛蒙震惊道:“还能这样?!”
“还不止。”梅寒雪淡漠道,“解忧卷轴的母体在愤怒之下,吸取了所有卷轴使用者注入的灵流,并且开始模仿你和含雪的行为。就在不久前,它打破了马芳之的禁制,借助天雷修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妖物。这个妖物法力高深,且罹患两样不治之症。”
“什么?”
“一,极度花心。”
“看出来它是师从梅含雪了。”薛蒙接着问,“那二呢?”
梅寒雪顿了顿,垂下淡金色的睫毛,俯视着薛蒙,色淡状薄的嘴唇一启一合,意味深长道:“二。变态自恋。”
薛蒙毫无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严肃道:“梅含雪的确十分自恋。”
梅寒雪:“……”
毫无自知之明的薛蒙继续道:“看来虽然我也给它重复了一百遍留差评的行为,但它倒是没学到我的什么习惯。”他松了口气,“那现在是怎样,接客马自己擒不住这个妖怪?”
梅寒雪无语片刻,正欲开口,忽听得假山石后面草木簌簌,立刻厉声道:“谁?!”
花影颤动,过了一会儿,曼妙俏丽的寿后姑娘从山石后面走了出来,淡色的发间还沾了一片枯叶。她看也不敢看梅寒雪一眼,笑着和薛蒙挥手:“掌门,我只是路过,我马上就走……”
蹑手蹑脚还没走两步,就被梅寒雪阴沉地唤了:“站住。”
薛蒙皱眉道:“这是我派中的客人,桃苞山庄的寿后弟子,她人不错,你不必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凶。”
梅寒雪眯起眼睛:“姑娘?”
“是啊。”
“桃苞山庄?”
“对啊。”
“寿后?”
“没错啊。”
梅寒雪面若霜寒,走下台阶,走到寿后姑娘旁边:“梅含雪。”
薛蒙:“???”
“你又玩弄他了?”
薛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