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人之将死
自分家那日之后,聂府中的一切似是刚刚经过暴风雨的摧残一样,变得飘摇零落。
因各房分家的原因,府里的家主儿们也要跟着自家的父母分别搬到不同的地方去生活,如此一来府里的丫头下人们便开始人人自危,他们都不知自己的未来如何,又当何去何从!
回到轩园之后,沈碧寒并没有问聂沧洛他最近几日去了哪里,聂沧洛也没有过问她关于分家的事情,他们只是互相依偎着各自的肩膀,静静的,享受着小别几日之后的重逢。
她与他,同样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按理说在这个世界相逢该是缘分,可是这份缘可以持续多久?
他们心中都没有底。
冬去很快便是初春了,与聂沧洛十指相扣,手拉手缓步行走于聂府的长廊之中,沈碧寒嘴角微翘,面色淡然。
聂园之中亭台林立,怪石嶙峋。因过年而装饰的大红灯笼和红绸都还高高的挂着。一晃五年了,她在聂府的生活也进入第六个年头,想当初在轩园三年,初出轩园的时候也是这个季节,沈碧寒的心中便不禁暗暗发笑。
“夫人笑什么?”看着沈碧寒淡笑的模样,聂沧洛挑眉问道。
微微侧目睨了聂沧洛一眼,沈碧寒笑道:“夫君可还记得当年我第一日进府的时候,你对我的态度?”
脑海中闪过几年前的那日情景,聂沧洛笑着摇了摇头:“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为夫早已不记得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若是有人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聂沧洛一定会在心中暗暗的道:那就是他错过了与沈碧寒的两次新婚之夜。
没有去拆穿聂沧洛的伪装,沈碧寒只是淡淡一笑,而后拉着他的手坐到一边的美人靠里轻声问道:“夫君出去了一趟,聂家便分家了,在这件事情上,你可怨我?”
聂府之中的二老爷和聂沧洛,一直只顾着商号中的事情,却从来不曾问过府中的事物。沈碧寒知道,因为老太太想让儿孙承欢膝下,他们那是为了顾及老太太的感受。
可是聂家走到现在,终究在沈碧寒的手里分了家啊!
“其实聂府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大势所趋。俗话说聚心而聚居,但是府里的伯母婶娘们个个想着的都是自个儿的利益和好处,这样怎么能够长久?”跟着沈碧寒一起坐到美人靠里,聂沧洛把玩着手中沈碧寒的小手儿,浅笑着道:“现在奶奶想开了,我与父亲也就放心了。”
沈碧寒笑着点头:“这次看来,奶奶是真的想开了。”
以前的老太太无论好坏还是依然想着要四房都住在聂府之中,打死都不提分家。可是现下的她提前便准备好了地契,只为了这个家分的太平。虽然她每房都给了一处宅院,而且还要月月拨给月钱,而且这些等到日后沈碧寒当家的时候,给不给就另当别说了。不过仔细说来其他三房确实是沾了二房不少的便宜呢。
在聂府之中生活了十几年,各房要顷刻搬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故此他们便不约而同的将搬离聂府的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之后,他们都想在府里再过个元宵灯节。
日子一晃两日,马上就要到元宵佳节了,但是沈碧寒却过得并不轻松。待解决了聂府之中的事情,使得聂府顺利分家之后的她,便重新投入了紧张忙碌的商号事务中。因她成亲加之聂府又在过年,白家商号的事情几乎已经堆积如山了。聂沧洛因要处理聂府和沈府的事情,已然忙的焦头烂额了,沈碧寒并未将白府的事情也加之到他的身上,而是亲自动手,开始从查账做起。
这一日,端坐于窗前的桌子前,沈碧寒并没有与以往一样在做刺绣女红,而后正伏身在桌子上检查白家过年期间的账目和各大酒楼在这一年之中的收成。
“少奶奶,快晌午了,您该用膳了。自打辰时起您便在查看账册,这会儿子都好几个时辰了,若是如此下去,您这身子若是累坏了可如何是好?”伸手将一边的檀香炉的盖子盖上,凝霜将手中端着的茶杯摆放在了沈碧寒的右手边上。
沈碧寒最近两日在处理白府的公务之时总是不顾天黑早晚。而聂沧洛这两日也在忙外面商号的事情无暇顾及到她。
她这样熬着,让凝霜甚是心疼。
有些疲累的直了直脊背,沈碧寒对凝霜微微一笑,而后叹道:“这段时日府里的事情太多,白家商号的公事也堆积了不少,一切才刚刚开始,你此刻便如此大惊小怪,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嘴角撇了撇,对沈碧寒的说法有些不以为然凝霜笑着提道:“公事再忙那也是公事,若是没个好的身子,少奶奶您哪里来的力气去处理什么公事?”
知凝霜是关心自己,对她的言辞沈碧寒只是微微一笑。而后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檀香炉子里升起袅袅青烟。
正在凝霜要问沈碧寒午膳想吃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翠竹来道,直说是前厅有客到了。请她们主子过去呢。
沈碧寒听了,只是轻轻一问:“是府里的哪位家主儿?”
因老太太要分家一事,府里的众位家主儿这阵子没少往她这边跑。她们想的是什么沈碧寒知道,她只道既然大家有幸成为一家人,日后即便是分了家。若是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聂府也不会只是眼睁睁的干看着的。
翠竹笑道:“回主子的话儿,是老太太到了。”
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沈碧寒对翠竹道:“那还愣着作甚?赶紧儿的请老太太进来啊!”
翠竹点头:“已然请过了,不过老太太说想要在前厅见见少奶奶,这会儿子正在前厅等着您呢。”
沈碧寒心中想着,不知老太条这会儿子过来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她来了,那她又岂能有不迎之礼?
从座位上起身,沈碧寒带着凝霜和翠竹两个丫头前往轩园的前厅。片刻之后,她便来到了前厅的偏门外。见老太太正在厅内喝着茶,沈碧寒掀起棉帘,笑意盈盈的便迎了上去。
“孙媳给奶奶行礼问安!”在老太太面前站定,沈碧寒对她恭敬的福了福身。
自从分家那日过后,沈碧寒每日一早儿都会到老太太那里请安。但是自那日之后,老太太一直以身子微恙为理由,拒不受礼。今儿沈碧寒没去,老太太却自个儿过来了,虽然沈碧寒心中在纳闷着老太太这会儿子过来时所为何事,不过沈碧寒还是极为恭敬的对她行了个礼,言行之间没有丝毫怠慢。
“这些虚礼,你且免了吧。”对沈碧寒摆了摆手,老太太又对她和蔼的一笑。“坐吧!”
“是!”轻应了一声,沈碧寒毫不做作的站直身子,而后对一边的老嬷嬷笑了笑,在老太太对面的椅子上落座。
待沈碧寒落座之后,她并没有立即开口发问,而老太太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开始仔细端详起她来。
有些木讷的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沈碧寒疑惑的笑道:“奶奶怎么了?孙媳的脸上难不成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挑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老太太对沈碧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不曾见你,只听丫头们说你在没日没夜的处理账务。你虽是年轻人,但是也要懂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才对。”
“奶奶您哪里见孙媳的身子不好了?”对老太太微微一笑,沈碧寒道:“商号的事情繁多,总是需要人来处理的,但是在处理公务的前提下,孙媳是绝对不会亏待自个儿的。”
暗暗的点了点头,老太太道:“今儿你大伯母到我那里去了,说是等到而是之后便搬出去……我听三房和四房也是这个意思?”
“恩!”也跟着点了点头,沈碧寒端起翠竹新上的茶水便递到了老太太的手边,道:“孙媳听到消息也是这样的。东苑的东西大伯母已然开始往外搬了,听四婶娘与四叔父也说好了二十之后便搬走。至于三叔父……孙媳听说他要带着霜妹妹离府,还是没有原谅三婶娘!”
“人犯了错总要接受惩罚,你三婶娘总是最后失了夫妻之情,却终是还有杭儿会带她离开。她有这样的结局,也是不错的。”笑着接过沈碧寒手中的茶杯,老太太笑的极其温柔,看她的眼神也格外的此项。低头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到桌子上,老太太意味深长的道:“日后出了聂府,她们自个儿走自个儿的路,我老婆子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见老太太说话的神情,沈碧寒微微动容。
对老太太笑了笑,她宽慰道:“人与人走的路是不同的,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不必太担心了。”
沈碧寒心想老太太为儿女操劳了一辈子,前几日分家的事情虽是她主持的,但是心里也难免失落难过。此刻她能来到她的院子里,便不难看出她是真的想开了。
老太太笑道:“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这璇丫头的事儿,你还是要多上些心的。那汪家不是说过了年儿便来下聘么?这会儿子眼看就要十五了,你这个当嫂子的可要好好的督促着。”
这老太太是在担心聂惜璇与汪裴琪的婚事再出事端么?看他们那如胶似漆的样儿,也不见得能有什么事端将他们二人分开了。
心中如此暗暗思忖着,沈碧寒对老太太点了点头,道:“奶奶,您就放心吧,孙媳心里有数儿。”
“你啊!就是什么事儿都做的让我这老婆子称心!”见沈碧寒一副心中有数儿的模样,老太太温柔的点了点头,拉起沈碧寒的手,语重心长的道:“这以后将你洛儿和聂家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
微微皱眉,一副对老太太的话满不赞同的样子,沈碧寒嗔道:“奶奶您想要将事儿都推给孙媳么?虽说我结下了聂家当家的位子。不过这小事儿我大可做主,若是府里有什么大事儿,孙媳还是要去询问奶奶的意见,听您的呢。有句俗说不是说么: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老太太笑着回道:“我是老了,不过却是个老糊涂,不见得是你那小嘴儿里说的那一宝。”
沈碧寒撒娇道:“您就是!就是!孙媳说您是,您就是!”
安抚的拍了拍沈碧寒的手臂,老太太的声音忽而转低:“这常言道,女子出嫁有子才算圆满,你若是我的好孙媳,便早日与洛儿与我生个曾孙。”
双颊微微泛红,沈碧寒抿嘴而笑。
她确实是想要与聂沧洛给她老人家生个曾孙来着,不过人家当事人不愿意啊!
想到聂沧洛那日说不想要孩子,而她又时日不多了,沈碧寒便不禁在心中幽幽一叹:纵使她聪明绝顶,这生孩子的事儿,好像并不是她一个人便能做得了主的。
“你跟洛儿都老大不小的了,若是身子有什么毛病,还是趁早儿让大夫看看为好!”仔细的叮嘱着沈碧寒,老太太放下茶杯从椅子上起了身。
一边的老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
“哎呀!”沈碧寒脸上的嫣红更甚:“奶奶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哪里有什么毛病啊!”
“没有岂不是更好?”对沈碧寒挑眉一笑,老太太拄着拐杖由老嬷嬷搀扶着出了轩园的前厅,缓缓地顺着碎石小路向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奶奶要走了么?”看着老太太佝偻的背影,沈碧寒心中忽的生出一种难言的凄凉感。
在沈碧寒的记忆中,老太太的身子总是硬硬朗朗的,从不曾有过什么大的灾病。但是此刻看着她老态龙钟的背影,她忽然有种好似她很快便要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感觉。
缓缓的停下脚步,由老嬷嬷搀扶着的老太太拄着拐杖转身看了眼站在前厅门前的沈碧寒,而后对其温柔的一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与老嬷嬷两人直直的出了轩园。
老太太走后,沈碧寒总觉得心绪不宁。
第二日一早,天际刚刚破晓之时,在沈碧寒尚处于睡梦之中的时候,轩园内突然人头攒动。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沈碧寒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话,便见凝霜一脸惊恐的从外面推门奔了进来。喊道:“少奶奶,不好了,老太太……役了!”
【第一九七章】丧事!
心中咯噔一声,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沈碧寒眼中睡意全消,直直的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问道:“你说什么?”
“少奶奶!”眼中隐隐的已然尽是泪意,凝霜颤着声儿重复道:“适才奴婢去取膳的那会儿,见李大夫被望月拉着往老太太的院子跑,便一时好奇跟了过去。结果……结果……”不断的哽咽着,凝霜对沈碧寒道:“是老太太殁了!”
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响,沈碧寒心中一滞。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些不知所措的颤着胳膊掀起被子下了床榻,她的嘴角不断轻颤着。
昨日的时候,老太太还亲自来过轩园,那个时候的她还一脸慈爱的与她有说有笑,何来的这才一夜的功夫儿,她老人家就没了?
在没看到尸体之前,沈碧寒绝对不相信这是真的。
简单的挑了件素气的襦裙,没来得及洗漱打扮,沈碧寒直接将长发拿一根白色的缎带束在脑后。而后便急匆匆的带着凝霜和翠竹几个丫头,向着老太太所居住的锦临院奔去。
脚步还未曾踏进锦临院的大门,沈碧寒便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哭天喊地的恸哭之声,停下脚下急促的步伐,她心中顿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
心中心绪乱成一团,脚下的步伐好像被灌了铅石一般,沈碧寒站在锦临院的大门外,却连踏出那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太太真的是殁了么?
想到昨日里她对她所叮嘱的话,和她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沈碧寒心中便不禁微微泛酸。
她不知为何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提前一点点的预兆都不曾给过她们?
约摸过了半刻钟的时候,望月一脸悲色的从锦临院的院子里奔了出来。见沈碧寒怔怔的站在月亮拱门前,她眼中的泪水啪嗒啪嗒的落着,不禁噗通一声给沈碧寒跪下了:“大少奶奶,奴婢正想去请您呢……老太太……她老人家殁了!”
在老太太死之前,已然将聂家交到了沈碧寒的手中。眼下她殁了,那合着在聂府里她们第一个要请来主持大局的便是府里的大少奶奶沈碧寒了。
心中即使有着无限的悲伤,沈碧寒的眼中却总是没有泪水。静静的听着院子里满院的哭声,她对望月轻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少奶奶……”
原来,在聂府分家之前的那些时日,老太太的身子便不太好了。过了分家那一日,她便每日精神不济,甚少步出厅门半步了。昨日,是老太太在分家之后第一次出门,也是最后一次出门。自从老太太由老嬷嬷搀着回到锦临院之后,便未曾再出去过。
早早儿的用过早膳之后,老太太便歇下了。躺在床榻之上的她并未立即入睡,而是与老嬷嬷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她们过去的一些往事。后来说累了,老嬷嬷在床榻前趴着睡着了,老太太也睡了。直到今儿一早儿老嬷嬷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老太太已然没了气息——殁了!
适才望月之所以去请李大夫,无非就是老嬷嬷还幻想着出现那么一丁点儿的奇迹!
“去前边儿命人到浩瀚楼将老爷和大少爷请回来吧!差人通知府里的各房老爷太太,就说……老太太殁了!”双眼微微泛着红,沈碧寒对身边的翠竹吩咐了一句之后,终是抬步迈入了月亮拱门之中。
因沈碧寒起的晚,来的也晚。在她进入院子里的进修,满院子黑压压的一片都站满了人。这些人多数都是起早儿的下人,此刻他们的脸上个个都带着哀色。
看着院子里早前儿闻讯赶来正哭成一团的丫头下人们,沈碧寒面容沉静的从他们之中经过,而后看了眼厅门前正哭的眼睛红肿的挽帘丫头,径自掀起棉帘走了进去。
外厅之内,全都是各房的上等丫头们,她们多数是跟着自家的主子过来的。怎么说老太太也统驭聂府内院十几年,这年头恐怕比她们之中某些丫头的年岁都要大,听说老太太殁了,她们此刻都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哭着。
抿了抿嘴压下胸臆间不断上涌的酸楚感,沈碧寒闭了闭眼,用力绞着手中的帕子,跨进了内厅之中。
“嫂嫂!奶奶没了!”刚进入内厅之内,沈碧寒便听到聂惜璇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
强作镇定的定了定脚步,看着趴在老太太身上恸哭的聂惜璇,视线停驻在老太太苍白而又杳无气息的脸庞之上,沈碧寒压抑在心中的酸楚感,终是冲上鼻息之间,在她眼中化作滴滴清泪。
“奶奶……”
没有理会站在床榻前的四太太,沈碧寒上前两步来到床榻前。
听着周围嚎啕的哭声,任眼中的泪水不停的簌簌落下,她拿着帕子的手想要去抚触老太太的脸,却终是翻手将帕子遮盖在了她的脸上……
第一次她见到老太太的时候,她的表情是那般威严,在她磕头行礼之后,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对老嬷嬷摆了摆手,赏了她该赏的。
那次她打了聂沧洛,老太太一脸震惊的样子欲要惩治于她。
那次她拿剪刀伤了聂沧长江路,老太太那种势要将她除掉的坚定眼神。
那次她在府中立威之时,摔砸之后她让老太太要么说服聂沧洛休了她,要么就什么都别管。
那次火后逃生之后,她慈眉善目的说要将她当孙儿一样看待。
重新嫁入聂家,见到老太太时,老太太那满目欣喜的表情、
昨日那最后一眼,老太太那欣慰的眼神……
手下是老太太已然冰冷的身体,沈碧寒的脑海中却闪现出以往与老太太在一起相处的点点滴滴!
她是一位可怜而又让人觉得可敬的老人呐!
看着在老太太床前哭到木讷的老嬷嬷,咬牙从床榻前站直了身子,沈碧寒环视了屋子里的众人一眼,而后扯着嗓子喊道:“都暂且莫要忙着哭!”
沈碧寒这一嗓子,使得屋子里的哭声嘎然而止!
“望月!”眼中虽然有泪,不过沈碧寒还是十分沉着的转身对着望月吩咐道:“老太太早前儿便准备好了往生后的穿戴了吧?且去速速取来与她老人家换上,仔细的与她漱洗整理了发饰。”
“是!”哽咽着应了声儿,望月转身离了厅内。
屋子里断断续续的还有抽泣声,听身后聂惜璇不停的着奶奶,沈碧寒对屋子里面色沉重的望满道:“将璇姑娘先拉出去,且等着老太太换好了衣裳,再让她进来。”
“是!”应了声儿之后,望满与两个丫头上前将聂惜璇用力的从老太太的身上架了起来。
“我不走!”不停的想要挣脱架着自己的望满和那个小丫头,聂惜璇死死的拽着老太太的衣袖就是不撒手…
待屋子里安静了,望月也抱着老太太早已准备好的寿衣进来了,眼睁睁的看着望月和几个丫头为老太太穿戴整齐,沈碧寒上前为她盖了盖被子,而后咬牙转身便出了内厅。
老太太的死着实出人意料,府中的人们提前谁都没有预感到这一点。从外面回来之后,二老爷因经受不了打击而昏厥了,聂沧洛的心情也是十分低落的。
没有时间安慰他们,沈碧寒先是命众人将老太太的尸体抬到了前院儿的大厅内停灵。再让聂福安排人将府里过年用的红绸和大红灯笼收起,换成了黑白色的坯布,而后又命帐房拨出一千两银子筹办葬礼。
此刻,沈碧寒可谓正式接手了聂家的所有家事。
大户人家死人之后的诵经法式是必不可少的,命人匆忙到安宁寺请来了主持慧宁和一干众僧,沈碧寒以施粥布善为礼,请他们在聂家为老太太做七日的法式。
傍晚时候,聂府的正厅大厅内,老太太的灵柩已然入厅,灵堂也按照礼仪规矩搭的好儿好儿的。府里的一干太太姑娘们皆都跪在灵堂前,不停的抹着脸上的泪水往炭火盆里添纸。
站在厅堂前,一身白衣素服的沈碧寒看着老太太的棺椁,和那不停被丫头填入烧纸的火盆,双眼不禁渐渐迷离。
在忙的时候,她或许还顾不得悲伤,但是等到忙过了,累过了,那种身心俱疲的感觉便会袭上心头。
若是知道昨日里与老太太见的那一面是最后一面,她绝对不会让她就那么离了轩园。可是世事难料,她怎会知道老太太就这么说没了就没了?!
在府里停尸七日之后,便是老太太出殡的日子。依着她以前的吩咐,聂家人共同商议将她葬在了老太爷的身边。没有大肆的修葺坟墓,他们的墓地很干净,就像是一般人家的墓地一样,若是最大的不同,怕就是在沈碧寒的坚持下给她立的那块石碑了。
在处理完老太太的后事之后,聂府之中忙碌了整整七天的人们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将众人遣散之后,沈碧寒将独自一人伫足在老太太曾经居住的屋子里许久,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她离开锦临院欲要回轩园的时候,老嬷嬷递给她一封信,道是老太太所书。
心中有着一种明明的感觉,看着手中的灰色信封儿,沈碧寒只是淡淡一笑,而后便出了锦临院。
这一夜本该是众人好好休息的一夜,可是在聂府的某些地方,却有着某些人,又开始不安分的蠢蠢欲动起来…
【第一九八章】忠仆
别人家过年都是欢欢喜喜、团团圆圆的,可是聂府的这个新过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之色。
且不说在年三十儿的晚宴上三太太便中毒倒地。到了后面老太太与几个儿媳摊牌,雷厉风行的分了这个家。眼下各房都还没搬出去,老太太又无声无息的殁了,这让聂府之中,到处都笼罩在哀戚之中。
在与老太太发丧之后,碍于有七七在前,沈碧寒并未立即让府里的各房搬出去,而是静等着过了老太太的尽七之后,她们各房自个儿搬出去。
屋外阳光明媚,屋里的气氛却略显低沉。仰头透过窗棂看着外面停在樱花树枝上正叽叽喳喳的麻雀,沈碧寒的手轻轻的抚过搁在腿上的那个灰色信封。
那个信封儿是与老太太出殡之时老嬷嬷交给她的,可是眼下几日已过,马上就要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了,她却依然没有打开那信封,看看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主子,您不看看老太太都与您说了些什么吗?”为沈碧寒轻捶着肩膀,翠竹低头看了眼沈碧寒腿上的灰色信封,不禁开口问道。
“老太太在走的时候,尚还来过我这园子里。”轻轻的开口,沈碧寒抬手将手臂搁在椅背上,以手肘支起下巴道:“那个时候的她虽是语重心长与我说了不少的话,却从不曾说过她要走。我以前的时候还觉得她老人家走的突然。可眼下看这封信,方知原来她根本就明了自个儿命不久矣了。”
“今儿老嬷嬷差人过来传话儿,说她为二房主子们一人做了一件春衣,让奴婢过去取,奴婢这就过去取了。”沈碧寒说话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翠竹却明白其中的意思。
停下手中的动作,她恭身退了出去,独留沈碧寒一片安静的空间。
待翠竹离去之后,沈碧寒深深的叹了口气,而后终是伸手拿起腿上的那个灰色信封,而后沿着边线撕开——
“碧寒我媳自启,奶奶我十五岁出阁,当时聂家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衣食无忧。转眼几十载而过,在这些年里,老婆子我虽然做了不少的糊涂事,不过却从未真正的糊涂过。
你与洛儿之间有情,却终是好姻缘与天争。我不盼着你们什么时候生子,只盼着你们二一能够相知相许便是。
人生在世不称意,这是必然的,不过切要记得好好把握住自己能够得到的东西。
之余你的伯母婶娘们…奶奶与你透个底儿吧,你大伯母自有了恒儿之后,深知做奶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三婶娘此刻众叛亲离,只要有杭儿在,自是也无需多说什么的。她们我倒不担心,我老婆子所担心的是若是我殁了,四房必定会再起波澜。不过你的手段奶奶我也是见识过的,拿出点本事来吧。
之余璇丫头,那丫头情路多舛,又早早的因我而丧母,若是与汪家还有什么磕绊,你这个当嫂嫂的可要仔细担待着些。
望玉在我身边随侍多年,且莫说功劳如何,就是苦劳也已然一大堆了。待我死了之后,切记要好好待她!
还有……我女儿盛莲,她身居外地,怕是赶不回来了。
丫头,家和万事兴,不过有的时候想要家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
我一生追究心中所谓的圆满,想要家庭和睦,儿孙满堂。但是到老我才发现,原来我所追求的圆满,与别人所追求的东西差之千里。罢了罢了!反正我也罢了……
言尽于此吧!”
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感触良多的深深出了口气,沈碧寒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团儿,而后投进了一边的炭火炉子里。
“奶奶啊!奶奶!”起身离了椅子走到窗前,沈碧寒推开面前的窗户,静静的凝视着外面万里无云的蓝天轻声呢喃道:“为了您的儿孙,为了这个家,您做过恶人,却终是无法追求到属于自个儿的那份圆满啊!”
读了这封信之后,沈碧寒才知道,原来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她没有与聂沧洛圆房的事情。可是她却从来未曾言明,就连老嬷嬷暗自帮她,她该也是知道的吧!
世上没有圆满的事情,这个沈碧寒晓得,但是想到老太太活了一辈子,最后落下的这一笔,沈碧寒便不禁心中尽是无奈和凄凉。
她老人家追求了一辈子,要的是能够让儿孙悉数承欢膝下,但是到头来……却是另外一场结局。
那她呢?
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个世界,从初时的幸福生活,到后面的家庭惨变,再到如今的铺路复仇。牺牲掉那么多人之后,她在这个世界的结局又是什么?
整了整衣物,推门到了院落之中,在略显湿冷的院子里,沈碧寒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而后面色沉凝的转身进了走廊。
“少奶奶,您要去哪儿?”正在轩园的前院儿里打扫着院子,凝霜见沈碧寒出了前厅大门,忙将手中的扫帚放到一边儿。
对凝霜微微一笑,沈碧寒道:“我要去看看老嬷嬷,你且随我一起过去锦临院吧!”
“是!”点了点头,凝霜把手在衣襟两侧蹭了蹭,然后连忙跟着沈碧寒出了轩园。
在半路上的时候,她们遇到了去取衣服回来的翠竹,看了看针脚细致的衣裳,沈碧寒暗叹了句老嬷嬷真是手巧之人,而后便差翠竹先回轩回了。
自从老太太殁了之后,锦临院这个聂府里景色最美的院子便又恢复了往日的一片清冷之色。绕过人工湖站在锦临院的前院儿里,沈碧寒见只有望月和几个丫头零零散散的在打扫着院落,不禁暗暗的叹了口气,缓缓抬步上前。
“望月……”来到望月身前,沈碧寒轻喊了一声一直低头在专心打扫的望月。
闻言抬头,望月见是沈碧寒过来了,忙对她福了福身子:“奴婢见过太少奶奶,与太少奶奶请安。”
“免礼!”轻抬了抬望月拿着扫帚的手臂,沈碧寒问道:“老嬷嬷这会子何在?”
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望月对沈碧寒回道:“回少奶奶的话儿,老嬷嬷这会子在内厅里歇着呢。”
从来没见老嬷嬷歇着,也没听别人说过她歇过,沈碧寒乍一听望月的话,不禁在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怎么?她身子有什么不好么?”
“不是的!”摇了摇头,望月道:“老嬷嬷只是吩咐奴婢让奴婢打扫,而后便进去了。”
看着望月的神情,似是在隐瞒什么,沈碧寒蹙眉追问道:“她是今儿个才这样,还是自从老太太发丧之后才开始这样的?”
以往的时候,沈碧寒每次见到老嬷嬷,她总是在忙碌着。可是此刻望月却说她吩咐过这些小丫头之后,便进去歇着了。这不太像老嬷嬷的性格,难道是因为老太太殁了,她心中难过想要歇歇了?
“没。”又摇了摇头,望月回道:“老嬷嬷就今儿个说累了,想要歇歇。”
“哦……”长长的应了声儿,沈碧寒了然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凝霜一起步上台阶进了前厅。
外厅之内,依然维持着老太太去世前的模样,见正在打扫的几个丫头要对自己行礼,沈碧寒先她们一步摆了摆手,而后便带着凝霜掀帘进入了内厅之内。
内厅之内,檀香炉内的檀香散发着浓浓的檀香味儿,老嬷嬷没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而是在偏窗前的藤椅上,藤椅一下下的轻摆着,她正不停的在手中的衣物之上飞针走线。
看着老嬷嬷头顶斑驳的银发,和那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沈碧寒对凝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便独自一人轻步凑了过去。
似是感觉到了有人过来,轻抬了下头,老嬷嬷停下手中的活儿,将视线缓缓投向沈碧寒。
第一次,看到沈碧寒之后老嬷嬷未曾起身行礼,而是只对她颔首一笑。
“嬷嬷身子不好么?”对老嬷嬷淡淡一笑,沈碧寒轻声问了一句,而后走到一边的椅子上落座。
“没有!”声音轻轻的、淡淡的,老嬷嬷扬了扬手中的衣裳,回话十分飘渺。“奴婢只是想着赶紧将手中的活儿做完。”
动了动嘴,看着老嬷嬷低头又开始仔细的做起了衣裳,沈碧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老太太死了,老嬷嬷自小儿跟在她的身边伺候了一辈子。适才望月说老嬷嬷进来歇着的时候,她还在纳闷,可是眼下看到她不停的在做着针线活儿,沈碧寒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着老嬷嬷难得不将自个儿当主子的样子,沈碧寒只是静静的坐在藤椅上。
静寂了半晌儿,老嬷嬷终是转头又看向沈碧寒,开口道:“老太太的后事大少奶奶处理的很好。”
抿嘴苦笑了一下,沈碧寒也没有再说话。
“这两件儿衣裳是奴婢与璇姑娘和晴姑娘做的,等会儿子少奶奶走的时候一并捎带走吧!”低头掐了衣裳上的针线,老嬷嬷将衣裳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而后缓缓将视线调转到窗外,老嬷嬷叹道:“主子走了,提前儿都没跟我这个做奴婢的说一声就走了。”
深知老嬷嬷与老太太的感情之深,沈碧寒出言劝慰道:“奶奶走的时候嬷嬷不是守在身边么?人事已尽,我们只能做自个儿能做之事。”
“老太太曾经问过奴婢,看着大少奶奶怎样。奴婢说了…大少奶奶很好,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孙媳妇儿。”没有看沈碧寒,视线看似落在窗外,可是老嬷嬷的眼神却极为浑浊。
沈碧寒笑了笑,道:“我且在这里谢过嬷嬷了!”
侧目对沈碧寒老怀身慰的一笑,老嬷嬷说话的语气依然轻飘,道:“大少奶奶若是想着老太太和奴婢的好,就好好待大少爷吧,无需谢奴婢什么了。”
“嗯!”感觉老嬷嬷似是也有什么不同之处,可是沈碧寒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同。
又无限眷恋的多看了几眼窗外的景色,老嬷嬷慢慢的拿起手边的帕子盖在脸上,似是要挡去自窗棂穿透而过的阳光:“春天到了,外边儿的天色多好啊。不过看样子大小姐今日是赶不回来了。”
知道老嬷嬷口中的大小姐所指何人,沈碧寒皱了皱眉道:“奶奶殁了已然十日有余了,慢说前去报丧的人六七日便到,姑姑若是再动身的话,怕是也要在几日之后才能抵达金陵了。”
老太太一生之中育有四子一女,四个儿子分别是四房的四个老爷,那女儿却早早儿的便嫁了出去。因为夫家出外经商,故此老太太的那个女儿便跟着夫家迁徙到了东宁。
那个地方与金陵相隔的路程,怕是与关内到关外差不了多少的。
老娘娘口中所说的大小姐,便是老太太唯一不住在聂府之中的那个女儿。
“……”
久久没有回应沈碧寒的话,老嬷嬷似是睡着了一般。
“少奶奶……”见沈碧寒从椅子上起身,凝霜赶忙迎上前去。
“嘘!”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沈碧寒指了指桌上的衣裳,又指了指外面,示意凝霜拿上衣裳出去说话。
“少奶奶,等一下!”轻声说了一句,凝霜抿嘴走到老嬷嬷身边拿起衣服之后,弯身从她身边的地板上端起一个茶杯来。
微微蹙眉,看着凝霜要将茶杯放回到桌上,沈碧寒开口道:“等一下!”
“呃?”身子一滞,凝霜等着沈碧寒吩咐。
快行两步来到凝霜身前,沈碧寒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仔细端详了两眼,心中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少姐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么?”见沈碧寒的脸色变了,凝霜疑惑的问道。
稍稍迟疑片刻,心中期盼着自己的预感是错的。沈碧寒慢慢回到老嬷嬷身前,而后抬手掀起她脸上的帕子。
双眼紧闭,面色暗沉,适才还在与沈碧寒低语的老嬷嬷,此刻脸上毫无生气。伸出两指放在老嬷嬷的鼻息之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生命气息,沈碧寒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便落到了地板上,摔得粉碎……
【第一九九章】坦诚相见
在老太太死后的第十日,老嬷嬷也殁了。
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走了,老嬷嬷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在沈碧寒面前结束了卑微却又无奈的一生。聂沧洛回来之后,看着她已然被停灵在锦临院的尸体,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句忠仆,而后便交由沈碧寒去处理老嬷嬷的后事了。
因老嬷嬷一生没有子女,而她又曾给老太爷做过通房丫头,沈碧寒与聂沧洛商议之后便命人将她葬在了老太太身侧。当然,她的葬礼比之老太太的要简洁的多。
一连十日连死两人,将她们的身后事处理妥当之后,整个聂府依然处于一片哀愁之中。因为如此,沈碧寒并未再提分家之事,只道是再稍微等等……
老嬷嬷下葬后的第二日,东宁飞鸽传信说聂家大小姐在来奔丧的半路染病,要多耽搁些时日才到。一晃数日而后,聂府之中的气氛渐渐的平和了下来,日子还是要过的,府里的众人在忙碌之中也渐渐的从老太太和老嬷嬷亡故的变故之中走了出来。
夜色如墨,红烛灼灼。
闲坐在寝室的床榻上,看着老嬷嬷做给自己和聂沧洛的春衣,伸手抚摸着上好缎料上的细致针脚,沈碧寒的脸上带着淡淡的不舍。
“又在想奶奶和老嬷嬷了?”坐在沈碧寒的身后将她揽入怀中,聂沧洛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胛之上,看着她手中的春衣问道。
“奶奶死了,她留给我的是对一个家庭的爱,和一生的遗憾。老嬷嬷死了,她留下的是对我们的关爱和对主子的忠心。”身子后仰靠在聂沧洛的肩膀上,沈碧寒呢喃道:“你说若是有朝一日我死了,会留下什么?”
放在沈碧寒肩膀上的手一僵,聂沧洛转过她的身子沉声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再嫁与我之时所说的话?”
那一日,她曾经与他十指相扣,说过她要与他同生同死!
“我记得!”沈碧寒微微一笑。
她怎会不记得?!
点了点头,聂沧洛卸去脸上的温和之色,面色凝重的道:“你我同生同死,这句话你记得就好,千万莫要忘了。若是你死了,我定会跟着你走。”
心弦不停的轻颤着,因聂沧洛的一句话,沈碧寒满目怔愣的看着他,一时无语!
“我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也不管你想要瞒着我什么,但是沈碧寒……恋阳,你记住,我安硕晨活了两世,早已活够了。若是你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会第一个跟着你走。”
心中思绪百转千回,看着聂沧洛格外慎重的神情,沈碧寒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喉间的唾沫,而后侧目不再看他:“你想什么呢?想要我死了再找个填房或者我添几个小妾么?我为什么会不在这个世上?”
伸手攫住沈碧寒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聂沧洛面色严肃的道:“不要与我岔开话题。”
他们两个人之间这样云里雾里的关系聂沧洛早就知道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今天一定要说明白:她死,他死,她生,他生!
什么尊严,什么骄傲,全都让它们见鬼去吧。
就算说出去他是为了一个女人又如何?他聂沧洛就是为了沈碧寒这个女人可以去放弃全天下!
“夫君想要与我说什么?我死你便死么?若是那样的话我宁可眼下就死了!”望着聂沧洛真诚的眼神,知道他也许是知道了什么,沈丘寒终是放下了最初的闪躲:“前世的我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市民,我每天醒来之后所想的事情不是谈恋爱,而后要生活,要有饭吃。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感觉到了父母之爱,虽然时间有些短,但是我也是知足的。我不想跟其他的女人一样,在临死之前叮嘱自个儿的男人要好好活着,但是我心中却是这么想着的。
待到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找个爱你的女人,生些属于自己的健康孩子。”
这些都是沈碧寒想要与聂沧洛说的,但是看到他剑眉皱起的模样,她只能在心中对自己如是说着。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理会沈碧寒会是什么反应,聂沧洛冷道:“你死我死,你生我生,我聂沧洛若是救不了你的命,便会与你一同离开这个世界。”
他果然是知道的。
心中因聂沧洛的话而暖洋洋的,沈碧寒暗暗的咬了咬牙,忽而转道:“你可知我父母家人是如何死掉的?”
眉头拧起,聂沧洛又摇了摇头。
关于沈家被灭门的真相,聂沧洛与沈碧寒稍早前一直都在调查,可是却终是无疾而终。可是眼下她既然这么问了,便一定知道了原因。
“是因为我!”伸手用力回戳自己的胸口,沈碧寒哼道:“全都是因为我。”
心中一惊,伸手握着沈碧寒着自己的手,聂沧洛轻声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聂沧洛凄然一笑,沈碧寒道:“我的生父是当年的襄王爷,你想的到么?”
“襄王爷不就是皇上么?”面色更加凝重,聂沧洛摇了摇头,而后听沈碧寒仔细的将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讲给他听。
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沈碧寒将从越王爷得到的消息一一转述给了聂沧洛。从她的生母凌寒,到她被越王爷拿自己的女儿换走,再到沈家二老带着她逃离金陵城。之后沈家灭门,蓝毅被诛,说到他们,沈碧寒都好像是在往自己的心口上捅刀子一般。
那种感觉很痛,她实在不想聂沧洛也落到那般下场。
“你知道么?凡是对我好的人,到最后都跑不了一个死字。我……”摇了摇头,沈碧寒咬唇道:“不想你走跟他们一样的路。”
静静的听她讲完,聂沧洛沉默半晌儿只说了一句话:“虽然你出生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不过这所有的事情矛头都直接楚后,她还坐在皇后的宝座上,你又怎么可以这么早就死?”
在死了那么多人之后,聂沧洛知道感情对于沈碧寒来说只能是负担。这个时候唯一能够让她咬牙活着的理由,怕也只有找楚后复仇了。
“那个女人该死!”沈碧寒紧咬着下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低吼出这句话。
“所以我们要让她去死!”轻拍了拍沈碧寒的肩膀,聂沧洛的语气终于轻柔了不少:“我们一直都有计划的不是么?眼下知道了你的身份,若是日后你再进了皇宫,再加上我们三府之间的势力,扳倒她的把握不就更大了?”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聂沧洛从来都没有如此哄着一个人,但是此刻对沈碧寒,他将不能做的,没有做过的,悉数都做了。
双眼中渐渐有了神彩,沈碧寒道:“你说的对,扳不倒她,我死都不会瞑目的。”
“不过我们先来谈谈条件如何?”低头轻吻了吻沈碧寒的鼻尖儿,聂沧洛温和的笑着。
“条件?”谈到复仇,沈碧寒的眼中再无一丝颓废之色,而是升起了点点的光亮:“什么条件?”
深深的一叹,揽着沈碧寒仰躺到床榻之上,聂沧洛道:“我曾经说过要帮你去报仇,眼下这个承诺依然有效,但是在那之后,我还是要我想要的那两样东西。”
“你想要的那两样东西?”双眼之中尽是疑惑之色,沈碧寒的脑海中闪过聂沧洛当初说过的那句霸道之言:沈家我要,你我也要!
“想起来了?”低眉敛目的睨着沈碧寒,聂沧洛道:“无论你中的是什么毒,为夫我都会想办法让你活下去。沈家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为了你报仇而活,你一定也要为了我而好好活着。”
眼中尽是动容之色,沈碧寒仰头望着聂沧洛,无奈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能活我还会想着去死么?只不过莫神医说这毒他都解不了…”
伸出食指压住了沈碧寒的嘴唇,聂沧洛道:“我前几日去外面寻人去找西域雪莲,听说那个可以延缓幽潭香之毒发作的时间,你答应我,若是找到了,一定要乖乖的吃。”
这就是赖活着吧!
嘴角苦涩的撇了撇,沈碧寒抬眼拿手中点着聂沧洛的鼻子嗔道:“你适才说我是东西?你才是东西呢!”
微微一笑,抓住沈碧寒不安分的小手,聂沧洛不想在是不是东西这个没营养的问题上浪费时间,而是目光温柔的倾身覆上了她的唇瓣。
“唔…”
轻声嘤咛一声,沈碧寒伸手捶打了下聂沧洛的胸膛,而后便渐渐的淹没在由他所主导的欲望洪流之中。
“真乖!”暂时分开与沈碧寒胶着在一起的唇瓣,见她一脸红的都快滴出水儿来了,却未曾有多余的抗拒,聂沧洛轻声笑了笑,而后再次吻上了她的唇瓣。
他和她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以前的时候是她在主导一切,凡事都听她的。
她想要如何便如何,他给她足够的自由。但是以后呢?在他们坦诚相见之后,他会让她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会让她知道,他不仅仅是个只会做生意的商人而已。
“你手放哪里了?”
“在这里啊!哪里有哪里?”
寝室之内纱帐垂落,浅吟之声渲耳,在来回飘荡的纱帐之内,一道道旖旎春光乍泄。
沈碧寒与聂沧洛的心越来越近了……
【第二百章】突然来客
次日,沈碧寒再次醒来的时候,寝室内已然恢复了一团静寂。
棉纱轻荡,檀香袅袅,身边早已没了昨夜与她温存的男人。动了动酸痛不已的身子,她口中不禁嘤咛了一声,而后只是继续沉沉的躺在床榻之上不曾起身。
她现在是聂家真正的大少奶奶了。
想起昨夜与聂沧洛一起时的旖旎时光,她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似是终是放下了心中的心结一般,整个人完全轻松了。
无论过去如何纠结,无论她纠结的是会不会连累到聂沧洛,还是在纠结着与蓝毅之间的感情,在昨夜之后,就在此刻……她的身心整个轻松了下来。
人生如梦,梦境悠悠。
在来回徘徊的岔路口,她此刻只不过是选择了自己心中想要走的那条路而已。
迷迷糊糊的不知又睡了多久,寝室的门扉才被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缓缓的睁开双眼,沈碧寒张了张嘴,却感觉喉间干涩无比:“大少爷去哪里了?”
“回少奶奶的话儿,大少爷一早儿便去浩瀚楼了。走的时候还吩咐奴婢晚些叫醒您呢。”对沈碧寒福了福身子,凝霜将手中的脸盆放在盆架上,然后淡笑着轻步走到桌前,为沈碧寒倒了杯茶水。
“眼下什么时辰了?府里可有什么事儿?”自从老太太死了以后,聂府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府里的各房管事都会到轩园每日一早与凝霜来报了。此时凝霜在聂府之中的地位俨然与老嬷嬷当初差不多了。
虽然在当初接下重任的时候凝霜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不过时候长了,她渐渐的也就适应了。
“已然快要午时了。”接过沈碧寒手中的茶杯放回到桌上,凝霜回道:“府里今儿个一切如常,大太太和二少奶奶那边一早便开始大搬了,估摸着到了未时会过来与大少奶奶辞行。”
身为恒儿的奶奶,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省的。
心中飘落着老太太的话,沈碧寒弯了弯嘴,暗道她老人家看人果然很准。不过这是否表明,四太太再过些日子也一定会再出事端呢?
“马上要午时了还不想着唤我起床,你这丫头真是的。”将心中的思绪暂且放下,忍着酸痛沈碧寒坐起身来,接过凝霜又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
对沈碧寒笑了笑,凝霜走到一边的衣柜前取出沈碧寒今日要穿的衣裳,而后道:“这阵子府里的事儿多,少奶奶您也累的不轻。大少爷走的时候吩咐奴婢不要叫醒少姐姐,好让您歇歇。”
听凝霜提到聂沧洛,沈碧寒的嘴角不自觉的弯了弯。
这个男人还是很贴心的,为什么以前府里的人却都怕他呢?仔细想来现在的他跟以前的她第一次见到的他可是大不一样呢。
沈碧寒起身后没多久,翠竹等几个丫头便早早的去厨房取了膳食过来。这午时到了,她吃的也无非便是午膳,看了看满桌子的菜色,沈碧寒也感觉腹中饥肠辘辘。
用罢午膳过后,饭桌上的餐盘还未曾撤下,望春便为沈碧寒端来一碗汤药,看着面前黑乎乎的药汁儿,沈碧寒不禁蹙眉:“这是什么?”
她需要吃药,怎么自己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看了沈碧寒一眼,站在一边儿的翠竹从望春的手上端过药汁儿,将那个药汗儿呈到沈碧寒面前:“这是姑父昨儿命奴婢去莫大夫那里取来的。”
“夫君让取来的?”沈碧寒挑眉。
为什么她不知道?
点了点头,翠竹道:“莫大夫以前不是说过么,若是日后主子您打算要孩子了,便去她那里取药……”
说到最后,翠竹的声音细弱蚊蝇。
“哦……”
心中恍然,沈碧寒终于省的眼前的药汁儿有什么功用了。
他说他不喜欢孩子,怕也不是真心之言吧?如今他想的如此周到,也该是十分期待有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才对。
看着眼前的药汁儿,她抿嘴苦笑一声,端起药汁儿屏息便喝了下去。
浓浓的苦味充斥口中,即便是拿茶水漱口都无法完全消除药味。沈碧寒在第三次吐出漱口水之后,便见外面的小丫头来报,说是大太太和二少奶奶过来了。
道了请她们进来,沈碧寒示意望柳和望春先将餐盘收拾了,而后便带着凝霜和翠竹出了偏厅,在正厅内等着大太太进门。
轩园的景色依旧,不过里面住的人身份变了,来轩园的人也就多了。站在正厅之内,沈碧寒见大太太、蕙歌带着丫头从外面进来,忙对她福了福身子:“给大伯母请安了。”
“你还与我来这些虚礼么?”对沈碧寒笑了笑,大太太扶了扶沈碧寒,而后在她的身前驻足。
淡淡一笑,沈碧寒站直身子。见蕙歌对着自己行礼,她也是微微一挑眉:“弟妹不是也在与我来这些虚礼么?”
相视一笑,大太太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坐一边的侧位上。
“大伯母!”看着大太太,沈碧寒又看了看一边的主位。
“没碍的!”又笑了笑,大太太道:“合着我是长辈你便要让我坐在主位上,你怎就不说自个儿眼下是府里的当家,该有当家的威严呢?对于我们,你只管看作是伸手与你们要东西过活的人即可。”
通过最近一段时日,见沈碧寒将聂府事物处理的井井有条,大太太也开始相信老太太将当家之位传给沈碧寒是对的。
知道大太太是真的看清了自己在聂府之中的身份,沈碧寒也不计较什么,而是理所当然的坐到了主位之上。命翠竹先上了茶,她对大太太和蕙歌问道:“大伯母与弟妹这会儿过来,该不是来与我道别的吧?”
投以沈碧寒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大太太将翠竹上的茶暂且放到一边儿,笑道:“侄媳妇儿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今儿一早的时候东苑的管事儿不是过来禀明过了么?”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来着。”轻轻的点了点头,沈碧寒道:“不过大伯母你和弟妹不在府里多待些时日了么?怎么着也该过了奶奶的尽七不是?”
提到老太太,大太太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母亲到尽七的时候我自会来府里与你们一起去上坟,府里既然已然分了家,那合着我们便该搬出去,省的日后再出什么事端。”
微微蹙眉,沈碧寒感觉大太太的言语之中好似有言外之意。略微沉吟片刻,她开口问道:“大伯母既已无心在府里争些什么,又何来的此言?”
看了看沈碧寒身后的凝霜和翠竹,见沈碧寒对自己笑说她们在无妨,大太太才道:“侄媳妇儿你不傻,怕是也该料到若是母亲殁了之后,府中怕是又会再起波澜吧?”
沈碧寒点了点头。
关于大太太所说的这一点当初在老太太的遗书中也曾提到过,她老人家还说若是出事就一定是出在四太太身上。
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大太太斟酌道:“其实既然府中已然分了家,我便不该多事,只怕落的个存心不良的嫌疑。不过过去侄媳妇儿你帮过蕙歌与我,我就多说几句吧。”
沈碧寒会意:“大伯母请明言即可。”
“我之所以此刻搬出去,是因深知侄媳妇儿的为人,我知你定会在尽七之后才会着手分家之事。故此先走了这一步,好让你有前言可道,让其他几房都搬出去。”
此刻因因老太太之死,府里原本定好正月二十之后便让各房搬出去的事儿也就此搁置了。如今过了这些时日了,大太太这么往府外一搬,也算开了个头儿。沈碧寒也好籍此让其他几房搬出聂府。
“大伯母的意思我懂!”沈碧寒又点了点头。
知沈碧寒蕙质兰心,大太太直接与她笑道:“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依着母亲的话就是我只看的到眼前的利益,却不知用脑子去想事情。想来想去,身为伯母我能与你做的,也只有先一步搬出去了。”
听了大太太的话,沈碧寒不禁莞尔。
这话确实像是老太太说的话。
微微思量片刻,沈碧寒问道:“依着大伯母看,在分家一事上,我们府里谁还会再生事端?”
人总是会改变的,老太太以前说大太太不会用脑子想事情,并不代表她现在也不会说了。今日她既然能想到先搬出去是与她一个早些请出其他几房的理由,那她也该是想到了什么才对。
低头沉吟了片刻,大太太直言道:“你三婶娘坏事做尽,此刻与你三叔父还闹得不可开交呢。我听说三叔要带着霜丫头搬出去,势必是不会理会于她的。此刻她的身边只有杭儿在旁,而杭儿似是也在准备着带她离开,所以这府里的事端么要出便出在四房了。”
果然!
听到大太太的推断与老太太的如出一辙,沈碧寒不禁问道:“上次四叔父打了孙姨娘,还将她赶出府去,在家里对四婶娘怕也没什么好脸色吧。既然四叔父已然答应了分家,四婶娘还能再掀起多大的浪来?”
上次在锦临院分家的时候,四老爷的反应沈碧寒看的真真切切的,依着他的性子既然说好了要分家,那就势必一定会从府里搬出去。
这个世上都道是夫者为天,这四房难道还能是不寻常的妇人不成?
“大嫂,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听了沈碧寒的话,蕙歌适时开口。
嗤笑一声,大太太接着道:“你莫要看她怕你四叔父,你四婶娘这个人若是有了坏心眼儿,就一定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不可。你想啊……她以前做的恶事全都被搬了出来,使得如今夫妻反目。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她怎会善罢甘休?”
老太太说过四太太会再出问题,大太太也笃定四太太会再出问题,沈碧寒还真是想要看看她接下来会怎么做呢。
微微一笑,她对大太太道:“大伯母的意思侄媳省的了,奶奶既然已然分了家,那四婶娘就该要搬出去。无论她做什么,我见招拆招便是。万事不求公道,只求对的起良心便是。”
什么是公道?公道自在人心。
沈碧寒不求在四太太身上占什么便宜,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那就要看看谁的本事大了。
见沈碧寒一副心中有底的样子,大太太也算放心了。端起一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她对蕙歌使了个眼色,然后便纷纷从椅子上起身:“言尽于此,侄媳妇儿日后自个儿过日子,莫要忘了多去我那里走动走动。”
点了点头,沈碧寒问道:“大伯母这就要走了么?”
“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的!”对沈碧寒点了点头,大太太拉起她的手刚想要寒暄几句,便听见厅外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
听外面的动静似是有人在往轩园里硬闯,回头示意屋子里的凝霜和翠竹出去看看,沈碧寒对大太太笑道:“以前的时候还不知府里事儿多,眼下接管了家务才知道这杂事还不是一般的多呢。”
沈碧寒的话音刚落,便见凝霜和翠竹慌慌忙忙的跑了进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华服妇人和几个外来的丫头。
“少奶奶,奴婢们拦不住。”对沈碧寒惊慌的低下头来,凝霜沉声道。
适才她与翠竹刚刚出去,还没问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被这妇人带着的丫头动手给打了回来。在聂府这么多年,这等不讲理的妇人,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呢。
感觉到大太太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沈碧寒心中一动。看着身前的突然来客,她对着凝霜和翠竹摆了摆手,“你们且先退下。”
“是!”齐齐的应了声,凝霜和翠竹纷纷退到沈碧寒身后。
眼前的这位妇人,看上去大约三十几岁,一身的上好缎面儿锦服甚是华贵。再看她的面容,仔细瞧去沈碧寒倒是觉得有几分面熟了。
“哎呦!”松开了沈碧寒的手,大太太上前两步来到了妇人面前,“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小姑到了。怎么不命人选通禀了,如此冒冒失失便闯了进来,难道不怕失了身份么?”
【第二零一章】大打出手
大太太此言一出,沈碧寒便更加肯定她心中的猜测了。
都道是侄女儿随家姑,这妇人在容貌上与聂惜璇倒是有几分的相似。加之大太太适才那一言,眼前的一人该是她素未谋面的聂家姑奶奶才对。
对聂盛莲的冰冷态度有些疑惑,沈碧寒双手在前,规规矩矩的对着她福身行礼一礼:“侄媳沈氏碧寒,见过姑姑了。”
冷冷的看了大太太一眼,似是根本没将大太太放在眼里,聂家姑奶奶聂盛莲上下打量了沈碧寒一眼,问道:“你就是沈家的女儿?”
“是!”因聂盛莲并未让起身,沈碧寒只得福身身子应道。
聂盛莲怎么说也是聂沧洛的姑姑,此刻她重新回到了聂家,该是为了与老太太奔丧而来。沈碧寒前往与她没有什么怨仇,自然该对她以长辈礼法待之。不过看她气势汹汹闯进轩园,再到此刻她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沈碧寒还真是有些纳闷了。
她与她又没什么恩怨,到底是哪里惹到她了?
“你抬起头来?”正在沈碧寒暗暗腹诽之间,聂盛莲对沈碧寒冷冷的道。
“是!”低眉敛目的应了声,沈碧寒抬头看向聂盛莲。
“啪——”
在沈碧寒刚刚抬头之际,便见一阵黑影划过,紧接着聂盛莲火辣辣的手掌便抽击在了沈碧寒的左脸之上。
“小姑!你为何动手打人?”
“姑姑?”在大太太的惊呼之中,沈碧寒抬手捂着自个儿火辣辣的脸庞冷静问道:“侄媳妇儿做错什么了么?何来的姑姑您刚刚到府里,便对我大打出手?”
“你不知我为何打你么?”看着沈碧寒对自己瞠目质问的样子,聂盛莲扬手对她另外一边脸又是一巴掌。与此同时,她还怒气冲冲的道:“你算是哪根葱?哪里来的野孩子?居然敢逼着母亲分家?我母亲身子本来好好的,若不是你作祟,她怎会突然就没了?”
胸臆之间的怒气渐渐升起,见聂盛莲的手掌再次扬起,沈碧寒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而后反手对着她的脸上也啪的一声,送上了实实在在的一巴掌。
“你…”
头上的珠钗步摇轻晃着,聂盛莲没想到沈碧寒敢与她还手,也是一脸的瞠目结舌。
死死的瞪着聂盛莲,沈碧寒气呼呼的拿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泛着咸涩之味的嘴角,道:“姑姑哪只眼见是侄媳妇逼着奶奶分家了?”
“……”
依然气鼓鼓的,聂盛莲还没从沈碧寒动手打她的事情中回过神来。
她哪只眼睛看到沈碧寒逼着她母亲分家了?她根本就没看到,只是听人说而已。
“您没看到吧?”轻声蹙眉问道,沈碧寒面色肃静,大声斥道:“您身为长辈,合着我该敬您。但是人总该是要讲理的。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动手便掴掌于我,我就一定要受着您么?”
士可忍孰不可忍!
虽说她还没认亲,不过怎么说也是位公主。这些暂且不论,单论在聂家,她也是堂堂的主母了。何来的谁想要打便上来打,如此一来她的威严何在?
一向对人强硬惯了,聂盛莲从没遇到过像沈碧寒这样敢对她反击的女子。怔怔的看着她,她居然一时没了反应。视线调转到大太太的身上,见她正在一边掩嘴偷笑,聂盛莲心中的火气噌噌的往上直窜。
“你……你……你与我大嫂在一起,能是什么好货色?”伸手气极的指着沈碧寒,聂盛莲道:“我要让洛儿休了你!”
“哈!”悻悻的一笑,心中暗叹一句,老太太的女儿和媳妇还真是有的一拼,沈碧寒道:“这里是聂家,聂家眼下是我当家。在这里只能是我打别人,别人谁都打不得我。若是你有本事让你侄儿休了我,那我直接搬出去,不带走这里的一分一毫。但是若是您没那个本事,且莫要在这里猖狂。姑姑,你别忘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里是你的娘家,不是你的家。即使您是长辈,若是你想要放肆,这里也容不得您放肆!”
手臂一甩,沈碧寒将身边桌子上的茶杯噼里啪啦的都挥到了地板之上。
且先不论聂盛莲为何一来便对自己如此的原因,沈碧寒此刻最受不了的便是什么人都爬到她的头上随意的拉屎拉尿。
哼哼!
人敬她一尺,她敬人一丈。
她从今往后只能是个硬柿子,不是谁都能捏得的。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聂盛莲依然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你们都造反了?若是我母亲在,岂能容得你小丫头片子如此嚣张?”
“凝霜!”完全没将聂盛莲的盛气凌人放在眼里,沈碧寒唤了凝霜道:“既然姑姑如此想念老太太,此刻你便将姑姑送到锦临院去,将她安排在那里居住,直等到老太太尽七!”
“是!”低头应了声,凝霜有些踌躇的来到聂盛莲的身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大……姑奶奶,请吧!”
“哼!”怒哼了一声,聂盛莲本打算转身跟着走了,但是当她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伸手拂过被打的侧脸,心中越想越气,直接转身折返了回来:“我洛儿那般精明,怎会挑了个你这样的狠毒媳妇儿,除了一副臭皮囊之外,根本就没见的半点儿好的地方。他既然没功夫儿收拾你,我且代他先将你收拾了再说。”
“小姑!你闹够了没有!”
“你还护着她?今儿就算是阎王老子来了,我也要好儿好儿的整治整治她!”看到大太太护着沈碧寒的举动,聂盛莲的怒气更加高涨,对身后的丫头挥了挥手,她喊道:“一起给我上,狠狠的给我打这小丫头片子!”
看到眼前的形势,沈碧寒眉头大皱。她身边的凝霜和翠竹一边扯着嗓子喊着门外的丫头们,一边连忙护在了沈碧寒身前。
随着凝霜和翠竹的一阵乱喊,在外面的几个丫头纷纷向着前厅方向跑,就连在后院的的望柳和望春两人也奔了过来。聂盛莲一见这场面,便更是不管不顾了,直接带着自己的几个丫头便与沈碧寒的几个丫头推搡到了一起。
“好啊,敢找人来打我,且看我今儿个如何调教调教你!”伸手极为泼妇的掠起袖子,聂盛莲双手叉腰成茶壶状,指挥者手下的丫头从开始推搡不断的使战争升级。
泼妇!
老太太的女儿居然是个泼妇!
无奈的望了望天,沈碧寒看着前面的聚在一起大打出手的丫头们从初时的推搡发展到了抓挠,和扯拽头发。不禁将身前的大太太和蕙歌向后拉了拉,以免伤了她们两个。
笑话!
今儿个人家可是过来与她道别的,可没有要被抓挠挂彩的道理。
战事还在扩大,前前后后加入战斗的丫头不下十几个,看着眼前十几个丫头缠打在一起哀嚎一片却依然无法触及到沈碧寒的局势,聂盛莲扬升叫嚣着:“就这么点儿胆子还敢与我斗,你倒是躲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躲到哪里去!都给我狠狠的打!”
说话间她扬手在轩园的挽联丫头脸上就是一抓,痛的那小丫头不禁眼泪直掉。
“你们住手!”实在看不过聂盛莲霸道的样子,大太太一边拉着前面的小丫头,一边大声厉喝着,却禁不住被打了几下子,而后败下阵来。
都道是男人与男人打仗是为了谁是英雄,沈碧寒还是第一次见女人跟女人如此大规模的动手打架。没见过聂盛莲,她不知她的性情竟然如此泼辣,暗暗的摇了摇头,见战事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沈碧寒只得向后退了几步,全当是看热闹了。
看着眼前混乱不堪的恢弘场面,初时站在众人后面的她,忽然觉得心口一悸,而后便只觉胸口疼的厉害。
“是幽潭香之毒发作了么?怎会来的如此之快?”暗暗的低喃一句,沈碧寒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发起了汗来。
“住手!”被小丫头急急忙忙请来的聂惜璇进到前厅来见许多人缠打在一起,大声呵斥了一声,却还是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
适才轩园的小丫头与她说府里的姑奶奶到了,而且似乎与大少奶奶闹了什么不愉快。聂惜璇只道是过来与她们说和说和,却不期进了轩园之后,看到的是这般光景儿。
喊了两声之后见众人没什么反应,依然你一巴掌,我一巴掌的缠打在一起。聂惜璇暗暗一恨,走到一边的花架前将上面的古董花瓶搬起来,狠狠的砸落在地板之上。
砰的一声!
花瓶应声而碎,屋子里正打的火热的众人都是身子一怔,手中的动作嘎然而止!
“你们都住手!”眉头大皱的来到聂盛莲的身前,聂惜璇气恼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对地上扭打做一团的丫头们斥道:“全都给我起来,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