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季尧从内官监出来就去见了季寰。
季寰正盘腿坐在丹墀上摆弄木头,他手里拿着木刻刀,脚边都是碎屑,精雕细琢过的木头隐约搭出了宫殿的轮廓。
季尧一来,季寰就让内侍奉上冰镇过的酸梅汤,看着季尧捧着玉盅,小口小口地啜,像渴极了,咕噜咕噜有些孩子气,莞尔一笑,温和地道:“天气这样热,不用常来宫里。”
酸梅汤解暑,五脏六腑都似凉了,季尧吐了吐冰凉的舌头,抱着玉盅对季寰说:“那怎么样,礼不可废,再说了——”
“皇兄不惦记着我,就不许我惦记着皇兄来宫里看你?”
他问得很俏皮,季寰笑了起来,说:“没良心的,哪个说朕不惦记你了。”
“朕要不记着你,岭南今年新进贡的荔枝怎么会一到就着人送你府上去。”
季尧当即肃容,行了一礼,“臣弟叩谢陛下圣恩。”
说完,自个儿先笑了,虎牙尖尖的,少年气十足,季寰也笑,无可奈何地说:“小滑头。”
季尧凑过去看季寰搭建的宫殿,说:“皇兄手真巧,简直同真的一般。”
一说到这个,季寰眼睛都更亮了,对季尧招了招手,说:“你同朕来。”
他掸了掸龙袍上的木屑,将木刻刀收了起来,兴致勃勃地带着季尧往里走。转过山水屏风,绕是季尧,也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沙盘似的,季寰将这些时日雕刻的宫殿都搭在了一起,一幢幢鳞次栉比,颇有心思地搭了假山花木,俨然一方小天地。
木质俱是稀罕的紫檀木,浸润着木香,精巧至极。
季寰说:“看看,这是朕的问瑶台。”
季寰语气很是自得,眉宇飞扬,他一贯温和沉稳,如今眼睛晶亮,反而越发显得真实。
季尧看了看他,片刻才笑了声,“皇兄当真是喜欢这前朝的问瑶台。”
“问瑶台集当世能工巧匠,自然喜欢,不过还是惋惜居多,如此奇景,毁于一旦当真是可惜。”季寰说,“其实朕是喜欢这世上所有美丽稀罕的东西。”
季尧忍不住伸手轻轻摸着宫殿的飞檐,季寰兴冲冲地和他说这飞檐是他和那个鲁班传人如何做出来的。
他是帝王,能真的和他一起分享心中喜好的寥寥无几。
季尧很耐心地听着,偶尔搭上几句话,哄得季寰眉开眼笑。
末了,他叹了口气,“若是朕不是帝王,朕定要亲自去看看这大好河山。”
季尧说:“臣弟听说有许多读书人功成名就之前喜欢四处游历。”
季寰笑道:“是啊,老太傅年轻时就曾走遍大江南北,北至北境腹地,南下蛮族诸部深山之中,见过许多人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的东西。”
他有些向往,可不知想起什么,脸上的神情淡了,露出几分犹疑。
季尧说:“老太傅是郑老太傅么?如今已是古稀之年了吧。”
“是啊,”季寰叹了口气,“他自辞官退隐后,已有许多年不曾进宫了。”
季尧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突然,季寰道:“阿尧,你觉得——”他迟疑着,左右看了看,继续道:“贺之,贺之是奸佞之徒么?”
季尧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道:“皇兄为何如此说?”
季寰抬手摸着小小的宫殿,慢慢道:“今日郑老太傅进宫了。”
“他给朕列了贺之的十大罪状,句句泣血,发自肺腑,朕一时有些……”季寰话没有说完,季尧却知道,皇帝是对杨贺起了一点疑心。
季尧看着季寰,一撩袍子跪了下去,说:“皇兄,这话若是杨督公听着,不知该有多寒心啊。”
“他对皇兄一片忠心,皇兄却如此疑他。”
季寰怔了怔,季尧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说:“朝中各大世家这些年沆瀣一气,卖官鬻爵扰乱超纲,所犯罪行累累,我相信皇兄明察秋毫,必定看在眼里。”
“如今督公为了铲除外戚,不知树敌多少,他们对督公恶言中伤,别人不信他,皇兄还不信他么?”
季尧这话说得讨巧,季寰本就有意拿杨贺为刃,清除外戚,如今他这么一说,反倒有几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意。
季寰一言不发。
季尧说:“郑太傅一心为国,撑着年迈之躯入宫着实为人敬佩,可皇兄忘了么,郑太傅也是出身世家。杨督公是——”他顿了顿,“是阉人,世人瞧不上阉人,世家又岂能容忍皇兄宠信阉人,让一个阉人爬到他们头上。”
“督公虽有些跋扈严苛,可这些年是如何为皇兄尽心竭力的,别人不知,皇兄还不知么?”
季寰轻轻地叹了口气,“朕自然是信贺之的。”
季尧笑了笑,轻声道:“皇兄,阉人和常人不一样。”
季寰看着季尧。
季尧不疾不徐地说:“皇兄见过攀着巨木的青藤么,阉人就是青藤,他们无法堂堂正正立足于人前,得有所倚仗。”
“失了帝心,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季寰思索片刻,半晌,说:“阿尧你倒是,让朕有几分意外。”
季尧语调从容,却莫名得让季寰觉出了几分冷漠和残忍,仿佛毒蛇似的。
季尧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皇兄,是不是突然觉得方才的我分外聪明?”
季寰愣了愣,只听季尧小声地嘀咕道:“看来太傅教的竟也不是全无用处,竟让皇兄对我刮目相看。”
季寰笑了起来,想,那点不寒而栗,大抵是错觉吧。
季尧拿肩膀轻轻撞了撞他,亲昵地说:“好啦,皇兄别闷闷不乐了。”
“我请你吃糖豆好不好?”
【第42章】
杨贺不喜欢夏天。
闷热的盛夏总会让杨贺想起他被斩首那天,闹哄哄的刑场,围观者众多,一片腥臭喧嚣,让人心头发躁。
杨贺半闭着眼睛,内侍在禀报皇帝近来都做了什么。
自那小贵人进宫之后,季寰就鲜少再涉足后宫,二人在宫内竟如普通平常小夫妻,琴瑟和鸣,惹得朝野后宫俱是不满,季寰却很是乐在其中。
季寰除了独宠那小贵人,终日便是把玩那些木头,郑老太傅也进了两回宫,第二回出宫门时气得甩了袖子,直叹国将危矣。
小内侍是杨贺心腹,说起郑太傅的模样,有些不平的样子,“督公,那老东西如此在陛下面前诽谤督公,督公何不——”
杨贺懒懒地瞥了他一眼,小内侍噤声不敢再说。
杨贺道:“陛下耳根子软,心也软,郑太傅到底是陛下太傅,我若动他,陛下嘴上不说,心中也会留下芥蒂,得不偿失。”
小内侍忙道:“督公说的是,小的目光短浅了。”
杨贺说:“陛下还做了什么?”
“昨日十三殿下入了宫,同陛下待了一个时辰。”
说起季尧,小内侍道:“咱们这位殿下也是奇怪,该有十六七岁了,竟还喜欢吃糖豆,当宝贝似的,不离身带着。”
“陛下还陪他一起吃。”
“临了出宫,还高高兴兴地赏了景和殿当值的宫人,小孩儿一样。”
杨贺皱了皱眉,“他给陛下吃?”
小内侍:“是的,陛下也吃了。”
季尧当日对季寰说的话后来自然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耳朵里,杨贺顿时感觉颇为微妙。杨贺没想到季尧会这么维护他,却还有几分心惊于季尧对着季寰的虚伪冷漠。
季寰对季尧可说得上是极好了,可季尧竟依旧冷酷如斯。
这样的一个人——杨贺鬼使神差地想起季尧不吝热情地说的那些喜欢,忍不住恍了恍神。
杨贺屈指叩了叩扶手,说:“把糖豆拿去让人查一查。”
小内侍应了声是。
杨贺想,他还是信不过季尧。季尧就是个疯子,要说他真的给皇帝下毒,杨贺相信他也做的出来。
戚三在锦衣卫大牢里关了半个月,一番酷刑下来,早已没了人形。
他承认了买凶杀人,却一口咬定,买凶是他一人之事,和旁人,家族都无关,阉党误国,他和阉党势不两立。
供词人证呈上御案,季寰气坏了,直接将按了血手印的供状甩到了戚侯爷脸上。
戚侯爷伏在地上,姿态却犹有几分跋扈,只说这是锦衣卫严刑逼供之词,做不得数,还要让锦衣卫释放戚三,交由大理寺。
两两僵持不下,迎来了元贞八年最热的那几天。
天气当真闷热,季尧抱着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汤里加了足量的糖,甜滋滋的。
季尧拿鎏金的搅着绿豆,说:“世家坐不住了。”
“昨天几大世家密会,还有城卫营的单将军,郭将军,李将军。”
城卫营拱卫燕都,营下又设九卫,戍守皇城各面。禁军独守皇城,是皇帝亲军。几大世家在这个关头和城卫营各处将领密会,个中之意,不言而喻。
杨贺慢慢地合上公文,说:“他们敢造反?”
季尧笑吟吟道:“造反是不敢,不过效仿前人兵谏,诛奸佞清君侧倒是有可能。”
“毕竟公公可把世家欺负惨了。”
杨贺冷笑道:“我何时欺负他们了?”
“对戚三严刑逼供的,不是你的人?”
季尧拖着声儿说:“公公这话说得没良心,我这不是给公公出气嘛,他可是想杀公公。”
杨贺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宫中有禁军戍守,莫说城卫营九卫上下不齐心,就是齐来,也未必讨得好。”
“戚老侯爷也不是戚三,事关家族存亡,他不会轻举妄动。”
季尧笑嘻嘻道:“是,在宫里他们讨不得好,可要是在宫外呢?”
杨贺一怔,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盯着季尧,说:“你什么意思?”
季尧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这就看公公了。”
杨贺不说话。
季尧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给世家一个兵谏逼宫的机会,再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杨贺冷冷道:“你们想要什么机会?”
季尧脸色未变,依旧带笑,轻巧道:“正当酷暑,让皇兄前去含章避暑山庄小住。”
杨贺直勾勾地看着季尧,说:“避暑山庄远在燕都之外,一旦世家兵变,拿什么去保证陛下的安危!”
季尧叹了口气,“公公不要这样在意皇兄,我真的不高兴。”
他说完,兀自一笑,道:“再说,公公要真放心不下,公公手下不是还有御马监三千禁军?”
杨贺冷笑道:“你们好算计,我和世家拼个你死我活,你们来坐收渔翁之利,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季尧说:“公公说错了。”
“我永远和公公是一起的,”季尧道,“应当是我们,不是你们。”
杨贺看着他,一言不发。
“公公真是半点都不信我,”季尧又叹了口气。
“含章避暑山庄易守难攻,又毗邻北府卫,只消我们提前做好准备,抵挡住一时半刻,北府卫援兵来时,就能一起里应外合将他们拿下。”
杨贺说:“北府卫?”
“北府卫褚林隋是谢家门生。”
“藏得可真深,”杨贺扯起嘴角,“便是如此,我就要将生死交给谢家?”
他一只手搭在桌上,神态冷漠又傲,“谢家和戚薛两家有什么区别,你扪心自问,谢家人不曾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先除了他们,再杀了我?”
季尧一时哑然,走过去在杨贺腿边蹲了下来,他一只手搭在杨贺腿上,仰起脸,看着杨贺,轻声说:“公公,你可是我的命啊。”
“谁要我的命,我就让谁死。”
【第43章】
含章避暑山庄远在燕都外,西行数十里,是南燕皇室避暑胜地。
杨贺到底是答应了季尧,可心里却有几分不可思议。季尧一贯阴狠残忍,他竟因他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置身险境,可杨贺确实是那么做了,尽管他要季尧和他同行。
有季尧在,谢家自然有所顾忌。
他要拿季尧当人质,季尧哪儿能不明白,亲昵又软和地抓着杨贺的手指尖亲了口,说公公果然是舍不得我。
季尧说,就算公公不说,我也是要和公公一起的,我可舍不得离开公公。
杨贺面无表情。
没过两天,季寰那小贵人吃不住燕都的热,季寰怜惜她,索性下了旨,摆驾含章避暑山庄,一应交由杨贺安排。
杨贺暗中先遣了锦衣卫去皇庄,又特意从御林军里挑了许多精锐,浩浩荡荡,安排得仔细又谨慎,却又不曾过分得惹人生疑。
季尧说御马监,自御马监掌印太监身死后,御马监就落到了杨贺手中。御马监下掌有三千禁军,非比寻常。杨贺特意从御马监里提拔了一个叫司朝的内侍,一身武艺过硬,行军布阵也懂得几分,生生被埋没了许久,如今被杨贺挖了出来,对他忠心耿耿,颇有些江湖气。
这是杨贺手中一把重要的利刃,不是生死关头,杨贺不会轻易损了自己的剑。
直到杨贺彻底的安排妥当,思索了几番确认没有遗漏,杨贺才安下心来。
诚如季尧所说,他和世家已是不死不休之局。季寰耳根子软,区区一个郑老太傅都能让他有所动摇,更不要说宫中还有贵妃和皇嗣。
他不会给戚薛两家翻身的机会。
现在谢家想借他的手杀人,他自然也能反其道而行之。
至于季尧,季尧——
想到季尧,杨贺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句小畜生。
含章避暑山庄修建已久,依山而建,卧在青山绿水间,花木扶疏,很是恢弘秀丽。
此间山风簌簌,不时刮一场蒙蒙山雨,远比皇城凉爽。
出了宫墙,季寰越发沉浸其中,丝毫不觉朝中的汹涌暗潮。
杨贺远远地看着季寰,没来由地想起上辈子的季寰。
上辈子季寰是当真信他,他们十三年君臣,临了季寰病故,他说,贺之,朕要死了。
杨贺立在榻前,一言不发。
季寰病了许久,脸色青白,双颊凹陷,轻声道,朕不是个好皇帝——他似哭似笑,涣散的瞳孔里却陡然生出光,一把抓住杨贺的手,紧紧盯着他,说,贺之,帮朕把菀菀和霖儿送出宫去,他们不能留在宫里,贺之,你帮我。
杨贺垂下眼睛看着季寰的手指,他太瘦了,五根手指如同干枯的朽木,抓得紧紧的。
过了许久,杨贺才开口:“陛下,小皇子会是新君。”
季寰睁大眼睛,怔怔地看着杨贺,刹那间,眼神像是失望透了,骤然间灰了下来。
他说:“贺之,连你也骗朕。”
那是季寰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上辈子杨贺一败涂地,临到刑场斩首,也不曾有半分愧疚,甚至转世重来,杨贺故技重施得了季寰的信任。
不知怎么,到了现在,杨贺竟罕见地有几分恍惚。
杨贺不后悔,更不愧疚,这世上的事本就如此。他要风光,要权势,要做人上人,就得踩着别人一步一步往上爬,至于脚下踩的谁,他不会去在意。
杨贺如此想,可夜里却依旧频频梦见旧事,他梦见重病将崩的季寰,还梦见了上一辈子的季尧,前世的季尧和现在不一样。杨贺远远地见过几回,季尧被人群拥簇着,锦衣华服,人却瘦弱的吓人,像裹在锦衣里的一具枯骨,神情恍惚又苍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分明是怯懦畏缩的,却让人不舒服。
旧事搅得杨贺心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烦躁,夜里也睡不好。
一轮弦月撒得潺潺溪水波光粼粼,山风过境,吹在潮热的脸上,让人清醒了几分,不过须臾,他就忍不住低低哼了声,骂道:“一口狗牙。”
季尧抬起头,吐出肿大的奶头,红透了,泛着糜烂的银光,乳晕一圈牙印分明,他笑着又嘬了口,说:“怪公公奶子太嫩了。”
“软乎乎的,真想一口嚼烂了咬下来。”
杨贺说:“闭嘴!”
他想,他可真是发了疯,竟会三更半夜,在这皇庄隐秘之处和季尧做这样的荒唐事。
季尧低笑了声,一把将杨贺推在小溪边的石头上,直接就扒了他的裤子,上瘾似的往人身下闻了闻,笑道:“公公是不是洗过了,嗯?怎么这么香?”
杨贺被推了个猝不及防,手往后撑着,只来得及反驳了一个不是,就被季尧含住了他的残缺处,直接被刺激得低叫了声,呼吸急促,脸颊越发红。
少年人唇舌滚烫,舌尖有力而灵活,狎昵地顶着他挨过的刀的地儿,还咂咂地吮出声儿,不堪听。杨贺浑身都在抖,脚趾紧紧蜷着,他不堪的地方成了稀罕的东西,如珠如宝,美味佳肴似的陷在滚烫的口中,当是没什么快感的,却让杨贺几乎失控地呻吟,汗涔涔的,要融化在季尧的嘴里。
杨贺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季尧的头发,少年人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透着股子坏劲儿,他嘴巴红而润,声音沙哑,说:“公公这儿可越发管不住了,一舔就漏水,要不要我给你拿东西堵住?”
杨贺心跳得快,凌厉的眉梢眼角沾了情欲,绮艳漂亮得不像话,他有些狼狈地错开季尧的目光,拿白生生的脚丫子踩他的肩头,提起气势,问道:“打哪儿学的这些下流话?”
“谢家怎么着也是簪缨世家,”杨贺嘲讽他,“就教了你这些?”
季尧苦恼地说:“这怎么是他们教的,”他攥住杨贺瘦削伶仃的脚踝,拨了拨脚指头,白皙小巧,连凸起的青筋都漂亮。季尧亲了一下,咕哝道:“这分明是公公诱着我说的,拿这么漂亮的身体,引诱我。”
杨贺居高临下地看着季尧,轻声说:“你觉得漂亮?”
他沿着季尧的大腿,拿白皙的脚掌一路踩上季尧的胯下,少年人裤裆鼓鼓囊囊,全然勃起了。杨贺心中有几分自得,还有几分莫名的兴奋,嗓子眼发干,啧了声,慢慢地说:“殿下,你硬了。”
一点火星子倏然蹿成了烈火,季尧眼神都变得越发深沉,盯着杨贺,很坦荡甚至像小孩儿耍赖,委委屈屈地说:“哪有什么办法?”
杨贺隔着裤子踩着季尧勃起的阴茎,那东西好大,杨贺见过,用手摸过,他喜欢季尧的性器,又凶又听话。
杨贺问他,“殿下,舒服么?”
季尧喘了声,舌尖顶了顶虎牙,掐了把杨贺线条流丽的小腿肉,嫩生生的又软又白,季尧粗声说:“舒服,公公再用力一点。”
隔着裤子,隔靴搔痒,可季尧光看着杨贺都觉得有几分无法言喻的快意。杨贺垂下浓密的眼睫毛,朱红的内侍衣裳敞着,脸颊通红,神情有些高高在上的冷艳,却藏不住那点儿扭曲畸形的痴迷。
季尧不是初识情欲的雏儿,杨贺这么着没法让他射出来,玩儿得脚都酸了,娇气地皱了皱眉毛,“怎么还不射?”
季尧心口滚烫,哑着嗓子说:“公公未免太小瞧我,这么不痛不痒的,怎么射的出来?”
杨贺抬起眼睛看着季尧,露出一点疑惑和不悦,季尧眼睛一下子红了,直接扑上去把人翻过身压住了,呼吸急促,喘着说:“公公玩够了,该我了吧。”
【第44章】
明月皎皎,银霜泼白雪,照在杨贺软腻的皮肉上,透着干净和不可言说的色欲。
杨贺皮肤白,软软的,一掐就能留印子,腰窝凹陷,屁股小却饱满丰腴,像熟透又还有一点青涩的桃子。
季尧爱不释手地揉他,扑上去,疯狗似的咬他的屁股肉,说:“公公哪里都瘦,只有屁股肉多,又肥又嫩。”
说着,还着迷地拍了一巴掌。
杨贺疼得哼了声,这小畜生粗鲁地压在他身上,底下石头粗糙,擦过胀红的奶尖儿,留下红印。
季尧孩子气地笑,“疼了?”
他一路吻上去,湿哒哒的舌头舔他的腰窝,舌尖往里顶,杨贺咬着嘴唇,身子不住发抖。
那根大东西抵上他屁股的时候,季尧咬住了他的耳朵,也按住了杨贺受激弹动的身体。杨贺腰都软了,支不起身,只能趴在石头上,额头枕着手臂逃避一般不敢看。
季尧却不肯如他的意,他将滚烫的阴茎滑入臀缝里蹭,屁股肉掰开了,笨拙地半含着少年滚烫的性器。驴鞭似的玩意儿,饱满一根,又粗又长的在屁股肉缝里厮磨挺动,磨得肉都发烫发疼。
季尧亲他汗津津的肩膀,杨贺肩上挨过箭,留了个疤,季尧舔上去,手也不安分地摸着杨贺臀缝中间的小洞。穴眼小,他才插了个指头,杨贺就夹紧了屁股,皱着眉毛叫疼,季尧有点儿埋怨又宠爱地亲他,说:“这样疼,那样也疼,公公底下这小洞又这么小,我要怎么插进去?”
杨贺恍惚地听懂了,睁大眼睛,“不行——”他短促地喘了几口气,察觉季尧不高兴地又重重顶了他几下,湿漉漉的龟头擦着穴口过去,刺激得他缩了缩臀眼,紧张又羞耻。杨贺咽了咽,哑着声儿狠声说:“你敢插进去,我撅了你的东西!”
季尧吭哧吭哧笑,半点不怕,索性挺着阴茎插入杨贺腿缝,道:“公公舍得?”
杨贺脸颊通红,稍稍放了心,下意识地并拢腿,夹住滚烫如肉蟒的性器。那话儿烫着他的皮肉,一股子热意似乎要烧到心口,脑子都有些昏沉,反驳道:“我有什么舍不得。”
季尧说:“公公喜欢。”
他贴着杨贺的耳朵,催促道:“把腿夹得再紧点儿。”
杨贺咬牙骂了句,须臾就被季尧顶得说不出话。
他喜欢的。
他喜欢季尧的那根东西,也喜欢季尧对他的痴迷,甚至喜欢季尧有恃无恐地挺着那玩意儿在他身上放肆。
少年人身体滚烫火热,勃勃的透着年轻的鲜活,如一把火,焚得他每一寸皮肉都重新活过来一般。
分明只是弄腿,杨贺却有种当真被季尧侵入的错觉,心惊胆战,可又有几分莫名的快意,好像将这几天的焦躁都挤了出去。不过须臾,他就惊喘了一声,叫了声:“季尧!”
季尧的手指头已经插进了紧闭的穴里,沉沉地笑,“公公里面好热。”
“好软。”他喟叹道。
杨贺惊惧地绷紧了身体,想爬起来,却被季尧牢牢地压住了,“公公听话,别乱动。”
杨贺慌了神,后穴儿里异物感越发明显,湿哒哒的,像抹了东西,“你弄了什么——”
季尧亲了亲他的耳朵,笑道:“脂膏,让公公不疼的东西,”他抽出手指,伸着湿透的手给他看,几根手指修长白皙,脂膏黏腻,将掉不掉的挂着银丝,“桂花味儿的,公公喜欢吗?”
杨贺睁大了眼睛,脸都白了,骂道:“我不喜欢,季尧,你别胡来!”
季尧按住他,说:“不喜欢桂花味儿?那我明儿换个味道的。”
“混账!”杨贺越发心颤,又软了语气,“我用腿,用手给你弄出来不行吗?”
季尧笑盈盈地不说话。
杨贺偏过头来看他,几绺头发挨着白润的脸颊,嘴唇红得像凝露的花瓣儿,露出几分可怜相,“季尧——”
季尧叹了口气,“公公真自私,只许你玩我,我呢?”他撒娇似地说,“我都让着你多少回了。”
季尧那根东西大,硬邦邦地顶着他,杨贺眼睫毛抖了抖,惊惶又无措地求他:“插不进去的,太大了,季尧,会死的。”
杨贺总是识实务的,跋扈时比谁都冷漠,服软时却折腰也折的不假思索,季尧掐着他的双颊含他的舌头,说:“不会的,公公忍忍就好啦。”
杨贺变了脸,“这怎么忍……”他想,肯定要流血的。
这么想着,竟说出了口,季尧一下子笑出了声,亲昵地蹭杨贺的脸颊,甜腻地道:“出血就全当公公给我落的红了,好不好,公公就心疼心疼我。”
季尧是商量的语气,杨贺怕疼得要命,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却被季尧一只手死死按着,底下送了一根指头,又耐着性子插了第二根。
杨贺在石头上磨得渗出了血珠子,疼,可身后是季尧炽热的胸膛,前后无路,他胡乱地骂着季尧,声音都变了,尖的,抖的,又软得能掐出可怜的水。
季尧的喘息越发急促,他拔出手指换了硬到发疼的阴茎,忍不住将杨贺囫囵地圈进怀里,咬他的耳朵,叫他:“杨贺,杨贺,我好喜欢你。”
杨贺本就畏疼,季尧抹了许多脂膏,可那玩意儿得天独厚,插进去疼得杨贺直接掉了眼泪,哆哆嗦嗦地呜咽了一声,用力咬住了季尧摸他脸颊的手,含恨地骂季尧,“混账,小畜生!”
“公公尽情骂,”季尧笑了一声,底下直接用力尽根插了进去,骤然疼得狠了,杨贺齿关松开,季尧拿手指头夹着他发颤的舌尖,轻声说:“公公终于是我的了。”
【第45章】
在那一瞬间,杨贺根本听不见季尧说了什么。他太疼了,甚至让杨贺想起上一世刑场那一刀,如今他赤身裸体,皎月注目,山间草木共见,他在受刑。
那一根尺寸骇人又硬烫的阴茎是凶器,剖开他的身体,将他一寸一寸绞碎,弄烂了重组。
杨贺疼得脸都白了,张着嘴,发出了极小声的哭腔。
他太紧了,季尧舒爽之余,也有几分痛,伸手揉捏杨贺的臀肉,声线压抑又充斥着欲望,软软地说:“公公,放松一点,你夹得我好痛。”
说着,堪堪抽出又狠狠顶了进去,逼得杨贺哽咽了一声,抖着嗓子叫:“季尧!”
光听他难受得几乎哭出来的声音都让季尧激动,他纵情地舔杨贺的肩膀,小狗似的,一点点地舔,喃喃道:“公公里面好热。”
他像是不能情不自已,掐着杨贺的腰用力动了起来,那东西凶狠地往深插,仿佛一场贪婪又粗暴地掠取。
杨贺眼泪簌簌往下掉,浑身都在颤,疼得狠了,胡乱咬着牙骂季尧。可他所学有限,骂来骂去,不过是混账,要杀了他之流。
季尧闷声笑,他喘得甜腻又性感,一只手探到杨贺的前面,摸他的残缺处。那地儿光洁干净,青涩又色情,湿湿的,痴痴迷迷地说:“公公这里好可爱,好喜欢。”
他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流水潺潺,虫鸣蛙叫,月光撒在杨贺被他操得发抖的后背上,蝴蝶骨瘦削,像要振翅而起的蝶。
季尧用力将他压得更紧,操得更狠,要把杨贺和自己永远地钉在一起。
杨贺头一遭,季尧那东西又大,发情的疯狗似的重重往里插,内壁娇嫩根本受不住,火辣辣的发疼。
杨贺攥着石头的棱角,笨拙地蜷缩起双腿妄图挡着他手中下流的亵玩,浑浑噩噩地求饶:“慢点,要坏了——季尧,季尧你轻点好不好?”
他一动,屁股就高高地翘着,两瓣臀肉透红湿亮,含住粗长阴茎的小洞越发显得小而可怜,楚楚地吞着他。
季尧喉结动了动,道:“不好。”
“公公怎么能这么勾引我,”季尧贴着他的耳朵,恶人先告状,“还要我轻点儿,”他像露出獠牙的野兽,慢慢地咬住了猎物,说:“轻不了!”
杨贺想斥他满口胡言,却被操得失了声,只有那根东西在他身体里进出的感觉分外清晰。少年人的那东西滚烫粗硬,青筋嶙峋,力气又好大,每一记顶弄都插得极深。
杨贺昏昏沉沉的,等季尧射进去的时候仍恍惚了许久,半晌才哑着嗓子骂他,“从我身上滚开!”
季尧黏人的压在他背上,亲他的后背肩膀,“不要。”
“公公再给我抱一会儿。”
杨贺吃不住这样黏腻亲密的相拥,二人都汗津津的,头发纠缠,那根软下来的物事还插在穴儿里,让杨贺有些羞耻恼怒,还有几分茫然的无措。
杨贺闭了闭眼,说:“石头硬,硌得我疼。”
季尧低笑了一声,“公公好娇。”
他从杨贺身上退开,软下来的性器慢慢拔了出来,刺激得杨贺轻轻喘了声。季尧目不转睛地看着趴在石头上的杨贺,黑发被汗打湿了,乱糟糟的,皮肉雪白,衬得活色生香。
杨贺艰难地支起了身,却马上滞了滞,后穴里也似失禁,胡乱地淌出精水。
他似乎感受到身后季尧炽热的目光,脸色陡红,转过身,恨恨地推了靠过来的季尧一把。
精水顺着修长打颤的大腿滑了下来。
杨贺胸膛起伏得厉害,怒道:“谁让你……让你弄进去的!”
季尧目光贪婪地看着他,神情却很乖,委屈地说:“公公咬得太紧了,我忍不住嘛。”
杨贺:“……”
“不要靠近我,”杨贺警告季尧。
季尧站着,看杨贺背对着他,抖着两条腿踏进了小溪里。
季尧嘴角翘了翘,露出两颗虎牙,“公公要弄出来吗?”
杨贺后背僵了僵,直勾勾地瞪着婆娑的树影,咬牙切齿,“你闭嘴!”
季尧目光自他肩颈留连到脊背,水珠子剔透,一颗一颗挂着,季尧底下更硬了,索性在岸上视奸杨贺,慢慢地伸手弄着尚未餍足的性器。
杨贺愤愤地拿水洗着身体,季尧狗似的舔过,吻过,还落了二人的汗水,可更让杨贺在意的是季尧射进他屁股里的精水。
季尧这小畜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射得极深,杨贺要面子,自然不肯伸手去抠出来,后穴里也还残留着阴茎撑开穴口在里头抽插的感觉。
溪水凉凉的,浸得发热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可身后却传来少年人的喘息,杨贺恼怒地转过头,正想骂季尧,一根鼓胀饱满的性器自指掌间探出头来,龟头粗硕,极具威胁地撞入眼瞳。
杨贺舌头一下子被叼走了,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拿手拍了一下水面,仓促地错开眼神,怒道:“下流!季尧,你有完没完!”
季尧一双眼睛尽是欲念,直勾勾地盯着杨贺,说:“没完。”
“公公不让我尽兴,怎么完?”
杨贺脑子里尽是季尧那根东西,几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身体也漂亮,肌理分明,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薄薄一层的肌肉淌着汗,让人喘不过气。
季尧说:“公公的奶子擦破了。”
语气里有些心疼和惋惜,倒像是被那块破石头抢了先而不满,那样漂亮的乳头,要也是他咬破的。
杨贺身体无端变得火烧火燎,季尧的目光如有实质,灼得他头昏脑涨,连季尧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都不知道。
季尧搂着他,两根手指插入杨贺后穴,“公公别动,东西不弄出来要生病的。”
杨贺耳朵红透了,脚下突然打滑,险些整个人都栽在水里,季尧紧紧地抱住了他,二人靠坐在溪水边。
赤条条的,他们面对面,呼吸都近得可闻。
季尧的手指分开后穴,冰凉的水好像涌进去一般,杨贺打了个哆嗦,回过了神,偏又无可奈何,直接破罐子破摔抿紧嘴唇不说话。
那几根手指粗糙,摩挲内壁总能引起一阵战栗,季尧赞叹道:“公公里面好软好嫩。”
杨贺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要再说话。”
季尧笑,“公公真可爱,”他抽出手指,换了自己的东西,自下而上又重重顶了进去,说:“刚刚是我不好,只顾着自己。”
“再来一次好不好?”他亲杨贺的嘴唇,“我会让公公也舒服的。”
【第46章】
季尧说要让杨贺舒服,当真慢了下来,没给杨贺说出抗拒之词的机会,堵住了他的舌头哄着同自己亲吻。
唇舌交缠,季尧亲得全凭本能,黏腻磨人得过分。二人谁都没闭上眼,看着彼此,季尧对他一笑,那双眼睛里就盛满了笑意,干净又痴迷。杨贺愣了愣,季尧又凑过来吻他的眼睛,兴许是这一刻的季尧太乖,他们赤身裸体相对,竟让杨贺有几分无所适从,仿佛整个人都被人含在口中,被珍视,被疼宠似的。
喜欢是真的,温柔也是真的。
刹那间,心脏都像被奶猫爪子挠了挠,奶猫没有尖利的爪牙,柔软无害,只剩下酥酥麻麻的感觉。
说不出恶语,杨贺恼怒地偏过头,蓦的,底下徐徐抽动的东西不知弄到哪儿,竟让杨贺忍不住低叫了声,浑身都绷紧了。
季尧说:“是这儿?”他语气里有些惊奇还透着兴味,舔着杨贺薄红的耳朵,“书上说弄着了要紧的地儿会舒服。”
“公公,还疼吗?”
杨贺脸色刷地红透,攥紧季尧的手臂,呼吸不匀地问,“什,什么书?什么要紧的——”
季尧理所当然地说:“公公送我的那些春宫图啊。”
“……”杨贺脸色难看,“胡扯!那些春宫都是男女事,何来这种,这种……”
他说不下去,季尧笑了笑,看着杨贺叹了声,“有男女的,自然也有男人同男人的,”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离经叛道,反而像邀功的孩子,道:“为了不弄疼公公,我不但翻阅了春宫图册,还去亲眼看过了。”
杨贺冷冷道:“我很疼。”
“怪公公太可爱了,我一时忍不住嘛,”季尧语气柔软,却慢慢动起了腰,挑着他寻摸出的敏感处碾磨,还问道:“疼吗?”
疼是疼的,可又不尽然是疼,像是疼过了,滋生出几分痒,陌生又让杨贺惊惶无措。他闭紧嘴唇,季尧还在他耳边问他,“公公,有感觉吗?”
仿佛一场色情而耐心的探索,他要将这具躯体剖开,疼痛,快活,都一一握在手里。
季尧越是问,杨贺越是羞耻,浑身都泛起了红,底下夹得紧,像能吃人的嘴,含着勃勃的阴茎好奇又淫荡地吞咬。季尧按捺不住,声音变得急迫又性感,沉沉道:“舒服了?”
杨贺被逼到极致,一口咬住季尧的肩膀,恨声又含糊地凶他,“你要弄就弄,别使这些手段!”
季尧笑了一声,“公公真是难伺候。”
“让你疼不行,让你爽了也不行,公公要怎么样,嗯?”
季尧话音一落,掐着杨贺的臀肉直接往敏感处顶撞,阴茎滚烫,溪水却是凉的,随了他激烈的动作挤入穴儿里。杨贺只觉又痛又爽,从未尝过这般滋味,溪水成了滔天浪潮,席卷而来,他被卷入了浪潮里。
季尧越操越是凶狠,偏还要温温柔柔地问他,“公公,还疼么?”
杨贺神智溃散,呜咽了一声,双腿却不自觉地夹紧季尧的腰,眼神迷离泛着水光。他被问得羞耻,抬手给了季尧一个耳光,手上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说:“混账!”
季尧停了停,直勾勾地盯着杨贺,眼神黑沉可怖,杨贺恍惚察觉了,心里露了点儿怯,不甘示弱,脸上却依旧还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姿态,瞪着季尧。
季尧看了两眼,一巴掌扇在杨贺屁股上,水声和手掌挨着肉的声儿闷闷地响,说:“不知好歹。”
杨贺整个人都在他怀里颤了颤,还没等他说话,就被季尧骤然激烈的抽插逼得失了神,他操得深,又刁钻,偶尔撞上那块软肉就能让杨贺失控地呻吟出声。
季尧说:“公公小声点儿叫,这可是在行宫。”
他提醒杨贺,却又是一记要命的顶撞,刺激得杨贺险些叫出了声,他咬住了自己的手指。
满脸都是湿的,眼睫毛长,颤抖凝水珠,嘴唇嫣红,一尾舌尖要吐不吐,月光下艳得如同水中滋生的妖。
季尧看红了眼,掐着他的下巴亲了上去,咬住那瓣柔软的嘴唇,杨贺青涩,想呻吟又耻于呻吟,急急地含住了季尧的舌头。
杨贺在季尧的怀里颠动着,快感如潮,鞭笞着每一寸筋骨皮肉,将达极点时,季尧拿手指揉弄他的旧疤创口。杨贺哆嗦着攥紧了季尧的肩膀,哽咽着说:“要……要——”
他断断续续的,要什么,说不出,眼泪掉得好可怜。
季尧胸腔满胀,快感自下腹蔓延,心脏处也饱裂到生出几分扭曲的快意,季尧说:“公公要什么,又要尿了吗?”
“太监高潮只会射尿么,那公公要是把尿都射空了,可怎么办?”
杨贺呆呆地听着,那几个直白露骨的字眼让他打颤,徒然地抓季尧绷紧坚硬的手臂,“季尧!”
季尧笑道:“嗯?”
“我在呢。”
杨贺眼泪簌簌掉,咬牙切齿,“你荒唐无耻!”
季尧恶意顶着他受不住的地方插进去,杨贺筋骨都软了,跪在他怀里挨操,快感太汹涌,仰直了修长的脖子。
尿液带了点温度,和清凉的溪水不一样,季尧拨了拨他射尿的口,也深深地射了进去。
他弄得太多,和着溪水,杨贺呜咽着有些痛苦地捂了捂小腹,“好胀……”
季尧餍足地搂着杨贺,舔了舔他湿漉漉的脸颊,说:“公公肚子都大了。”
杨贺还未从高潮里缓过神,反应迟缓,一只手慢慢地伸了过来,拨开他的手牢牢嵌入指缝,攥在了掌心。
季尧说:“公公这个样子真乖。”
的确是乖的,没了棱角,只剩下被情欲浸透骨髓的糜烂漂亮,艳得惊心。
“眼里都没有别人了。”
他呢喃似的,杨贺慢慢地反应过来,脊背却无端一凉,眼神仍有些恍惚,看着季尧,季尧舔了他眼睫毛上的水珠子,轻声问,“公公这些天一直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杨贺开口,声音涩哑,“你什么意思。”
季尧笑道:“公公说呢?”
他说:“公公是突然想做忠臣了,想对皇兄尽忠了?”
杨贺心尖一颤,脸上没什么表情,“陛下是君主,我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
季尧啧了声,说:“公公别哄我。”
“我一直看着公公,”季尧说,“公公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你在,除了你,我谁都看不见了,我只会一直看着你。”
“你瞒不过我,”他有一点自得,还藏了几分将露不露的危险警告。
杨贺看着季尧,二人目光相对,季尧突然一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公公不要怕,不管什么路,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半晌,杨贺打开他的手,说:“又发什么疯,哪个要你陪了,我巴不得你早死。”
季尧笑道:“公公最好祈祷我命长一些。”
杨贺妄图起身,腿抖了抖,没力气,又有些恼火,难怪季尧今晚这么难缠。有时季尧的敏锐几乎让他不寒而栗,可季尧所为,却让杨贺无所适从之余,还有几分莫名的安定。
二人在溪水边胡闹了许久才回去,回时杨贺膝盖磨红了,屁股疼,又不肯让季尧抱他,挺着怪异的走路姿势回去。
所幸夜已经深了,没有撞上行宫守卫。
季尧看着杨贺回去,才转过身,走了几步就停下,他叫了声萧百年,窸窣声响起,萧百年自暗处走出,脸上表情古怪,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羞辱又难为情。
季尧咧嘴一笑,“活春宫好看吗?”
萧百年脸颊一下子红透,瓮声瓮气地说:“殿下,我没有看!”
季尧笑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敢偷看,”否则他也不会让萧百年今晚去值守,更不会拉着杨贺在这行宫里胡来。
季尧说:“萧百年,我听说你和戚家那个病秧子走得很近。”
萧百年愣了愣,脸色煞白,“……殿下,我,我——”
季尧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声说:“行宫里安稳不了几天了,给我看好杨贺,守好他。”
萧百年豁然抬头。
季尧道:“我知道,舅舅想让你趁乱杀了杨贺,我不管他说什么,你给我记着——”
“把差事办好,等戚家完了,我把那个病秧子赏给你,办砸了,我就让他去教坊司当千人骑的婊子,”季尧脸上露出笑,虎牙尖尖的,颇有几分少年气,欣赏着萧百年惨白的脸,说:“我听说那个病秧子心高气傲,这样的人,可最好玩儿了。”
过了许久,萧百年后背冷汗涔涔,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唯殿下命是从。”
季尧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我们督公最小心眼了,他想杀你,我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说不定我哪天为了哄他开心就不管了,你说是不是?”
萧百年脑袋磕在地上,沉声说:“殿下放心,锦衣卫一定誓死好护好督公!”
【第47章】
含章避暑山庄乱起来的那一日,是个晴天,日头极盛,外头火辣辣的,庄内却一片清凉。
殿里一片肃穆,静得可怕。
殿前侍卫行色匆匆地来禀报,说戚侯爷和薛国公还有十数位大臣,在山下联名奏请皇帝,清君侧,诛阉党,以正朝纲。
季寰气得脸都青了,拂了桌上物什,怒道:“他们这是想逼宫造反!”
殿中臣子都跪了下去,杨贺轻声说:“陛下息怒。”
季寰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单卫,郭啸——身为禁军统帅,他们竟敢和世家勾结,擅自离京领禁军围山,谁给他们的胆子!”
季尧膝盖顶着冰凉的地板,语气里有些愤慨,说:“戚侯爷和薛国公当真是老糊涂了么,怎么样敢如此胆大妄为?”
季寰越发恼怒,“他们可不是老糊涂,是狼子野心藏不住了。”
杨贺垂下眼睛,躬身伏在地上,内侍衣裳嫣红,像拢了翅的艳艳蝴蝶,低声说:“陛下,累得陛下身处险境,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他说得低落又愧疚,行的是大礼,抬起头看着季寰,眼睛已红了一圈,“今日各位大人意在杀奴才,若能换陛下安康,朝野清明,奴才区区卑贱之身,一死又有何难。”
季寰看着杨贺,叹了口气,“贺之你说这话做什么,起来吧。”
杨贺却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说:“此事由奴才而起,奴才这就下山,去劝说侯爷。”
“胡闹——”季寰气得又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为朕办事,他们如此行径,是对朕不满,是在逼迫朕,朕岂能遂他们的意!”
季寰冷冷道:“朕倒要看看,他们是敢弑君还是敢谋逆!”
“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杨贺看着季寰,恍了恍神,旋即感激涕零地叫了声陛下。
季寰走下丹墀玉阶,握着杨贺的手臂,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都起来。”
“谢陛下,”杨贺低声说。
季寰拍了拍杨贺的肩膀,负手冷声道:“戚薛两家向来跋扈嚣张,朕顾及母后,对他们一忍再忍,今日竟敢结党营私,拥兵犯上,朕绝不再姑息!”
“陛下圣明,”杨贺和季尧对视一眼,季尧翘了翘嘴角。
含章山庄一下子戒严了。
诚如季尧所言,山庄占据位置优势,易守难攻,世家在山下虎视眈眈,自封请命的折子送上山,迟迟没有动作。
杨贺知道,这是惯用的手段,先礼后兵。
毕竟季寰还是皇帝。
蝉鸣聒噪,日头踅摸过窗,季尧抬手挡了挡脸,耳朵里隐约是杨贺和几个将领的议事声,布防,对阵,值守等稀稀落落的字眼都沾上了几分干燥的肃杀之意。
季寰虽仁厚,但他文武皆通,并不是碌碌无为之辈。
季尧和杨贺定计时说起过北府卫,如今却不是季尧说出来的,而是季寰。他是帝王,自然对各个府卫的陈兵布置有所了解。北府卫离避暑山庄最近,由锦衣卫精锐携密旨调动北府卫精锐,同山庄内的禁军里应外合,自然能将世家一网打尽。
杨贺听着季寰吩咐,下意识看了眼季尧,少年人眼瞳漆黑,对上杨贺的视线,对他露出个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
杨贺想,还真是算无遗策,由皇帝想起北府卫,这么一来,将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季寰依旧信任杨贺,将庄内布防事宜都交给了他。
事情布置的有条不紊,相较于季寰的大局,杨贺却还添了几笔。他着人借着皇帝的名义和世家周旋,假意表露皇帝的犹豫迟疑。
将领都出去了,门也关上,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季尧困倦地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你让人去和他们周旋,不是让自己人去送死么。”
“拖延时间罢了,”杨贺不冷不淡地说:“何况,那二人精于刺杀,只要他们近了身,未必没有机会。”
季尧说:“为了这么个小小的机会,舍了两个可用的,公公不心疼?”
“物尽其用,有甚可心疼。”
杨贺看着季尧,突然一笑,不紧不慢地说:“这么多年来,南燕世家门阀林立,却鲜有反心成大事的,殿下知道是为什么吗?”
季尧枕着下巴,说:“愿闻其详。”
杨贺说:“因为世家爱惜声名,不敢背上谋朝篡位的骂名。”
“纵然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他们还抱有一份期待,”杨贺冷静道:“陛下迷途知返杀了我,他们美誉加身,一如往日粉饰太平。”
杨贺突然反问季尧,“若今日围在山下的是殿下,殿下会做什么?”
季尧想了想,干脆利落道:“杀。”
杨贺笑了起来,“这便是不同。”
“谢家从不曾教过殿下何为君臣之道,何为敬畏。”
季尧眨了眨眼睛,笑道:“公公这是拐着弯骂我一身反骨,目无君主呢。”
杨贺不置可否,他靠在椅背上,书房中议事,他摘了冠帽, 肤色白皙,眼尾上挑,糅杂了宦官独有的阴柔,还有几分久居高位的凌人锋锐。
季尧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说:“一旦当真动了刀兵,公公怕吗?”
杨贺看他一眼,哂笑道:“我有什么可怕的。”
“殿下不妨为自己多担心担心。”
季尧:“哦?”
杨贺说:“当年舍了殿下母妃自保的,正是殿下的嫡亲外祖父。”
“有一难保不会有二,他们能舍殿下母妃,又怎知他们今日不会舍了殿下,”杨贺慢慢地说:“毕竟殿下已经大了,不是不知世事的稚子,若是他们疑心殿下因着旧事记恨他们,说不定就过河拆桥了呢。毕竟戚薛一倒,谢家又在暗中经营多年,到时必能一家独大。”
“哦——对了,”杨贺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扶手,笑道:“来行宫前,司礼监传来消息,谢家那位娴嫔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季尧定定地看着杨贺,倏然一笑,眉眼弯弯,“公公可真是,在这儿等我呢。”
他摸了摸杨贺薄软的耳垂,低下头咬他的嘴唇,耳鬓厮磨间低笑道:“公公挑拨离间的手段我不吃,公公若真想我同谢家离心,不妨给我多吹吹枕边风,说不定我就把他们都杀了送给公公。”
【第48章】
缓兵之计不过一时,真正起刀兵时已经入了夜。
含章山庄是皇庄,数百年奢靡未经血腥,如今头一遭,山下的厮杀声惊得林中鸟群惊惶出逃。
杨贺临着扶栏,垂眼看去,隐约能听见喊杀声。禁军和禁军,平日里本就龃龉甚多,小打小闹互相给对方下绊子,如今终于撕破了脸,阵仗声势都大。
杨贺是第一次见这场面,上辈子含章山庄没有乱事,这辈子因着季尧,一切都变了。
前路未卜。
季尧站在他身边,打着哈欠,说:“一时半刻的,他们上不来,公公要不回去歇会儿养精蓄锐?”
他像没睡醒,懒了筋骨一般,挨着杨贺。杨贺推了两下都没搡开,索性由了他去。
这是山庄内的一个亭子,延伸出的看台,居高临下,远远地能将四下风光尽收眼底。
杨贺不咸不淡地道:“殿下若是乏了,先回去吧。”
季尧嘟哝道:“公公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杨贺看了季尧一眼,这人惯于伪装,有时候就是杨贺也辨不清真正的季尧到底是怎么样的。
杨贺说:“若今日事败,我们输了呢?”
季尧又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那就公公陪我一起死啊。”
杨贺哑然,道:“你不想活么?”
季尧睁开眼睛,看着山底下的火把,笑道:“想啊,我还想和公公活个千秋万世。”
杨贺:“……”
季尧笑盈盈地说:“小时候还不懂事的时候很想活下去,想哄母妃开心,想父皇来接我们出去,想母妃不要打我,多给我一块糖。”
他又叹了口气,“后来便觉得无所谓了。”
季尧黏人的小兽似的蹭了蹭杨贺的鬓边,笑道:“直到见了公公——”
他突然凑上来,杨贺皱了皱眉毛,往前走了一步,季尧却搂着他,圈得紧紧的,像长在他身上,慢悠悠地说:“我就想,我得活得比公公长。”
杨贺被他说的吸引了注意力,问:“为什么?”
季尧理直气壮地道:“我要没了,公公转头就将我抛到脑后了。”
杨贺不冷不热地笑了一下,说:“殿下倒是清楚。”
季尧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杨贺淡淡道:“殿下既清楚,为什么一再纠缠不放。”
季尧说:“因为我喜欢公公啊。”
杨贺:“……”
杨贺转过身,审视着季尧,讽刺道:“世人都是趋利避害,独殿下,要一条路走到黑。”
季尧笑嘻嘻道:“等公公哪天喜欢我了,那不就是柳暗花明,何来一条路走到黑?”
杨贺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季尧突然问他,“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通。”
杨贺说:“什么?”
季尧道:“当年我不过是冷宫一个微不足道的稚子,朝不保夕的,公公为什么独独对我多加照顾?”
杨贺一言不发,季尧又笑,“我起初以为公公是谢家的人,后来又觉得不对。”
“为什么?”
杨贺冷淡道:“你以为是什么?”
季尧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公公慧眼识珠,一眼就看中了我。”
杨贺看着季尧,脸上没什么表情,敷衍道:“是吧。”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季尧知道杨贺不会说实话。这人戒心重,防备心也重。
二人就着山间晚风,天上圆月,伴着隐约的杀伐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季尧说:“要是北府卫来迟了,他们真的打上山,公公猜猜看,皇兄会不会舍了你?”
杨贺瞥他一眼,淡淡道:“殿下,挑拨离间的手段用老了,我不吃。”
季尧哎呀了一声,“那公公吃什么?”
杨贺说:“北府卫若是来迟,殿下同我一样,都是弃子,殿下有什么可高兴的。”
季尧不置可否,末了,问他:“公公这一生,可有什么特别喜欢,想要的东西?”
杨贺心想,那自然是名利,权势,他能握在手中的东西。
可不知怎的,杨贺又想起了上辈子,行刑前,满刑场闹哄哄的人群,无不是盼他死的人,一双双眼睛都是冷漠鄙夷。
他风光了十余年,临了,一杯断头酒都没人奉。
杨贺突然想起了季尧。
季尧痴迷的眼神,季尧一口一个喜欢,说得深情缱绻,好像他成了季尧活着的意义所在,若有实质一般,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让杨贺莫名的有些烦躁。
不等他多想,临到天明,世家陡然占了上风。
他们已攻到半山腰,起初有弩箭射入殿中,引起行宫中一片惊惶。
杨贺冷着脸锵地一声拔了身边护卫的剑抵在宫人的脖子,斥了声闭嘴,顿时周遭都静了下来,噤若寒蝉,无人敢开口。
杨贺冷冷地说:“女眷后撤,内侍同禁军一道,死守不退,敢退的,立斩不饶!”
季尧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
天色一点点变得亮了,硝烟和血腥气变得越发浓郁,厮杀声也越发近。攻上来的禁军一口一个喊着诛阉狗,清君侧,喊杀声震天。
杨贺脸色未变,不知何处一支弩箭直奔他来,心头跳了跳,陡然间斜斜里刀光骤绽,却是一把绣春刀挑飞了弩箭,萧百年直扑向不知何时遣进来的人。
萧百年沉声说:“他们不是禁军,是死士,殿下督公先走。”
杨贺还未回神,手腕一紧,季尧已攥着他的手腕,说:“快走。”
行宫中一片肃然,防守的禁军步履匆匆,严阵以待,宫人丫鬟俱都躲进了殿内,瑟瑟发抖不敢张望。
“萧百年拦着那拨死士,也不知有多少人,公公先在这儿待着,”季尧踹开了一个殿门,殿中无人,说:“北府卫兵快马加鞭还需要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
季尧话顿了顿,慢慢偏过头,却对上了一支袖弩。
袖弩小巧,短箭寒光凛冽。
杨贺冷静地看着季尧,“你骗我。”
“北府卫是骑兵,按他们的脚程,卯时就该到了。”
他对季尧笑了一下,说:“萧百年不在,现在还有谁能救殿下呢?”
季尧定定地看着杨贺,猛的反应过来,说:“那是你的人。”
杨贺不置可否,轻轻笑道:“殿下,你说等谢家人姗姗来迟,没见着我的尸体,反而见了殿下的,不知会不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半晌,季尧说:“公公还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杨贺笑容一敛,冷冷说:“我最恨别人利用我。”
季尧抬起脸,无谓道:“那公公要杀了我么?”
杨贺微微眯起眼睛,抬了抬小巧的弓弩虚虚的对准季尧,牵了牵嘴角,说:“杀了你。”
【第49章】
引走萧百年的死士是杨贺的人。
杨贺留了后手。
他信不过季尧,其实与其说是信不过季尧,不如说是信不过他身后的谢家。
杨贺不会全然将自己的生死交付给季尧。
他说杀了季尧,却没有动作,季尧道:“公公动手啊,不是要杀了我么?”
说着,甚至往前走了一步。
杨贺冷声说:“站住。”
季尧看着杨贺。
他将将迈出一步,颊边一凉,冰冷的短箭已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稳稳地钉在了殿中的漆红柱子上。
季尧愣了愣,抬手擦了擦脸颊,指头洇开血珠,他自嘲地笑了声,“公公真是狠心。”
杨贺说:“让谢家的人即刻上山。”
季尧直勾勾地盯着杨贺,笑了起来,轻慢道:“公公看到了,我也一并被困在这儿,他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杨贺也笑,“殿下也知道我不是习武之人,抬久了手酸,万一失了准头,下一箭就不知射哪儿去了。”
季尧道:“公公为什么认定北府卫的人已经到了,我又能让他们上山?”
杨贺淡淡道:“谢家好歹栽培了殿下这么多年,如今舍弃,得不偿失,何况殿下身边还安排了那么多锦衣卫保护,只能说明他们一再拖延时间,不过是想等我同他们两败俱伤,再由他们来收拾残局。”
“殿下,对吗?”杨贺尾音上挑,笃定又从容,看得季尧又爱又恨,心都痒痒的。
季尧笑吟吟道:“如果我不呢?”
杨贺看着季尧的眼睛,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冷漠道:“殿下大可试试,看看是你先死在我手里,还是我死在世家手中。”
季尧沉默了下来,看着杨贺,眼里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黯然道:“公公对我当真是没有一点不忍。”
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我对公公满腔热情喜爱有增无减,就是草木也该长出点心了。”
季尧长得极好,眉眼飞扬,骤然消沉下来,眉梢眼角都像蔫了,看着像被丢弃的小狗,十足可怜。
杨贺看着,心里没来由地动了动,竟迟疑了一瞬,只这么一瞬,季尧已攥住了他的手腕,杨贺猛然一惊,弩箭疾射而出,削断了季尧额边一绺头发。
他掐得用力,杨贺吃不住疼,又是惊怒,二人推搡了几下,整个人就被按倒了,季尧直接欺身而上捏住他的手腕狠狠砸在地上。
杨贺低哼了一声,季尧利落地拆了他腕上袖箭,扣动机扩,一支袖箭挨着杨贺的头发稳稳钉在地上。
杨贺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季尧居高临下,盯着杨贺,他脸上慢慢露出笑容,像个得逞的恶劣孩子,“杨贺,你心软了。”
杨贺恨恨地瞪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没有——”
话音顿了顿,季尧拿着袖箭对准了他,短箭冒了箭头,锋利森寒,季尧咧嘴笑道:“公公不要骗我嘛。”
杨贺看着寒芒闪烁的短箭,深深地吸了口气,说:“你想怎么样?”
季尧慢悠悠道:“没什么,就是想和公公聊聊。”
杨贺漠然道:“你就是这般和我聊?”
季尧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袖箭,笑了一下,说:“不这么着,公公肯听我说?”
杨贺静了静,道:“你想说什么?”
季尧说:“我知公公恼怒,可今日这一出,却和我没有关系,”他停了停,抬手蹭了蹭杨贺的脸颊,甜蜜又缱绻道:“这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想公公活着。”
季尧恨不得捧着杨贺,让他永远气焰嚣张,做人上人。
他知道高高在上的杨贺有多招眼,这样的人,只在他手中颤抖求饶,如同顶艳的花儿开在云端,却跌下来,花瓣碾碎了,汁水横流,糜烂又漂亮。
季尧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杨贺眼睫毛颤了颤,他看着季尧,季尧笑盈盈的,看不出半点作伪,季尧撒娇似的说,“公公信我嘛。”
杨贺偏过了头,道:“信了。”
季尧却突然用力掐着他的下巴,狠狠吻了上去,嘴唇干燥,厮磨得粗鲁。季尧像是报复,齿尖咬他的嘴唇,杨贺推拒不开,反而被少年人炽热又粗暴的吻勾得有些情动,唇面湿润,舌尖都被吮得发麻滚烫。
季尧掐他泛红的双颊,嘴唇相贴,压着嗓子得意地问他,“公公心软了,是不是?”
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季尧一双眼睛晶亮,直勾勾地盯着人看,要把人拆开剥得七零八落看个仔仔细细一般。
杨贺喘了声,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心中却在懊恼,他怎么会因着季尧那么三言两语,就给了他机会。
巧言令色,满口谎言。
季尧说:“公公舍不得杀我。”
杨贺越发焦躁,他抿了抿嘴唇,看着季尧,不冷不热地笑,“是,我舍不得,我心软,我心里可惦记着殿下。殿下最好不要给我想杀你的机会。”
杨贺肤白柔软,脸颊留了红印子,季尧拿指头揉了揉,被哄高兴了,舔了舔他的脸颊,笑道:“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握着杨贺的手指,杨贺指头细软,莹白如玉,看着干净又纤弱,忍不住凑唇边亲了一下。杨贺手指尖蜷了蜷,要收回而收不回的,有些无所适从。
季尧浑不在意,跪坐着慢慢将袖箭藏回他的袖中,说:“他们确实给我留了一支传讯烟花。”
谢家见不得季尧失去掌控,他可以和杨贺虚与委蛇,却不能假戏真做。
季尧如今羽翼未丰,他要谢家的支持,自然不能让谢家对他不满。
谢家要看杨贺和世家拼个你死我活,季尧便不能过多插手。他屈指摩挲杨贺的手腕,看着杨贺,轻轻一笑,“如今禁军已经快攻上来了,再拖下去,公公只怕要伤筋动骨了。”
他说:“传讯烟花我可以给公公,他日,公公帮我一个忙,如何?”
杨贺道:“什么?”
季尧笑意盈盈地道:“公公见过傀儡吗?”
“傀儡想自己动,就得有把刀,”他抬手比划了一下,利落又果断,“斩断傀儡线。”
杨贺顿了顿,哂笑道:”殿下这过河拆桥的本事,可真是让人自叹弗如。”
“难道殿下不知道,失了线的傀儡,就是一滩烂泥,没人愿意看上一眼。”
季尧不以为然,脸上的笑容天真又乖巧,“到时候公公多看看我嘛。”
“我一定好听话。”
【第50章】
烟花升上半空的时候发出一声尖锐的响,于天明晨时绽开绚烂的色彩,穹宇高阔,天色明净,是个好天气。
北府卫铁骑玄色大旗猎猎翻动着上山,世家禁军进退弗能,军心不定时,杨贺就知道,大局已定。
世家输了。
一切毫无悬念。
杨贺和谢家成了最大的赢家。
那天的晨风带着血腥的凉气,杨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看,周遭都是步履匆匆的将士宫人,搬动尸体的,清查的,寂静无声。
季尧在他身边,台阶下步伐振振有声,北府卫统帅拾阶而上,是张刚毅又带了几分阴沉的面容,北府卫褚林遂。
杨贺冷眼看着季尧迎上去,像个被吓坏的少年,一口一个褚叔叔,叫得亲热,好像他二人交情多深厚一般。
褚林遂谨守礼仪,恭恭敬敬地叫着殿下。
杨贺心里忍不住升腾起几分迷茫,重生醒来时,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亲手捧着季尧去坐上那个位置。
一切好像没有变,又好像变了。
若无意外,季尧还是会走上既定的路,登上帝位,他呢?杨贺漫无边际地想。
季尧若有所觉,抬起头朝杨贺看了过来,鬼使神差的,杨贺也看向了季尧。
四目相对。
季尧露出个笑,少年眉眼飞扬,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煦阳明朗,衬得季尧像个干净明澈的少年郎,温暖得不像话。
杨贺怔了怔,没什么表情地转开了脸,心想,真是见鬼了。
不日季寰还朝。
戚薛两家联同十余位大臣行兵谏实为谋逆之举,其罪当诛,更是祸及满门,燕京城中风声鹤唳,每日都是锦衣卫和禁军上门抄家拿人的动静。
午门外的刑台都叫鲜血洗过几遭。
杨贺亲自去看过一回。
那日砍的是朝中一个姓李的侍郎,这人是个文人,曾经的科举探花,颇有些才气,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在民间声望极好。李侍郎家中十二口人,父母年过半百,稚子不过垂髫之龄,俱都跪在刑台上。
兴许是不忍见忠臣满门横死,抑或是唯恐遭了牵连,围观者寥寥,有几个乞丐,流浪汉,还有几个胆大的士子掩面垂泪,提着食盒上去给他送行。
午时三刻,烈日当头。
杨贺穿了身寻常人的青色衣裳,腰间悬环佩,打了伞,站在太阳底下漠然地看着。
季尧躲在他伞下,挨着他,贴着他的耳朵问,“公公,砍脑袋什么好看的?”
杨贺没说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儿。上辈子,杨贺就是死在了这里。刽子手臂弯里的刀依旧雪亮森寒,跪在刀下的却换了人。
刑场常年浸染鲜血,日头一晒,越发沉闷让人喘不过气。杨贺捏紧了伞柄,眼前恍了恍神,好像他成了孑然跪在上面的人,底下喧闹嘈杂的都是好事者。
几丈开外,有人喝了声,“时辰到,行刑!”
杨贺不自觉地绷紧身体,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季尧看着,诧异地皱了皱眉毛,摸了摸杨贺垂下来的手,这才发觉他的手指冰凉得吓人。
季尧低低叫了他一声,杨贺还未说话,啪的一声,是罪犯背后插的木牌扔在了地上。
刽子手扬起了手中的刀,骤然间,几声呜咽也响了起来,仿佛失声痛哭一般。
杨贺颤了颤,抬起头,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中却闪烁出几分畏疼似的惊惶,脖颈好像被刀刃卡了进去,透骨的痛席卷了每一寸皮肉。
台上的李侍郎昂着头,余光扫到这边,啐了一口,神态孤傲。
季尧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微微眯起眼睛,直直地看了回去,眼神冰冷阴鸷,逼得李侍郎扭开了头。
刀砍下去的一瞬间,季尧抬手捂住了杨贺的眼睛,眼睫毛抖了抖,滑过季尧的手掌心。
季尧没有松开手,攥着杨贺的手臂,强势地带着有些走神的杨贺转过身,离背后的血腥场越来越远。季尧掰开他捏紧伞的手指,凑过去亲了亲杨贺的耳朵,笑话他,“公公来了又不敢看,不是自找不痛快么?”
二人停在巷口的阴凉下,太阳太大,街上没有行人,只有一只野狗恹恹地趴在地上,昏昏欲睡。
杨贺摘下季尧的手,他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脸颊还有些苍白,说:“没什么。”
季尧哪儿会信他,亲热地咕哝道:“没什么大中午的你跑这儿来沾晦气。”
过了一会儿,杨贺才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被斩首示众。”
季尧愣了下,笑起来,“公公说的哪儿话,谁不知道公公如今风头最盛,谁还能砍公公的脑袋——”话没说完,杨贺淡淡地看他一眼,季尧笑容一顿,问他,“那公公是想亲自来看看砍头是怎么回事?感觉怎样?”
他亲自经历过,何须看,杨贺皱着眉毛说:“疼,很疼。”
季尧忍不住笑出声,抬手搓了搓杨贺细细的脖子,说:“公公脖子好好长着呢,啊——别怕了。”
杨贺一抖,重重拍开季尧的手,瞪他一眼。季尧抽了口气,一边揉自己的手背,埋怨道:“我这才是疼,公公对我总是不留情,疼——看看,都红了。”
杨贺没搭理他,季尧又凑过去,问他,“那公公做梦,梦见是谁下令斩了公公脑袋的?”
杨贺脚步滞了滞,看了季尧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记得了。”
季尧啧了声,追上去,随手拨了拨杨贺腰间的环佩,亲亲热热地哄他:“好啦不过是个噩梦,不要放在心上,咱们公公如今可了不得,谁还能动公公啊。”
杨贺说:“别挨着我,热。”
季尧哼笑道:“娇气。”
正如季尧所说,杨贺风头无两。
世家大厦将倾,朝夕之间树倒猢狲散,七零八落的,平日里来往密切的无不噤若寒蝉,或自发投了阉党,生怕下了大狱。
戚贵妃骤闻举族倾覆,眼前一黑,哭得生生昏厥过去。
醒来后,却一身缟素,拉了年幼的皇子不顾禁足令,闯到了御前,跪在皇帝宫门外,声声泣血,额头磕在地上磕得鲜血淋漓。
小皇子似懂非懂,也跪着嚎啕大哭,一口一个父皇呜咽凄惨。
一个是亲子,一个是曾经宠爱又伴了他多年的女人,季寰到底心软,他着嬷嬷将小皇子抱走,还是见了戚贵妃。
戚贵妃曾艳冠后宫,如今却全无体面,血汗水滑落素白的脸颊,看着很是可怜。
季寰心中有些怅然,把她拉起来,掏出帕子亲自给她擦干净脸上的血水和汗水,还拢了拢散了的鬓发。
戚贵妃眼眶通红,心头发酸,却还是匍匐回了地上,妄图为母族求条生路。
季寰沉默了下来。
季寰说:“你求朕放过他们,他们勾结禁军逼至行宫时,又可曾想过朕才是皇帝?”
戚贵妃含泪道:“父兄只是一时糊涂,绝非有意犯上,陛下,父亲是你的亲舅舅啊。”
季寰看着她,没有动摇,戚贵妃知他当真是铁了心,越发绝望,悲凉愤恨之下,竟从地上爬了起来,指着皇帝痛斥他为君的种种失责之处。
季寰到底是皇帝,勃然大怒。
末了,戚贵妃惨然大笑了几声,一头撞上了殿前的御案。
季寰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喊了声来人,却突然胸闷气短,喉头骤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一阵兵荒马乱。
屋中,杨贺脸色铁青,盯着伏在地上颤抖的太医。
“你说什么?”
“督……督公,”太医白了脸,哆哆嗦嗦地说,“陛下,陛下这是中毒之症。”
杨贺拂落桌上的折子,怒道:“怎么会中毒,啊?陛下怎么会中毒!”
太医抖如筛子,额头磕在地上,“这毒罕见,是经时累月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