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02

花卷:不想了 番外 2

【番外】人间苦·假如这只是一场梦

季尧梦醒了。
夜半三更,季尧醒来的时候往床边摸了下,空的,冷的,后知后觉地想起杨贺昨夜宿在了内官监。
不就是动了他的人嘛,就不让他睡了——季尧漫无边际地想,可嘴角却翘了翘,半点都不恼。
权势像是杨贺赖以生存的刀枪剑戟,他慕权,要紧紧攥在手里才安心。偏偏季尧隔三差五喜欢去拨一拨杨贺的逆鳞,薅毛似的,要杨贺对他恼了,冷眼相待,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盯着他心里才舒坦。
其实也不是全为了撩拨杨贺。
季尧不是个任人拿捏的性子,他当初说听杨贺的话,听是听的,可他太清楚杨贺了,一旦季尧彻底地失了倚仗,说不定杨贺哪天就敢反了他。
季尧要永远绑着杨贺,就得让他惧他,有求于他,离不开他——最后再来谈爱。
季尧才登基那几年,二人之间横着权势名利,猜忌,朝堂成了他们的战场,硝烟无声无息的。夜里还在龙床上翻云覆雨,上了朝,两方朝臣唇枪舌剑,彼此泾渭分明,你来我往间都透着血腥气。
直到过了两年,季尧和杨贺之间寻着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才堪堪平和。
钟漏里滴滴答答的,一声又一声,在寂静的长夜里越发显得清晰。季尧正闭着眼睛,猛的又睁开,他撩开帐子,翻身下龙床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角落里的漏壶。
可他寝殿里分明没有漏壶。
杨贺嫌吵。
他睡得浅,漏壶滴滴答答的,吵得杨贺睡不着,季尧就着人将寝殿里的漏壶搬走了。
季尧皱着眉毛,说:“来人!”
不过须臾,两个宫人进来,伏在地上。
季尧指着那滴漏,不悦道:“谁放这里的?”
“回……回陛下,”当中一个抖了抖,脑袋磕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漏壶一直,一直在此处啊。”
季尧垂着眼,没睡够,有点起床气,冷冷地道:“胡说八道。”
“朕寝殿里已经三年没有放过这东西了。”
宫人肩膀直哆嗦,连声说:“是,奴才记错了,奴才这就搬走。”
季尧看着那漏壶,水滴滴答落下,一声脆响,仿佛打在心头,没来有的多了几分烦躁,他说:“几更了?”
宫人说:“回陛下,四更天快五更了。”
快上朝了。
“公公起了么?”季尧问。
宫人困惑地说:“……陛下说的是,是——”
季尧又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宫人身上,面露不耐,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愣了愣,面前的这两个宫人并不是他殿前的。
可无论是不是他殿前的,偌大宫中,便是刚入宫的宫人也知他口中的公公只有一个人。季尧面色一冷,盯着那两个宫人,说:“杨贺,杨贺呢?”
宫人胆战心惊地抬起头,道:“陛下,宫中,宫中并无叫这个名字的公公啊。”
季尧的呼吸都窒住了,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沉声道:“你说什么?”
宫人骇得慌了神,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季尧说:“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宫人哆哆嗦嗦地道:“宫中并没有叫杨贺的公公。”
季尧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空白,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没有?”
他自言自语,“怎么会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
他声音低,仿佛一张拉满绷紧的弓,稍有不慎,就是山洪崩塌。
季尧平静地问:“现在是哪一年?”
宫人伏在地上,说:“长熙,长熙七年。”
刹那间,季尧只觉浑身发凉,彻骨的寒意蹿遍了四肢百骸。他偏过头,一方铜镜立在几步开外,昏昏暗暗地映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镜中人脸色苍白,嘴唇薄,眉梢眼角透着股子病态阴鸷,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森冷地看着他。
季尧面无表情地和镜中人对视着。
他又陷入了那场噩梦里。季尧想。
季尧小时候总做这个梦。
噩梦。
梦里他成了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举目望去,满目都是空茫茫的,寂寥孤独,真正的孤家寡人。可自他登上帝位,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
季尧看着铜镜里的人,过了半晌,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回到了床边,平直地躺了下去。
两个宫人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梦而已,梦总会醒的。
季尧习以为常地闭上了眼睛。
寝宫里死一般寂静,好像连呼吸都听不见了,只有漏壶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耳边无限放大,每一滴都砸在心上,沉闷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季尧面无表情地又坐了起来,骂道:“你们是死的么!把漏壶搬走!”
宫人当即连爬带滚地将漏壶搬了出去。
寝宫里彻彻底底地静了下来,宫灯幽幽地亮着,季尧睁大眼睛,掌心在杨贺常睡的那一侧用力摩挲,冰冰凉凉的,像从来没有人在他身边睡过一般。
季尧躺不住了,赤着脚走到了宫门边,宫门外的宫人禁军一见他,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季尧浑然不管,抬起头,东方云霭深深,隐约露出了一点日头将出的光,季尧心里松了口气,索性直接坐在了殿外的朱红槛上,一眼不眨地等天亮。
天亮了,噩梦就醒了。
周遭的宫人禁军无不匍匐在地上,却没人敢上前一步。季尧喜怒无常,动辄杀人斩首,身边伺候的人都不知换了多少茬。
季尧心不在焉地想,等他醒了,他要杨贺来见他,不,他去找杨贺。
杨贺近年越发娇气贪睡,天冷的时候不愿意起,去岁隆冬,季尧还将早朝的时间往后推了一个时辰。
他要钻进杨贺被子里,把他亲醒。
杨贺没睡够的时候脾气大,闭着眼睛,眉毛不耐烦地紧皱着,季尧掐他的下巴亲上去的时候,十有八九是要被咬的,像只矜贵娇气的猫,被搅了好眠,不高兴,迷迷糊糊地挥着尖尖的爪子。
季尧心头都热了热。等待的时候最是难熬,一刻都像过了几个时辰,季尧等的有点不耐烦了,说:“怎么天还不亮?”
跪在近前的宫人小声道:“就,就快了。”
季尧说:“那朕怎么还不醒?”
宫人抖了抖,茫然地望着季尧,却不敢忤逆他,“……陛下,陛下您再去歇一会儿?”
季尧没有说话。
慢慢的,东方露出鱼肚白,霞光绽放,日头也升了起来。
季尧脸色却一点一点变得难看。
这个梦怎么还不醒,明明以前天亮了,他就醒了。季尧焦躁地站了起来,一个宫人大着胆子问,“陛下,您今儿上朝吗?”
季尧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蓦地抬手狠狠砸在门上,砰的一声闷响,手掌霎时间红了。季尧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疼得不像在做梦,他也没有醒来。
季尧慢慢地垂下眼睛,重复了一遍:“现在是哪一年?”
宫人吓坏了,抖得像筛子,不敢说话。
季尧又问:“杨贺呢?”
没人能开口。季尧脸色煞白,困兽似的,死死盯着面前伏跪着的人。
突然,季尧抬腿就往内官监走去。
他越走越急,高高的宫墙耸立着,宽阔的长道仿佛变得没有尽头。季尧身上还穿着亵衣,头发散着,赤着脚,神色可怖,他过处无不簌簌跪了一地,无人敢直视帝王失仪。
内官监,杨贺院子里有一棵老树,枝繁叶茂,夏日里蝉分外多。
树荫笼了窗子,逢着天气好,杨贺喜欢靠窗看公文,懒洋洋的,思索时,几根细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窗棂,季尧叫一声,杨贺抬眼看来,慵懒又漂亮。
季尧盯着那颗树,帝王来得突然,内官监的秉笔太监衣冠不整地跪着,心惊胆战。
“杨贺呢?”季尧声音低,一字一句问得慢,仿佛怕惊醒了什么。
秉笔太监惊惶无措地叫了声陛下。
季尧看着面前人,脸上露出疑惑,说:“杨贺呢?”
“你是谁?”季尧问:“我的杨贺呢?”
季尧说:“这是他的地方,”他伸手指着那间屋子,“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敢住这儿?”
没有人说话。
“杨贺——”他看着那身朱红的内侍衣裳,眼睛都似被烧疼了,他攥着他的衣襟,神态癫狂,声音陡然拔高,“杨贺在哪儿?!”
满院子里的人大气也不敢出,内官监秉笔太监腿都软了,脸色惨白,“陛下……陛下,内官监没有这个人啊。”
话还未落下,就是一声惨叫,季尧狠狠将人扔了出去,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心口发冷,怒道:“胡说!”
“他就在这里!”
季尧呼吸急促,他不喜欢这个梦,恨透了,可无论做过多少回,从来没有这么真实过。
好像这才是真实。
他记忆里的那些东西,不过是一场梦。
太荒谬了。
突然,有个宦官颤颤地说:“陛下,这宫里叫那个名字的,只有一个人啊。”
季尧猛的抬起头,仿佛看见了最后一缕光,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开口的宦官。
宦官咽了咽,低声道:“先,先帝在时的大权阉。”
季尧手都发颤,漆黑的眼珠子光芒更亮,声音压抑,语无伦次地说:“对,对,皇兄在时当权的,他当权。”
“他在哪儿?杨贺在哪儿?”
宦官抖得越发厉害,说:“死了。”
季尧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宦官说:“杨贺……杨贺死了,七年前就死了。”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远去了。
季尧耳朵里好像又听见了漏壶滴滴答答的声音,嗒,嗒,嗒,冰冷又缓慢,似乎透着股子嘲讽。
“他怎么可能死?”季尧听见自己说,“谁敢杀他?”
宦官脑袋磕在地上,惶惶道:“是您啊,您下的令,午门斩首……示众。”


【番外】 人间苦(中)·梦醒了

杨贺死了,死在长熙元年。
季尧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可他却笑不出来。如果杨贺是梦,那无数个日夜的缠绵是假的,陪伴是假的,他们之间的羁绊是假的,这些都只是一场梦么?
他现在所处的才是真的?
季尧迟钝地想,这太荒唐了。
杨贺分明那么真实,他还记得杨贺身体的温度,杨贺的嬉笑怒骂,无不历历在目,这怎么能是假的?
如果杨贺是假的,是他的妄想,还有什么是真的?
这当真是一场噩梦。
可梦会醒,季尧却好像永远都醒不过来。
日头高了,天光灿灿,七月的天,分明热得人发汗,季尧却觉不出一丝热意,手指尖都是凉的。
这个梦季尧做过很多次了,可以前的梦里,都是他坐高高地在龙椅上,远远的,只有跪伏着的人,一张张面目模糊不清。他说不了话,动弹不得,手脚都像生了根死死地困在龙椅里,周遭仿佛裹着重重雾霭,
如今雾散了,一切无所遁形,偌大宫廷变成了荒原一般,苍白贫瘠,凄清又孤寂。
季尧不甘心。
他让史官搬来了元贞年间的所有史册。
殿里空荡荡的,季尧将宫人都轰了出去,兀自翻着那些史册。他翻得很快,只在杨贺二字上停留。
可无论他如何翻,杨贺的人生都在长熙元年戛然而止,同他没有半点关系。若说有关系,就是季尧下令,清阉党,诛奸佞,砍了杨贺的脑袋。
大快人心——史书上如是评价。
季尧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指在杨贺二字上不住地摩挲,恨不能将薄薄的书页抠破抓烂,揪出个活生生的杨贺来。
可又舍不得,季尧拿拇指细细抚平了那两个字,脸色平静,口中却好像尝到了浓郁的铁锈味。
杨贺死在了长熙元年,那和他朝夕相处的,又是谁?
季尧怔怔地坐在杂乱的史书堆里,像个一无所有的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茫然无措。
季尧没有去上朝。
帝王反常,仿佛得了失心疯,太医院院正大着胆子来为他请脉。
季尧平静得骇人,他抬起眼睛看着太医,轻声问:“你知道如何从梦里醒来么?”
院正提心吊胆地跪在季尧面前,“老臣,老臣不知。”
季尧看着自己的手指,消瘦苍白,竹节儿似的骨节分明。
他说:“我不喜欢这里。”
这就是个梦,这也只能是个梦。
太医颤颤巍巍地望着季尧,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季尧说:“出去。”
他有些疲倦,环顾了一圈,这是他的寝殿,却弥漫着绝望和孤独,没有半点暖意。
季尧的目光停留在那面镜子里,他抬腿走了过去,和铜镜中的人对视着。
铜镜中的人看着他。
季尧轻声说:“我不是你。”
他有杨贺。季尧步步为营才将杨贺和他绑在一起,生死都分不开。他不是这个一无所有的可怜虫,他永远都不会变成梦中的样子。
镜中人仍看着季尧。
季尧脸色一冷,抓过摆在旁边的白玉貔貅摆件狠狠砸了上去,砰的一声,刹那间铜镜四裂,碎片飞溅,镜中面目似乎也变得扭曲起来。
周遭倏然暗了下去,再不见一点光,恍惚间季尧好像听见了时远时近的声音在脑海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季尧猛的睁开了眼睛。


【番外】人间苦(下)·不苦了

季尧醒过来的时候,耳边有人在叫,“陛下醒了!”
“陛下醒了!”
宫人退开,一抹朱红越众而来,立在床边,正垂着眼睛看他。半晌,季尧的目光才缓缓聚焦,直直地落在杨贺身上。
杨贺微微蹙着眉,脸色冷静,问季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季尧一言不发,只死死地盯着杨贺。
他不说话,杨贺挪开了视线,刚想问太医,手臂一紧就被季尧拽得一个踉跄,跌到了他怀里。
杨贺怔了怔,挣扎起来,有点儿恼,“松开!”
季尧却将他勒得更紧,呼吸都变得急促,一开口,声音沙哑,“都出去。”
“又发什么疯,”杨贺被他掐得疼,不消想,手臂上肯定有了印子,“季尧,你先松开我。”
底下内侍太医都垂着头,犹豫片刻,就听季尧吼了一句,“都滚出去!”
他杀人都是笑吟吟的,鲜有这样失态,连杨贺都愣住了。转眼寝殿里就只剩了他们二人,季尧紧紧地攥着杨贺的手臂,把人往身上拖,摁进怀里,好用力,像要剖开自己的胸膛,把杨贺不管不顾地嵌进去,不住地低声叫杨贺的名字,如同劫后余生。
杨贺衣冠楚楚的,是要上朝的,如今却被季尧摁在怀里,二人都跌坐在龙床上,别扭又不自在。
他这两年被季尧宠得更娇了,吃不住疼,他抱得太紧,勒得杨贺喘不过气,挣扎得就更厉害,“你先松开,季尧,季尧——”
可他越是挣,季尧就抱得越紧,像怎么都不知足,他攥着杨贺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杨贺的脸,皮肤温热,眉梢眼角都生动,这怎么会是假的。
“杨贺,杨贺……”季尧掐得脸颊发红,魔怔了似的,凑过去亲他,又咬了下去,咬他的脸颊,嘴唇,好像要以此来证明杨贺的真实。杨贺仰着脸,几乎招架不住季尧这样黏人又强势的吻,舌头湿漉漉的,舔着他口中的每一寸,不知足,还要深入喉咙里。杨贺难受地别过脸,又被掐着脸颊,津液润得嘴唇水红,微薄的空气渐渐被剥夺,二人好像就要这么窒息在这个漫长的吻里。
季尧很久没有这样疯过了。
自他当了皇帝,大权在握,越发游刃有余,不知怎的,杨贺恍惚的,竟从中敏锐地察觉出了几分心悸惊惧。
他茫然地想,季尧在怕么……他会怕什么,如今又有什么可让他怕的。
不容杨贺多想,季尧已经在剥他的衣服了,他迫切地渴求着身躯相贴的温度,肉挨着肉,赤条条的,真实到让他灵魂战栗,方才能驱散盘踞在心里的寒意。
他动作太粗鲁迫切,等杨贺反应过来的时候,袍摆撩起,裤子都被扒了,露出半个挺翘浑圆的屁股,白生生的。他变了脸色,拼命抗拒推抵,骂道:“你够了!今儿早朝已经延误了,你还要不要——”
话没说完,季尧直接将杨贺翻了过去,底下那根东西硬邦邦地已经起了,咄咄逼人地抵着他。
杨贺慌了神,手脚并用地将将爬开了两步,就被拖了回来,季尧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声音哑得不像话,沉沉的,透着股子压抑的癫狂,说:“杨贺,你乖乖的,不要挣,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杨贺含糊地骂了声,尾音抖了抖,变成了一声惨叫,季尧草草地拿手指插了几下,就掰开了他的臀瓣换成了那根蓄势待发的凶刃,不容闪躲的,蛮横往干涩的穴口里插,疼得杨贺脸都白了。
季尧也不好受,他低头亲杨贺的耳朵,头发,喘息急促,“杨贺。”
他也不知为什么叫杨贺的名字,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一开一合转过唇齿,还未转过心脏,已经沸腾了起来。
杨贺闭着眼睛,眼睫毛直颤,咬牙切齿地骂季尧,“你是不是有病——疼,疼死我了。”
季尧恍若未闻,阴茎慢慢凿开后穴一气儿插到了深处,二人不知做过多少回,契合无间,竟也没有流血,兀自紧紧地夹着他,怯怯地瑟缩着,抗拒又柔顺。季尧喘着气,汗湿的手不住地摩挲杨贺的脸颊,杨贺气急了,咬住他的手掌,咬得狠,一下子就尝着了血腥气。
季尧浑不在意,反而就势摁住了他的嘴唇,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解了瘾的瘾君子似的,喃喃道:“杨贺,我好想你。”
杨贺含糊不清,骂不出声,嵌在臀缝里的东西动了起来,饱胀和撕裂感刺激得他浑身发抖。
突然,杨贺恍惚间竟觉得肩膀湿漉漉的,他睁大眼睛,不是幻觉,当真是水,下雨似的,一滴一滴地打在皮肉上。
殿里怎么会有水?
他茫茫然地想,可旋即,瞳孔都颤了颤,下意识地想扭头往后看,却只见一滴晶莹的水滴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沉沉地砸了下去,嗓子眼都像被掐住了,“……你——”
眼前压上一只手掌,季尧紧紧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杨贺怔怔地,好半晌都没回过神,脑子里盘旋着那颗眼泪——季尧哭了?
季尧怎么哭了?
季尧怎么……怎么会哭?
“……你哭什么,”杨贺呆愣愣的,仍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有拿开季尧的手。
这太荒谬了。
过了许久,季尧开口,声音沙哑,他说:“杨贺,我做了个梦。”
杨贺没有说话。
季尧畏寒似地压了上来,二人身体密不可分地贴着,腿压着腿,杨贺陷在床榻和季尧的胸膛里,圈得牢牢的。
季尧的吻落在杨贺的耳边,缓缓落到脖颈,“我梦见你死了。”
“我杀了你,”他说得缥缈又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平淡至极的事,“我下令,斩了你。”
杨贺身体顿时僵住了,手指尖都是凉的。
季尧慢慢地说:“我还是当了皇帝,然后变成了一个疯子,我们,这里的种种都不过是一场梦,我醒不过来。”
过了许久,杨贺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道:“一场梦罢了。”
季尧一言不发,他抽身退开。二人面对面,杨贺看着季尧的眼睛,无声无息的落泪好像是他的错觉,可季尧眼眶是红的,偏执而深沉地盯着他。
季尧拿手指碰他的脖子,杨贺下意识地闪躲,却又硬生生地停住。
季尧问:“疼么?”
杨贺看着他,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突然,季尧没头没脑地说:“我爱你。”
杨贺抬起头,季尧看着他,说:“杨贺,我爱你。”
“……”杨贺心猛的跳了几拍,前尘往事席卷而来的寒意倏然褪去,掌心发汗,后知后觉地,多了几分紧张和不自在。
季尧不厌其烦地说:“我爱你。”
好半晌,杨贺才不知所措地哦了声。
季尧直勾勾地看着杨贺,看得杨贺转开了目光,一颗心无端就落了地,跌入一片柔软的棉絮里。
他该感谢的,谢杨贺来到他面前。
谢他有幸能遇见这么个人,让他生出了贪婪,野心,欲望,还有那么一点干干净净的向往,从而爬出了无间地狱。
季尧轻轻地吐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笑,轻声道:“杨贺。”
杨贺还沉浸在那个沉甸甸的字眼里,反应迟钝,浑身都火烧火燎的,懵懂无措地望着季尧。
季尧说:“这辈子无论生死,我都不会放开你。你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番外六】 吃醋

(1)

“义兄,义兄——”
寒章抬起头,赵小夺那双大眼睛正盯着他,说:“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寒章合上手中半天没动静的公文,捏着,轻轻地敲了敲桌子,“你有没有觉得陛下这两日……”他斟酌了一下,“和他身边的那个小宦官走得太近了。”
赵小夺茫然地看着寒章,“哪个小宦官?”
寒章反应过来,赵小夺迟钝如朽木,他怎么会问赵小夺这样的问题,赵小夺还在说:“和陛下走得最近的,不是义父么?”
寒章恨铁不成钢地拿公文敲在赵小夺脑袋上,说:“陛下身边多了个小宦官,你没发现?”
赵小夺摇了摇头。
寒章说:“陛下身边的内侍都是义父安排的,那小宦官是两天前自己撞到陛下面前的。”
“然后陛下将他带在了身边,已经足足两日。”
赵小夺懵懵懂懂地问:“可陛下身边有宦官——不是正常的吗?”
寒章揉了揉眉心,“那小宦官长得,和年轻时候的义父有几分像。”
赵小夺:“……啊?”
“尤其是那双眼睛,”寒章脸上没什么表情,话里却多了几分冷意。
赵小夺后知后觉地说:“陛下会喜欢他?”
寒章淡淡道:“帝王多薄情,陛下独宠了义父八年,这后宫里都没有添过人,已是古往今来独一份。八年了,难保陛下不会厌烦,生出别的心思。”
赵小夺迟疑道:“不会吧,陛下这些年对义父……”
“男人大都喜新厌旧,义父——”寒章说:“义父到底是宦官。”
“宦官怎么了!”赵小夺蹭的站直了身,攥着腰间挂的刀,杀气腾腾地说:“我去杀了他。”
寒章说:“站住。”
他气笑了,“你想杀了谁?”
赵小夺梗着脖子说:“那个小宦官!敢夺义父的宠,我弄死他!”
“闯到陛下面前去杀人?”寒章扯了个笑,“赵小大人好威风!”
赵小夺一看他表情,气恼地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问寒章,“那怎么办?咱们不管了?”
寒章说:“义父还没说话,你着什么急。”
赵小夺恍然,“对,义父,义父肯定有主意。”
寒章哼笑了声,过了一会儿,赵小夺那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寒章,说:“义兄,喜新厌旧?”
寒章笃定从容的神色僵了僵,说:“作甚?”
赵小夺道:“义兄和别人好了?”
寒章说:“我没有。”
赵小夺半点都不信地哦了声,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寒章,寒章如常的和他对视,又道:“再说,我要和别人好上了,能不告诉你?”
赵小夺说:“哦。”
寒章:“真的。”
赵小夺摸了摸腰间的刀,说:“义兄最好不要被我发现了。”
寒章:“……”
他要真和别人好上了,不想让赵小夺发现,这楞货一辈子也发现不了,瞎操的什么心。
寒章没忍住掐了掐赵小夺的脸颊,说:“乖,义兄最疼你。”

(2)

小宦官叫陈知,长得和杨贺有几分像,肤白,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上挑,抬起眼睛看人时更像。
杨贺起初没在意,后来和那小宦官对视的时候就皱了皱眉毛。
陈知站在季尧旁边,年轻的帝王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批奏折,有一本没一本的,只挑他想看的看。
杨贺话说完了,临转身,目光从陈知身上扫过去,那个眼生的小宦官也看着杨贺,神态恭顺。
杨贺收回了目光。
这些年季尧身边没有旁人,有时杨贺都觉得匪夷所思,可他们确实就这么过了八年。
八年了。
陈知是新进宫的宦官,十六七岁,正是杨贺第一次见季尧的年纪。
季尧将他留在了身边。
季尧没有解释,杨贺没有问,却着人将陈知的来历都查得清清楚楚,薄薄几页纸,压在了杨贺案头。
他沉得住气,赵小夺却没法忍受杨贺受一点儿委屈,过了两天还不见杨贺做什么,他直接带人避开了皇帝,把陈知绑了,堵住嘴送到了内官监。
隆冬腊月的天,屋子里暖融融的,内侍跪坐在一旁给杨贺温酒,酒香馥郁。赵小夺风风火火地进来,带着一身凛冽北风,叫:“义父!”
杨贺懒洋洋地瞥他一眼,“毛毛躁躁的,”扬了扬下巴,“坐。”
赵小夺一见杨贺就从豹子变成了奶猫,不离身的刀都摘了,跪坐在软绒绒的毯子上,两只手搭着腿,乖乖地又叫了一声,“义父。”
杨贺嗯了声,几根白皙的手指捏着酒杯,说:“新酿的酒,喝一杯暖暖身子。”
赵小夺听话地捧着喝完了,才咕哝道:“义父还有心思喝酒。”
杨贺看他一眼,好整以暇地问:“为何没心思?”
赵小夺说:“都有人欺负到您头上了。”
杨贺笑了,道:“哦?”
“就那个小宦官,”赵小夺看着杨贺,“仗着和义父就几分相似,接近陛下,居心叵测!”
杨贺抬起眼睛,突然问他:“小夺,你做了什么?”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义子了。
赵小夺抿了抿嘴唇,说:“我把他绑了。”
“人在外头,交给义父发落。”
杨贺气笑了,看着赵小夺,说:“陛下的人你也敢绑?”
“他不是陛下的人!”赵小夺声音一下子高了,看见杨贺的眼神,肩膀耷拉了下来,像只不服气的小狗,咕哝道:“如果是,我就更要绑了,不但绑,还要活剐了他!”
杨贺说:“为什么?”
赵小夺眨了眨眼睛,道:“万一他得了陛下的宠爱,义父岂不是会很伤心。”
杨贺怔了怔,“……我为什么要伤心?”
赵小夺茫然了一瞬,“陛下喜欢别人,义父不伤心吗?”
杨贺想,他会伤心吗?
伤心——杨贺咀嚼着这个词,如果季尧喜欢别人……杨贺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季尧还是个半大的少年就说喜欢他,言真意切,亲昵热乎得像揣了满怀的糖罐子,捧到他面前。
杨贺谨慎又小心,揣度着糖罐子里真的是糖,还是裹着糖汁的砒霜。
时日久了,杨贺身陷其中,分不清个中真假,也不想再分,却从未想过季尧会收回糖罐子,去给别人。
一想到这儿,杨贺的眉毛就紧紧皱了起来。
他冷不丁地说:“他长得和我像?”
赵小夺摇了摇头,又点头,在他心里,那个小宦官连杨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怎么会像,可寒章说像,那应当是像的。
杨贺站直了身,道:“人在外面?”
“是,”赵小夺赶忙也站了起来,他走在前头,打开门,寒风凛冽,那小宦官跪在地上,口里塞着布,被冻得直哆嗦。
两个带刀的内侍站在他身后。
杨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小宦官,淡淡道:“把头抬起来。”
陈知颤了颤,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惊惧愤怒,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杨贺抬了抬手,赵小夺就亲自去扯出了他口中的破布。
“见过督公,”陈知声音细细的,说:“奴才可是犯了什么错,督公要将奴才带到此处?”
杨贺没说话,垂着眼,神态说不出的冷漠傲慢。他漫不经心地审视着那张脸,季尧难道不是为了查他背后的人,而是真的喜欢?
季尧瞧上了他?
陈知跪久了,膝盖发麻,他也看着杨贺。他知道自己和杨贺长得有几分像。权势惑人。季尧看见他愣了愣神的时候,陈知心都要跳了出来。
宦官要么成为权阉,大权在握,要么老了出宫,甚至连老都等不到,便无声无息地死了。
季尧独宠杨贺八年,让许多求不得出路的人生出别的心思来。
陈知是其中之一。
而他又比别人多了几分优势。他和杨贺长得有几分相像。
陈知听过杨贺的手段,心里有些恐惧,可想起季尧看他的眼神,如同溺水之人抓紧唯一的浮木,又多了几分底气,他说:“陛下还等着奴才给他送参汤……”
话没说完,生生顿住了,杨贺冷冰冰地看着他。
杨贺走到他面前,问赵小夺:“他哪儿同我像?”
赵小夺说:“眼睛,义兄说,眼睛像。”
杨贺嗤笑了一声,捏着陈知下巴审视那双眼睛,目光挑剔,似乎是在问自己,也在问陈知,“像我——像么?”
陈知情不自禁地抖了抖,季尧喜欢看他的眼睛。他曾拿手指细细地摸,留连眼尾——不顾陈知是不是疼,拿拇指碾出一片红,轻声说,这双眼睛,果然只有长在杨贺身上才漂亮——啧,糟蹋了。
他贴在陈知耳边,笑盈盈地道,朕将你眼睛剜出来好不好?
陈知腿一软,还未说话,杨贺已经嫌脏似的抽回手,拿帕子擦着手指。院外有脚步声响起,季尧站在几步开外,正看着他。
二人目光对上,杨贺脸上没什么表情,说:“把他眼睛剜了。”

(3)

杨贺话一出,吓得小宦官脸色煞白,眼里含了眼泪不住磕头求饶。
杨贺眉毛皱得更紧了,有些傲慢地想,哪儿同他像了,冷冷的目光就落在几步外闲闲看热闹的帝王身上。
“陛下怎么来了?”杨贺说,他站着不动,赵小夺等人纷纷行了礼。
“起吧,”季尧眉眼带笑,轻飘飘道:“哎呀,谁惹恼公公了,青天白日的下这狠手。”
杨贺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那小宦官自季尧出现之时就燃起了几分希望,肩膀被内侍粗暴地按着,挣脱不开,余光里飘过一抹袍角,竟伸手紧紧攥住了,呜咽着向季尧求救。
季尧脚步顿了顿,看了陈知一眼,笑盈盈地说:“没听见公公说的么,拖下去,别脏了公公的院子。”
小宦官呆住了,看着季尧黑漆漆的眼睛,浑身发冷,如同见了恶鬼,吓得失了声。
赵小夺飞快地应道:“是。”
他应得响亮,说罢,还躬身对杨贺说:“义父,小夺告退。”
朔风凄寒,二人没有在院外久待,进了屋子,室内酒香还未散去,分外馥郁醉人。
季尧心情好极了,跟在杨贺身后,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杨贺回身就见季尧那两颗小虎牙,没来由的有点恼,不咸不淡道:“笑什么?”
季尧说:“公公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杨贺语气平静。
“吃醋啊。”季尧说。
杨贺冷着脸看了季尧一眼,“我为何要吃醋?”
季尧挨了过来,喜欢极了一般,伸手摸杨贺的脸颊,声音低低的,亲昵又热乎,“别嘛,公公不要嘴硬,吃醋就是吃醋,我又不笑你。”
杨贺偏头躲了躲,冷笑道:“胡说八道,陛下想看拈酸吃醋这种戏码还不如开了后宫,自有大把可看。”
季尧捧着他的脸颊,面对面,鼻尖顶着鼻尖蹭了蹭,低笑道:“不要,我就想要公公为我吃醋。”
他早已不是少年了,眉眼褪去青涩,棱角分明,如昭昭烈日,夺目又逼人,专注地看人时让人不自觉地心颤。
杨贺也怔了怔,无措地拍开季尧的手,面无表情道:“我吃的哪门子醋?”
季尧说:“公公不吃醋为什么和一个小宦官过不去,还剜人眼睛,嗯?”
他咄咄逼人,凑过去咬着杨贺的嘴唇亲,还伸舌尖舔,“别不承认,你就是醋了。”
杨贺刚说一个“我不吃——”还没说完,季尧下了重口,咬疼了杨贺,声音里带着笑,黏黏糊糊地说:“不吃醋——公公想吃什么,吃我吧,啊?”
他叩开杨贺的牙关往人口中舔,舌尖软乎乎的,还有点儿陈酒的醇香,忍不住捏着杨贺的下巴吻得越发深入黏人。杨贺被迫扬着脸,亲吻是热烈缠绵的,舔舐珍宝一般,有点儿凶像是想将他一口吃下去,又舍不得,只好反复咂摸。季尧吻得杨贺呼吸乱了,脸颊泛红,分明没饮过几杯,酒劲却蔓了上来,浸得骨头都发软。
季尧察觉他的情动,舔着齿尖笑了笑,将杨贺按在软榻上,一路吻到心口,隔着衣襟亲了一下,说:“多少年了,还不老实。”
杨贺有些羞耻,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季尧,季尧抬起眼睛对杨贺笑,志得意满,笃定又高兴,溢于言表,藏都藏不住,看得杨贺脚趾蜷了蜷,自己的耳根红了也没有察觉,突然又想起赵小夺的话,忍不住出了神。
季尧喜欢了别人——喜欢,杨贺已经不再怀疑,季尧是喜欢他的。
如果季尧喜欢别人,拿这样的眼神去看着别人……只消一想,杨贺竟觉得无法忍受,他没法忍受季尧不爱他。
他是喜欢季尧的爱的。
谁都不能抢走季尧对他的痴迷喜欢,季尧自己也不可以。
季尧,季尧——杨贺想,他喜欢季尧么?
忽然,季尧用力捏着他的肩膀将杨贺按在软榻上,不高兴,沉沉地问,“公公在想什么?”
杨贺回过神,一言不发地看着季尧,说:“季尧——”满朝上下,只有他一个人敢直呼帝王名讳。
季尧看着杨贺。
杨贺道:“为什么把陈知留在身边?”
季尧眨了眨眼睛,拖长了声音,说:“陈知长得好啊……”
他话还没说完,杨贺眼神冷了,盯着季尧,“长得好?”
季尧笑道:“尤其是一双眼睛,像极了我家督公,见了就让人不喜。天上的月亮怎么能掉泥壤里。”
杨贺一言不发,突然翻身骑跨在季尧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季尧一下子笑了起来,抓着杨贺撑在他身上的手,拨了拨他的指头,懒洋洋地说:“杨督公好大的胆子,竟敢骑在朕身上。”
杨贺道:“奴才还有更大胆的,陛下想看么?”
季尧霍然直勾勾地盯着杨贺,杨贺脖颈儿细,身上衣袍松松垮垮的,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睛,和季尧对视,脸上慢慢地浮现一个笑,“他长得好?”
“眼睛同我像?”
季尧喉结动了动,眼神钩子似的黏在杨贺身上,想坐起来亲他,将将支起身却被杨贺推了下去。
不过那么个笑,季尧底下已经硬了,他笑叹了一声,说:“朕错了。”
“别人哪儿能及心肝儿一分。”

(4)

“别人那儿能及心肝儿一分?”
二人在一起八年,对彼此身体再熟稔不过,何况那话儿支起了,顶着他,杨贺看了眼季尧攥着他手的手指,不以为意,玩儿似的勾了勾季尧的手指,说:“陛下硬了。”
声音含糊黏连,尾音上挑,像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件事,却透着几分勾人的意味。
他跪坐着,说:“我很久没给陛下含过了。”
季尧的目光一下子热了,落在杨贺的嘴唇上,薄红水润。杨贺这人傲气又娇气,虽然喜欢那东西,却鲜少用上头那张嘴,有也是季尧把人干迷糊了,诱哄的。
季尧声音微哑,低声说:“心肝儿想吃?”
杨贺不置可否,季尧眼神越发滚烫,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他不自觉地有点儿发虚,下意识地咽了咽,掌心出了汗,皱着眉毛咕哝道:“别看着我。”
季尧心想,哪儿能移开眼。
他都想攥着杨贺一口一口将人咬在嘴里吃下去。
杨贺找了条黑色的发带攥在手里,倾身过去,绑在了季尧的眼睛上。
季尧愣了愣,旋即笑了,杨贺难得想玩儿,他怎么也得成全。
他捉住杨贺的手凑嘴边咬了一口,道:“公公这是想干什么?”
少了季尧那炙热的目光,杨贺心定了定,没理会他的调情。季尧硬了,那东西昂昂然地支棱着,杨贺扯开他的裤腰碰了碰,握在了细白的掌心里。
季尧抽了口气,眼上蒙了东西,看不见,感官就越发清晰,他几乎能察觉到杨贺跪坐在他身边拨弄勃起的阴茎的模样,禁不住又大了一圈儿。
杨贺垂眼看着那根粗野饱满的肉茎,胀大了,青筋虬结,茎头微翘,冲击力十足地撞入他的眼睛,握在手心里也不安分。杨贺用力攥紧了,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也哑了,脑子里有点昏,说:“不要乱动。”
季尧没有说话,可呼吸却变得急了。
杨贺有些微妙的自得和快意,他拿拇指摩挲着阴茎,鲜有的认真打量,低声说:“怎么长这么大。”
季尧年岁渐长,比之十七八岁,手中的东西更见尺寸,狰狞又骇人。季尧低哼了一声,抬手想碰杨贺,却摸不着,焦躁地拿舌尖顶了顶犬齿,哑声说:“公公别只顾着看嘛。”
杨贺说了句急什么,就低头将阴茎含在嘴里,茎头粗硕,他张开了嘴才堪堪吞着,舌尖也舔了上去。
杨贺嘴上的功夫这么多年了,长进有限,可他一向想做的事就不顾一切也要做到。他捧着阴茎,舌尖软红湿哒哒的,慢慢地从茎头舔到阴囊,鼻尖都是男人的腥膻味,还夹杂着季尧殿里长燃的龙涎香,意外的催情。
陡然间几个猝不及防的深喉,性器捅入喉咙,柔腻的压迫感裹挟着爽利直击天灵。季尧难耐地喘了声,杨贺吮舔的声音在耳边放大,钟鼓似的,敲在心尖儿上,季尧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以往杨贺的情态,只觉越发难忍,迫切地想看杨贺。
杨贺被噎疼了,眼里都泛起了水光,他吐出含得湿漉漉的阴茎,说:“不许摘。”
季尧忍了忍,声音含糊地撒娇道:“公公别折磨我呀。”
“听话,”杨贺说:“陛下要是乖,我就将陛下的精都喝下去。”
他看着掌心茎头颤了颤,吐出汁水,舌尖舔了舔,不疾不徐道:“一滴不漏。”
季尧脑仁儿都教他勾得发疼,险些因他那么一句话生生射出来。季尧闭上眼睛,伸手摸了摸杨贺的脸颊,指尖发烫,出了汗,黏腻又情色,纵容又宠爱地说:“继续。”
仿佛成了一场较量,那玩意儿粗长,龟头又大,噎在嗓子眼生疼,含得双颊发酸,二人都汗涔涔的,情动得不行。
杨贺夹紧腿,听着季尧沙哑的喘息声,畸形快意越发强烈,情不自禁地张嘴将阴茎吃得更深,脸都埋了进去。季尧摩挲着他汗湿的头发,低低地喘了几声,到底是忍不住,攥着头发挺腰插入细细的喉咙。
季尧射在了杨贺嘴里,他缓了缓,几近迫切地扯下了蒙眼的发带,只见杨贺眼角通红,嘴巴里还含着白精,蹙着眉,不过须臾,就将口中的东西吞了下去。
他拿手指揩了流下来的,当真是一滴不漏地舔干净,对季尧说:“吃下去了。”
又有点儿嫌弃,“不好吃。”
季尧眼都红了。
他攥着杨贺的腰,一边吃他的嘴,腥苦的精水味儿在二人口中走了一遭,呼吸粗重得不行,恨恨地揉着杨贺的屁股,说:“公公故意的,勾我呢,嗯?”
杨贺回应着他滚烫又痴缠的亲吻,二人在床榻间滚了几圈,如同两尾发了情亟待交媾的淫蛇。杨贺不甘心,满面绯红,夹着他的腰非要骑在季尧身上,穴眼里草草地抹了大半罐脂膏,湿得不像话,他皱着眉,抓着季尧的手指,道:“说了不要乱动。”
季尧被他撩得火直烧,又爱又迫切,眼里都是能让人面红耳赤的欲色,他扣入杨贺指缝里,说:“还没玩够?”
“陛下只说,让不让我玩儿?”杨贺看了他一眼,抽出手攥住了又勃起的性器,抵在穴口要入不入的,脂膏化了,像出了水,滴滴答答地淌湿了阴茎。季尧看了一眼就移开了,浑身绷紧,眼神是凶的,紧绷的肌肉充斥着勃发的力量,如同露出獠牙亮了利爪的野兽,偏偏隐忍不发。杨贺看着季尧,恍惚之中,竟有几分刀尖起舞的危险快意,心跳得很快,后穴都痒得不像话。
季尧叹了口气,掴了那白生生的屁股一巴掌,肉浪颤颤,活色生香,“给,公公要,哪儿能不给。”
他说:“只求心肝儿,给个爽快。”
他们之间的情事,一向是季尧主导,骤然杨贺拿了主动权,竟觉得别有一番快意。
那根东西生得粗蛮骇人,却很听话,慢慢地顶开穴肉插在里头,杨贺要怎么着都成,心中掌控欲大大得了满足。
他撑在季尧紧绷的腰腹上,掌心摩挲每一寸薄韧的腹肌,颇有几分痴迷。季尧耐着性子,偶尔磨得不耐了才顶上一记,插得杨贺呻吟出了声,眼神都散了,湿湿的,像能掐出水。
不过一会儿,杨贺就嫌累了,迟迟不动,可底下又馋得狠,趴在季尧身上咬他的肩膀,像只发情的猫。
季尧哼笑了一声,倒不为难他,叼着水嫩的奶尖儿,握着杨贺的腰胯从下往上顶得又深又重,把人操得快活欲死。
二人都出了一回,榻上又脏又乱,季尧压在杨贺背上插他,他想着杨贺今日的失态,主动,忍不住拿掌心贴上杨贺的心口。里头跳得很快,又急促,那张脸也是乖顺的,眉梢眼角的凛冽都化成了水,柔媚漂亮,能让忌惮杨贺如虎狼的人惊掉眼珠子。
可没人能看,是他的,都是他的。
季尧咬他的耳根,拇指摩挲心口的皮肉,搓红了,好像要取出那颗心脏问问他,喜欢我是不是?
他贴着杨贺的耳朵问了出来,缠绵悱恻,还带了几分诱哄的意味。杨贺湿漉漉的眼睫毛颤了颤,虚虚地望着前方,季尧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看自己,又问,“喜不喜欢我?”
杨贺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
季尧抵着他受不住的那处磨了磨,又问:“喜欢我是不是?”
“舍不得我喜欢了别人?”
乍听见喜欢别人几个字眼,杨贺目光落在季尧脸上,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堵住了季尧的嘴,舌尖勾着他,像要季尧把那句他不喜欢的话吞回去。
季尧眼神温柔纵容,叼着他的舌尖咬了口,纵容又温柔,低声笑道:“不说就不说吧,你又藏不住。”
他说:“我不会喜欢别人,就喜欢你,只爱你。”


【还是番外】

杨贺三十岁生辰原不想大办,季尧却说,办,督公的生辰岂能草草了事。
其实季尧自己过生辰的时候一向懒得大操大办,只年年都要杨贺给他煮一碗长寿面,然后当朝帝王就会心满意足地捧着那碗面,吃得干干净净。
长寿面也成了杨贺唯一会做的东西。
他将这差事交给了寒章去办。
寒章是杨贺的人,惯会揣度人心,早将帝王的心态猜透了,胆子也大,那一场生辰宴办得越了礼制,极尽奢侈,参他的折子又多了几本。
季尧却很受用,还嘉奖了寒章。
杨贺生辰在酷暑,七月的尾巴,热烘烘的,入了夜,却有几分凉意。
酒过三巡,该贺的都贺完了,季尧拉着杨贺就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二人登高远眺,燕都城内到处都在点着花灯,绚烂的烟火在穹顶绽开,别有一番盛大热闹。
季尧一只手撑在栏杆上,懒洋洋地笑,说杨贺性子冷,怎么偏偏生在这么仲夏?
杨贺不以为意地说,陛下以为该在何时?
季尧歪着脑袋想了想,道,秋冬吧。
杨贺说,下辈子吧。
季尧笑了一声。
他们都有几分醉意,周遭安静,很是慵懒惬意。季尧和杨贺少年相识,到如今杨贺而立,已经在一起很多年了。
这是元景十年。
早两年的时候,朝堂上还有让季尧立后的声音,如今他们也放弃了,转了方向,让季尧立储。
季尧全当耳旁风,听烦了,笑盈盈地反问对方一句,爱卿是盼着朕早死呢?
吓得那臣子一哆嗦,不敢再吭声。
杨贺看着季尧,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若说年少的季尧痴迷他那张皮囊,惦记着他曾给予的那点温暖尚可理解。可过了这么多年了,季尧已经坐稳了帝位,不但没有削他的权,反而亲自平衡着朝中帝党和阉党两派,让杨贺真正成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杨贺是季尧的逆鳞,碰不得。
不是没人笑话季尧,堂堂天子,痴迷一个宦官,还一宠就是十年,简直滑稽荒谬。
可季尧不在意,甚至由得史官去写,还将市井里写的那些他同杨贺的话本子拿来看,里头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指名道姓,可一看就知道写的是谁。季尧看了还要给杨贺念,说哪儿哪儿写得有意思,哪儿又写得差了。
杨贺面无表情地说,这些读书人越发不成体统了,妄议君王,其心可诛。
季尧笑,合拢了书卷敲了敲掌心,说,不过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有什么要紧。
说完,又凑过去亲杨贺的耳朵,黏着他,低声说,督公如此爱惜朕的声名,朕太感动了。
杨贺自然是否认,末了,被季尧缠到床上,去看那些话本里的艳情片段,还不要脸地逼着杨贺说那些崩坏羞耻的话。
杨贺臊得浑身通红,汗涔涔的,眼里掉眼泪,底下也是湿的。
后来杨贺着锦衣卫狠狠整顿了燕都城中广为流传的话本禁书,还杀一儆百,处死了几个写话本子的,杀了杀京城的风气。
季尧知道后,也只轻描淡写地说,督公做的好,然后让沈凭岚去拟了禁令,明令禁止百姓妄论帝王私事,并以之取乐。
季尧问杨贺,他生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杨贺想了想,发现他想要的都已经握在了手里,如今已是很好,是再好没有了。
而这都和季尧有关。
杨贺是活过两世的人,上辈子也曾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可午夜梦回,心里总是空的,就连攥在手里的权势都是冷冰冰的。
这一辈子却不一样。
他喜欢季尧吗?
诚然,他是喜欢季尧的,十几年了,比他想的要喜欢。
杨贺想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没有。
他道,我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了。
季尧便笑了,他抬手碰了碰杨贺的脸颊,说,公公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这话要让别人听见了,只怕要瞠目结舌,惊掉眼珠子。
季尧说,我都不知道给公公什么了。
杨贺摇了摇头,拿下季尧的手,说,陛下,回宫吧。
季尧看着他,勾了勾他的掌心,笑着应了声好。


【日常】

赖床

后来几年杨贺坐稳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脾气就越发大了,起床气也大,冬天冷极了的时候早朝也不爱上,就在龙床上能睡到他想起再慢悠悠地起来。
这要在早些年是不可能的,就是上辈子也不可能,他享受权势在握的快意,朝堂上群臣俯首的姿态尤其让他心情舒坦。
如今不一样了。
宫中没人敢吵杨贺睡觉,屋里还立了屏风,又挂了珠帘,如此重重,金屋藏娇似的,一层越过一层,别有一番意思。
季尧很喜欢。
正当隆冬厚雪时,季尧早朝结束回去的时候杨贺还没起,他脱了厚重的朝服就往龙榻上钻,拘了一具暖乎乎的躯体。
怀里的身体依旧是清瘦的,骨架纤细,娇生惯养,一身滑腻的好皮肉,腰是腰,腿是腿,摸在手里肉欲十足。大抵杨贺不习武,小腹平坦,不像季尧,当了皇帝后练了些拳脚,胸膛结实腹垒分明,愈发精壮。
季尧将杨贺搂在怀里,下巴抵着杨贺的肩膀耳朵蹭,腿也夹着他,圈禁似的,舒服得叹了声,又忍不住去闹他,哼哼唧唧地说,公公可越发懒了,早朝都不陪朕上。
杨贺蹬了蹬腿,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不搭理他。
季尧已经是快三十的人了,下巴长了不明显的青茬,故意磨杨贺后脖颈。杨贺是太监,年过三十下巴也是干干净净的,不显老,岁月在他身上仿佛停止了。
南燕男子不过而立不蓄须,季尧都是要杨贺亲自替他收拾。
蹭得痒了,杨贺眼睛没睁,不耐烦地伸手推季尧。推了几下没推动,季尧抓着杨贺的手,叼着磨红的后颈就咬了上去,杨贺低哼了一声,带着情绪的叫了声季尧。
季尧含糊地笑了声,松开嘴,不舍地舔了一嘴,才懒洋洋地拖着嗓子嗯了声,尾音上挑,一把成熟男人低沉的声音。
杨贺慢吞吞地坐直了,睁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季尧一会儿。
季尧笑盈盈的,口中道,公公是没看见,今儿你底下的那些人可都巴巴地等着你,又说,就留朕一个人听他们长篇大论,听得朕都快睡着了。
杨贺反应有些迟钝,慢腾腾地应了声,好像那些话引不起他半点注意。
季尧将将坐起,还没坐稳,突然杨贺一脚就踹了过来,季尧没防备,又坐在床沿,猝不及防地就这么被杨贺踢下了床。
季尧愣了愣,坐在地上,看着睡意惺忪,满脸不高兴的杨贺,生生气笑了。
杨贺说,别闹我。
季尧攥住被褥边角里露出的一截脚踝,直接将杨贺拖了出来,抬手就抱了个满怀,又压回床上,低笑着亲杨贺的嘴唇,说他,督公好大的胆子,朕也敢踹,嗯?
杨贺眼睫毛动了动,抬起眼睛,看着季尧,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面无表情道,陛下是无赖小儿么?
嚯,这是怪他扰他清梦了。
季尧笑,掐着杨贺的下巴,拇指摩挲了一下光滑的下颌尖,黏黏糊糊地说,我是啊,公公要怎么打发我?


【小夺】

赵小夺和寒章在一起好几年,他们是义兄弟,走得近,赵小夺性子直,天天一口一个义兄叫得亲热,毫无防备,在床上被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也能毫无芥蒂地蹭寒章怀里去。
他二人头一回真刀实枪的时候,赵小夺撅着光溜溜的白屁股,脸埋在枕头里哭得不行,哆哆嗦嗦地叫着义兄,眼睛红了,两条腿直抖,屁股肉都红肿了一大片。
寒章这人出身世家,看着矜贵斯文,骨子里却是狭隘凶恶,阴鸷毒辣,到了床上也有些不足为人道的癖好。
他们在一起的几年里二人倒也算和谐。
赵小夺说不上自己对寒章是什么感情,他不懂,只是看着当今帝王和他义父,想着要是他也和义兄这么过一辈子,似乎也很好。
想的多了,寒章一直未娶妻,就当真觉得他们是一对。
宫里是有对食的,多是太监和宫女,赵小夺觉得,他和义兄大概也是这样。
赵小夺这人一根筋,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他武功高,寒章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他却从未对寒章真的动过手。被寒章欺负得不行,恼了,想揍寒章,还没下手自己就先不舍得了。
后来有一年,宫里晚宴,君臣同乐,宫中也来了许多女眷。
当中一个看上了寒章。寒章虽是阉党,可他年轻有为,官任刑部侍郎,又是杨贺义子,总归是前途无量,人又生的极好,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他。
那个姑娘是老相爷是的掌上明珠,大家闺秀,往寒章身边一站,真正是珠联璧合,般配至极。
赵小夺找到寒章的时候,寒章微微正低着头同她说话,那姑娘垂着眼睛,抿着嘴,颊边泛红。
赵小夺止住脚步,不知怎的,竟觉得心里酸得不行,那场景扎得他眼睛直眨,又生气又莫名地难过。
他盯着看了半晌,过了一会儿,寒章抬头,和赵小夺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小子站在暗处,气鼓鼓的,嘴巴紧闭,活像个受了气的包子。
二人对视半晌,赵小夺转头就走了,脚下踩得重,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有些漠然,看着竟有几分杨贺的影子。
寒章没动,他冷静地想,一时兴起也不清不楚地过了几年,可哪儿能这么一辈子,他不是当今帝王。
寒章顶俗气,他要的是寻常男人该有的,诸如权势,娇妻美妾,儿女双全。
他不能一辈子当个笑话。

寒章和赵小夺在一起很久之后杨贺才知道,还是季尧说起的。
那是几年前,赵小夺和寒章来和杨贺说事,季尧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的背影,问杨贺,公公不担心?
杨贺说,担心什么?
季尧道,赵小夺哪儿玩的过寒章,若是他日反目——
杨贺慢吞吞地从公文里抬起头,有点不解,季尧却已经反应过来,旋即失笑,一只手撑在桌上,笑叹道,督公怎的独独在这事上如此迟钝?
杨贺看着季尧,又想起寒章和赵小夺,后知后觉地也明白过来,他对上季尧促狭的眼神,无波无澜的,脸上一贯的冷静。
宫中琐事甚至是朝堂政事,杨贺都能游刃有余,可一旦涉及感情,还是身边人的,杨贺罕见的有些为难。
上辈子寒章和赵小夺可说是因他而死,二人都不得善终,杨贺虽然薄情,可到底记了几分。
寒章是什么人杨贺再清楚不过,赵小夺这么个直性子,十个赵小夺也玩不过寒章。寒章能为求权势折节,却未必会将他和赵小夺的事当真,守着一个阉人过一辈子,想想就匪夷所思,必然受人耻笑。
寒章能忍受一时,忍受不了一世。
寒章和赵小夺虽说都是杨贺的义子,可平心而论,若非他今日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寒章绝不会认他为义父,赵小夺不一样,他心思纯粹,杨贺自然偏向赵小夺。
可要同赵小夺当真说点什么,杨贺却也不知从何处说起。
索性,杨贺就由了他去。
他冷静地想,就算当真跌了跟头也不是什么要命的事。
不知怎的,杨贺突然想起季尧,忍不住恍了恍神。
直到过了几年,林老相爷有意将自己的幺女嫁给寒章。
赵小夺向来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可这一回,却在杨贺面前不露分毫。
正当酷暑,赵小夺笔挺挺地站着,大抵这些年一直练武,又有意模仿杨贺,脊背总是挺拔的,握着腰刀,和宫里的侍卫一般无二,看着一点都不像太监。
赵小夺将将退下时,杨贺叫住了他,屈指敲了敲桌子,随口道,听说林相的千金才冠京都,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还未婚配,不如将她许给状元郎,如何?
赵小夺怔怔地看着杨贺,抿了抿嘴唇,叫了声,义父。
他往回走了几步,慢慢地蹲在杨贺身边,又叫了杨贺一声,杨贺说,嗯?
赵小夺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儿,扒拉了一下杨贺的袖子,过了一会儿,才说,义兄喜欢她。
杨贺波澜不惊地说,只说你想不想。
赵小夺抬起脸,望着杨贺,半晌,他说,算了。
赵小夺道,没有林姑娘还有李姑娘,赵姑娘,义兄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就是了。
赵小夺不是没找过寒章,他甚至想,杀了那个什么林姑娘,可寒章眉毛都不动一下,冷酷得让人心惊。
寒章说,小夺,我们到此为止吧。
赵小夺听不懂,什么叫到此为止,怎么就到此为止,明明他们之间好好的,寒章就要去和别人好了。
赵小夺还和寒章动了手,寒章哪里打得过他,脸颊都挨了拳脚,二人都狼狈,可寒章那双眼睛依旧冷静,擦了擦嘴唇的血,说,对不起,小夺。
他说,我们不能这么一辈子。
赵小夺又恨又气,眼都红了,怎么不能这么一辈子,陛下和义父都可以——
寒章打断他,不一样,他是陛下,是九五至尊。
他看着赵小夺,语气很平静,可即便如此,陛下空着六宫,和义父厮守,依旧是天下的笑柄。
赵小夺愣愣地看着寒章,好像明白,又好像没明白,他突然想起别人提起阉人的轻蔑,赵小夺自入宫后从未以身份为耻,太监又怎么样,莫说他义父,就是他,也不比任何人逊色。可却是头一回感受到羞辱,火辣辣的,如同一记火辣辣的耳光,如此清晰,如此之痛,甚至比少年时挨得那一刀更甚。
赵小夺霍然惊醒。
赵小夺点了点头,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是个阉人。
他说,你看不上我。
寒章神色紧绷,沉默不言。
杨贺抬手摸了摸赵小夺毛茸茸的脑袋,赵小夺拿头发蹭他的掌心,小声地说,义父,算了。
杨贺看着赵小夺,那张年轻的面容仿佛无形之中成长了,褪去了犹存的青涩稚气,说,好。
他停了停,又道,小夺,你若是真想要什么,只管自己去拿,抢也好,夺也罢,攥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赵小夺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说,是,义父。
他咕哝道,不过,我现在不想要了,义兄不稀罕我,我也不稀罕他。
赵小夺声音小,却有几分孩子气,透着股子决绝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