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30

左左: 谁要你是我哥们


楔子




“给我!”一个粗鲁的童声由一个小胖弟的嘴里传出,他一边咬着大拇指,一边将手朝向一个正在堆沙堆的瘦弱小男孩。

“什么东东?”穿着天蓝色围兜的小男孩,用手肘抹抹早已脏污的小脸,纳闷地抬起头来。

“奶嘴!”小胖弟一步步的逼近。

“奶嘴?”小男孩吸吸嘴上的奶嘴,然后突然将它拿下仔细研究了半天,再望望小胖弟。

“你的……没吸过?”  

“真的?”小男孩的眼光突然闪亮了起来,将奶嘴在沙地上抹了一次、两次、三次后,绽开苹果般的笑脸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前去。“拿去!”

“你……”小胖弟的包子脸在此时开始纠结,然后一个箭步跳进沙堆之中。

霎时黄沙四溅,沙坑旁的小朋友有些放声大哭了起来,有些则赶紧逃离现场。

而就在这兵荒马乱之际,突然间“碰!”的一声,有人倒下了,但却不是小男孩,而是小胖弟。他的脸全埋在沙子里,身子在沙坑中跌成一个馒头形。

“你弄脏我的围兜兜!”只见一旁有个小女生很不高兴地拍着自己粉色围兜兜上的沙尘,而脚在地上翘成一个勾形。

“你……”小胖弟恶狠狠地爬起来想重振声威,但不一会儿又跌了个狗吃屎。

这回换小男生的脚在地上翘成了勾形。他很高兴地望着自己优美的脚形,然后又看看小女生,她正蹲下身去,很吃力的在帮小胖弟脱鞋。

“鞋鞋,不要!兜兜,弄脏!”

“奶嘴,塞进去,手帕,送给你!”小男生也跟着蹲下,并做了一连串的“仗义”举动后,抽出小胖弟的手帕,兴奋地递到小女生的面前。

“不要他的!”小女生嘟起嘴。“他坏坏,抢全班的奶嘴。”

大丈夫当如是啊?

不过小男生当然还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此时在他脑中浮现的,正是卡通里并肩战胜机器怪兽后,一左一右踩在怪兽肚子上,并伸起右手摆出V字手势的那两个英勇战士的三百六十度旋转画面,而这正是他幼小心灵里企盼已久的友谊最高境界!

“哥儿们!”小男孩一脸圣洁,双手紧握住小女孩绑着红线的右手,并在说话的同时开始摇晃她的小手。“哥儿们!”

皱起眉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小男生,小女生思考了半晌。因为“哥儿们”三字对她来说有些深奥,不过依他的发音来判断,大概是“嗄!闷”的意思。她最近都没看卡通,不知道这是哪一个主角说的,因此当下她立刻决定一定要小心应忖,绝对不能人发现她家电视坏了还没修的秘密。

“嗄!闷!去洗手手吧,要吃点心了!”

小女生稚嫩的嗓音让小男孩的笑容扩大到耳后,眼睛就像是少女漫画里画的一样,含水量百分之一百二,亮度百分之三百。

明媚的春光照着两个小小、手牵手的身影,他们的背影拉得长长的,就像哪部电影里的唯美画面一般。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电影结束后,声音却还没切掉,不知由哪里传来一阵猪猡似的鬼叫声――“老师,鞋鞋,围兜兜,哇……”在空旷的沙坑中回响,回响……


第1章




寒风凛洌,夜幕已垂。

树林之中,一条狭长的独木桥上站了两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树叶随着呼啸的风声在他们身旁卷起了一个漩涡,他们互相瞪视着,谁也不动。

四分之一炷香后,远方一阵尖锐的啸声打破了沉静,两个对峙中的人影忽地各自拔起身形,以最迅速、准确、凶狠的方式,将铁拳打向对方。

拳头像雨点般在空中飞舞,四腿像舞姿般在空中相会。

人影摇曳、树影婆娑,独木桥摇摇欲落……

“OK!好!打得太好了!”

突然,灯光大做,原本只有两个黑衣人的独木桥旁出现了一群鼓着掌的人们,而一个胖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声叫好着。

“哥儿们,干得好?”高挺的黑衣人用力拍了另一个黑衣人的屁股,露出洁白的牙齿。“身手不减当年啊!”

“下回这种破事别叫我,我可不是天天等你电话的二十四小时门市。”

“谁要你是我哥儿们,哥儿们有事,哥儿们服其劳嘛。”高挺的黑衣人贼兮兮地笑着,并一把拉下头罩,露出一头乱发及一双晶亮的眸子。

“好,打得好,打的实在太好了,一次OK啊!玛子,你哥儿们真是好身手,我们这里的武师没有一个能跟你配合得这么好的,不枉我在你们身上投下的大把投资闷。”胖子高兴得手舞足蹈,飞奔而来。

“当然!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哥儿们!”

“嘿,哥儿们!”在两人前紧急煞车,胖子也学着先前高挺男人的动作,举起手往另一个黑衣人的屁股打去。“咦,哥儿们,你的屁股怎么比女人还翘……”

“谁是你哥儿们?”

一声娇斥及一声朗喝同时在空气中响起,响起之际,两人又一人一脚的将胖子踹向了两尺外,只见“碰”的一声,道具树在胖子飞去时应声折断。不知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这棵折断的道具树突然引发了骨牌效应,其他布景在两秒钟后,一个接一个的倾塌。

“喂,钱领了没?”看着眼前的混乱及一声声气急败坏的吼叫,契冬青低声问着身旁高她半个头的筑玛。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嘿嘿。”郎筑玛得意地做了一个胜利的动作。

“那还等什么,走人!”契冬青二话不说,神情自若的快速离去。

“哪,你的!”郎筑玛掏出一把钱,数也没数就将厚厚一叠塞到契冬青的手里,只把剩下的几张塞回裤袋里。“我的?”

“拿来!”契冬青边走边瞄着郎筑玛的动作后淡淡地说着,顺便拉下面罩,露出脑后一条长长的马尾巴,跟一脸素雅却细致、可人的俏脸蛋。

“喂,哥儿们,不必这么狠吧,我家两礼拜没开伙了!”郎筑玛警觉地护住自己的口袋。

“你在我家吃了两礼拜不用付伙食费?不用付我买菜、煮饭、洗碗的钟点费?”契冬青毫不客气地向郎筑玛伸出白皙的小手,当然,掌心朝上。

“喂,你要这么算的话,那我小学二年级帮你搬课桌椅,小学六年级帮你写书法,国中一年级帮你拟演讲稿,高中二年级帮你写周记,大学三年级帮你做海报……”

“小学二年级硬要帮我搬课桌椅,结果有七张椅子只剩二只脚;小学六年级硬要帮我写书法,结果得了丙下。国中一年级硬要帮我拟演讲稿,结果国父遗言成了和平、奋斗、救国中。高中二年级硬要帮我写周记,结果导师以为我得了被害妄想症。大学三年级硬要帮我做海报,结果弄成大字报,害我差点被退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契冬青的眼眸慢慢充满火光,双手不由自主的紧握了起来。

“哎呀,我又不是圣人,犯错在所难免啊,可是你怎能因此抹杀掉身为你青梅竹马外加换帖哥儿们的我,在这二十年来劳心劳力为你所做的一切?”郎筑玛为了口袋中所剩无几的几张钞票,不惜开始使用哀兵政策。

“再耍宝嘛你,十点钟方向有一个小姑娘嘴张开三百五十度的在看你了。”突然,契冬青原本充满火光的眼眸闪过一抹兴味。

“你一定要把方位跟角度说那么清楚吗?当个教官了不起啊?”郎筑玛没好气地说着。

“是不是了不起我不管,不过她现在离你只有五公尺四十公分了。”契冬青的语气愈来愈促狭了。

“天,帮个忙,她愈来愈近了。”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对劲,郎筑玛闪到契冬青身后低声说着,并感觉到身上的“异性过敏疹”有开始向外冒的趋势。

说实话,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异性缘这么好,随时随地都有女生要跟他搭讪。但这不是他的错啊,他只是长得英挺了些、帅气了些、气质好了些,跟基奴李维有点像了些而已啊。

可是天妒英才,这般英气十足的他竟然得了“异性过敏症”,在异性靠近时就会全身起红疹兼发痒,他到底招谁惹谁了啊……

“帮忙?行,拿来!”契冬青手伸向后,依然手心向上。

“居然趁火打劫,土匪,真是太土匪了!”郎筑玛看着她伸过来的手,气得想把她剁断。

“只剩一公尺了。”小手慢悠悠的晃着。

“拿去,拿去,全拿去!”

一咬牙,郎筑玛连汗都来不及抹,再无考虑的把口袋里的钱全掏了出来,连零钱全一把塞到那只杀千刀的手上,然后等着看她要怎么帮他解决眼前的困境,因为就算耗尽家产,他也不想那身红疹折磨。

但奇怪的是,那个拿了钱的人居然什么也没做,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终于,那个女孩跨过最后的三十公分界限,满怀期待地走到了他们眼前,但让人吃惊的是,她看也没看郎筑玛一眼,迳自宏亮的叫了一声,并向契冬青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教官好!”

“好,”契冬青伸出没有拿钱的手回了个礼。“今天没课?”

“是的,所以我来这里探叔叔的班。”女孩简洁有力的回答着,并以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所尊敬的教官――看着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那件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衣裳。

这个在军校里闻名的铁血女教官,居然穿着一身像是古代高手穿的夜行衣?

她在学校里永远穿着一身烫得笔挺的军装,梳着一个老古板发髻,戴着一副黑框老土眼镜的啊,虽然不是自己的班导师,但却是她钦佩、崇拜的典范啊!

“别太晚回去,知道吗!”契冬青当然感觉到小女孩的异样目光,但她毫不在意。

“是的,教官再见厂小女孩又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精准的来了个三段式向后转动作,笔直的踏步前行。

但其实她还是偷偷的瞄了瞄教官身后的那个男人,因为若不是注意力先被他吸引,她也不会认出他身旁的女人是谁。

那个男人有种很奇特的气质,长相出众,浑身上下散发着优质男人的气息,但却有着一双玩世不恭的眸子。而由他后来躲在教官身后的举动看来,似乎太过羞涩了点,不过,真的很可爱啊!

“你……”望着女孩渐渐走远,郎筑玛有种耍了的感觉。

“别你啊我啊的,我的睡觉时间要到了!”打了个呵欠――当然,很礼貌的用手遮住,契冬青压根儿不理身后鬼吼鬼叫的男人,迳自走到他那部带着小船的机车旁,然后一脚跨入小船中。

“拿来!”就在坐稳之后,契冬青看到自己身前伸出了一只手。

“干嘛?”  

“帮你开车不用钱啊,汽油不用钱啊,租安全帽给你不用钱啊!”郎筑玛潇洒地跨上机车得意的笑着。

“少跟我来这套,我可不是你,我给钱很干脆的。”契冬青抽出一叠钞票塞到那只大手里。

“金主,请戴好您的安全帽,小的即刻起程!”看也不看手上究竟是多少钱,郎筑玛喜孜孜地将它们全塞到裤袋里,一等到契冬青将帽带系好,“嘟”一声就往前直冲而去。

夜晚的台北其实很美,特别在夜里十二点时。郎筑玛边骑车边哼着歌,享受着夜风拂面的畅快感。等到了家门口,车都停下十分钟了,却依然没等到他的金主举起贵腿下车,倾头一看,这才发现他那哥儿们早已安然入睡。

“真是死性不改,晚两分钟再睡都等不了。”自言自语的说着,顺便轻轻地帮她解开安全帽,随手扔在车里,再一把抱起她轻盈的身子,他又哼起了歌。

卡答卡答的走进大门、踩过小院子,郎筑玛想都不想的就往右手边走去,直到一扇门出现在他眼前,这才停下脚步,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门框,取出一把钥匙将门打开,又继续在黑暗中行走,再踢开一道门,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人放在床上。

“晚安,哥儿们。”将被子拉盖在熟睡的女人身上,本想离开的他突然又一回头,将口袋里的钱全掏出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摸黑走回小院子里,仔细将门锁好,再往院子的左手边走去。

“什么个性啊,都住几年了,居然连家具的位置都没变过。”

伸了伸懒腰,这回他根本不用钥匙,直接就踢开另一扇门,跨过一地杂物,然后打开工作室的灯。

“俺哪有她那么好命,工作、工作!”




清晨六点,契冬青由床上睁开双眼,郎筑玛则伸手关了灯。

六点五分,契冬青开始梳洗,郎筑玛则疲惫地倒在工作室里卷成一团的棉被里。

六点十五分,契冬青换上慢跑服开始慢跑,郎筑玛则沉入梦乡,开始打呼噜。

七点整,契冬青换好一身军服,精神抖擞地走在阳光下,皮鞋声有节奏的卡答卡答响,而郎筑玛则踢开了棉被,依旧在打呼噜。

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写照,一个是规律至极的军校女教官,硕士毕业后直接留校,另一个则是混沌至极的电脑游戏设计师,在大学里差一点就直接留级。他们的新朋友很多都不太明白,差距这样大的青梅竹马,为什么能成为哥儿们,为什么情谊能维持这么久,而且居然至今还从未吵过架。

契冬青外冷内热外加倔强的个性众所皆知,遇到她不想理的人,她可以完全当对方是空气,挥一挥衣袖不留下任何痕迹,却唯独对那个最爱跟狗说笑话的郎筑玛没辙,因为他可以像电影里的唐僧一样,不断在她耳旁、身旁、四周空气中来回叨念着,念到契冬青发狂仍不罢休。

而郎筑玛呢,则是外热内也热,身为他的朋友是一种幸福,因为他绝对是“道义至上”的遵从者,可以到两肋插刀依然谈笑风生的境界,但除此之外,他绝对是“惹祸精”的一号候选人。不过对一般朋友而言,他们只要记住他的两肋插刀即可,因为当郎筑玛惹祸时,首当其冲的受害兼收拾残局者,非契冬青莫属。

契冬青常不明白,自己干嘛老要为郎筑玛犯下的蠢事擦屁股,但每回接到他的“夺命连环call”,再听到他那种唐僧式的“魔音脑”时,她只知道如果不放下手边的工作赶去灭火,她这辈子就休想再了解“安宁”这两个字怎么写。

套句身为他俩好友、却死不承认跟他们是青悔竹马的路人甲张丹的话,这就叫“一物克一物”以及“孽缘”!

至于青梅竹马式的梦幻恋情戏码,在经过这两个人长达二十多年的“无性生活”――没有性别观念的生活诠释后,那些朋友宁可相信天会下红雨,也不曾浪费时间去作白日梦,幻想这两个人有一天会突然有了“性别之分”。

唯一的例外依然是路人甲张丹,因为他是这场赌注的庄家

这夜凌晨四点,天色微明,但晨曦中却有两个人的身影,赶赶咐咐的在小院里游动。

“哥儿们,好样的!上回他们把我赢得我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将契冬青送回住处时,郎筑玛拍了拍契冬青的肩,却发现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喂,再撑会儿啊。”

“撑不住了。”半走半吊在郎筑玛的身上,契冬青将身上一半的重量靠在身旁的男人身上。“求你了,下回打麻将别再叫我了,你不上班我还要上班啊!”

“明天开始不是有三天连假吗?上什么班!而且这么紧张的三缺一时刻,不叫你叫谁!”郎筑玛一把将她拉到背上背进房门。“不过你这是什么身子骨啊,看看我家那七个姊姊,哪个不得跟母猪一样。”

“那是因为她们不用天天被你折腾。”契冬青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着。

“这还不全靠我跑得快,早早离开那群恐怖的女人,否则今天被折腾成这样的十成十会是我。”想起自己居然这么聪明睿智的逃离家中那七仙女的使唤,郎筑玛不禁得意了起来。

“哈啾!”

“完了,你真的感冒了,每回你感冒就是我悲哀的开始。”郎筑玛将灯点亮,看着里头N年不变的摆设,顺手抽起一张面纸。

“请问是谁害我的?”契冬青擤擤鼻子。

“是我。”郎筑玛眯着眼笑着,将契冬青丢到床上,而笑容中有一抹宠溺及异样的灿烂。“所以我会负责到底。”

“不用了,你回去吧。”看到他的笑容,契冬青的头皮又开始发麻。

“不行,我说过我会负责到底的。”郎筑玛边拉被子边说着。

“求你回去了吧,我现在需要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明天准时去上班。”契冬青觉得事态发展似乎又要开始脱离控制了。

“这时候丢下你我算什么哥儿们?我郎筑玛从来不做这么没有道义的事。”郎筑玛低斥着。

“就算我求你没道义一次吧,我绝不会怪你的。”

“不行,我不会原谅自己的。”他呵呵笑了起来,然后突然双手往她的身上逼近。

“郎筑玛?”看着他的举动,契冬青的声音难得的开始发颤。

“什么事?”郎筑玛笑逐颜开的问着。

“我是女的!”她提醒他,想用此来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我是男的!”很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现在在干嘛?!”契冬青努力保护着自己的“清白”,虽然自小一起洗澡都洗过了,可是现在大家都二十啷当岁了,哪能比当初啊。

“帮你把衣服拉起来好刮痧啊!”郎筑玛正义凛然的继续他的“急救”举动。“我保证刮完后你明天又是一尾活龙!”

“你今天敢这么做,我明天就找二十个女人围着你。”尽管被一只脚踩在背上,连翻身都难,但契冬青依然不忘恐吓着。

“那也是明天的事。”郎筑玛一点也不以为意,一把就把契冬青的衣服拉了起来,露出她雪白的腰背。

“郎筑玛!”

半晌后,夜色中传来一阵阵引人遐思的呼喊。“啊!好痛!”

“痛才好得快!”郎筑玛努力的工作着,然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契冬青雪白的背上在他这么一“努力”下,紫痕一一浮现。

“不要了!”契冬青的声音开始有些鼻音了,通常只有在撒娇时她才会出现这样的嗓音,郎筑玛当然明白。

“听话!”他淡淡的笑了。

“你能不能轻点?”童音再现。

“不能,”嘴里这么说,但手劲还是轻了。“快睡,五点了,你刚刚不是困得很,怎么这会儿精神这么好,你不是明天还要上班?”

“是,上班……”一听到时间,契冬青的眼皮突然就开始重了。

“要上班就好好睡觉。”轻轻的将她翻过身来,郎筑玛用棉被紧紧将她包住,低声说着,然后看着被窝里的人呼吸渐渐平顺。

“好无聊!”伸了个懒腰,郎筑玛坐在地上靠在契冬青的床旁。“干嘛好呢?”

左顾右盼了一番,郎筑玛望望四周,整齐的摆设上没有一丝凌乱,墙上挂着的军服一尘不染,令人完全失去寻宝的乐趣。终于,好不容易地,他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本书。信手捻来,可是才一看到书名他就噗哧的笑了出来。

“一手掌握你的人生?什么玩意儿啊,难道有人用脚掌握?”

郎筑玛笑得东倒西歪,然后翻开书,想在其间寻获任何有关契冬青的心里秘密,但翻了十页才发现,这本小册子好像跟他先前以为的事一点关联也没有,而是一本手相书。

看了将近二十页之后,郎筑玛不禁技痒了起来,他悄悄将契冬青的手由被窝里拉出来,然后仔细地察探着。

契冬青的小手细长滑嫩,但郎筑玛压根儿没空管她的手长得如何,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打开她的手,然后开始按图索骥将她的掌纹与书中的指示相比对。

“咦?这么专情?居然感情线长得这么漂亮。”

郎筑玛有些好奇地张开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感情线居然与她的差异不大。挑了挑眉,对此雷同完全不置可否,然后赶紧继续研究自己的事业线。

“天,这么好命?……咦,在二十八岁前会因机缘巧合外加贵人相助而一举成名……真他妈的胡扯,我自己都没看出来……”

就这么边笑、边骂、边研究着自己及契冬青的人生,郎筑玛都没有发现外头的天色已微亮,直到一声嘤咛唤醒了他。

“筑玛……我头好痛!”六点一到,契冬青就自动睁开了眼眸,然后感觉到太阳穴传来一阵恐怖的抽痛。

“我看看。”坐在一旁看书的郎筑玛将书丢下,起身用额头轻碰她的。“有点发烧。你干嘛?”

“我要去上班啊。”契冬青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都这样了还上什么班?躺下!而且有人放假上班的吗?你唬我啊!”一把将她推回床上,郎筑玛眯起眼睛说着。

“今天我要带国术社的同学去参加观摩比赛,他们盼望这个机会很久了,而且学校也好不容易才同意,所以我一定要去。”契冬青依然用力想摆脱郎筑玛压住她的手臂,但他的手居然像铁钳一样,动都不动一动。“放手啊,你昨天明明说刮完痧我今天就是一尾活龙的!”

“躺下!”郎筑玛威胁她,然后突然贼贼地笑了起来。“我会帮你带他们去的。”

“天,求你别帮我,你要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帮我!”又来了,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听到他要“帮”她干什么!因为他这个人就是会愈帮愈忙啊,这二十几年来没人比她还清楚这一点。

“你愈这么说我愈要帮你,我知道你怕麻烦我,不过,谁要我是你哥儿们呢!”

郎筑玛温柔地说着,不过他的表情却跟小时候准备捉弄人时一模一样。

毁了!全毁了!看着郎筑玛那兴奋的模样,契冬青想起小时候的种种,那种可怕的回忆全冲上脑门,让她整个人摊倒在床上,而一股绝望的气息开始在她周围凝集。

士可杀不可辱啊!她今天就是死在去与学生会合的半途中,也绝不能让郎筑玛有机会再实行他恐怖的“义举”,绝不能!




换上自己最称头的衣服,郎筑玛跨上他的小摩托,兴奋异常的往集合地点前进。

说真的,不是他想抱怨,实在是契冬青太不够意思了,在那个学校当了几年教官,居然严格禁止他前去探视,八成是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这次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可绝不会放弃!

依契冬青爱写行事历的个性,郎筑玛根本不必花任何功夫就得到了所有的资讯,他知道自己今天的工作是带领她那群宝贝学生参加武术观摩赛,而地点是阳明山上的文化大学。

想到再过几分钟,就可以实现电影里那威风凛凛、酷劲十足的“班长”兼“掌门”梦,他的精神不禁更抖擞了起来。

但来到了集鸽地点,望着四周一群群穿着功夫装的学生们,郎筑玛不禁皱起了眉头。天,这么多人,哪些才是他的小兵?

思量了半天,突然,一阵灵光在他的脑中忽地一现,得意的笑了起来,郎筑玛边笑边深深一呼吸,然后以一声发自丹田的怒吼震动了整个广场――

“立正――”

只见此声一出,广场上大多数的人只是用异样的眼光望着声音的来源处,但有一小批人却立刻立正站好,姿势标准,动作迅速、确实。

就是他们!

郎筑玛满意地点点头,快步走到这群有些局促的学生面前。

“各位同学大家好,今天契教官生病了,所以由我来带领家参加比赛。”

发现到底下并没有什么热情回应,甚至还有些低落及惋惜,郎筑玛又清清喉咙――“社长!”

“有!”一个剃着三分头的男生立刻举起手来,声音大得差点震破郎筑玛的耳膜。

“告诉我今天来参加比赛的最终目的!”郎筑玛掏掏耳朵问着。

“是!”社长思考了一会儿,想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来打操行分数的,可得好好应付才是。“报告!参加武术比赛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锻炼我军强健的体魄、贯彻三民主义的中心思想,实现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千秋大业……”

“错!”还没听完,郎筑玛的脸就纠得跟包子一样,拼命摇着头。“没看过《笑傲江湖》吗?懂不懂什么是武、什么是侠?告诉你们,今天大家既然来参加武术比赛,就是要来培养侠气!听到没有,侠气!什么叫侠气呢?简单两个字,就是道义!来,全部人跟着我来,让我带你们看看什么叫侠气,什么叫哥儿们的道义……”

郎筑玛讲的是天花乱坠,学生们则听的是满天乌鸦,最后,只见得一群人排着整齐的队伍,静肃地跟随郎筑玛步入比赛会场,然后在几小时后的散场时分,欢声震天,队伍七零八落……

“谢谢玛子师兄的教诲!”社长拱手抱拳,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崇拜及钦佩。

“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郎筑玛心满意足的挥了挥手,然后哼着曲子跨上他的小摩托,在一阵排气管的浓烟围绕下,结束了他的神圣使命。




“我回来了!”才一到家门,郎筑玛就像现宝一样的冲进契冬青的卧室,手里还拿了一大一小的奖杯。“你好点没有?”

“好点了,他们怎么样?”契冬青一脸的心惊胆跳与郎筑玛的开怀成反比。“没出什么事吧?”

“有我在会出什么事?”郎筑玛得意地大笑了起来。“看!团体亚军,还有个最佳表演奖!”

“谁得了最佳表演奖?”契冬青松了一口气的问着。

“我!”郎筑玛拍拍自己的胸膛,一脸掩不住的欣喜。

“你?!”一听到这个,契冬青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是啊,自由表演时间我只不过上去耍了趟醉剑、醉拳、醉棍,他们就给我这个了!”郎筑玛傻傻地笑着。“倒是你,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把被子盖好,我去帮你熬点稀饭。”

“你又不会煮。”契冬青看着郎筑玛脚步轻快地走向厨房,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感受。

“学不就会了,谁天生下来就会煮饭的!”

郎筑玛的声音跟锅子掉地上的声音一起传了过来,让契冬青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因为她压根儿不相信这个混世魔王能做好任何一项正常人能做好的事!

今天早上,她竟然一时不察,喝下了他加了安眠药的感冒糖浆,当下睡得不省人事,等她终于恢复意识时,早过了比赛时间。而根据他回来时那样雀跃的神情,估计这次活动肯定是被他搞得人神共泣,她真的不敢想像如果她再不康复,那群正直、好学的宝贝学生会被荼毒成什么模样?

“吃饭了,吃饭了!”端着两个小碗,郎筑玛冲进房内。“我在稀饭里打了蛋,又加了人参跟当归,营养百分百,保证你一定很快就能痊愈。”

望着那颜色诡异、气味骇人的稀饭,契冬青再也忍不住的呻吟了起来。“求你了,给我碗泡面吧!”

“泡面有什么营养!”郎筑玛对于自己的精心杰作居然换来这样的评价,心中的悲愤溢于言表。“哥儿们我费尽千辛万苦才熬成的爱心稀饭你好歹也要吃两口,否则会浇熄我一腔的热血丹心。”

“我吃……”纠结着一张脸,契冬青勉为其难的拿起汤匙,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将它放入口中。

“你看,连拿个汤匙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去上班?”一把抢过契冬青的汤匙,郎筑玛一口一口的将稀饭塞入她的口中。“吃了病才会好。”

“我……”忍住心口那股强烈想呕吐的欲望,契冬青再度摊倒在床上,隐隐约约的听到郎筑玛又开始他那得意的笑。

“好好休息吧,吃了我的元气粥,包你富贵元气滚滚来!”




连假结束后的第一天,契冬青在上完自己的课后,离奇的没有留在学校准备隔日的课程,而是直接冲向校门外的那条大路。皮鞋着地的卡卡声,以高频率昭示着她现在的心情。

“郎筑玛!你给我出来!”终于冲到了郎筑玛的门前,契冬青愤怒地举拳高呼,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气得浑身颤抖,因为契冬青直到现在才知道吐血两个字怎么写。她好不容易捱到假放完,满心忐忑的去到社团办公室,哪知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发现她那群原本纪律严明、天真善郎的学生竟在一夕之间成了一群“郎筑玛”,开口闭口“哥儿们、哥儿们”的没停!

是可忍,孰不可忍!踢开门,契冬青又直往郎筑玛的工作室奔去,但奇怪的是,她看到的竟是一个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的呆滞男人。

“郎筑玛,把事情给我说清楚,那次比赛你究竟对他们说了什么?”二话不说,契冬青指着郎筑玛的鼻子吼了起来。

但奇怪的是,郎筑玛像没听到似的,眼中带着一种梦幻的神采,双手握拳,四肢紧绷。

“郎筑玛?”望着他的模样,契冬青的心中隐约觉得有点诡异,用手摸摸郎筑玛的头,没有发烧啊。

“哥儿们……”像慢动作似的,郎筑玛终于在十分钟后缓缓抬起了头,而他的脸上则散发一种无法置信的莫名神情,眼眸水汪汪的,像刚点完眼药水要上镜头的苦旦。

“你怎么了?”契冬青被他古怪的模样惊住,一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哥儿们,真的很准啊!”突然,郎筑玛一把跳起来抱着契冬青哈哈大笑地转起圈来。“真的很准啊!”

“什么准不准的?”被抱着喘不过气来的契冬青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真的发了啊!记不记得你发烧那天,我照顾你时在床头发现了一本手相书,它说我会在二十八岁前大发利市!”五分钟之后,郎筑玛终于放下契冬青,又无意识的在她颊上狂吻了一阵。“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叫我总裁了!”

“放开我!”契冬青甩着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只大丹狗用舌头在脸上洗过一遍脸似的。

“真是天公疼好人啊!”但郎筑玛压根儿没听到她的话,依然拉着她的手又蹦又跳。“我要当老总了!”

“到底怎么回事?”挣脱了八爪鱼似的纠缠,契冬青回归冷静的望着郎筑玛。“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次!”

“契副总!”郎筑玛绽开他最英挺的笑容甜腻腻地叫了一声,语气中还带着十足的暧昧。

“不是这个,是所有的一切,给我从头到尾说清楚!”契冬青难得的站起了三七步,双手插腰狂喝一声。

说实话,她认识他这么久,从没有见他这么开心过。而他开口闭口“发了”、“总裁”,就算她再有慧根,也听不出这些名词怎么会跟眼前这个傻小子产生关联。

“别这么凶嘛,我讲、我讲就是了……”被契冬青的气势震慑住,郎筑玛当场收起笑容努力思考。“优质电脑公司因为拖欠我游戏设计费多年,实在无力偿还,所以最后终于忍痛决定将公司抵押给我当酬劳。”

“啊?”契冬青当场傻了,美丽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不错吧!”郎筑玛得意洋洋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什么不错?这种事你居然会相信?今天不是四月一日吧。”契冬青的脸颊不住的抽动着,心中开始怀疑她这个哥儿们究竟是遇上了金光党,还是身陷MUD游戏中的角色而无法自拔。

“今天当然不是四月一日啊,你干嘛那么不相信人啊?对方把所有的证件都拿过来了,你看看,又不是假的,多有诚意。”郎筑玛一脸的“太委屈”,双手又像八爪鱼一样的搜刮起散落在地上的文件,然后像递圣旨一样小心翼翼地奉上前去。

快速的将文件扫过一次,契冬青的眉愈皱愈深。尽管这些东西看起来真的很像真的,但是有可能吗?人家了不起拖欠他几十万设计费,犯得着用公司来抵押吗?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叹了一口气,契冬青长这么大,第一次为自己哥儿们的智商感到悲哀。“你以为天上真的会掉下这么大的馅饼给你?白白送你―家公司?”

“事实无可否定啊,”但郎筑玛一点也不为这离奇的剧情感到万分之一的疑惑,迳自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反正我现在是老总,而哥儿们你是副老总啦,这有什么不好?”

“我真的很怀疑你今天睡饱了。”

“我睡的好得很,好得能完全记下下午发生的事!下午一点整,我被外头的小白吵醒,它正跟小黄在打架,所以我只好很神奇的在五分钟后起床。一点二十五分,外面的猫又开始打架。两点的时候,李晓山开着他的大宾士亲自过来找我,还将公司的所有资料及证照都交给我。两点二十三分……”郎筑玛得意洋洋地回忆着所有的细节。

“够了,够了,你找淘气阿丹看过没?”想起了他们的共同朋友胖子张丹,虽然契冬青很不想以貌取人,不过那个号称“胖麻魔”――麻将之魔的胖子,的的确确是个律师,而在这种非常时期,也在不得不成为他们手中救急的稻草。

“看过啦,他说都是真的!虽然他自小对我怀恨在心,但在我说了会给他个经理做做后,三分钟不到他就告诉我答案了。”说到这里,连郎筑玛都为自己的英明果断感到得意非凡。

“怎么可能呢……”听完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契冬青只能喃喃自语的思索着,因为她明知这其中有问题,无法找出问题的症结究竟出在哪里。

想到郎筑玛可能就这么被人给卖了,却还喜上眉梢的替人数钞票,她的心不禁有些怅然,而更让地感到悲哀的是,她知道就算到了那时,自己一定也会在旁边跟着一起数钞票……

“管他可能还不可能的,反正我约都签了,该办的手续也办了。要不这样好了,你现在也没事,干脆就陪我到公司去,真的假的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郎筑玛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亲热地搂着契冬青的肩膀,然后脚步开始快速地往门口移动。

“我还是觉得怪怪的……”

“有什么好怪的,我郎筑玛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事情最坏了不起我就跟现在一样一穷二白,怕什么怕,有我在!”

郎筑玛豪气干云地拍着胸脯,而他的动作看得契冬青是频频摇头,暗自叫苦。因为每当他自以为义气十足的为别人赴汤蹈火之际,通常都是他人受难之始。

眼见“义气”两个字一左一右的浮现在他的眼眸里,契冬青知道现在就算有一千匹马电阻止不了他,而今之计,也只能跟着他一起前去探查虚实了……


第2章




依然骑着那辆带着小船的小摩托,契冬青与郎筑玛两人各怀心事的按着地址找到了“可能是”他们未来公司的地方,然后一起努力的张望着。

“挺像样的嘛!”望着位在市中心办公大楼中的一个小楼,郎筑玛兴奋得眼睛里又荡起水光。

“不过好像没什么人……”契冬青仔细观察着四周,然后紧跟着郎筑玛梦游似的脚步走入大门。

但一进门,两人就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因为与外头的明亮相比,这里似乎太过阴沉了些。

一道长长的走廊出现在他们眼前,但偌大的走廊却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就这么走着走着,契冬青的头皮不禁紧了起来,因为自小受到郎筑玛的“残害”,她最怕走在这种场景之中,因为一不小心,郎筑玛那恐怖的呼唤就会在身旁响起。但如今,郎筑玛在她的身旁,却反而使四周安静得更让人胆战心惊。

“哇!”果不其然,郎筑玛如往常一般大叫一声,吓得契冬青当然钉在原地,用杏眼狠狠地瞠视他,但郎筑玛却一脸严肃,在大叫一声后立即将她拉至身后。“你是谁?”

“你又是谁啊?”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左方出现了一个通道,而一个不晓得由哪里冒出来的人,正用一只手指轻戳着郎筑玛的肩,语音阴沉。

“我是郎筑玛。”郎筑玛在确定来者有呼吸、有影子后,稳住心神,镇静地解释着,但并没忘了将契冬青冰冷的手心紧紧握住。

“哦,原来那个倒楣蛋就是你。”听到郎筑玛的话后,男人恍然大悟的说着。

“什么话啊,”郎筑玛没好气的回应着。“不过你说半天还是没说你是谁啊!”

“我是你们的司机。”

“啊?!”郎筑玛跟契冬青对看了一眼。

司机?他们的小摩托还需要司机吗?

“老杨,谁啊!”突然,不知何时,他们身旁又围上了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那个倒了八辈子楣的替死鬼。”司机老杨百无聊赖地指指被围在中心的两个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真有这号人物啊?”众人又惊又喜地看着契冬青与郎筑玛。

他们的神情应该让人有种身为救世主的尊荣,但望着他们眼中含泪、面部扭曲的模样,契冬青却打由心底升起一股要被食人族生吞活剥的异样感受。

“郎筑玛……”契冬青悄声在契冬青耳旁叫着,因为她觉得这群人的出现及语气实在都太过奇怪了点。

“没事,有我在。”郎筑玛回过头淡淡地笑着,但同时并不忘在心底盘算,以他俩的实力,这群老弱妇孺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但再往里头走去他就不敢说了。“我先进去看看情况,你在外头等着,他们拦不住你的,所以有什么事就先跑,别管我,知道吗?”

“这……”面对郎筑玛的提议,契冬青着实在心头思量了半晌,但她明白他的好奇心在没有完全得到满足时是绝不会放弃的,因此最后只得无奈的点点头。“好吧,你小心点。”

“唉,你管我干什么,先把自己照顾好再说。看看你那个瘦样子,今天回去给你煮碗元气粥补补。”郎筑玛低声吩咐着,然后冷眼一扫,看着四周人让开一条路后,大摇大摆的向里头走了进去。

“老板娘?”一等郎筑玛消失在视线中,原先的那群人像学了川剧变脸似的,立刻在脸上堆满笑容,并一起挤到契冬青身旁亲热的叫着。

“我不是老板娘!”契冬青连忙摇手。

“无所谓啦,反正你现在是管事的了,你可不可以先把欠我们三个月的薪水给付了,我们都快饿死了。”一个胖大嫂在说话的同时又展现了变脸绝技,一脸哀苦的望着契冬青。

“三个月的薪水?”

“是啊,先前的老板等新老板来就会给我们发薪水。我们等了这么长一段日子,好不容易将你们盼来了,你说是不是该先把前帐结清后,我们再帮你工作啊,要不然这日子怎么过的下去。”另一个像是工读生模样的男孩挤上前来理直气壮地说着。

“你不会告诉我,你们一直在这里的目的就是等我们来给薪水吧!”契冬青这下子终于有些明白了,但她知道这只是开头,因为三个月的薪水绝不足以让那个王八蛋轻易将公司拱手让人。

“果然是老板娘,我们想什么你都知道。”

就在大家喜极而泣的开始你一言我一句时,郎筑玛的身影再度出现。

“郎筑玛……”契冬青望着脸上神色有些为难、有些不忍,更要命的是,还有很大点义气的郎筑玛,沉重地踱步到自己眼前。

郎筑玛微笑地对大家点点头后,一把将契冬青拉到暗处低声说着:“过来过来,你有多少钱?”

“不会吧……”契冬青觉得自己快发狂了。

“他们好惨啊,我们先把他们的薪水给结了吧,要不然他们会饿死的。他们一饿死,就没人帮我们工作了。”说着说着,郎筑玛的眼中居然微微的湿润了起来。

“你答应他们了?”望着他的眼眸,契冬青只觉得万念俱灰。

“是啊,拖欠薪水真的很可怜的。”郎筑玛当仁不让的挺起胸膛。

“你有病啊,这关你什么事啊,叫他们找原来的老板要去!”再也无法忍受了,契冬青用手指用力地戳着郎筑玛的胸口。“你也不看看他们,老的老、小的小,能干什么啊。”

“话这样讲是没错,可是……”郎筑玛也知道自己的行为鲁莽了些,但他不能丢下这些老弱妇孺不管啊,好歹从进门那刻起他就是他们的老板了,不管员工的老板实在太没义气了。

“你不去我去!”振作起精神,契冬青誓死如归似的卡答卡答向人群走去。

“哥儿们,不是我想拖你下水,是你自己往水里跳的……”望着契冬青坚定的背影,郎筑玛笑了,因为他比谁都明白,她的心是多么的柔软。

果然,不到十分钟,契冬青就回到了郎筑玛的身旁,眼眶红红的。“你有多少钱?”

“也就一百二十万,你咧?”郎筑玛拍拍契冬青的头发,对她表示百分百的慰问及理解。

“八十万。”契冬青吸了吸鼻子。

“两百万应该够了吧,再不行找张丹借去,他也脱不了干系。”

“可是这样的公司要怎么营运?”

面对着等着钱缴学费的工读生、等着钱养全家大小的胖大嫂、等着钱帮儿子交营养午餐费的司机,及一群群在失业边缘徘徊的人们,契冬青实在没法开口说不。

但说“好”之后,接下来的事怎么办啊?

“我想我赶紧跟我那伙人把手边的游戏做出来,看看能不能暂时先把这里撑下去,因为我们起码得先让这群人有口饭吃啊,剩下的,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吧。而且,我们好不容易有个公司了,虽然不大,可是它是我们自己的,我们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事,完成我们的梦想,虽然它真的不大……”郎筑玛定定的望着契冬青,眼中有着一股明知不可为依然愿意向前的坚毅神情。

“你……”知道他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小公司,知道他一直是为别人着想的,知道他一直是关心别人大过自己的,更知道他一直是有梦想的。面对这样的他,她还能说什么?

望着契冬青的眼眸,郎筑玛知道她明白他的,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老板,有人找你们。”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时,工读生突然气喘吁吁、眼中带着一抹惊惶的跑上前来。

“都还没开业,谁找我们啊……”郎筑玛纳闷地喃喃自语着,然后二话不说跟在工读生身后往门口走去。

“终于有人出面了!”

“你们是谁?”望着站在门口摆开阵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的家伙们,郎筑玛收敛起笑容淡淡问着。

“你先不用管我们是谁,把钱还来,一切都好说。不还钱的话,我会打得你知道我是谁!”一个为首的男人冷笑着往前踏了一步,手上还拎着一把刀,看起来就像是个杀猪的。

“不会吧,难不成两百万还不够用?”郎筑玛的右颊有些微微跳动。

而一旁的契冬青当下明白了,原来问题的最大症结就在于此!那家伙之所以这样急迫的把公司让给郎筑玛,全因为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债务!

“多少钱?”但同样意识到问题所在的郎筑玛,却只是抓抓头无可奈何地问着。 “五百万,外加利息,共一千万!”杀猪男举起一只手摆出个五字,然后又捉起另一个人的手再摆一个五字。

“你们抢钱啊!”郎筑玛叫了起来。

“你现在知道还不晚。没错,我们就是大名鼎鼎的呛钱企业有限公司。来,看看你们的借条,上头写的清清楚楚,不管是谁,只要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就得还钱!”

“我们的命运怎么那么坎坷?”望望契冬青跟身旁那群有些内疚的员工们,郎筑玛苦笑了起来。

“快点,还钱!一天不还我就砍你一只手指,两天不还我就砍一双!”杀猪男将刀指向郎筑玛,但看他脸上没半点畏惧之色后,转而将刀口指向契冬青。“我看,就从这个漂亮的小妞身上开始好了。”

“别碰她!”一听到这里,郎筑玛的眼眸立即眯了起来。

“我偏要碰,怎样?借钱不还的人哪有开口说话的权利!”杀猪男恶狠狠地说着,然后笔直的走向契冬青,刀口不断闪着光芒。

“碰!”

但刀口的光芒还没闪完,所有人就听到一声巨响,大家一起抬起头,只看见杀猪男的身子在巨响后成了一个自由落体,不正不斜的倒在他后头那帮兄弟身上,而郎筑玛则眯着眼一脸杀气。

“你……”杀猪男发出惊人怒吼,狼狈兮兮的想爬起身来,而他身下的弟兄们被他过胖的体重压得叫苦连天,滚的滚,爬的爬,压根儿没人想到要扶他起来。

“我说过别碰她!”郎筑玛脸上表情更是森冷,看得杀猪男的心里一惊,但输入刁;输阵,凭他们那么多人,他就不信收拾不了这几个老弱妇孺!

“兄弟们,不管他今天还不还钱,非让他先还我这拳的利息!”

“是!”回声在长廊里不断回响,契冬青往前踏了一步,与郎筑玛并肩站在一起。

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但契冬青依旧没有任何思量的就站上前去。或许她的哥儿们老是这样冲动,或许她的哥儿们老是这样不考虑后果,但她知道,只要有这样的一天,她绝不会丢下他一人独自面对。

“你们到底找到金主了没?半天都没声没息,想叫我在外面等到死是不是?”

就在双方的气势都到达临界点时,忽然一个粗嗄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长廊那头传来。

“大哥,这个王八蛋……”听到这个声音,杀猪男就像看到救兵似的大叫了起来。因为不知道为什么,这对明明是俊男美女,又看起来都不太强壮的搭档,他们的凌厉眼神及散发出来的气势,居然让他心底有些发毛。

他干这行也不是第一天了,第一次见到有人欠钱不还,还敢这么理直气壮!

粗嗄男缓缓的走向前来,用杀气十足的眼神扫过这一群人,最后将眼神钉在郎筑玛身上,就在杀猪男以为郎筑玛绝对小命不保而心生快感时,突然耳旁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霹雳吼:“咦,哥儿们?”

“咦,哥儿们!”

“这不是我的玛子哥吗?你在这里干什么?”粗嗄男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了郎筑玛,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不是我的嗄子弟吗?你在这里干什么?”郎筑玛抱着这个因声音粗嗄得像鸭子而被称为嗄子弟的男人,拼命地拍着他的肩。

“你是老板?”半晌之后,嗄子弟在被打的咳声震天之后,终于有机会逃离郎筑玛的怀抱,喘着气问着。

“你是债主?”

“哈哈,什么债主不债主的。”嗄子弟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然后看着郎筑玛拼命点着的头。“啊,你真的是那个杀千刀不还钱的?”

“大概是吧。”郎筑玛也很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哇哩咧,要死啊你,想早点投胎也不应该跟我爸借钱啊!”嗄子弟的嘴在张了有半分钟之后,捉狂似的叫了起来。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欠你爸钱啊。”郎筑玛更是无奈。

思考着自己父亲的反应,再看看眼前的哥儿们,嗄子弟天人交战了半天,终于还是义气十足的拍拍自己的胸口。“什么话,我们这种交情有什么欠不欠的,是我借你的,不是你欠我的。”

“大哥,老板说今天一定要收到钱……”一听到这话,杀猪男急了。

“没长眼睛是不是?这就是我跟你们讲过一千次,那个跟我一起当兵时舍己救我、义气千条的郎筑玛啊,不会叫人啊!”嗄子弟一脚踹出,瞪大双眼望着又跌成一团的手下。

“玛子哥!”再也没力爬起来了,一群人堆在一起哀哀的叫着。

“借他多少钱?”

“五百万,连利息一千万。”杀猪男又举起一双手掌,做出十的标记。

“利什么息,就五百万。”看到这个动作,嗄子弟又一脚飞踹过去,当场将杀猪男的脸踩在墙上。“他爱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谁敢来催,我就剁了谁的手?”

“哥儿们,这不好意思吧,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看着那个猪杀男成了被凌虐的猪仔,郎筑玛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钱又不是你借的,我找你还那才叫没道义。再说,我的命都是你的了,钱又算什么!我要是这样跟你要钱,传出去我怎么做人?”嗄子弟扯起喉咙叫着,眼底有抹受到伤害的悲痛。

“行行,别急啊你!”就怕嗄子弟一时想不开,再对那个杀猪男痛下杀手,郎筑玛连忙点头。“反正你怎么说就怎么做,不过钱是一定要还的。”

“那就这样说定了!”嗄子弟开心地咧着嘴笑了起来,这才注意到一直被郎筑玛护在身后、一直处在备战状态的契冬青。“嫂子是吧!长得真漂亮啊,又有道义,也就你这样的人才配当我的嫂子!”

“嗯?!”听到话题转到自己身上,契冬青这才从这场“老友会”的戏码里惊醒,因为任凭她怎么样猜测,也绝对想不到这一切会是这样的结果,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好了,哥儿们、嫂子,今天不管怎么样,你们一定要给我面子,陪我吃顿饭,要不然我不会放你们回家!”嗄子弟先将自己的手在衣服上擦一擦,再上前去双手握住契冬青的手用力的摇着,当然也没忘了保持自己的威严。“……你们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开车子来接……”




就这样,郎筑玛跟契冬青成了优质电脑公司名副其实的头目,底下养了一帮混吃等死、无所事事的员工。当然,还不能忘了那个名为总经理兼法律顾问的胖麻魔,以及不请自来、非要在高科技公司里掺上一脚的呛钱分子――嗄子弟。

但要不是多亏嗄子弟的义气相助,外带资金贡献,这个优质电脑公司也绝对存活不过这年的七月。

“冬冬,玛子最近怎么样?”仲夏之夜,契冬青大学时最要好的朋友海瑜,边吃着桌上的蛋糕,边轻轻问着坐在她对面的柔美女人。

这是她们一季一次的老友会。

“还不是那样,除了莫名其妙的成了一个公司的老总,依然一天到晚混吃等死,一点没变。”望着眼前一头时髦短发、却带有纯然少妇风韵的朋友,契冬青轻轻地笑了笑。

这两个大学时代风头最健的优质美少女,在几年后依然吸引大多数男人的目光,但她们一点也不在乎,如同过去一样亲密地坐在一起笑谈往事,将所有的仰慕留在身后。

曾经,她们的共同志愿是成为不让须眉的优秀女军官,但时光转移,海瑜成了一个温柔男人的小妻子,甘愿脱下军服洗手做羹汤,仅留下契冬青一人在众位大汉中傲然挺立。而这样的她,自然得以“好强”装备自己,也只有在老友面前,她才会回复完全的自我,不再装,不再冷漠。

“他那个家伙,从以前就是这样,有趣得很,你知不知道当初班上有多少女人羡慕死你了!”想起了这个好姐妹的古怪哥儿们,海瑜不禁吃吃的笑了起来。

“羡慕我?”契冬青挑了挑眉,一脸纳闷。

“是啊,玛子长得人模人样的,个性又开朗亲切,对朋友又有道义,班上好多女孩都喜欢他。”望着契冬青的神情,海瑜自己倒是也跟着纳闷了起来。“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吧?”

“还真没发现。”契冬青老实说。

“也是,因为除了在你哥儿们面前之外,你都是那样气质高雅、楚楚动人、外加一身傲气得让人不敢接近,人家又都当你是情敌,谁会主动去告诉你这些啊。”

海瑜想起了以前的契冬青,眼中满是仰慕与崇拜。

“你胡扯什么!”契冬青轻斥着。

“我才没胡扯,你都不知道当时托我带情书给你的男生有多少,只是最后都是我自己过滤一遍后独吞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一起举起咖啡杯,有默契的碰了下杯,再对四周投来的诧异眼光耸耸肩。

“不过说实话,冬冬,你年纪也不小了,你们真的没什么打算?”捧着咖啡杯,海瑜严肃地问着。

“打算什么?”契冬青轻啜着咖啡,对问话毫无反应。

“不会吧……别告诉我你们真的打算哥儿们一辈子。”海瑜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说着。

“这样不是挺好?”

“玛子那家伙本来就缺心眼,不过我不认为你是。你不可能没有发现,只有在他面前,你才会展现完全的自己,不用伪装,不用逞强,而玛子对你的包容则连瞎子都感觉得出来……”海瑜对这个姐妹的回答相当不满,因为每回提到这个问题,她都是这样顾左右而言它。不行,这回一定得问出个所以然来才可以,也不枉费她们姐妹一场。

“那又怎样,这全是因为我们是哥儿们,从小到大都没变过,非关男女之间的感情。”契冬青平静地分析着。

“哥儿们、哥儿们,你就没其它的形容词好说了吗?难道你非要等玛子被人抢走你才要觉悟?”海瑜的问话一次比一次尖锐。

“抢?感情哪有什么抢不抢的,他要是有喜欢的人,我祝福他都来不及。”

契冬青的眼光穿透海瑜的身后,静静地投在玻璃窗外的人群之中。

有些问题,她真的不想想,而且想了也没用……

“再撑嘛,我看你撑到什么时候。”海瑜知道这一次又失败了,不过革命尚未成功,她一定会继续努力,毕竟只有她最清楚契冬青那慢热的个性。想当初要不是她锲而不舍的天天追随在这位优质美女身后,她们哪能成为今天的好姐妹呢。“不过说真的,他那女性过敏症到现在还没好?再这样下去,我看他也只能娶你一个人

“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干嘛老要把我跟筑玛扯在一起?”睨了海瑜一眼,契冬青故意板起脸孔。

“不扯就不扯嘛,我只是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幸福美满啊。”海瑜无所谓地哼了一声。“女人也有女人的道义啊!”

“脸皮够厚的啊!”契冬青用食指在脸上划了几道,做了个鬼脸。

“你不知道结了婚的女人脸皮都很厚啊。”海瑜一点也不以为意,也回了个鬼脸。

“你现在过的好吗?”望着朋友红润的脸庞,契冬青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但她依然会问,只为关心。

“很好,真的很好。”海瑜满足地笑了起来。“而你,一定要开心,要幸福!”

“当然!”契冬青坚定地点了点头,给自己及海瑜一个承诺。

是的,在身旁的朋友一个个都有好归宿之后,有时契冬青真的会感到寂寞,但她告诉自己并没有失去他们,因为就是有了他们,她才能活的这样自在,这样悠然。她是独生女,若没有这些朋友,人生将会是如何的孤独,她完全明白。

可是尽管老朋友的话题是永远谈不完的,但时间却又总是残酷的,在咖啡厅里的收音机传来整点报时的声音后,海瑜楞了楞。

“啊,十一点了,我老公说好要来接我的,我得到门口去等他。”望一望表,海瑜紧张地捉起身旁的外套及提袋。

“我陪你一起等吧!”契冬青也跟着站起身来。

“当然好啊,他巴不得能天天看到你这大美女呢。”海瑜开朗的大笑起来,然后两人一起走出大门。

“咦,冬冬,你看那个人好像是……”一走出大门,海瑜就四处张望寻找自己老公的身影,不知在看到什么时突然低声叫了起来。“可是……”

“怎么了?”契冬青纳闷地顺着海瑜的眼光向远处望去。

但诲瑜却早早收回了视线,拼命的摇摇头,先行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没事,我一定是认错了,玛子的女性过敏症是有名的了……”

“没认出自己老公居然先想着筑玛,等会儿你老公来我非告诉他不可……”契冬青正想取笑她,但右肩却突然被拍了一下。

“喂,哥儿们!”

“筑玛?!”秀丽的脸庞往右一转,契冬青愣愣地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还没回去啊,已经十一点了哦!”真的是郎筑玛,他那惯常的笑容、吊儿郎当的模样,任谁也模仿不来。“唷,这不是海子妹吗?”

“玛子?!你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我们刚刚还提起你呢!”又惊又喜的举起手来,海瑜正想一把拍向郎筑玛的肩上,但一想到他的女性过敏症,她又放下了手来,不过在同时将眼神投向另一人,脸上的神情开始不断变幻着。

“是吗?”但郎筑玛丝毫没发现,依然很高兴的咧开嘴笑着。

“筑玛,”这时,一个跟郎筑玛几乎一样高的女人突然出了声,然后一把挽住他的右臂。“这是……”

“哦,我高兴得都忘了,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儿们契冬青,这是她姐妹海瑜。哥儿们,这是嗄子妹,也就是嗄子弟的妹妹张菁瑶。”

“你好!”契冬青微笑着对这个陌生的女人点头示意,然后用手肘敲了一下嘴张大得塞得下鲁蛋、眼神不断往郎筑玛脸上望去的海瑜,直到这时,海瑜才赶紧跟着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玛子哥,我哥还在等我们呢,快点哦,再晚就要迟到了!”张菁瑶指指手表,轻轻的对郎筑玛说着。

“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郎筑玛挥挥手,然后立即将脸转向契冬青。“哥儿们,你该回去了吧,快十二点了!”

“是啊,我正要回去。”契冬青的眼睛终于还是不由自主的看着郎筑玛右手臂上的另一只手。“你玩你的吧,我陪海子等她老公,一会儿就走了。”

“小心点啊,要不要我送你?省得你半路睡在公车上载到坟仔墓都不知道。”郎筑玛边开玩笑边正经的说着。

“不用了,你们玩去吧!”契冬青摇摇头。

“要不你先送契小姐回去,我们再过去?玛子哥,我可以先打个电话告诉我哥。”张菁瑶体贴地说着,并将身子往郎筑玛身上靠了靠。

“没事,我可以让海瑜的老公开车送我回去。”不知为何,听着张菁瑶的话,契冬青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慌忙摇手。

“好吧,那我就先走啦。哥儿们,明天记得叫我起床啊!”郎筑玛耸耸肩,然后又盯了契冬青一眼,才转身慢慢的过了马路,在转角那头消失不见。

“冬冬?”愣了半天,海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嗯?怎么了?”

“玛子的女性过敏症什么时候好了?”海瑜几乎是扯着契冬青的领子将这句话说出来的。

“今天吧。”望着那个已失去人影的街角,契冬青轻声着。“我想是吧……”


第3章




照惯例,契冬青在第二天上班前十分钟来到了郎筑玛的卧房。

这个公司至今也开张三个月了,没放暑假前,她总是叫了他起床就去学校,现在放暑假了,她就天天坐着他的小摩托去“他们的”公司上班。也难得郎筑玛能够维持三个月都在九点钟起床,实在值得嘉奖,不过由于他的起床气,这个嘉奖前后抵消。

但奇怪的是,今天当契冬青走入卧室时,却只发现没人睡过的被窝,以及一片的凄清。

似乎郎筑玛昨夜根本没有回来。

手里拎着他的小薄被,契冬青的手摸向电脑,以往这时还在冒热气的电脑,此时也是冰凉一片。

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望着这个空无一人的卧房,契冬青突然觉得心头好像有点怪怪的,思绪有些混乱,心情有些低落……

于什么呢?你又不是他妈也不是他的监护人,他一晚没回家还要向你报备不成?

被自己的感觉吓了一大跳,契冬青赶紧晃晃脑袋数落着自己,并同时将矛头指向诲瑜。没错,就是她!就是她昨天非提那个什么话题,害自己回来后胡思乱想了半天,而现在还搞得好像真跟郎筑玛有什么似的。

“我们会有什么?不就是哥儿们嘛!”契冬青这样告诉自己。

是啊,由郎筑玛第一次这么叫她开始,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这么些年来,他们就一直没大没小、没男没女的长大。虽然偶尔,在换衣服时她会将他赶出去;虽然偶尔,她会在他讲黄色笑话时将他踢出去。但在她心中,他一直是二十年前那个缺着牙、笑得灿烂的小同伴,那个爱惹麻烦却又天真善良的哥儿们……

尽管嘴上这么说,尽管心里那么想,但契冬青的脑中却依然有几个问号不断地盘旋。那些问号里写着为什么郎筑玛昨天与那个女人在一起时,居然没有任何的不适?写着他的女性过敏症什么时候好了?又为什么没有告诉她……

“上班!”双手用力的拍拍脸,契冬青尽可能的将所有的思绪抛在脑后。她八成是昨天太睡了,今天才会这样胡思乱想。

回到自己的卧房,契冬青换好衣服,穿上皮鞋,卡答卡答的往公司走去。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日,该给那帮人发薪水了,要是去晚了,他们肯定要哇哇叫,她可不能还在这里浪费时间,想那些不该想的事。




“冬冬姐!”一到公司,工读生小陈就一脸苦闷的跳到契冬青的面前,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咦……你穿这个什么衣服?”

“怎么了?”看着小陈一脸的纠结,契冬青先是感到狐疑,因为每当发薪日时,他的嘴角不都是整天合不拢的?但听着他的话,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望望自己的穿着。

天,她没事穿着军服来干嘛?

“你搞变装秀也不是这样的啊,冬冬姐,你穿这个来会让我想起我们学校的变态女教官的!”小陈一点也不欣赏契冬青的装扮,本来以为在遭受到荷包变小的痛苦后,可以看到她美丽动人的身影来抚平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哪晓得她今天居然让他痛上加痛!

平常她尽管穿的再随意,也总是让人看了心旷神怡啊,可今天大家都怎么啦?

不把他逼到绝境死不罢休是不?

“我搞错了。”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契冬青有些抱歉自己对小陈造成的伤害。“可是这不至于让你痛苦成这样吧!”

“冬冬姐,你看!”一听到痛苦两个字,小陈立刻将手上的信封举到契冬青的眼前。“我最深刻的痛苦之源!”

“哦,领薪水啦,不是很好吗?”契冬青将手提袋放下,将头髻解开,以免再引发小陈心中的二度伤害。

“好什么好!”小陈气急败坏的说着。“你看看上头的数字!”

“数字?”契冬青眨了眨眼,然后仔细望向上头的金额。“怎么少了?”

“就是啊!不只我少了,大家都少了!”小陈低声嚷嚷了起来,而这时,一群愁眉苦脸的人全走到契冬青面前,捧起手中的薪水袋以兹证明。

“阿冬啊,太不像话了,你也不去帮我们说说话,那个女人做的也太过份了,哪能这样随便扣员工薪水的啊!”胖大嫂抢上前来气愤填膺的骂着。

“哪个女人?”契冬青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你自己看看去!”胖大嫂一努嘴,指向郎筑玛的办公室。

看着一群人怨视着同一个位置,就像要把那个地方烧了似的,契冬青愣了会儿,终于点了点头向办公室走去。但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由里头传来――

“这帐怎么算的啊,乱七八糟!”

“还好啦,也没你的那么糟糕啦。”

“这还不糟?那什么才算糟?”

“啊,哥儿们,你来的正好!”原本还要继续申辩的郎筑玛,一看到契冬青推开门就立刻露出一脸笑意。“我正好有事要告诉你。”

“怎么了?”契冬青才一走进办公室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你昨天泡在酒缸里啦!”

“那不是重点,”郎筑玛半摊在座椅上傻傻的笑着。“重点是以后你再也不用辛苦的算那些烦死人的数字了,我为你请来了一个高级秘书,专业的。”

“你好,契小姐?”张菁瑶对着契冬青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好像占了你的工作,不过算帐是门学问,还是用专门的人好些。”

“随便。”契冬青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反正筑玛说了算。”

“那就好,以后公司的帐就由我来管了,我想你不会有意见吧。”张菁瑶用着一种挑战的语气肃然的说着。

“没意见,”契冬青一点也没被张菁瑶的气势震慑住。“只是有件事我要先说明一下。”

“什么事啊?”郎筑玛睁着朦胧的眼笑问着。

“公司帐归公司帐,可是员工的薪水该给多少就给多少,不能少的!”契冬青直接将视线射向张菁瑶的眼底。

没错,郎筑玛是老板,他爱把钱让谁管她没意见,可是这女人今天第一天来就上演新官上任三把火,立刻将员工的薪水调降!要知道,不告而取是谓“偷”,她可不能容忍这样的游戏规则。

“他们就值那些钱!”张菁瑶也回视着契冬青的眼眸,展现出一股精明干练的气势。

“值不值是一回事,可是信用又是另一回事。在没有事先告知的情况下就减薪,这是不应该的。”看着对方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知为何,一把无名火在契冬青心中燃起,她眯起眼,一点也不退让。

“没有先告诉他们一声是我的错,但这次也等于是知会他们,如果他们再不好好干活,就只能拿他们手上的那些钱!”

两个女人的战争突然上演,办公室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每个人都在心底为契冬青的气势拍手叫好,更恨不得她能一把打退敌人,为他们的薪水赢得光荣的胜利!

“好了,别争了。”眼见烽烟有燃起的可能性,郎筑玛适时的挥了挥手。“嗄子,补给他们吧,我们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

“好,这次就听你的!”听到郎筑玛的话,张菁瑶无奈地耸耸肩。“不过公司该有公司的制度,这才是营运的正当方向。但既然你都开口了,我现在就去把钱补给他们。”

望着张菁瑶俐落的数着钱,然后用力踏步走出办公室,契冬青这才将注意力转回郎筑玛身上,想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这一回头才发现他一脸的睡意,身子都快掉下座椅了。

“哥儿们,扶我一把吧,我没力气了。”郎筑玛苦笑着,然后等着契冬青将他扶往沙发上躺下。

“你活该!”契冬青嘴上虽然骂着,但手却异常轻柔的将郎筑玛的钮扣解开,然后拿了一条湿毛巾过来。“喝酒有这么喝的吗?”

“高兴嘛!”郎筑玛任由契冬青帮他擦脸,声音由毛巾后头传来。“嗄子妹是学商的,正好可以帮我们管理公司的帐目。你天天拿着个计算机算帐,我都替你累,这样一来你也就可以按时睡觉了,不用天天忙到三四点还不能上床。”

“我确实不是个管钱的料。”契冬青倔强地说着,刻意忽略心中突然升起的那股被人忽视的感觉。

“哥儿们,我是为你着想,你可别以为我嫌弃你。”听到她的话,郎筑玛突然坐了起来摸摸契冬青的头。“咱俩都没有商业头脑,工作个半个月也不及人家半天做的好。”

“知道。”契冬青低下头去,望着自己没有一丝乱纹的裙子。

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她本来就跟数字犯冲,凡是跟数字扯上关系的,她就一个头两个大,郎筑玛说的一点也没错!

这几个月来,郎筑玛天天为设计新游戏没日没夜的工作,而她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旁,算一些她怎么也算不清的帐目。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刚刚她也瞄到了摊开在桌上摆着的新帐本,所有的一切都做的那样专业、算的那样清楚,她怎么也比不上。专业毕竟是专业。

而张菁瑶,就算只有两面之缘,契冬青也看得出她是个相当精明干练的新时代女性。她的装扮就如同在外商公司上班的粉领族,与她哥哥的江湖气息截然不同。

她的身材虽然略显高壮,但英气十足,在女孩中是相当醒目的。而她的妆尽管浓,可是与她这种素面朝天的人相比,又多了份女性的妩媚,与郎筑玛站在一起时,虽然有点不太相称,但同样的引入注目……

“对了,哥儿们,还有件事很奇怪的!”懒洋洋的在契冬青肩上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后,郎筑玛抬头望着她,眼里有一丝不解:“你记不记得我平常遇到女人就起疹子?可是我遇到嗄子妹居然不会,很奇怪吧!”

是啊,很奇怪,奇怪到她都无法解释,奇怪到她竟为这件事而离奇的彻夜辗转难眠……

“我本来以为就只有你不会让我长疹子,现在居然又有别人了,你看是不是我的女性过敏症好了?”说到这里,郎筑玛兴奋得坐起身子,双手握拳。“难不成我郎筑玛真的要从这个宿命中解脱了?”

“恭喜你了。”契冬青淡淡地说着,但话声中却有一抹她自己都没发现的苦涩。

“芳嫂,进来?”突然,郎筑玛大叫了一声,然后看着胖大嫂拎着拖把走了进来,

“干嘛?”

“来,你摸摸我的脸!”郎筑玛迫不及待的说着。“快点来。”

“我没事摸你的脸干嘛,你又不是小白脸,有什么好摸的?”胖大嫂没好气地说着。

“要你摸你就摸嘛!”

“也不知道你今天发什么神经,找了个怪女人来不说,还非要我这个老人家来摸你的脸……”胖大嫂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摸了哦!”

“摸吧……”郎筑玛闭上眼睛,然后感觉到有一只粗粗胖胖的手摸到自己脸上。“哎唷?”

“怎么了?不关我的事啊,你不能扣我薪水,是你自己叫我摸的!”胖大嫂被郎筑玛的惊叫声吓得跳开了两步,心惊胆跳地望着他由颈子开始往脸上蔓延开的一颗颗红色疹子。

“奇怪,太奇怪了!”很不舒服的忍受着全身发痒的感觉,郎筑玛的眉头皱了起来。“没好啊!”

“我要出去了。”看着“红”光满面的郎筑玛,胖大嫂很受不了的摇摇头。“没事别再叫我,我又不是三摸女,没事还要摸老板的脸来加薪。”

“去吧,去吧!”郎筑玛失望地挥挥手,又靠回契冬青的肩上。“哥儿们,我这辈子眼见是没指望了。”

“就痒而已,也不会死,什么没指望有指望的。”契冬青将头靠在沙发上,轻描淡写的说着。

“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吧!我郎筑玛好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更是个正正常常的大男人,怎么会得这种不治之症呢?上天待我太不公平了,让我对女人只能看不能碰……”

听着郎筑玛的抱怨声愈来愈低,愈来愈弱,契冬青侧头一看,身旁的人竟睡着了?

睡着的郎筑玛是相当可爱的,一头乱发披散在眼前,长长的睫毛、俊挺的脸庞,依稀能让她想起他小时候的模样,那样纯稚、善良。

累坏了吧!望着郎筑玛眼底下的黑晕,契冬青有些心疼,他不知又几夜没睡了。真是的,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在外人眼里,郎筑玛纯然就是个慢知慢觉的混世魔王,天天游戏人间。但只有她知道,当他真正在意一件事时,他可以不吃不睡,以超乎常人想像的方式努力。就像这回,为了新公司即将推出的新款游戏,与他那群同好不眠不休的工作。

可是就算是个慢知慢觉的人,就算忙得都没空睡觉,他终究还是发现了,发现在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女人可以亲近,而这个女人,她竟不知他是何时认识、又认知的有多深入……

前几夜,她都陪着他工作,而昨夜,他在哪里呢?是否也是如这般一样枕着张菁瑶的肩头静静地睡着?抑或是……

―惊,契冬青打了个战栗,不敢相信现在出现在她脑中的想法。

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她怎会如此胡思乱想呢?他们自小不就是这样长大的吗?他也不是没有其他女性朋友,也不是不曾夜不归宿,但她从来也未曾有过这般念头的,为何今天她的思绪竟如此不正常?不仅太刻意的关注另一个女人,还对郎筑玛的行踪有不寻常的想法?

难道只因她再也不是那个唯一了吗……

“哥儿们,别动……”

呓语似的声音传入了契冬青的耳中,与她的思绪一起震慑住她,让她再也无法动弹。

紧绷着身子,契冬青静静地让他依靠,但却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雷鸣般振动,因为郎筑玛在调整睡姿之后,双唇竟轻轻的贴在她的颈旁。

他的唇,柔柔的、凉凉的,却让她由颈旁开始发热,直上心门。

怎么会是这样子的啊!

这道门,何时开启了?

不该啊……




日子就这样静静而忙碌的过下去了,公司的一切都慢慢步入轨道,郎筑玛依然天天睡眠不足,张菁瑶则在工作之余为他准备好各式补品。

而契冬青开始盼望开学的到来,因为不如为何,在见到郎筑玛、在见到张菁瑶时,她开始变得有些古怪,虽然她极力隐藏。纵使至今尚未有人发现,但她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老板,都好了,现在只差宣传海报了!”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工读生小陈兴奋地冲进了郎筑玛的办公室。“一等海报好了,我们就可以将游戏推上发行管道了。”

“是吗?那很好啊!”郎筑玛黑着眼圈笑的很疲倦。“不过这个海报怎么做我还没想好,你说怎么办?”

“啊,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赚钱啊……”听到这话,小陈颓丧地摊在沙发里。“再不赚钱,我们好像撑不下去了,我下学期的学费怎么办?”

“这你放心,公司再穷,学费也一定不会少你半毛钱。”郎筑玛也躺到沙发上。“可是啊,这海报要怎么做呢……”

“老总,抬起你的脚!”就在郎筑玛跟小陈两个人绞尽脑汁一脸菜色时,胖大嫂拿着一个拖把进了办公室奋力工作,一边还好奇的看着这两个难兄难弟的死样子。“你们在聊什么呢?怎么两个人像了一箱苦瓜似的?”

“在聊海报,游戏海报!”小陈抬起用手硬撑着的脸哀哀说着。“玛子哥还没想好要怎么做,他一天想不出来,公司就一天挣不到钱。”

“不就是个海报嘛!”胖大嫂继续拖地。“弄个美女、穿个古装,摆个pose不就解决了。”

“美女、古装、Pose?”郎筑玛眼睛转了转,倏地坐直身子握紧双拳。“是啊,这么简单兼养眼的办法我怎么没想到?”

“你藏在沙发下的写真集不都是这样?只差有没有穿衣服而已,你天天在看,我怎么知道你会想不到!”胖大嫂蹲下身子由沙发下抽出一把写真集丢到垃圾筒。

“别丢,别丢,我的宝贝耶!”一把抢过那堆书,郎筑玛叫着。

“只能看又不能摸,留着干嘛!”胖大嫂再抢回去用力一甩。“知道怎么做了还不快去为我们的薪水努力,在这里心疼你的破书能赚钱啊?”

“模特儿都还没找到,找什么摄影师?”郎筑玛心疼地看着那堆写真集一一被埋没在垃圾之下。

“外头那两个不用白不用,正好省了模特儿费。”胖大嫂指指外头两个正青春年华的女人。“还能拍两组,哪组好卖就用哪组。”

“是啊,是啊?”听了胖大嫂的提议后,小陈乐不可支的在一旁手舞足蹈了起来。“反正非常时期一切从简嘛,就叫冬冬姐跟嗄子妹去拍得了,我现在就去找摄影师!”

“你去哪找啊?”郎筑玛纳闷地问着。“高级的摄影师也很贵的。”

“我哥儿们保证便宜!”小陈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还不忘大叫着。“而且他还可以免费提供服装及化妆。”

“这年头大家的哥儿们都不少啊!”郎筑玛喃喃自语着。“不过有钱大家赚是绝对符合青年创业守则的,只是,我要怎么去开这个口啊?”

“你玛子哥的魅力这么大,开口谁会说不啊?去吧,去吧,别磨蹭了,再磨蹭我们家又不知道要喝几天稀饭了!”

事实果真如同胖大嫂所料,张菁瑶二话不说就点了头,但契冬青的脸色则让郎筑玛差点落荒而逃。

“谁要你是我哥儿们呢,就帮这最后一次了,别这么酷嘛!”郎筑玛鼓起勇气做最后的挣扎。“公司有难,好歹你也是公司的副总叼,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我这教官还当不当?”契冬青板着脸,对这个馊主意简直无法容忍。

“我保证相照出来绝对没有人认得出你是谁,你看,上回海子妹的结婚照不就是?你要不说,我压根儿就不信是海子那个黑妹,照得跟个做了十次美白疗的白雪公主一样!”

“有你这么举例的吗?”契冬青怒视着郎筑玛。

“我举例错误行了吧,哥儿们,又不是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就拍个照而已嘛,你又不是没拍过毕业照。”郎筑玛依然不放弃的继续游说着。

“没门儿!”契冬青看都不看郎筑玛一眼。

“哥儿们!”突然,郎筑玛将契冬青拉到办公室的无人地带。

“S,j说我不讲道义了,事到如今,你如果还不肯点头,我就只有使出我的独门法宝来逼你就范了!”

“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吧!”契冬青冷哼一声。“你有什么花样我会不知道?你那些小把戏我有什么没看过的。”

“好,你自己说的!我保证这回你绝对猜下出我要用哪一招!”郎筑玛神秘地笑了起来,然后将嘴凑到契冬青的唇旁。“契冬青,我……”

一股皂香混杂着烟味扑面而来,契冬青瞪大眼睛,望着郎筑玛的唇离她的愈来愈近,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血液整个冲向脑门

“很甜蜜嘛!”

“很幸福嘛!”

“很美满啊!”

“你……”听着身旁起哄的言语,契冬青终于回复了理智,一把跳离郎筑玛的身旁,觉得自己的脸整个热了起来。“你干嘛?”

“拍不拍?不拍我还有第二招!”郎筑玛依然嘿嘿笑着,然后继续靠近,一把将她捉到身前。“别说我没警告你,你今天不拍,我就让你没法做人!”

“拍,我拍就是了,你别再靠过来了!”契冬青缩到墙角,发现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她告诉自己,这完全是因为生气,与郎筑玛的动作完全无关。

“早答应不就好了,还非要逼我使出撒手锏、利用群众舆论来让你就范!”

少根筋的郎筑玛听到了契冬青的回答后,哼着歌,得意洋洋的背过身去。

“小陈,找摄影师,准备开工!”

“Yes sir!”听到这个消息,小陈立刻拨起电话哇啦哇啦的喊叫着,而一旁的契冬青则愣愣的张着小口,无法言语。

怎么会这样?

天、天道何存啊!




契冬青一直到被胖大嫂拉进办公室以阻挡她的报复暗杀行动时,依然想不通郎筑玛怎么会使用那么低级的招数,居然以她的清白为赌注来逼她就范!

而她更想不通的是自己怎么会沉不住气,竟然在他气息一靠近时就心慌意乱,压根儿忘了先前的坚持?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他发现她的改变,否则、否则……

不过她再也没机会否则了,因为当小陈的摄影师哥儿们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公司,再将她像洋娃娃一样拉来扯去的换衣服、化妆之后,她大脑的最后一丝功能都丧失了。

“喂,冬大小姐,笑一下啊,又不是在拍倩女幽魂!”在一旁监护兼看热闹的胖大嫂很不满意地拉了拉契冬青的脸颊。

“这不是倩女幽魂是什么?”指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契冬青硬憋着心中的怒气说着。

“冬大小姐,就算是倩女幽魂你也得当最‘那个’的幽魂吧,你看看人家,腰似水桶、腿似大树,可人家的笑容一下就把你比下去了,要我是宁采臣,我也选她不选你!”胖大嫂边说边打量着张菁瑶顾镜自怜的模样,终于再也受不了的冷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就凭她那种身材,还想当最佳女主角?冬大小姐,你再不给我争点面子跟利益回来,我跟你没完!”

“我能帮你争什么面子?”契冬青被胖大嫂前言不搭后语的言论搞得哭笑不得。“而且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

“当然有!”胖大嫂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的望着契冬青。“要是让她成了代言人,她的地位及气焰一高张,我们就得天天活在减薪的恐怖境遇中!”

“郎筑玛不会让她这样做的。”契冬青这样安慰着。

“我不管,你给我加把劲,给我笑,好好的笑!”大嫂心存怨恨的狂笑了起来,直到发现所有的人都以一种惊吓过度的眼光注视她之后,才收敛起笑容。“喂,冬大小姐。”

“怎么?”契冬青被这个胖大嫂的样子逗得乐不可支,早忘了当初对拍摄工作的不情愿。

“这也是你逼我的!”胖大嫂突然又一变脸,奸诈的笑了起来。“听好,专心的听。咳,怎么样,刚那是你的初吻吧,我看得清清楚楚,玛子的唇碰到你的了,对吧――碰到了吧――很甜蜜吧――”

“刷”一下,契冬青的脸整个通红了起来。

“来来,快拍!快拍啊!摄影师死哪里去了啊,快拍啊……”


第4章




“玛子哥,玛子哥啊!”两个星期后的―个早晨,小陈像风一样的冲进了郎筑玛的办公室,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滴。

“怎么啦?你哥儿们驾鹤西归啦?”坐在沙发上,郎筑玛叼着―根烟懒洋洋地问着。

“去你的!”小陈没好气地骂着。“快看,海报做好了!”

“哦,是吗?我看看!”将烟捻熄,郎筑玛仲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却在看到海报的刹那间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偌大的两张海报举在郎筑玛的眼前,但他的视线却只为一幅吸引住。他的眼眨也没眨,被眼前的画面整个震撼住,几乎连呼吸及心跳都同时静止。

他知道那就是他游戏中的仙子,也知道在游戏中她的设定就是纯洁无瑕、貌美如花、冰雪聪明,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画中人居然与他的设想是如此的吻合!

而她,竟是他的哥儿们――契冬青。

一头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一个小小的花冠嵌在如云的秀发上,微微闪动着七彩的光亮。――袭轻纱在腰际收拢,傲人的双峰、雪凝似的长腿若隐若现,肌肤细致滑嫩。优美光裸的脚尖,正轻点在水池中,引起一阵阵的水波,鹅蛋脸庞、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一抹神秘,而樱桃似的小口,漾起一阵轻笑……

“玛子哥,喂,玛子哥,怎么样?”小陈兴奋地高举着海报。“拍得超美的吧!决定好了没?我想应该很容易就决定好的。”

“是的,很容易!”郎筑玛终于收摄住心神。“用这张!”

“啊?这张?”小陈望望郎筑玛指的那张海报。“这张?!”

“是的,就是这张,多像侠女啊,英气十足,正符合游戏的诉求!”郎筑玛好整以暇地说着。

“可是……”小陈有点急了。“腰会不会有点粗啊!”

“可以用电脑修细。”

“腿毛好像有点长啊!”

“可以修到跟蛋壳一样光滑白净。”

“眉毛好像有点歪啊?”

“你要高兴修成零度角都行。”

“脸会不会大了点啊?”

“修,修修修修修到底!你还有什么意见?你该不会连电脑修片都没听说吧?”郎筑玛眯起眼睛瞪着小陈,

“可是……可是这张不是挺好的?”小陈举高契冬青的画报。“压根儿不用修就可以直接出片啊!”

“太瘦了!”郎筑玛仔细研究着。“这年头瘦得跟竹竿一样的女人是没人爱看的。”

“哪有瘦啊!”小陈哀号着。“前凸后翘、体态轻盈、浑然天成,根本比你沙发下的写真集还诱惑人啊!”

“你在那里嘟囔个什么劲儿?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郎筑玛板起脸孔。

“你是!”望着老板的臭脸,小陈的脸比他还臭,当场回身就走。

“等等!”

“干嘛?你改变主意了?”小陈又惊又喜的立刻回到原地。

“把海报给我贴到墙上去,剩下的就没你的事了!”

在把八辈子能骂的脏话都骂完,再把海报贴好之后,小陈带着满腔悲愤离去,压根儿连头都不再回一次。

“好样的,哥儿们!不过这海报要是贴出去,你十成十当不成你的女教官了。好好感谢我为你保全的最后一丝尊严吧!”

待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人时,郎筑玛又抽起一根烟,在烟雾下望着贴在右边墙上的海报,眼中神采变幻莫测。

凝望着海报,郎筑玛的脸上缓缓地出现了笑意。真的,这海报他怎么拿得出去呢?根本跟他认识的那个哥儿们如同二人啊,他记忆中的哥儿们义气深重、侠气十足、英姿飒爽,哪有这样的娇态跟如此玲珑的身材呢……

果然照片十足是骗人的……

可是奇怪的是,就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一样,郎筑玛站到了海报前,用食指顺着契冬青的脸庞轻轻滑下,滑过她的丰胸、她的纤腰、她的长腿,最后移到她小巧的红唇……

“咦,奇怪,脖子后面怎么有点痒痒的……”




广阔的校园,青春的脸庞,整齐而洪亮的军乐声,一切都昭示着契冬青她终于重回属于她该在的地方了。

静静地走在校园里,契冬青暗自感受着这完全属于她的世界。

“冬青教官,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突然,一个顶着三分头的大男生,脸上带着一抹瘀青,但异样神采飞扬的抢到了契冬青的身前。

“嗯?!”契冬青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不自觉的先将手抚向大男生脸上的伤痕。“怎么搞成这样了?”

“没事!”大男生胀红了脸,心中的快乐值升到最高点。天啊,冬青教官居然关心他的伤大过自己的事,也不枉他为了当这个信差跟多少同学互殴、兼吃了多少拳脚后才抢得的机会了。

要知道,冬青教官可是这个学校里的校花啊,尽管她天天穿着军服、梳着发髻、戴着个黑框眼镜,看似冷淡,但参加国术社跟去国术社旁观过的同学――其实可以说是全校男生了,全知道真正脱下军装的她是多么的甜美可人、美丽大方、亲切和蔼,也全知道她这么装扮自己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们专注于学习。这种苦心,他们怎忍当面点破啊。

“谢谢你了。”接过大男生手中的信封,契冬青瞄了瞄上面的字,是封请柬,来自于优质电脑公司。“你先去医务室吧。”

“好的,冬青教官再见。”依依不舍地行了个军礼,大男生才以慢动作的步伐走离契冬青的视线。他知道就此一去,必定还得受到其他男同学的妒殴,但没关系,值啊,实在太值了!

而站在原地的契冬青,望着手中的信封,心中竟是百感杂陈。

开学以来,契冬青去公司的次数只手可数,就跟她见郎筑玛的次数一样。但她知道他的游戏大获全胜,在电脑游戏界取得了创纪录的佳续,也使得他们的优质电脑公司一举成名,成为业界的一匹黑马。

但她更知道这其中的功臣并没有自己,是张菁瑶的诲报、郎筑玛不眠不休的努力及应酬,以及公司职员们的通力合作,才使公司的名声及业续扶摇直上……

是庆功宴及业界联谊活动吧!

看着请帖里的字句,契冬青明白今晚的活动所为何来。但,她要去吗?以什么身份前去呢?一个没有任何功绩的副总?

可是,她好久没见到郎筑玛了,他现在老是忙于应酬及开会,常常是她早上出门时他还未回来,她晚上回来后他又出门去。她真的好久没听到他那爽朗的声音及见到他开怀的笑容了……

去?不去?

叹了一口气,契冬青低头默默的往校门口走去。好吧,如果是左脚踏出校门她就去,如果是右脚……

“冬小姐!”但还没来得及算清是左脚还是右脚,契冬青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老杨?你怎么来了?”看着老杨穿着一身司机制服站在她眼前,契冬青着实愣了愣。

“开车送你去会场啊。”老杨笑的很开怀。“大伙儿都想你想得紧呢。”

“车?”契冬青再又一愣,难不成他是穿着这身制服骑着郎筑玛的小摩托来的?

“是啊!”老杨点点头。“你们学校管的好严,车不准停在校门口,你就跟我走几步路过去吧。”

“嗯。”

跟在老杨的身旁,契冬青的眼神习惯性的找着那辆小摩托,但望了半天也瞧不见它的踪影。

“冬小姐,是这部!”似乎是发现了契冬青的寻觅,老杨有点不好意思的指着路旁一辆小小的黄色MARCH。“公司还买不起太好的。”

看看一身制服,个头超过一米八的老杨,再看看那辆只有一米五左右的小MARCH,契冬青得忍半天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

尽管只是台小MARCH,但是老杨可都是照司机守则来办事,先礼貌的为契冬青开了车门,再走回驾驶座,等她坐稳后,才慢慢的驾驶上道路。




半小时的车程不算太长,但等契冬青到达那个五星级饭店时,天色已暗,门口则挤满了参加聚会的人,个个奇装异服。

“冬小姐,你先进去吧,我停好车就过去。”

点了点头,契冬青步下车,静静的走在人群中。身旁的人互相招呼、高谈阔论着,而她尚未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啊,对不起!”就在要走进会场时,突然一个人将契冬青撞得低呼了一声。

“没关系!”契冬青扶扶被撞歪的眼镜淡淡地说着。

“我的天!”但来人在看清被撞之人的模样后,居然醉眼朦胧的叫了起来。“你这什么打扮啊。”

皱了皱眉,契冬青没有作声的便想转头离去,却又被一把拉住。

“你化妆的还真像啊,活脱脱就是一个没人会注意、八股到死、彻彻底底的老处女教官啊!小妞,告诉我,你哪里得到的灵感啊,真是丑到最高点了!”

“你……”心底整个受到震撼,契冬青颤抖着嘴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真面目在别人心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

不爱化妆,不注意装扮,有点孤僻冷漠,这是她听到耳熟能详的评语,但却从没有听过这样一针见血却又伤人的描述!

“啊,你来的正好,郎总,你看看这个老处女兼八股女教官化装得多像啊!真是好佳在啊,要是平常她就这副德性走在大街上,看到的人一定都会反胃到死。”

正当契冬青要启口反击时,却听到了一句更让她难堪的话,让她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贴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气味,契冬青整个脑子都空白了,因为她怎么也不相信郎筑玛竟在这时出现在她的身侧,并将所有的话都听入耳中后依然没有作声。

紧咬住下唇,契冬青将脸侧到一边去,不愿让他见到自己现在的神情。

“胖嫂,你不是找契副总很久了吗?”静默了一分钟之后,郎筑玛淡淡的叫人,看也没看契冬青一眼。

契冬青也没有回头,因为她完全沉浸在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情境中,那其中掺杂着一丝窘迫、一丝痛苦,及深深的伤害。也因此,地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四周突然变得静默无比,以及她身后那个没有固定焦距、却充满怒气的眸子。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啊,找你半天了!”听到郎筑玛的话,胖嫂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一把拉住契冬青往会场休息室走去。“衣服早帮你准备好了。”

“我想回去了。”用尽全力忍住眼底的泪水,契冬青咬着下唇说着。

“回什么回?我们等你半天了,大伙多想见你,你知不知道?”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胖大嫂爱怜的斥责着,然后一把将她按在坐位上。“喂,小花,还不快来上发卷?”

“来了,来了!”另一个女工读生捧着一堆预热过的发卷抢到契冬青身旁,手脚俐落的开始为契冬青整理发型。

根本不知道她们在做什么,也不想问,契冬青神情落寞地坐在休息室里,低着头。

她来干什么?地究竟来这里干什么?来自取其辱的?还是来被人嘲笑的?

她从不为自己的打扮困扰,因为在一个百分之九十都是男生的学校,她的首要任务是教会他们做为军人的一切准则,而不是做时装展示、让他们分心。只是,她从不知道原来她自以为适当的打扮,居然在别人眼中是那样的不堪……

而那些话,郎筑玛全听到了,却没有为她说半句话!是否、是否在他的心中,早就那样想了,只是不愿说出来……

“好了!”将一袭缀着水钻的面纱轻挂在契冬青的脸上后,胖大嫂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出去见客吧!”

“我在这里就好了。”

“倔什么倔?出去!”胖大嫂手插着腰,杏眼圆睁。“你可是我们优质公司的副总!大伙儿都等着你呢。”

“没有人会希望看到我的!”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当然知道契冬青的心情为何这样低落,但大嫂依然将契冬青推出门外,然后碰一声将休息室的门关上。

胖大嫂当然不是傻子,但她知道若不这样做,契冬青将永远忘不了今天所受的耻辱!

契冬青很美,只是她自己从不在意,因为郎筑玛不在意。

但在胖大嫂的眼里,契冬青那种天生的典雅气质是怎么也无法埋没的,她以往总将自己的美丽藏在古板、随意的装扮下,而今天,将是她绽放的时刻!

所有人、就算是慢知慢觉的郎筑玛,在她的奸计之下,将再也无法忽视那朵即将盛开的花!而那个没长眼的死家伙,在郎筑玛的怒火燃起后,最好准备替自己的事业收尸吧!想到这里,大嫂得意地奸笑了起来。




会场上依旧人声鼎沸,但契冬青仅是静静地站到屋内一角,然后望着台上的张菁瑶笑容满面地滔滔不绝的致词,而郎筑玛随意地站在她身旁,纯然一个英挺帅气的古代侠客。

只是契冬青没有注意到,当她一走出休息室后,会场上有百分之八十的眼光全投射在她的身上,包括那个酒后胡言乱语的男人。她当然更没有注意到,在今天这场化装舞会上,她是以阿拉伯女郎的装扮出现的。

一头卷发轻轻披散在她的肩上,除了上身的小可爱、腰间丝绣的腰带,及下半身膝上二十公分的短裙之外,她身上的其余衣料均是由半透明的粉红色轻纱组成。一双翘尖的阿拉伯式小鞋,衬出她的轻盈,而脸上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眸,朦胧却又迷人……

“在这儿呢,在这儿呢!”

突然,工读生小陈高兴地冲到契冬青的身旁,然后一手还不断的往后招呼着。

“都在找你呢,冬冬姐!”小陈喜极而泣的望着契冬青的装扮。“美死了,不枉我今天晚上冒死翘课。”

从这时开始,契冬青不再是一个人,她的身旁开始聚集了熟识与不熟悉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惊艳。

只除了郎筑玛,他依旧周旋在客户之间,望也没望她一眼……

舞会开始了,契冬青首先被小陈抢走,继而是老杨,再来是小陈的哥儿们小王,再来是一群不如由哪里冒出来的怪异男人们

这种车轮战式的邀舞根本让契冬青没有休息的时候,但在跳舞时分,她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坐在一旁,而除了跟他相同装扮的人外,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既害怕又嫌弃的眼光刻意忽视他。

“嗄子,愿意请我跳舞吗?”在曲子结束后,契冬青轻轻走到嗄子弟身旁,双手背在身后甜甜的说着。

“愿意!愿意!”抬起头来,嗄子弟眼泪都快流出眼眶了。在这里坐了一个晚上,坐得屁股都快黏在沙发上不说,还有那么多怪异的眼光看着他,害他都快得自闭症了。

“你今天这样很可爱啊!”望着一身粉红顽皮豹装扮的嗄子,契冬青轻轻笑了起来。

“嫂子……就你理解我……”听到这话,嗄子弟的眼眶更红了。他一直不太敢接近这个嫂子,实在是因为她的气质是那样的典雅,他就怕一靠近她,会将自己身旁的污浊空气沾染到她纯净的发梢。

“我说真的啊!”契冬青完全了解他心中的苦闷,毕竟他们两个与这里其他的人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还有,嗄子,别叫我嫂子了,我不是,以后你就叫我冬青吧。”

“都好,都好!”嗄子弟用豹手擦擦眼泪,然后咧着嘴笑起来,握着契冬青的手大跳起舞。

说真话,嗄子弟的舞实在跳得很烂,但契冬青并不在乎,因为身旁那一群嗄子弟的小顽皮豹手下,以及古代小二扮相的员工,让她再也不觉得孤独。

或许她永远也不会属于那个数字化的商业世界,但是她热爱现在的这种生活。

“哎哟!”

“啊,对不起,对不起!”嗄子弟看着自己的豹脚踩在那只小巧玲珑的脚上,惊惶失措的嚎叫着,并立刻觉得自己似乎已被四周的责备眼光淹死。

“没关系,我刚好也有点累了,休息一下也好。”契冬青忍住疼痛,让嗄子弟扶她坐到沙发上。“你去玩吧。”

“真的不会断?”嗄子弟还是有点担心,其实最让他舍不得走的原因是――站在契冬青身旁让他有无比的自豪感。

“你一定要我表演个飞踢你才放心?”契冬青抿嘴而笑。

“呵呵。”嗄子弟摸着脑门傻笑半天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轻躺在沙发上,契冬青的眼有点朦胧,因为这时已接近午夜零时,她又喝了不少鸡尾酒,脑中的睡意似乎开始作祟了。

“冬妹?睡着了?”

“嗯?淘气阿丹?”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睁大双眼,契冬青望着眼前那只龙猫。“你怎么才来?”

“你以为我喜欢现在才来展现我的创意吗?”张丹有些哀怨地望着自己的一身精心装扮。“而且我进来半天,居然都没人知道我是优质的经理,压儿没人搭理我。”

“呵呵,没事,坐吧!”契冬青拍拍身旁的座位。“放心,你比龙猫还龙猫,也只有你这优质公司的经理肚子才撑得起这件衣服,”

“就你懂得欣赏。”张丹满意地翘起了不太容易翘起的二郎腿,然后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了会场中所有男人痛恨的目标。“玛子呢?”

“不知道!”契冬青打了个呵欠。

“这家伙的道义哪里去了?居然放这样的你不管!”张丹有些诧异地说着。

“无所谓。”契冬青低声说着,然后慢慢在乐声中闭上双眸。

“这样睡……”

望了望身旁投射过来的觊觎眼神,张丹天人交战了半天,终于忍痛将自己的龙猫皮由身上剥下来盖在她的身上,然后挺着一身肿白棉衣、忍受着别人讪笑及愤怒的眼光,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你来啦!”

“死哪去了你?”张丹没好气地对着站在身前一脸倦容的人骂着。“非要看我脱一层皮才肯出现。”

“要不哪有机会看到这美女与野兽的画面?”郎筑玛笑嘻嘻的伸了个懒腰。

“你怎么放着她不管?你就不怕别人趁她睡着时动手动脚?”张丹有些纳闷地问着,因为根据他的了解,以及对四周情势的判断,郎筑玛不该这样做的。

“谁会对个老古板兼八股女教官有兴趣呢?”郎筑玛轻轻拨开契冬青额前的头发。

“你眼睛有毛病啊?”张丹纠结着一张脸。“她这样子走出去十成十会造成连环车祸,百分之百会造成男人集体械斗,千分之千会被所有有夫之妇的妒意淹死,而你居然说她是个老古板兼八股女教官?”

“是个该下地狱、以及优质公司今天开始的拒绝往来户说的。”郎筑玛冷冷地笑了笑,然后一把抱起契冬青。“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你自由发挥吧。”

“喂喂,把我的皮还给我啊,要不然我怎么自由发挥?”追在郎筑玛的身后,张丹紧张的叫着。

“可以啊,你把你的皮拿回去啊,然后等着看连环大车祸,等着台北变成妒海,等着外面尸横遍野,等着你今天晚上回不了家睡在马路边。”郎筑玛理都不理的继续往外走去。

“算我倒楣。”张丹喃喃说着,但看着郎筑玛望着怀中人的眼神,他又淡淡的笑了起来。

“睡的真沉。”老杨在帮郎筑玛开门时低声说着,“百分百睡美人。”

淡淡的笑了笑,郎筑玛小心地坐入车内,然后将契冬青抱在怀中,细细体会着一股暗香扑面而来。

车,在马路上行走,往常热爱微风拂面的郎筑玛,此刻却将车窗关的密不透风。

一伸手,他将契冬青脸上的轻纱解开,望着她红通通的脸蛋、长长的睫毛、水嫩欲滴的红唇,享受并忍受着颈间红疹带给他的不适。

一个紧急煞车,让契冬青嘤咛了一声略睁双眸。

“没事,睡吧!”

郎筑玛在她的耳旁轻声说道,然后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望着她露出一个迷蒙的微笑,再度闭上双眼。

“老杨,开慢点,这条路的路况太差了。”

“好的。”老杨目不斜视的望着前面一路平坦、无任何障碍坑洞的大路,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而车速已经降到二十以下。“我保证一定开的很慢很慢……”


第5章




“你尽快考虑吧,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了,而且你也是参加这个交流活动的第一个女性,这将会为学校带来莫大的荣誉!”

“好的,我会尽快做出决定的。”

面对坐在沙发上严肃至极的男人,契冬青行了个军礼,然后拿起牛皮纸袋,缓缓步出了校长办公室。

“冬青上尉!”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陈少校,你好。”契冬青停下脚步,等待着一个身着军装、挺拔稳重的男人朝她走来。

“怎么样?决定好了吧?”陈台生有些迫不及待的问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你决定要去了?”契冬青客气的问着。

“当然!身为一个军人,能有这种机会与美国军校交流,学习他们的军事训练及战略方式,我怎么可能放弃呢?”陈台生笃定的说着。“不过根据你的口气,你似乎还没有决定好?”

“是的,毕竟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了,时间也太仓卒。”契冬青点了点头。

“我等你!因为我相信契上尉一定会做出最恰如其分的决定。”陈台生微微笑了笑,然后中规中矩的再度踏步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契冬青叹了一口气。如果是以前,有这样的机会她肯定二话不说的当场点头,但是现在……

离上回的化装舞会已经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内,她几乎连郎筑玛的面都没见过,更别提有机会与他闲谈。虽然偶尔他会打电话给她,但总在不到两分钟内便又匆匆挂了电话。而她根本不敢打电话给他,因为那夜之后,她不知道他会怎么想她,是否也发现她是那样一个古板、无趣、孤僻之人。

但三个月……真的好长,去还是不去呢……

在心中挣扎了许久,契冬青终于还是拿出手机,颤抖着手,拨了一个熟悉却好久不敢拨通的号码,有些紧张、有些喜悦、有些盼望的等待着。

然而,电话关机了。

加快了脚步,契冬青史无前例的在校园里小跑了起来。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她只知道自己得找到他,如果她真的后天就要出发,她至少得让他知道她去了哪里,至少得在出门前见他一面……




“郎筑玛呢?”在冲进公司大门后,契冬青一把就拉住小陈问着。

“玛子哥被嗄子妹拉去南部参加一个什么会了。冬冬姐,你有事找他?很急吗?”陈有些意外的看着自从化装舞会后就不曾踏入公司的契冬青。

“嗯。”契冬青有些焦虑的点点头。

“打过电话了吗?”

“关机了?”

“搞什么啊!”小陈低咒着。“要不然这样好了,你给玛子哥留个言,然后我通知大家,一等他打电话回来就告诉他你找他的事,让他赶紧给你打电话。”

“好吧。”长叹了一口气,契冬青索然的说着。“你去忙你的吧,我到他办公室去坐坐。”

“好。”小陈有些担忧的望着契冬青,因为她若不是有天大的事,绝不会有这样焦虑的眼神,但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祈求郎筑玛有通灵的本事,及时打个电话回来。

契冬青对外面的员工打了个招呼后,便缓缓走进郎筑玛的办公室。坐在他的座位上,看着桌上井然有序的文件,突然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

依他的个性,绝不可能会让桌面留有空位,很明显的,张菁瑶的财务兼秘书工作做的非常完善。

心情烦乱的摘下了眼镜,因为契冬青实在不知要怎么理清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们似乎渐行渐远了,他再也不需要她像个管家婆一样为他处理种种琐事。

以往她老觉得烦的“夺命追魂call”,现在竟成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奢求……

现在的他是电脑游戏界的“贵公子”,有关他的消息,经常可以在报章杂志上见到。但望着那些相片中他的挺拔及英气风发,有时契冬青都会恍惚,因为那一点也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

他依然笑着,然而笑的如此自信;他的眼眸依然明亮,然而明亮中更充满万丈光芒。但一看到他身旁的那个女人,契冬青就会不由自主的将报导掩上……

她知道他走了,向着自己的目标愈走愈远。而她,却一直留在原地,依旧是那个老古板教官,依旧是那个不起眼的局外人。

抬起头来,契冬青望着属于这个办公室的种种一切,想将官放在心中。或许现在的她只剩下这些了,而在未来的三个月中,这里的种种都将成为她回忆里的一部份。

但她环视的眼光,却被一幅挂在显眼处的巨大海报吸引住,画中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自信满满的回视着每个望向她的人,而她,是张菁瑶!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好像也拍了一组宣传照,却是一组不见天日的宣传照。

举目四望,许久之后,契冬青终于在一个高高、挂满衣物的衣架后,看到了露出一个小角的另一张、有点眼熟的海报……  

“原来在这儿啊?”她笑着,却突然感觉到嘴角有些冰凉。愣了愣,她伸手一摸。

手上的触感明白昭示着她心底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泪竟不知何时、没有任何徵兆的溢出了眼眶……

“怎么会……”她望着手上的水珠喃喃自语着。

是的,怎么会,她怎么会为了郎筑玛而哭泣?可是她就是哭了,为了郎筑玛而伤悲。

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她竟让心背叛了理智,在不知不觉中跨出了那一步?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或许在她心中,一直有他的位置,只是没有被任何事触动,她也不曾多想。

而今,这张照片开启了它,让她发现了那些潜藏在心底景深处的情感,那股汹涌而澎湃的真情。

原来,她在拍照、选片、印刷、发布的那段时间里,就一直处于被半放弃的状态中,难怪当张菁瑶的照片雀屏中选后,从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为什么,就连郎筑玛也没有!但她现在明白了,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因为这是郎筑玛的选择!

而这个迟到的答案,竟让她如此痛彻心扉。

“怎么会……”契冬青低着头、紧握着双拳不断的问着自己,但她的哽咽却依然毫不留情的冲出口,告诉她那个她一直想问、却一直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从何时开始,她的一颗心已全部系在郎筑玛的身上?从何时开始,她的眼睛开始随着他的身影四处游移?从何时开始,她为他醒、为他悲、为他欢喜为他优?

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郎筑玛没有错,张菁瑶没有错,任何人都没有错,错只错在她自己,竟让这不该的情愫在心中滋生,竟让自己在无意间踏出了属于哥儿们的界限,让自己步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此沉重而又无解的答案啊!

狼狈而仓卒的站了起来,契冬青无视于被她弄乱而掉落的文件,她逃离了这个地方,因为她知道,从今而后,这里再也没有她的位置了!




“喂,哥儿们,亚洲人?日本人?大陆人?韩国人?”拎着一个旧皮箱,郎筑玛终于停止漫无目的的找寻,直接冲向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男人,眼中满含着期盼。“台湾人?”

“你……”望着这个狂奔而来的古怪男人,陈台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中文!中文!你会说中文!”听到熟悉的语言,郎筑玛高声欢呼了起来。他在这里晃了近三个小时了,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听懂他话的人,真想抱住他狂亲一番,以慰借自己郁闷的心灵。

“别、别!”陈台生举起手挡住郎筑玛不知何时凑过来的脸。“这位先生,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有、有,当然有!”郎筑玛抬起含水量百分之五百的灿烂双眸。“你是留学生?”

“不是!”陈台生摇摇头。

“华侨?”  

“不是!”再摇摇头。

“ABC?旅游的?迷路的?探亲的?偷渡的……”

“都不是,我是到这里做交流访问的台湾陆军少校。”听着郎筑玛连珠炮似的问话,陈台生连忙自报家门,以止住他没完没了的废话。

“YES!”郎筑玛握起双拳往空高喊着:“YES、YES、YES!”

“对不起,如果没事我先走一步了。”本着不与陌生人、特别是看起来异常诡异之人交谈的原则,陈台生说完这句话后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

“别走,别走!”郎筑玛一把揪住陈台生的衣袖。“认不认识我哥儿们?”

“你哥儿们?”陈台生的脸纠结了起来。他乡遇故知也不是这么个遇法啊,这个人是不是精神有毛病?竟然逢人就问是否认识他哥儿们。

“哦,就是冬冬,不对!冬妹,不对!哦,契冬青,对,契冬青!认不认识契冬青?”郎筑玛用着一双企盼的眼神望着陈台生,但手上却一点也不放松,就这么死拽着陈三生的衣袖不放。

“契冬青?”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陈台生倒是打消了离去的念头。

仔细打量着郎筑玛,陈台生发现这个人虽然很怪,但长得倒是人模人样、气质出众,而且身高居然比他这一米八的还高点。不过看他在大雪天里只穿件薄外套,却将一个皮箱拽的老紧,就像怕人抢走似的,他实在怀疑这个人真会是契冬青的朋友。“你是……青青的……”

“青青?谁是青青?”郎筑玛眯起眉望了陈台生半晌,才明白他口中的青青所指何人。“是的,我是她哥儿们。”

“你……”陈台生依旧不太相信。

“别你啊我啊的了,你是冬冬的朋友是吧,很好,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是郎筑玛,请多指敦。”郎筑玛热情地伸出手与陈台生握了握。

这是郎筑玛第一次遇到契冬青的同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有个长相这么不赖的同事。因此他决定好好的观察一下这个男人,这么一观察之下,才发现这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挺稳重的,一点都没有自己的轻浮,而他对契冬青的称呼似乎也不同常人……

“你也请指教。你找青青是吗,我可以带你去找她,不过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是出来帮她买药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去药局吗?”陈台生有点受不了郎筑玛那副好像跟契冬青多熟稔的样子,收回手冷冷的说着。

“这恐怕不行,因为我快赶不上开会时间了。”不是笨蛋,郎筑玛当然感觉到对方的冷淡,因此他很快地将手放下,然后直视着对方的眼眸。“你说冬冬怎么了?她生病了?”

“怎么说呢……”陈台生望着郎筑玛严肃起来后竟男人味十足、英挺俊俏的脸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因此他故意沉吟着。“她有点水土不服,但不碍事,就是瘦得让人有点心疼……”

“这样是吗……”听着男人口中那种与契冬青关系匪浅的语气,郎筑玛沉吟了会儿。

为了契冬青的不告而别,为了怕她一个人远在异乡,他在别人的反对下于开会中途离开,又风尘仆仆的赶到这里来。但如今看来,她似乎并不是孤单一人。

不知为了什么,了解到这个事实后的郎筑玛,居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可是怎么个不是滋味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决定好了吗?”等了半天没得到回答,陈台生又问了一句。

“对不起,我实在来不及了,要不这样好了,能麻烦你把这个箱子交给她吗?顺便转告她好好休息。”说完这句话后,郎筑玛转身就走。他告诉自己,他之所以要走这么快全是因为开会时间,绝不是因为别的。

“喂,喂!”而看着说完话回头就走的郎筑玛,陈台生反而高声叫了起来。

“一定要交给她啊!”远远的,郎筑玛朗声叫着,但却没回头。

“怪人一个,青青怎么会有这种朋友……”望着郎筑玛的背影,陈台生喃喃说着。

“怎么啦,台生,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突然,一个男人拍了一下陈台生的肩膀。

“遇到一个……”陈台生正要回答这个同事的问题,却发现他早将注意力由自己的身上转至地上的皮箱。

“哦,遇到朋友了?哇,这么多东西,你朋友带来的?真是好哥儿们啊,居然千里迢迢带这么多东西过来给你!”汪建国――契冬青及陈台生的同事,在看到地上的大皮箱后立刻大呼小叫了起来。

“不是……”陈台生连忙想解释。

“我知道,是亲人是吧,无所谓啦,里头是什么?”汪建国根本不管陈台生说什么,手脚俐落的就开始开皮箱。

“这不行……”陈台生立刻横手想阻止汪建国的行动。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小器啦?”见到陈台生那副紧张的模样,汪建国非常不满的说着,但手却依旧没有任何停顿。“哇,这么多好东西!哦,我知道了,你这家伙还真有心啊,居然托人带这么多好东西来讨契上尉的欢心,难怪你不肯让我看。”

“别胡说,这是……”陈台生又继续开始解释,却发现对方压根儿没听他说话,拎起箱子拔腿就跑。“喂,你干嘛啊!”

“帮你扛回去给契上尉啊,她看见以后一定会感动无比、芳心大动的!”远远的,汪建国大喊着。

“喂,建国,不是你想的那样啊!”陈台生着急的追了上去,但汪建国却跑得比他更快,一下子就冲到了契冬青的宿舍。

“契上尉!”

“你好,建国。”望着门“碰”一声的被打开,一阵冷风随之侵入,包在军外套里的契冬青打了个冷颤,但仍不忘打招呼。

“快来看看、台生给你弄了好多好东西来,吃的、用的、穿的,一应俱全。”汪建国将一皮箱的东西全倒在契冬青的床上。

“谢谢,可是不用……”契冬青有些过意不去的站起身来。

“哎呀,客气什么,反正你只要知道他的心意就好了。”汪建国暧昧地笑着,然后旁若无人的拿起一包牛肉干,肆无忌惮的吃了起来。

望着这个被学生称为“疯教官”的汪建国,契冬青先是觉得好笑,但在看清楚皮箱及皮箱里的东西后,她忽然一愣。

“台生……这……”契冬青抬眼望着随后跑进屋内的陈台生。

“冬青,这是……这是……”陈台生不住的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他走很久了吗?”契冬青急促的问着。

“这……他刚走没多久……”陈台生在休息过后,终于开了口,却发现契冬青听到这句话后,什么也不顾的就往屋外冲去。“冬青上尉,你上哪儿去?外头很冷,你穿件外套啊!”

契冬青狂奔着,早将所有的话弃之耳后,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美国军校里四处乱转。风刮痛了她的双颊,雪冻痛了她的双耳,但她依然四处梭巡着一个身影,―个她在多少夜里为之泪流、为之心痛的身影……

“呼……呼……”在肺叶传来一阵贯彻心扉的痛时,她终于停下了脚步,不住的喘息着。

是他,一定是他?

只有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牌子的牛肉干!只有他知道她只穿米白色的外套!

只有他知道她用别的牙膏会过敏!只有他每回出远门时,不管别人怎么劝,都要带着那个她用生平第一次薪水买给他的旧皮箱,只有他!

但,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她?既不想见她,又为何要来?

“筑玛……筑玛……”

空旷的操场被一片白色罩住,雪花在天上纷飞,契冬青一个人站在操场中央望空高喊,将心中所有的思念与情丝都喊向远方。

听着“筑玛”两个字不断在身旁回响、回响,但契冬青的心却痛得无法自己……

她以为离开他之后她就可以斩断那份不该存在的情丝,她以为时间可以平抚她心中的思念,但是,她错了,真的错了。再听闻他的消息,就算没有见到他的人,她依然恋着他,那样深刻而实在的依恋着他……

这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该怎么过……




静静的站在门外,望着依旧不变的景色,契冬青真的有点近乡情怯之感。她回来了,由遥远的大洋彼岸回来了,但当她再度踏入这个院子时,竟恍如隔世。

院子里静悄悄的,昭示了这里除了她一人之外,再没有第二人。静静的走入自己的房内,契冬青将行李放下,打开了灯。在灯光下,望着里头的焕然一新。

墙粉刷了,窗帘更新了。家具虽都在原来的位置,但却与以往的都不相同。一整套家庭剧院出现在原本该是一台二十寸小电视的地方,典雅的沙发上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时尚服饰,地上堆满了她喜欢的布娃娃及书籍等杂物。

愣了愣,契冬青对这突如其来的改变有些怔忡。她走向沙发,拿起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望着那些尽皆名牌、尺寸分毫不差的精美服装,再低头看看那些系出同门的高档鞋品及配饰。

关上灯,她恍惚的走入房内,借着月光,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倒是什么改变都没有,但一走到床上坐下,她知道还是有东西改变了,床上原本单薄的棉被换成了丝被,枕头换成了健康枕。

什么意思?以哥儿们的身份、以及有福同享的道义观来照顾她?顺便也在嫌她的装扮古板、老土之余,用这种方式来暗示她?

看样子他发了,真的发了!

但这算什么跟什么?这些东西她不要!她不要!

胡乱摔着枕头,契冬青尽情发泄着心中的闷气,但不一会儿,她又将枕头捡起摆回原位,细细的将丝被抚平。

不要又如何呢?现在的她除了哥儿们的身份,还能是什么呢?至少他还当她是个哥儿们,不是吗……

也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契冬青,她动也没动,但将全身戒备起来、眼睛眯起,望着房门缓缓的打开,一个身影缓缓的踱步进来。

这个身影好像满怀心事,似乎没有发现房中还有第二人,只是这里走走、那里摸摸,有时还停下来半晌不动,直到最后坐到床上时才发现这房里除了他之外还有第二人。

“怎么不开灯呢?还以为你没回来呢。”郎筑玛淡淡的笑了起来。

默不作声,因为契冬青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心事?”蹲到契冬青的身前,郎筑玛关心地问着。“告诉哥儿们,谁欺负你了?”

“没的事。”声音淡淡的,但只有契冬青自己才知道,她要花费多大的心力才能使自己的嗓音、情绪一如既往。

“没事才怪,又不是第一天当你哥儿们了。”站起身来,郎筑玛伸了个懒腰。“我看你东西都旧了,所以帮你换了,喜欢吗?”

“为什么?”契冬青低头轻问着。

“谁要你是我哥儿们呢?”郎筑玛再度蹲到契冬青的身前,一手轻抚她的发梢。“哥儿们,也算是我的错,都没发现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还老叫你跟着我瞎折腾。”

“真是这个原因吗?”她咬牙问着。

“当然。”郎筑玛一把坐到地上,将背斜靠在床上。“我早该注意到这些的,怪只怪我缺心眼,老把你当其他男哥儿们一样看待。”

连哥儿们都开始分男女了吗?是嘛,终于发现她是个女人后,觉得她也该打扮打扮了是吗……

“你的意思是……”契冬青沙哑的问着。

“我没什么意思。”郎筑玛很快的回答。“对了,那天我因为赶着开会,所以没法去看你,身体好些了吗?”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郎筑玛侧过头望着契冬青笑了笑。“不过就算有大问题,我看你那同事也一定能把你照顾的很好。”

半晌无语,契冬青只觉得他们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长河,她在这岸,而他在那岸。

“公司最近怎么样?”许久许久之后,契冬青才又开口问道。

“挺好的,多亏了嗄子妹,她不仅个性强,连办事能力也很强,我们那些对手都被她的气势吓呆了,同业间对她的评价也很好。”郎筑玛抿嘴一笑。

“那很好……”听到郎筑玛这么快就提到了张菁瑶,契冬青只能这么回应。

“不过你别看她在人前强势,她心底其实也满苦的。”叹了一口气,郎筑玛缓缓说着。“她真的满不容易的。”

用手紧握住丝被,契冬青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她绝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现在多不想听到这些话,多不想他们之间的谈话竟围绕着另一个女人!

“放心,公司的事你就别多操心,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拍拍契冬青的手,郎筑玛突然说着。“哦,对了,我看你那同事人品还不错,哪天你想出嫁时,哥儿们我一定八人大轿、十卡车嫁妆,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你、欺负你……”

世界一下子崩塌了,契冬青只觉得双眼发黑,整个人摇摇欲坠。

“怎么了?”发现到契冬青的不对劲,郎筑玛一把抱住她。“别吓我啊,你是不是在飞机上没好好睡啊……咦,三更半夜的,谁还给我打电话啊,喂……都几点了?!……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收起电话,郎筑玛将契冬青塞入床里,轻轻拍着她的头。

“刚回来就好好休息,别累坏了,我可不是舍不得给你买补品,你可别会错意!快睡吧……晚安。”

关门声由前院响起,继而是摩托车发动的声音,浑身颤抖地感受着四周的漆黑一片,契冬青将头埋在被褥中,任眼中的泪水奔流。

是啊,睡吧,就这样长睡不醒,对她才是最幸福的吧!因为她再也没有什么好期待、好奢求的了……


第6章




“你有没有觉得我哥儿们最近怪怪的!”

“你哪天不怪?”张丹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眼前堆得跟山一样高的小吃,一边眼神不断往四处游动、口齿不清的回答着。

“我不是说我!”郎筑玛微皱双眉,不知要怎么将心里的疑惑完整的表达出来。“你不觉得她好像变……清瘦了,话也变少了?”

“哦!”张丹终于将眼睛由他处转移到郎筑玛身上。“是有点怪怪的。”

“你也这么觉得?”郎筑玛眼睛一亮。

“是不是清瘦得像不食人间烟火,文静得像人鱼公主?”才说完,张丹就看郎筑玛猛点头,但他却挥了挥手。“你才叫少见多怪!难道你不知道只要不跟你在一起,她一直都是那样吗?如果真要说怪,在你面前她也变这样才叫怪。”

“什么跟什么,鸡同鸭讲。”原本以为可以得知真相的郎筑玛,在听到这些话后,脸上轻轻抽搐了起来。

“好啦好啦,知道你有心事,直说吧!”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张丹依依不舍的将视线由四周收回,专心望着郎筑玛。

“我又不是女人,有什么心事!我只是觉得……觉得……”一向口若悬河的郎筑玛,在此时难得的结巴了起来。“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我帮你说好了!”张丹摆出一副律师的派头,好整以暇地指着郎筑玛。“冬妹最近憔悴又安静,可是你却一点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你很担心有人欺负她。”

“就是这样,你真是跟我心有灵犀一点通。”郎筑玛感慨万分的望着张丹,这辈子他第一次觉得这小子有资格当自己的哥儿们。

“跟你心有犀一点通的是你冬妹,不是我!”

“又说到哪里去了,找你聊天真没建设性!”

但张丹一句话又将郎筑玛的感慨回肚子里去。

“反正一句话,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张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瞪什么眼,不过话说回来,有一件事我倒是知道,那就是――千错万错一定是你的错!”

“你这什么话!”郎筑玛忿忿不平的叫了起来。“我错什么错?我郎筑玛对朋友多有道义?怎么会做对不起朋友的事?”

“那我问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废话,要不然你干八辈子,优质公司经理也不会是你!”郎筑玛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因为他生平最恨别人说他没道义,而眼前这个胖子在捡足了便宜之后居然还敢如此数落他,分明是不想混了。

“那我再问你,你最后一次请冬妹吃饭是什么时候?”一点也不为郎筑玛凌厉的眼神所动,张丹依然像在法庭上一样继续追问下去。“想不起来,对吧!”

“我……好像没有请她吃过饭。”思考了半晌,郎筑玛对自己的答案感到有些气馁。

“喝咖啡?”张丹指指面前的咖啡杯。

“没有……”

“看电影?”又指指远处的电影看板。

“没有……”

“跳舞?”张丹得意洋洋地看着身子因羞愧而愈缩愈小的郎筑玛,语气铿锵的使出最后撒手锏。

“啊!”郎筑玛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摊在座上。“我做人怎么会这么失败?”

“先别急着颓丧,我还没问完呢!”张丹哼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冬妹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七,她当然二十六了。”这个问题可是让郎筑玛立即挺起了胸膛。

“二十六岁的女孩子连半个男朋友都没有,这是不是你的错?”张丹伸出食指指着郎筑玛,摆出一副“我以我祖宗N代名誉发誓,杀手就是你”的架势,

“这关我什么事?”郎筑玛叫了起来。

“当然关你的事,”张丹得理不饶人的继续指着郎筑玛。“因为这全因为你关照不力,一点也没有尽为人哥儿们的道义!”

“是嘛……原来是这样……”思索了良久良久后,郎筑玛终于抬起一双明白真相的眸子喃喃说着。

“你终于明白了。”听到郎筑玛的回答,张丹总算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端起了身前的咖啡杯。

怎么样,他律师不是当假的吧,这么快就让真相浮出水面,让那个缺心眼的同志终于了解到他早该了解的事,也让自己长达二十年的这场赌局迈向光明的大道。

“是啊,我怎么那么笨,居然一点都没想到!”郎筑玛淡淡的笑了笑。“我现在认识那么多有钱公子哥,好歹也得帮她介绍几个啊,我真是太缺心眼了!”

“你……噗”倏地,张丹把刚喝到嘴里的咖啡一把全喷了出来。

“你什么你,说话就说话,喷什么口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躲过“咖啡雨”的郎筑玛,皱起眉头瞪着眼前的人。

“你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张丹怀疑地问着。

“当然是真的。”郎筑玛望着远方缓缓地说着。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望着天花板,张丹被这个结果弄的再也无心恋战了。“冬妹,我对你仁至义尽了,你有生之年千万别怨我……”

“玛子师兄!”突然,一阵拍玻璃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朦胧、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在郎筑玛附近响起,他耳朵一竖,四处搜寻着那个奇怪的声响,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有一群人隔着玻璃窗正在大嚷大叫着。

“咦,你们怎么来了?”高兴地站了起来,郎筑玛对他们挥着手。

“玛子师兄!”外头的人继续挥手,但郎筑玛只隐约听到他们呼唤他的声音。

“别这么兴奋嘛,才几个月不见就这么想念我!”郎筑玛感动地摇了摇头,然后望着张丹。“看到没有,我可比你想像的有道义多了,我只不过带他们参加过一次武术大赛,你瞧他们多尊敬我,只敢在窗外高兴得手舞足蹈,都不好意思进来打扰我!”

“哥儿们,你也别白痴到这个境界好不好,你没见他们穿着军服,一看就是不能进到这不良场所的嘛。你不出去还站在这里干嘛?非等他们当街表演猛男秀把衣服脱了冲进来不成?”张丹再也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

“哦!”郎筑玛愣了一愣,看着身旁走来走去的迷你裙侍女美眉,再望望台上跳得火热的钢管舞,三秒钟之后,立刻冲出这家张丹指名要他请客的店面。“怎么啦?你们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出大事了,玛子师兄!”社长一见到郎筑玛立刻立正了一秒后开始报告。

“有什么大事?放心,有我玛子师兄在这里,天塌下来都不怕!”望着眼前四五个男孩慌乱的眼神,郎筑玛立刻收起笑容顶天立地的说着。

“冬青教官……她……她……”旁边一个矮个头的男生挤过来想解释,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她怎么了?”一听到是契冬青出事了,郎筑玛全身的细胞都醒了。“快说,她怎么了?”

“她居然接受君子教官的邀约了!”社长纠着一张脸,痛苦地说着。

“君子教官?邀约?”愣了半分钟,郎筑玛看着社长的一脸焦急及严肃,脑中浮现出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形象,心中突然莫名的焦躁了起来。努力平复自己突如其来的怪异心情,三分钟后,他总算挑出一个不带太多情绪的字眼。“那……不是很好?”

“好什么?玛子师兄,你到底听明白没有?”四周人“哗”一声的叫起来。

“玛子师兄,我这样说好了,”社长挥挥手要其他人安静。“你看过武侠小说吧?你应该知道在小说里号称君子剑、君子什么的,都是伪君子啊!”

“这倒是……”郎筑玛点了点头。“不过冬青教官与谁出去,跟你们出现在这里跟我隔窗对喊有什么关联?”

“冬青教官是不是你哥儿们?”社长开始使用诱导方式来帮郎筑玛理清疑惑。

“她当然是我哥儿们了!”这个问题郎筑玛想都不用想。

“那你就忍心见你哥儿们羊人虎口?虽然说我们遇到你是巧合,不过大伙儿都是为你哥儿们着想,你总该表示点意见吧。”

社长终于说出了重点,然后他身旁那帮人自此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报告起他们口中“君子教官”的罪行,连续十分钟都没停过,听得郎筑玛是一愣一愣的。

终于,郎筑玛得出了一个结论,知道“君子教官”的恶行是――虚伪、好抢功、好给人背后放冷箭。而为了追求契冬青,不惜得罪学校半数以上学生及教职员。

“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半晌之后,郎筑玛终于清了清喉咙开了口。

“别这啊那的了――啊,小刘回来了,怎么样?有什么最新消启,?”

“报告,冬青教官跟君子教官正在前面十点钟方向的咖啡馆内谈话,君子教官企图使用鲜花炮弹攻破冬青教官的心理阵线。”一个男生快步走到大家面前。“快去啊,还等什么啊?再不去阻止就来不及了!”

“如果冬冬自己愿意,我们没什么好干涉的。”

“玛子师兄,你太没道义了!”听到这话,社长立即叫了起来。“冬青教官要答应一年前就答应了,何必等到今天?而且君子教官根本配不上她啊,你为她好也要给她挑个人品好、气质佳的人选啊!”

“一年前……”郎筑玛喃喃自语着。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契冬青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

“是啊,君子教官一年前用尽千方百计也没博得佳人一笑,也不知道冬青教官这次怎么了,居然答应跟他出来!”

“究竟怎么了?”郎筑玛问着自己。

他明白这阵子契冬青是有点不太对劲,尽管他一点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这群学生说的也没错,如果真要找对象,也不能让她在这种情况下随便找一个,那会误了她的终生,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郎筑玛呆了一呆,被自己脑中冒起的那个想法吓了一跳,一点也不敢相信这种念头居然会由自己的心底升起。

因为他竟然觉得契冬青是他的,而“他的”之后跟的名词,不管是什么,就算现在无法完整的理清思绪,但他知道那绝不会是哥儿们!

这下子好了!郎筑玛苦笑了起来,因为他居然对自己的青悔竹马兼哥儿们有非份之想,完全偏离了原本哥儿们的航线,这教他拿什么脸用“道义”当理由去阻止人家约会?




“这是我南部家人亲手栽的花,我放在家里也不是个样子,就当我借花献佛,恭喜你升职了。”陈台生拿出一盆花放在两人之间,才发现自己是如何失策。因为这盆花大得几乎将两人整个隔离开来,他想看到契冬青还得透过叶子的缝隙才能达到目的。

“谢谢。”契冬青淡淡的笑了笑。

“冬青……”由花丛间凝望佳人片刻,陈台生终于鼓起了勇气。

“什么事?”契冬青抬眼望花不望人。

对于今天答应陈台生的邀约,说实话,连契冬青自己都说不出为什么。但经过那天,她知道她的心已死掉了一个部份,若不再交些朋友、跟人说说话,她将桎梏在那悲伤的情境中,永远无法解脱。

她想通了,如果、如果真的只是哥儿们,那就是哥儿们吧!至少,那样的她还可以接受到他“道义”上的青睐、看到他“道义”上的笑容,尽管那时的她心依然是痛的……

而契冬青的首肯,带给陈台生的惊喜可想而知,因此他使出浑身解数想博佳人一笑,却至今末见成效。但陈台生告诉自己,至少她愿意跟他出来,这就是好的开始,所以今天要做的事,就是让她明白他为他们俩安排的未来,因为依契冬青的个性,必定会欣赏他这种有计划的办事方式。

“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不过……”陈台生故意放慢语调,想营造点气氛,但谁知气氛还没做足,话还没全说出口,突然对面就多出来一个人,让他硬生生的将话吞回肚子里。

“嘿,哥儿们,这么巧?”是的,这个不速之客就是郎筑玛,他大刺刺地坐到契冬青身旁,脸上绽放出一副好友偶遇的开怀笑容。

“郎筑玛?”看着他的笑颜,契冬青心里一痛,低眉望花。“今天不用上班?”

“正好在这附近,见你在就进来看看你。”发现契冬青的眼神不在自己身上,这让郎筑玛更觉得自己今天来此是个错误。但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想让她跟这个君子在一块,因此他决定更热络的摸摸契冬青的头发。

“这样啊。”契冬青感受着他的手在发梢上引起的悸动,但她在心中告诉自己,再怎么样也要笑,毕竟他是朋友,一个她最要好的朋友,就算不是别的……

“你好啊,哥儿们……”发现有道冷视线直射身上,郎筑玛抬眼望过花丛。“的朋友。”

“你好。”陈台生尽管心中一百个不乐意,但依然勉强摆出笑容。  

“打扰你们了吗?”郎筑玛明知故问。  

“青青今天升职,我来替她祝贺一下。”陈台生不直说是或否,用“我”一个字来代表不希望郎筑玛的打扰,并冷眼望着他,期望他能知难而退。

“升职?”但一听到这话,郎筑玛连眉毛都笑开了。“是大喜事啊,这怎能不庆祝呢!走,哥儿们我请你们到一个好地方去大大的庆祝庆祝。”

牵起契冬青的手,郎筑玛也不管她是否愿意,迳自往门口走去,但他也没忘回过头去――

“那盆花就麻烦你先捧着了,哥儿们的朋友!”

就这样,在埋伏在门外同学们的叫好眼神中,郎筑玛大大方方地拉着契冬青,而陈台生只能抱着那盆花跟在身后,一脸菜色。

“你怎么这样?”就这样两相无语的在马路上走了半天,契冬青悄悄望着身后的陈台生,微皱起眉。

“我怎样?你升职为什么不告诉我?”但郎筑玛理都不理,语气紧绷地问。

“又不是什么大事。”听出他的不快,契冬青有些疑惑他的态度。“而且……”

“而且什么?”郎筑玛眯起眼。“你还当不当我是哥儿们?”

“不是这个问题。”契冬青撇过头去,眼神忧伤。

就是当他是哥儿们才不告诉他,就是当他是哥儿们才怕打扰他,为什么他不明白?哥儿们的他怎会想知道这些小事?

“那是什么问题?”郎筑玛继续追问着,因为他真的有点火大了。她居然连升职都不对他说,还当不当他是哥儿们啊?更何况,要庆祝也该由他来啊,那个陈台生算什么玩意儿?

“不说了。”契冬青甩甩头,不想再思考这些烦人的问题。

“不说算了!”

郎筑玛哼了一声,但还是拉着契冬青到处转。不一会儿,他觉得身后有点怪怪的――“咦,他人呢?”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身后的陈台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你看,都是你,他本来是特意来……”

“你舍不得?”但契冬青话都没说完就被郎筑玛打断,他撂下一句话后就盯着她,紧紧的盯着。

“我……”契冬青在他的眼光注视下,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自己走的,我可没赶他。”郎筑玛望着契冬青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发现自己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她这哥儿们其实挺可爱的。“而且走了也好,我的小摩托可载不了三个人兼一盆花。”

“你不上班啦?”止步在郎筑玛的小车前,契冬青倾着头问。

“反正明天还不是要上,急什么?”郎筑玛耸耸肩。“为了庆祝哥儿们你升官,我决定今天请你吃饭、喝咖啡、看电影兼跳舞。”

“啊!?”

对于这一连串的计划,契冬青根本没有时间表达答应或反对意见,因为郎筑玛压根儿也不想知道,只是自顾自的拉着她到各处去过或听说过的名店吃饭、喝咖啡、看电影,一样不少,最后一站则是舞厅。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站在舞池里,契冬青甩去郎筑玛邀舞的手,站在群魔乱舞的人群中,再也忍不住的冷冷问着。

“吃饱喝足了总要运动一下,要不然容易胖的。人家说男人三十岁会先从肚子胖起,我可不想跟阿丹一样,不到三十就未老先衰。”郎筑玛正经八百的解释着。

“我要回去了!”转过头,契冬青二话不说的往门口走。

这算什么跟什么?先是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她眼前,然后又莫名其妙的把她的同事气走,现在又莫名其妙的说一堆言不及义的话,他到底当她是什么?她很好玩是不是?高兴的时候就玩一玩她,回过身去又说会用八人大轿把她嫁出去,她受够了!

“不行!”但一只手紧紧抓住契冬青的手臂,郎筑玛一把将她揽到身前,紧紧地搂着她的腰。“这么急着回去,想谁?”

“放开我,我不懂你说什么。”契冬青拼命挣扎着,但郎筑玛的手却像铁钳一样怎么也不肯放松,反而更将两人的距离缩到最短,到最后,她几乎是紧贴在他的胸前,这种亲腻的感觉竟让她一时恍惚,语音愈来愈低。

“哥儿们……”乐声中,郎筑玛轻轻将唇靠近契冬青的耳旁。“我最近很累啊,就算帮帮我吧,让我放松放松。”

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因为契冬青听出了郎筑玛话声中的疲惫。她抬眼望他,看到的却是一双晶莹深邃的眸子,那其中有种她读不出的东西,但将她的心吸入其中,再也无法拒绝……

她知道她不该这样的,也知道自己已经发过多少誓,再不跟他如此亲近,但这样的夜晚、这样的他,却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就让她再背叛一次自己的心,让她如此被他拥在怀中,让她圆一次着求已久的梦……

“这样才乖……”郎筑玛轻拥着怀中的柔美,轻嗅着她周身淡淡的馨香,眼眸里展现出笑意,笑得很傻。

原来女孩子真的很可爱啊!

以往他从没有跟女孩子这么接近过,竟不知这种感觉这么好,难怪胖子张丹一天到晚追着女生跑,挨打挨骂还笑得合不拢嘴,原来他早知道这种感觉这么美好了,难怪。

只是,张丹大概不会像他有同样的感觉――“痒”却快乐的感觉!好爽啊!

郎筑玛笑得更傻了……


第7章




“很晚了,你还想去哪里?”

终于,在天色都晚了很久,所有古怪又温馨的庆祝活动应该都结束时,契冬青却又被塞入车里跟着郎筑玛在夜色中狂奔。

“看夜景啊!”迎着风,郎筑玛高兴地大叫着。

到底怎么了?想着郎筑玛这一连串的古怪行动,契冬青不断地思索着,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他今天会如此反常。以往他忙他的、她忙她的,可今天为什么他会突然兴致大发,居然连班都不上了?

难道他发现她的心思了?

心里一震,契冬青偷偷抬眼望了望郎筑玛,发现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只是哼着小曲,然后随手将车停在一个人烟稀少、却可以看到全市夜景的地方。

“为什么?”当郎筑玛终于将头转向她时,契冬青还是忍不住问了。

“庆祝你升官啊。”郎筑玛皮皮的笑了笑,并随意地将眼光投向山下的万家灯火。

“别再跟我提升官的事了,我又不是第一天升职,你以往有这么做吗?”

“你今天火气怎么那么大?那个来了吗?”郎筑玛再度回过头来,但眼神却晶晶亮亮的,就像在舞厅抱着她跳舞时一模一样。

“你……”又羞又气的,契冬青本想再骂他两句,但看着他雪白的牙齿在黑夜里闪动,望着他像小孩般的纯稚笑容、灵动而深邃的眸子,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傻傻的凝视着他,凝视着他盘旋着她的眼眸……

“喂,兄弟,很美满嘛!”

突然,就在两人的眼神甜腻地交融时,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们身旁响起,而几个人不如何时竟将他们团团围住。

“关你们什么事?”走下机车,郎筑玛变了脸,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这群人。

说实话,他的心里有些火,因为他正想回味刚刚那种耐人寻味的感觉,正想分析那感觉的起因,想不到这群人居然会这么不识相的来打扰他,让他无从考核自己的感究竟是什么。

这让他有点愤怒。

“在我们的地盘上谈情说爱总要付点场地费吧?”一个红头发、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孩,不畏不惧的嘿嘿笑了起来。

“三秒钟!”忍住怒气,郎筑玛举起三根手指不耐烦的说着。“滚!”

“敢叫我们兄弟滚?不想混了?”

就在话声响起的同时,这几个小混混一起围上,但郎筑玛却只是低声骂了句让人脸红的脏话,然后便脱下安全帽拿在手中,将身子挡到混混与契冬青之间。

算他们倒楣!郎筑玛恨恨地想着。他今天的心情好不容易才好点,他们居然这么不识相的选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既然他们不义在先,就别怪他等会儿下手不仁!

果然,在这一片混乱中,契冬青就看着那顶银色的安全帽在夜空中来回闪动,而四个小流氓则是被打的鸡飞殉跳、叫苦连天。

“抢?我让你抢,我让你抢!”郎筑玛边打边不断的骂着,以发泄心中怒气。

“别再打了,要不然我不客气了?”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男孩被打得抱头鼠窜,一迓还大声叫着:“别逼我!”

“我就打,替你爸打,替你妈打,替你祖宗八代打你这个没出息的不肖子孙!”郎筑玛哪管这么多,他追一个打一个,手下毫不留情。

知道穷寇莫追,也明白再这么打下去会出问题,因此契冬青格外注意其他几个小混混的举动。果然,在混战中,契冬青看到一个红发男孩由腰间掏出一把刀直直刺向郎筑玛,她什么也没想就飞身过去,但男孩离郎筑玛实在太近了,她只能一把捉住刀尖,往后一带,将男孩甩在身后,然后来个飞踢,将靠近她的人一把踢到远处。

也不知道究竟打了多久,郎筑玛终于听到一阵警笛声缓缓靠近,而当巡夜警察跳下警车后,四个小流氓早已经东倒西歪的躺在一边。

“你们也太猛了!”警察看着现场啧啧称奇。

“小事一件!”正当郎筑玛走上前去要交代事发经过时,突然听到一声很低很低的轻吟。

“怎么了?”听到这个声音,郎筑玛连想都没想的就奔到契冬青身旁,看她抱着一只手,原本白皙的小手掌现在竟是布满鲜血,皮开肉绽。“我的天!”

“没事!”契冬青忍住痛微微笑了笑。

“还没事?!”

望着契冬青的冷汗由额间沁出,郎筑玛当机立断的撕了衣服做了点急救措施,便立刻抱起她往小摩托奔去,压根儿不管警察是不是还在等他回话,直冲医院。




“哥儿们,痛不痛?”由山上到医院,由医院到回家,这一路上,郎筑玛就像变成录音机一样,只会不断重复这句话。

“一点点。”

望着契冬青苍白的脸、勉强的微笑,郎筑玛的眉毛皱成一团,恨不得这伤是在自己身上。

“十五针才一点点痛?骗我没缝过针?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爱砍让他砍我不就得了,你用手去挡什么挡?”

“我怕来不及!”契冬青被当成重症病患的塞在棉被中,只露出一张带着苦笑的小脸。

“我郎筑玛是什么人物?怎么会被那几个小混混砍到?你看你弄成这样,我怎么向你家里交代?”郎筑玛将契冬青的手由棉被里拿出来,带着一脸的痛楚及自责,轻轻地抚摸着。

“我们都不讲谁会知道?”契冬青笑了笑,但却不经意的发现在郎筑玛低头看望自己的伤势时,他的颈后竟有一颗一颗的小疹,她纳闷地用手轻轻一按。“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一被契冬青碰触,郎筑玛突然倏地跳离了契冬青两步,好像她的手有电一样。

“你长红疹了?你居然长红疹了!”契冬青望着自己的手,再望望郎筑玛,瞪大了眼睛,无法置信的说着。

“过敏而已!你管你的手就好了,管我的脖子干嘛?”郎筑玛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只脚赶紧往外踏去,假装要去为契冬青拿水喝。

“站住!说真话,是不是我的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但契冬青却不让他有这个机会。

“……”回过头来,郎筑玛懊恼地皱起眉,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长疹子啊,以前明明不会的!可是后来也搞不懂怎么回事,有时他想着她、看着她,或碰着她时,颈子就会冒起红疹,但奇怪的是,这疹子也仅止于颈子,脸上也不会有。这种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他怎么说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着郎筑玛的右颊开始抽动,契冬青喃喃自语着,因为她太明白每回他想说谎或是隐瞒什么事时,他的右颊就会抽动,而现在,就是如此!

她竟引发了他的女性过敏症!

当这个字眼跃进契冬青的脑中时,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因为这就表示她跟普通人再没两样了,而这世界上唯一能与他接近、碰触的人,只剩张菁瑶一个!

她,竟然连唯“二”的地位都失去了!

“别瞎想,你永远是我哥儿们。”看着契冬青惨白的脸庞及忧伤的眼神,郎筑玛手忙脚乱的解释着。“你真的别瞎想,这种事你管它做什么呢?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你的手,万一你的手真的怎么了,我怎么跟天下人交代啊?所有人一定会骂我郎筑玛怎么会这样没道义,居然让哥儿们变成这个样子!说来说去都怪张丹那个死胖子,要不是他说我没道义,从来没有请你吃饭、喝咖啡、跳舞什么的,今天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郎筑玛并不知道自己不解释也就罢了,这一解释却使得事情更加复杂。因为他的话听在契冬青已经很脆弱的心里,简直就是再加上一个重磅炸弹!

“说话啊,哥儿们,你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千万别吓我啊!”郎筑玛望着契冬青空洞的眼眸,心中一紧。因为这眼神他这辈子只见过一次,那是在她母亲去世时,而今……

“道义?哥儿们?原来这么久以来你在意的只是这些,原来你今天会这么奇怪的原因也是这个……”契冬青抬起双眼,但焦距却落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语音缓慢而低落的在空气中回荡。

“哥儿们?!”听到这话,郎筑玛又想上前解释,但在他还没碰到契冬青时,手就被一把挥掉。

“除了哥儿们,你没别的话好说了吗?我今天总算看清了,你在乎的只是你的道义,只是别人的看法,根本就不是我这个人!”一听到哥儿们两个字又从郎筑玛的口中出现,契冬青再也忍不住的大叫了起来。

“你怎么了……”郎筑玛望着她的反应眉头皱了起来,因为长这么大以来,他从未看过她有这么大的怒气,她一直是冷静而沉着的不是吗?今天吃什么炸药啦?

“别再叫我了,我受够了?”但契冬青只是疯狂的摇着头,根本没有注意到郎筑玛眼中的疑惑。“这种哥儿们我不要!”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郎筑玛一愣,声音跟心一起冷了起来。

是,他不否认在他的心中,朋友的确占着相当重的地位,所以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轻言放弃朋友!而他这种性格,契冬青应该比他更明白了。但今天,她竟在他面前如此随便就讲出“放弃”这种话!

更何况他招谁惹谁了?他爱长疹子是不是?他爱在忙得要死的时候还丢下所有的工作来陪她,然后等着明天看一群人的脸色是不是?他爱在冰天雪地的操场里像个小白一样,揪着人就问他认不认识契冬青是不是?

他这一切是为了谁?而这个“谁”今天又用什么来回报他?

“我受够你了!受够你的自以为是、受够你的自私,受够你根本不管别人有没有事、有没有时间,就强迫别人做一些不想做的事,受够你根本不管我的感受,随便将我的朋友丢在一旁!”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也懒得跟你解释!如果你觉得我今天打扰了你的重要约会你就直说,不必这样拐弯抹角。”听到她提起了陈台生,郎筑玛终于明白一切事故的起因,也因此他的声音更冷了。“最后我只问你一句,你刚刚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听着郎筑玛紧绷的语气,契冬青知道他生气了。

没错,他是很少生气,也很少发火,但那并不表示他没有脾气。契冬青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她控制不了,因为她的心中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了。

他竟这样对她说话?竟对她生气?竟用这样冷洌的眼神望向她?!

从小到大他要什么她不是像个老妈子一样的顾前顾后?从小到大她陪了他多少年?为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可是他呢?从头到尾不把她这个人当成一个实体,只把她当成一个出问题时的救火队,一个“行使”道义的对象!

那张菁瑶呢?她又做了什么?为什么她就可以天天打扮得美美的陪在他身旁?为什么她得到的就是他的全部心意,却不必受到他的冷眼相对?为什么他对她总是赞美,从无一句微词?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必做,就能成为他的唯一?为什么?

“真的真的!以后不要再叫我哥儿们了,我再也不是你哥儿们了!你要表现你的道义去跟别人表现,我再也不需要了!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委屈、嫉妒、愤怒、自怜突然一齐涌上契冬青的心头,她将头蒙在被子里大叫着,而泪水却随着语音挥落在被上。

“我知道了……”郎筑玛望着被子里颤抖的身子,眼神冰冷。“放心吧,我永远不会再打扰你了。”

说完这句话,郎筑玛转身就走,只留下一个在子里极力隐藏哭泣之声的契冬青。四周是那样的寂静,而她的心再度在郎筑玛将门“碰”一声关上时,整个碎了,碎成片片。

因为他从未有过承诺,未曾说过永远,而如今他说了,但却是这样的永远……




一个半月了,郎筑玛真的再没见契冬青一次,再没与她说过任何话。契冬青觉得他们就像有默契的换班似的,她在家,他就不在;他在家,她就不在。

其实,或许契冬青永远也不会知道,郎筑玛这阵子根本就没有回家。

而优质电脑公司的郎筑玛办公室,从那天起灯火通明,但大多时间却是锁着的,因此没有一个人知道郎筑玛在里头的所有行动。所以也就更没有人知道,现在的郎筑玛,站在一幅相片前已半小时。

到底哪里错了?

望着那个如精灵般的柔美女郎,郎筑玛点起了一根又一根的烟,但他却一口也没吸,就任着烟不断的自然,直到烧到尽头。

为什么她不再像照片中那样微笑?为什么面对她对他总是那样冷淡无语?

为什么他们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两小无猜、无忧无虑?为什么?

没错,他是老让她帮他处理一些烂摊子,可是那都只是借口,因为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可以将她拉离那个一成不变的规律,让她体验另一种活泼的生活。没错,他老是拉着她到处瞎混,因为他喜欢看她故意生气时气鼓鼓的苹果脸,以及将自己由那些“浑事”中得到的快乐转移给她。

没错,他真的讨厌看到有其他男人在她身旁,所以从以前他就有意无意的破坏她与男人的单独聚会,而她给他的感觉也让他一直以为她一样不喜欢那种场合……

但这次,结果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用不拿烟的手,轻轻触摸着相片中那柔美的唇、迷蒙的眼,他的心突然紧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玛子哥!”突然,一个租嗄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拍门声,打断了郎筑玛的混乱思绪。

“嗄子,今天怎么有空来?”叹了一口气,郎筑玛将衣架推回原位,仔细将照片遮住后,百无聊赖地将门打开。

“嗯……我今天是来、是来谈谈我……妹……的事。”而门外的嗄子弟则是一脸为难,似乎有什么事想说又不好意思开口。

“讲就讲,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将门关上,郎筑玛走到沙发前半坐半躺的说着,声音中有一种深沉的疲惫。

“我想告诉你,其实她……其实她……”嗄子弟紧张得抓着头发,不知要怎么开口。

“我知道!”但郎筑玛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你知道?!”嗄子弟听到这话,嘴张大得塞得下一个饭团。

“知道。”郎筑玛淡淡的笑着。“你放心,我不是大嘴巴,绝不会拿着扩音器到处讲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嗄子弟像放下心头一颗大石头似的也摊坐在沙发上。“我只是怕……你会看不起她……”

“你第一天认识我?”郎筑玛转过头去望着嗄子弟,眼神清澈透明。

“我知道我这样讲很没道义,就当我刚刚没讲那句话好了。我早知道玛子哥为人最善良、又最有道义……”看着郎筑玛的眼眸,嗄子弟像犯了什么错一样,不断的来回叨念着,恨不得自己刚才没说那些阿里不达的话。

“我没道义,一点道义也没有。”

“什么?”嗄子弟听了郎筑玛的话后一头雾水。

“没什么!”叹了一口气,郎筑玛突然拼命的开始吸烟。“还有其它的事吗?”

“你好久没跟我们去喝酒了,今天去吗?”似乎也发现从来开朗得像个孩子似的郎筑玛变得有些怪异,嗄子弟有些担心地问着。

“谢谢,不过我今天不去了,下回有空再去吧。”郎筑玛淡笑地拍着嗄子弟的肩膀,整个人又陷入沉思。

有些不知所措,但嗄子弟依然识相地走出办公室,又很识相的把门关好,将郎筑玛一个人留在里头。

一直待到夜幕降临,郎筑玛便这样静静地坐着,但当钟声敲响第十一声时,他突然倏地站起身来,走到屋外、跨上摩托车,开始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狂走。

而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夜了,他推却所有的应酬与会议,一个人在街上晃荡。

他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是一直骑、一直骑,骑到累了、困了,再回到公司睡觉。

而有时他也会像今天这样,将车停在路旁,坐在一个路边摊上,几碟小菜、几瓶啤酒,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什么都不想。

是的,什么都不想。因为每当他想起契冬青含泪的眼眸,他的心就会一阵抽痛。

但突然,远远的,郎筑玛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走在街道的橱窗旁,一间间的望去,又一间间的离去。

搞什么?瘦成那个样子?望着那个身影,郎筑玛皱起了眉头。

还有,大半夜不睡觉,穿着一身漂亮又合身的小洋装在外面晃,像什么话?

什么什么?还化妆?还穿小高跟鞋?她想干什么?不知道歹徒都在半夜出动的吗?

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追随在她婀娜的身形、秀媚的发丝之后。而就算在心里不断的数落着,郎筑玛却依然被她那身装扮及柔美吸引住,因为他从未看过契冬青以这样充满女人味的装扮出现――当然,化装舞会那次例外,而今天,他看到了?

她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装扮成这样?

难不成是约会?突然,这个念头出现在郎筑玛的脑中,他立刻像被重锤似的紧绷了起来。

用鹰一样的眼神迅速搜索一遍,郎筑玛终于长吐了一口气,没有,还好!

好什么好?她就算约会又关你什么事?在心中骂着自己,但郎筑玛的眼神依然紧盯契冬青的一举一动,看着她走进一家男士精品店,又带着一个系着缎带的小纸袋,跟一抹满足、期待及复杂的眼神走出来。

一股熊熊的妒火突然莫名的灼烧起来,一直烧到郎筑玛的眼眸。他望着她小心翼翼用受伤的手提着小纸袋,嘴角荡起一个美丽的笑容,再也坐不住的站起身来。

但不到半分钟他又坐回原座,只是双拳一直紧握着,就像立刻要上场的拳师。

她在为男人买礼物!

这个想法让郎筑玛很不是滋味,他一口一口的将啤酒灌入口中,想浇熄心中那股无法抑制的怒火,因为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生谁的气,但却知道若不将那股气发出,他会被烧得只剩一团灰烬!

从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心情,但就在此刻,郎筑玛却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一件事――契冬青对于他,绝不只是一个青梅竹马而已!

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从小到大,他呵护她、作弄她、陪伴她、麻烦她,也一直以为他们可以这样嘻嘻哈哈、笑笑闹闹的直到永远。但他终于明白了,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友谊,而他一直称呼为“哥儿们”的女孩,原来早脱离青涩,而成为那样一个柔美的女人……

就在他苦笑着往口中灌入不知第几杯啤酒时,突然听到一声低呼,他猛地抬头,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正与契冬青在街角拉扯,男人的目标是她手中的东西,而她则是尽全力的保护着。

没有片刻的思索,郎筑玛立刻飞身狂奔到街角,一把将男人推倒,那个男人眼见有人出手帮忙,也不管手里到底抢到钱的东西没有,立刻抱紧东西回身就跑。

“我的袋子!”看男人跑开了,契冬青高声叫了起来,并挣扎着要站起身来。

“那不重要!”郎筑玛想扶起被推倒在地的契冬青,却没想到她根本不理他的扶持,站起身后就蹬着高跟鞋往前跑去。

望着手里空空如也及散落在地上的皮包及证件,郎筑玛有些怔仲,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她究竟在干什么?有什么东西比她自己的安全更重要?她竟无顾他的人、她的证件,只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袋子就狂奔而去?

只因那里面装了一个她精心选购、准备送给一个不知名男人的礼物?!

愤怒归愤怒,但郎筑玛依然没有太多的迟疑,他随后便追了上去,并超越了契冬青,将手伸向男人手中的袋子。

袋子应声而破,一个东西由袋内滚落地面,男人依然继续逃命,而郎筑玛则站在原地,冷冷盯着跌落在地的那个深紫色盒子。

盒子跌开了,里头有一对相当精美的袖扣及领带夹,银色的光芒在灯光下很是闪烁,但看在郎筑玛的眼里只觉得刺眼莫名!

“你……你……”契冬青终于也跑到郎筑玛的身旁,气喘吁吁的喘着气。

“你要的就是这个破东西?”但郎筑玛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冷笑一声,踢了踢地上的盒子。“没多少钱嘛,值得你那么卖命吗?”

“你干什么?”瞪大了眼睛,契冬青铁青着脸看着盒里的东西在郎筑玛的动作后滚出盒外。

“心疼啊?”低头看着契冬青,郎筑玛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想将东西收回盒内,完全不顾刚刚在抢夺中再度流血的手,心中的火再也不可收拾,他一脚将盒子整个踢飞。“要不要我赔一百个给你?”

“你……”缓缓的站起身来,契冬青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注视着他们。“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声音颤抖。

“这是我拿回来的东西,我为什么没有权利?”郎筑玛笑了起来,笑的很冷。“我就算想这么做也可以!”

举起脚,郎筑玛硬生生的用力将那刺眼的银光踩在脚下,然后抬起头来。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双那样悲伤的眼眸,两行泪晶莹剔透的在灯光下闪动……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契冬青颤抖着嘴角轻轻的弯下腰,将已碎成片片的银光一块块捡了起来,然后站直身子,将碎片捧到郎筑玛身前,一把拉起他的手,露出一个凄美至极的微笑。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你就拿走吧,因为这本来就是给你的!而这也将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对你说――生日快乐!”


第8章




“你到底听见我说什么了没有?”张丹怒火万丈的将文件夹甩在桌上,史无前例的破口大骂了起来。半个小时耶,他讲了半个小时的话,可眼前的郎筑玛居然充耳未闻,连点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这让他能不动怒吗?

“你说什么了?”但郎筑玛依旧像失魂似的,顶着一头乱发及一脸胡渣,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

“你有完没完啊!”张丹紧皱双眉,看着郎筑玛的一脸落魄。“公司都快没了你还这样,如果不想要这间公司,你说一句话我就走!”

“怎么回事?”难得看到张丹这样严肃的神情,郎筑玛终于坐直了身子,凝神问着。

“你终于有空听我说话了?”张丹冷笑了起来。“不再继续死去活来了?”

“你今天讲话这么冲干嘛,我又没得罪你,死猪!”郎筑玛没好气的低咒了起来。

“你也不过是条死狗!”一听到有人讽刺自己的身材,张丹更是怒火攻心,但他冷哼了两声,因为他可是律师,知道杀人于无形的所有办法。“还是条被人抛弃的死狗!”

“你什么意思?”一听到“抛弃”两个宇,郎筑玛立刻丧失自己的所有理智,一把揪住张丹的领带吼将了起来。“她告诉你什么了?”

“你说呢?”张丹好整以暇拉回自己的领带,又掸掸身上的灰了尘。  

“我又不知道那是给我的!”看着张丹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郎筑玛只能颓丧地坐回原处,低头忏悔。“要知道是送我的,我有十个胆也不敢把它踩在脚底。”

“你干了这种好事还有脸在我面前大呼小叫?”张丹又挖挖耳孔,但他心中却是一惊。他知道这两个青梅竹马出了问题,要不然一向吊儿郎当的混世魔王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小鬼模样,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实的真相竟如此惊心动魄,郎筑玛长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把契冬青送给他的礼物踩在脚底?

“我是没脸!”郎筑玛长叹了一口气。

“知道没脸还有救。”张丹清了清喉咙。“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现在提供一个补救的机会给你。”

“还有什么机会?”郎筑玛万念俱灰的说着。“神仙下凡也没救了,这辈子我休想让她再理睬我了。”

“你要叫我神仙我不介意,不过我们先谈正事。你看看这些资料。”张丹将公事包打开,取出一叠资料摆在郎筑玛的眼前。

快速的翻阅过眼前的资料,郎筑玛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哪儿弄来的?”

“甭管我哪弄来的,你怎么看?”

“他作梦!”郎筑玛冷笑了起来。“当初他为了让我背这个烂摊子,好说歹说非把公司扔给我,好了,现在公司挣钱了,他又想使计谋收回去,门儿都没有!”

“有你这句话就好,也不枉费我看了你半个钟头的死人脸。”张丹点点头,把资料收回公事包,做出一副起身就要走的样子。  

“喂,等等,你这样就要走?”看着张丹的动作,郎筑玛急急的叫着。“事情还没解决哪!”

“哪里还没解决?你去部署你的,我去研究我的资料准备上法庭,咱们俩双剑合璧,还有什么问题?”张丹拼命的看表,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吃骨头不吐渣的猪,”看着张丹,郎筑玛咒骂着。“好了,再给你百分之三的股份。”

“百分之十!”张丹伸出一只手指。

“百分之五!”郎筑玛咬牙切齿的说着。

“成交!”得到满意的数字后,张丹笑容满溢的坐回原位。“当初公司执照、帐簿,及一切资料我都研究过了,我有九成九的把握他没办法在这里做文章,就算他想找漏洞,我也可以全部填补好,但你得小心他耍阴的。”

“耍阴的?”郎筑玛沉思着。

“是,他现在想要回优质公司,从正当途径上是不可能了,所以极有可能动歪脑筋来威胁你,比方说啊,绑架你最重要的人啊、伤害你最心爱的人啊……”

“他作梦!”郎筑玛冷哼一声。

“当然啊,你玛子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让他有可乘之机?不过话说回来,你可以赶紧趁这个机会安抚安抚你最重要的人啊,保护保护最心爱的人啊,是不是?”

张丹说到这里突然笑了,很暧昧地笑着,因为他觉得他长达二十年的庄家生涯,要来个通吃收尾了。

“你笑那么暧昧干嘛,我家里那些姊姊们比我还难对付,根本就不用我去保护她们。”看着张丹的笑容,郎筑玛突然有种被人识破的感觉,赶紧顾左右而言它的说着。

“那你脸红什么?”

“我没有!”郎筑玛干咳两声,做最后的挣扎。

“你脸红不红不关我的事,”但张丹根本就不理他,迳自耸耸肩转身向门外走去。“反正让人家伤心的也不是我,我可比你理直气壮多了……”

望着张丹的胖背影,郎筑玛连恨带骂的低咒着,但手却毫不迟疑的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我谁?你玛子哥!……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马上派一批保安到我家门口站岗,要是慢了,冬青发生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放下电话,郎筑玛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望着里面的银色碎片,傻傻的发着呆。

说实话,他怎么也想不起当初踏碎它们的行为动机,但却怎么也忘不了出现在契冬青眼中的凄绝,那样教他心痛、教他悔恨。

他一辈子也没做过对不起人的事,却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干傻事就让他这样内疚,而对象还是他一辈子也不愿伤害的女人、他的女人。

“是的,女人,我的女人……”喃喃自语着,郎筑玛第一次面对着自己的心,说出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

低下身去掏出了锁在办公桌最下角抽屉里的相片本,他静静地翻阅着,望着里头那个穿着粉红围兜的小女生,由与他一般高,慢慢到低他一个头。望着她天真灿烂的微笑,变得落落大方、青春可人,望着她小圆球似的身材,慢慢变得曲线窕窈、柔美动人……

二十年的时间不算短,可对他来说却像是一瞬间。只是,在他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早已不再是小男生与小女生、早已不再是儿时玩伴的岁月里,她已经悄悄的成长为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会令全天下男人为之心动的女人。

而他呢?又何时曾给予她女人般的呵护?不仅没给,竟还让她珍贵的眼泪为他而流……

“该死的!”又一次的,郎筑玛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慨然长叹。

或许在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想过她会离他而去,所以在她流泪的那一刻,他感到了害怕,害怕她从此弃他而去、远离他的生活,害怕她从此停止对他的付出、对他的关怀与照顾……

而这一切只因在他的心中,早已视她为自己的所有物,他要她的笑容只为他,要她的柔美只属于他……

“该死的……”用手紧握着那些碎片,握到碎片刺伤他的手掌他都不愿放手,因为郎筑玛对自己慢知慢觉的个性后悔至极。

他早知她很美的,所以他的眼光从不必流连于其他女人,因为只要将眼眸停留在她身上,他就能感受到一股满足与开怀。他早知道她很温柔的,所以每当朋友向他提起他们的女人如何体贴、善解人意,他从不羡慕、也从不渴求,因为对他来说,契冬青比任何女人都来得知心、知性。

只是他错了,错在他不知道深埋在自己心中的那种感觉叫情愫,也不知道那种时刻想与她分享、有她陪伴的感觉叫爱恋。

如今,他明白了,只是现在,还来得及吗?还来得及吗……




“谢谢你来看我!”望着在屋内忙得团团转的陈台生,契冬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这是她连续请的第二个星期假了,而在病假期间,陈台生三不五时就来拜访,弄得她拒绝也不是,欢迎也不是。

“跟我还客气什么?”陈台生站在碗槽旁努力地洗着碗。“能有机会为你煮一顿晚餐是我的荣幸,手还痛吗?”

“不痛了!”倚着门的契冬青低头看看手,口中淡淡说着,但心中却倏地一痛。

是的,手是不痛了,但心好痛!

往事历历在目,那天郎筑玛的所有举动简直就将她的心撕裂,她无法相信自己怎么会那样愚蠢,愚蠢到在两人决裂之后,竟还会兴起帮他过生日的念头。

但二十多年了,哪一回的生日他不忘?又有哪一回他的生日她会不帮他过?

只因她答应过他,一辈子都会提醒他过生日。

因此就算再不见面了,就算友谊不再了,但她心底最深处依旧没法抛去那个惯性,依然傻傻地遵守着那个诺言,一个人……

只是,这换来了什么?又一次的自取其辱,又一次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心被踩在脚底,又一次的痛……

“我都还没问你,外头那些人是怎么回事?”陈台生拿起布擦擦手,随着契冬青游魂似的步伐走向客厅。

“不知道。”契冬青闷闷的回答着。

是的,从三天前起,她的门前就出现了一群保安,为了什么?她没问,也不想问。

而望着契冬青憔悴的容颜及恍惚的神情,陈台生的心底却有一丝欣喜,因为他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他踏入她心门的机会!所以这些天来他不断来拜访她、讨好她,就是希望能借此机会打破她的心防,占据她心底最柔软的空间。

“能去看看你的卧房吗?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不太礼貌,但是我还没有踏入女人的闺房过,不知你能否满足我卑微的好奇心。”陈台生玩笑似的询问着。

“好吧。”沉吟了一会儿,契冬青点了点头,然后领着陈台生进入自己的房内,有一搭没一搭的介绍着,心中其实希望他赶紧识相走人,留她一个人静静地待着。

突然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发现有一个人大剌剌的踢开大门,旁若无人的走入房内。而当看清来人是谁时,契冬青及陈台生一起露出惊讶的神情。

“哦,我破坏了你们的好事吗?”环视着屋内望着他的异样视线,郎筑玛一身酒气的抬眉冷望。

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又喝了好多瓶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到契冬青的屋里,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的屋里居然有另一个男人,而且两人还是卧房里谈心!

想到此,刹那间他的妒火一古脑儿喷发出来,在眼底燃起一阵熊熊烈火,原本想到的道歉及安抚台词全抛到了脑后。

“粗俗!”陈台生没好气的低咒着。

“我粗俗?”听到陈台生的话,郎筑玛不怒反笑。“是啊,你倒是挺高雅的,知道用各种借口来打动女人的芳心,我是该向你学学。不过在此之前,可以请你先滚回你家去,等我有空会去向你学艺,行吗?”

“你来干嘛?”听着郎筑玛刺人的话语,一旁的契冬青紧绷起脸。“没事请离开我的房子。”

“听到青青的话了吗?”发现郎筑玛与契冬青之间似乎有些嫌隙,陈台生打蛇随棍上,反将一军,因为这男人也太不识相了,居然在这个时候来破坏他好事!

“这里没你的事,滚出去!”听到这里,郎筑玛有些不耐烦了。

“该出去的人是你!”契冬青霍地站起身子挡在陈台生的身前。“这里不欢迎你!还有,把你的保全也一起带走,我不需要!”

“你,出去!”但郎筑玛却理也没理契冬青,只是眯起眼睛冷冷地瞪着陈台生。“如果想让我把你扔出去,你就继续待着。”

“你再这样我就叫警察了,你这叫擅闯民宅!”陈台生得意洋洋地站在契冬青身后说着。

“我们夫妻吵架轮得到警察来管吗?”突然,郎筑玛又笑了起来。“你何不先去衣柜瞧瞧,看看里面有几件我的衣服,也顺便问问她身上穿的衣服,包括内衣都是谁买的!问完我们再来讨论究竟是谁擅闯民宅!”

陈台生转头望向契冬青,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更不敢相信她居然在与这个男人如此亲密的情况下,却只将他俩的关系以“朋友”一语带过!

然而契冬青的默然,却更让陈台生有种受辱的感觉。当下,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哼了一声,二话不说就踏出房外。然而临走之际,却仍不经意的将心里的怒意脱口而出:“无耻!”

但陈台生话没说完,就被一脚踢飞,在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气由身后传来时,他连爬带滚的逃出了屋外,再不敢回头。

“你玩够了没有?”忍住怒气,契冬青冷冷地说着,并且开始往房门走去。“你爱待在这里你就待着,我出去!”

“不准走,我有话对你说!”无法容忍契冬青这样冷漠的态度,郎筑玛一把将她拉至身前。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了。”契冬青毫不畏惧的望着郎筑玛。“在你将盒子踩坏的那天起,我们就再没有交集了。”

“是吗?我不这么认为!”郎筑玛冷哼了一声。“要不你刚才为什么不反驳我?任你的男人像落水狗一样的逃走?”

“他不是我的男人,而你对我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契冬青故做镇静的说着,但其实只有她才知道自己心中的波动是多么的巨大。“你们都只是一群太无聊的人,而我一点也不想跟你们有什么瓜葛!”

“是吗?”郎筑玛毫不在意契冬青话中带刺的态度,将她愈搂愈紧,因为他一想到若自己今天没有来,他们不晓得还要“谈心”谈多久,这个念头让他的妒火愈烧愈旺,一发不可收拾!

“你究竟想干什么!”挣扎着想从郎筑玛的身前逃脱,但他的怀抱却像个巨大的铁锁,将她锁在他的身前。“放开我!”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郎筑玛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手一放。

脱离了那股压力,契冬青得以离开郎筑玛的身前,但当她正想往外走去时,却被一股更强的势力拉回房内。然而就在她要怒斥时,一个温热的唇瓣却结结实实的堵住了她的口!

“你……”契冬青张口想说话,却给了郎筑玛可乘之机,他的舌尖一下子侵入她的口中,获取了她的芳香,放肆的与她交缠在一起。

这一吻,让郎筑玛立刻陷入一股电流之中,酒意霎时似乎更浓烈了,因为契冬青的身子好软、气息好热、朱唇好柔,吻着她,他什么都忘了,只想更深入、更完全的拥有她……

从没有人这样吻过她!

这一吻,让契冬青像被海浪席卷一般,因为这个吻就像是要将她整个灵魂都吸入他的体内,那样灼热,那样强硬,但强硬中却有抹温柔,温柔中又有股激情……

感受着一股掺着酒意的温热气息在她的脸上盘旋,契冬青张大了眼睛,望着另一双带着占有欲的朦胧眼睛狠狠的注视着她。

脑子一下子混沌了,但在半分钟之后,契冬青却突然惊醒,举起右手向前一把挥去。

但郎筑玛却像早有准备似的,早早架住了她的手,并巧妙的将她的手反背到她身后去,将她的两只手一起握住,在不压迫她伤口的情况下,让她再也无法反抗。

她依然挣扎着,但契冬青却发现这个动作只会将他俩发热的身躯黏合的更加紧密,到最后她只能选择放弃。

“很好,你现在想听我说话了。”看到契冬青的反应,郎筑玛笑了。“只不过我现在不想说话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契冬青将头侧过一旁疯狂大叫着。

她再也无法忍受他们身体间如此亲腻的贴近了,她只想与所爱的人无间的密合,可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但她却依然留恋他的气息,为什么……

“你说呢?”望着契冬青失控的神情,郎筑玛疑惑了。

“你根本就是只疯狗,见人就咬的疯狗,我讨厌你!”

从没想过契冬青会用这样刺耳的话来伤人,郎筑玛真的诧异了,他望着她,静静的望着她,就像从不认识她一样!

他真的伤她那么重吗?伤到她竟会如此口不择言?!

从小到大她从未用这种语气对任何人说话,他也不认为她是个会说这种话的人,但望着她眼底用防卫强烈掩饰住的那抹忧伤,他突然惊觉了一件事。

他是伤她了,而她,却并非像她口中所言,只将他当个不痛不痒的陌生人,否则在她的眼底不会有如此痛苦的挣扎。

这段日子以来,他知道自己对契冬青起了绮念,也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及吸引力,但他却从未想过她对他的情感究竟处在何等地位,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对他有异样情感的可能性。

但今天看来,他似乎低估了自己。仔细想想过往的琐事,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若不在乎他,她怎会失去往常的理智,在他说要用八人大轿送她出嫁时那样的伤痛欲绝?若不在乎他,又怎会在他无心说出对她只是哥儿们道义时那样一反常态的颠狂?若不在乎他,又怎会在口角之后的漆黑夜里出门,只为他选买生日礼物?

若不在乎他,又怎会在遭人抢夺时,不顾一切的只想要回礼物?在他踩烂她的真心时,不顾一切的在众人眼前哭泣……

“既然这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淡淡的笑了。

而说完这句话,郎筑玛就柔柔的啃啮住契冬青的耳垂,那样轻柔、那样动情。  

他的举动让契冬青整个人都傻了,完全不明白他的举措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温柔,他呼出的热气在她的颊旁盘旋,让她的脸都嫣红了。他的手轻轻撩起她的发丝,而脸深埋入她的颈项,静静的吸取着属于她的芬芳……

一个温柔的郎筑玛、一个情人似的郎筑玛,一个她从不认识的郎筑玛!

契冬青的意识整个飞散了,她柔弱地倚着他,任他汲取她身上所有的女人香……

“好香!”郎筑玛满足地轻舔着契冬青颈项的跳动。“告诉我只有我闻过!”

心跳如雷动似的摧毁了契冬青的理智,她完全迷惑在郎筑玛的温柔里……

“奸甜!”郎筑玛轻舔着契冬青的唇。“告诉我只有我吃过!”

是事实,但契冬青却不想让他知道,她轻摇着头,却发现自己的全身在轻颤。

“想骗我?”郎筑玛吃吃的笑了起来,一手抚住她丰盈的右胸。“心跳的好快哪!”

“你……”讶异于郎筑玛的大胆,契冬青的脸整个红透了,她想逃离他的身旁,想跳脱他织给她的情网,但却无法做到,因为郎筑玛的吻愈来愈炽热,双手愈来愈动情……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的!”发现了契冬青眼中的羞涩与迷惘,郎筑玛轻轻将手放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我应该先这样做的!”

轻轻的抱起契冬青,郎筑玛走到床边,用一手将棉被推到墙边挤成一团,然后将她放靠到棉被上。

“舒服多了吧!”

“你出去!”维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智,契冬青急促的说着。

“不出去!”郎筑玛笑开了,然后坐到契冬青的身前。“今天我哪儿也不去!”

“你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契冬青推着郎筑玛的胸,想将他推离她的身前,并将郎筑玛的一切举动都归究在酒精作祟上,否则他绝不可能如此反常,绝不可能像对待“他的女人”般的对待她……

“我没醉,而且,对不起……”突然,郎筑玛的道歉让契冬青的手停在半空中。“我那天的表现太差了,让你伤心了!”

“我不会为谁伤心!”契冬青低下头去,不愿回想起当时的心痛。“你走吧,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不可能。”轻吻着契冬青受伤的手,郎筑玛满是爱怜。“你哭了,我亲眼看到的。”

“你看错了。”急急的缩回手,契冬青撇过脸去。

“是吗?”将契冬青的脸抬到自己眼前。“那现在呢,我也看错了?”

“你到底要怎么样嘛!”眼泪又不争气的沁出了眼眶,契冬青用手推着郎筑玛。“我受够你了!”

“是吗?”望着契冬青的泪眼,郎筑玛的心又痛了,他长叹一口气。“好吧,我走,不过我走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抬起模糊的双眼,契冬青望着眼前朦胧的人影愈靠愈近、愈靠愈近……

他吻住了她的泪,郎筑玛在心中告诉自己,吻完了就走,今天或许不是告白的最好日子。但当契冬青的眼因伤悲而密合,当她的泪珠滑落唇边,而他的唇追上时,他再也走不了了!

情火似乎一发不可收拾,郎筑玛细细体会着契冬青泪珠中的情与恨,体会着她的矛盾与挣扎。

屋外下起了细雨,郎筑玛听着雨声,沉浸在契冬青矛盾的情意中。他望着她低垂的双眼,手指轻轻的抚上她的唇瓣,用食指摩挲着,随着雨声跳动着,就像他常在办公室对她的相片所做的一样

知道不该任他予取予求,但契冬青的理智终究还是背叛了情感,在这样一个温柔而哀伤的雨夜里,她又一次放纵在他轻柔的唇瓣里,放纵在他奔放的心跳声中……

从没想过竟爱他爱的如此深重,爱到甘心让他伤害她、玩弄她!但二十年的深情,怎放的下手,怎说的出恨?

雨丝依然在外飘动,但是屋内气氛却异常灼热。而不知何时,契冬青的上衣已被郎筑玛温柔的由肩上缓缓褪下,露出她令人赞叹的诱人曲线。他的气息不断地在她身上游移,点燃她身上的每一处火花,他的手爱怜地轻掬着她身上的丰盈,手指轻点着她柔美的蓓蕾,让她在他的手下绽放、鲜艳!

他的唇更不知何时夺取了手指的位置,轻复上她,舌尖在玫瑰香上舞动,随着她每一次的轻喘轻吟更加热情、更加乞求。

当郎筑玛的吻愈来愈往下移时,契冬青终于忍不住的嘤咛了起来,她慌乱的扭动着身躯,想抵挡住全身不知因何而起的那股骚动。

“我的天……”望着契冬青娇美动人的模样,郎筑玛也呻吟了起来。

“筑玛,我……”契冬青又羞又怕,不知怎么表达心中的感受。

“乖,没事的!”将棉被复在两人身上,郎筑玛拥紧契冬青,但却停止了他越矩的行为。“睡吧。”

躺在郎筑玛的怀中,契冬青听着他雷鸣般的心跳,知道他正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他伤害她。

“冬青!”许久许久之后,在雨声都快听不见时,郎筑玛轻轻的叫着。

“嗯?”

“不要生我的气!”他喃喃的说着。“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也永远不会再让你那样伤心!”

听着他的话语,契冬青落泪了,为自己的不争气。

因为就算这是他仅能给她的承诺,但她却知道,自己依然会默默的守着这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第9章




事情的演变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在郎筑玛以为自己估算到了全部,在张丹以为自己料到了全部,却没有想到敌人早已布局多日,使用了最简单、却最低劣的手段来打击他们。

前优质电脑公司的老板李晓山,在想夺回公司却无计可施的怀恨心态下,与某杂志勾结,以八卦的方式将股东之一――嗄子弟的黑道背景描述的风风火火,在文字中暗示优质公司与黑道挂钩,并捏造了优质公司财务危机的新闻,更以抹黑的方式报导了郎筑玛与多位女性的交往情况。

优质在郎筑玛的领导下,本来如日中天,而他也名列几大钻石单身汉之列,但在这种恶劣的手法之下,公司与个人声誉不免受到伤害。个人名声事小,公司声誉事大,因此,郎筑玛忙着灭火,张丹忙着灭火,忙的是昏天暗地。

而契冬青在消息见报的两天后就接到了学校的通知,通知她再也不用去上班。

“你让我对你太失望了,契少校。”她还记得那天校长严肃的这样对她说。“你不仅乱搞男女关系,还跟黑道人物有交往,严重影响学校的声誉。”

“我知道了。”她当时如此回答,平静的像无事一般。

“我们无法再任用你这样的人,你让我们……”

“我这就去办理交接。”就这样打断了校长的话,她什么也没多说,迳自一人离开了办公室。

其实她的心里清如明镜,乱搞男女关系一定是陈台生告的状,而跟黑道人物有交往,她从杂志及各家小报上也都看到了。对于这些传言,她不想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

只是,要离开那个她生活多年的地方,终究还是有些让人难舍,因此在踏出校门的最后一刻,她的泪还是决堤了。

“我们等你回来,冬青教官!”那天,她的学生在其他教师的阻止下,远远的对她喊道:“我们相信你,冬青教官,你一定要再回来看我们!”

听到这些话,她依旧没有回头,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泪。

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契冬青望着一屋子的落日余晖,回想着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可笑”是她唯一的心得。

是啊,社会的反应可笑,陈台生的所做所为可笑,校长的说法可笑,自己的心情也可笑。

面对学校的惩处,除了对学生的一点恋恋不舍外,她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痛苦或不满。面对杂志刊登的她与郎筑玛、与嗄子弟、与陈台生的报导,她只觉得照片照的好蠢,内容写的好傻。

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竟会对这些原本她很在意的事如此淡漠。但或许是她累了,毕竟这一年以来发生的事太多又太快,让她没有时间好好静下来审视一下自己的心。

不过,这些事其实早就注定好了,因为只要她与郎筑玛继续生活,就算没有现在的这些人、这些事,总有一天,她依然会了解自己对他的倾心,只是迟一些、晚一些、自然一些,更容易隐藏一些……而她,依然会如同今天一般,看不透他的心。

她忘不了郎筑玛那天的温柔,也忘不了第二天他独自一人在她未醒时就离开,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留给她。但她不想深究了,因为她知道这些天他忙得焦头烂额,为了公司,也为了他底下那群等着吃饭的员工,所以她不想在这时候再去打扰他。

实际上,她不找他的最主要原因,或许是出在杂志上他与张菁瑶的亲密合照。更或许是她想通了、看开了,毕竟这段感情如果有未来,那就淡淡的走下去吧,如果没有,她强求又有何用?

失去事业好像并没有想像中的痛苦,也许没有感情也差不太多吧。契冬青洒脱的笑了笑,走向电话,因为在电话那头的那个人,才是她今生最大的牵挂。

“喂,爸,我失业了。”

“哦,那正好,回来让爸养你,爸正愁退休金没人帮我花。”电话那头是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那你等我,我明天就去帮你花。”终于,她露出了这些天来最真诚的笑容。

“乖女儿!对了,筑玛呢,他也回来吗?”

“他不回去,他忙。”这个回答竟是这样自然就脱口而出,让契冬青惊觉,其实谈论到郎筑玛并没有想像中的痛苦。

“也是,那事够他忙上好一阵子了。好吧,那你早点回来啊,爸明天就不出去鬼混了,在家等你。”

“好。”

挂了电话,契冬青兴奋地开始准备行装,因为她要回家了!回到那个无论外头如何风风雨雨,都会有一个人带着笑容等她回去的地方。




原本以为回家换来的会是平静,哪知契冬青面临的是比在外头更多的困境。

不过这些困境中甜蜜又带着心酸,总让她笑中含泪。

“冬冬,你太不像话了,这个女人有你十分之一漂亮吗?你居然让筑玛去跟她乱搞?”郎三姊指着一本杂志大声叫嚷着。

“冬冬,我可告诉你,除了我们家筑玛,你谁也不准嫁!不是我自吹自擂,不过这个叫什么陈台生的哪有筑玛百分之一的帅啊?”郎七姊看着另一本杂志比手画脚着。

“冬冬,是不是筑玛办事不力?要不叫你姊夫去教他点招数,保证让他天天把你放倒床上下不了床!”这是郎五姊,一个以大胆泼辣闻名的台南之花。

“哦,脸红了!说,筑玛对你做了什么?”一看到脸整个通红的契冬青,郎六姊不依的叫了起来。

“你们行了吧!”终于,郎妈妈发声了,她坐在沙发上打着毛线,一脸的悠闲。“我只知道,除了冬冬,筑玛谁也不要;除了筑玛,冬冬谁也不要。这些八卦你们还真信了,天天在这里七嘴八舌的烦她。”

“妈你不急我们急啊!”七个姊妹又叫了起来。“我们都等了几十年了啊。”

“姊姊们,我不陪你们抬扛了,我还得赶紧回医院去照顾我爸呢。”脸有些微红,但契冬青神情自若的提起郎家姊妹们做的爱心鸡汤及父亲的换洗衣物站起身来。“谢谢你们的鸡汤。”

“一家人还谢什么?快去吧。”郎妈妈微笑着。“要老契好好照顾身子啊,至于筑玛,他打电话回来了,说马上就到,让你等他。”

“嗯。”终于由郎家的七仙女阵逃脱,契冬青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些戏码天天都要上演一次,让她着实有些吃不消。

提着鸡汤往医院走去,一路上不断有人向她打招呼,她―一颔首,体会着只属于小镇才有的温馨。可此刻她的心中,其实有着一个月来难得的波动,因为郎筑玛的即将到来。

回到这个小镇已经一个月了,契冬青的生活平淡而又充实,她日日陪伴着父亲,贪心的想将自己大学及工作时间离家而丧失的天伦之情一起补回。但一个星期前父亲不小心感染风寒,为小心起见,她赶紧帮他办了住院,因此这几天地开始在医院与家游走。

缓缓走进父亲所在病房的通道,契冬青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盯着每间病房的号码,似在寻找什么人。

“筑玛……”契冬青很自然的开口唤着,就像以前一样,可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那样细微,细微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但她知道郎筑玛听见了,因为他突然地一愣,然后猛一回头便对上了她的眼眸。

“冬冬……”郎筑玛站在远处微笑轻唤着。

“你来啦!”契冬青让自己像遇到平常邻居一样的走上前去,却发现自己的脚有些颤抖。

“正在找你呢。”郎筑玛大踏步上前,接过契冬青手中的鸡汤及契父的换洗衣物。“三姊做的?”

“是啊。”并肩走在走道上,契冬青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瘦了。”

“有吗?我没发现。”郎筑玛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跟着契冬青一起走进病房。“爸!”

“唷,儿子你怎么来了?那么忙还来做什么?”契父听到郎筑玛的声音,低咳两声后高兴的回应着,但声音却显得有些苍老无力。

“不忙不忙,早该来了,你怎么也不骂我一下!”郎筑玛放下手中的所有东西,握住老人家的手开始与他开怀畅谈。

由于契家只有契冬青一个女孩儿,加上郎筑玛与契冬青的交情,因此从小契父将他视如己出,儿子儿子的叫个没停,怪也怪在这一大一小偏偏就格外的情投意合,在外人眼里就真像父子一样。

如今看着他们“父子”俩在那里叙旧,契冬青只好在一旁整理东西,但她总不自觉的会将眼光投向郎筑玛,这才发现他不仅瘦了,还憔悴了,整个脸色暗沉的可以,眼中满是疲惫,似乎公司的事已经消磨掉他所有的精力。

而突然,她却发现郎筑玛尽管在与父亲说话,但眼睛却不断的瞟向她,在四目交接的那一刹那,她心中一惊,差点把手中的鸡汤掉在地上。幸好这时恰巧有一通电话进来,让她可以以接电话为由避到楼梯间。

而直到接通电话,她都觉得胸口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喂。”契冬青轻抚胸口小声地说着。

“冬冬,我是海子,契爸怎么样?”

“身子有点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体重一直掉下去,”听到好友的问候,契冬青开心的笑了。“不过精神还不错。”

“那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啊,这种时候要是你也累坏了就麻烦了!”

“没关系,我身体好得很。”契冬青耸耸肩。“而且我还有你嘛。”

“嗯……”

“怎么了?好像有事要告诉我?”听着电话那头若有所思的声音,契冬青纳闷地问着。

“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告诉你!”

“有什么事就说吧,海子,我们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契冬青大笑了起来。“怎么,你又怀孕啦?”

“不是,是……这个……上回我跟我老公去拍结婚五周年婚纱照时,看到了……看到了玛子……”

“嗯?!”契冬青有点不明白海瑜话中的意思,郎筑玛出现在婚纱公司?什么意思?

“和……那个张菁瑶,他们也在那里拍婚纱照!”

契冬青拿着电话的手突然僵硬了,她拿着话机却半句话也说不出,脑中一片混沌。郎筑玛跟张菁瑶去拍婚纱照?!

“冬冬,冬冬!”似乎意识到这个事件对契冬青的打击,海瑜焦急的呼唤着。“你说话啊,别吓我啊!”

“我没事,”许久许久之后,契冬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轻咳两声,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那不是挺好的吗?”

“要不要我去帮你问问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问的?怕收不到帖子啊?”契冬青笑着,但笑容有些勉强。

“不是啊,玛子明明跟你……”

“我们没有什么,你别多想了,还有其它的事吗?海子?”契冬青刻意转移话题。

“没了,你别想太多啊,我告诉你没别的意思,只是……”

“没事啊,你打电话给我应该的嘛,那就这样喽,Bye!”




缓缓挂上电话,契冬青怕父亲担心,很快就回到了病房,但神情却有些恍惚,一会儿东摸揍、―会儿西碰碰,房里的两个男人好奇地望着她,但她却一点也没发现,

“怎么了?乖女儿?发生什么事了?”在契冬青碰掉三个东西后,契父狐疑地望着契冬青。

“没事啊,爸。”契冬青望着父亲笑的很甜,但眼神却再也不投向另一个男人。

“没事就过来陪我跟筑玛一起聊天啊!”父亲招招手,指着郎筑玛身旁的座位。

“喔,好。”契冬青口中答应着,但却绕到另一边坐下。

这一叨全看在郎筑玛的眼底,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我不打扰你休息了,爸,我先走了。”

“这么快就走啊,好吧,”契父很惋惜地叹了口气。“乖女儿,你替爸送送筑玛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就行了。爸,我明天会再来看你。”郎筑玛站起身来,拍拍契父的手后往门外迳自走去。

“送送他,乖女儿。”

“好吧。”契冬青低下头默默地跟在郎筑玛身后走出房外。

“你怎么了?”就这样静默而尴尬地走到走廊拐角处,郎筑玛终于忍不住的停下脚步转身说着。

契冬青没有发现他的止步,一家伙就撞进他的怀里,却又马上跳离三步。

“没你的事。”眼神飘向别处,契冬青望都不望郎筑玛一眼。

“为什么不能好好跟我说话?怨我都没给你打电话吗?”郎筑玛又叹了口气。她难道不知道分隔了一个月,他多想望着她、拥着她,与她甜蜜的交谈吗?她难道不知道她的一个笑容就能让他忘却所有的疲惫吗?

究竟什么人、什么事改变了她原本眼底的深情,什么电话居然让她一分钟内判若两人?

“我要回去照顾我爸了。”契冬青低下头,依然什么也不说。

说什么?他都跟别人去拍婚纱照了,还要她说什么?等她说恭喜吗?就算要说恭喜也得先由他告诉她他的婚事吧,可他居然什么都不说,这算什么?

“好吧,你走吧,我看你回去。”无可奈何的,郎筑玛只能这么说,因为纵使他再不愿意,总不能在这时拦下她,不让她回去照顾父亲吧。

转身就走,但契冬青仍然感觉到身后那灼灼的目光,她什么也不想,迳自小跑步就跑进病房。

但一进病房,在看到眼前的景况时,契冬青整个人却定在原地,并在三秒钟之后高声尖叫了起来:“筑玛……”

一直站在远处凝视契冬青的郎筑玛,在听到呼声后立即就狂奔了过去,在看清病房里面的所有情况后,奔向床头的警铃毫不迟疑的按下。

随后的情景就像无声电影一样在契冬青的眼前上演,一群医生及护士围着父亲的病床,而她只知道自己不断的想挤进去,却被郎筑玛紧紧捉住。

她知道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跟自己说话,但她却什么也听不到!

“等会儿,医生正在急救。”郎筑玛低声说着,并尽力拉住拼命要往里挤的契冬青,这才发现她虽然张着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郎筑玛紧紧抱着契冬青。“你先别急!”

“我要进去!”契冬青张着口极力想发出声音。“我要去看我爸!”

“他也是我爸啊!”郎筑玛将契冬青的头埋在自己胸口低吼着,眼角泪滴呼之欲出。

直到发现脸上有阵凉意,契冬青才被这阵凉意所惊醒,听清了所有的声音,并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湿透了郎筑玛的衣襟。

“乖!”郎筑玛不断深呼吸着,却不忘紧握着契冬青的手不断安抚她。“放心,不会有事的。”

“我只剩下爸了……他不可以……不可以……”契冬青发狂似的喃喃自语着,而手指不断扯着自己的头发。

“你还有我啊!”郎筑玛又焦急又心疼地轻拍着契冬青啜泣的脸庞。“你还有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然而急救的措施却一直没有停止,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郎筑玛熟识的医生走了出来,他立刻一把将他揪住。

“小张,究竟怎么回事?”

“筑玛、冬青,契爸恐怕……”医生一脸抱歉地摇着头。

“怎么会呢?不就是感冒吗?怎么会这样呢?”契冬青无法置信地摇着头。

“其实……契爸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你,他得的不是感冒,而是肺癌!”

“什么……”一听到这话,契冬青的身子再也站不住了,一下就软了下去。

“病人的家属在哪里?病人有话对你们说!”一个护士又走了出来。

被郎筑玛半抱半搂着来到父亲床前,契冬青望着一脸苍白的父亲,颤抖着嘴角。

“爸,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乖女儿,你别怪我不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担心,而且你妈一个在那边好寂寞,我想早点去陪她。”契父气若游丝但却微微笑着。“筑玛!”

“爸,我在。”郎筑玛上前去握住契父的手,眼中含泪。

“冬儿就交给你了。”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爸,你放心。”郎筑玛咬牙回答着。

“嗯,我很放心。”父亲又将眼神投向契冬青,但焦距却愈来愈分散。“乖女儿,其实爸最后这段日子很开心,所以你也不能难过,爸真的很开心…”

心电图的曲线随着契父的声音渐落,变得愈加混乱,医生跟护士又忙碌了起来,而契冬青跟郎筑玛再度被请出了病房。

望着病房门,契冬青终于再也无法忍受的昏厥过去……




三天后,契爸爸走了。

契父的所有后事都由郎家全权处理,契冬青只是一个人傻傻的,什么都不说,也不吃、不喝、不睡觉,就一直坐着。坐过了头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结束。

“冬冬,吃点吧。”郎妈妈又心疼又爱怜地抱着契冬青。“你这样妈都看不下去了。”

但契冬青依然不哭也不叫,就像那天知道父亲永远离开她时的模样,就是穿着一身黑衣,目光呆滞。

“这样下去怎么得了?”郎五姊担忧地注视着契冬青,悄声问着身旁的大姊。“大姊,筑玛哪去了?”

“他去医院,不过也该回来了。”郎大姊看着表,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如果筑玛再不想办法让她吃饭,我看事情麻烦就大了。”

是的,这段时间若不是靠着郎筑玛将水、将食物用口度给契冬青,靠着护士到家里打点滴维持她需要的营养,她们都不知道她的身体怎能挺下去。更何况郎筑玛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忙的脸色愈来愈差,精神愈来愈糟糕,再这样下去,这两个人只有一起躺回医院一途了。

“回来了,回来了!”在门口张望的郎四姊一看到郎筑玛的身影,赶紧就把他捉到契冬青面前。“快,想办法啊!”

“我知道了!”叹了口气,郎筑玛披了件外套在契冬青身上,搂着她便往屋外走去。

“外头那么冷,你带她……”看到郎筑玛的动作,郎六姊叫了起来。

“让他去吧!”郎妈妈拉住了郎六姊。“他比我们都了解冬冬。”

搂着契冬青直上他们小时候最爱去的公园小山丘,郎筑玛坐到一棵树下,将契冬青放在自己的身前,让她轻轻倚着自己的胸。

“冬冬,还记得这里吗?”郎筑玛也不管契冬青听不听得见,自顾自的说着。“八岁的时候,你被车撞,我跟爸帮你把撞断的牙埋在这里,说等着要看你的牙长成一棵牙树。”

听着郎筑玛的声音在头上盘旋,但契冬青依然眼神呆滞,动也不动一下。

“十二岁的时候,妈把你剪下的长发也埋在这里,她说这样树神就会保护你,让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成长……”郎筑玛的声音低低沉沉,但他知道她全能听见,因此他不间断的继续说着:“十五岁的时候,你期末考没考好,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哭,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星星很亮,你很晚都没回家,结果爸跟妈带了一堆露营用具,陪着你在这里看了一晚的星星……”

发现契冬青的眼神闪了一下,郎筑玛握紧了契冬青的手。

“十八岁的时候,爸把妈的骨灰撒在树旁,”终于,郎筑玛的声音开始哽咽,胸口不断起伏着。

“而现在,我把爸的骨灰也埋在树下,以后他就能跟妈永远在一起,手牵手的坐在树上,守着这个他们喜爱的小镇,守着你所有成长的记忆,守着最疼爱的你……”

泪珠终于由契冬青的脸颊缓缓滑落,郎筑玛为她拭去第一颗、第二颗、第三颗……

由无声的泪流、到哽咽、到低泣,终于,契冬青反身捉住郎筑玛,无法克制的痛哭失声,再不强忍,将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失去父亲的悲恸全都发泄出来,而郎筑玛则紧拥住她,将眼望向星空,任泪无声洒落……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当契冬青觉得胸口的壅塞再不存在时,夜已黑了,灯也亮了,而郎筑玛依然在她身旁。

“冬冬,我们结婚吧,我会一生一世陪在你身旁,就像爸跟妈一样。”迎着风,郎筑玛望着远方灯火淡淡说着。

抬起头来望着郎筑玛,契冬青望着他削瘦的脸颊、满是胡渣的下巴,呆呆地望着。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郎筑玛低头望着契冬青,声音喑哑。

“为什么?”愣了很久很久之后,契冬青终于开口了。

“因为我答应要照顾你。”郎筑玛又将眼睛望向远方。

“为什么?”契冬青还是一样的问着。

“因为……谁要你是我哥儿们……”

“是吗……”契冬青缓缓将头转回,也将眼神望向远方。

足足十分钟后,郎筑玛才听到她的回答――

”对不起。”


第10章




伦敦的冬天很冷很冷,但契冬青却将窗户打开,呵着气暖着手,静静地倚在窗边凝望着天边的星斗。

现在的他在做什么呢?

看着星子一闪一闪,她淡淡的笑了。因为小时候郎筑玛在动歪脑筋时,眼睛也是这样一眨一眨的……

“叫她把窗关了吧,这样要感冒的。”司机老杨坐在街角的汽车里转头对身边人说着。“你看我们每一次来她都比上回看到的更瘦一些,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活该。”郎筑玛这么说着,但表情却是满般爱怜。

“有你这样的人吗……”老杨低声嘟囔着,“每个月都要来一次,每次就在楼下看,每次看完回去又忧郁半个月,根本像女人每个月那个……”

“年纪都多大了啊还讲这种恶心的话!”郎筑玛拿起电话。“待会儿不准说话,要不我封了你的嘴。”

“知道,知道,你慢慢打,我外头凉快凉快去。”老杨微笑着,然后一溜烟就出了车子,在一个暗巷里抽起菸来。

而倚在窗口边的契冬青,在听到电话声后,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狂奔到沙发旁。“Hello!”

“契冬青,在干嘛哪?”郎筑玛凝望着屋里人的身影,嘴角含笑地说着。

“在看电视。”契冬青紧紧握着话筒,生怕电话挂了她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是吗?”郎筑玛掩饰住心中的笑意。“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契冬青的脑子就像被稻草塞住了,只能傻傻地回答着郎筑玛的问题。“你呢,好吗?”

“还不就那个德性!”郎筑玛伸伸懒腰。“公司的人都挺想你的.有回来的打算吗?”

是啊,公司的人都想她,那他呢?

有回来的打算吗?那表示他并不一定要她回去……

“再看看吧。”契冬青淡淡地说着。

其实她知道自己有好多事想向他倾诉,有好多话想对他说,但是,一年半了,她依然说不出口。因为她依然记得当初郎筑玛向她求婚时那个令人伤心的理由,也记得她当初一句话也没留给他,悄悄的一个人远走他乡……

“随你便。”郎筑玛在心里骂着契冬青的闷葫芦个性,但却又同时心疼她的独立及坚强。“记得好好休息,没事别开窗。”

“我知道。”

是的,知道他要挂线了,而此次一挂,她又要等一个月才等得到他的电话……

“那就这样了,BYe!”

“Bye!”

慢慢的放下电话,契冬青又走到窗户旁,任冷风刮过她的脸庞,将她的泪滴冻得透彻冰凉……

如果可以忘了他,她不会这么苦。但没有如果,事实证明她永远也忘不了他,纵使她曾以为距离跟时间可以遗忘一切,但一年的分离怎抵得过二十年朝夕相处的深情?

曾以为他要与张菁瑶成婚,只因责任使然而让他转而向她求婚。但后来她才知道,虽然他与张菁瑶拍了婚纱照,却永远不会与张菁瑶成婚,因为张菁瑶是个变性人。能与一个男人拍一组美丽的婚纱照,是张菁瑶一生最大的愿望,而善解人意的郎筑玛当然不会拒绝,也不会对外解释一切。

因为他早知道、也刻意保护张菁瑶的秘密,而这一直是他对朋友的道义,他最标榜的道义……

“你现在就带她走吧,求你了!”望着契冬青的身影,老杨真是心疼得揪心不已。

“现在不是时候,你以为她为什么要―个人千里迢迢的到这里来?如果我现在就冲上去带她走,那她这一年多来的苦读不全白费了?就算她不怨我,我也会怨我自己!”郎筑玛长叹了一口气,浯重心长地说着。“而且,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剩下的两个月……”

“是啊,两个月……”老杨扳起手指。“台北伦敦来回飞机票两次,国际电话费、租车费、住宿费、因私误公费……”




静静的走在校园里,契冬青的背包里放着她的MBA毕业证书,昭示着这将近六百个夜以继日的奋斗,终于已走到了尽头。

当初她毅然决然的抛去一切来到伦敦,为的就是那一纸能让她提高自信、能让她彻底离开郎筑玛的方式。但如今,这纸证书她得到了,她才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就算在那痛苦伤悲的日子中,她的选择依然代表了自己的潜意识,只因这个学位是她能帮助他的唯一方式。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听从导师的建言继续留在这里深造?抑或故作洒脱的回到台北,然后突然出现在优质电脑公司,告诉郎筑玛现在的她已经有能力帮助他,让他们的公司更上一层楼?

但他还需要她吗?还需要吗?是她自己离开他的啊……

这六百多个日子,她与他之间就只剩电话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她的去向,只知道在她安住下来的第三个星期三,她接到了他的电话。

一个简短得不能再短的留言,却将她的心整个打乱。从此后,他就那样冷冰冰的一个月一通电话,留给她几句云淡风轻的问候。

尽管每回的谈话依旧短暂,但却总将她自以为平淡的心海掀起一阵波涛。由网路上得到的资讯让她明白,他现在生活的很好,公司尽管曾经受创,但在他的努力下很快的重振声威,而张菁瑶依然是他得意的左右手……

好冷……看着口中呵出的白雾,契冬青抓紧了衣领。

“契冬青,恭喜你了!”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贴在契冬青的身后,她的身子被一件大大的外套裹在怀中。

“你……”契冬青诧异地转过头去,看着头顶着雪花的郎筑玛面无表情的望着她。“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郎筑玛淡淡的说着,但动作却与话中的冷淡截然不同,他出乎契冬青意料的在她的脸颊印下深深一吻。“难得有机会能见识到国外毕业典礼的盛况,我来开开眼界。”

傻傻地感觉着脸上温热的唇瓣,契冬青真的不懂了,他怎能言语这样冷淡,但却又对她做出这样亲腻的举动?除了他上回酒醉之时,他从未对她有这样越矩的举动。

“好冷,走快点!”紧紧搂住契冬青,郎筑玛无视她眼中的纳闷及不解,迳自亲密地贴着她一同向前走去。“你来伦敦这么久都没好好逛过大街吧,我也没逛过,所以我决定在我离开之前让你陪我一起逛逛!”

“你什么时候走?”听到这话,契冬青低下头去,有些落寞地问着,因为他的言语冷淡得几乎让她落泪。

“明天下午的飞机。”郎筑玛淡淡说着,然后硬将契冬青塞进一部汽车里。“以你的工作就是给我当导游,带我好好的逛一逛!”

“嗯。”契冬青顺从的点点头。

她知道他必定是来开会的,但他竟愿意在这样忙碌的行程中抽空来看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的与他共度这得来不易的短暂时光?

就这样,郎筑玛开着车先带契冬青到一个小餐厅随便吃了顿午餐,便又风风火火的拉着她逛遍了伦敦的大街小巷。他们还停在一个河岸的咖啡屋,让香醇滚烫的咖啡温暖了他们的四肢百骸,郎筑玛不断的说着话,聊着他们共同的朋友,但就是不聊自己。

但这一路上,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来,到这儿来!”在下午四点时,郎筑玛将契冬青塞入了一家高级服饰店,而在他们进去后,服饰店店长居然在门口挂了个暂停营业的牌子。“试试我帮你订好的衣服,我有事出去一会儿。”

“你……”契冬青有些不舍的拉着郎筑玛的衣袖,生怕这一个快乐而浪漫的午后就要在这里划下休止符。

“你给我好好的待着!”郎筑玛故意皱起眉命令着,但在看到她怯生生的眼眸时,他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情感了。他将契冬青抱到身前,额抵着额。“听好了,我说过我会回来,回来后再不让你离开我身旁。”

知道他在说谎,知道他明天就得走,但看着一股深情在他眼波中流转,契冬青轻一口气,缓缓放下手,然后望着他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店门。

“小姐,请来试试这些服装,郎先生都帮您选好式样了。”郎筑玛走后,店长笑可掬的来到契冬青身旁,一手则指着一旁排成一列、拿着衣服的店员们。

“这么多……”契冬青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郎先生说了,只要契小姐喜欢,连我们都可以带回家!”店长笑眯眯地说着。

换了一件又―件的衣服,契冬青在觉得自己快被店员转晕之后,终于,郎筑玛再度踏入了店门,而此刻他身着一套深蓝色西装、长外套,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的微笑。

“真漂亮!”望着契冬青一袭白色低胸晚礼服,郎筑玛的眼神更显深邃。

“你……”听到他的赞美,契冬青有些手足无措。“我还是换回原来的衣服吧,比较方便。”

“不准换!”郎筑玛轻斥着,但眼中满是笑意。他回头望着店员。“麻烦你们把剩下的衣服送到我住的饭店。”

“好的,郎先生,我们衷心期盼您下次的光临。”店长笑得嘴巴都闭不上了。

“走吧!”为契冬青披上一件米色大外套,郎筑玛挽起她的手。

“去哪儿呢?”契冬青真的愈来愈不明白郎筑玛了,他为什么会突然没有知会她就出现在他眼前?又为她买了这些华贵服饰,他明天就要走了不是吗?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到我那儿坐坐!”

轻咬着唇半晌后,契冬青点了头,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他带她去哪里,只要能在他身旁多待一分钟,就算天涯海角她都相随。




郎筑玛口中“他住的地方”竟是一个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这完全出乎契冬青的意料之外,她傻傻地跟着郎筑玛的脚步,然后让他帮她脱了外套,拉开椅背,开始了一顿美妙的烛光晚餐。

“张嘴!”每道菜一来,郎筑玛就会这么说。“你太瘦了,要好好补补。”

“我自己来吧!”契冬青受宠若惊的红了脸颊。

“不行!”郎筑玛根本不理契冬青的抗议,右手拿着叉子,左手则轻轻抚弄着她的双唇。“来,乖。”

他的手指那样火热,他的眼眸那样温柔,契冬青完全沉醉在梦幻的情境里,只能微微轻启红唇,然后望着郎筑玛一小口、一小口的将食物轻放入她的口中,看着郎筑玛将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倾入她的柔唇。

“有毕业晚餐,当然不能少了毕业舞会!”等侍者全退下之后,郎筑玛站起身来,向契冬青伸出一只手。“来,过来陪我跳支舞。”

凝视着郎筑玛半晌,契冬青终究还是站起身子,听着房内传来柔柔的乐声,将手交到他的手上。

月色撩人,但契冬青的心更火热,她半梦半醒的踏着节拍,却不知自己整个身子都被郎筑玛环在怀中。

“知不知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什么?”在音乐声中,契冬青耳旁传来郎筑玛磁性的嗓音。

“知道,来开会。”契冬青黯然的回答着。

“错了,”郎筑玛有些生气的停住脚步。“你竟然不知道我来干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望着他薄怒的眼眸,契冬青有些痛苦、有些不解的低下头。

“我是来惩罚你的!”郎筑玛抬起契冬青的脸狠狠地说着,可望着她的眼眸却盈满水光,再无考虑的将她的唇紧紧复住。

他的唇既热情又充满占有欲,热切地渴求着她口中的芬香,一阵晕眩后,契冬青闭上了双眼,感觉着郎筑玛的一身热力全传入自己体内。

仿佛要将契冬青揉入自己的体内似的,郎筑玛不断吻着她,却又无比的轻柔,包含着她曾由他那里得到过的所有宠溺。

“我知道我不告而别不对,但你明天就要走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别再伤害我了,我受不了!”在郎筑玛的唇终于离开之后,契冬青双眸隐隐闪动着水光,直视着他。

“来不及了,你以为我来是干什么?”郎筑玛的话狠心决绝,但他的举动却与言语丝毫不符,他爱怜地轻吻着契冬青的颈项、锁骨。“是,我明天就要走,但前提是你必须跟我一起走!你一天不走,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一天。你想十年不走,我就绑你走!”

“你……”契冬青为他不轻易表现出来的强烈情感震惊。

“别再告诉我你听不懂我的意思!”郎筑玛的唇愈来愈往下,游走在契冬青雪白而又丰挺的美丽弧度边缘。

“我……”

“你不告而别就那样走,想过我的感受吗?走就走了,为什么每回跟我通完电话就哭?明明对数字没辙,又为什么非念MBA?”

“你知道的……”

“该死的!”突然,郎筑玛低咒了起来。“然后你今天又打扮成这样,分明是想破坏我的自制力!”

“是你让我穿这件的。”契冬青委屈地说着。

“是我吗……”郎筑玛怔忡了一下,然后低笑了起来。“是啊,是我啊,是我,所以我应该负全责。”

“筑玛……你……”契冬青在被郎筑玛一把抱起后,慌乱地搂着他的脖子娇呼着。

“老天,你的声音真好听……”郎筑玛将契冬青放倒在床上后,手轻轻隔着柔软衣料抚遍她的周身,最后停在她的唇上。“契冬青,你听好。”

“什么事?”契冬青轻启双唇缓缓问着。

“明天就跟我回去!”郎筑玛抬起契冬青的脸直视着她。

“我……”望着他澄澈的眼眸,契冬青知道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是的,她要回去,回到他的身旁,不管他今天所做所为是自哪一种情感,可是能拥有他这种情感,她一生无憾了……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

“这才像话。还有――”郎筑玛更严肃的说着。“你爱我吗?”

“我……”契冬青再也没有任何压力了,如果他有勇气知道答案,她就有勇气告诉他正确答案!“我爱你……好爱好爱……”

静静等待着接下来有可能的尴尬,但这却没有发生,她睁眼一看,看到的却是一个笑容满溢的郎筑玛。

接下来的事就像梦一样,契冬青任他柔柔地吻着自己的发梢,然后拿出一个戒指套入自己的中指。而后,郎筑玛再无顾虑地紧拥怀中人,用全身的情感去抚弄着她、逗弄着她,直到怀中人的喘息再也无法平静,嘤咛声缓缓由她口中流泻而出,他微笑望着那张如花般娇羞的脸,往前挺进,让他俩的身体与心灵相合而为一……

“我真傻,早该这样做了!”轻抚着散落在枕上的秀发,郎筑玛叹了口气。“早早吃了你不仅省了机票钱,也省得天天对你魂牵梦系的吃不好、睡不下。”

“你胡说什么?”契冬青羞涩地说着。

“才没胡说,错就错在我上回没直接把你吃了,要不哪有后面这么多麻烦事?”郎筑玛想起往事,实在懊恼得不得了。

“你……”想起那一个甜蜜而忧伤的夜晚,契冬青吃惊了。

“我什么我,你以为我郎筑玛那么没有格调?我本来想把事情都解决后光明正大的娶你回家,哪知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郎筑玛叹着气。“要不是怕吓了你,我那天就吃了你。”

“可是……”契冬青不解地问着,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跟她求婚时要说那些伤人的话?“为什么?”

“到现在你还问我为什么?!”郎筑玛狠狠地吻着契冬青。

“我……”许久许久之后,契冬青终于再度开口。“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怎么想我的,哥儿们?还是……”

“你真的好傻,我都说过要照顾你一辈子了,你还为这事心烦!记不记得当初我对你说的话?”郎筑玛爱怜地吻着契冬青的眼、眉。

“记得……”契冬青有些难受地说着,她怎么忘得了呢?“你说想娶我的原因是因为我是你哥儿们。”

“你错了!”郎筑玛温柔地笑了。“我说的是――谁要你是我哥儿们。”

“那不是一样?”

“当然不一样!”郎筑玛直视着契冬青美丽的眼眸。“听好,我今天仍然要说一样的话――谁要你?是我,哥儿们!”

“你……”听着郎筑玛将他惯常挂在口中的话换成了另一种句式,契冬青的眼朦胧了起来。

“是的,我要你,从小到大都未曾改变过!”望着契冬青眼中的泪水,郎筑玛爱怜地轻吻着那美丽的露珠。“要你,不为别的,只因爱你……”

“那你那天为什么不说?”契冬青又哭又笑,更气他的傻。

“那天你哭成那样要我怎么说的出口?”郎筑玛叹了一口气,然后更深情的吻住她。“而且你都拒绝我的求婚了,我还有什么脸说?所以,今天你要补偿我这一年半来的所有精神损失……”

屋外白雪片片,屋内却春意正浓,遥远的星空上,星子不断眨眼、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