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八章】 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看着聂沧洛依旧俊朗的容颜,沈碧寒有些悻悻的笑了,把眼前丫头们刚刚端来的茶从床廊上端起递给了聂沧洛,她百无聊赖的道:“在你眼里,我好似就是一张白纸,你和蓝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嘴角轻掀,面对沈碧寒仿佛自嘲的话语,聂沧洛只是淡笑,却不说话。
见他如此模样,沈碧寒也轻笑了一声,抬手顺了顺压在身下的发丝,她悻悻道:“你可知我让你交给晴儿的药粉是何物?”
本是正喝着茶的,听到沈碧寒如此一问,聂沧洛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将杯盖子复又盖上,他抬头看向沈碧寒,眉头轻轻拧起:“该是毒药吧!”
就如沈碧寒所说的一般,她在他和蓝毅 面前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所以她想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聂沧洛都能窥探一二。
依照天眼的实力,明知是暗组绑架了唐雪晴,那他们就一定查得出藏人之处。他明明查出了暗组藏人之处,却不去救人,而是让他去送药粉。
这期间沈碧寒打的什么主意,以聂沧洛的聪明,只要前后一连贯,再换在沈碧寒的立场去思考下问题,便不难猜出了。
心神一震,暗道一声他比自己想象得要更聪明,沈碧寒看向聂沧洛,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既知道是毒药,为何还要接下?”
挑眉看着沈碧寒,聂沧洛笑道:“你不是曾经说过么?即使再如何都不会对我的两个妹妹做出伤害之举。更何况了……关于你的事情和准备要做的事情我知之甚多,就算我的为人你清楚的很,就算你选择了蓝毅,却还是会保全你。但是如果你伤害了利用我伤害晴儿,即便你的计划再如何详尽,我也定会将其中的破绽讲与楚后知晓。”
沈碧寒温婉点头受教,轻笑道:“你所猜测的没错,那药粉确实不会要了晴儿的命,只不过是让她假死几日罢了。”
“嗯!”轻点了点头,聂沧洛道:“你此刻来找我,我想便是与此事有关联的吧?”
沈碧寒了然一笑,坦白道:“雪如郡主与太子之间的事情,我想你该是知道的吧!”
没有出声,聂沧洛照旧点头。
暗暗叹了口气,沈碧寒接着道:“楚后欲要太子迎去左相之孙女儿严若兰,藉此来拉拢左相一党,而太子则不然,他想要的只有晴儿而已……这就是楚后命人绑架晴儿的原因!”
眉梢轻佻,聂沧洛点着头道:“绑架了晴儿逼太子就范,这确实是楚后的作风。”
其实沈碧寒就算不与他说这些,聂沧洛也已然对整件事情料定了七八分了。
“太子与我本是嫡亲,却因楚后养育在前而一直不想与她为敌,但是若是没有他的帮助,我要报仇势必要走许多弯路,所以……”长长的拉着尾音,沈碧寒对聂沧洛道:“我要以晴儿的死,来让他们反目。”
嘴角溢出一抹笑容,聂沧洛刚想与沈碧寒说他会尽可能的帮她,但是心中忽然窜起的窒息感,令他不禁微微蹙眉。
“聂沧洛?!”看着聂沧洛眉头拧紧,一脸沉俊的没有说话,沈碧寒不禁挑了挑眉头。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攸然收紧,从手指的关节处不难看出此刻聂沧洛似是在尽力压抑着什么,在唤了他一声之后,见他依旧是一脸异色,沈碧寒砸了咂嘴,而后以手撑着床榻,急于起身:“你怎么了?”
太后止了沈碧寒起身的动作,将手中险些被捏碎的茶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聂沧洛佯装无事的对她淡然一笑,而后道:“我只是在想一些问题而已,此刻你且与我说说今日你寻我来到底所为何事!”
沈碧寒要与唐雪晴服用假死之药,那她必然会猜到他可以揣摩出其中真意,聂沧洛相信此刻她请他过府,该是还有其他事情要拜托他去做的。
眼中的云淡风轻之色早已被重重疑虑所替代,沈碧寒仔细盯着聂沧洛看了两眼,见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正盯着自己看,她这才重新躺回绣枕之上,道:“我需要你待到晴儿的尸体运抵越王府之后第二日,前往王府要将她的尸体要回来。”
将手放在大腿之上,极力控制着身上不断袭来的不适之感,聂沧洛低头沉吟片刻,后看向沈碧寒:“虽然我是她的嫡亲大哥,但是越王府教养她多年,如是依照你的安排……她死了,我想就算我去要尸体,越王府也不会甘心将之交给我的。”
“他一定要交给你,也会交给你的!”斩钉截铁的说了这句话,沈碧寒道:“且不说你是晴儿的亲生大哥,待到雪如郡主的死讯公布于众之时,我便会修书一封与越王妃。到时候你只管去要尸体便好,即使岳王爷不肯给,越王妃也定然会助你要回尸体的。”
“为何?!”
聂沧洛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如此笃定越王妃会帮他。
看着聂沧洛的俊脸,沈碧寒的面色忽然一沉,眼中光芒冷漠:“因为就在昨日,她曾经要求我将晴儿杀了。”
闻言,聂沧洛一脸的大骇!
聂沧洛一直以为唐雪晴在越王府中受尽了宠爱,却没想到到头来越王妃却因为她钟情于太子,而想要杀她灭口。
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聂沧洛的心一刻也不能安宁,加之原本身上不断传来的窒息感加剧,他对着沈碧寒轻轻点了点头,而后便从矮凳上起了身:“你的意思我省的了,依着你的意思,待到尸体运回越王府之后,我便会亲自登门去与越王爷要回。”
“注意安全!”
看着聂沧洛从矮凳上起身之后便转身欲要往外走,沈碧寒有些情不自禁的开口问道。
好吧,她承认她一开始当他是无关紧要的人装的挺成功的,但是此刻不知为何,她总是有种感觉,好想他心里或是身体上正饱受痛苦煎熬一般。心中的这个认知,让她原本佯装平静的心,再也平静不了了。
“楚后在聂府安插了不少的眼线,我相信沈园之内也有,眼下我过来这里,可以说是你找我询问晴儿的消息却不能久留。”转身看着沈碧寒,聂沧洛语气平静的道:“你吩咐的事情我自会处理妥帖,日后若是在有什么事儿找我,你可以找个心腹来见我就好,完全不必再亲自与我见面儿。此刻我要回商号去处理公务了,你身子不好,且要记得日后好好照顾自己。”
深深地看着沈碧寒,聂沧洛终是对她露出一抹苦笑,而后转身离去。
“……”
沈碧寒原本张口要说些什么,却不期聂沧洛直接便转身离去了。看着聂沧洛离去的身影,她开口的唇瓣再次合上,而后也是无奈苦笑了一声。
都道是放下了,可是为何发现他身子的异常之后,自己却又将心提了起来呢?
伸手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适时感觉到孩子的胎动之气,沈碧寒的嘴角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我的孩儿,你的老爸才刚刚走而已,适才你该听到他的声音了吧!”
罢了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在聂府之中还有楚姨娘和凝霜等人的照顾,身子即便有什么不适也会很快变好,何来的她这个外人关心。
想起聂沧洛最后直接便走,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模样,沈碧寒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闭目安胎。
直直的出了沈碧寒所在的屋子,在院门口处见红衣上前欲要送自己出府,他直接对她摆了摆手:“我识得出府的路,你且回去伺候你们家主子便是。”
“是!”抬头看着聂沧洛一脸严肃的样子,红衣低头应了声是,便转身向着屋子里走去。
待到红衣走后,聂沧洛伸手扶了下身侧的拱门,而后便出了院子。
盛夏之时,午时的太阳是最毒的,此刻虽然过了韦氏许久了,不过炙热的阳光依旧。在出了沈碧寒所住的院子之后,聂沧洛又向前走了数米,直到他进入另外一个院子之后,这才有些狼狈的扶着院墙转身,而后向前一滑,靠在墙角之处。
因胸臆中不断传来的窒息感所祟,加之他适才走得太猛,此刻即便是他靠坐在地上,脑海中还是出现了缺氧的状况,有些痛恨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发明氧气瓶,聂沧洛惨白着脸色,伸手想要从袖袋里将莫往生与他配的丹药拿出来。
小瓷瓶入手,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可是眼睛还是有些看不清楚东西。他抬手欲要将瓶塞拔下,谁知手一抖,小瓷瓶儿落地,顺着面前的绿色草地直接滚出了两尺开外的距离。
“shit!”
十分不雅的咒骂了一句,聂沧洛并没有挣扎着去捡回小瓷瓶儿,而是十分无力的闭上眼睛,瞪着身体上的不适渐渐过去。
一双黑色的锦靴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草地之上,继而出现的是一只有着修长手指的大手。将草地上的小瓷瓶儿捡起,那人将之递到了聂沧洛身前,而后轻声道:“嗯……”
缓缓的睁开双眼,待到看清眼前一身黑色夏衫的男子,聂沧洛并没有去接他手中的小瓷瓶儿,而是将后脑轻轻的靠在墙壁上呢喃道:“曾几何时,我聂沧洛如此狼狈过?时不我待,越是狼狈的时候,却越是要让不该看到的人看到。”
此刻站在他面前拿着小瓷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守护在沈碧寒身侧,日后要与沈碧寒远走关外的蓝毅是也!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依旧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蓝毅上前将小瓷瓶儿递到聂沧洛的手中,而后不理会他想不想见到自己,直接便在他身边的草丛坐了下来。
“……”
再次将眼皮阖上,聂沧洛无声无息的坐着,根本就没有想要去回答蓝毅问话的意思。
双眼中温和之色不在,蓝毅侧目紧盯着聂沧洛,语气深沉的道:“你又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睁开眸子装而对上蓝毅的双眼,聂沧洛感觉到身上的不适渐渐轻了,并未去服用小瓷瓶儿里的丹药,他扶着墙壁缓缓的从草地上站了起来,而后有些脚步蹒跚的向着外面走去。
“聂沧洛!”
沉声呼出聂沧洛的名字,蓝毅也跟着站起身来。
今日聂沧洛这般模样,傻子都看得出不正常了,更何况是他蓝毅!
身形一顿,缓缓转身看向蓝毅,见他星眸微眯,聂沧洛的眼神还是有些涣散的道:“我怎么了无所谓,日后你只要记得好好待她便是。虽然以前我一直不服你,但是有句话你猜到了,她对我而言有多重要,这是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的。”
闻言,蓝毅一滞。
在聂沧洛抬步要走之时,他才开口道:“你在她心中有多重要,也许她自己也是无法想象的。”“
没有回头再看蓝毅,听了他这句话之后,聂沧洛只是一直背对着蓝毅站在那里。破天荒的,他的眼中竟然有了氤氲之气:“蓝毅,你输了,从头到尾,在当初你将她推给我的时候……若是有来生,我不会将她交还给你。”
无论是安硕晨还是聂沧洛,他一直都是骄傲的,即便是此时,他也要让蓝毅知道,在感情的世界里,他蓝毅不及聂沧洛。
“聂沧洛……”
呐呐的,面对聂沧洛不在强势的如此一面,蓝毅心中的情绪可谓是错综复杂。
声音渐渐有些哽咽,不再多做言语,聂沧洛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直接便出了蓝毅所在的院子。
若是有来生,他一定不会将她让给别人,一定……
蓝毅本事在书房处理公事的,但是翠竹却突然跑来与他说聂沧洛到了,沈碧寒差她过来请他。可是他还未曾到达沈碧寒所在的院子,便撞见了聂沧洛有些狼狈,而又不同寻常的样子。
他知道他身上定然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可是却想不出他要隐藏的到底是什么。在聂沧洛临走之时所说的那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若是有来世,他说他不会将沈碧寒交还给他,那就说明他此刻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使得他必须放弃沈碧寒。
这点到底是什么呢?
回想起昨夜莫往生曾经找过聂沧洛,他心意动了动,而后便脚步匆匆的折路向着莫往生所居住的地方而去。
莫往生自从搬入沈园之后,为了使他为沈碧寒诊治方便,他便居于沈碧寒所居院落之侧。所以蓝毅要找他,并不需要多走什么冤枉路,直接方向转向一边便可。他所居住的这个院子,在这些时日以来,已然本来与沈碧寒院子构造一般的住处,改建的如同窑炉一般。
初入院中,蓝毅便觉一股浓郁的药香铺面而来,再往里看,只见莫往生正身着一件素白色薄衫,正坐在屋前走廊下捣药。
从蓝毅进入院子的那一刻,莫往生便知他来了,不过即便如此,他捣药的动作依旧,却未曾抬头看蓝毅一眼。待到蓝毅缓缓行至走廊下,他这才将手中的捣药锤放下,而后抬头看向蓝毅:“自从我搬来沈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你过来,稀客稀客啊!”
不置可否的一笑,蓝毅掀起袍襟安坐在莫往生身前的木凳上,而后对他问道:“我看你最近的日子过的轻松得紧,便不想着来打扰了。”
自从当年在关外救下莫往生之后,这一晃便是数年有余,一直以来蓝毅都十分器重莫往生,谁叫他医术了得呢?但是最近一段时间,通过沈碧寒解毒一事,再到聂沧洛身上此刻的异样,他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个故友了。
与蓝毅想出多年,莫往生对他了解也不在一二,看着蓝毅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此刻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沈碧寒此刻在安泰,身子大概无恙,莫往生实在想不出他今日是因何而来。
莫往生身前有桌有凳,桌子上还有半温的茶水,抬手与自己斟茶一杯,蓝毅轻喝了两口,而后低眉敛目的将茶杯又放回了桌子上:“我适才在外面见到聂沧洛了,他好像有什么不妥之处。”
眉头一皱,莫往生看着蓝毅:“聂沧洛此人生性骄傲,即便有什么不妥之处,也不会直表于人前,你是如何看出的?”
微微眯了眯眼,深知莫往生的性情,蓝毅也不再与他多言,而是直接起身进入屋内,在他辛苦制造的一排成品丹药前来回徘徊。
看着蓝毅如此模样,莫往生脸色一变,忙跟着起身进到了屋内。
转身看了莫往生一眼,见他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蓝毅十分无害的一笑,道:“人们都道莫往生乃是神医,却不知你其实是个药痴。看着眼前这些瓶瓶罐罐,我还真有些佩服你走到哪里便在哪里造药的痴狂。”
“嘿嘿!”干笑两声,莫往生直接道:“人人都有自儿个所钟爱之事,就像你钟爱心上人一般,这些丹药便是我妻啊!”
轻点了点头,蓝毅的神情一如往昔,倒是飘渺出尘:“以前在杏红楼的时候,没少见你与那些姑娘们调笑,我还真不知这是你的妻子呢!”说话间,蓝毅伸手从药架子上拿起一个乳白色的小瓷瓶儿。
杏红楼乃是以前蓝毅所藏身之处,那个时候莫往生经常会去那里找他,自然对那里的姑娘也有几分熟识。
看着蓝毅一脸浅笑的样子,莫往生更加担心他会突然松手摔碎了手中的药瓶儿,双手向上病起,他小心翼翼的随着蓝毅手中拿着的药瓶儿下托着,生怕他一个失手把药瓶儿打碎了。
见莫往生胆战心惊的样子,蓝毅适时开口问道:“说罢,聂沧洛身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仔细说来,沈碧寒既然已经选择了他,那蓝毅便该不去理会聂沧洛的任何事情,在这个时候,无论聂沧洛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一样会影响沈碧寒的心情,继而扰乱她最终的决定。
但是他是蓝毅,蓝毅无论在商场上如何,在感情上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样的他很傻,但是他宁可傻,也不希望日后沈碧寒知道了真相而受到更大的伤害。
“聂家大少在金陵城中是何等人物,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俊朗模样,他的身上又会有什么不妥?若是真有不妥的话,在聂府之中的大夫们早已为他医治了!”一脸的赔笑,莫往生抬手对着蓝毅,想他将药瓶儿还给他。
听莫往生此言,蓝毅双眼之中厉光一闪,与此同时他握着药瓶儿的手攸然一松。听得莫往生一声惊呼之后,瓷瓶儿与地板相接,在一声脆响之后瞬间化为粉末。
与此同时,药香四溢,装在瓷瓶儿内的药水洒落一地。
相处的时间久了,自然了解也就深了,就蓝毅对莫往生的了解,他不知知道莫往生炼药成痴,而且还知道他喜欢用哪种瓶子装药水儿,用哪种瓶子装丹药……结果就有了此刻的情景。
“哎呦!”
一脸的痛心疾首,莫往生心痛的一时不能言。
“说与不说?”唇边透着丝丝冷意,蓝毅从药架子上又取下一瓶药水,而后狠狠的威胁着又要往地板上摔去。
“别……我说!”莫往生望着蓝毅,叹息之内带着无可奈何之意,他一跺脚道:“你饶了我这些妻儿吧,我说还不成么?”
面色一肃,蓝毅将握着药瓶儿的手背于身后,而后屏息以待:“你若是早说,我还何须如此呢?”
“唉!”苦叹一声,莫往生对蓝毅说道:“都道医者父母心,不过在与沈碧寒解毒一事上,我却做了愧对良心之举……此等之话,我怎可轻易便能说得出口啊!”
心中咯噔一声,蓝毅抬头抓住莫往生的衣襟,陡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直说便是!”
“我……”
……
抬眼对上蓝毅黝黑的眸子,莫往生将自己心中所隐瞒之事一五一十都与蓝毅道明了。
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蓝毅的嘴角掠过一抹苦笑,凝神片刻,他毅然决然的单手将莫往生甩到了身后的药架子上:“你这个无良庸医!”
巨大的冲击力下,要架子上的药瓶噼里啪啦掉落一地,瓶中或是丹药或是药水,使得地板之上一片狼藉!
看着地板上的瓶瓶罐罐,莫往生一脸的痛心之色的问着蓝毅:“若是我与你说了实情,当时你会如何?”
双眼之中愤恨满满,蓝毅气怒不语!
颈项之间因为领口的紧勒,莫往生顿觉呼吸困难。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又问道:“你可想过当时沈碧寒已然钟情于聂沧洛,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既然心和身子都给了同一个男人,即便你要救她,她可否会从?”
面对莫往生的疑问,蓝毅只是瞪大了双眼,却无从回答。
是啊!
沈碧寒是如何的一个女子,在她钟情于聂沧洛之后,她又怎会失身于他?
原来,当初莫往生所说沈碧寒所中之幽潭香无药可解是真,但是此言只对男人而言是无解,对女子却可以有一线生机。莫往生曾经与沈碧寒说过,唐季云虽然是他的师弟,但是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所以当初他们的师傅并未将所有的医术都传授给他!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猜测沈碧寒中了幽潭香之毒,根本就是他莫往生以她腹中婴孩为饵,继而将毒凝于婴孩儿身上……但是还有他不知道的,那就是还有一种办法,可以令婴孩儿不死,母体不死。
要解幽潭香,则一定要有人以身引毒,这唯一的途径便是男女交合。都道天山雪莲可以使毒凝聚于一处,这一处可以是体内一处,也可以是体外一处,而聂沧洛他便是提前服用了天山雪莲,而后再与沈碧寒欢爱之时,将毒引到了自己体内。
严格说来,若是当初沈碧寒身中剧毒,却依然想要怀胎生子,那到头来她只能有一个下场,那便是一尸两命。但是聂沧洛这么做了,那么她体内的毒便已然所剩无几,虽说那所剩无几之毒依然被引入胎儿身上,但是用沈碧寒前世的一句话来形容,那便是万物相生相克,孩子在带毒出生的时候已然有了抗体,即便他是个毒孩儿,却也只是在临产之前会有危险,出生之后,却无性命之忧。
心中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面对莫往生的质问,蓝毅无言以对。
看着蓝毅倍受挫折的样子,莫往生苦笑道:“此刻世人都认为聂沧洛是怎样一个人?宠爱小妾?抛弃贤妻?毒害自儿个的孩子?凡事种种,他其实只是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知道他将死。他宁可让她以为他负她,让她跟着你走,也不想让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以一人之躯救活妻儿,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在沈碧寒与蓝毅和聂沧洛之间,莫往生一开始其实是偏袒于蓝毅的,但是一路看着聂沧洛所做之事,他开始在心中由衷的钦佩他。
【第二七九章】 覆水难收
“他是个真正的男人!”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蓝毅松开抓着莫往生衣襟的手,不受控制的后退了几步呢喃道:“那我算什么?”
莫往生说得对,这个救治沈碧寒的方法,就算早前他知道了,沈碧寒也不一定会与他如何。这一切只因她心中早已有了聂沧洛,她的世界里也早已有了聂沧洛。
可是眼下呢?
那个真正的男人以一己之命救活了自己的妻儿,却又大公无私地将之全部推给了他,然后选择默默的死去。
他确实是深爱着沈碧寒,而且也想着要与她一起相伴到老,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如此,若是他就这么默默的接受了,那他还能是蓝毅么?而他又将沈碧寒当做了什么?
“蓝毅……”
虽然心痛散落一地的药,不过莫往生更加担心的是此刻蓝毅的状态。
见他一直呆愣的站在原处,他待到呼吸顺畅了许多之后,方才上前欲要去拉扯他的袖子。
“闪开!”
抬手躲开了莫往生的手,蓝毅直盯着他倒退了两步,而后转身便跨出了门槛儿。
急忙上前两步,看着蓝毅已然步下台阶,莫往生急声问道:“你要去哪里?”
脚步微顿,双拳紧握着垂落在身侧,蓝毅并未回头,只是闷声说道:“我要去见寒儿,将一切的真相都告与她知道。”
面对如此情形,他既然知道真相,又怎可装作不知?若是那样,他恐怕无法面对自己,更没有信心去面对与沈碧寒之间的感情。
“你不可以!”斩钉截铁的否定了蓝毅准备要去做的事情,莫往生快步来到他的身前,与他对立着道:“如是你想要她死,大可直接去与她说明。”
因莫往生的这句话,蓝毅一改往日性情,居然被气得浑身颤抖。
双眼好似两把利刃一般划过莫往生的脸庞,他星眸半眯:“你在唬我是么?适才你明明说她身上的毒素已然到了聂沧洛与孩子的身上,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此刻你我都知道真相,可是唯独寒儿不知,纸怎能包得住火,待到她腹中的孩儿出生了,到时候孩子没死,聂沧洛却死了,她不是一样会知道真相么?若是等到那个时候,你以为我与她还会有任何可能么?”
蓝毅对沈碧寒太过了解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若是日后待到聂沧洛死了,而沈碧寒才刚刚知道其中内情,那他与她之间的感情,也便再无一丝可能了。
伸手死死拽住蓝毅的黑色袖摆,莫往生咬牙怒道:“谁在唬你?我适才却是说过她身上的毒已然到了聂沧洛与孩子身上,却也只是说要等到孩子出生了,她才没有性命之忧。在孩子还未曾安全出生之前,她还是有性命之危的,昨夜里她什么情况你难道没有见到么?她此刻胎气不稳,若是忽然知道了真相,定然又会心神大乱!”
“……”
蓝毅无语!
深深的注视了蓝毅一眼,莫往生轻言劝道:“聂沧洛什么事情都已然想到了,他与我说过,当年是你将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推给了他,此刻是他顺水推舟的将沈碧寒推回给你,既然她已然决定要与你远走出关,那就在聂沧洛还活着的时候,由你带她出关,待到你们走后,便不要再回金陵城了,她今生不会见到聂沧洛,更不会知晓他因何而死。”
“笑话!”不住的摇头苦笑,蓝毅说道:“此刻胎儿你不是说已然稳住?此事该是她知道的,她便应该知道,以寒儿的性情,身中剧毒她都不怕,难道还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么?”
说实话,蓝毅也觉得聂沧洛中毒无解是个天大的打击,他也不确定沈碧寒是不是能够承受。但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自私的看着沈碧寒不明真相的留在自己身边,而另外一个挚爱她的男人却在不远处默默的死去。
都到爱是自私的,不过若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自私了,那日后他即使与心爱的人相守了,也一定不会心安。
“她是双生!”
在蓝毅转身欲走之际,莫往生说出了另外一件别人不知的事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蓝毅一脸莫名的看向莫往生:“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静静的看着蓝毅,莫往生道:“女子莫说怀胎十月辛苦,若是结了双胎,则更为辛苦也更为危险,此刻她不只身中剧毒,而且还身怀双儿,眼下还有没有几个月她便要临盆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聂沧洛会白死的。”
闻言,双肩一落,蓝毅适才的时候在心中还有的底气,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
像是失了魂一般,他渐渐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莫往生所在的院子。
看着蓝毅颓然离去的身影,莫往生的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一路走来,他看着蓝毅如何因为沈碧寒而活着,虽然在沈碧寒与聂沧洛在一起的时候,蓝毅表面上什么反应都没有,总是一副如常的样子,但是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脆弱。
他会在她生气的时候暗自躲起来为她处理那些让人生气的事情,也会在她痛楚难耐的时候恨不得替她分担。
但是此刻呢?
面对沈碧寒的欺瞒,他知道,蓝毅的心中正经受着前所未有的煎熬和挣扎。
“唉,感情真是让人生不如死的玩意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莫往生收回自己的视线,将之调转到屋内散落了一地的瓶瓶罐罐上,秀气的眉头大皱着,他满脸痛惜的急忙往回走:“我的宝贝儿们!可怜的你们……”
莫往生所住的院子与沈碧寒所住的院子是相邻的,出了莫往生所居住的院子之后,呆站在沈碧寒的院门外,蓝毅并未前行,只是静静的在那里呆着,却一直不曾移动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翠竹从里面走了出来,见蓝毅正站在院外,她忙对蓝毅福了福身子:“奴婢见过爷了!”
看翠竹的样子,知她是要去为沈碧寒取晚膳了,蓝毅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而后对她问道:“你们家主子此刻如何?今儿下午可有什么不适?”
对蓝毅笑了笑,翠竹轻声道:“回爷的话儿,适才前姑爷来的时候,主子的情绪很平稳,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沈碧寒昨夜里刚刚发生了意外,伺候着她的翠竹也是加了小心的。其实适才的时候沈碧寒并未让她去找蓝毅过来,只不过是她担心沈碧寒与聂沧洛在一起恐怕会再动情绪,以至于出什么意外,所以他才自作主张冒着沈碧寒的名,将蓝毅偷偷地给请了过来。
“你可以放的这么快么?真正的感情,怎会说整理就可以整理好的呢?”兀自呢喃了一句,蓝毅对翠竹道:“商号的事情十分繁忙,既然寒儿无恙,那我便不进去了。你该是要去与她取膳的吧?待会儿见到了她,你且记得与她说我今儿要忙到很晚,便不过来了。”
没有抬头,自然也看不到蓝毅此刻的落寞神色,翠竹点了点头道:“奴婢记下了,待会儿便与主子去说。”
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蓝毅转身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了。
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不远处与花园相连的拱门之中,翠竹呐呐的蹙了蹙眉头,而后转身由另外一条路向着厨房方向而去。
说是商号公事繁忙,但是蓝毅却也未必能够安心的处理公务。在沈园的书房之内,看着蓝毅总是出现短暂的失神儿,慕凝疑惑的开口问道:“今儿你是怎么了?适才见到公主殿下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儿了?为何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在慕凝看来,可以让蓝毅如此失神的事情,十之八九是与沈碧寒有关的。
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蓝毅抬头看向与自己对坐的慕凝,对她苦涩的笑了笑,他道:“我有些事情此刻需要出去,你且将这些账目先对一对,稍晚些时候我回来了再议吧!”
既然无心处理公务,那他也只能去找事情的根源了。
“呃……好的!”在慕凝应声之际,蓝毅已然从座位上起身,而后匆匆出了书房。
从书房中离去之后,蓝毅直接到门房取了一匹马,而后便马不停蹄的纵马向着聂府的方向疾驰而去。不久前他见到聂沧洛的时候,聂沧洛身体不佳,依着他的猜测,聂沧洛此刻该是回聂府去休息了的。
马匹抵达聂府门前,见在聂府门前停驻着一辆马车,只是扫了一眼,却未曾过多的注意什么,蓝毅未曾下马,便对着迎面而来的家丁问道:“你们家大少爷可有回府?”
眉头一皱,那家丁忙对着蓝毅恭了恭身子:“禀蓝爷,适才公主殿下传话说要请爷过府,有急事欲问。不久前爷出府去了沈园之后,还未曾往返!”
“不在沈园,那此刻便该是在浩瀚楼的!”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蓝毅掉转马身,欲要向着浩瀚楼所在的方向疾驰而去。
“等等!”冷冰冰的语气从不远处的马车传来,使得正欲策马而去的蓝毅勒紧了手中的缰绳。
循着声音向马车方向望去,蓝毅只见一名华美少妇自马车上缓缓而下。黄昏之际,那少妇容貌姣好,头梳圆月之发髻,身着紫蓝色轻纱镂衣,一脸不悦的向着蓝毅缓缓而来。
“蓝毅!”
站在蓝毅的马前,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俊挺男子,那女子明眸微眯。
“汪夫人!”
此刻站在蓝毅身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聂府的三姑娘,此刻已然嫁入汪家的新妇聂惜璇。
虽然以前交际少之又少,不过蓝毅还是一言就道出了聂惜璇的名字,而后对她拱了拱手。
“知道我是谁就更好了!”讪讪一笑,聂惜璇侧目打量着蓝毅的坐骑,最后仍然将视线投注在了他的身上:“听说现如今我嫂嫂所心仪之人是你?你可知道拆散别人姻缘,那是败德之事?”
聂惜璇所说之话犀利无比,一开口便没有留下任何余地。
沈碧寒对她而言,不止是嫂嫂那么简单了。在聂惜璇看来,她就该与聂沧洛在一起,但是自从沈碧寒休夫之后,聂惜璇到沈园不下十次,可是每次都以沈碧寒闭门不见而告终。可以想象,在整件事情里,她认为是蓝毅从聂沧洛这里抢走了沈碧寒,那是在情理之中的,所以此刻她说出此话,根本就在蓝毅的意料之中。
低眉看着她娇美的容颜,蓝毅轻叹了口气,也是毫不客气的道:“汪夫人果真以为是在下拆散了你哥哥嫂嫂的姻缘么?大元王朝的长公主启元休夫的原因全天下尽人皆知,无人不知是因为你哥哥独宠小妾所致,敢问汪夫人一句,公主殿下休了你哥哥之后才与在下结缘,这怎么能算是在下败德呢?”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不过蓝毅的心中却甚微苦涩!
聂沧洛啊聂沧洛,你将所有的理由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独自一人揽下始乱终弃之罪,为的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让沈碧寒说起来都有自己的借口。但是此刻这些借口从蓝毅的口中缓缓道出,却成了天大的讽刺。
“你……”被蓝毅的话堵得说不出话来,聂惜璇怒道:“我哥哥的事情我回去处理,那个小妾在聂府势必待不了多久,待到日后府里的障碍扫清了,若是我哥哥要与嫂嫂复合,那你便得乖乖的退出!”
“汪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在下还能如何?不过汪夫人可听说过覆水难收?若是你真的可以说服令兄的话,那在下甘愿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嘴角微微一撇,蓝毅对她拱手道:“在下此刻有要事要寻令兄。”
话音落,手中的缰绳一勒,蓝毅双腿一夹马肚子,很快便消失在聂惜璇的视线之中。
聂惜璇对他充满敌意没关系,因为无论如何她与聂沧洛是至亲,她也许不知,蓝毅此行的目的便是要与聂沧洛面对面的详谈一下,而后再一切从长计议。
蓝毅抵达浩瀚楼的时候,听伙计说聂沧洛确实在楼内,先让伙计去通禀了,得了聂沧洛的话,他这才跟着伙计进到了楼内。穿过浩瀚楼的大堂,顺着楼梯一路向上,在他还未曾抵达聂沧洛所在的楼层之时,便见聂沧洛正悠然自得的倚着栏杆对着正在顺着楼梯上楼的蓝毅道:“适才你说的很对不是么?”
在上行的楼梯上停下脚步,蓝毅抬头一脸疑惑的看着聂沧洛。
嘴角微弯,聂沧洛慢道:“覆水难收……”
【第二八零章】 自私与懦弱
蓝毅适才在前往聂府的时候,只在聂府门前停留了片刻,覆水难收这四个字也是那个时候他讲于聂惜璇听的。
在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往浩瀚楼,这期间用的时间有多短,没人比他本人更清楚。
但是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聂沧洛却知道他适才在聂府门前说了什么话。
仰头看着上方倚着栏杆的聂沧洛,他忽然有种错觉,那就是以前似是错看了他一般。
在以前的时候,蓝毅认知中的聂沧洛应该是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素来都是胜者的男人,可是眼前的他,此刻给他更多的感觉却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若是不知他与沈碧寒之间的感情纠葛,蓝毅一定看不透他真正的为人。
“蓝爷请!”
在蓝毅与聂沧洛视线相交片刻之后,负责带着蓝毅上楼的伙计开口打断了两个男人的对视,且对着蓝毅做出了请的动作。
将视线调回,低头看着脚下的楼梯台阶,蓝毅抿嘴苦笑了一下,而后便继续跟着伙计向上走。
有向上走了一层楼的楼梯,看着聂沧洛已然从栏杆上起身,蓝毅对身边的伙计道了声谢,而后便心绪负责的看着聂沧洛直走而去。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适才刚刚说过的话,便如顺风而来一样,居然这么快就飘到了你的耳朵里。”缓缓的向着聂沧洛走去,蓝毅从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把折扇,而后刷的一声将之打开,轻轻扇了两下算是去热。
“适才你我刚在沈园照过面儿而已,没想到你却又来找我定是有什么重要之事吧?”待到蓝毅站在自己面前,聂沧洛引他进了自己平日休息的一个素雅房间,而后先蓝毅一步落了座,他才对蓝毅道:“且先坐下说话吧!”
对聂沧洛苦苦的笑了笑,蓝毅便在椅子上落了座,恰逢适才的那个伙计进来奉茶,待到伙计下去之后,蓝毅这才将扇子唰的一声合上,而后对聂沧洛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洒然一笑,轻掀袍襟翘起二郎腿,聂沧洛笑着说道:“最近你们沈园和白家要与我撇清关系,商号之内的损失不小,我也苦于在忙碌商号的事情而疏忽了身体。适才只是那么一阵子,过了便好,你无须挂心。”
极力让自己做到平心静气的说话,蓝毅语气平淡的道:“你可知适才你离了沈园之后我便去寻了莫往生,而他在我的威逼之下也已然将你所隐瞒的所有事情都告与了我知道?”
一边听着蓝毅所言,聂沧洛一边拿茶杯上的盖子一下下的捻着茶沫子,待到蓝毅说完,他的脸上并没有因蓝毅知道真相而惊讶,也没有一丝丝的痛楚之意。
他……还是如初的样子。
嘴角挂着淡笑的抬头看向蓝毅,聂沧洛轻声问道:“然后呢?”
剑眉微拢,蓝毅问道:“什么然后?”
微微一笑,聂沧洛蹙眉而问:“莫往生将所有的事情真相都告与了你知道,然后呢?你来到我这里想要与我说什么?”
闻言,蓝毅心神一怔!
看着蓝毅怔愣的样子,聂沧洛叹道:“仔细想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名鼎鼎的蓝爷出现怔愣表情,既然你不知道然后为何,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如何?”
“……”
抬头注视着聂沧洛,见他星眸之中透着隐隐的坚定之色,蓝毅并未开口说话。
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聂沧洛双眼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让我来猜猜如何?在你见过莫往生之后,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知道了我之将死,却未曾与碧寒言明!”
聂沧洛一开始就知道,若是蓝毅知道了事情真相,便一定会如他一般最后选择为了沈碧寒的性命而噤口不语。
仔细想想,现在沈碧寒胎气不稳,而他聂沧洛身中剧毒而无解,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就算此刻告诉了沈碧寒,无非就是让她心绪难平,进而增加她早产的机会,对他却是不起丝毫作用的。
此刻沈碧寒没有风风火火的找来,便说明她正在稳稳当当的安胎。看着蓝毅一脸挫败的神情,聂沧洛一脸无所谓的看着蓝毅道:“几年之前,你为了她能够活命,而将她推给了我,而后从容赴死。你可知当时即便她与我在一起,心中心心念念的却还是你蓝毅?”
“聂沧洛!”伸手将扇子啪的一声摔到桌子上,蓝毅愤而起身道:“作为男人,你怎会如此小气,正因为如此,所以你此刻才会这般行事?想要她日后与我在一起,却心心念念的都是你么?”
眉梢一挑,聂沧洛抿嘴道:“有何不可?”
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许久,心中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明,蓝毅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在与自己使用激将法。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复又坐回桌子前:“你既然要救她,就该让她知道真相。依着她的性子,若是日后你死了,她才了然一切,那她势必活着比死了更加痛苦。”
说聂沧洛是大公无私也好,说他是一报还一报也好,此刻不管说什么,蓝毅都知道身中剧毒的是聂沧洛。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心中便尽是失落。
若是非要死一个人的话,他宁可那个人是他自己。如今沈碧寒身怀六甲,而且还是双生儿,作为孩子的父亲,聂沧洛怎么可以死?虽然在还没有孩子之前已然决心赴死,但是若是真相揭开……后果他不敢想象。
脸上终不再一脸的淡然,聂沧洛动情的一笑,而后语重心长的对蓝毅道:“正因如此,所以我才会让她以为我负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放下我,然后死心塌地的跟着你出关,过以前她所喜欢的日子,你放心,无论如何,只要你们一日没走,我聂沧洛便会一日站着,她看到我的最后一眼,我一定还是好好儿的。”
有过兄弟惜兄弟的,却没有见过情敌惜情敌的!
双眼中尽是感伤之色,注视着聂沧洛嘴角的那抹苦笑,蓝毅说道:“你为何要如此?若是你一开始便与她知道了真相,即便最后你会死,那她也会陪在你身边。”
“我没有办法!”轻喝了一口茶,聂沧洛叹道:“曾经我与她立下过同生共死的誓言,此刻唯有让我来做这个背信弃义之人,她才可以独享日后的平静生活。若是我说了,那结果会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如今我没说,那你就可以带着她离开。”
静静的看了蓝毅一眼,聂沧洛道:“如此一来,我们三个人最起码还有两个人是幸福的。”
张了张嘴,蓝毅双眼之间的神采黯淡了几分,“但是你却成了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笑容瞬间明亮爽朗,聂沧洛对蓝毅说道,“何为天底下最不幸的人?可以为自己心爱的妻儿去死,才该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双眼之中倒影着聂沧洛的笑容,蓝毅的心却觉得有些悲凉之感,从椅子上起身,低头看着依旧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聂沧洛,他只能说道:“我此刻不再多说什么,无论是过去还是眼下,你我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寒儿着想,在这一点上我服你。但是聂沧洛,此刻你还没死,你想用这种方法做最后的胜者么?我一定会让莫往生找到救你的办法,你且等着便是!”
施施然的从椅子上起身,聂沧洛闭了闭眼,而后说道:“你我适才都说过不是么?此药无解,而覆水难收……若是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如此,至于我们所爱之人,既然我将水泼了出去,便已然表明了心中决心了。”
心中纵有千万不舍,但是聂沧洛知道,他能够为沈碧寒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事情从她嫁入聂府开始,到此刻已然有了几年功夫儿,自从恢复记忆之后,沈碧寒的生活一直都是曲曲折折的,从聂家的内斗,到总是有人绑架,再到死里逃生……一桩桩,一件件,这么多的事情接踵而至,她从未真正安定的生活过。
但愿日后这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她与蓝毅在关外能够过的好!
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了!
蓝毅来找聂沧洛的时候,是来势汹汹的,但是当他见到聂沧洛之后,他们这场对话便已然注定了结局。
聂沧洛说得没错,在他知道真相之后,既然没有去告诉沈碧寒知道,便是已然在心中有了决定。而他这个决定,恰恰与聂沧洛是一出无二的。
如失神一般站在浩瀚楼外许久,看着外面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蓝毅只是那么呆站在浩瀚楼前,却不急于离开。
天色渐暗了,街道上长了灯,不知过了多久,蓝毅依旧站在那里不曾移动过。酉时将过的时候,只听远处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待到骏马停于身前,他这时才抬头看向了马背上的人。
“爷!”轻唤了一声,青衣从马背上翻落,而后对他恭了恭身子,道:“卑职寻了您好久。”
深深的叹了口气,蓝毅对青衣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如红衣一般跟随在沈碧寒身边伺候一样,青衣则是跟在蓝毅身侧的。平日蓝毅在沈园的时候,青衣便会回自己的住所,知道他要出去的时候才会跟随。但是适才因为事情紧急,他急于要寻找聂沧洛,便也没有带上青衣便直接出府了。
不知他去了哪里,此刻却能在浩瀚楼找到他,由此可见青衣确实是寻了他许久了。
“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青衣说道,“公主殿下适才在晚膳的时候便寻您过去用膳,但是却寻不到您。另外……”
微微蹙眉,蓝毅问道:“另外什么?”
恭身低头,青衣回道:“适才宫里的孙公公传话,道是陛下过了酉时便会到沈园来探望公主殿下,殿下命您过去接驾!”
心神微震,蓝毅点了点头,而后便越过青衣,直接翻身上马向着沈园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两匹快马渐渐远去,在浩瀚楼的三楼之上,聂沧洛一身落寞的独立其上。马蹄声远了,人影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待到再也听不到马蹄的声音之后,他这才转身对着身后的聂生道,“你此刻且亲自去趟关外,而后将人务必在十五日之内接到金陵城内。”
“遵命。”
恭敬的点了点头,聂生转身便没入一片黑暗之中。
蓝毅回到沈园的时候,皇架刚刚抵达沈园门前。以前皇上出宫见沈碧寒,那都是微服私访。但是此次不同,此次来见沈碧寒,他身着龙袍,脚踏盘龙锦靴,连车驾都是御用的,与此同时,跟着马车同行的,还有一队装备精良的禁卫军。
“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因为蓝毅以前一直在暗自帮着皇上做事,所以在称呼上自称为臣。
从车辇中缓缓步出,借着沈园门前的灯光,唐骏天看了眼身前的蓝毅,而后道了声平身,便从车辇上由孙才鸣扶着缓缓而下。
待到盘龙锦靴落地,唐骏天看着沈园建造讲究的大门,只是赞叹的点了点头,而后便于蓝毅问道:“今儿你进宫之时说公主殿下身子有恙,待到国事处理之后,我便想着来探探我儿!”
轻点了点头,蓝毅手掌向上对着皇上做了个请的动作:“陛下请随臣来便是!”
也是点了点头,唐骏天带着孙才鸣和几个亲随,便随着蓝毅一并进了沈园之中。
如在白家河聂家所居住之处相似,沈碧寒在沈园之内的居所也位于沈园的后部。一路由蓝毅领着,在灯烛照耀之下,唐骏天直走了一刻钟,这才与众人一起来到了沈碧寒所居住的宅院。
道是公主需要静心养胎,将一干亲随留在了院外,命其在院外把守,唐骏天只带着孙才鸣同蓝毅进到了院中。
到了沈碧寒的寝室之外,三人又去其一,便只剩下蓝毅与唐骏天两人了。
“陛下请!”
在蓝衣道了请之后,唐骏天与他一同进入了沈碧寒所在的寝室之内。
“奴婢参见陛下!”
“奴婢参见陛下!”
在唐骏天初入寝室之时,在沈碧寒身侧伺候的翠竹和红衣纷纷忙着对他行礼问安。
“免礼!”
随意的摆了摆手,唐骏天快步来到沈碧寒床榻之前。
“因身子不适,儿臣暂不能与父皇行礼问安,请父皇恕罪!”身后靠着绣花枕头,沈碧寒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脸的憔悴之色。
“我儿无需见礼!”轻掀垂襟坐在沈碧寒的床榻边儿上,唐骏天看着沈碧寒道:“今日我听蓝毅说你昨夜动了胎气,此刻你身怀六甲,怎会如此不小心呐!”
“没碍的!”见此刻称呼自己为儿的皇上满脸都是关切之色,沈碧寒心中思忖着这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情,又有多少假意。
对他有些牵强的一笑,沈碧寒命红衣和翠竹都先行退下,而后才说道:“只是小事儿而已,只不过是大夫命儿臣卧床休养,因此儿臣明日怕是无法观礼于太子的大婚了。”
轻拍了拍沈碧寒放在身上的手背,唐骏天道:“今日朕此行,除了要来探望你,其实还想与你谈谈太子大婚的事情。”
看了眼身边的蓝毅,见他对自己摇了摇头,暗道皇上什么都未曾与他说,沈碧寒蹙眉问道:“太子明日既要大婚在即,父皇此刻想要与儿臣谈些什么?”
摇头一叹,唐骏天直直的注视着沈碧寒说到:“你此刻忘了当初要进宫的目的了么?此刻皇后要让太子迎娶左相之孙女儿,其根本是要拉拢朝中势力,若是此事得逞了,那日后你再想要扳倒皇后,便更是难如登天了。”
心中忽然一突!
看着唐骏天摇头轻叹的样子,沈碧寒的心渐渐变得冰冷了。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紧紧握着她身后的一封信件,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此刻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却不曾开口说话。
“启元,你可听得懂父皇的意思?”见沈碧寒一时没有反应,唐骏天轻声问道。
“我懂!”木讷的点了点头,不再自称儿臣,看着唐骏天一脸担忧之色,沈碧寒话锋一转,陡然问道:“儿臣有一言,此刻一定要问父皇,还请父皇明示!”
对于某些事情,越是简单,就越该简单。就像沈碧寒此刻一样。
她承认,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父女之情薄弱至极,她此刻若是问了自己想问之话,便一定会将这已然薄弱到极致的亲情,狠狠的给伤到。但是她此刻——不得不问!
“嗯!”点了点头,唐骏天说道,“你直问便是!”
没有丝毫停顿与犹豫,沈碧寒直接问道:“父皇当初不动楚后,果真是因为顾虑到太子么?”
闻言,唐骏天和蓝毅都是一脸的错愕之色!
看着唐骏天眼中的错愕之色,沈碧寒的心更是凉了几分,嘴角冷冷的一撇,她苦笑着道:“曾经在您说出这个理由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牵强,当我从太子嘴里听到当初您一直不太待见他的时候,我就更加笃定了这一点。您当初之所以不为我的母亲报仇,该不是顾虑到太子的原因吧?”
说话间,沈碧寒将自己的手从唐骏天的大手下轻轻抽离。
此刻坐在沈碧寒身前的人是她的生父,是天元王朝的帝皇。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道天元帝是前所未有的圣君,可是此刻沈碧寒才算看清了他的真名目。
他是贤德不假,却十分的懦弱。
当然,他一直想将自己塑造成一名英明贤主,而过去的这些年,他确实做到了。
他使用温柔攻势从越王爷手里抢走了越王爷最爱的女子,他是壮着胆子出关去迎战大野王朝的数十万大军的……沈碧寒虽然不想相信,但是却不能不相信,只因这一切都是事实。
待唐骏天一时不语之际,沈碧寒缓缓的道:“二十二年前,我母亲本不是你的女人吧?”
“这……”在沈碧寒和蓝毅的记忆中,他们第一次见到皇上张口结舌的样子,缓了口气,他蹙眉问道,“这些你是怎么听说的?她当然是我的女人!”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父皇!”实在是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眼前的这个父亲,沈碧寒无奈地摇着头道:“当年母亲本是王叔心仪的女子,她单纯,她漂亮,可是却因为你的介入,使得她最后转投你的怀抱……可怜我的母亲,她本想着与一个男人一生一世一辈子,却不曾想过这个男人在她死后却连为她报仇的念头都没有!”
“我有!”斩钉截铁的否决了沈碧寒的话,唐骏天连连摇头道:“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要为她报仇!”
“是啊!”也是不住的点头,沈碧寒叹道:“二十二年前是楚后一家托起了您得以登上圣位的机会,即便她杀了您心爱的女人,您也不会舍得杀她!”
手中将藏到身后的信件抓起,沈碧寒将之狠狠的,用力的,投掷到唐骏天的身上。
管他什么天子,管他身上穿的是不是龙袍,此刻他在她的眼里,只能代表两个字,那就是懦弱!
有些不顾威仪的拿起沈碧寒投来的书信,唐骏天迅速将之打开阅读,可是他越是往后看,握着信纸的手便颤的越厉害:“这信是谁写的?是谁?!”
翻手看着手中没有署名的信封,唐骏天将手中的信纸迅速揉作一团。
抬头对上沈碧寒一脸失望的表情,他突然之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为自己辩驳了。他是皇上,是当朝天子,按理说他不该对谁解释什么,但是此刻他却极力想找出合适的说辞,为自己在沈碧寒面前开脱。
看着眼前如此圣上,沈碧寒突然觉得,人生就是双面的,一面是表面上其他人所见到的模样,一面却是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
关于这一点,就连一国之君也逃脱不了!
“您莫要管这些东西是谁写的了,此刻事情既然已然挑明了,那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您不是不希望楚后做大才将我安插到皇宫之内的么?既然如此,那我答应您,我会继续与她斗下去,直到事情告一段落位置!”
沈碧寒现在的心有多痛,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就算痛,事情还是要继续下去。
“……”
静谧许久,唐骏天一直坐在沈碧寒身侧,却一言不发。
唐骏天在来到沈园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与沈碧寒闹什么不愉快。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却独独发生了。在沈碧寒将他真正的一面揭开的时候,虽然身为天元王朝的皇帝,可是他的人生却是十分可恶的。
他是明君,是圣君,可是这些底下所掩盖的却是一个懦弱的男人!
没有再在沈园多留,他可以说是有些狼狈的离开了沈园。
待到将皇上送出之后,蓝毅便急匆匆的来到了沈碧寒的寝室之内,见沈碧寒脸色十分不好,蓝毅轻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书信里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问,不过蓝毅最担心的还是沈碧寒的身体。
对蓝毅有些苦涩的一笑,沈碧寒轻轻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在蓝毅的注视之下,她从床榻上坐起身来,而后有些费力的将大腿内侧的银针拔掉!
“这……”
将银针随手扔在床廊上,沈碧寒苦笑着对蓝毅解释道:“适才在知道真相的时候,莫往生怕我我情绪激动,便直接与我做了行针封脉。如此所见,从你和皇上来之前,我身上便有这根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适才蓝毅虽然一直在场,但是他并未看到沈碧寒扔给皇上的那封书信,所以对内情还是有些一知半解。
低头苦笑,沈碧寒挑眉看向蓝毅道:“那书信是莫往生给我的,他只道是聂沧洛老早之前便放在他那里了,直到今日他才想起来拿给我看!”
莫往生的嘴上虽然说那封信是他忘记了给她,但是沈碧寒却觉得像是聂沧洛早已安排好的。否则的话,他莫往生为何早不给,晚不给,偏偏要等到皇上来的时候才给她?
聂沧洛知道沈碧寒的个性,他应该是不想让她在宫中知道了真相,继而将事情闹大吧!
“又是莫往生!”听沈碧寒所起莫往生,蓝毅在心中早已暗暗将他骂了个够。
什么莫神医?
他根本就是个骗子!庸医!
聂沧洛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沈碧寒不知道,但是在那封书信了,他提到了二十多年前一些不为人知的煽情。这其中包括她的母亲本来是越王爷心仪的女子,可是后来被当今圣上横刀夺爱。
也许在那个时候,身为襄王爷的皇上是想要与她母亲白头偕老的。但是在他立了楚后为侧妃之后,一切都跟着改变了。因为楚家的势力,和当时还在世的楚后之父的谋划,他顶替越王爷出关迎战。说来巧合,那个时候大野王朝因为太后薨世,而提前撤了兵,今儿才有了襄王爷凯旋的一幕。
待到襄王回到金陵城之后,凌寒死了,他明明知道凌寒死的蹊跷,却又不能也不敢与楚家为敌。正因为如此,所以他只得将整件事情压下,而后依仗楚家的势力,得到了太子之位,继而登基称帝!
这个结果,是沈碧寒不能接受的,却又是个残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