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章
此事苏晴不敢告诉程肃,只心里想著能有机会与程漠谈谈。
程漠自然还不知道,那一夜他安顿了秦芳川在他房间住下,自己却是忙得没有时间睡觉。
秦芳川睡到了半夜,感觉到程漠带著一身冷气回来,上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翻身下床。
秦芳川一手揽在程漠腰上,被他轻轻挪开,然後帮他将被子拉好,才又下床离开了房间。
等天亮後秦芳川起床,有丫鬟送来早点。
秦芳川一边吃一边问道:“你们大少爷呢?”
丫鬟应道:“在大门口迎客呢。”
秦芳川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吃完早饭,对著房里铜镜整理了一下发冠,然後朝著大门方向走去。
程漠有些疲倦,虽说不少客人已经提前到了,但还是有不少客人是当天才赶到金陵。
後院宴厅已经安排好了,程老盟主在前厅里,等待著各路宾客前往拜寿。
程漠身边站著程家管家和两个机灵的仆役,程漠问管家道:“崆峒林掌门到了吗?”
管家道:“昨日似乎来拜见过老爷,两个人聊了些时候,林掌门又下山了。”
程漠微微蹙眉,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心里正为了水月教与崆峒派一事烦躁,忽然见著浩浩荡荡来了好些人,最前面四人抬了个软轿,轿帘搭落下来,看不见里面的人。
程漠不知怎麽,心里一紧,上前两步,大声道:“阁下是哪里来的客人?”
软轿停了下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掀开轿帘,江琬柔从软轿里下来,对程漠作个揖,轻声道:“程盟主,许久不见。”圕馫.闁苐
程漠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江小姐。”
江琬柔笑了笑,“我特意前来给程老盟主贺寿。”
程漠道:“多谢江小姐美意,请随我进去吧。”
江琬柔躬身道:“好的,我先去拜见程老盟主。”
程漠让管家先守在门口,自己亲自领了江琬柔进去。途中正遇见前来寻找程漠的秦芳川。
秦芳川见了江琬柔,不由一怔。
江琬柔却没认出来秦芳川,只觉得这小书生容貌著实出众,不由多看了两眼。
秦芳川稍一犹豫,没有上前与程漠说话,绕个方向避开了。
程漠没想到江琬柔会突然出现,记起之前慧寂说要去找江琬柔算账,如今却见到江琬柔毫发无损到了金陵来给父亲贺寿,不由担心起了慧寂。
一时间,程漠可谓是心乱如麻,一边担心著舒长华不知如何,一边又忧心慧寂下落不明。
而且江琬柔这一趟来还不知目的为何,程肃本来就反对自己和慧寂之间的交往,若是她专门冲著慧寂一事而来,自己无疑是要惹到极大的麻烦的。
程漠一直送了江琬柔到前厅,此时前厅里已经聚了许多客人,连子霄也陪坐在侧。
江琬柔进来时,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程漠对程肃躬身拱手道:“爹,这位是江南江家的大小姐,江琬柔姑娘。”
程肃起身道:“原来是江姑娘。”
江琬柔作揖道:“晚辈此次特意前来为程老盟主贺寿,恭祝程老盟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程肃朗声大笑,道:“多谢江小姐。”
江琬柔道:“晚辈给程老盟主带了份贺礼来,一份微薄心意,不成敬意。”
程肃道:”江小姐太客气。“
江琬柔笑道:”程老盟主是武林泰斗,晚辈向往许久,如今能亲自来给老盟主贺寿,是晚辈的福气。“
说完,江琬柔示意自己仆从将寿礼送上来。
☆、二十八章
江婉柔献上来的贺礼是座玉雕,蓝田白玉雕就的八仙贺寿,柔润晶莹,白净剔透,八仙形态更是活灵活现。
这份寿礼无疑是今天程老盟主收到的最名贵的一份礼物。老爷子微不可察皱了皱眉,笑著让人收了下来,然後请江婉柔坐下。
程漠心思不在此处,有些愣神。
程肃拍了拍身边苏晴手臂,然後看向程漠方向。苏晴朝著程漠走去,问道:“怎麽了?”
程漠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苏晴轻声道:“出来说。”
两人走到门外,避开嘈杂人声,苏晴问道:“那江小姐是真心来给你爹贺寿的?”
程漠不由蹙眉,“未必。”
苏晴看他神情,道:“前些日子那位江小姐比武招亲的事情,你爹就是足不出户也听人说了。他只担心你与那魔头慧寂交往过密,我倒是想问一句,你与那江家小姐,究竟是怎麽回事?”
程漠连忙道:“我与她并无纠葛。”
苏晴道:“哦?那你说她来贺寿安的是什麽心?”
程漠道:“若我想得没错,总是和慧寂有关,江婉柔耗费许多心力所为的也不过就是替她爹报仇而已。”
苏晴沈吟道:“她与旁人有何恩怨我不管,若是她敢来捣乱老爷的寿宴,我定不放过她。”
程漠想了想,“依我了解她的为人,捣乱应该不至於,有所图大概是真的,只能见机行事了。”
苏晴闻言,拍了拍他肩膀道:“巧芸如何?”
程漠顿时侧了侧身体,“什麽如何?”
苏晴笑道:“紧张什麽?巧芸是个好姑娘,你多接触试试,如果喜欢,就告诉苏姨,苏姨帮你。”
程漠苦笑道:“苏姨别开我玩笑了,我还忙著迎客,先出去了。”
苏晴笑道:“去吧。”
等程漠走远,苏晴才叹口气,用手敲了敲自己额头。
程漠自己也有些恍惚,走了一半忆起秦芳川,招手叫了个丫鬟,让她去找秦芳川,等会儿带他去後院宴席,找个安静角落安排他坐下。
又等了些时候,有小厮来传话说,老爷已经请客人移驾後院宴厅,准备开席了。
程漠点点头,示意知道了,要转身往後院去时,又对身边一仆从道:“你再下山去请崆峒林掌门,就说──”
程漠话音未落,忽闻身边管家道:“大少爷,林掌门他们来了!”
程漠抬头转身,果然见到林须忘领著十来个崆峒弟子从山庄门外远处走来。
程漠露出笑容,正要迎上去,忽然间见著那走在中间的两个崆峒弟子,押著个年轻女子,两柄长剑架在那女子脖子上,催著她快些走。
女子神情憔悴,步履蹒跚,却是丝毫不影响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
那女子程漠是认识的,正是与舒长华一起在画香苑见过的紫萝姑娘。
程漠不由自主严肃了神色,上前两步,拱手道:“林掌门。”
林须忘走近,也一拱手道:“程盟主。”
程漠目光落在紫萝身上,“敢问林掌门,此为何意?”
林须忘面无表情,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气,“我抓到了害我徒儿的妖女,今天就要请程盟主和程老盟主一道,为我作个见证。”
程漠目光依然落在紫萝身上。
紫萝抬头,双眼茫然没有焦点,似乎是在寻找程漠的方向。
程漠垂下目光,一抬手道:“林掌门,请进去说话。”
林须忘点点头,跨过门槛朝里面走去。
紫萝在进门时,脚下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程漠伸手扶住她,紫萝扬起脸来,却没作声,只点了一下头,然後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程漠陪著崆峒派一行人朝後院宴厅走去,管家早已支使机灵小厮进去将此事通报了程肃。
此时所有客人已经围著席桌坐下,程肃起身,迎上前来。
林须忘与程肃是相交多年的老友,林须忘在程漠面前尚能喜怒不形於色,面对迎上来的程肃时,却忍不住露出些许伤痛,深吸一口气道:“程兄,实在惭愧,今日扰了你的寿宴,要为我徒儿行止,报他的血海深仇!”
程肃上前握住他双手,“林兄节哀,快随我来!今日我一定为你讨这个公道。”
程肃扶著林须忘一直到了宴席上首之位,回过头来,见到中间已经自然空了出来,宴席宾客都站起来,见到了被崆峒弟子押上来的紫萝。
紫萝是秦淮名妓,赴宴宾客见过她的并不算少,此时她被人按住肩膀跪倒在地,顿时许多人小声喧哗起来。
程漠见她身体单薄,微微打著颤,心里一紧,默默叹息一声。
林须忘对程肃拱手,唤了称呼道:“程老盟主,行止是我徒儿,我向来视他如己出,没想到会在金陵受了妖女所害!今日我险些动手杀了这个妖女为我徒儿报仇,要动手时,却想到希望能给行止求一个公道,不能让这妖女败坏了他的名声,所以擒了她来程老盟主的寿宴,希望程老盟主以武林盟的名义做个定夺!”
程肃捋了捋胡须,长叹一声,“我已经退出江湖许久,武林盟也不由我做主了。”话音刚落,又高声喝道,“程漠!你身为武林盟主,是非曲直,今天就由你来审问清楚,莫要害好人蒙冤,也莫要轻易放过了妖人!”
程漠连忙应道:“是。”
程肃拍拍林须忘肩膀,“林兄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轻易饶过害你徒儿的妖女!”
程漠缓缓上前,站在程肃身边,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他看到子霄坐在不远处,淡然看著跪在人群中间的紫萝,他身旁是清虚,正凑在子霄耳边低声说什麽,子霄并不应他;目光转向远处时,见到秦芳川一个人挤在人群中,若有所思看了看紫萝,然後蹙起眉头,又朝程漠看来;而这宴席中其他人,大多是程漠所熟识的,武林盟中的各派掌门,江湖中闻名的名门侠士,每个都是中原江湖有头有脸的人物,才有资格坐在这前武林盟主的寿宴厅中。
而程漠不得不当著这些人的面,审问面前这个目不能视的柔弱女子。
程漠开口,问的却不是紫萝,而是程肃身边的林须忘,“敢问林掌门,如何知道这女子就是害死董少侠的妖女?”
林须忘目光落在程漠身上,“自然是我弟子查出来的。”
程漠道:“据程某所知,这位紫萝姑娘是秦淮名妓,早已身在金陵,这其中,是否有什麽误会?”
程漠此话一出,不只是林须忘冷了神色,程肃也微微皱起了眉。
☆、二十九章
就是问程漠,他自己也不敢很肯定的说一句,这中间跪著的紫萝一定与董行止的死无关。而且他还知道,紫萝与舒长华是相识的,这个紫萝很可能的确是水月教的人。
可他就是不忍心看著这个毫无还击之力的柔弱的女子就这麽被人定了罪。
总还是愿意相信人心都是善良的。
林须忘面若冰霜,不愿开口,膝下一名弟子出列道:“程盟主,董师兄虽说比我们先行一步到了金陵,可是要查他行踪并不是难事。他到了金陵第二日便去见过画香苑,目的就是见这个妖女,出事之前,虽未有人亲眼见到这妖女出现在客栈,可是据秦淮岸边的船夫说,有人亲眼见她当时离开了画香苑的画舫,与一名青年侠客模样的男子一起离开。听描述那名侠客的模样,正是我大师兄董行止。”
程漠听这席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紫萝脸上没有挪开,他见她神色坦然,丝毫没有闪避,可是也没有显出受到冤枉的不甘心来。
程漠心有些往下沈,他想起了之前见过的水月教中女子,这些女子不是什麽十恶不赦之徒,只是受过伤害报仇无路的可怜女子,而这些女子在舒长华的纵容之下,用了并不光彩的办法为报复。
程漠不认为这是个好的办法,而制约著他和舒长华之间的平衡的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更好办法来帮助这些女子。情伤也许不是伤,它没有要人命,这些女子还好好活在这世上,然而这些女子心口上的伤害,却是永远无法抚平的。
程漠微微低起头,他问紫萝:“姑娘,他刚才所说,是否是事实?”
紫萝仰起头,无法视物的双眼仍是朝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注视著,她说道:“是的。”声音微微有些泛著冷意。
林须忘重重冷哼一声。
程漠又问道:“是你杀了董行止?”
紫萝这次没有承认,“我没有杀他。”
程漠问道:“你说董少侠遇害那日你们在一起。”
紫萝道:“确实聚了片刻,後来他便送我回了画香苑。”
程漠问:“你与他是何关系?”
紫萝轻声道:“昔日曾相许过。”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低声喧哗。
忽然听一名崆峒弟子怒斥道:“你因为被我师兄抛弃,所以怀恨在心,用那无耻妖法害了他性命?!”
紫萝不应。
那崆峒弟子提剑便要朝紫萝刺去,“还审什麽?摆在大家眼下的事情,根本无需再问,让我杀了她替师兄报仇!”
程漠本想出手制止,忽听林须忘道:“住手!要她死还不容易?要给行止报仇,我要的是将整个水月妖教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说完,林须忘转身朝程漠拱手道:“程盟主,请下令集合全中原武林力量,以武林盟为首,讨伐水月教!”
程漠腰背挺得笔直,手却不由自主握紧。
林须忘义正言辞,“在座诸位,受过水月教残害的不只我崆峒一家,一再容忍,只使得那些妖女越发嚣张,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其一举剿灭,让她们再无法为祸武林!”
林须忘此言一出,顿时响应之人不少。
“阿弥陀佛,”忽闻少林念悲禅师宣了一声佛号,起身道,“程盟主,老衲以为林掌门所说不错,借著今日武林盟中各派齐聚,定下攻打水月教的时间,集合中原武林之力,铲除魔教!”
林须忘微微点头,即使程漠是武林盟主,可是少林身为武林之首的地位不可撼动,如今连少林掌门也亲口赞成攻打水月教,其余各派自然会一呼百应,就只等程漠定下日程,集结武林力量。
果然念悲刚才坐下,便见得峨眉、华山几个武林名门大派掌门纷纷赞成林须忘提议攻打水月教一事。
清虚在子霄身边问道:“掌门师叔,我们派是否要一起攻打水月教?”
子霄目光落在程漠身上,“想去麽?”
清虚挠挠头,“弟子想去见识一下。”
子霄淡淡摇了摇头。
清虚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再追著问。
程漠张开双手,示意喧哗的众人先安静下来,可正是群情激奋之时,这宴厅里吵吵嚷嚷,一时间静不下来。
程漠只得高声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尚且没有证据证明这位紫萝姑娘就是害死董少侠的凶手!”
突然之间,人群後传来一个熟悉的人声,程漠听到那人道:“紫萝,怕什麽,你便承认就是了。”
人群顿时分散开来,只见得人群之後,一个男子身著花纹华丽的玄色衣衫,面上覆著青铜面具,一手背在身後,看向程漠的方向。
程漠凝了神色,看向与自己对面而立的舒长华。
舒长华许久没有在程漠面前作这一身打扮了,那是两人在破庙里初次见面时,舒长华戴著青铜面具,手上也戴著黑色手套,身体泛著冷意,恭敬喊他“程盟主”。
紫萝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道:“教主。”
“哗──”一时间竟是兵器出鞘的声音,然而许多人却是下意识退了两步,严密戒备著,没人敢出手。
舒长华身後还跟了两个红衣女子,都是容貌豔丽的年轻女子。
秦芳川退後几步,将自己身形掩在人群之中。
林须忘手放在腰间佩剑的剑鞘之上,恨声道:“水月教教主?”
舒长华闻言轻笑道:“在下水月教舒长华。”
☆、三十章
舒长华这时候出现,对程漠来说,无疑是在挑衅。然而更多充斥在程漠心中的,是担心自己如何能不著痕迹护住舒长华全身而退。
这里那麽多人,前一刻都在义愤填膺地想要置舒长华於死地,他怎敢就这样出现在这里?
即使现在还没人动手,可是程漠相信,这里许多人都认定了舒长华今天一定离不开这里。
程漠还未说话,他身後沈默许久的程肃突然出声道:“不知舒教主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舒长华看向程肃,拱手行个礼道:“今日到此,一是为了带我教紫萝姑娘回去,二是为了给程老盟主贺寿。”
程肃冷哼一声,“受不起。”
舒长华轻轻笑了一声,道:“在下给程老盟主带了一份寿礼来,程老盟主一定会喜欢。”
说完,舒长华摊开右手放在身侧,身後一名红衣女子递上来一个精致玉锁。
苏晴一眼看清那玉锁,顿时变了脸色,招手叫来一名丫鬟,低语两句。
程肃猛然上前两步,目光紧锁在那玉锁上面。那玉锁程肃看得清楚,正是自己幼女程嫣贴身戴著的。
程漠本来并不知道,此时见到父亲和继母神情,心口仿佛被狠狠捏了一下。接著便见到刚才跑开那丫鬟跑了回来,急急忙忙在苏晴耳边低语。
苏晴脸色越发苍白,那丫鬟连忙扶住她,她走到程肃身边,低声道:“嫣儿不见了。”
程漠听闻,霎时间抑制不住情绪,怒吼道:“舒长华!”
舒长华淡然应道:“程盟主有何指教?”
程漠不与他拐弯抹角,怒道:“我妹妹在哪里?”
舒长华道:“今日偶然得见程小姐,冰雪可爱,便叫人带她出去玩耍,等在下处理好这边事情,就送她回来。”
程漠前所未有的愤怒,他从未尝试过被自己信任的人如此的背叛,这个男人几日前还在床上对他说要站在他前面为他遮风挡雨,如今却绑架了他的妹妹要挟他与他的亲人。
程漠几乎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掀开舒长华脸上冰冷的面具,他艰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知不觉间双眼都泛了红。
程肃皱紧双眉,显然也是愤怒到了极点,他低沈著声音说道:“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放了我女儿?”
舒长华道:“在下说过,今日有两件事,一是为了带紫萝离开,二是来给程老盟主贺寿,顺便想要向程老盟主讨要一样东西?”
程漠盯著舒长华,心里情绪翻天覆地,甚至连对方说了些什麽也分辨不清了。
程肃问道:“什麽东西?”
舒长华道:“白玉琉璃珠。”
秦芳川闻言一愣,子霄则微不可察皱了皱眉。
最後一颗白玉琉璃珠在程肃手中,程漠几人都是心知肚明的。然而程漠回来那麽长时间一直不敢向程肃提起,担心的便是惹了程肃怀疑。
此时此刻被舒长华提起,程肃即使怀疑,也没有足够的时间考虑其中原因。
程肃道:“我给了你,你就放了我儿女?”
舒长华道:“自然,在下敢对天发誓。”
苏晴突然高声问道:“我们凭什麽相信你?”
舒长华若有所思,想了片刻道:“若是程老盟主和程夫人不放心,可以亲自随我去接程小姐。”
程肃面色深沈,闭了闭眼睛後,道:“苏晴,将白玉琉璃珠交给程漠,让他随他去带嫣儿回来。”
苏晴应道:“是,老爷。”
程老盟主德高望重,他作下的决定,在场无人敢反对。有崆峒弟子蠢蠢欲动,林须忘也默默摇了摇头。
老武林盟主的亲生女儿,现任武林盟主的亲生妹妹,若真是有个三长两短,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舒长华走上前来,扶起紫萝。
紫萝有些站不稳,由舒长华扶著她往後退去,低声道:“多谢教主。”
舒长华笑一声,将她转交给身後两个红衣女子扶著。
苏晴离开去取白玉琉璃珠,这宴厅里便无声对峙著,没有一个人说话,只都打量著舒长华。
舒长华在众人目光下似乎很是坦然,却唯独不与程漠对视。
过了些时候,苏晴拿著个红色暗纹的锦盒出来,看了程肃一眼,然後交到程漠手上。
程漠低头,看著手中锦盒,忍不住微微掀开盒盖,看到里面晶莹剔透的白玉珠子,然後又扣上盒盖。
程肃忽然沈声说道:“若有机会,不要让他轻易逃脱。”
程漠怔怔应道:“是。”
他握著锦盒,朝舒长华走过去。
舒长华伸手,道:“程盟主,请。”
程漠点头,“舒教主,请。”
程漠随著舒长华、紫萝与两名红衣少女一起离去。
等他们身影从宴厅消失,子霄忽然握著剑站起身。
清虚一愣,“掌门师叔?”
子霄道:“你在这里等著。”说完,便消失在人群之後。
秦芳川悄悄退至门边,也跟著离开了。
☆、三十一章
随著舒长华从程府别院出来,程漠一直一言不发。他将手里白玉琉璃珠的锦盒紧紧握在手心,步伐沈缓走在舒长华身後。
下山的路口有人接应,将紫萝先行送走了,舒长华身边随行的两个红衣女子也各自闪身入了树林之中,程漠猜测她们应该是去查探身後是否有人尾随。
於是只剩下他和舒长华两个人,默默走在一起。
舒长华领著程漠走上一条山间小路,行了约小半个时辰,到了一户独门独院的农户家。
院门还紧闭著,程漠已经能听到院内有女孩清脆的咯咯笑声。
程漠心里一紧,连忙上前两步推开院门,见到程嫣正在院子中间荡秋千,身旁两个红衣少女护著她,一个人手里还拿著根糖葫芦。
程嫣笑得开心,认出程漠来了,张开手臂叫道:“咯咯。”
程漠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走上前来将程嫣从秋千座椅上抱了起来,轻声道:“嫣儿。”
程嫣双手环住程漠脖子,看到了程漠身後的舒长华,顿时眼睛笑得眯起来,叫道:“糖糖。”
舒长华笑著上前来,想要摸摸程嫣的脸,程漠连忙抱著她退後一步,一脸戒备看著舒长华。
舒长华似乎也不在意,对程漠道:“程盟主,你我说话算数。令妹交给你了,白玉琉璃珠请给我吧。”
程漠紧紧抱著程嫣,看了舒长华许久。可惜隔著那冷硬的面具,什麽也看不清。
程漠用力握了握手中锦盒,交到舒长华手上时,终是忍不住问道:“为什麽?”
舒长华反问道:“什麽为什麽?”
程漠道:“你为了白玉琉璃珠,不惜做出绑架我妹妹那麽下作的事情来?”
舒长华叹道:“你这叫我如何答复你?”
程嫣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笑容消失了,紧抱住程漠,睁大眼睛看著两人。
程漠垂下目光,轻声道:“舒长华,我不懂。你知道的,另外三颗白玉琉璃珠在我的手上。”
舒长华淡然笑道:“我自然知道。”
程漠问道:“你也要不折手段拿去吗?”
舒长华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程漠深吸一口气,“为何?我们不是约定了找齐四颗白玉琉璃珠,开宝藏,杀蛊王的吗?”
舒长华道:“程漠你忘记了,我说过,蛊王是我水月教圣物。”
程漠道:“那你说过的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舒长华笑了笑,“有真有假,只是床上那些话,是信不得的。”
程漠点头,接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後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捏在手中,道:“这是剩下三个白玉琉璃珠,今天我全部给你。无论真情假意,你总是救过我的信命,便以此为谢,你我从此,一刀两断!”
说完,程漠将锦囊掷出,拍在舒长华胸口,又滑落在地上。
舒长华埋下身子,去捡那地上的锦囊。
程漠抱著程嫣,越过他离开了这间小院。
舒长华捡起锦囊,拍了拍上面的灰,轻轻拉开袋口,看著里面的三颗白玉琉璃珠。然後他将锦盒里面那最後一颗取出来,也放了进去。
舒长华把锦囊收到怀里贴身放著,对院内的红衣少女道:“我们得回去了。”
少女应道:“是,教主。”
程漠抱著程嫣缓缓走在山间小路上,程嫣有些疲倦了,将头靠在程漠肩头。
程漠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道:“嫣儿乖。”
程嫣含糊说道:“咯咯,甜葫芦。”
程漠不由笑了笑,“糖葫芦吧?”
程嫣“嗯”一声,闭上眼睛,张著嘴睡了过去。
程漠又走了些距离,远远见到道旁一个白衣身影。程漠加快了脚步,其实只看身影,他便能认得出来,那是子霄。
子霄握著剑,站在道旁等著程漠。
程漠在子霄面前站定,轻声道:“嫣儿睡著了。”
子霄道:“嗯。”
程漠道:“我将所有白玉琉璃珠都交给了他。”
子霄道:“好。”
程漠靠近子霄一步,因为怀里还抱著程嫣,他无法贴紧子霄的身体,只能将头靠在子霄肩上。
子霄没有动,只静静站著,许久後,程漠抬起头来,“回去吧,爹还在等嫣儿的消息。”
子霄仿佛觉得肩头有点湿润,可是低头看去仍是干净的白色,他说道:“好。”
☆、三十二章
回到程家别院,苏晴立即迎了上来,红著眼眶从程漠怀里接过程嫣。
程嫣还熟睡著,没有醒过来,苏晴将唇抵在程嫣额头,好一会儿後,才抬起头轻声对程漠道:“既然嫣儿回来了,你去通知厨房准备开席吧。”
程漠愣了一下,“要开席麽?”
苏晴道:“客人都来了,咱们寿礼也收了,总不能就这麽散了。而且你爹还有别的安排,他说若是嫣儿回来了,寿宴就继续。”说完,又看向程漠身边的子霄,“你先陪子霄道长回宴席去吧。”
子霄道:“不用,让他去忙吧。”
苏晴全部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低头用脸颊轻蹭女儿的小脸,道:“我先带嫣儿回房里休息。”
程漠点头,“苏姨你去吧。”
苏晴抱著程嫣往内院走去。
程漠站在原地看她们离开,子霄静静陪他站著。片刻後,程漠对子霄道:“你先回去宴厅,我去厨房安排一下。”
子霄离去时,伸手拍了拍程漠的後背。
程漠先去厨房吩咐一番,然後回到宴厅,见许多人都看著他,在等他回来,程漠点点头,直接走到程肃身边,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程肃点头,站起身道:“感谢诸位关心,小女已经安全回来了,大家请回座,寿宴继续!”
程漠立即吩咐下去,让厨房上菜。
这时,程漠环视宴厅,才猛然注意到秦芳川不见了。舒长华造访时,宴厅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注意到秦芳川突然消失,程漠微微有些担心,却分不出身去寻找秦芳川下落。
程肃闭口不提方才之事,这宴席之上便无人再提。
程漠代替父亲一桌一桌去敬酒,他强打起精神,露出笑容来,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宴席过半,程肃突然起身,举起酒杯沈声道:“感谢诸位客人今日特地来给老夫贺寿,这一杯先干为敬!”
说完,程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程漠起身帮他把酒斟满。
程肃点了点头,继续道:“今日之事,水月妖教胆敢公然挑衅武林盟,残害无辜,行为卑劣,为祸中原武林!我武林盟与之势不两立,定要铲除魔教!”话音落时,程肃将手中酒杯重重掷在地上。
酒杯碎成几块,醇香酒水渗入地面。
程肃此举,激励起众人情绪,以林须忘为首,执起酒杯摔落在地,高呼道:“誓要铲除魔教!”
一时间呼声四起,程漠握紧酒杯,冷静看著四周群情激昂,眼前闪过的却都是舒长华与自己在一起时的画面,以及他总是挂在唇边的笑容。
程肃突然重重拍了一下程漠後背,程漠身体轻晃一下,听程肃朗声道:“蒙诸位不弃,明日起就将这宴厅作为武林盟的聚义厅,举办武林大会,共商剿灭魔教之举!”
晚上,仆从将热水打来,程漠关上房门,脱下衣服跨进浴桶之中。
他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直到无法呼吸了,才将头浮出水面。
程漠抹一把脸上的水,然後靠在浴桶旁边,闭上了眼。
沐浴完,穿了一件宽松的干净长衫,披散著长发从房间里出来。身上的热气还未完全蒸腾,两颊泛著水润的红色。
程漠在小花园里遇见了几个姑娘,其中便有那韩巧芸。韩巧芸见到程漠,立即迎了上来,其他几个年轻姑娘於是都跟著围了过来,或好奇或憧憬地打量著程漠。
程漠被看得不好意思,侧了身体避开目光,行了个礼道:“诸位姑娘还没去休息?”
韩巧芸问道:“程大哥这麽晚了去哪里啊?”
程漠道:“我……去见子霄。”
韩巧芸惊讶道:“子霄道长麽?果然如江湖传闻那般,程大哥和子霄道长感情极好的吧?”
程漠笑笑,“我们许多年的好友了。”
韩巧芸让开道路,“那不打扰程大哥了。”
程漠道:“多谢,天色不早了,各位姑娘早些休息吧。”
程漠穿过花园,到了子霄住的客房,他站在门口轻敲房门。
房门从里面打开,子霄站在门前。
程漠进去,见房内没有点灯,於是走到桌前将油灯点燃。
子霄关上门,回到床边坐了下来。
程漠放下火石,抬头看子霄,问道:“你今日见过秦芳川没有?”
子霄点点头,“你与舒长华走时,他也跟著离开了。”
程漠奇怪道:“为何我没见到他。”
子霄道:“也许去会舒长华了。”
程漠一怔,便也不再问,走到床边坐下。
子霄闭上双眼打坐,程漠转头看他,忽然抬手摸上他眉间朱砂痣。
子霄道:“明日武林大会,便要决议讨伐水月教一事。”
程漠道:“我知道,水月教那些女子所行之事本是不好拿上台面说的,是非曲直也不好定论。怪只怪他在我爹寿宴之上公然挑衅,而且还绑架我妹妹,所作所为都是我爹最为不齿,自该有此後果。”
子霄道:“故意挑衅……”
程漠听子霄缓缓道出这四个字,心里不由一动,却不知怎麽又想起舒长华那句“床上那些话是信不得的”,一时间心绪纷乱,只得道:“我现在无法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关於舒长华的所作所为,究竟是策划许久的阴谋还是故意为之的另有所图,我看不透。”
子霄道:“那便先放下。武林盟不是你一个人的武林盟,你所能做的本就有限。”
程漠轻轻“嗯”了一声,侧身躺倒在子霄腿上,感觉到子霄的温度和气息,心里觉得平静了不少。
他唤一声:“子霄。”
子霄挥手扇灭烛火,房间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程漠枕在子霄腿上,抱住他的腰,片刻後便睡了过去。
☆、三十三章
清晨,程漠从子霄房间出来时,正见到刚起床的清虚。
清虚推开门便见著程漠对子霄道:“我先回房去了。”
子霄应道:“嗯。”
过去程漠拜访云阳道派时,也曾在子霄房内过夜,那时道观内许多小弟子都欣羡两人情谊深厚。
清虚从来没怀疑过,见了程漠也只招呼道:“程盟主。”
程漠看他,点了点头。
程漠离开,清虚看著程漠背影发愣,总觉得跟过去有些什麽不同,却又想不通那是什麽。
子霄关了房门,於是清虚也只得缩回头去,关上自己房门。
程漠回自己房间,简单洗漱一番,换了衣服站在铜镜之前,见到镜中人脸上已经看不出疲态来,才转身去开门。
昨日的宴厅今日已经成了武林盟议事堂,程漠站在正中,目光沈静看著到场之人。
程肃坐在程漠侧後方,他说自己已经退出江湖,武林盟的事情,应该由现任的武林盟主全权负责。
即便如此,程漠仍能感觉到程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程肃对程漠的期望比起两个小儿子来,要重了许多,所以少了几分疼爱,多了许多严厉。
程漠说得不多,自从昨天程肃亲口说了要剿灭水月教,此事便已经板上钉钉,程漠没有反驳的余地。
在座的都是各大门派的掌门,要商议的无非是何时打,怎麽打?水月教在西南,可是总坛在哪里,这麽多人里面可能只有程漠知道,程漠自然是不会提的。
那麽便得先行派探子,剩下的人何时出发,何地集合,每个门派会派出多少人,谁来打头阵?
程漠负手而立,站久了有些晃神。
林须忘突然问道:“武林盟集结两千余人攻打水月教,由谁统领?”
程漠被问得一愣,既然是武林盟集结人手,自该由武林盟主统领,林须忘怕是复仇心切,有心揽权。
程漠略一犹豫,道:“武林盟各门各派团结一心,不妨凡事商量著来,无所谓谁是统领。”
程漠话音刚落,忽闻一女子声音道:“那麽诸位掌门若有分歧,又该谁来做决定呢?”
说话的人正是前来拜寿的江婉柔。
江南四大家族当年便入了武林盟麾下,如今武林盟提起攻打水月教,江婉柔更是承诺会以金钱相助,她提出疑问,程漠也得打起精神应著。
程漠本来想问“江小姐觉得谁合适做这个决定呢”,不了话未出口,听到子霄身旁清虚高声道:“自然是武林盟主了!”
清虚说得理所当然,似乎这没什麽好反驳的,江婉柔却有话要说,而且远不止如此。
江婉柔道:“程盟主为人自然都信得过,只是我心里有个疑惑困扰已久,不知当不当问。”
程漠沈声道:“江小姐但说无妨。”
江婉柔道:“水月教教主向程老盟主讨厌白玉琉璃珠,程盟主可知道是何原因?”
程漠道:“我不知。”
程肃闻言,出声道:“那颗白玉琉璃珠是江南四大家族其中一支当年送与老夫的,有何渊源?”
江婉柔道:“不瞒诸位,白玉琉璃珠一共有四颗,传说中,记载著一个中原武林的宝藏。我爹当初大概也是受这白玉琉璃珠拖累,被慧寂害了性命。这四颗白玉琉璃珠後来流落何处我不清楚,唯一知道的是其中一颗被我爹藏了起来,而後来,被恶贼慧寂偷了去!”
说到此处,江婉柔满脸恨意。
程漠道:“不知道江小姐的意思是?”
江婉柔目光转过在座众人,缓缓道:“白玉琉璃珠要集齐四颗才能开启宝藏,其中一颗我敢肯定在慧寂手上。舒长华有没有本事从慧寂手上拿到那颗白玉琉璃珠我不敢肯定,但是我很怀疑,舒长华这麽大张旗鼓出现来讨要珠子,会不会他和慧寂,本来就是勾结在一处的?”
在场之人顿时低声喧哗起来,只是相比慧寂,他们更感兴趣的恐怕是江婉柔口中所说的宝藏。
“程盟主!”江婉柔忽然提高了声音,“我比武招亲时,你当著那麽多人的面,让慧寂逃脱,到底是何缘故?你与慧寂,又有什麽关系?”
慧寂手上至少还有一颗从江家得来的白玉琉璃珠,程漠与他是否有勾结,此时便事关重大了。
程漠不急不缓,道:“他是我幼时好友。”
江婉柔厉声质问:“你们是否还有来往?”
程漠不应。
江婉柔接著道:“你与他一直有所来往,那颗白玉琉璃珠在哪里?舒长华那颗白玉琉璃珠是你亲手给他的?如今又在哪里?”她情绪激动,伸手指著程漠,“程漠!这一切是不是根本就是你早有计划?”
忽然,子霄手中剑鞘飞出,擦过江婉柔衣袖,险些击在她手臂上。
江婉柔连退两步,子霄招手收回剑鞘,目光冰冷看向江婉柔,“江小姐,无凭无据,不要乱说话。是非曲直,不是单凭你一张嘴的。”
江婉柔对子霄道:“那日他放走慧寂,你明明在场亲眼见了!”
子霄道:“那又如何?莫说你没有办法证明白玉琉璃珠在程漠手上,就是慧寂拿了江家的那颗珠子一事,你也是口说无凭。”
江婉柔怒道:“他盗我父亲陵墓,江家人都可作证!”
子霄道:“你手下的人,如何可信?”
☆、三十四章
程漠静静站著,听子霄清冷的声音为了他与江婉柔辩驳。
其实江婉柔有些话说的并没有错,他与慧寂和舒长华确实关系不简单,而且那几颗白玉琉璃珠,也曾掌握在他的手上。
只是这个时候,他是不能承认的。
“江小姐,”程漠缓缓道,“口说无凭。”
子霄沈默下来,目光转回程漠身上。
程漠对他点了点头。
江婉柔被子霄激起了几分火气,此时对著程漠高声道:“程漠,你敢不敢对天发誓?你与慧寂真的没有勾结?你真的没有拿过白玉琉璃珠?”
程漠道:“我为何要对天发誓?江小姐,今日武林大会本是为了商议攻打水月教,你却反复再三纠缠於慧寂和白玉琉璃珠一事,而且一心要证明我也牵涉其中,你到底有何居心?”
江婉柔未来得及说话,程漠继续道:“还是说武林盟打不成水月教,对你有什麽好处?”
“我──”江婉柔顿时想要辩驳。
“好了,”程肃突然出声打断他们,他站起身来,上前两步站到程漠身边,道,“都是些空口无凭的废话!”
“爹,”程漠躬身,稍稍後退一步。
江婉柔也收敛了咄咄逼人的气势,道了一声:“程老盟主。”
程肃打量江婉柔片刻,道:“江小姐,你想要程漠承认些什麽?”
江婉柔扬起头,“程老盟主,我曾亲眼所见,程漠在我比武招亲之时,拦阻子霄道长,放走了魔头慧寂,我想问的是,他们究竟有何关系?”
程肃双手背在身後,“程漠,回答她。”
程漠应道:“是。我与慧寂幼时相识,那时他还从师於少林,我们算得上是知交好友。”
程肃问道:“江小姐比武招亲时,你是否故意放过了慧寂?”
程漠道:“是。”
程肃厉声道:“为何?”
程漠缓缓吸一口气,道:“因为偶然得见儿时挚友,一时忘情。”
程肃又问道:“那你们现在是否还有往来?”
程漠垂下目光,“曾见过几次。”
程肃问:“与那白玉琉璃珠可有关系?”
程漠摇头,“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什麽白玉琉璃珠,什麽宝藏。我与他只是偶然相遇,并无私交。”
程肃默默点了点头,对江婉柔道:“你还有什麽疑问?”
江婉柔见程肃目光锐利,隐隐有些不悦,稍一犹豫,摇头道:“多谢程老盟主,我没有疑问了。”
程肃沈声道:“嗯。”随後抬头对众人道,“时候不早了,诸位掌门请休息片刻,我让厨房准备开饭,吃了东西下午继续商议。”
无人有异议。
程肃离去时对程漠道:“你跟我过来!”
程漠跟在父亲身後,一路去了书房。
苏晴见程肃面色阴沈,也跟了过去。
程肃走到书桌後面坐下,重重一拍桌子,厉声道:“你给我说!慧寂是怎麽回事?白玉琉璃珠又是怎麽回事?”
程漠连忙道:“孩儿之前所说,都是实话。”
程肃怒道:“你还想骗我?你以为旁人看不出来,你爹也看不出来?你刚才所说,没有一句实话!”
苏晴听得心惊,上前劝道:“老爷,有话好好说。”
程肃斥道:“住嘴!谁也不许帮他说话!我要他说,白玉琉璃珠是怎麽一回事?你与慧寂之间还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漠无奈,一掀衣摆跪了下来。
程肃执起桌上茶杯,重重摔在程漠身边,在地上砸得粉碎。他这才缓缓平息了怒气,道:“程漠,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武林盟主。”
程漠道:“我没有忘记。”
程肃问:“那你为何放走舒长华?”
程漠抬头,“我怕他伤了嫣儿,不敢出手。”
程肃又问:“白玉琉璃珠是怎麽回事?宝藏又是什麽东西?”
稍静片刻,程漠道:“传说中四颗白玉琉璃珠记载著一个中原宝藏的秘密,是什麽在哪里,孩儿确实不知。”
程肃问:“你如何得知宝藏的传说?”
程漠看著地面被茶水浸湿的痕迹,说道:“慧寂的父母亲人就是因此被人所害。”
程肃眯起眼睛,“你怎知道?他告诉你的?”
程漠挺直了腰背,“是的。”
程肃道:“你既然早知道白玉琉璃珠的秘密,为何舒长华来讨要时,你不说?”
程漠不语。
程肃道:“你还有多少事瞒著我们?”
程漠低下头。
程肃竟然缓缓叹口气,“漠儿,爹没有当著外面那些人质问你,是因为爹相信你懂得分寸,与慧寂有私交也好,知道白玉琉璃珠的秘密也罢,你的心应该是放在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的。武林盟是在爹手上壮大起来,交到你手上,是因为爹相信你啊!”
苏晴静静站一旁听了,此时也不禁轻声劝道:“程漠,有什麽事不能与你爹说清楚的麽?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程漠闻言,整个人匍匐在地,将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道:“爹,对不起,有些话孩儿确实不能告诉你们。”
程肃胸口激烈起伏著,最後怒吼道:“混帐!给我拿鞭子来!”
苏晴吃惊道:“老爷!”
程肃喊道:“管家!拿马鞭来!”
苏晴急道:“程漠,还不快跟你爹认错!”
程漠却是咬了牙,一言不发。
管家著人取了鞭子交给程肃,程肃握著重重一下抽在程漠背上。程漠闭了眼,强忍住痛楚没有发出声音。
接下来,那鞭子一下接一下抽打在他背上和臀上,程肃显然是气得急了,丝毫没有留情,直抽得程漠背上衣服碎了开来,现出一条条血痕。
苏晴拦了一下没能拦住,只得任由程肃将怒气完全发泄出来,最後停了手,执著长鞭指了程漠鼻子道:“今日起,武林盟的事你不用插手,给我留在家里反省,哪里也不许去!”
程漠面色一片惨白,汗水将头发完全浸湿了,他闭上眼,点了点头。
下午商议之时,程漠没有露面。
他一个人趴在房间里,昏昏欲睡。背上和臀上的伤口已经抹了药,可仍是一阵阵火辣的疼痛,身体仿佛也发著热,整个人都清醒不过来。
昏昏沈沈之间,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些熟悉的温和的气息,可是他一时间又分辨不出来。猛然间醒来时,觉得头一阵阵胀疼,他甩了甩头,发现床边坐了一个人。
那人是倚在床尾的,一只脚踩在床上,另一只脚踩在地面,用手撑著下颌,正在看他赤裸著的背臀。
☆、三十五章
程漠自恍惚中回过神来,立即想要伸手去拉被子,身边人一把按住他手腕,“挡什麽?”
程漠问道:“什麽时候回来的?”
那人道:“你被你爹打屁股的时候。”
程漠哭笑不得,唤了一声:“慧寂哥哥。”
“怎麽?”慧寂道,“打得痛麽?”
程漠苦笑,不知如何应他。
慧寂突然抬手,不轻不重一巴掌拍在程漠臀上。
程漠顿时痛出了一头冷汗,轻轻呻吟一声。
慧寂道:“我数了,你爹一共抽了你四十一鞭。”
程漠道:“是啊,丝毫不肯留情。”
慧寂笑了笑,问道:“这下记住了吧?身为堂堂武林盟主,怎可与我等邪魔外道论交?”
程漠趴著,侧头看向慧寂,伸出手一只手去握著他的手,也笑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慧寂道:“记不住打,下次还得挨鞭子。”
程漠轻声道:“那就挨吧。”
慧寂手指落在程漠臀上,避开了伤口,缓慢游移。
程漠觉得有些发痒,忍不住便想要挪动身体躲开。
慧寂却没有打算放过他,手指缓慢落到没有受伤的臀缝间,绕著那处淡红色穴口画圈儿。
程漠苍白的脸不由泛起一丝红来,“别闹,”他说,可是气息有些微弱。
慧寂将手指抵在穴口,缓慢往里面探去,那内壁周围的嫩肉立即将他手指紧紧包裹起来,湿润而温热。
程漠轻轻喘息,手指捏紧了身下床单,有气无力地说道:“你想我死吗?”
慧寂将手指抽了出来,“死不了,放心吧。”
程漠感觉到自己後穴似乎有些留恋一般,还记著慧寂手指的形状,甚至渴望更多,不由笑了起来,有些自嘲。
此时,慧寂突然站起身,朝门外道:“进来。”
程漠一怔,他还没察觉门外有人。
然而门外没有动静,慧寂忽然抬手,张开的五指一拢,那房门猛然朝内打开,一个身影被他强大内力几乎吸了进来。
那人撞到桌子才停下来,捂住胸口咳嗽两声。
程漠强打起精神,看到进来那人竟然是秦芳川,吃了一惊,双手撑了身体想要起来。
慧寂一手按在他肩上,“别起来。”
秦芳川揉著胸口,也急忙道:“趴著别动。”他回身关上房门,转过来时看也不看慧寂一眼,朝著程漠床边走来。
秦芳川在床边半蹲下来,细细看程漠背上伤口,狠狠瞪了慧寂一眼,“你想害死他麽?”
慧寂哼笑一声。
秦芳川从怀里掏出个白玉瓶子,解开瓶塞,从里面倒了些晶莹脂膏在自己手心,然後轻柔抹在程漠背臀的伤口上。
那脂膏温和而清凉,刚一抹上去,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便消失了,只余下一阵轻柔凉意。
秦芳川又换了个小瓷瓶,掏出一粒药丸,喂程漠吃下,用袖子擦擦他额头汗水,问道:“好些了吗?”
程漠点头,“舒服了很多。”
秦芳川松一口气,“那就好。”
程漠问道:“你去了哪里?怎麽现在才回来?”
秦芳川转开目光道:“有些事。”
程漠问:“什麽事?”
秦芳川道:“我自己的事。”
慧寂忽然道:“你自己什麽事不敢说来听的?”
秦芳川来了脾气,道:“我的事为何要说与你听?”
慧寂一手抓起秦芳川手臂,将他人整个拎了起来,避开程漠扔进床内侧,冷冷道:“我不想知道,你说给他听。”
秦芳川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才跪著起身,正要发怒,忽然听程漠呻吟一声,“好痛。”连忙低下头去看程漠背上伤口。
其实程漠并没有被碰到伤口,只是怕他们吵起来。
秦芳川看程漠背上一道道红痕,心里难受,道:“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不会留下痕迹的。”
说完,伸手抱著程漠,让他趴在自己腿上。
程漠於是再次问道:“你是不是去见舒长华了?”
☆、三十六章
秦芳川垂下目光,看著程漠道:“他都那麽对你了,你还想著他。”
程漠摇摇头,“我只是想不明白……”
“那就别想了,”秦芳川打断他,“别记著这个人了,他不会回头找你了。”
不知为何,程漠停了秦芳川这话,反而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他是不是另有目的?你都知道些什麽?”
秦芳川转开脸,冷声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秦芳川越是遮遮掩掩,程漠心里越是不安,如今四颗白玉琉璃珠都在舒长华的手上,若说是要保护蛊王,他也不至於这麽尽心尽力寻找几颗珠子,程漠仔细想来,倒是说想独吞宝藏还能说得过去。
可是那宝藏到底有些什麽东西?程漠除了听说过其中能寻到杀到蛊王之法,其他一概不知。
难道,真如舒长华曾说过的,他想要一个人去杀蛊王?
其实这些本不难想到,子霄在言语中也曾提到过舒长华是故意挑衅,只是那时程漠静不下心来,难以仔细思考。
如今挨了一顿鞭子,心倒是静下来了,又见秦芳川支支吾吾不肯说清舒长华到底是何意图,程漠反而是越发怀疑。
他忽然推开秦芳川,撑著想要起来。
秦芳川吃了一惊,“你做什麽?”
慧寂也伸手去挡。
程漠道:“我们去水月教。”
秦芳川惊讶道:“你都这副模样了,去水月教做什麽?”
程漠道:“去见舒长华。”
话说完,程漠避开慧寂阻拦他的手臂,刚要下床时背上伤口一阵剧痛,不由双腿发软险些滑到在地。
慧寂一把揽住他,双臂从他腋下绕过,将他身体撑起来。
程漠只得抱住慧寂脖子,有些脸红。
秦芳川从床边下来,挡住程漠,“你别去。”
程漠看一眼秦芳川,又抬头看向慧寂,“慧寂哥哥,你和子霄陪我去一趟。”
慧寂低著头,“哦?他可是当那麽多人面扇你耳光,你还要送上门去?”
程漠道:“我只想问他一句话:他是不是打算一个人去杀蛊王?”
慧寂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程漠不由放轻了声音,“如若不是,白玉琉璃珠送他了便是他的,我说了与他一刀两断,他要如何都与我无关;可若他真是决心一人去杀蛊王,无论如何我不会同意,那不是他一人的事情,而是我们的事情!”
慧寂问道:“你要陪他一起杀蛊王?”
程漠点点头,“是的。”
慧寂沈默片刻,忽然抱了程漠起身,“那便去吧。”
秦芳川急忙拦住他们,“你们一定要去?”
程漠道:“是,慧寂哥哥,你先去帮我找子霄过来。”
慧寂将他轻轻放回床上,道:“好。”
秦芳川急道:“你要和他们俩一起去?那我呢?”
程漠微微蹙眉,“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事情真相?”
慧寂此时已经推门出去,将门关上时,秦芳川低声道:“我答应师兄不说的。”
程漠闻言,瞬间睁大双眼,他知道自己所料果然不错。
秦芳川看程漠期望眼神,无奈走到床边坐下,“你猜得没错,师兄是打算一个人去杀蛊王。此行很可能有去无回,他打定主意要和蛊王同归於尽,让我事後去取蛊王心血,替你解毒。”
程漠忽然胸口一阵剧痛,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握拳抵在唇边,用牙齿咬了自己手指,想要缓解胸口的疼痛,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舒长华。”
他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难过,舒长华没有背叛他,可是舒长华却真想要抛弃他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子霄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程漠身上的伤他还是初次见到,微微皱了皱眉。
程漠见了子霄,却更觉难过,朝他伸手,唤道:“子霄。”
子霄走上前来,握住程漠的手,问道:“怎麽?”
程漠道:“去水月教,找舒长华。”
子霄低头看他,又看一脸丧气的秦芳川,应道:“想好了就去吧。”
慧寂从子霄後面进来,伸手掩上房门。
子霄问道:“不告而别?”
程漠摇摇头,“我想想。”
秦芳川突然伸手握了程漠手臂,“我也要去!”
程漠问他:“到底舒长华还说了些什麽?所谓记载著杀死蛊王方法的宝藏,到底是什麽?”
秦芳川沈默片刻,道:“你想要知道,那我就都告诉你。不过说了话长,我们上路再说。”
慧寂忽然道:“你这样子想要上路,必须得他陪著。”
程漠见秦芳川似乎很是低落的模样,有些不忍心,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秦芳川愕然抬头看他,然後微微笑了凑上来在他唇边吻一下。
程漠撑著起身,“我要穿衣服。”
秦芳川连忙道:“我来。”他去旁边衣架上帮他取下衣服,小心仔细帮他穿上。背上的伤口又细细抹了一层止疼的药膏,程漠只感觉到还剩一阵灼热的刺痛,下床走动起来已经问题不大了。
他到书桌边,取下笔架上的毛笔,摊平白纸,给程肃留了封信。
然後将信放在桌上,用茶杯压住,道:“我们这便起程。”
☆、三十七章
程漠急於赶路,本想一人一骑赶往玉溪,无奈臀上有伤,根本经不得骑马颠簸。
慧寂道:“你非要骑马,我可以抱你。”
程漠自然不肯,最後还是雇了俩马车,秦芳川在车上一心一意给程漠疗伤,只等臀上伤口稍好,就改骑马前行。
车厢内铺了毛毡,程漠趴著,由秦芳川给他上药。
程漠问:“你说白玉琉璃珠和宝藏,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秦芳川动作一顿,应道:“传说中玉溪蛊王最初的存在是由一名叫做阿妮的玉溪少女所豢养。阿妮有一把名唤刺心锥的武器,专以驱使克制蛊王之用。”
程漠问道:“後来呢?”
秦芳川道:“传说阿妮认识了一名中原男子,决心随那男子离去。离开玉溪时,她怕玉溪无人能制得住蛊王,於是将蛊王驱至玉溪郊外密林,以五毒神兽把守,不得进不得出。後来又不忍心看蛊王困顿死去,於是选了几名族人,世世代代守护蛊王,那也是水月教最初的起源。随後阿妮与那中原男子离开,那中原男子却是不世的高手,他决心与阿妮一起退隐江湖,便将自己的武功秘籍与阿妮的刺心锥一起埋藏起来,以白玉琉璃珠作为开启的器具,就此不问世事。”
程漠认真听了,问道:“你们怎知其中由来?”
秦芳川道:“水月教传承守护蛊王这麽多年,自然有先人遗训。其实许久以来,守护蛊王一责一直是玉溪族内相传承,直到我的师父,他是个汉人,他不甘心被蛊王所束缚,便动了心念想要寻找四颗白玉琉璃珠。後来他收了我和师兄做徒弟,师兄继承教主一位後,又收留了许多中原的落难女子,才成了现在的水月教。”
程漠疑惑道:“守护蛊王,又如何能关系到你们性命?”
秦芳川黯然道:“我们所练的武功,一部分便是为蛊王觅食所用。包括师兄手下那些女子吸取男子元阳,回到水月教便以此练蛊,而师兄与我则用身体吸收蛊毒,再以自身饲养蛊王。”
“自身饲养?”程漠惊道,“怎麽说?”
秦芳川道:“将蛊毒吸收入血,蛊王便自我们身体取血,吸食所需蛊毒後,又将余血送还我们身体。”
程漠听得脸色微微泛白,“这怎可以?”
秦芳川忍不住冷笑一声,“是啊,所以每次都是死去活来走一著。虽说休养一段时间身体能够恢复,可是其中痛苦谁能够想象得到?与其如此苟活,我倒宁愿痛快死去。”
程漠手指抓紧地上软毡,“那舒长华……”
秦芳川道:“我猜师兄已经去取了刺心锥,算起来也是该饲养蛊王的时候了,他应该是打算趁蛊王吸血时,以刺心锥杀掉蛊王,那是普通刀剑都无法做到的。只是如此一来,蛊王无法将血送还他身体,也只能同归於尽了。”
程漠心里一痛。
“所以师兄叮嘱我,到时定要赶去蛊王林取蛊王心血,才能为你我解蛊毒。”
程漠低著头,忍不住低叹一声。
秦芳川手上沾著药膏落在程漠臀上。
程漠忽然道:“你若是不想去杀蛊王,便不要随我们去了。”
秦芳川吃惊道:“什麽叫不想去?”
程漠道:“你最清楚蛊王的厉害,舒长华宁愿搭上一条性命,说明在他看来,合我们几人之力,也未必是蛊王对手。如果此行是送死,你没必要随我们同去,还是留在蛊王林外,见机行事的好。”
秦芳川猛然跪直了身体,“这些话你为何不与子霄慧寂他们说?搭上他们的性命就可以?”
程漠轻声道:“我自然也会告诉他们。”
秦芳川道:“但是你以为他们一定不会丢下你,可是我就会是不是?”
程漠不语。
秦芳川难过道:“程漠,你不信我。”
程漠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你与他们都不同……”
“没什麽不同!”秦芳川打断他,“我对你付出的感情不比他们少,他们能做到的我一样能做到!舒长华可以为你去死,我也可以!你等著瞧吧!”
说完,秦芳川怒气冲冲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三十八章
秦芳川自下了马车便不肯上来。
程漠趴了许久,觉得累了,起身换个姿势。他揽住衣襟,掀开车窗的挂帘见到秦芳川骑了一匹马,面无表情,不近不远跟在马车之後。
程漠有些不安,想著等秦芳川来给他上药时,道个歉,好言哄他几句。等了许久,到了该上药的时候,掀帘而入的人却是慧寂。
程漠吃了一惊,“怎麽是你?”
慧寂道:“怎不能是我?”
说完,他半跪在程漠身後,拍他屁股一下,“趴好了。”
程漠被碰到伤口,顿时疼得脸色发白,小心翼翼趴下了。
慧寂在身後将他外袍扯开,药膏倒在手心,细细在他背上抹了。
程漠将脸埋在臂间,片刻後,闷声问道:“他在生气?”
“谁?”慧寂问。
程漠道:“秦芳川。”
慧寂道:“我怎知道?”
程漠便不再问了。
慧寂的手落在程漠臀上,力道轻柔。
程漠微微红了脸,轻声道:“此去玉溪,若是有去无回,慧寂哥哥你还愿意陪我同去吗?”
慧寂手掌抹过程漠臀缝,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有去无回?我与你同去,怎会有去无回?”
程漠忍不住撑起身子,转头朝慧寂看去。
慧寂注意到他目光,仍是专心给他上药,嘴角却微微勾起,“想那麽多做什麽?我会带著你回来,继续去做你的武林盟主。”
程漠於是也轻笑出声,“还能不能做武林盟主,也不是我说了算,我也不在乎了。”
“怎麽?”慧寂道,“看开了?”
程漠叹道:“总会有人,比我更适合坐在那个位置。”
慧寂替他上好药,将药瓶收起来,一手拉过程漠衣服将他背後盖住。
程漠跪坐起身。
慧寂便抓住他头发,逼得他仰起头来,吻住他的唇。
程漠艰难地张开唇接纳慧寂的深吻,片刻後气喘吁吁被慧寂放开。
慧寂起身,道:“你休息吧。”然後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程漠又歇了两天,觉得身後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便坚决不再坐马车,而是与其他三人一同改了骑马,日夜兼程往水月教赶去。
背上的伤还好,只是臀上的伤每日里在马鞍上磨蹭,到了晚上休息时,便是火辣辣地疼。
许多时候错过了宿头,便栖息树林之中。
子霄和慧寂生了火,秦芳川拿著药膏站在程漠身後,冷声道:“脱裤子。”
程漠不知如何是好,尴尬道:“到那边去吧。”
秦芳川看一眼身後密林,转身朝里面走去。
程漠跟了上来。
等到只能隐隐看见火光,已经看不见子霄和慧寂身影时,秦芳川停下来,回过身对程漠道:“好了吧。”
程漠站住,稍一犹豫,解开裤带,转身扶住身边树干,掀起衣摆将双臀露出来。
秦芳川踩著脚下枯叶,走近程漠身边。
程漠不由捏紧了树干,等待著秦芳川一只手落在他臀上。然而放上来的那只手却是干燥冰凉的触感,并没有沾上药膏。
“程漠,”秦芳川在他耳边沈声道。
程漠偏过头去。
秦芳川道:“你怎能不信我?”本是平淡的语气,程漠却听得出其中不甘。
程漠忽然伸手握住秦芳川的另一只手,轻声道:“对不起。那不是我的原意,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一时冲动。”
秦芳川道:“这不只是你和舒长华之间的事,还有我。”
☆、三十九章
秦芳川说:“这不只是你与舒长华之间的事,还有我。”
即使是站在一个不平等的立场上,他也不愿意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一个。
秦芳川从小到大没有少吃苦,他也试过用自己身体饲喂蛊王,在那种环境之下艰难生存,忍受著身体的日渐衰败也坚决要脱离蛊王的控制,所以他执拗古怪,他与一起长大的师兄感情不深。
他并不是忍心看著舒长华去送死,只是许久以来,他以为他们两人最终都会走上一条死路,如今不过是看谁苟延残喘得久一点。舒长华如果能用一条命来换他和程漠两个人的命,又有什麽不可以?换句话说,如果舒长华最终无能为力,他并不吝於赔上自己一条性命来救程漠。
可令他无法忍受的,程漠想要将他排除在外,事到如今,他们凭什麽要把他排除在外?
秦芳川将额头抵在程漠背上。
程漠忽然有些难过,他握紧秦芳川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秦芳川一只手绕过程漠腰侧,紧搂住他,道:“程漠,我陪你去杀蛊王,救师兄。”
程漠应道:“好,我们一起去。”
秦芳川收紧了手臂,静静将脸埋在程漠背上,片刻後抬起头来,轻轻吸了一下鼻子。
程漠不由觉得好笑,放开他的手正要转过身去,突然感觉到秦芳川一只手指按在他股间穴口。
程漠顿时哭笑不得,抓住身後秦芳川那只手,道:“别闹了,明天还要赶路。”
秦芳川道:“不会伤了你的。”
程漠还要拒绝,可秦芳川手指已经沾了冰凉药膏,再一次轻按著後穴穴口,他凑近程漠耳边道:“让我做一次。”
执拗却不是那麽霸道的语气,像是小孩子认准了路边的糖葫芦。
程漠心软了,双手撑著树干,低下头轻声道:“明天一大早要赶路。”
所以适可而止。
即便如此,秦芳川仍是感到满足,他也怕耽误赶路,所以动作格外轻柔,用药膏仔细润滑了之後,才扶住程漠的腰,缓缓顶了进去。
程漠深深呼吸著,放松自己身体,感觉著秦芳川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秦芳川动作轻柔,却进入地很深,程漠有些恍惚,仿佛这个少年想要在他身上刻下印记一般。
直到秦芳川紧紧握著他的腰射在他体内,他才喘著气,看著从自己身下射出的白浊液体洒在树干上。
程漠将头埋在手臂上,等待脸上的热意稍稍散去,才抬起头来。
他手臂还有些微微发颤,想要穿好自己长裤,秦芳川拦住他,“还没上药。”
秦芳川仔细替他上了药,又帮他把长裤提上系好。
“好了,”程漠脸颊仍泛著红。
从密林中出去时,慧寂已经距离火堆不远处躺了下来,而子霄正将手中干粮烤热。
程漠走过去挨著子霄坐下,秦芳川则坐到了火堆另外一边。
子霄将干粮递给程漠,程漠接过来,分了一半给秦芳川。
程漠道:“时辰不早了,吃了东西休息了。”
子霄点点头,提起身边长剑,走到一棵大树之下,倚著树干盘膝坐下。
程漠也躺了下来,对秦芳川轻声道:“休息吧。”
秦芳川点点头,便在程漠对面也睡了下来。
☆、四十章
天将明时再次启程上路。
子霄上马时对程漠道:“不必太过担心。”
程漠点点头,长出一口气。
越往西南,空气逐渐湿热,留宿的城镇上也多了不少异族男女。
程漠知道距离水月教越来越近了,他还记得,上次随玉琴姑娘前往水月教时,途径某个小镇之後自己便被蒙住了双眼,後面的道路已经完全不识得了。於是便换做秦芳川带路。
秦芳川显然比玉琴更熟悉其中方向,领著程漠几人赶了两天的路,便到达一片密林之外。
秦芳川对程漠道:“你可还记得此处,水月教便是坐落在此处林中。”
程漠点点头,几人弃马,换作步行进入这片密林之中。
树木高大荫蔽,不透阳光,依然可见许多虫蛇盘旋其中。秦芳川在前面领路,那许多毒蛇本来吐著信子在树干逡巡,待秦芳川走近,都远远避了开去。显然他身上是带著驱蛇的药物。
四人走了不远,子霄忽然停住脚步,慧寂抬手道:“稍等。”
程漠不由停了下来,听到林间一声呼哨,空中红色衣摆飘荡,两个少女自高大树丛中跃下,拦住几人去路,问道:“什麽人?”
秦芳川上前一步,“速去传话,我们要见舒长华。”
两名女子打量著秦芳川,她们来水月教不过两、三年时间,从未见过秦芳川,一名女子问道:“你是何人?”
另一名女子却看到了秦芳川身後的程漠,连忙拉了身边人衣袖,道:“且慢。”
两名少女都是见过程漠的。
“程盟主?”一名女子诧异道。
程漠连忙拱手,“正是在下,麻烦二位姑娘通传一声,程漠想要拜访舒教主。”
少女仍有些疑惑,其中一名少女轻声在另一名少女耳边低语两句,那少女点一点头,回身先离开了。
另一名少女则问道:“不知程盟主到此所为何事?”说完,她又看向子霄三人,“这几位又是何人?”
程漠道:“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也是舒教主相识的朋友,劳烦姑娘代为通传。”
少女点头,“程盟主请稍待,此事要等青姐姐来作主。”
程漠按捺下心里焦急,点了点头。
片刻後,那名离去的少女带了另一名红衣女子过来。
这名女子便是程漠初次到访水月教时,领著他去见舒长华的那名女子。
女子名叫青萍,水月教中自舒长华之下,专为代管教中事务。
“程盟主?”青萍见了程漠也难掩诧异。
舒长华前往中原寻找白玉琉璃珠,为此与程漠险些反目成仇她是听说了的,怎能想到程漠会如此之快便追了过来。
青萍有些不确定程漠此行来意,正疑惑中却又见到秦芳川。
秦芳川早已叛离水月教,青萍是教中认识他的为数不多的弟子其中之一。
秦芳川却是直接问青萍道:“师兄是不是闭关了?”
青萍微微抬高下颌,作出防备姿态来,没有回答。
秦芳川有些急迫怒意,“是不是?”
程漠将秦芳川拉至身後,对青萍拱手行个礼道:“姑娘,我有急事要寻舒长华,麻烦你替我通传一声。”
青萍稍一犹豫,道:“何事?”
程漠道:“如果姑娘一定要问,我可以说,不过姑娘答应我要让我见到舒教主。”
青萍终於松口道:“教主确实已经闭关,程盟主到底所为何事?”
“闭关?”程漠急忙问道,“在何处闭关?”
秦芳川忽然道:“蛊王林。”
青萍一脸戒备,“教主每年都会在蛊王林闭关,并没有什麽特别。”
秦芳川问道:“师兄临行前没有交代过你什麽?”
青萍蹙起眉头,舒长华临行前,曾对她说过,如果十日之後他没有回来,就去他房间内寻找压在枕头之下的一封密信。当时青萍也觉得奇怪,从水月教到蛊王林,来回需要六天,往年闭关,也不过七、八天就能回来,为何今年会定下一个十日的期限?
青萍猛然变了脸色,声音也有些发颤,“教主是不是……”
程漠打断她,“舒长华什麽时候启程的?”
青萍道:“已经有近一日了。”
程漠用力捏紧拳头,道:“走!现在去追他!”
慧寂闻言,道:“不容易。”
程漠道:“一定要追上他!”
子霄回身,“那走吧,不是完全无望。”
青萍急道:“到底怎麽了?教主不会有事吧?”
程漠对青萍道:“姑娘,放心吧,我们定能带他回来。”
说完,程漠转身与子霄三人一同离去。
这一回便真的是昼夜兼程,路过镇子时,多买了几匹马换著骑,一刻不曾休息往蛊王林赶去。
秦芳川还记得蛊王林外玉溪村寨的禁忌,不敢白天里进蛊王林,怕惹了附近村民怀疑。
几人等到天擦黑时,刚好进入玉溪,此回由秦芳川带路,给几人带上避瘴气的香囊。在天黑时,沿著上回程漠与舒长华走过的道路,进入了蛊王林。
在用毒用药一道上,秦芳川显然比舒长华技高一筹,蛊王林里毒物众多,形状可怖,程漠都是亲眼见识过的,可是由秦芳川开道,竟然十之八九在他们到来时就避开了。
秦芳川全身上下都抹了驱除蛇虫的药物,那些毒物便是闻到那股味道,都不敢轻易靠近。
可是走了许久之後,程漠眼看著前面便是记忆中的蛊王巢穴,秦芳川却突然转了个方向,往一侧避去。
“怎麽?”程漠拉住他手臂,“前面就是蛊王巢穴了,不是吗?”
秦芳川轻声道:“此处已经没有毒虫,不能再将驱蛇药残留在身上,会引起五毒兽围攻的。你们跟我来。”
秦芳川领著他们三人绕过蛊王巢穴,到了林间一汪清泉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