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四章】 情之取舍
隐藏在蓝毅身后的那个人,沈碧寒心中其实早已猜到他是谁了。回想起那一年与唐雪晴闯宫之时,见到当今圣上的时候,她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那个时候的她怎会想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个拥有俊朗龙颜的男子,就是她的生父?
其实对沈碧寒而言,她并不期望自己是什么公主。若是她不是那个人的女儿,也许沈氏夫妇便不会罹难,而聂沧杭也不会死在她的怀中。
过了没多久,房门打开了。沈碧寒没有起身,也没有回头,依然自顾自的背对着房门坐着。经过一阵静寂之后,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而后她便听到蓝毅的声音:“你想要见的人,我带来了。”
放在桌上的手动了动,沈碧寒缓缓的起身,将视线放在了站在蓝毅身后的那个身上。
蓝毅身后之人,身穿一件藏青色的素锦袍服,腰系同色如玉缎带,发髻上十分讲究的束着鸠冠。他雍雅晴朗,鼻梁笔直,眉目之间隐隐有着气吞山河的霸气。眼前之人的容貌完全与当年在皇宫内她对当今圣上的惊鸿一瞥相融合,此人不是天元王朝的皇帝唐骏天,又能是谁?
“我该称呼您什么?”不知是对着对方在笑,还是在对着自己再笑,沈碧寒的嘴角有些苦涩的上扬,“是不是该起身与您行跪拜之礼……皇上?”
看着眼前的沈碧寒,被她称之为皇上的唐骏天神情一怔!
上次初见龙颜的时候,沈碧寒曾经不敢多看一眼,但是当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却少了心中对当今万岁爷的敬畏感。也许一切只因越王爷的那句话,当今圣上……她的生父,为了皇太子的感受,在她生母死因不明,自己生死未卜的前提下,选择了不作为。
对于沈碧寒来说,在以前的时候,她或许会苦笑一声,而后对一切不置可否。但是现在聂沧杭死了,她心中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怨怼,已经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
若是二十一年前他用情专一,若是二十一年前他可以保护好她的母亲,那今时今日为她所死的那些人,将都不会是这般下场。
也许其他的女子在得知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皇上的时候会惊喜万分,在看到皇上的时候会阿谀奉承,但是她沈碧寒做不到。
“寒儿……”
见沈碧寒对皇上态度冷淡,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讲,蓝毅不禁语重心长的唤着她的名字。
一样的眸子,一个的面容,一样的倔强表情!看着眼前的沈碧寒,就好像见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凌寒一般。
静静的凝视着沈碧寒片刻,唐骏天对蓝毅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有些失态的眨掉眼中的氤氲之气:“你且先下去吧,朕想要与她好好谈谈。”
“是!”有些惊讶的看了皇上一眼,又深深的看了沈碧寒一眼,蓝毅恭身退了出去。
轻轻的移步到沈碧寒的身侧,唐骏天并没有因她的冷淡和出言不逊而动怒,而是如同一位慈父一般,坐到了她的身侧。出乎沈碧寒意料的,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的坐在沈碧寒的面前,静静的凝睇着她,似是在她身上寻找着自己所爱之人的影子。
这是他的女儿啊!
是他与所爱女子唯一的女儿啊!
“父皇让你受苦了……世事难料,若是两年多以前朕在昭明殿认出了你,将你留在了宫中,今日你也不会受如此多的磨难!”沉默良久,执政天元王朝二十年的唐骏天说出了这一生中的第一句软话。
“父皇?”冷冷而又自嘲的一笑,沈碧寒看着她眼前的皇上道,“您可知因为这两个字,我失去了多少东西?”
人中龙也,天下之主宰!
虽说男子胸怀该在天下,但是这个世界上的男子怎会只娶一个女子?当年他既然娶了她的母亲,就应该保护好她。可是眼前这个自称是她父皇的人,在那个时候,即使他再如何的爱着她的母亲,却终是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将楚氏娶回了王府。
从蓝毅的口中他早已知晓了沈碧寒的性格,此刻她有如此的态度,早在皇上的意料之中。没有任何的责备和不悦,深深的看了沈碧寒一眼,唐骏天对她道:“朕知道你失去了多少,故此才想着要如何补偿与你。”
其实当年在蓝毅搬到楚家的时候,他便觉得蓝毅是个人才,再加之唐雪晴那次一闹,在蓝毅即将执行斩首之刑前,他便已然派了人,将蓝毅与其他的死囚掉了包。后来,楚后的人到了,那个掉了包的死囚犯人被斩首了,蓝毅也就那么活了下来。
自那之后,蓝毅便依着他的吩咐才没见过沈碧寒,他只是依照皇上的命令,暗地里在调查楚后和楚家余党的罪证。
但是即使掌控全局,也有他想不到的事情。直到前不久,他的皇弟越王爷找到了他,与他说明了沈碧寒的身世,他在惊觉原来当年跟着唐雪晴闯宫的那名女子,便是他与凌寒的亲生女儿。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活在世上,但是因为不知沈碧寒的所踪,他只得选择命人暗中查访。在得知沈碧寒是自己的女儿之后,他从蓝毅那里了解了她的过去。因此猜到了她和聂沧洛欲要将聂家、沈家和白家的财产汇集在一起,虽说皇权不允许经济命脉掌握在别人手中,但是她是他的女儿,所以在楚后对他们的事业造成阻碍的时候,他便下令放行了那三家商号的所有船只。
“皇上打算如何补偿与我?”淡淡的看了皇上一眼,沈碧寒丝毫无惧的问道。
她的父亲,是一个统驭天下,让人会有压迫感的男人。但是此刻她不怕他!
她怕天,怕地,还怕死!但是即使她怕,一切还是会降临。与其像过去一样,软弱的永远选择后退,她宁可以日后的一年之期来选择跟敌人同归于尽!
与虎谋皮才有得生!
聂沧杭的死,让她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也让她最终走上了霸道这条路。即使她最终得不了生机,也定要为身边的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就算她要死,楚后也要跟着她死!
久久之后,唐骏天终是对沈碧寒道出一句话:“进宫吧!”
沈碧寒微微怔然!
他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去宫斗么?
在经历了聂家的宅斗之后,她又要去陷入更大的一场斗争之中么?与当朝皇后斗?她以前想着的是以国家的经济命脉去做筹码,籍此要挟皇上废了楚后。但是眼下呢?皇上让她进宫,她以什么身份去斗?她又拿什么来斗?
看着沈碧寒,唐骏天语气深沉的道:“宫里的事情远比你想像中的复杂,动皇后关系到皇太子,这……要你来做!”
当初他留下楚后,并不只是因为皇太子的缘故,更多的是楚后可以将后宫的事物整理料理清楚。无论是宫中妃嫔的争斗,还是内务上的开销,楚后都会以自己手段处理的十分妥贴。她给他制造了一个毫无后顾之忧的后宫,之余这一点是其她女人无法做到的。
但是他的女儿呢?
依着沈碧寒如此的模样,若是他不给她个交代,那他势必会失去这个女儿。
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
她对他的意义,与其他的子嗣是不同的。他让她进宫是其实便是舍弃了楚后,做出了感情上取舍。
看着皇上凝重的表情,沈碧寒知道以九五之尊,他对她这个女儿已然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从椅子上起身,唐骏天对沈碧寒又道:“只要你应下了要进宫,朕即刻便可以对天下诏告,道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公主。我会给你一个凤风光光的身份,让整个天元王朝的人都知道有你这个公主的存在!”
听明白了皇上话里的意思,沈碧寒也跟着从椅子上起身:“只要我肯进宫,您就会放手让我与她去斗么?”
定睛看着沈碧寒,皇上作为一个父亲答道:“后宫内的争斗素来都有,朕只是不曾过问而已,若是你进了皇宫,她不会对你视而不见的。”
他的意思是即使沈碧寒不去斗,楚后也会找来她来斗。
点了点头,沈碧寒道:“她会将我视作她最大的敌人!”
一个时刻觊觎着她性命的敌人!
伸手抚上沈碧寒的肩头,皇上道:“眼下她既然已然对你下手,那你只要在天元王朝,她便不会放过你。与起那样,朕还不如将你放在宫中,以公主的身份,你在宫中,会更加安全。”
暗道一声他应该不知自己是身中剧毒的,沈碧寒嘴角苦涩的弯了弯。
“怎么?”剑眉轻挑,唐骏天问道,“你不愿意?”
“不!”肯定的否了唐骏天的话,沈碧寒道,“我不是不愿意,而是还需要几日的功夫将商号的事情交代清楚。”
“商号……”
双眼眯了眯,唐骏天道:“聂家、沈家和白家三家商号的财势若是联合起来,怕是该富可敌国了。”
沈碧寒挑眉。
“这样也好!”第一次对着沈碧寒笑了笑,他道,“这是你在皇后面前最有力的一张底牌。”
“底牌?”
“嗯!”松开放在沈碧寒肩膀上的手,唐骏天道,“若是天元王朝的经济命脉掌握在你的手中,日后若是朕早一日不在了,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
不在了?
看着眼前身体健朗的唐骏天,沈碧寒眉头蹙了蹙。
他这话里该是还有别的意思!
见沈碧寒睁开眼迷茫的看着自己,唐骏天看着她道:“朕给你三日的功夫儿处理商号的事情,三日之后你将生意交给驸马,进宫来陪陪朕吧!”
心中思绪不停的飞转,沈碧寒在思索着皇上所提之事的可行度。
见沈碧寒的神情不似适才一样冷漠,已然有了松动,唐骏天保证道:“进了宫,朕……父皇定会保护好你的周全!”
这是她的父亲啊!
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直系亲人了。都道皇上是孤家寡人,他也是么?
看着眼前的一脸妥协的唐骏天,沈碧寒心中一动,想到经过卧龙庄一事之后,因聂沧杭之死,她无法再去面对蓝毅。
沈碧寒对着唐骏天福下身来:“儿臣遵旨!”
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她都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足以与楚后正面交锋的身份!
眼中尽是激动之色,唐骏天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泛着隐隐泪光:“你……可否唤我一声父皇?”
那是他今日等了一夜的一句话,可是沈碧寒却迟迟未曾唤出口。
“父……”看到原本在昭明殿不可一世的那个男人此刻看着自己的双眼中泛着泪光,沈碧寒咂了咂嘴,“父皇!”
满怀欣慰的点了点头,唐骏天应道:“唉……”
聂沧洛从浩然回返的时候皇上已然回宫了,从蓝毅那里得知了沈碧寒父女相认的经过之后,他便回到了沈碧寒所在的房间之内,看着沈碧寒依然没有入睡,而是靠从在床廊上,正在沉思的样子,聂沧洛缓步上前,来到她的身边。
抬眸迎向聂沧洛炙热的眼神,沈碧寒轻声问道:“你回来了?”
“嗯!”点了点头,伸手抚上沈碧寒苍白而无血色的脸庞,聂沧洛抿了抿嘴道,“今日商号的事物太多,不知你醒了,我回来的晚了。”
淡淡的一笑,沈碧寒拍了拍身边的床榻,示意聂沧洛坐下说话。
“他葬在什么地方了?”在聂沧洛刚刚坐在床榻上的时候,沈碧寒便开口问道。
她口中所指的是谁聂沧洛知道,因他是聂家之人,所以今日白天的时候她并没有问蓝毅关于他的事情。
看着沈碧寒凄然的样子,聂沧洛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沉痛之色:“见到三弟的尸体,三婶娘疯了,他的死讯我没有告诉三叔父,只道他又出去云游了。因天气转热,他的尸体便就近埋在了浦口。”
“浦口……”脑海中闪过浦口壮观的景色,沈碧寒嘴角轻轻弯了弯,“那里的景色很好,他会喜欢的。”
伸手将散落在耳前的发丝掖到沈碧寒的耳后,聂沧洛叹道:“事情都过去了,你无需再多去想了,三婶娘已然疯了,夫人便将心事放下吧!”
聂沧杭对沈碧寒的情,是伟大的,他就像阳光一样,将沈碧寒的周身照亮。但是沈碧寒对他呢?真的无情么?
“事情过去了么?”声音飘渺如风,沈碧寒对聂沧洛坚定的摇了摇头,“事情远还没有结束,相反的才刚刚开始而已。”
“夫人?!”
感觉到了沈碧寒身上的变化,聂沧洛眉头大皱。
聂沧杭的死对沈碧寒而言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转折点而已!
沈碧寒看着他道:“明日我要回聂府。”
“……”
一脸的沉凝之色,聂沧洛没有说话。
沈碧寒又道:“商号的事情便交给夫君了,我答应父皇三日后会进宫。在这三日之内我将把聂府之内的事物处理妥贴。”
神情怔怔然,聂沧洛依然没有说话。
沈碧寒眼中的那种神情是他从来未曾见过的,以他对沈碧寒的了解,这次她是下定决心要进宫了……无论他再如何的费尽口舌,都交是枉然!
在她的心中已然做出了取舍!
如沈碧寒所打算的一般,第二日一早与蓝毅道过别之后,沈碧寒便与聂沧洛和翠竹一起回聂府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身边多出了两个人,他们一个是蓝毅身边的俊挺男子,另外一个则是那名红衣丫头。
在当今圣上前往襄王府的时候,他们便得知了沈碧寒的身份,他们此刻跟随在沈碧寒的身边,根本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短暂的相处之后,沈碧寒知道那名俊挺男子其实与那红衣丫头是兄妹,哥哥叫青衣,妹妹叫做红衣。
蓝毅对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公主生,则他们生。公主薨,则他们死。
沈碧寒回到聂府的时候,马车刚刚停驻在门前,聂福便迎了上来,看着沈碧寒完好无损的样子,他拍了拍胸口道说大少奶奶福气安康!
要知道沈碧寒这次的走失,在聂府可是引起不少震动的,再怎么说她此刻的身份已然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了,她走失了,那还得了?!
沈碧寒回到轩园的时候,听到动静的凝霜和望春等人早已迎了出来。见沈碧寒安然回来,一直候在轩园的聂惜璇更是哭的如同泪人儿一般。沈碧寒那日是为了与她购置衣物才出府的,这说起来她出事还是为了她呢。
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聂惜璇,知她是真的关心自己,沈碧寒笑着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莫要站在这里哭了,成什么样子,且先进来说话吧!”
“呃……”
聂惜璇赶忙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在前厅之内,沈碧寒将欲要将府中事物交给聂惜璇的打算与她说了之后,见她一脸的惊讶之色,不禁笑了笑问道:“怎么?妹妹不愿?”
“不是!”摇了摇头,聂惜璇道,“府中的事物嫂嫂打理的好儿好儿的,何来的要交与我?”
在聂惜璇看来,沈碧寒是这次出去之后被吓到了。
对聂惜璇苦笑了一声,沈碧寒道:“府中是事物太多,妹妹的婚期也没多长时候了,这段时日我会将凝霜留在你身边先学着。过段日子我会将大伯母和二弟妹接回来,待到妹妹出阁之后,家里的事物且先交给凝霜和大伯母来打理就好。”
有些惊讶的张了张嘴,聂惜璇看了眼身边的聂沧洛,又看了看如两尊门神一般候在门外的青衣和红衣兄妹俩,而后将视线放回到沈碧寒身上:“嫂嫂要去哪里?”
她说要将凝霜留下,要将大夫人请回来,这根本就是要走的意思。这让聂惜璇心中突然多出了十万个为什么。
侧目看了门前的青衣和红衣两眼,沈碧寒对聂惜璇笑道:“嫂嫂要去哪里,妹妹过两日便会晓得了。”
“那……”
“那不是个坏地方!你嫂嫂要过去安胎!”知道聂惜璇要问什么,聂沧洛突然开口说道。
对聂惜璇而言,虽然在聂府中她经历了许多,但是她是个善良的丫头,所以沈碧寒即将要去的地方就算有多么险恶,他都会说那是个好地方。
过两日皇上的圣旨就会到了,沈碧寒公主的身份也将公布于众,反正皇宫对聂惜璇来说,是个好地方。
“有哥哥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聂惜璇对聂沧洛的话从来都不曾有过怀疑。“嫂嫂尽管过去好好安胎,聂府之中的事情便交给妹妹吧,我定然会将事情处理的妥妥贴贴。”
沈碧寒安然的回来了,对聂沧洛的话深信不疑,聂惜璇喜笑颜开的便到南苑去处理府中事物了。当然,她还依着沈碧寒的吩咐带上了凝霜。
回到寝室之内,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和香炉,沈碧寒站在床前望着外面在微风中来回飘荡的秋千,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从身后圈住沈碧寒的颈项,聂沧洛温煦的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之上,轻声呢喃着:“在想什么?”
“那个秋千!”看着风中的秋千,沈碧寒语气平缓的道,“以往他还在的时候,曾经为我推过。”
视线变得悠远,看着院落里的秋千,聂沧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聂沧杭虽然死了,却占据了沈碧寒心中的最重要的位置。
毕竟在他死前,他没有再隐瞒对她的情愫,而她此刻丝毫也没有隐藏对那个已然死去之人的思念。就像当年她思念蓝毅的时候一样……
“你说三婶娘疯了么?”转身看向聂沧洛,沈碧寒抬眼看着他问道。
点了头,聂沧洛道:“她说人在做,天在看。过去她做了那么多坏事,此刻终于都报应到了自儿个儿子身上。她说……她说三弟的死是对她的报应!”
“报应?”嘴角轻轻的撇了撇,沈碧寒转身向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看着她即将离去的身影,聂沧洛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因他知道她要去哪里!
西苑之中,桃花繁盛,依然一副春光明媚的样子。但是在整个院落中,多出了许多本不该有的杂草。将青衣和红衣留在院外,行进在一棵棵的桃树之中,沈碧寒的视线一一所扫院落中的每一个角落。
人走茶凉,无人则院荒!
这里没了三太太居住,已然变了模样。
“报应啊!报应……”
“三太太,您慢着点儿……别跑,会摔到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沈碧寒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三太太头发凌乱,浑身泥泞的抱着一个绣枕从后院中奔了出来。在她的身后还紧跟着聂沧杭的丫头望音。
这是以前那个衣着体面的三太太么?
看着眼前衣衫凌乱的三太太,沈碧寒的心似是被针扎了一般。
“奴婢见过大少奶奶!”见沈碧寒兀自站在院子里,望音连忙对沈碧寒福了福身子。
自从三房搬走之后,原本伺候三太太的下人也跟着三老爷走了。但是望音因从来都跟在聂沧杭的身边,而聂沧杭没带着她走,所以她依然独自一人留在西苑的后院儿里,守着聂沧杭原本所住的地方儿。
“免礼吧!”对望音轻轻的道了一声,沈碧寒行至摔倒在地的三太太身前,蹲下身来看着她手中抱着的绣花枕头,“三婶娘,你摔痛了没有?”
“这是我的取应!”抱着绣花枕头躲过了沈碧寒伸来的手,三太太凄凄汩汩的对沈碧寒和望音分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你闪都莫要吵闹,我的孩儿睡着了,莫要将他吵醒了。”
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看着如此模样的三太太,沈碧寒眼中瞬间满是泪意。
无论三太太过去做了什么,可是她却因为她沈碧寒而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聂沧杭对她的好足以弥补一切,看着这样的三太太,沈碧寒的心有着针扎一般的痛楚。
从三太太身边站起身来,沈碧寒看着一边的望音道:“三叔父他们呢?为何三婶娘没有跟她们在一起而是在这里?”
西苑已然没有什么人了,此刻三太太这里也根本没有人照顾。
隐忍着悲意,望音对沈碧寒抿了抿嘴道:“三太太本来是与三老爷和霜姑娘在一起的,不过她总是抱着绣头来回跑,每日就算送了回去,也会再跑来。”
毕竟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又有谁能轻易放下?
心中了然,沈碧寒对望音道:“你可是没有离府的?日后便留在西苑将三婶娘伺候妥贴吧!”
点了点头,望音颤声道:“爷生前对奴婢恩重如山,此刻他的母亲,奴婢自当奉为亲母!”
为三太太择着头上杂草的动作一僵,沈碧寒呐呐的看着望音:“你怎会晓得你们家爷没了?”
咬了咬嘴唇,望音颤声道:“爷走的时候与奴婢说过,今生不会再回聂府,只求带着三太太离去,让她安度晚年。但是三太太回来了,爷却不在了。”
聪明如望音,早已从三太太奇奇怪怪的言行中推断出聂沧杭已然遭遇不测。可是她只是一个丫头,主子的事情根本就说不得,也管不起!
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沈碧寒没有责怪望音多言,只是对她苦笑一下,而后起身便准备离去。
“大少奶奶!”唤住即将离去的沈碧寒,望音道,“您该到爷的书房去看看!”
【第二一五章】 用心良苦
从前的时候沈碧寒只来过西苑的后院一次,那次她还是万分偶然的情况下过来的。望音与她说她该到聂沧杭的书房看看的时候,她只是神色怔了怔,而后便与她问了书房的所在方位,独自一人前往了。
依着望音所指之处,她在西苑后院左数的第三间房前停下了脚步。
望音说她该来看看,她想要让她看什么?这里是聂沧杭的书房,在这里有的该是他生前所用的东西。这些……是她该看的么?
站在书房的门口,沈碧寒在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伸手推开了面前紧闭的门扉。
因为是书房,这间屋子的光线还好。房间的窗棂上一道道明亮的光线穿透而入,将空气中漂浮的粉尘照射的清清楚楚。屋子里的摆设与聂沧洛的书房摆设基本相同,简简单单的一桌一椅,还有那个挡了一面墙的书架,像极了聂沧杭该有的风格。
缓缓的迈过门槛儿,沈碧寒行至书桌之前。伸手抚过桌面上簿簿的一层尘土,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摩挲了片刻,最终落在了书桌上一本半敞开的账册上。
“这里为什么会有账册?”轻声呢喃一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丝微微的波澜,沈碧寒蹙眉将桌上覆着微尘的账册拿起。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她开始仔细的阅读起那账册的内容。
随着对账册明细的研读,沈碧寒的神情也渐渐变了。
自从聂沧杭将白家商号交给她之后,便再也没有涉足过商号的事情。
可是眼前的账册却是白家商号的,而且还是最近几个月的。
“那是爷在临走之前还在做的公事!”正在沈碧寒心中思绪不明的时候,望音的声音再次在沈碧寒的耳边响起。
将眼中的情绪压下,沈碧寒看着望音问道:“将三婶娘安顿好了?”
步入书房之内,望音来到沈碧寒身边对她福了福身子:“回大少奶奶的话儿,已然安顿好了。”
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账册,沈碧寒问道:“你适才所说是真的?这个怎么会在小叔这里?”
深深的看了深碧寒一眼,望音动了动嘴角,道:“淡然若生。”
沈碧寒眉头一皱!
望音怎会知道莫往生与她开的活命之方?她既然知道,那聂沧杭也该是知道的才对。
迎向沈碧寒疑惑的眼神,望音苦笑了一下,悠悠的道:“爷很早已前便晓得大少奶奶的处境了,不过您既然没说,他也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心,微微的抽痛了一下,沈碧寒看着望音道:“在我不理世事之后,白家一直都由他在掌家么?”
自那次她身上的毒隐隐有发作之势之后,沈碧寒便一直侍在轩园,不再处理白家商号的事情。望音说她手中的账册是聂沧杭最后的公事,那合着白家商号最近一段时间便是由他在打理?
关于这个聂沧洛该是知道的,可是他却从未与自己提起过啊!
面对沈碧寒的疑问,望音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伸手压在自己的胸口处,沈碧寒顿了顿。
她要问的话太多太多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问不出。
不管她从望音这里问出了什么,聂沧杭已经死了,她还能做些什么。
看着沈碧寒一脸悲痛的样子,望音低头深吟了片刻,而后便走到书桌前,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块四方形的铜制令牌。
“这是什么?”看着望音将令牌递到自己手中,沈碧寒不禁问道。
“爷说,这是他在天元王朝的眼睛。在他离开金陵之前,他将这交给了奴婢,让奴婢转交给大少奶奶。”等沈碧寒接过令牌之后,望音接着道,“爷以前在外游历的时候,不仅仅创建了南陵白家,还在南陵建立了属于自儿个的情报总驿站。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大少奶奶在接手白家商号的时候不是问过爷么?为何有每月白家商号总有一笔去向不明的银款?那些钱便是被他用在了这个上面。这些眼线如今已然遍布整个天元王朝,爷称他们为——天眼。”
“天眼……”
轻声呢喃着聂沧杭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沈碧寒将手中的令牌握了握,心中更是疼痛莫名。
他给了他能够给她的所有东西,甚至还有他的性命,可是她呢?
怔怔然的将手中的账册放下,怔怔然的转身,待在这个原本属于聂沧杭的书房内,她都快要窒息了。
“大少奶奶!”在沈碧寒即将走出书房的时候,望音再次唤住了她。
微微侧身,看着身后的望音,沈碧寒木然的挑眉问道:“还有什么事儿么?”
看着沈碧寒的神情,望音低头想了想,有些踌躇的问道:“您可还记得奴婢第一次见您时候的情景?”
沈碧寒眼中满是疑惑道:“我初次见你时候的情景?”
微微点头,望音道:“那个时候大少奶奶您第一次来这里,而奴婢也是第一次见到您。可是奴婢却知道您是谁,您难道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思绪飘回到几年以前,沈碧寒似是想起自己那个时候还问过望音,她们从未见过,为何她却认得她是谁。不过当时望音说,她之所以认得她是因为她在前院伺候的时候,沈碧寒与聂沧洛一行去探三太太的病了。
这里面难道还有什么故事么?
定睛看着望音转身走到一个放古董花瓶的架子前,而后从古董花瓶里取出一轴画卷回到自己面前,沈碧寒的明眸不禁微微眯了眯,“这是什么?”
对沈碧寒轻轻的笑了笑,望音慢道:“这画儿爷画了两年,这里有爷所有的秘密,大少奶奶看过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虽然不知望音给自己的是什么东西,不过沈碧寒心中明白,手中的画卷一定与聂沧杭有关,淡淡的看了望音一眼后,她转身便离了书房。
看沈碧寒离去的聘婷背影,望音的眼中渐渐的有了泪光。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她伸手擦去了眼中的泪意,呢喃道:“爷,奴婢不知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却也不想您的真情和良苦用心她丝毫不知。若是在她心中可以留下一席之地,您也算死而无憾了吧!”
其实望音并不完全明白聂沧杭对沈碧寒的这份感情,她认为爱一个人便该让对方知道,却并不知聂沧杭最后能够为沈碧寒死去,他的今生便已无憾。
望音给沈碧寒的是一幅画,一幅主角是沈碧寒的工笔画,画中的沈碧寒正坐在秋千上被高高的荡向空中。衣袂轻飘,嘴角微扬。她似是风中的精灵一般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
画卷的右上端书着两行字体飞扬的字。那不是诗句,却更像是对联,像是聂沧杭对她的心事。
飞舞,飞扬,淡然浅笑,恒于事……情生!
兄嫂,挚情,两莫相望,此生枉……缘灭!
“兄嫂,挚情,两莫相望,此生枉……”晶莹的泪珠簌簌落下。沈碧寒哟角溢出一抹浓浓的苦笑。
情生,缘灭。
她与他终究是今生无缘!
自从看了聂沧杭为自己画的那幅画之后,沈碧寒的情绪十分的低落,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聂沧洛,也清晰的感觉到了这一点。为此,他故意让聂惜璇以自己的婚事为名,过来与沈碧寒请教,想要用喜事将她心听哀愁化去。
不过他也知道,就算沈碧寒表面上不再哀伤,心中却一定仍然挂着浓浓的愁伤。
将搬同府去的大太太又让人接了回来,又把府中的事物与聂惜璇仔细的交代了,沈碧寒将商号的事情全部交给了聂沧洛与蓝毅来打理。待一切准备就绪,她只等着两日之后,皇上的圣旨到了。
虽然心中不思进食,却要顾念到腹中胎儿。酉时的时候,由聂沧洛陪着用了晚膳,沈碧寒刚准备要歇下,外面望春却来报,说是慕凝来了。
看了眼一边翠竹眉头轻蹙的样子,沈碧寒只是笑了笑,而后对望春道了请。便又重新穿上绣鞋,坐到了圆桌前的椅子上。
今日的慕凝,身着一件干净的鹅黄色暖裙,头饰简单,丝毫未施脂粉。不过沈碧寒看到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那双红肿的如核桃一般的眼睛。
“慕管事这是怎么了?”沈碧寒记忆中的慕凝,俨然一副女强人的架势,从来不曾与人面前表现出过软弱。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她都会处理的井井有条。
深深的看了沈碧寒一眼,慕凝抿了抿嘴,而后看了眼身边的翠竹和望春。
明了她的意思,沈碧寒对两个丫头道:“你们且先退下。”
“是!”齐齐的应了声儿之后,翠竹看了慕凝一眼,而后挑了挑眉毛便与望春一起退了出去。
两个丫头退下了,慕凝便坐到了沈碧寒的身侧,看着沈碧寒正凝睇着自己,她眼中刚刚干涸的眼泪再次决堤。
“莫要光顾着哭,这可不像你。”动手为慕凝斟了杯茶,沈碧寒淡笑着摇头。
拿沈碧寒递来帕子擦了擦脸,慕凝哽咽着吸了吸鼻子:“今日大少爷将事情都告与我知道了,我晓得蓝毅没死,便去找他了。”
慕凝的话一出口,沈碧寒的眼神便黯然了下来。
她已然猜到慕凝要与自己说什么,但是她要与自己所说的,并不是她现在想要去考虑的问题。
“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可是他却还活着。”对沈碧寒撇了撇嘴,慕凝道,“为了他我最近这几年一直在沈家,可是他难道就不该让我知道他还活着么?”
面对慕凝对蓝毅的质问,沈碧寒心底一片苦涩。
他连她都瞒着,更何况是慕凝了。
不过现在仔细看来,蓝毅是为了她而做出了牺牲,而慕凝却是因为蓝毅在默默的做着牺牲,整件事情的起点是在她的身上,因为她的存在,所以她身边的人都得不到应该有的幸福。
没有等着沈碧寒开口说话,慕凝兀自说道:“其实他心里装着你,我明白,也不曾想过有什么回报。我今儿来找你,就是想要与你说说自儿个的心里话。”
“呃……你想要与我说些什么?”看着眼前的慕凝,沈碧寒真的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她只得在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
“虽然我深知大少爷对你如何,但是蓝毅对你的感情在前,牺牲也在前……”深深的凝睇着沈碧寒,慕凝坦言道,“我希望你最终能给他他应该得到的。”
嘴角轻扬,微微的笑了笑,沈碧寒看着慕凝:“你不是钟情于他么?何来的这个时候又与我说这些?若是我给了他该得到的,你怎么办?难道你这几年的付出便白白浪费了不成?”
“……”
心中确实有些深深的不甘,不过被沈碧寒这么说出来,慕凝难免哑然。
沈碧寒又道:“他付出了多少,我心中自然有数。但是慕凝……男人有很多,但我只有一个,我没有办法,也没能力去一个个的回应他们的感情,若说该给的,我最该给的那个人该是死去的聂沧杭,可是他死了,我却什么都给不了。”
人生就是这般的无奈。
没有哪个人是一出生便能预测到未来的,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走一步,而后再向后看一步,在事情发生了之后才会懂得自己错了,自己欠谁最多。
但是世间万事,即便是心中明白了,却不一定能够偿还的了。
这就是世界。
一个永远不可能有公平的世界!
慕凝怔然:“那你的意思……”
其实就算不问,沈碧寒的意思她也明白了。
深深的叹了口气,沈碧寒对慕凝道:“我眼下已然身怀有孕了。”
心中思绪转了又转,默默的点了点头,慕凝将眼中的泪水收起,而后恢复了往日干练的模样:“你的意思我省的了,适才因我刚从蓝毅那里过来,所以情绪有些激动,此刻好了……你早些歇着吧!”
送走了蓝毅,沈碧寒便觉得心神恍惚,躺在床榻上,看着床榻之上的棉纱,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过往的种种。
对蓝毅,她不是无情,这点她心中跟明镜儿似得。但是即便如此,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她又能做些什么?
为今之计,她能做的只有两件事情。
一是她要将孩子平安的生下来,二便是她要报仇——为她自己,也为所有的人。
与沈碧寒寝室一墙之隔的临时书房内,聂沧洛本是在处理着商号公事的。慕凝来的时候,他是知晓的,以他习武之人的听力,她与沈碧寒谈了些什么。他也听的清清楚楚。
虽然沈碧寒在最后并没有答应慕凝的要求,给蓝毅他该得到的。但是聂沧洛并未因此而显得高兴,相反的却更为担心起沈碧寒来。
自从聂沧杭死后,沈碧寒变了。她原本因为有了腹中新生命而渐渐改变的心绪,再次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不……或许该说她根本就已经选择了她想要继续走的那条路。
他担心的是这样一来对她的身体和她腹中的孩子有所影响。
将手头的公事处理清楚,他回到了寝室之内。如往常一般,他在上床之后便将沈碧寒圈进了怀抱之中。知怀中的人儿还未曾入睡,他语气深沉的一叹,道:“夫人,死者已矣。”
“如果……”没有回头看向聂沧洛,依然背对着他靠在他的怀中,沈碧寒问道,“如果那次大火之后,我选择了与他一起离开,你会如何?”
闭了闭眼,知她终是走不出那个阴影,聂沧洛道:“今生今世你都是我妻,上天入地,天涯海角,我定会将你寻到。”
“我猜着也是这样。”满是忧伤的眸子中隐隐有着泪光,沈碧寒缓缓的将眼睛闭起。
在这种情况下,或许睿智的女人会选择将心中的痛楚都埋藏在心中。因为只有那样,跟在她身边的那人才可以活的更好。但是她不想,也做不到那样。她不想让聂沧杭的死变得好像没有任何意义,也做不到当他的死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沈碧寒回府后的第二日,她并未在聂府中乖乖的待着,而是选择了出府。
由青衣驾驶马车,红衣陪同在侧,沈碧寒端坐在马车内,低眉敛目的看着手中的白色帕子。那帕子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绣,只是一条普通的白丝帕子,但是她就是那样绞着。
马车在越王府宏伟的府门前停驻,将缰绳交到了守门的侍卫手中,青衣跳下马车之后左右看了两眼之后,见一切没有异常。方才敲了敲车厢的门,示意里面的人可以出来了。
由红衣伺候着下了马车,沈碧寒看着身边皱眉打量着四周的青衣,先让侍卫到里面通禀了,而后淡淡笑道:“这里是越王府,就算有人要对我不利,也不会傻到在这里下手的。”
“是!”手握宝剑,青衣对沈碧寒拱了拱手。
时候不长,到里面通传的侍卫出来了,与沈碧寒道了请之后,便带着他们一行三人,向着越王府的前厅而去。
越王府的正厅内,难得王爷王妃和郡主全部到齐。站在厅门前,尚未迈进门槛儿,看着越王爷的神情,沈碧寒便猜测到,皇上想必已然将与她相认的事情告与他知道了。
看着坐在越王爷身边的越王妃,沈碧寒见她仍然一脸的冷色,不禁轻笑了一下,而后提起裙摆进入厅内。
“姐姐!”见沈碧寒进到厅里来,唐雪晴忙从椅子上起身迎了上去。
对唐雪晴笑了笑,沈碧寒上前两步对着越王爷道:“拜见王爷,拜见王妃。”说话的同时,她已然对两位长者福了福身子。
“赶紧儿的起来说话!”似是想要上前,但是在看到越王妃脸色的时候又止住了动作。越王爷对唐雪晴使了个眼色道,“还不快些将你姐姐扶起来。”
“姐姐且快快免礼。”将沈碧寒扶了起来,唐雪晴对她会心一笑。“想到第一次我们在沈家书局照面儿的时候,还只道你我有缘,可是谁又能想到你我竟然果真是姐妹。”
关于沈碧寒的身份,越王爷最近几日已然与她说过了。她们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就算不是亲生,也自然算的上是亲戚。
“哼!”听了唐雪晴的话,王妃有些怒不可遏的拍了下桌子,而后从椅子上起身便扬身离去。
“娟容……”
看着妻子离去的身影,越王爷的眼神之中也尽是无奈之色。
“王爷稍待片刻。”对越王爷微微颔首,沈碧寒转身离了前厅,随着越王妃而去。
直直的走在长长的走廊之中,知道身后沈碧寒在跟着,越王妃陡然转身,险些与身后的丫头撞个满怀。
“你跟着我作甚?”见沈碧寒凑过来,她不禁怒道。
能体会越王妃在面对自己时的心情,沈碧寒对她友好的笑了笑,而后道:“我只是想要与您谈谈。”
她身上的毒是眼前的女人下的没错,不过对她,她恨不起来,也没有理由去恨。
悻悻的看了沈碧寒一眼,越王妃就近坐在身边的美人靠里,问道:“你有什么话且速速说来,说完赶紧儿的在我眼前消失。”
“您很恨我吧?”看着越王妃面无表情的样子,逃碧寒坐到她的身边问道。
抬眼睨了沈碧寒一眼,越王妃讪笑道:“我何止恨你?我连你的母亲也恨!”
因为沈碧寒,越王妃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因为她的母亲凌寒,越王妃的丈夫从来不曾动情于她。一个是唯一的女儿,一个是最爱的男人,因为沈碧寒母女,越王妃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可怜女人。
早已猜到越王妃说的不会是好话,可是面对她连一个死人也要恨,沈碧寒一时间不禁无言以对。
春过夏初,王府大院儿里的荷花开的正艳。将视线调转到远处的远景儿之中,看着一朵朵娇艳的粉色花蕾盛开,沈碧寒心中却没有一丝暖意。沉静许久,她对越王妃道:“您女儿的命,我会还的。我的母亲已经殁了,所以您莫要心中再有恨了……”
听到沈碧寒的话,越王妃一脸的诧异之色。
沈碧寒的脾性在前几次的接触中越王妃已然晓得是什么样子的了。即使她是王妃,以前在面对她的时候,眼前的这个女子都未曾表现的软弱过。哪怕是剧毒在身,她也只是一脸淡漠的看着她,却没有如同泼妇一般要与她拼命。
这……本来就与其她的女子不同。
不过今日,她居然说请她莫要恨她,也莫要恨她的母亲。
“你不恨我?”看着眼前如此的沈碧寒越王妃不禁开口问道。
毕竟与沈碧寒下毒的是她!
苦笑着转脸面向越王妃,沈碧寒叹道:“我为何要恨您?我的命是您女儿的命换来的,你想要拿走的话合情合理。”
“我听说你身上的毒已然在发作了?”低下头,越王妃软了语气问道。
有些好奇越王妃是听谁说的,不过又觉得问了也多余,沈碧寒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没错,不过在我毒发身亡之前,定会与您的女儿讨回个公道。”
说完话,沈碧寒便从美人靠里起身,缓步折返向着前厅方向行去。
沈碧寒在于越王妃谈话的时候,越王爷便远远的站在走廊的另外一端。大老远的看着越王妃并未像以前一般对沈碧寒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他暗暗松了口气迎向正向着自己走来的沈碧寒。
见越王爷跟着出来了,沈碧寒微微一笑,道:“王爷怎么跟出来了?”
看了眼已然离去的妻子,越王爷对沈碧寒笑了笑,道:“过了明日你便该进宫了吧,今时今日你确定还要称呼我为王爷么?”
沈碧寒的身子有凌寒的影子,凌寒是他年轻时的一个梦,所以越王爷对沈碧寒自然也是另眼相看的。
抿嘴淡淡一笑,脸颊之上梨涡隐现,沈碧寒对越王爷福身行礼道:“见过王叔了。”
“好!”开怀的点了点头,越王爷进而问道,“你父皇可告与你知道你的封号了么?”
摇了摇头,与越王爷相谐向着前厅的方向走去,沈碧寒说道:“那日我只答应父皇三日后进宫,却未曾问他封号为何。王叔无需着急,过了明日,一切不就浮出水面了么?”
越王爷听了这话,看向沈碧寒,见她似是并未因自己身中剧毒和聂沧杭之死而一蹶不振,他微笑着道:“因你认祖归宗之事,皇兄召集了我们各位王爷和诸侯,倒是要明日商议封号。”
“那有劳王叔明日与我想个好听些的封号吧!”对越王爷笑了笑,沈碧寒与他已然来到前厅之内。
又与越王爷说了会儿话,知他公事繁忙,沈碧寒只得与他说要接唐雪晴出府。在他应下之后,她便未在多做停留,直接便带着唐雪晴出了越王府前往聂家。
聂惜璇与聂沧洛若是见到唐雪晴,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马上就要进宫了,聂家也该团圆一次了。
沈碧寒凡事想的很好,但是事实真的如此么?
呃……
【第二一六章】 最后的礼物
沈碧寒想要在自己进宫之前让聂家团圆一次,不过有的时候想像永远比现实来的容易。当初聂家尚未分家的时候,虽然人丁齐全,但是却一个个的都想着要争要抢,但是此刻呢?聂家分了,除了大房一家和美之外,其他两房尽是家破人亡。
沈碧寒从未想过会落得如此局面,面对这样的悲惨结局,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愁。
带着唐雪晴回到聂府之后,她先是命聂福将唐雪晴送到聂惜璇那里。然后便回轩园之中,交待望春和望柳等人前往其他几房的住处,将她们都请回聂府,道是要在晚上的时候举办晚宴。
沈碧寒的吩咐来的紧急,准备的时候间相当之仓促。几个丫头领命前去请人了,而翠竹则是到厨房与厨房内的管事一起手忙脚乱的准备起来。采购,烹调,她们为了晚宴的事情尽量想要做的周全一些。
酉时之时,聂家的前厅内再次聚众一堂。
大房的人到了,三房和四房的人也到了,聂惜璇和唐雪晴到了,就连本在浩瀚楼处理公事的聂沧洛和在书院求学的聂沧阳也回来了。
依着主子的吩咐,厨房的膳食由丫头们先盛了上来,与过年的时候一样,厅内依然主堂一张大桌案,下方四张小桌案。
老太太没了,聂家分了, 主堂的大桌安上端坐着的是聂沧洛的父亲,聂家的二老爷和聂沧洛两人。他们两人才是聂家真正的家主啊。
身着紫色金线缎裙,头戴聂沧洛那支送与自己的牡丹步摇,沈碧寒一身庄重之容站于大厅门前,静静的看着厅内的众人。
“大嫂……”
随着抱着聂恒的蕙歌一声轻唤,厅内的众人停止喧哗,纷纷转身望向厅门前的沈碧寒。
微微一笑,沈碧寒与翠竹一起进入厅内。沈碧寒先是上前对着大老爷和大太太行礼问安,而后又对着三老爷和四老爷行了礼。因为沈碧寒的安排,三太太今日也仔细的换了干净衣物,跟随在三老爷的身侧。
看着眼神中尽是慌乱的三太太,沈碧寒原本想要帮她将碎发掖到耳后的动作顿了顿。
与聂惜霜寒暄了几句之后,沈碧寒便提起裙摆级缓的走上台阶,轻飘飘的在聂沧洛身侧落了座。
看着身边盛装出席的沈碧寒,聂沧洛眼中有着一丝疑惑。温润的笑了笑,他不动声色的对沈碧寒轻语道:“夫人做事向来都是如此的雷厉风行,想要聚宴也是这般,提前一点口风都未曾与为夫透露过。”
抬眼看了聂沧洛一眼,沈碧寒抿嘴浅笑:“过了明日圣旨就该到了,若是我进了皇宫,这里的一切还有商号的一切便只有夫君一人烦劳了。”
深深的凝睇着沈碧寒的眸子,聂沧洛悻悻的没有再说话,而是端起桌前的酒杯,仰头将杯中之物隐入肚中。
晚宴开始了,一边用着美味的膳食,沈碧寒还不禁与下方的几位长辈说笑着。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她与放下虚荣学会做人的大太太颇为合得来,与她寒暄了几句之后,沈碧寒又对三房的聂惜霜笑问道:“霜妹妹比璇妹妹小不了多少吧?眼下你璇姐姐马上就要嫁了,你的终身大事也该操心了吧?”
“嫂嫂……”
将手中的筷子放到杯碟之中,聂惜霜笑看着沈碧寒,一脸的绯红之色。
笑看了她一眼,沈碧寒对三老爷轻声道:“眼下小叔不在,三婶娘又是这般模样,三叔父定是十分操心的。既是如此,您也要早早的寻了冰人与霜妹妹说了亲啊。”
沉着的点了点头,三老爷对沈碧寒道:“侄媳妇儿说的对,霜儿的年岁不小了,这事儿我自会上心的。”
“嗯……”长长的应了声,沈碧寒的视线扫了眼上老爷所在的桌案,见只有上老爷和聂沧阳两人在座,她不禁促狭问道:“环妹妹与娇妹妹商议好了么?为何一起缺席?”
此次沈碧寒操办晚宴的决定来的仓促,而聂惜雪又跟着自己的夫家离了金陵,聂惜超也没过来,合着她们都是已出阁的姑娘,不请也就罢了,不过聂惜环和聂惜娇两人都未曾出阁,而且沈碧寒也请了,但是她们就是没过来。
我不会放过你的!
回想起四太太死时聂惜环的阴戾之色,沈碧寒不禁微微眯了眯眼:这聂惜环眼下不来参加晚宴,是否是对她开始的第一轮挑战呢?
晚宴进行的很是顺利,没有再出现与上次一样的事端。不过在晚宴开始的时候,聂沧洛总是若有所思的在盯着她看。沈碧寒知道他在看,但是她并未多与理仁,而是继续一脸淡笑的跟其她人说着什么,却唯独不去面对聂沧洛的目光。
用过晚膳之后,沈碧寒亲自出门将几房的人送出了前厅。
在回轩园的路上,聂沧洛一直跟在她的身侧,却不曾开口说话。眼看就要到轩园的时候,沈碧寒突然停下脚步,没有看聂沧洛的神情如何,她转身对身边的翠竹道:“这天儿还真热,你们且先回去与我准备好香汤,稍后我回去便要沐浴。”
“是!”侧目睨了聂沧洛一眼,知沈碧寒定是与他有话要说,翠竹十分识趣的先走了。
翠竹走后,原处独留沈碧寒和聂沧洛两人,抬眼看向他,见他正一脸沉思的注视着自己。沈碧寒的嘴角噙着笑:“夫君打算要忍到什么时候?”
“嗯?”聂沧洛仍是佯装一脸的疑惑。
转身看向轩园的大门,沈碧寒顿了顿脚步,然后转身便顺着小路向着锦翰院门前的那座竹林走去。
沈碧寒承认在聂沧杭死后,她将自己关闭在了自己的心房内。但是聂沧洛又何尝不是呢?他明明担心着她,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想要与她讲,但是他却总是一脸温润的笑着,将心中的深沉悉数压下。
看着这样的聂沧洛,沈碧寒觉得压抑……这该是与他在面对她的时候一样吧?
心中暗暗思忖着,沈碧寒与聂沧洛已然慢慢步入绿意盎然的竹林之内。
白驹过隙,入夏了,她腹中的胎儿在不停的长大,周围的环境也在渐渐的发生着变化。天气炎炎,竹林不失为一个最好的避暑圣地。月光如银一般,透过竹叶缝隙穿透而入,落的一地斑驳灿白。
行走在竹影婆娑的竹林之中,感觉着迎面而来的清凉之色,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碎木轻踩声。沈碧寒没有开口问聂沧洛什么,而是就那么静静的走着,直到她走到他上次练剑的地方。
“你我曾经立誓要同生共死,如今誓言言犹在耳,是什么改变了?”知道聂沧洛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背对着聂沧洛沈碧寒轻声喃道。
“在我眼中,什么都未曾改变……”静谧许久,聂沧洛低哑出声,“若一定要说有什么改变,怕是我们都看清了各自的心。同生同死并不可怕,我们怕的是对方比自个儿先死。”
聂沧洛一语中的。
沈碧寒仰头望着头顶来回摇曳的竹叶,心中一片凄然。
“你不是一个容易在别人眼前显示软弱的人,从来都不是。当年蓝毅死的时候,你只是将他给你的信物交给了望春,却从来不曾大声的在我面前哭泣过。我以为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将心交给我,故此便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但是如今……三弟没了,你却依然如此,你将你自己关在了自己的心房之内,不想面对外界,也不想让人靠近,这其中也包括我和蓝毅。”
其实在卧龙庄见到蓝毅的时候,聂沧洛的心中的思绪便是十分复杂的。他与沈碧寒都是前世之人,对感觉看的重过婚姻。当年蓝毅为她的不顾一切,他记忆犹新。为了她他可以对慕凝下跪,可以义无反顾的从容赴死。在这样的一个男人面前,他不知沈碧寒会如何选择。
因为即便她选择了蓝毅,他也会将同生同死的誓言埋在心底。
这是他对那个男人的尊重。
沈碧寒曾经问过他,若是当年在大火之后,她未曾回来,而是与聂沧杭远走天涯了他会怎么做。
他的回答是天涯海角都会找到她。
此言出的时候,他所想的是以前的时候,并未曾与沈碧寒说过现在的心绪。
又是一个为她而死的男人,他的兄弟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了对沈碧寒的感情。世间任何感情都无法与可以为心爱之人赴死的感情来的重要,来的应该受到别人的尊重。
即使他们是叔嫂,即使他们之中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的妻子。
聂沧洛的坦白之言令沈碧寒心中一动:“沧杭死了,我身中剧毒,进宫之后前景不明。我身上中毒在身,能不能生下孩子还是两说,你想要我说些什么?”
莫说她中的毒是天下无解的幽潭香之毒,就算这毒有人解了。在面对与楚后的斗争之中,她9沈碧寒又怎会知道后果会如何?死了一个聂沧杭已然足够了,她不想看着聂沧洛和蓝毅之间又有哪一个人为她而死。
那将是她心中无法承受之痛!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最后斗赢了楚后,但是她身上的毒无解,她无法欺骗自己去给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一个不可能的答案。
她此刻所能顾及的便是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内将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在与楚后的斗争中获胜。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了!
双眼微眯,上前两步将沈碧寒紧紧的从身后圈进怀中,聂沧洛低声道:“只要你活着什么都好,即使你选择了他,我心中亦是无怨的。”
若是其他人,聂沧洛一定不会放手。不过若对方是蓝毅,那便另当别论了。当今世上,他可以容忍留在沈碧寒身边的男人只有一个,那个人便是蓝毅。
心中划过一道暖流,伸手抚着聂沧洛的手臂,沈碧寒的嘴角微微荡起一抹甜甜的笑容。
沈家我要,你我也要!
以前的聂沧洛是何等的霸道,可是如今呢?他却能对她做到如此。
回想过往,她想要找出自己与他是如何生情的,但是想来想去,沈碧寒放弃了,她不知,他怕是也是不知的吧!
感觉到沈碧寒嘴角的笑意,聂沧洛也是抿嘴一笑。
再强势的男人在感情两字面前,也该是懦弱的吧?
以蓝毅的身份正式回归之后,蓝毅便重新回到了沈家。
第二日一早,命人将蓝毅请到了聂府之中,沈碧寒与他和聂沧洛商议好将沈家和白家的商号完全交到他们两人手中。以前的计划不变,商号的生意继续做下去,拢财也将继续,而她则在宫中做他们的坚实后盾。
仔细想起来,沈碧寒不禁心中暗叹:沈家有蓝毅,聂家有聂沧洛,白家是聂沧杭的。她的一生难道注定是由这三个男人所支撑么?
商议完商号的事情之后,聂沧洛本想独留沈碧寒与蓝毅两人在书房。但是他的话还未曾开口,蓝毅便起身先行告辞了。见蓝毅要走,沈碧寒不但未留,反倒让聂沧洛去送了。
去送蓝毅离开的路上,行走在长长的走廓之中,聂沧洛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与她几年未曾仔细的说过话,难道就一点都没有想要说的么?”
依然保持着千年不变的儒雅笑容,蓝毅淡淡的看了聂沧洛一眼,蹙眉问道:“你想要我与她谈些什么?”
谈感情啊!
心中默默的说着这四个字,聂沧洛沉吟片刻,叹道:“她明日便要进宫了,到时候你们相处的机会还有许多,其实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蓝毅在为皇上做事,他日后见沈碧寒的机会自然很多。
蓝毅睨了他一眼,静了一会儿低语道:“可还记得我们那次在沈园的促膝长谈?”
面色深沉,聂沧洛点了点头。
就是在那个时候,蓝毅的举动撼动了他的心。
蓝毅继续道:“我与她自小一起长大,对她的脾性自然晓得。那个时候我瞒着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她心中除了对我的感情之外,怕是早已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了。眼下我还活着,却瞒着她,她心中的气闷更甚。若是与她长谈,她定然会肝火大动,这对她的身子不好。”
说来说去,他还是为了她好。
“蓝毅!”又与蓝毅拐入一个别院之中,聂沧洛突然喊了他一声。
看着聂沧洛有些诡异的表情,蓝毅眉头轻皱了下:“你到底想要与我说什么?”
聂沧洛直接道:“若是日后她身上的毒有解,无论她选择哪一个,另外一个都不要有异议如何?”说话间聂沧洛抬起自己的右掌。
蓝毅微愣了一睛,略微扬起头看着眼前曾经不可一世的聂沧洛。
两年多以前他为了沈碧寒曾经将她交给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对的。她在他心中只怕不会比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低。不过他眼前所做的一切与他当初所做的一切不是很相似么?
对聂沧洛欣赏的一笑,蓝毅抬手与他的手掌相击,而后洒然转身离去。
在进宫之前,沈碧寒并未乖乖的在聂府待着,而是又出门了,不过她这次出门与上次不同,除了带着青衣和红衣之外,她这次还带上了望音和聂沧洛同行。
马车顺着金陵的街道一路南行,出了金陵的南城门之后仍然继续向着南方行驶着。马不停蹄的行进了两三个时辰,大约在申时的时候,马车终于抵达了浦口。
夕阳落幕,红霞映天。奇彩的霞景儿将众人的身上覆上了一层淡淡的红铂之色。
静静的与聂沧洛等人簇立在一座坟茔前,沈碧寒脸上的神情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倒是与她同行的望音一脸的凄迷之色,眼中还不停的泛着盈盈泪光。
“爷!奴婢来看您了!”哭着蹲下身来掬起一把黄土,望音将黄土堆在了坟茔之上。
这里是聂沧杭的死后归所!
今日她本来是在西苑收拾着聂沧杭遗物时,但是沈碧寒却差人来道说要来拜祭她的主子。那可是她的主子啊,她怎会不同往?没有丝毫的犹豫她便跟着过来了。在前往这里的一路上,她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哭泣,此刻她的双眼已然红肿一片。
她们家的主子从来都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但是只有她省的,在那样洒脱的外表下,他有着一颗敏感而热情的心。只要是他认定的,便会守护到底……就像他对沈碧寒一样。
不过她想不通!
为什么她的主子那么好,到头来却落到如此凄惨下场?
身边的望音在哭泣,站在坟茔前的沈碧寒却仍是一脸的平静之色。
她没有哭,是因为她已然没有眼泪好流了。
脑海中闪过与聂沧杭曾经朝夕相处的一幕幕画面,想起他那永远洒脱的笑容和玩世不恭的笑容,沈碧寒没有哭,反倒是不自禁的笑了。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在她不需要他的时候,他会嬉皮笑脸的与她嬉闹。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便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如阳光一般照亮她的生活,将她带出黑暗。
伸手扶了扶沈碧寒的肩膀,聂沧洛轻声说道:“眼下三弟的死讯还未曾与三叔父道明,故此他的尸首还不能迁回聂家祖坟。这里日后我定会定时差人来修葺,至于迁坟之事且等着时日长了,寻个好的机会再做打算吧!”
“嗯!”沈碧寒轻轻的点了点头。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又在聂沧杭的坟茔前多站了片刻,命青衣简单的为坟茔添了新土。虽然不信迷信之言,不过沈碧寒相信人是有灵魂的,否则她也不会穿越到这里。依照当地的风俗,她命望音将她们带来的纸钱一一与聂沧杭烧了,也算是聊慰与已了。
拜祭完聂沧杭,沈碧寒本想着与聂沧洛一起回府的。但是还未等他们一行人离了坟茔,便见远处尘土飞扬,一行彪悍铁骑正向着他们飞踏而来。
“主子请靠后!”一脸谨慎的与红衣挡在沈碧寒面前,青衣将手中的宝剑横陈于身前。
远远细数,一共十五匹红鬃铁骑。铁骑在与沈碧寒相隔数米之处整齐划一的停下,十五个戎装之人都是看了沈碧寒和聂沧杭一眼,而后便翻身下马,手中各持着自己的兵器快步上前。
“来者何人!”一副惊弓之貌,青衣嗖的一声从剑鞘里取出宝剑直指来人。
蓝毅交给他的任务十分的明确,那就是保障沈碧寒的安全。面对此刻突然出现的这些身份不明之人,他如临大敌。
纷纷驻足,众人睨了沈碧寒一眼,而后将视线落在了聂沧洛的身上:“阁下可是聂家大少?”
心中微微有些讶异,定睛看了众人一眼,聂沧洛上前两步将沈碧寒挡在身后:“正是!”
与自己的同伴相互对看了几眼,那十五个人都对聂沧洛一拱手道:“有礼了。”
星眸半眯,命青衣将宝剑收起,聂沧洛看着众人问道:“你们是谁?”
这些人一上来没有喊打喊杀,而是对着他行礼,看来不像是楚后之人。
“大少奶奶!”正在聂沧洛等着对方回答的时候,沈碧寒身侧的望音指着他们头顶上的红色方巾道:“那图案是天眼的图案。”
循着望音所指的方向望去,沈碧寒见众人的头顶都捆着一条红色方巾,而方巾之上更是绣着一片诡异的落叶。
“这落叶……”口中轻声呢喃着,沈碧寒伸手将系在腰间的那块铜色令牌拿起来端详着。
那上面也有着一片一模一样的落叶!
众人并没有回答聂沧洛的问话,而是直接越过他们,去到聂沧洛的杭的坟前,对着那座没有墓碑的坟茔齐刷刷的单膝跪了下来。
看到他们的举动,聂沧洛更是眉头大皱。
将带来的香烛点上,又将带来的酒肴一一摆上。那十五个人每人一大碗酒水敬给聂沧杭之后,便将手中的碗悉数甩到了地上。
即使下方是黄土,瓷碗却依然碎的七零八落。看着众人一脸悲愤模样,众人之中为首的那个人从手中唰的一声抽出兵器喝道:“楚家之人,一个不留。”
他们是天眼中人,如今知道聂沧杭死了,自然便能查到他是怎么死的。
“楚家之人,一个不留!”
“楚家之人,一个不留。”
“……”
一声声的呐喊传入耳膜,沈碧寒和聂沧洛都是心神一怔。
在两人的怔愣之中,众人转身离了坟茔,而后又越过他们,回到马前翻身上了马!
“大少见谅!”在马背上那为首的男子对着聂沧洛恭了恭手,中气十足的道:“我等此刻有要事在身,话不多言,后会无期了!”说罢,众人都是一拽缰绳将马匹回转方向。
“后会无期。”口中呢喃着那人所说之话,沈碧寒在一片马匹嘶鸣声中高声喊道:“且慢!”
在一片马匹嘶鸣声中,沈碧寒的声音显得微乎其微。
见十五铁骑要走,沈碧寒对身边的青衣道:“拦下他们!”
没有应声,嗖的一声青衣便窜了出去。脚下三次轻点,他很快便来到十五铁骑的马前。
紧拉着马上的缰绳,众看着马前的青衣,不知他意欲何为。
看了眼身边的聂沧洛,沈碧寒提起裙摆快步上前来到青衣身边,对那个为首的铁骑问道:“敢问众位可是天眼之人?”
“这位想必便是大少奶奶了吧?”仔细的打量着沈碧寒的样貌,那铁骑道,“我等正是天眼之中的十五位堂主。”
聂沧杭曾经动用天眼为沈碧寒做了不少的事情,所以这些人即便没有见过沈碧寒,对她却还是十分熟悉。当然……他们也知道,她就是聂沧杭所钟情的女子。
沈碧寒又问:“容我多问一句,你们此刻欲要去哪里?”
“哼!”双眼中尽是戾气,为首的铁骑道,“我们不管什么楚后,只管谁是凶手,对我们而言,坟茔里躺着的人便是我们的主人,是我们的王。如今我们的王死了,此刻我们自然是要去报仇的!”
用手中的剑直指着聂沧杭的坟茔,那为首的铁骑一脸的忠心之色。
“愚忠!”轻斥一声,不理会众人愤怒的表情,沈碧寒道,“你以为他若是还活着,会让你们去送死么?”
面色变了变,为首的铁骑对沈碧寒道:“您是主人最钟爱之人,无论说什么我等都不会动怒。”
“若是我说不让你们去呢?”抬头注视着众人,沈碧寒语气沉着的道。
“大少奶奶!”对沈碧寒狂妄的一笑,为首的铁骑道,“就算您是公主殿下又如何?您命令不了我们?我们都是甘愿为主人赴死之人!”
以前的时候,天眼调查不出沈碧寒的身世不奇怪,因为当今圣上也调查不出他的女儿在哪里,但是此刻不同了,聂沧杭死了,从他的死着手调查,以天眼的人脉,既然可以追查到楚后为真凶,那关于沈碧寒便是当朝公主之事也便被连带着牵了出来。
“你们错了,我完全可以命令你们。不是因为我是公主,而是因为你们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一份礼物!”
将腰间的令牌摘下,沈碧寒将之握在手中,呈现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