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6

景心: 八卦 41-60


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乔薇吃完早餐,正要坐车去台里赶通告,忽然接到易玲电话:“乔薇,今天《地久天长》剧组的这期通告是不是要取消?”
  “为什么?不用吧。”乔薇愕然。
  按照她接到的最近通告单,她今天要连录三期访谈,时间安排得很紧密。
  可是她并没有取消节目通告的权利,更没有取消的理由,易玲为什么要问她?
  易玲迟疑了下问道:“乔薇,你看新闻了嘛?”
  沈乔薇心里咯噔了下,问道:“什么新闻?”
  “乔薇,你随便找份早报,或者到网上看下就知道了。看完了,你再给我确认。”
  易玲很快收了线。
  乔薇到了书房,打开电脑。
  原来是她和容昶的新闻再起□。
  她和容昶同日刊登的公告,引发了各种议论。
  于是高人出现了,一篇《夏语冰惜败沈乔薇?》的娱乐杂谈在网络上被疯狂追捧。
  一切八卦中,技术流永远是最给力的。
  这篇文章前情提要就是:
  夏语冰,玫瑰路线:入行短短四年,部部大制作,牢牢占据一线女星的地位;情感状况:绯闻无数,高调宣布有圈外深爱男友后,再无下文。
  沈乔薇,蔷薇路线(不解释);情感状况:入住容宅。
  文章亮点在于配图:数张两个月前夏语冰因绯闻被记者堵截的新闻图片中,有一位护在她左右的黑衣保全的大饼脸被红笔圈出;而乔薇在机场被记者堵截的几张照片中,前来接机护着乔薇到容宅的,亦有相同的大饼脸被圈出。
  当然最给力的是收官之笔:夏语冰一度是圈内上位最快的话题女王,如今却被可离豪门之有一步之遥的沈乔薇力压一头。只因为她身后那圈外男友虽然号称深爱,却自始自终都面目不清;相反沈乔薇和容氏总裁郎情妾意,双双发布“感情和生活一切都很顺利”的宣言。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这场蔷薇和玫瑰的战争,沈乔薇赢得侥幸,夏语冰却输得毫无悬念。
  乔薇一字一字第看着这八卦杂谈,只觉得肋膜隐隐作痛;深呼了口气,又重新看过。
  这人什么都没说,可是什么也都说了,所谓杀人用笔不用刀不过如此。
  乔薇只觉得呼吸困难,站起身,走到窗口,远远看见大门外蹲守的狗仔似乎更多了。
  手机的铃声忽然又响起,乔薇急忙去接,让她失望的是,依然是易玲。
  “乔薇,你怎么决定?容先生那边有什么意见吗? ”
  易玲不是耐心不够,只是夏语冰是《地久天长》的女主角,这时候若是通告能不被取消,收视一定会火爆。
  做电视这行的,谁能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易玲打电话给乔薇征求意见,也只是忌惮于容氏父子一向低调的原则。
  容昶?那篇娱乐杂谈其实并没冤枉他,他又能驳斥什么?
  乔薇皱眉,平静道:“就按詹叔定的通告来吧,这始终是他的节目。”
  乔薇坐着车子慢慢驶出容宅大门时,守在外面的狗仔果然多了许多。
  虽然看门的保全将他们驱逐到了边上,可乔薇的车子一出来,记者们仍然蜂拥而上。
  司机被迫减速。
  乔薇坐在车里,看着那一张张近乎亢奋的脸,又惊又惧。
  有名记者冲破了保全的阻拦,扑到了车边,随着车子小跑着,拍打着车窗,将一张早报贴在车窗上。
  保全很快将记者拉开,乔薇却还是看清了娱乐头条的鲜红大字《沈乔薇横刀夺爱?》
  乔薇苦笑。
  司机在保全的帮助下,终于驶出一条路。
  乔薇坐在车里也在迷茫中找到了些方向。
  三天,他说给他三天就好。
  车子到了台里,易玲亲自来接:“乔薇,夏语冰刚刚透过她的博客发了声明。”
  易玲的态度郑重,双眸却熠熠生辉。
  “是嘛?”乔薇很郁闷,莫非所有人都在兴致勃勃地旁观蔷薇和玫瑰的战争?
  易玲一直陪着乔薇到了为她新设的独立化妆间,从手机上调出夏语冰的博客递给乔薇:“乔薇,你先看一下。夏语冰的博客一看就是公关熟手捉刀的,她身边的那个团队处理这些事情一向很有经验。”
  乔薇犹豫了下,接过了手机。
  夏语冰的声明依旧高段:
  如大家猜测得那样,我和前男友已经分手。
  这件事和这座城市里每天都在上演的分分合合并没有什么不同。
  恋爱中人是幸福的,并不需要硬拿我的失意来映衬。
  虽然经历了一次失败的感情,我依然相信爱情是件很伟大的事情,但也不是没有爱情,天就会塌。缘分的事从来不由人主宰,我很庆幸,依然有我喜欢的工作。
  我有我的底线,那就是感情中我必须是对方的唯一,不用同其他人去比较。
  这一点希望大家可以尊重。
  我一直相信有情人会终成眷属,也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谢大家。
  夏语冰。
  乔薇看完微笑着将手机还给易玲:“这个声明应该是夏小姐本人的手笔,不是别人捉刀的。”
  她曾经跟了很久夏语冰的八卦,很熟悉她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力。
  易玲审视着乔薇的微笑:“乔薇,节目照旧嘛?”
  “当然。”乔薇拿起化妆台上的通告单,低头翻了翻:“《地久天长》剧组的访谈是最后一期呢。”
  易玲暗松了口气,有些跃跃欲试:“乔薇,这期访谈是录播,你有什么需要在节目里说的,可以安排。”
  “不用。”乔薇吓了一跳,急忙否掉:“就按正常通告走,千万不要多生枝节。”
  三天,只管工作不对外发表任何评论,这是他说的,她就信他,撑足三天。
  易玲看了眼乔薇又挪到手心的钻戒,迅速领会了她的意思。
  成者为王败者寇,这个时候说得再动人,也只是花俏;什么都不说,才显得稳如磐石。
  “乔薇,那我明白了,詹叔那里我会打招呼,到时候整档节目的基调他会把握的,你不用担心。”
  “谢谢你,易小姐。”乔薇的心思已不在夏语冰的声明上:“您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今天要录三档节目,换妆的时间比较紧,我和飞姐熟,也比较习惯她的化妆……”
  在这样混乱的时候,她能把握的东西并不多,即使只是身边多个熟悉可靠的人,也是好的。
  易玲爽快地答应:“这个没问题,我来安排。”
  过了一会儿,飞姐敲了敲门便走了进来:“乔薇。”
  乔薇眼睛一亮:“飞姐,你来啦。”
  飞姐并不跟乔薇说什么是非长短,只笑着应道:“是啊,我来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飞姐白胖的手绵软温柔,化妆时摸在脸上很舒服,她端详着乔薇时也是笑眉笑眼的,有一种慈爱的感觉。
  不相干的人的议论即便是满城风雨也没什么重要,熟悉的人之间这种温情和默契才是可贵的。乔薇轻舒了口气,由衷地拍马屁道:“飞姐,你最好了。”
  飞姐笑,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乔薇笑着重重眨了下眼睛:“没齿难忘。”
  
  化妆完了,乔薇便进棚录节目。
  从直播改成了录播,从主持到嘉宾都大松了口气,可笑怒骂的,倒也很随意,只是因为不时笑场,节目的节奏便紧凑不起来,本来是一个小时一档的直播节目,在棚里愣是磨了三四个小时才录完。
  连录了两档,人便已经很疲劳。
  乔薇简单地吃了个饭盒,便独自窝在化妆间里,闭目养神,全不理外面的喧闹。
  过了很久,有人敲门,乔薇以为是飞姐,忙睁开眼道:“请进。”
  可进来的却是守在门外的黑衣保全:“沈小姐,夏语冰坚持要见你。你愿意见她嘛?”
  乔薇微微有些错愕,可看着一脸严肃的黑衣保全又有些牙痒:“这种事情你们以前是怎么处理的?”
  黑衣保全也是一愣:“沈小姐的意思是打电话问容先生?”
  网络上的消息铺天盖地,容昶那里却是意外的沉默。
  乔薇立刻否定:“不,让她进来吧。”
  夏语冰一身盛装,妆容也没有一丝瑕疵,进了门便无辜地笑道:“乔薇,我只说要过来和你打个招呼,可是却搞得人人都好像如临大敌似的。乔薇,不管外面怎么风传,可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朋友。”
  乔薇只微微苦笑道:“谢谢。”
  乔薇下节目后便卸了妆,人也还没有从疲倦中恢复过来,看上去有些憔悴。
  夏语冰凝神看着她,微翘了翘唇角和笑道:“乔薇,我过来看你,只是想当面和你打个招呼,我的声明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希望你不会介意。”
  “啊,不会。”乔薇也不觉得夏语冰有针对她的必要,微怔了下便道:“你的声明我看了,很棒,特别喜欢你说的那句“我有我的底线,那就是感情中我必须是对方的唯一,不用同其他人去比较”。”
  夏语冰唇角笑意微凝,随即缓缓微笑道:“我真的以为我会是他的唯一,也确实曾经一度是他的唯后。乔薇,我真得是相信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可惜他不信。他是一个不相信婚姻的人。可是即便他说分手,我也只以为那是一时的惩罚,因为我不信他能找到比我更契合他的人。七年了,他的每一个眼神,我都可以了解……”
  乔薇面上堆着微笑,聚精会神地看着夏语冰。
  可夏语冰暧昧的情深款款的语调,让乔薇本能地反感,乔薇魂游太空着,拒绝听进任何一个字。
    

四十二章

  夏语冰没有得到回应,噗嗤一口轻笑了起来,看着乔薇娇嗔道:“可是乔薇,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啦。乔薇,你知道吗?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你的妈妈乔小姐。我陪他出席过一些场合,甚至包括家庭宴会,有几次曾经见过你妈妈,她都是容先生的女伴。其实城中颇有些夫人们瞧不起她,不过因为你妈妈以前跟过人,而容先生多年来也没有给她正式的名分。”
  所谓来者不善,对于夏语冰的到来,乔薇的心里本来也是做了准备的,可是等夏语冰终于直接破了题时,乔薇的身形仍是微晃了晃,仿佛是被人狠狠地猛敲了一击闷棍。
  她的妈妈和容昶的父亲?容昶的父亲?
  公墓前,容昶带了她走,亲自派林秘书知会她妈妈。
  他们彼此是知道对方的存在,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
  过去的一些已经模糊的片断,忽然清晰起来。
  “抓住这个机会,让容昶跟你结婚。乔薇,这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机会。”乔若珊的话清晰地犹在耳畔,可是乔薇只惊讶她妈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做出这样的忠告。
  “不,只意味着你从此只是我的。”容昶那笃定的近乎掠夺的姿态也更加分明,此时想来却已经是另一番意思。
  乔薇心里绞痛,翘起唇角轻笑了笑,便屏着气,深勒着一双眼睛紧紧看着夏语冰。
  夏语冰和她四目相对,却是一派坦诚,以闺中蜜友互相八卦的口气推心置腹地继续说道:“好笑的是,那些贵夫人们,有的后来自己也离婚了,有的嫁入豪门多年了,平时交游的仍然是原来圈里的三两个知己,丈夫的事业却针尖也插不进,不过是空有个豪门贵妇的头衔,只能守在空宅里做个镇宅之宝的摆设。可是你的母亲,不论是交游还是生意或者说权利,她都一路介入了容先生的核心圈子,过去再不堪,都已经被她一一抛在身后,就连城中当年还数得上的富豪林长青也只能一副怨妇嘴脸在私下里到处败坏她是个喜新厌旧,势力薄情的狐狸精。哈哈,可城中富豪却都是多给你母亲几分面子,林长青只能隐居加拿大,多痛快!所以,乔薇,输给你,我很开始还有些怄气,以为他不过是一时贪鲜,可是等知道你是乔小姐的女儿,我真正只有服气。”
  夏语冰一番话说得酣畅流利,眼睛里有种异样的神采。
  乔薇看着她,忽然觉得这句句或嘲或讽,却都是夏语冰的肺腑之言。
  这个女人她旁观过,欣赏过,前一刻还深深厌恶过,可是这会儿看着她不遗余力,要狠狠痛踩一番的模样,乔薇竟然没有反感。
  夏语冰,本来就没有喜欢她的理由,更没有喜欢她的义务。
  乔薇微笑:“谢谢你,夏语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夏语冰微微错愕,旋即嫣然笑道:“乔薇,你到底是乔小姐的女儿,其实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哪里眼熟,现在想想,你的相貌虽然不是太像乔小姐,可是笑起来的神韵还有这份淡定的气度却酷似乔小姐。难怪他们兄弟俩对你都另眼相看。”
  乔薇冷哂道:“夏小姐真是通透人心。”
  夏语冰的剿杀其实是多余的,从知道她妈妈是容昶爸爸的情人起,她就不会相信容昶对她的追求是单纯的。
  化妆室的门被轻敲了两记,飞姐手里拎着一套刚整理好的冰蓝色抹胸小礼服抱着鞋盒和易玲两人走几进来。易玲一进门便风风火火地催道:“乔薇,准备换装了,咦,夏小姐,你也在这里?”
  “我和乔薇聊天呢。”夏语冰毫无芥蒂地微笑。
  乔薇也似有些奇怪地问道:“易小姐,怎么这么晚了,你还过来?”
  易玲却不是被表象迷惑的人,直接地快刀斩乱麻道:“外面蹲守着那么多等新闻的狗仔,我能不过来看看。飞姐,你还是陪夏小姐回她自己化妆室吧,我说两位美女,这时候咱们还是避点嫌,少接触好,不然不管是谁偷拍一张你们俩在一起的照片,明天娱乐版的头条就有了,看图说话爱写什么都行。这两天新闻够爆的了,再炒可就糊了。”
  夏语冰笑着说了句:“还是易小姐想得深。”便在飞姐的陪同下走了。
  易玲问乔薇道:“乔薇,怎么样?”
  乔薇摊手笑道:“挺好啊。”一副没什么事的样子。
  易玲头痛地拍了拍脑门:“乔薇,我现在后悔没直接取消这档节目了,闹出点事来可就得不偿失了。”
  乔薇微笑了笑,保证道:“易小姐,你放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节目果然录制得波澜不惊,只围绕着《地久天长》这部电影在聊。
  这是一部以真人为原型的电影。
  一对相爱的恋人因为战乱而分开,历经劫难重逢后却因为政治形势的逼迫,相望却不能相守,男主娶了另外一个女人,直到耄耋残年,才和等了他一生的女主角,终于真正厮守在了一起。
  饰演男女主角老年阶段的演员都是老戏骨,夏语冰和另一个内地一线小生的扮演男女主角年轻时的戏份,演得也是可圈可点。
  节目间放了几个最精彩的片段。
  经历了苦难的感情,格外厚重。
  影片结尾后,屏幕闪回人物原型的真实照片。
  录影棚内的人都唏嘘不已。
  詹叔拿手指在眼镜片后,抹了下眼角的泪花,指着场内的嘉宾笑骂道:“喂喂,你们这都是鳄鱼的眼泪吧,有没有谁象我一样一边感动,一边在心里骂人,这女人,笨死算了?”
  夏语冰破涕为笑:“哪有,是真得感人啊,希望上帝可以恩赐我这样忠贞的爱情,我愿意笨死的。”
  詹叔立刻转身对着乔薇笑道:“乔薇,你呢,你会不会愿意为了心爱的人坚守在原地一辈子?”
  乔薇涩然一笑,摇了摇头,坚决道:“不会,我不会等一辈子。”
  她答应他等三天,她就只等足三天。
  或者这三天也是多余的,可是她要一个真相,一个从他嘴里说出的真相。
  
  下了节目,乔薇坐了车子,离开电视台回容宅。
  看着电视台外热情不减的狗仔,乔薇笑都笑不出来。
  坐在车子里,乔薇一直默默盘算着三天到底是过去了多久,可是她竟然算不清,脑子里一团糨糊似的乱成一团。
  车到了容宅,乔薇一下车便坐了电梯到楼上卧室休息。
  忙碌了一天,乔薇只觉得心力交瘁,低头捧着脸坐在卧室里的软椅上,动也不想动。
  过了一会儿,一串坚定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乔薇深深地吸了口气,却没有抬头。
  乔薇捂着脸,低头坐在沙发,单薄的背脊拱了起来,象是已经不堪重负。
  或者在满城风雨的时候,让她独自去面对还是残忍了些,容昶的心蓦然松动,俯身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腕,轻声道:“乔薇?”
  乔薇抬起头,忽然奉上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轻声道:“你回来了?”
  乔薇看上去有些疲惫,可是脸上的微笑有种细碎的柔和。
  容昶轻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乔薇,这两天是不是累坏了?”
  乔薇心里酸痛,忽然有些想哭,却还是强笑着问道:“你呢?那个不赚钱的什么全球贸易解决方案的公司融资搞定了?”
  容昶看穿她笑容后面的脆弱,伸手将乔薇拉进怀里,脸颊轻贴住她浓密的头发,轻轻磨蹭着说道:“乔薇,都结束了。”
  “关门了?”乔薇轻吸了吸鼻子,撑开他的怀抱道:“本来么,不赚钱的公司,怎么可能还有几个什么家族傻乎乎地往里面扔钱。”
  容昶诧异地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乔薇的脑袋道:“你以为我哄你?乔薇,老钱没有那么大的火气,除了高额的回报,他们也热衷于投资一些有前瞻性的项目。其实这个公司运作得很早,比国内的阿里巴巴更早,只是走偏了。鬼佬将资金都用在了IT系统模式地开发上,烧了不少钱,不过好在这套系统确实有实际操作的价值,所以每年的融资才能吸引股东继续投钱。”
  乔薇沉默地看着容昶,在他的述说中平稳着情绪。
  乔薇的坏心情一望可知。
  容昶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乔薇,我知道这两天你的压力很大,可是都结束了。”
  乔薇低了头苦笑,喃喃低语了声:“都结束了?”便抬起了头,眼对眼地看着容昶。
  “对。”容昶肯定地保证着:“乔薇,我们的生活会恢复平静。”
  乔薇却忽然清楚地问道:“那么我们是不是马上会结婚?”
  乔若珊架火烧烫了陶瓮,却让乔薇请他进去?
  容昶双眸猛然收缩,目光灼灼地看了会儿乔薇,才微笑着哄道:“乔薇,我们之间的约定比婚姻更重。”
  这刹那间的防备就是他最真实的心态,所谓的约定更是托辞。
  乔薇心里钝痛难挡,立刻笑着改口道:“对不起,我问着玩的。”
  “乔薇?”容昶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乔薇的反常。
  乔薇失笑道:“谁会真得跟自己爸爸情妇的女儿结婚,对不对?”说着便一把推开了容昶,站起了身。
  容昶猝不及防,伸手撑了下地板才没有摔倒,人也借力反弹迅速站了起来,伸手一把拦住乔薇:“乔薇,你不要瞎想。你母亲和我父亲是在我母亲去世几年之后才在一起的,这件事我绝对没有你想得那么介意。”
  “哈!”
  果然是真的,他是早就知道的。
  乔薇怒极反笑,眼泪却已在眼里打转:“可是我比你想象得要介意,我妈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我爸爸还活着,他坐在轮椅上被该死的幻肢痛折磨着,手边上还放着我妈的照片。要不是你爸爸,我妈妈就不会离开我爸的。”
  容昶很想提醒乔薇,导致她妈妈离开他爸爸的其实是林长青,并不是他父亲,可这只会火上浇油,他也只好保持沉默。
  乔薇却狠狠地看着他,哽声着道:“我爸爸后来还去找过我妈妈的,容昶,你为什么要瞒我?为什么毁掉我的生活?”
  容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乔薇指控罪名很大,却没有提供细节支撑。
  难道乔若珊查出了当年车祸的真相,一并告诉了乔薇?
  容昶轻吸了口气,清醒地保持着沉默,不解释,不反驳,只深看着乔薇,以眼神驳斥着她的控诉,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乔薇,我是真的喜欢你。”
  乔薇却开始求证着自己的推测:“你喜欢我,喜欢什么?就因为我是乔若珊的女儿?”
  容昶暗松了口气,苦笑道:“你以为我追求你是为了报复你母亲?乔薇,我不是叛逆期的问题少年,没有这么幼稚。”
  乔薇却尖刻地反问道:“那么是因为这种混乱的,近乎乱伦的关系让你更有征服的快感吗?”
  “沈—乔—薇!”容昶怒喝一声,脸色铁青,冷声道:“你到底胡说八道什么?!”
  乔薇被他怒吼了一声,终于嘶声痛哭:“我不是胡说,我知道我妈和你爸,我就一直觉地很恶心,你知不知道?我觉得我自己很恶心,你更恶心,恶心得让我想要吐!”
  乔薇深恶痛绝的哭诉完全出乎容昶可以推理的范畴。
  容昶看着泣不成声的乔薇,只觉得呼吸困难,好像是领带被人死死地勒住一般得难受。


第四十三章

容昶伸手扯了扯领口,好让呼吸更顺畅些。
  乔薇的敏感真是远超出了他的估量。
  乔薇跟她妈妈的关系其实很疏离,这点和他们父子间关系很像。
  可她竟然会因为乔若珊和他父亲的关系,认为他是恶心的?
  这是个显失公允的判断,可他却从不习惯跟别人请求公允的对待。
  因为绝对的公允是不存在的,而有些成见是必然的。
  当初知道Raymond扎在早新闻组和乔若珊的女儿混在一起时,他的第一个反应也是乔若珊到底要算计容家几个男人。
  其实Raymond的事本来无需他来操心,乔若珊也没触动到他的利益,他只是厌恶这样的机心罢了。
  毫无疑问,不管乔若珊混得再风生水起,潜意识里,他确实是看低了她一层。
  一个情妇而已。
  可是乔薇对他来说,从不是“那个情妇的女儿”,而是……
  容昶不无烦恼地看着满脸是泪的乔薇,伸手去抚她脸颊上的泪水。
  乔薇却一掌拍落他的手,飞快地冲进了卫生间。
  容昶也轻松了口气,以为争吵可以告一段落,却听到乔薇在里面“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乔薇?”容昶大吃一惊,急忙跟进了卫生间,却见乔薇手捂着心口弯腰对着马桶在吐。
  马桶里狼籍一片。
  沈乔薇以最直观地画面告诉了他,什么叫恶心,以及她对他恶心的程度。
  容昶皱眉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一手拦腰捞住乔薇,一手轻顺着她的背,忍耐地柔声问道:“乔薇,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吃错了东西?”
  乔薇心里翻江倒海一样难受,吐出来倒觉得还清爽一些,便也不理他,只管低头对着马桶:“呕,噗,呸!”继续吐着。
  这阵阵呕吐声让容昶头皮发麻。
  台盆上透明的水晶水杯召唤着他倒杯清水给乔薇漱口,可是手臂里乔薇的身子绵软无力,让他不敢松手。
  容昶无奈拿手掌顺着乔薇的脊椎骨从上而下一遍遍帮她顺着气着,频频问着无谓的问题:“乔薇,好点了么,好点没有?”
  乔薇吐到没什么可吐了,人倒缓过些劲儿了,伸手摁动水阀,冲走了秽物,开口道:“你出去一下,我要自己呆会儿。”
  乔薇的声音听起来很有些底气,容昶疑惑地侧头看了看她的脸色,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连忙答应道:“好好。”
  小心地抽开手臂,接了杯水,递给乔薇,关照道:“乔薇,漱漱口吧,要是一会儿再不舒服就叫我,我就在卧室里,不会走远。”
  乔薇被他絮叨得莫名其妙,可是她还有重要问题还没来得及跟他谈判,这会儿也不想多费口舌,更不想接他手里摇的小白旗,便只双眼雾沉沉地看着容昶,紧闭着嘴不说话。
  容昶这会儿倒是丁点儿不计较她的别扭,唇角微勾,便帮她带上门,很有些兴冲冲地走出了洗浴间,拿起了电话:“谢大医师,麻烦你赶紧到我家里来一趟。”
  GP执业医师谢家霖接到电话即刻飞车赶往容宅。
  乔薇在卫生间缓了会儿劲儿,走到台盆前,打开水龙头,捧着水一边漱口一边轻拍着脸颊。发生的事已然发生,谁都无法挽回。
  可是未来,她不能不仔细考量。
  父亲那黯然的身影在乔薇的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一个注定没法抓牢的人,一段没有出路的感情,当断则断,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乔薇洗漱好,对着镜子深吸了口气,取下手上的戒指丢进了台面上容昶接的那杯水里。
  粉色的戒指瞬地沉进了水晶杯里,叮咚一声闷响。
  乔薇拉开洗浴间的门,坚定地走了出去。
  “乔薇,现在感觉怎么样?”容昶双眸熠熠,敞开臂膀就迎了上来。
  乔薇皱了眉,有些厌恶地后退了一步。
  容昶眉头一蹙,声音有些发紧:“还是会想吐?”
  乔薇看着他没说话,心里倒觉得他能有这份自知之明,也算不容易了。
  门外一声通报:“容先生,谢少来了。”
  卧室的门也被重重叩了几下,随即就应声而开。
  戴着细框黑边眼镜的谢家霖衣冠楚楚,拎着医箱走了进来。
  “谢医生,这么快?”虽然谢家就在半山,容昶还是对他的速度表示赞赏。
  做了容昶多年的家庭医师,还是第一次接到他要求急诊的电话,谢家霖稍有些新奇,却还是斯文地微笑:“我对你特别优惠。当然主要是我以为你这种从不生病的家伙,病了就该下不了床才对。”
  容昶笑,双手扶着乔薇的肩头,将她推到自己的前面:“不是我,帮我看看乔薇,她吐得厉害。”
  谢家霖文质彬彬地向乔薇伸出了手:“你好,沈小姐,我是谢家霖。”
  谢医生虽然年轻,却气质端庄,尤其是身上那种清爽的来苏水的味道,让常年陪父亲出入医院的乔薇立刻肃然起敬:“你好,谢医生。”
  乔薇挺直了背,刚伸出手,人就被容昶向后一转。
  容昶抱着她的肩头轻推着她往前走,哄道:“乔薇你到沙发上坐下,让谢医生帮你检查一下。”
  乔薇耸着肩膀,挣开容昶的手,却还是被他半拥着摁到了沙发上。
  “乔薇,只是检查一下,没关系的。”容昶漆黑的双眸里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沈小姐,别紧张,现在感觉哪里不舒服?”谢医生虽然斯文,看起来也有种专业的权威。
  乔薇坐在沙发上无奈道:“我吐完了,现在没有不舒服了。”
  “现在有恶心的感觉嘛?”
  “没有。”
  “最近食欲怎么样?”
  “正常。”
  “我帮你检查一吧。”
  谢家霖在容昶目光炯炯的监督下,镇静地帮乔薇做了常规的体检,终于下了判断。
  “沈小姐,没什么问题。”
  “乔薇,是不是怀孕了?”
  容昶声音里明显地期待,让谢家霖和乔薇都是一愣。
  谢家霖语气平淡地开始新的问诊“呃,沈小姐你最后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乔薇涨红了脸,她才不要跟他一起发神经:“谢医生,不可能的,我自己知道。”
  “呃。”谢家霖看乔薇面皮很薄的样子,也不再追问,只起身对容昶道:“沈小姐,应该是心因性的呕吐,可能跟她最近一段压力太大有关系。身体上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我暂时也诊断不出 有怀孕的迹象。正常怀孕引起的呕吐,会是在停经后四十多天出现,特别敏感的人,也许收精卵着床几天后,就会出现呕吐的现象。你们可以根据沈小姐的实际情况再观察一下。过两天到医院里做个检查也可以。”
  容昶听着谢家霖的话频频点头,看着乔薇的目光却越来越深邃。
  乔薇吃不消他这种特别的注视,更不想节外生枝,老着脸皮声明道:“我例假正常的,不可能是怀孕引起的。”
  “那就是神经性呕吐。”谢家霖转头看着乔薇道:“沈小姐要多调整心情,注意力不要放在不开心的事上……”
  “有什么对症的特效药嘛?”容昶打断了他这不着重点的关照。
  谢家霖推了下眼镜,不紧不慢地说道:“不需要服药,重点是调节心情,刺激性的食物不要吃,饮食要清淡,你可以让工人熬点佛手粥给她喝。”
  “好,谢大医生,你辛苦了。”容昶上前揽住谢家霖的肩膀,轻拍了拍,表示送客。
  谢家霖仔细收拾好医箱,跟乔薇道别:“沈小姐,有什么不舒服的话,随时联系我。”
  “谢谢。”乔薇点头道谢,看着容昶老友般,揽着谢医生的肩膀送客出门。
  只是卧室的门。
  走道里,两个男人低语声几乎听不清,可是那爽朗开怀的笑声听起来会心得很。
  容昶只将谢家霖送出了两步,便折回了卧室,脸上的笑意未减,却见乔薇板着面孔,端坐在沙发上,方正地象个严肃的家庭教师。
  “容昶,我们谈谈吧。”乔薇冷静地开口发出提议。
  容昶会意:“继续原来的话题?”
  乔薇点点头。
  小沈老师的尊严看上去脆弱得不容一丝侵犯。
  容昶理智地放弃了挤在一起拉手谈心的念头,扫了一圈,拖过脚凳,坐到了她的对面。
  这是个平等的开诚布公的角度,比较方便他和她促膝交谈:“乔薇,我没料到你母亲和我父亲的关系会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你应该清楚在国外很多伴侣他们相伴终生,却未必结婚。我父亲丧偶,你母亲也离婚了,以他们的年纪他们有权利处理自己的感情生活,你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反弹?”
  乔薇不说话,眉梢眼角却全是讽刺的味道。
  “自己的父母和另外的人有很私密的关系,这当然不会令人舒服,可是乔薇,你不是小女孩了,应该更宽容地看待这些问题。”容昶一本正经地定了基调,二本便声音低软地问道:“何况就算他们的关系让你心里不痛快,你何苦要捎带上我们?”
  “哼”乔薇冷哼了一声,心里很奇怪,为什么人人都当她是傻子,等不及地将私货盖上冠冕堂皇的印戳就堂而皇之地塞给她:“这些场面上的大道理你留着答记者问吧。现实不是这样的,每个人都不会这样想的,包括你,我妈,甚至Raymond,所以你们才都回避告诉我这件事。”
  乔薇看上去有些激动,额头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
  容昶凝目看着她,以种很平淡的口气诱导着她:“乔薇,人都难免会碰到堵心的事,所以要懂得开解自己,陷入困境,更要知道自救,场面上的大道理也好,现实中盛行的潜规则也好,哪种对你有利,你就去认准哪一个,将另外一种踩在脚底。等你站在比别人高的高度,你的标准也就是别人的标准。为难自己是最傻的事。”
  乔薇吃惊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容昶垂眸看了看她死死绞在一起的纤细白皙的手指,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的双手紧紧合在手心,柔声道:“乔薇,就象你说得,我以前未必会从这样宽容的角度去看你母亲和我父亲,可是既然你介意,我就只会这样看,因为这样这件事带给我的副作用才最少。乔薇,你也一样,你如果你实在做不到从不恶心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但是你至少不要将这种恶心反射到自己身上,这样你的身体才不会对你发出抗议,懂不懂?”
  乔薇怔怔地看着容昶,发现自己真是傻的,过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也这样教过夏语冰嘛?可你为什么会和她分手?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对啊。”
  容昶冷不丁掉进了自己挖得陷阱里,不禁皱眉。
  乔薇却恨恨道:“容昶,你这是成功者的哲学,我也听过我妈妈的胜利者的演讲,可是对你们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已经厌烦透了。在你们所谓地成功的后面,有很多人被牺牲了,你们不会看到听到,可是我有。我闭上眼睛都可以听到我爸爸跟我说,乔薇我的脚好痛。容昶,我们分手吧,我们根本就是两路人。”
  容昶瞬时冷了脸,寒声道:“乔薇,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乔薇激动地又说了一遍:“你不明白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永远到不了你的世界,我也不想象我爸爸那样被人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容昶,算我求你好不好,将我的生活还给我。”
  容昶重重握住乔薇的手:“乔薇,你为什么不明白我永远不会将你踩在脚下,我说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你为什么不肯信我。”
  “你会的!”乔薇声音不受控制地变得尖细:“你想想你和夏语冰,你和她七年,七年前她也不过是二十岁的女生,你没有爱过她嘛?没有说过要照顾她嘛?可是你们一样会分手。”
  容昶深恨别人断章取义地拿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来指责他,忽地站起身来,踱着步对乔薇反驳道:“乔薇,我没有给过她承诺,从来没有。”
  乔薇昂起头,反唇相讥:“那只能说明你从来都不是君子。”
  容昶停住脚,垂眸深看了会乔薇,无奈举手投降:“好吧,乔薇,我不是君子,更不可能是所有人的天使,可是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
  “那么我们分手吧。”乔薇筋疲力尽,苦苦哀求道:“我不想生活媒体的放大镜下,也不想生活在你的压力下,一点都不想。”
  容昶气闷地看着乔薇楚楚可怜的样子:“那你想生活在哪里?”
  留在H城,她便躲不开他的阴影。
  乔薇想了想道:“我想回老家去。”
  容昶当机立断:“好,乔薇,我会送你回老家去休养一段时间,可是不是分手,你同意吗?”
  乔薇紧抿着唇角不说话。
  容昶无奈走到她身前,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乔薇,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以为你怀孕了,我有多高兴?乔薇,我是爱你的,你真得没感觉?”


 第四十四章

不容拒绝的怀抱温暖有力,温柔低醇的絮语在耳畔流淌,乔薇紧闭上眼睛,想将这一切摒弃她的感知范围之外,可是脸颊轻触着他脖颈间的肌肤有种灼人的温度,他说话间喉结在滑动甚至是肌肤的轻颤,她都能清楚地感觉到。
  他口中的爱,总是有几分保留,远不如这彼此间许多这样点滴的没有遮掩没有伪装的瞬间真实得让她贪恋,瞥如他疑惑她是否怀孕的那片刻的期待,又譬如他不经意间温柔惑人的眼神。
  如果说他的强势曾经让她不知所措,在他悍然进入她的生活,进入她的身体后,她对他强悍的姿态多少已经有些免疫,倒是这样点滴的瞬间会让她有片刻的心折。可是这片刻的心折就算都汇集在一起又可以支撑她走多远?
  他的气息在耳边渐渐灼热,一双手似乎恨不得将她分拆入腹,揉捏入骨。
  “乔薇,你将一切交给我就好。”容昶低声蛊惑着。
  乔薇却猛然清醒,闷声哼了一下,急急道:“对不起,我想吐。”
  容昶一愣,松开了手臂。
  乔薇飞快地冲进洗浴间,“嘭”得重重关上门,反手“咔嚓”锁下,扑到台盆前,拧开了笼头。
  水哗哗得流了出来。
  潺潺的水声和一扇门,将她和他隔开。
  乔薇觉得安全了许多,倚在门上,怔怔地看着镜子中的人。
  刹那间的情迷意乱,让她看清自己,她总是会轻易地跌落到他诱惑的陷阱中,不管是强势的,温柔的,甚至单纯只是欲望的诱惑,她对他其实都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因为他给她的强势的温柔的和欲望的诱引,恰是她生命中最空白的所在。
  可是再没有比跌落到陷阱里的人还保留着些无用的清醒,更让人痛苦:
  她做不到放心地将自己一切交给他,虽然那也许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渴望。
  可是她对他没有那样的信任,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也没有那样的自信。
  一对身心融合的伴侣,没有婚姻,也可以相伴终生。
  这是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
  他指给她看,温柔地许她皎洁的未来。
  可是那对她来说如天上浮云一般缥缈。
  可问题不只是出在他身上。
  即便他此刻将婚姻的红毯铺在她的脚下,她也没有勇气抬脚,因为红毯的那头,也许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壳。
  爱而不能,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会是种折磨;
  而他却是气势如虹的浪潮,不爱,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卷走一个女人七年的时光。
  就象她妈妈说的,她一个不喜欢做决定的人,任何可能改变命运方向的决定都让她有强烈的不安全感,怯意陡然而生。
  他可以以所谓的霹雳手段改变她生活的方向,其实也得益于刹那间她对那种强势的席卷一切的姿态出自本能的敬畏。
  可是他可以在关键的时候,改变她的航向,去征服未来航程的却只能是她自己,也必须是她自己。
  听任一个海盗掌舵,结局只会被抛弃在荒无人烟的浅滩。
  可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胆量勇气,经验技巧和不会衰竭的能量,就妄想和一只海盗船并驾齐驱,也只会被他撞沉。
  不幸的是,她上了贼船,各方压力才忽然汇集,一击碎了她自欺欺人的保护层。
  一地碎片中,乔薇清楚地知道她的胆量勇气,经验技巧和能量,大概统统都在及格线以下。
  可是就算她没有浪遏飞舟的能耐,至少,她还可以弃船逃跑。
  乔薇倚在门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心怀壮烈地想着心思。
  
  容昶双手插在裤兜里,徒劳地在卧室内踱着方步转圈儿。
  可是每转一圈儿,他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乔薇倚在磨砂门上的身影正抬手,一下一下抹着眼泪,每一下似乎都是乔薇对他无声的指控。
  容昶莫名烦躁,扪心自问,他对乔薇其实是好的,很好的,几乎可以肯定已经是最好的了。
  从他宣布她是他的那刻起,乔薇就是在他的羽翼之下,她入住了他的巢穴,自然也就分享了他的一切,他们应该是最亲密的人了。
  可她避他如见蛇蝎?
  他们之间若有问题,问题也决不在他这里。
  容昶苦苦思索了下,决定暂时搁置内部的分歧。
  安内必先攘外。
  “乔薇,乔薇?”容昶轻拍着洗浴间的磨砂玻璃门。
  “我还没吐好。”乔薇空口白牙地说着瞎话。
  “好了,乔薇。”容昶皱了眉,微笑:“晚上我有公务,会在书房加班,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事叫我。”
  门里乔薇没有回音。
  容昶只好再画蛇添足:“我晚上不会回房打扰你的,你好好休息吧。”
  “好。”乔薇立刻答应。
  容昶轻握了下拳,将手仍□裤兜里,生生忍住了忽然拧开门观赏乔薇猝然失色的欲念。
  
  深夜,容昶工作完毕,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串钥匙,回房。
  在将钥匙捅进锁眼的那刹那,容昶忽然停手,试探地伸手转动了门把手。
  房门无声地被推开。
  容昶站在门口,不禁微笑。
  卧室里灯光已经熄灭。
  容昶站在暗处静了一会儿,适应了房中的光线,才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
  偌大的睡床上,乔薇老实地安慰地睡在了一侧靠边的地方。
  容昶悄然走到床边,俯身蹲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冬天山顶的月光很是清冷。
  月色中乔薇的睡颜却似等待绽放的花朵一般,有种恬静安然的美。
  容昶微微一挑眉,手中的钥匙串不轻不重地扣在了床头柜上。
  乔薇却没有任何反应。
  容昶薄唇微抿,俯身在她唇角轻吻了一击
  乔薇的睫毛微微一颤,仍睡得安稳。
  容昶怡然微笑,起身拿了衣服进洗浴间洗漱。
  
  一夜安眠。
  清晨,乔薇睁开眼,便对上了容昶幽深的黑眸。
  “早,乔薇。昨晚我睡得迟,没打扰到你吧。”容昶微笑,彬彬有礼地问着晨安。
  乔薇乌黑的眼眸清澈无波,也似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只微蹙了下眉头,嘟嘴道:“三天了,你说三天的。那我今天到台里录节目是不是不用被围观了?”
  “当然。”容昶不动声色地肯定。
  乔薇暗出口气,眉目间瞬时舒展。
  容昶却皱了眉:“乔薇?”一双黑眸别有深意地看着乔薇。
  乔薇警觉地睁大了眼睛,镇静地问道:“干嘛?”
  “你气色真好。”容昶微微一笑,轻捏着乔薇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不……要,我我”乔薇的呼声被梗在了喉咙中,身体瞬时僵硬。
  容昶熟稔地轻重有致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微错开唇齿,危险地看着乔薇的眼睛,沉声威胁道:“乔薇,你再说你要吐试试?”
  她必杀的一招,一夜间就已失效。
  可他却永远知道她的七寸在哪里,一双手游移着,招招致命。
  连绵的情潮似烟花般绽放,那是种坠落沉沦的快意。
  容昶逼视着乔薇挣扎地双眸﹑滴血的脸颊,单膝挤进她双腿之间,分开。
  “容昶,你听我说。”乔薇惶急的求和:“你听我说,我早上要录节目的,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容昶尾音上扬,眸中也有些笑意。
  乔薇苦着脸,点头如捣蒜:“肯定来不及了嘛,我今天要录三档节目呢。”
  容昶不动声色地看着乔薇可怜巴巴的样子。
  在心荡神驰的时候,骤然悬崖勒马,其实是痛苦的,可是此刻他倒也愿意享受这种可以掌控自己欲望的感觉。
  容昶的目光危险地在乔薇脸上逡巡了会儿,遽然松开了她,坐起身来,冷淡地开口道:“亲我。”
  乔薇沉默了会儿,才似乎终于掂量出了他的意思,缓缓跪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头,在他眉心郑重地亲了亲。
  这样的亲吻无关欲望,容昶扬眉看着乔薇乌溜溜的黑眼睛,有些惊讶,可是她认真的样子却取悦了他。
  容昶轻捏了捏乔薇的脸颊,微笑:“好,那就晚上。”
  
  容昶风骚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公司。
  林秘书一见他老板眉宇间的躁意唇角削薄的淡笑,便知道今天必定是个忙碌的一天。
  果然容昶在办公桌后坐定,便开了张支票,吩咐他道:“将这张支票和世皓的所有股份,一齐交给夏语冰。告诉她,我只要她一个措辞严谨的申明。”
  “好。”林秘书领命而去。
  世皓是容昶出重资成立一家演艺公司,网罗了一批圈中大拿,可旗下当初只签了一名艺人夏语冰。这两年陆续签了一些新人,在圈中自有分量。
  容昶的这份大礼送得很对心路。
  夏语冰翻看了看林秘书送来的东西,却原样推了回去,微笑道:“怎么才算措辞严谨?林秘书,请你代我告诉他,他至少应该当面告诉我。”
  林秘书原话转达。
  容昶沉吟了下,道:“那就午餐前,你安排下,带她到楼下喜福会吧。”
  
  喜福会,两厢乌木雕花镶嵌着七彩琉璃樽的屏风围起了一个封闭的角落。
  夏语冰到的时候,容昶已然入座。
  喜福会是个吉祥喜庆的名字。
  夏语冰翩然入座:“对不起,我来迟了。”
  容昶脸上淡淡带笑,并不开腔。
  夏语冰嫣然微笑:“世皓的所有股份,三千万的润笔费,这样一份厚礼要交换的申明,我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下笔呢。容少,劳烦你教我。”
  容昶狭长的双目微微弯起:“你知道。”
  夏语冰凝眸看着他,微微苦笑道:“最好笑的是,我真得知道。”
  容昶沉默不语,垂眸拿起桌上的茶壶往面前的茶盅里又续了些茶,放下茶壶,才示意夏语冰道:“你茶盅里有茶的。”
  她并不是来和他喝茶吃饭聊天的。
  可是她也不是来哀求他的。
  夏语冰美目流盼,温柔地看着容昶:“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七年了,我到底是在哪一点走错了,才会让我们越来越远,落到今天这种局面。容昶,我爱你的,一直都爱,你知道嘛?不管这些年,有多少流言蜚语,你是我唯一的男人。”
  “我知道。”容昶修长的手指拽着青瓷茶盅的杯口微转了转,抬眼双目澄明地看着夏语冰,缓缓开口道:“这些年你的身体只有我一个,绯闻大多是你在炒作,没有曝光的,才是真得让你动了心的,除了我,应该还有四年前的关时,和半年前的郑安成。关时让你动心的,是所谓的艺术;这个很简单,一间世皓足以让他烟消云散。郑安成让你动心的,是一段拿得出手的婚姻,这个,对不起,我甘拜下风。”
  容昶不带感情的目光和声音,锋利地削去了夏语冰温柔的神色。
  她早知道的,她能在他边上安插眼线,整间世皓,可以说处处都是他的眼线。
  夏语冰怫然失色,惊呼道:“你这样说不公平!你明明知道我一直是爱你的,关时,我是感激他带我入行。郑安成……我承认我一开始有拿他刺激你的意思,容昶,你该知道我由始至终想嫁得人只是你。”
  容昶淡然更正道:“或者你最想嫁得真是我,可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会考虑婚姻。打股世皓,捧你入行时,我们之间更有白字黑字的保密协议。语冰,世皓本来就是给你的,至于这三千万,确实是润笔费。以你的聪明,将我们之间摘干净,对彼此都有好处。郑安成,确实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容昶的话过于凉薄,夏语冰惨然看着他,无法出声。
  正僵持间,林秘书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却欲言又止:“容先生……”
  容昶皱眉道:“什么事?”
  林秘书略一迟疑,便立即低声道:“沈小姐,留了个辞职信在化妆室,人却不见了。”


第四十五章

沈乔薇走了?
  太阳底下无新事,夏语冰听了林秘书带来的消息,嘴角微微一撇。
  四年前她也曾经不告而别过。
  可是那会儿她已经捱足三年了。
  结识容昶时,她不过二十出头,父亲是普通的生意人和容氏在北美机构的有很多往来。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容昶都是她遇过的最出色的男子,可他有着倨傲的直钩钓鱼的姿态。
  “我们之间不会有婚姻,你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你考虑清楚了再决定是不是要和我在一起。”
  可是虽然父母是严谨的虔诚的教徒,对她从小就要求很严,她那时却是在只信仰爱情追求自由,沉迷于可以安排自主安排自己生活的年纪,那时的她,对于这份似乎是唾手可得的感情是义无反顾的:“我考虑得很清楚了,我父母那边,他们尊重我信仰的自由,我成年后,他们也不再干涉任何我的私生活。”
  她自小相貌出色,家教良好,众星捧月一样长大,她也习惯摘取最高的桂冠。
  她是真得相信可以征服他。
  可是三年,她的信心就分崩离析。
  他对她不是不好,可那是种拿捏精准的好,严酷分明得可怕。
  他可以带她出席家庭的会,却会在亲友玩笑时,当着她的面便否认道:“不,我们没考虑过结婚,也不会结婚。”
  “不会有婚姻”,当初的约定象达摩利斯剑,悬在她头上,让她看不到未来。
  而感情对于他这样的工作狂来说,占据的位置真是渺小。
  她尝试介入他的事业,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她连那个被他以轻蔑的口吻提起的“我父亲的情妇”都远远不如。
  在她的骄傲和信心却被磨干净的时候,她也不告而别了。
  她没有跑远,只到了容氏的大本营H城游玩,可是有一个月过去了,他没有找她,她象沉入水底的石头一样绝望。
  幸好那时,老天让她碰到了关时。
  那个斯文儒雅的男子竟然是名导演,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倾慕让她重新找回了信心,更重要的是,他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一个美丽新世界的大门,那个世界里有鲜花,有掌声,有镁光灯的聚焦,有艺术的光环,更有名利。
  那是个她无法拒绝的新天地。
  可是她在他身边三年,眼界到底已经不同。
  再崇高的艺术,没有权势和金钱的堆积,也只能留着等后人凭吊。
  她自问也成不了那样的大家,更不想从跑龙套开始拼命。
  时隔一个多月,再打电话给他,她也不是不紧张的,他对她并不依恋,应该不止她一个女人,可是她要的东西她该得到的东西,总应该争取一下:“喂,我想留在H城拍戏。”
  “好。”
  “可是新戏只有本子和导演,还没有投资。这个导演是很棒的导演,他拿过好几个奖……”
  她记得他当时沉吟了下答道:“你要是真想做这一行,我会找人成立个班底重新打造你。”
  世皓应运而生。
  虽然关时被排除在外,一切却是完美到不能再完美。
  他和她的关系也进入到了新的阶段。
  他有他的事业,她也有了她的事业。
  她有了事业,便开始有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
  在他身边,留些眼线,是因为这个男人,才是她最高的最终的事业,她不能因小失大,随时要调整方向。
  知己知彼才百战百胜。
  她渐渐会选择一些行内的趣闻和绯闻后的真相说给他听,让他知道她无奈的地方,也探探他的底线,他并没有什么反感的样子,有时甚至会点拨她化解危机。
  相聚的时候虽然越来越少,可是她和他之间却似乎越来越轻松。
  狎酒夜游,深夜蒲吧,他们也有过放浪形骸,纵情欢乐的好时光。
  可是她离她最终的目标,却总是只差一步之遥,怎么也够不到。
  其实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所谓富豪,两个巴掌都不够数。
  可是能够得上钱多貌俊心真的人才,真是大海捞针。
  她与其去将就别人,倒不如守着他这棵铁树,等待开花的那一日。
  这样的等待是最消磨志气的。
  郑安成的出现适逢其时,他虽比不上容昶,到底也是难得的人才。
  一个女人要懂得权衡,尤其是最风光无限的时候。
  她拿郑安成逼宫,并没有胜算,可是手里有一副不差的牌,总要赌一把的,尤其是她还在她最好的时光里,再不赌就更没有机会了。
  输了,也不过是结局提前。
  可饶是她做足了准备,仍没料到他放手得这么彻底。
  这是个天道寡情的男人。
  夏语冰看着容昶,怆然微笑,沈乔薇真得逃了也好,欲擒故纵也好,她都不奇怪。
  容昶听了林秘书的话,面色冷凝,旋即便皱了眉笑哂道:“她是回老家去了,昨天她跟我说起过,竟然多一天都不能等。”
  一场事先张扬的出走案,沈乔薇到底是有她妈的亲传,夏语冰看着容昶,微微一笑:“沈小姐老家还有人?”
  早上起床后,他还将送她的戒指重又给她套牢,中午不到,她就插翅飞了。
  容昶咧了咧嘴,笑容深刻,淡淡对站在他边上的林秘书道:“你去查一下乔薇的行程,帮我也安排一下。”
  “好。”林秘书匆匆离开。
  夏语冰双目一霎,笑容微滞。
  容昶言语却更加简洁:“世皓加三千万,你有没有问题?”
  夏语冰看着他烦躁的样子,心象是被许多小虫子一样咬着那样难受,有句话闷在心里不吐不快:“你……真得喜欢沈乔薇?你看上她什么?”
  可是这样的问题到底是愚蠢的,夏语冰不等容昶回答,便立刻笑道:“说真的,我从没料到你会喜欢沈乔薇这样的女孩,这些年,我一直认真嫉妒着的只有你表妹庄小姐,人品样貌家世能力样样出众,真正是可以和你并驾齐驱的人。做噩梦都是你跟我说,你家里订好了让你娶庄小姐。沈小姐和她真是天地之别,跟你也是。”
  容昶轻眯了眼看着夏语冰,目光一绞,微笑道:“语冰,那你真是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了,太相近的人,彼此的了解反而狭窄,男人和女人,本来就象天和地的对望,看起来距离最远,可是也了解得最多,最契合,可以全方位的对接。”
  夏语冰揣摩着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明白了,他要的只是一个藏在他背后的女人,所以她做得越多错得也越多,可是她什么也做是不是就真得不会束手待毙?
  “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不进娱乐圈,只是守在你身边,我们之间的结果,会不会不同?”
  女人的世界里多是充满了这样那样的臆想,更喜欢用这种臆想困扰男人。
  容昶冷淡道:“去做这样的猜测毫无必要,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必然会发生的。我不认为这样自欺欺人的臆想有任何意义。与其缅怀过去,倒不如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语冰,你一向聪明,不会不明白这道理。”
  爱上这个男人,不过是与虎谋皮。
  夏语冰心里五味杂陈,伸手取过桌上的资料,嫣然笑道:“我倒希望我是不懂的,可是却又不能不懂。”
  
  隔日,夏语冰和郑安成的绯闻曝光,夏语冰在镜头前感言:“十八岁初遇,我们就是彼此毕业典礼上的舞伴,十年了,我们之间分分合合,一路走来并不容易,真得很需要大家的祝福,请给我们一些私人的空间,更不要牵扯无辜的人。”
  夏美人的青涩照随之荣登各大版面,就连她父母亲就读的大学也一并被挖掘了出来。
  身家殷实的中产家庭,飞出了金光灿灿的火凤凰。
  夏美人的豪门之路前景光明,城中人津津乐道,乔薇的绯闻终于被淹掉。
  容昶对夏语冰的效率相当满意,于是相形之下,林秘书那里的不得力就分外让他恼火,四天过去了,乔薇仍然是查无讯息。
  出入境记录只能显示乔薇确实回了内地,以后便再无记录。
  信用卡,手机,一切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她的线索全部是静止状态。
  林秘书亲自去了她的家乡,可是也还没查访到任何她的消息。
  如果不是那一纸被他反复研究了N遍的辞职信确实出自乔薇的手笔,和化妆飞姐的招供,容昶几乎要怀疑她是被人绑架了。
  可是这不代表她就一定是安全的。
  容昶不无忧虑地想到,那天早上,他亲手将那枚古董钻戒又套在了乔薇的手指上,而乔薇证实到过的城市,飞车党云集。
  就在容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胡乱猜测时,易玲及时送来了好消息。
  乔薇给易玲打了电话,对临阵脱逃的行为道歉,并请她跟詹叔打个招呼。
  容昶对她这种幼稚的不负责任的行为真是恨之入骨,可是在易玲面前,却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平和地问道:“她在哪里打得电话?”
  “是上海的一个公用电话。”
  上海,上海,离乔薇的家并不是很远。沈乔薇这个笨蛋,应该是快到家了,可想起她是跟他说过要回家的,就不敢回去了。以她那种敏感胆怯的性格,在上海打完电话,没准就溜到别的地方去了。
  人海茫茫中,要找到一个安心躲藏的人并不容易。
  容昶苦苦思索了会儿,忽然挑眉问易玲道:“许冉现在是不是在上海?”
  “哦,不在,许冉在内地自己制作节目卖给各家卫视,不过都是收视率不是太高的卫视,没有上海。”
  容昶果断道:“你约她到上海,就说我要面见她。”
  

第四十六章

太湖东山上的西府农家乐,乔薇住得很安然。
  这是个颇具规模的农庄,鱼塘,果树园,菜地,一应俱全;农庄里的建筑都是裸木搭建而成的,长长的回廊也是原木色,迂回转折,没有苏州园林那么精巧,可是简朴中有种拙趣。
  乔薇跑到这里来,纯属偶然。
  从上海漫游到了阔别数年的家乡,乔薇出了火车站就晕头转向了。
  农家乐的宣传员举着牌子跟她搭讪:“小姐来旅游的嘛?四星级的农家乐哦,景色好,农家菜地道,包吃包住一天一百块。”
  真是休养的好地方,乔薇也没多想就跟人上了辆小巴,中间被倒卖了一次,终于到了这家农家乐。
  就像乔薇心里坚信的一样,这座江南的古城,民风淳厚,坑蒙拐骗的几率不是很大。
  这家农家乐当然没有可能挂四星,可是房间里洗浴设施齐全,被褥干净清爽,最重要的是包伙的三餐味道可口,着实唤起了乔薇一些儿时的忆。
  一天一百块绝对值回票价。
  乔薇每天闲暇时,在农庄里钓钓鱼,在棚里摘摘菜菜,步行到附近的景点游玩,看看烟波浩渺的太湖,日子过得很惬意。
  这是种简单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都市的霓虹,没有夜生活,更没有任何纷扰。
  乔薇吃得好睡得好,心满意足地待了有十多天,将周围的景点都玩了个遍,躲在另一个世界里乐不思蜀。
  只是有天乔薇从外面游玩回来,发现农庄里的工作人员竟然兴致勃勃地筹备起了圣诞节——农庄四处都装饰起了圣诞元素,大门处更挂上了圣诞特色农家游的红色横幅。
  节日的气氛欢快、浓郁、热闹,乔薇却忽然觉得孤独和冷清。
  乔薇在餐厅吃完饭,便窝回了房间,第一次打开了电视。
  在屏幕上看到许冉那一刻时,乔薇非常得兴奋。
  俗话说“山中只一日,世上已千年”,仿佛只是一夜之间,许冉就火爆了,她制作的节目占据了各家卫视不同的时段。
  乔薇兴致勃勃地连追了许冉的几档节目。
  片尾处“如果您有任何有趣的有意义的新闻线索请联系许冉,如果您有足够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也欢迎加入许冉的团队。”黑底白字的两行定格诱惑着乔薇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乔薇越想越兴奋,第二天上午,就按节目里提供的联系方式,拿起房间的电话就拨了出去。
  “喂?”接电话的居然是许冉本人。
  乔薇欣喜不已:“喂,许冉,你猜我是谁?”
  “啊,乔薇。”从成百上千个电话中终于等到这一个,许冉扶额哀叹。
  “许小姐,我可以帮助你,而我要的只是乔薇的消息,一个她确实平安无事的消息。”
  容boss开出的价码让人无法拒绝,许冉虽然知道他必定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还是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这生意并不好做。
  由于容boss给她节目贴的广告份额非常得具有吸引力,许冉的节目短短时间内,就攻克了华东几家收视率最高的卫视。
  可是做钓饵的滋味并不好受,乔薇一直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消息;容boss的手笔却越来越大。
  许冉不断接受到各家电视台的访谈邀请,名气越来越火爆。
  入行多年,许冉终于挤入一线女主持的位置,却只觉得象是被人架在火上烤,心底疑虑重重。
  “乔薇,你还好吗?”
  乔薇听许冉认出了她的声音却很有些兴奋:“我很好啊,许冉姐,我在你看做的节目哦,太棒了,华东几家卫视都被你拿下了。”
  “乔薇,你在哪儿?”
  “我现在在东山西府农家乐,呵呵,许冉姐,东山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现在就在苏州。可是我马上要上节目,晚点打电话给你,这个电话是不是可以直接找到你?”
  “不行,这是总服务台的电话,你让他们转301就行了。许冉姐,你们节目组在招人吗?我去投奔你吧,好不好?”
  许冉微笑:“欢迎你,乔薇。我明天到你那里,我们详细谈。”
  容昶行事冷静,有着摧枯拉朽的气势,而电话那头乔薇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毫无城府的轻快。
  许冉很庆幸自己在和容昶的交易间给自己留了退路,转头就另找了电话拨给了Raymond:“Raymond,乔薇刚给我来电话了,她真得就躲在苏州,是东山一家叫西府的农家乐。”
  Raymond郁闷的微笑:“在东山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给你电话。”许冉拿着手机报出了乔薇的电话,稍一迟疑便抱歉道:“Raymond,这个消息我放下电话就要告诉容老板,当初协议如此,对不起。”
  “没关系。”Raymond温和道:“许冉,谢谢你。”
  
  西府农家乐,Raymond匆匆赶到,可是乔薇却不在。
  总服务台的一个姑娘殷勤领着Raymond问了一圈人,终于找到乔薇的去向——她和农庄里的人到湖上出船去了。
  那姑娘领着Raymond到了湖边的简易码头,指着远处一个黑点,对Raymond介绍道:“喏,那就是我们的船,我们农庄里的水产真正都是野生的,鱼塘里的鱼都是湖里面捞起的,今天小顾他们出船,沈小姐跟着去看热闹了。”
  Raymond转头对领路的姑娘微笑道:“谢谢你。”便静静地站在湖边,牢牢注视着远方湖面上的那个黑点,
  真是个俊秀又礼貌的人,看着和脾气不紧不慢的沈小姐象是一对。
  领路的姑娘站在边上呆呆看了看身穿黑色薄棉服黑裤黑鞋和驼色高领毛衣的Raymond,只觉得他比那个沈小姐还要美貌,晃着脑袋就走了。
  冬日的正午,阳光明媚,波光万顷的湖面在凛凛寒风中泛着金光。
  远处的那个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乔薇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船头时,Raymond不由微笑。
  渔船越驶越近却忽然停在了水中央,站在船头的农家扬手将渔网向天空抛去,远远看去却只向少女扬起的 纱巾,轻柔飘逸。
  Raymond看着那渔网轻盈地落进水中,心中一动,双手罩成喇叭放在嘴边朝着乔薇的方向大声喊道:“乔薇,乔薇!”
  呼声随着寒风吹进了乔薇的耳朵里,乔薇扭头看向岸边,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过了会儿才失声轻呼道:“Raymond?”
  船夫小顾问道:“沈小姐,你朋友哦?”
  他乡遇故知,乔薇诧异又高兴,连连催促道:“是啊,真是我朋友哎,小顾,麻烦你先送我上岸好不好?”
  “没问题啊。”小顾爽快地答应。
  渔船的发动机被打足,突突突得乘风破浪向岸边驶去。
  烟波浩荡的湖面,头顶着湛蓝的天空和金灿灿的太阳。
  开阔的水面上乔薇站在船头,缩着脖子,飞快地向他靠近。
  Raymond站在岸边,凝目看着乔薇越来越清晰的身影,心底有些悸动又纾缓的情绪油然而起,那是种短暂却深刻的幸福。
  船一靠岸,乔薇踏着舢板就跳上了岸,新奇地看着Raymond,笑得合不拢嘴:“Raymond!你怎么会突然出现这里?”
  她的笑容就是那梭迎风破浪的船,在他凝目相望时,早已在他的心湖浩浩荡荡地漾起了一路波纹。
  他是打算退出有她的江湖,远远避开的,可是她的身影在他心里徘徊不去。
  在知道她失踪的消息后,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
  Raymond蹙眉微笑着看着乔薇:“我来东山两天了。”
  乔薇眉飞色舞:“怪不得,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了,Raymond真是巧,你知道嘛,许冉也在苏州。她明天也会过来,呵呵,我请你们吃大餐,Raymond,你知道嘛,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Raymond抬头望天:“乔薇,我以为你现在就应该请我吃大餐才对。”
  “对对。”乔薇很乐意被敲这样的竹杠:“Raymond,我带你去吃船餐好了。”
  站在船头看热闹的小顾热心地招揽生意:“沈小姐,古巷那里的船餐骗人的,价钱老贵,我帮你叫老陆家的船来,他家船菜做得地道,杨梅浸米酒更是一绝。”
  乔薇听了馋得口水直流,急忙答应道:“好的好的,麻烦你了,小顾。”
  老陆家的船外表极普通,进了船舱后,收拾得却还雅静,厚厚的蓝花粗布门帘针脚密实,垂放下来,立刻有种温暖的感觉。
  船餐都是活宰现烧,老陆家的端上两碟葵花籽花生,泡了两杯绿茶送了过来,笑道:“这些茶叶瓜子花生的,都是自己家炒的,你们放心吃喝。”
  乔薇道了声谢,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便一边嗑起瓜子,一边竭力展示她的地主之谊,招呼Raymond道:“Raymond,你尝尝,都是本色本味的东西。”
  Raymond含笑点头,拿起一枚葵花籽嗑了起来。
  可是等乔薇花栗鼠似的嗑出一小摊瓜子壳,Raymond面前仍是战果寥寥。
  乔薇一看他面前惨不忍睹的葵花籽壳,就知道他不内行,戳开桌上的碗碟包装,拿出一个小碟子,动作灵巧地剥起了葵花籽仁,只一会儿就剥出了一小撮,推给Raymond道:“喏,给你吃。”
  Raymond看着她微微一笑,也不客气,端过碟子里的葵花籽仁便一颗一颗吃了起来。
  乔薇见他这吃相太过斯文,不禁笑着皱眉。
  老陆家的掀起门帘,端酒上菜,看着Raymond面前剥好的葵花籽仁,会心地笑着对乔薇道:“我们家那口子也这样,每天早上起来咪二两老酒,别的菜不要,只要我给现剥一碟炒花生仁。”
  乔薇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他不会嗑。”
  老陆家的嗔道:“男人都这样,惯出一个毛病就是一个毛病。”便一样一样端菜上来。
  清水白虾,三丝银鱼羹、老豆腐炖小鱼干、木桶羊肉,太湖清水蟹冬季正是公蟹膏脂最甘甜酥软时,乔薇埋头苦吃,吮指回味;Raymond浅酌着嫣红的杨梅米酒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乔薇觉得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便开始搜肠刮肚地将刚收集来的东山上的趣闻轶事一一讲给Raymond听,Raymond安然地做着好听众,不时附和两声,随时调动乔薇讲解的兴趣。
  一顿饭吃了很久,才渐近尾声。可是两人聊得轻松愉快,倒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
  老陆家的不时挑帘进来送酒上菜,端茶续水,听乔薇讲起当地的风土人情,看着天时也想多做笔生意,笑着建议道:“要不前面船到前面御码头停下来,沈小姐你们从那里上岸,可以在席家花园和附近逛逛,我们船就在码头烧了晚饭等你们回来吃。”
  中饭刚吃完,便说起晚饭,乔薇一愣。
  老陆家的赶紧申明道:“小顾介绍的,我们都是当自己人的,不会乱搞花样的糊弄你们的。”
  乔薇听她这样说,倒不好意思了。
  Raymond笑道:“她是已经吃撑了,担心晚饭没地方吃。”
  老陆家的认真道:“晚上就清爽一点啦,喝喝稀粥,索索螺蛳,炸两只春卷,炒两个小菜就好了呀。”
  乔薇急忙道谢:“那好,陆婶全听你安排了。”
  船到御码头,乔薇和Raymond上岸,脚一落地,不约而同地都长吁了口气。
  两人相视而笑,Raymond忽然开口柔声问道:“乔薇,下面你做什么打算?”
  “招待你,招待你逛逛啊。”乔薇对着Raymond波光潋滟的桃花眼,不由口吃。
  Raymond无奈微笑:“你知道我说得不是这个。”
  “哦。”乔薇并不太想说起这样现实的话题,想了想含糊道:“我想学许冉在内地找发展的机会。”
  “唔。”Raymond受到了鼓舞,神清气爽,笑道:“那你现在想带我去哪里逛?”
  乔薇奇怪道:“我们不是在逛吗?”
  Raymond咧了嘴笑,就是这样无厘头的对话,也让人觉得欢喜。
  席家花园,Raymond自己其实来参观过了,可是看什么风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陪你一起看风景的人。
  一草一木,都是两样的,徜徉在楼台亭阁之间的,是完全不同的恬淡满足的心情。
  只一个席家花园,Raymond便和乔薇流连到了黄昏。
  日落西山后,气温便陡然低了许多。
  乔薇和Raymond回到船上,喝起陆婶熬的红枣银杏姜丝粥,倒也惬意。
  在温暖的船舱里,一碗粥下去,乔薇鼻子已经冒汗。
  渔船匀速缓缓返回。
  Raymond的食欲却是相当地好。
  乔薇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不禁微笑,可是笑着笑着,笑容便凝在了嘴角。
  乔薇抱起自己的棉褛,紧紧抱在怀里,低头郁闷地轻叹了口气。
  Raymond抬头:“乔薇,你是不是累了?”
  “哦,不是。”乔薇否认又承认:“我在这边倒是每天八点钟肯定上床了。”
  Raymond皱了眉笑: “怪不得我看你长胖了。”
  乔薇拿手轻贴着脸颊,摆出油盐不进的样子:“胖就胖吧。”
  其实胖点更好看,Raymond含笑不语,放下碗筷,便扬声催促老陆归航。
  船很快靠了岸,老陆关了发动机,陆婶也已在床头吆喝:“正宗的太湖船菜啊,你们几位要不要尝尝鲜?”
  前客让后客,乔薇和Raymond穿上外套起身出了船舱。
  乔薇问甲板上的老陆:“陆师傅,我们今天一起多少钱啊。”
  “两百六,扣掉西府的伙食钱,再给你打折,算两百吧。”
  乔薇从兜里掏钱给老陆
  甲板上寒风阵阵,乔薇忍不住打了两个惊天动地的打喷嚏,刚一转身,Raymond却熟稔地拎起她的棉褛的领子扣好,又伸手将她陷进领口的长发拨出,温柔地说道:“乔薇,风大,扣好衣服。”
  Raymond微凉的手指滑过了乔薇的脖颈,乔薇大囧,连忙道:“谢谢,谢谢。”低了头便夺路往前走。
  可是搭到岸边的舢板意外的瓦光锃亮,乔薇抬起头,只见码头上一式两辆的黑色轿车闪着头灯照向湖面,有几个人肃然站立在车前面向着湖面。
  为首的那人虽然看不清面目,可是那修长凛冽的剪影却是再熟悉不过。
  乔薇一吓,便躲到了快步追到她身边的Raymond的身后。    


第四十七章

寒风中,容昶眼角微抽了抽,依旧纹丝不动。
  Raymond抬头平静地看着他,也没有开口打招呼的心情。
  乔薇悄悄越过Raymond的肩膀看了看岸上的人,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Raymond反手伸到身后去握乔薇的手。
  乔薇却一低头从Raymond身后窜出,蹬蹬踏上了舢板。
  死就死吧。
  长长的舢板有弹性地轻轻上下颤动。
  Raymond跟在乔薇身后,见她一步一步走得越来越磨蹭,全没有中午那会儿从船上下来时的麻利劲儿,心里不由暗叹了口气。
  乔薇跨上岸后,顶着容昶的目光走了几步,明智地在他三步开外停住了脚。
  Raymond一个错步,身形微微错开,肩膀轻抵住乔薇的后脊心,语气平和地开口便跟容昶打招呼道:“嗨,容昶,你好。”
  容昶冰凉的目光从Raymond的脸上滑过,定定地落在了乔薇的脸上。
  乔薇慑于这无声的压力,也勉强咧了咧嘴:“嗨……你好。”
  容昶薄抿着唇角,看着乔薇微微一笑,甚是柔和。
  他本来今天心情真是还不错的,从接到许冉的电话那一刻开始。
  至少让他从温哥华到香港的舟车劳顿,一扫而空。
  从香港飞到上海,再从上海驱车到东山,一路上他心情愉悦。
  对乔薇,他一直是有把握的。
  即使是在知道她不翼而飞的那一刻。
  只要她不是出了意外,她终究会被他找到。
  可是没有她的声音和图像的日子有些过于长了,竟然有半个多月,他没料到她居然可以如此稳得住劲儿,安稳地潜伏在一个他搜寻不到她的地方。
  她会不会真出了意外?
  他甚至如此可笑地担心过。
  容昶唇角轻飘着笑意看着站在一处的Raymond和乔薇。
  “沈乔薇?有啊,在这住半个多月了,她男朋友今天来找她,去湖上吃船餐去了。”
  好兴致,好情趣。
  容昶缓缓向乔薇伸出了手:“上车吧。”
  他是来接她回去的,这点,不改变。
  “不,不用了。”乔薇本能地往后缩,正抵在Raymond的怀里。
  容昶胶着的目光有种穿透性的杀伤力,乔薇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进退维谷,磕磕巴巴地说道:“谢谢啊,我住的地方不远,散步就到了。”
  “沈乔薇。”容昶轻柔地念出乔薇的名字,却没缩回手。
  乔薇听在耳朵里,却只觉得剑拔弩张的寒意。
  任谁都听得出这温柔后面的恫吓。
  众目睽睽之下,Raymond并不想让人看笑话,却还是皱眉道:“容昶,为什么你不愿意听听乔薇自己的意见?”
  容昶并不理会Raymond,只深看着乔薇。
  乔薇难耐地动了下肩膀:“容昶,你别这样好么?”
  容昶沉默地看着乔薇,缓缓缩回手紧握成拳,在空中微微一顿。
  四周死一样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容昶才开口问道:“乔薇,你是有话想要对我说清楚?”
  乔薇伸手贴着脖子,拽着里面毛衣的领口,点头道:“是。”
  “走吧。”容昶语气寡淡,率先顺着湖畔往前走。
  乔薇看着他萧杀的背影,暗咽了口唾沫。
  Raymond轻拍了拍她的背,乔薇转头看了眼Raymond满脸鼓励的模样,鼓足勇气默默地跟在了容昶的后面。
  晚来风急,走在湖畔,乔薇冷得心颤。
  可是容昶却大步走在前面,越走越远,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乔薇不禁回头看了看码头的方向,两辆车的车灯还亮着,Raymond正远远看向她和容昶的方向。
  乔薇轻叹口气,转头。
  容昶已走得更远。
  乔薇无奈小跑着追了上去:“喂,在这里说就好了,没人听见了。”
  容昶的脚步却不因为她的追逐稍作停留。
  乔薇一路小跑跟着他,忍无可忍地跳脚:“停!”
  容昶猛然止步,目光锐利的双眸近在咫尺:“你不是要散步回去?”
  乔薇下意识地转头向身后看去,码头上的汽车应该还亮着灯,远远看去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光圈。
  “可是他们站在那儿干等会很冷的!”
  冷风拂面,有些刺骨,乔薇想着木桩一样站在车前的人,不由肝颤。
  可是等转过头对上容昶怒火灼灼的双眸,立刻觉得有被吞食的危险,胃也开始抽痛。
  幸好夜色中,容昶西服里面醒目的白色衬衫挽救了 。
  乔薇有些狗腿地补充道:“你……你也冷的吧。”
  容昶冷冷地看着 :“不冷。”
  寒风中,衣衫单薄的容昶看起来筋骨铮铮。
  乔薇缩了缩脖子,裹紧了棉褛的毛领。
  “乔薇,你和他私奔?”
  容昶忽然地问话,是种温柔的肯定的语气。
  乔薇忿然扬头:“我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的!”
  容昶冷哼一声:“沈乔薇,你最好没有!”
  乔薇很不满意他这种跋扈的态度,冒死亢声道:“可是我要和谁在一起根本不关你的事。”
  “哦?”容昶轻飘飘地反问。
  这分明是种你试试看的威胁。
  乔薇不忿道:“你凭什么管我的事,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
  “乔薇,你认为我是凭什么?”
  容昶语声温柔,伸手猛得将乔薇拽进怀里,双臂狠狠一 紧,两人之间终于没有一丝缝隙,一低头便吻向乔薇。
  乔薇一缩脖子低头躲了过去,脑袋死死埋在他怀里,闷声道:“容昶,你别乱来,村里有联防队 。”
  “呵,联防队?”容昶轻笑一声,便含住了乔薇的耳朵,恨恨一咬。
  这一下不是很重,可怖的是他一下比一下咬得重。
  耳根的刺痛让乔薇魂飞魄散,伸手去推容昶,急切地宣讲政策:“真的啊,联防队是专门拿着手电筒抓流氓的。”
  “联防联保?唔……很好。”容昶对这种乡间故老相传的安防制度表示赞赏,可是他并没不动别人的一亩三分地。
  乔薇见他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急腔道:“这里一男一女在外面,没带结婚证的,都算耍流氓,会被抓起来。”
  容昶一愣,放过了乔薇的耳朵,垂眸深看着乔薇。
  仿佛是为了印证乔薇的话,不远处传来了几个青年男子的乡言乡语和黄腔黄调的嬉闹声。
  据说那专业扫黄的联防队已经被取消了,乔薇不禁紧张地看着容昶。
  容昶并听不懂那些人说的话,见乔薇真得有些害怕的样子,便略松开了手臂,凛然转头看着晃着电筒走向他们的年轻人。
  那伙人看见容昶和乔薇,也都愣了愣,胡乱晃了晃手电,便吹着口哨,嘻嘻哈哈走了过去,也不知谁哼起了黄梅小调:“树上的鸟儿成双对,夫妻双双把家回……”顿时几个人唱成了一条声,可是唱着唱着,调子便跑得找不回来了,于是又是一阵哄笑。
  容昶远远看着那伙人的背影,也微微一笑,垂眸看着乔薇笑道:“他们竟然忘记查证?”
  乔薇一愣,正想着怎么自圆其说,却听容昶声音低软的柔声哄道:“乔薇,我从来没说不和你结婚。”
  乔薇顿时满脸充血,猛得推开容昶道:“我也从来没说要和你结婚!”
  容昶不语,只微笑着看着乔薇。
  “呵。”乔薇气急败坏,却也不想越描越黑,一跺脚便快步向农庄的方向走去。
  身后容昶的脚步不远不近地一直跟着她。
  这脚步声折磨着乔薇的神经,让她心里的怒火,越来越旺。
  乔薇脚步匆匆,西府农庄的大门已经跃入眼帘。
  容昶却似心情很好,忽然在她身后扬声道:“乔薇,再给我五年,五年后我们结婚。”
  乔薇猛然从脖子里拽出一个绳链,将吊在链上的粉色钻戒紧紧握在手里,停脚转身向容昶摊开了手心:“还给你!”
  容昶一愣,笑意凝在嘴角,微眯起眼危险地看着乔薇:“什么意思?”
  “其实我告而别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不是吗?可是我的意思对你来说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你单方面宣告的约定,才是不可更改的。容昶,我要的,不是你许诺会给我一纸婚书,树上的两只鸟,不会有结婚证,它们可以比翼双飞,是因为它们有相同的翅膀。一只秃鹰和一只麻雀是不可能比翼双飞的,“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的约定,只是在秃鹰将麻雀吃进肚子里那一刻才是真实的。容昶,我不是麻雀,就算是,我也想有自己的飞翔。和你在一起,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任何事情都是你做的决定。就连我在工作上的努力,也因为你的只言片语,显得那么可笑。我不是要指责你,是我自己到不了你要的高度,我们真得完全不合适,我离开香港,就是想离开你,有自己的生活。这个钻戒还给你,我们之间结束了。”
  这么长时间郁结在心里的块垒终于一吐为快,乔薇说出了心里想说的话,只觉得无比轻松,跃跃欲试地看着容昶。
  容昶从乔薇的眼睛里看出了挑战的情绪,这让他震惊,怀疑,又有种不被理解的愤怒。
  “那么你和谁合适?”容昶冷冷地反问道。
  乔薇想了想,有些茫然地说道:“那是另一件事。”
  答案其实呼之欲出,乔薇和Raymond出现在甲板上时,那种轻松自在的样子; 频频回头看向码头的依恋……
  冬夜的风,冷得刺骨。
  容昶双手紧握成拳,沉声道:“乔薇,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收回,如果这个戒指你真得不想再留,扔掉它。”
  容昶说完转身就走。
  乔薇呆呆地看着手心里火采夺目的粉戒。
  扔了?
  容昶满心怒火地反身就走,身后传来了扑通一声,好似小石子滚落的声音。
  容昶眉头深深一皱,咬紧了牙根,脚下却丝毫未做停留。
  乔薇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忍不住飞起又是一脚,踢飞了路上的一颗石子。
  他就是,就是吃定她不敢扔掉钻戒。
  乔薇拽紧了钻戒,转身快步跑进了西府农庄。
  她总要还给他的,也总有办法还给他的。
  乔薇一夜设想着各种可能,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忽然想起Raymond昨晚怎么样了?
  天一亮,乔薇便起了床,在跑路和不跑路之间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和许冉联系上。
  可是她刚出了房间,准备到餐厅吃早餐,就在大厅碰上了神色憔悴的林秘书。
  “沈小姐,容先生病了,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寒风中,铮铮筋骨的身板如在眼前。
  “他病了?”
  乔薇的语气有些不相信的意思。
  林家聪叹气道:“高烧41度半,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头一次见他病倒。宾馆值班医生建议送他去医院治疗,可是他不肯,沈小姐,你劝劝他。”
  “我劝他?”乔薇心虚不已:“Raymond呢,让他送他去医院啊,你们人多,他不愿意也没办法啊。”
  这真是个馊主意。
  昨晚好容易等回了容昶,他们一行人入住东山宾馆的别墅楼。
  Raymond和容昶说要当面谈一些事情,到了宾馆两兄弟关起门来,畅所欲言一番,结果是Raymond脸上挂彩,摔门而出,容昶脸色青白,就再也没缓过来。
  林家聪默默看着乔薇,略过不提:“Raymond没和我们住在一起,一早上没找到他人影。我们人虽然多,可是跟容先生说不上话,沈小姐,多个人劝多点力,你跟我走吧。”


第四十八章

东山宾馆依山傍水,容昶入住的是凝碧楼,就在太湖边上。
  车到楼前停下,乔薇才发现这里和她与Raymond昨日游玩的席家花园近在咫尺。
  林秘书将乔薇领进了凝碧楼,也是暗松一口气。
  容昶是那种不容易生病的人,病起来就来势汹汹,高烧过了40度,宾馆医务室的医生建议他去医院正规治疗,可惜容昶只当医生是危言耸听:“没那么麻烦,我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有数。”
  对于这种固执的病人,医生也没办法,只开了点常用药,叮嘱林秘书,病人高烧一直不退的话,一定要送医院。
  林家聪跟着容昶有年头了,彼此也有校友之谊,可是容昶是低气压的人,并不好亲近,便也只好拿医生的话劝他。
  可是容昶连药也不肯吃,就满脸不痛快地将他赶了出去,关起房门就睡下了。
  林家聪见他这样,干着急,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只好隔着门建议道:“我去请沈小姐过来吧,照顾起来也方便。”
  房间里容昶没有任何回应。
  林家聪只当他听见了,也默许了。
  好容易说动了沈乔薇过来,林家聪一路上很干脆地将所有麻烦事情都细细交待给了乔薇。
  乔薇手插在口袋里,手心里紧握着那枚戒指,默默听着。
  到了容昶的房门口,林家聪还在轻声关照乔薇:“床头柜有电子体温计,沈小姐,你先帮容先生测一下体温,如果高烧一点没退,你无论如何,要劝他去医院。”
  乔薇见林家聪竟是拔脚要走的意思,惊奇道:“林秘书,你不进去吗?”
  容昶和沈乔薇之间必有官司要打,林家聪本心是要回避的,可是看乔薇有要退堂鼓的意思,连忙道:“进的进的。”
  房门悄然打开。
  内里的房间很大,客厅的巨大水晶灯灯光璀璨,灯下是一大组深松香绿的皮沙发,乌木茶几上摆着的水晶花瓶里有一大束白色的香水百合,客厅和卧室的隔断墙当中挂着一幅元人山水画。
  朝阳的一组落地玻璃窗白纱垂地,淡松香绿色的纯毛地毯踏上去静谧无声,乔薇有些惊疑,这大白天的,这么灯火通明的,实在不象是生病人住的地方。
  乔薇慢吞吞地落在了林秘书的身后,走近客厅和卧室的隔断时,透过隔断墙的雕花木边,可以看到里面放在床尾的掐成一个一个菱形突起的松香绿色皮面条凳。
  乔薇的心莫名扑通扑通地跳得有些快。
  可是卧室里也是一样得灯火通明,一样得安静得出奇,却并没有她想象的危险。
  白纱轻垂的窗下的沙发茶几上,凌乱地摆满了各色水果,水杯水壶,还有各种包装的药物。
  深松香绿色菱形皮面软包高背大床上,淡金色提花锦缎被褥稍有些凌乱,远远一看,竟瞧不真是不是有人躺着
  乔薇的心跳微微一滞,忘记了防备,快步就走到了床边。
  容昶大被蒙头,只露出半个脑袋,趴在枕头上睡得正沉。
  乔薇站在床边怔怔地低头看着他。
  林秘书拿起床头柜上的电子体温计递给乔薇,示意她给容昶量体温。
  这样的事情,乔薇倒是很熟稔,拿过体温计调好,轻轻拉下被角,将体温计轻抵在容昶的后脖颈,轻轻一摁摁扭,“的”一声便搞定。
  “39度5”
  乔薇将体温计拿给林家聪看。
  “退了一些,过半个小时你再给他量一次。有情况叫我。”林家聪悄声关照着乔薇,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便溜之大吉。
  乔薇郁闷地轻叹口气,跟在他身后也到了客厅。
  林家聪见她也跟了出来,顿时急了,小声道:“沈小姐,容先生现在病着,就算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乔薇急忙轻声道:“我知道,我会照顾他的,光线太亮,对病人休息不好。”
  林家聪大松一口气,关上房门就出去了。
  乔薇将客厅的灯关了,拉开窗纱,将窗子也打开一丝缝隙,又转身走到卧室里,啪一下将灯全部关掉,也走到窗边,稍开了一线窗户。
  一切搞定,乔薇脱掉棉褛,坐在沙发上,便坐下来研究起了茶几上的药。
  有退烧的冰贴,乔薇起身将它放进了客厅的冰箱里冷藏。
  其他的都是口服的消炎药和抗病毒的药,乔薇一个一个地看了看说明书,挑了一个叫金盏莲的抗病毒的中成药,找了一个杯子,跑到卫生间里冲洗了一下,冲了一杯金盏莲,三口两口地喝掉。
  能将容昶放倒的病毒,她不能不预防。
  喝完了药,乔薇便跑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退烧的冰贴,悄悄走到了床边。
  容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过身平躺在床上,微蹙着眉头,面色潮红。
  乔薇跑到卫生间,热了一条毛巾,轻轻地擦了擦容昶的额头,撕开冰贴,轻轻贴在了他脑门上。
  额头温热的擦拭只是蜻蜓点水,就忽然变成冰凉黏答答的一片,容昶眉头紧紧一皱,忍无可忍地睁开了双眼,伸手就拽掉了冰贴。
  乔薇吓了一跳:“你醒啦?”
  容昶微眯着眼,黝黑的双眸有些憎恶地看了她一会儿,闭上眼道:“你还是给我喝药吧。”
  乔薇不解地问道:“你要喝什么药?”
  容昶却不搭理她,脸上的表情更见烦躁。
  乔薇一呆,旋即明白过来容昶早就醒了,连忙转身走到沙发前又冲了一杯金盏莲。
  容昶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头痛欲裂。
  虽然他昏昏沉沉地睡得很熟,可乔薇拿体温计轻触他脖颈那一下,他就惊醒了。
  听见她说话,听见她叹气,听见她离开房间,他都不想动。
  “容昶,你如果真爱乔薇,或者你真得肯定乔薇爱你,你为什么不肯去听听她的意见?你利用她一时的软弱绑架她的感情这有意思嘛?她跟你在一起并不快乐,为什么你不愿意放她一马?”
  Raymond的指责引发了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一次冲突。
  乔薇和Raymond同声同气,几乎是以相同的口径对他进行了指控。
  和乔薇,在她扔掉他送她的那枚戒指时,或者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结束了。
  那枚粉色的古董戒指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如今却被用来结束了一段对他来说迄今为止最重要的感情。
  其实和乔薇的开始,与其说是他爱上了她,倒不如说,他觉得她应该是他的人。
  他以为这样的允诺是重于也大于乔薇所说的爱的
  乔薇却以一种干脆决绝,和他最不能容忍的方式告诉他,他错了。
  可是她却说要留下了照顾他
  而他也容忍了她在他房间里像个小老鼠似得窸窸窣窣地忙个不停。
  那是一种让他留恋的温情。
  “给你,这药不苦的。”乔薇将金盏莲端到了容昶的手里。
  乔薇的语气听起来丝毫没有异样。
  容昶接过杯子,也尽量平心静气地审视着她。
  半个多月的时间,沈乔薇居然白胖了些。
  容昶举起杯子,吹了吹热气,一饮而尽,闲闲地问道:“乔薇,你在这里住得很开心?”
  乔薇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谨慎地表示了同意:“嗯,还挺开心的。”
  容昶微微一笑:“就因为这里没有我?”
  也许是因为在病中,乔薇只觉得容昶的笑容没有了往日咄咄逼人的味道,倒有些意兴阑珊的意思:“也不是的,总之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我没办法解决的事情,我就当它不存在,这样会开心些。”
  “你的处世之道?”容昶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忽然伸手紧握住她的手:“那么在你心里我是属于哪一种?让你不开心还是没有办法解决?”
  乔薇一惊却挣不开他的手,顿时明白方才不过是她的错觉。
  “乔薇,你到底想要什么?”容昶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深深的苦恼。
  乔薇低头看着他,也觉得有一种燥意自他滚烫的掌心直抵心间,便微皱着眉头道:“我跟你说过的,我只想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
  容昶冷笑:“将所有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和你没办法解决的事情摒弃在你生活之外?乔薇,你以为你办得到吗?”
  乔薇有些被打击到了信心,却还是坚定地说道:“我可以努力,再说每个人都会有摆脱不了的烦恼的。”
  容昶也有些被打击到了信心,声音喑哑地问道:“乔薇,那你为什么一要摆脱我?”
  乔薇看着他,哑口无言。
  原来他连个烦恼都不如,容昶也觉得头大无比,掌心摩挲着乔薇的掌心叹气道:“乔薇,为什么你不明白只要你不将我看做你的烦恼,你的生活里就不会有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有难以解决的事情?”
  乔薇几乎被他绕晕,只好老实地承认道:“可是我就是喜欢自寻烦恼,对不起容昶,只有感情的事情我输不起。”
  容昶也难以理解乔薇的逻辑,悄然松开了紧握在掌心的乔薇的手,疲乏地靠在床背上问道:“那么结束掉我们之间的关系对你来说不是输,对嘛?乔薇,你是不是真得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乔薇彻底被他绕晕,爱或不爱都说不出口,只说了声:“你这样干耗着不行的,我去叫林秘书送你去医院。”转身就走,可一只手却被容昶牢牢抓住。
  乔薇转头看着他幽深中带些燥意的黑眸和潮红的脸颊,心中一慌,干笑道:“有病总要治的,你又不是小孩子还怕去医院。”
  容昶点头:“有病是要治,乔薇,你的病我来治。”
  乔薇只来得及惊叫一声:“我哪有生病?”便被容昶一把拽到床上压在了身下。
  

第四十九章

    这就是农妇和蛇的故事。
    沈乔薇气恨不已。
    她会在Raymond大快朵颐的时候,看到他吃饭的影子;
    她会在一室灯光璀璨中,看到他独自病倒在床的孤单落寞;
    所以现在是她活该的。
    女人歇斯底里起来是可怕的。
    乔薇紧闭上眼咬着唇,拼力胡乱扑打着容昶。
    容昶重重地将乔薇扑倒在床上,自己也觉得脑仁已经凝固了似得重重撞击了下脑壳,“轰”得一声炸开,疼得他轻吸了口凉气。
    只这一下,他反应便慢了许多,也只能皱眉,硬抗着乔薇的厮打。
    乔薇一通乱拳,忽然发觉她没遇到什么抵抗,睁眼一看,容昶半撑着身体,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紧蹙着眉头,满面潮红,正半盍着眼低头看着她,下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平添了几道抓痕。
    有些错误总是会一犯再犯的。
    乔薇忽然心虚,更担心他会扑通一声倒下,伸手便抵在了容昶的胸膛上,开口道:“你别发疯了,去看医生吧。”
    容昶略缓过些劲儿,瞄了眼当前的情势,微咧了嘴笑笑,身子一歪便从乔薇的身上撤开。
    乔薇一口气还没缓,人却忽然被容昶拿被子兜头蒙上,乔薇吓得在被子里尖叫,猛力挣扎着。
    容昶却毫不手软,拿被子三下两下将乔薇裹了个严实,身子重重地压了上去,大喘了口气,均匀了呼吸,才伸手慢悠悠地找到了被头,扒拉出了乔薇的脑袋。
    乔薇终于重见天日,大口喘着气,厉声指责道:“容昶,你疯了?”
    容昶看着她脸上的惊惶和眼角的泪花,满身满心不痛快中,终于找到了些舒坦的感觉。
    微微一笑,声音有些沙哑地柔声道:“沈乔薇,其实你就是想看我发疯,对不对?”说着便低下头,干涸的双唇有些贪婪地吮吸着乔薇眼角的泪花,滑过她的鼻尖,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来来去去轻轻磨蹭着,咬牙低声叹道:“乔薇,你真是……磨人。”
    容昶灼热的呼吸带着可疑的病毒,随着口中的低语,“呼呼”扑洒在乔薇的鼻前。
    那是种致命的危险。
    乔薇憋着呼吸,在被子里扭动挣扎,想将手脚挣脱出被子。
    容昶忽然轻笑:“乔薇,你真想……把我磨疯,呃?”抬起头微拧着眉头,深看了看乔薇,低头便咬住了乔薇的下唇,重重一咬。
    乔薇吃痛惊呼了一声,容昶舌尖卷起那一丝血腥,叩开她的齿缝便悍然长驱直入。
    没有任何温柔的缱倦,只是一路攻城掠地,深入再深入。
    喉间忽然多了温软的异物,乔薇痒痒得想吐。
    可是那异物却忽然一下一下反复摩擦着她最难忍的那一点,象是抚慰,更象是更深的撩拨。
    乔薇被堵住了口舌,吱吱呜呜得发不出声,口中的津液却被那摩擦搅得越来越多,渐渐溢到了口角。
    乔薇难忍这份狼狈,鼻腔里闷声抗议着。
    容昶轻喘着结束了惩罚,离了乔薇的唇,旋即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咬啮着。
    乔薇不防又受攻击,咕咚一声冷不丁地一口咽下口水,龇牙咧嘴得只觉得膈应,歪过头拽着耳朵就想躲开容昶。
    容昶眉头一皱,干脆地大口含住了她的耳朵,舌尖轻描着她的耳廓。
    灼热的气息哈进了耳洞,乔薇猛得缩起了脖子,软软灼热的濡湿却象灵蛇一样,随着热烈的呼吸也转进了她的耳洞,
    一阵尖细的痒意直钻心间,乔薇失声尖叫。
    乔薇唇舌间的缄封早已撤开,这尖叫声格外尖锐刺耳,可只半截儿,就破成了细细碎碎的低鸣。
    乔薇被容昶死死裹在被子里,手脚麻木了一样,动不了分毫,最敏感不禁碰的地方就被他一直一直轻柔地舔弄着。
    时间静静悄悄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难熬的折磨。
    说不清是残酷到了极致就有了些温柔的意思,还是温柔到了极致就是极端的残酷。
    乔薇觉得自己是罩在一个怎么都醒不来的梦中,魇住了。
    只在那最轻柔绵长的吻中,身上的汗就出了一层又一层。
    贴身穿的柔软的羊绒长毛衣在汗水的浸渍下,刺棱起了万千个细密的毛刺,每一个毛刺都鼓噪着她肌肤下休眠的**,四肢百骸每一个细细的触点也都如被蚁虫轻啮般难熬。
    乔薇紧闭着双眼,抵抗着身体的背叛。
    房间里的温度急剧升高,空气里的氧气也特别稀薄,乔薇面上的红晕似桃花般盛开,呼吸越来越短促。
    容昶以微醺的目光瞟了她一眼,慈悲地离了她的耳朵,亲吻了吻她耳鬓的湿发,微微撤开身子,掀开被子,便钻了进去,紧紧地抱住了乔薇
    “容昶。”
    乔薇失声轻呼中带着些哭腔。
    容昶极满意地阖目吻住她,伸手褪着她的衣服。
    不管她是警告他指责他声讨他还是邀请渴望着他,她这一声,总归叫得是他。
    “乔薇,你是我的。”容昶喃喃警告着,缓缓坚决地挤进了乔薇的身体。
    身体被洞入那瞬间,乔薇忽然清楚地醒悟,对容昶,她根本无险可守。
    身体这种天然承受者的地位,让她极度的不平不安,心生羞耻。
    乔薇闭着眼睛徒劳地挣扎着。
    一滴汗珠自容昶额头滴落在乔薇的脸上,跟着又是一滴。
    乔薇蓦然睁开眼,仰面看着容昶。
    直鼻薄唇,半敛的黑眸,额头密布着黄豆大的汗珠盈盈欲滴,面上仍是倨傲不可动摇的神色,大被之中,却紧迫着她承受着最缭乱的放肆。
    而那放肆之中有种她可以体会却难解的焦躁。
    乔薇看着容昶额头频频滴落的汗珠,本能地想躲开。
    可她这刹那间的疏离,却让容昶心底生出一丝戾意。
    他挥汗如雨的,在她身体里,由浅而深,勤劳温存地开垦出层层的快活,她安稳地收着租子,还嫌烫手似的想躲。
    “容昶,你母亲的事情我也有责任,要不是我太宠她,让她太少体会人间疾苦,她也不至于因为一时心结就轻易抛弃父母孩子去轻生。唉,就算你父亲另有所爱又怎么样,她仍然拥有很多旁人这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这是他外祖父的忏悔。
    “容昶,真正的相爱是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不是自私的占有,你根本不爱乔薇,更不懂得尊重她。”这是Raymond对他愤怒地指责。
    他对乔薇到底是太宠了,还是不够爱?
    容昶心里有种说不清来路也排解不开的焦灼。
    于是乔薇眉心的郁结便格外得让他觉得刺目。
    对乔薇,他一直是特别的。
    因为孽债也好,前情宿命也罢,他和乔薇间,从她年少时第一次见,便有种莫名的牵连。
    那种牵连就如诊脉的玄丝,直抵心脉。
    乔薇她牵着他心里曾经的,或者说仅存的软弱。
    他留她在身边,是对彼此的成全。
    他愿意给她一片天空,也乐于满足她所有的愿望。
    说爱她,说娶她,都可以。
    爱她,娶她,也可以。
    可是最毒妇人心。
    她悄无声息地拿那跟细细的玄丝,密密匝匝地捆住了他,却还嫌不够。
    他对她的种种,她全觉得是束缚,只想要逃。
    琴瑟和鸣?
    他不是Raymond,没有那个闲情逸致,也没有必要去搞什么“闻弦歌,知雅意”。
    天地阴阳男女。
    乔薇就只是他的一部分。
    虽然看来是最不争气的那一部分。
    可是他知她,纤入分毫,比她自己更清楚。
    沈乔薇若成了容沈乔薇,那个容字,只能是他容昶。
    这一切,从她第一次在他身下绽放,便已不可更改。
    容昶凝目紧锁着乔薇的眉心,一下一下狠狠顶着乔薇,每一下都恶意地用足了十分的功夫。
    世间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只有她眉心的一点郁结。
    他对她从来留有三分温存。
    可这一次他下狠心的,只想通过最原始最凶猛的律动将那点郁结抹平。
    心底油然而起的焦灼夹杂在体内蒸腾而起的那股莫名的热浪,让容昶心胸快要炸开来似的难受。
    容昶一记又一记凶狠地冲顶着乔薇极乐的原点,这种超过他身体负荷的大运动量,让他脑际一次次泛白。
    可是胸腔里那种快要爆炸的感觉,又一次次将他从快要力竭的空白边缘拉了回来。
    这种濒死的欢愉,让容昶更加亢奋。
    乔薇早已经被他折腾得软得没型,面上身上的肌肤,都水晕桃花一般,嫣红中带着种光洁的晶莹,声声梗在喉间的哀鸣也只听到些颤巍巍的破音。
    容昶垂眸看着她如花的容颜,面上并不十分动容,身下却更加狂纵,直到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已抽离而去,才低吼一声,一泻如注。
    “乔薇,呵……乔薇……”容昶埋头在乔薇的颈窝之间,阵阵战栗,大汗淋漓之后,背上一片寒意。
    沈乔薇却没有半点反应,容昶勉力微抬起头,蹙眉看着她。
    此人面色潮红,却早已魂游太虚。
    容昶笑哼一声,搂住乔薇,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拉上被子,便沉沉睡去。

    乔薇昏沉沉的意识中,噩梦不断,总在冰与火中辗转挣扎,朦胧中似乎有人在叫她。
    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睁开了眼皮,却原来仍躺在宾馆的大床上。
    容昶畏寒一般紧紧抱着她,口中清楚地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双腿之间麻木的痛意,让乔薇心里绞痛。
    可容昶喃喃轻唤声,更让她泪盈于睫。
    乔薇伸手抚上容昶的额头,竟是火一般烫手。
    乔薇心里一烙,松开了手,深深吸了口气,忍着全身似乎被万马踏过一般的疼痛,起身一件一件穿好了衣服。
    木木地站在床边看了看容昶,轻吸了下鼻子擦干了眼泪,低头将容昶的睡衣囫囵拉扯好,便到隔壁敲开了林家聪的房门。
    林家聪看到沈乔薇狼狈恍惚的模样,大吃一惊,语无伦次地说道:“沈小姐你,呃,中午还没吃东西吧?”
    乔薇苦笑,低声道:“你快送他去医院吧。”
    林家聪看着沈乔薇的模样,当然知道容昶决好不了,急忙冲到隔壁一看,果然是满屋奢靡的味道。
    色字头上一把刀,杀人不见血。
    林家聪暗念一声我佛慈悲,冲到床边,探了探容昶的温度,急忙紧急打电话叫医生。
    这年头,医生对于奇难杂症也都是郑重推荐正规治疗的态度,容昶立刻被打包送往医院。
    林家聪将容昶安顿上了急救车,才忽然想起沈乔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人影。


 五十章

  从凝碧楼出来,乔薇头晕晕地慢慢走了好久,才走到路口。
  有辆专门招揽游客的小面包车搭载上了她,一路将她送到了西府农庄门口。
  乔薇慢腾腾地下了车,就径直往农庄里走。
  “小姑娘,钱没付啦。” 开车的司机大婶急忙下车叫住了她。
  “哦,对不起。”乔薇站住了脚,从兜里拿零钱包找钱付款,先拽出来的却是拴着粉色古董戒指的绳链。
  “这只戒指老漂亮的哇,多少钱买的。”
  乔薇将戒指摊在手心,送到大婶面前:“两百块。”
  大婶狐疑地看着乔薇笑了笑,并不接手,只静等着乔薇拿车钱。
  价还是喊高了。
  乔薇自嘲地微笑了笑,付了车钱给大婶,就进了农庄的大门。
  进了住宿楼,服务台的小姐看见乔薇就有些惊讶地招呼道:““沈小姐,你怎么啦?哦,早上你俩个朋友等你好久,到的中午时候,说是去吃饭了才走的。”
  “哦。”
  “男的就是到湖边等你的那个唉,女的……沈小姐,你没事体吧。”
  Raymond和……许冉?
  “我没事啊。”乔薇跟服务员笑笑,就回了房间,筋疲力尽地一头扑倒在了床上,脑子里混乱不堪。
  半个小时不到的样子,有人在外面敲门。
  乔薇从猫眼里看了看,真是许冉和Raymond,这才想起和许冉约好了,她今天过来的。
  乔薇忙退后一步打开门,笑着招呼道:“许冉姐,你来啦。”
  “嗨,乔薇。我上午就到了。碰上Raymond也找你。”
  许冉笑容满面的和Raymond一前一后进了门。
  可是进了屋,对着乔薇的笑容,许冉却有些神色不自然:“乔薇,你还好吧。”
  “我……还好啊。”许冉和Raymond直愣愣看过来的目光,让乔薇有些紧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忽然想到了什么,立时红透了脸。
  Raymond脸色铁青地看着乔薇凌乱的头发,肿胀的双唇和脸颊边的吻痕,一声不发转身就走。
  “Raymond!”许冉眼疾手快地一把拦住了Raymond的去路:“你去哪?”
  Raymond冷冷道:“许冉,请你让开。”
  许冉脸色有些尴尬,却还是不肯让路:“Raymond,你要说的话,都已经和容先生说过了。你相信我,就算是为乔薇好,你都不应该再去找他。你们俩都是容家人,更是兄弟,你们间起冲突,最后吃亏的还是乔薇。”
  乔薇怔怔地看着他们两人,忽然发现Raymond的唇角有些发青,心中郁结的各种混乱的情绪再也掩饰不了,“刷”一下眼泪就流了出来。
  乔薇抽泣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许冉立刻丢开Raymond,上去紧紧抱住了乔薇,道歉道:“乔薇,对不起,对不起。”
  “许冉姐。”乔薇一时没顾上想许冉为什么要道歉,只抱着许冉抱着痛哭不已。
  许冉抱着乔薇深深自责,很多时候利益是计算得清的,情势却是没法掌握的,彼此间的情分更是估量不到。
  这样的局面,远出乎许冉的预料。
  可是乔薇语焉不详的哭诉,却让局面更加混乱不清。
  “许冉姐,我怎么办?我是爱他的……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爱他……也不能……爱这样的他。”
  许冉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转头去看Raymond。
  Raymond默然站在那里看着乔薇,惨然失色。
  许冉懊恼不已,心里又多了份自责,当初她拖Raymond入局,实在是错了。
  “乔薇,乔薇。”许冉轻拍着乔薇的背,安慰着她:“没事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象傻瓜似的一头栽进去爱上个把人,都会过去的。我以前比你还傻呢。”
  饱受情伤的许冉一直坚守着冷静独立的姿态。
  乔薇哭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抹干了眼泪,便抬起头:“许冉姐,不好意思。”
  许冉微笑了笑,正想跟乔薇坦白她和容昶的协定,乔薇却愣愣地看着Raymond的方向开口道:“对不起,Raymond。”
  许冉也觉得抱歉,扭头歉意地看着Raymond。
  Raymond看着乔薇,微弯起桃花眼淡淡一笑,柔声道:“乔薇,能爱上一个人……是好事。无论结果怎么样,都不用哭鼻子。”
  乔薇听了这话,鼻子又是一酸,眨了下眼睛忍住泪意,看着Raymond咧了咧嘴轻声道:“谢谢你,Raymond。”
  缘分的事情真是说不清的,许冉看着面前这一对痴男怨女,只觉得他们明明是触手可及的,却又似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许冉轻咳一声,转了话题:“乔薇,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在手上的节目大部分广告都是容先生贴的。”
  “啊,原来他是你节目投资人?”乔薇很失望:“我还想加入你的团队呢。”
  “不是。”许冉决定解释清楚:“容先生给我的节目贴广告,只是因为想通过我知道你的消息。乔薇,很对不起,你在这里的消息是我告容先生的。”
  乔薇对许冉的坦白倒没那么介意,只若有所思道:“哦……反正他也会知道的。”
  “乔薇,对不起,我没料到这件事这么影响你的生活,我想我和容先生的合作只是这一季,不会有下次了。”
  乔薇轻呼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许冉解了心结,也轻松了很多:“其实我现在做的节目也是卖点也是我曾经在东盛工作的背景。好在因为节目势头很好,我跟西部卫视谈妥了,他们和我签了三部专题片的合同,条件很优渥。乔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高兴能有机会和你一起工作。”
  许冉说完便向乔薇摊开了掌心。
  乔薇大喜,重重握住了许冉的手:“许冉姐,我当然愿意。”
  Raymond抱着臂膀站在边上微笑:“为什么没有人欢迎我?”
  许冉半真半假笑道:“你是容家人,我怎么请得起?”
  Raymond佻达地微笑,不逊道:“去他的容家人,我只是Raymond,只做我喜欢的事情。”
  正说笑着,有人轻敲了敲门,门开处,林家聪走了进来。
  林家聪看到乔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沈小姐,容先生已经被送到医院了,正在输液,人已经苏醒了。”
  乔薇看着他不说话,Raymond和许冉对容昶曾经昏迷这事也都保持沉默,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冷了起来。
  林家聪也有些尴尬,医院里,容昶插进针头输液后醒来第一句话便问:“乔薇呢?”
  他不能乱答,急忙道:“沈小姐,我去找她。”便溜之大吉。
  找到这里看到沈乔薇,边上还有许冉和Raymond,他也就放心了,并没真打算将乔薇请到医院去。
  可乔薇却给他这言下之意很反感,走到林家聪面前,将戒指从绳链上解开,递给林家聪道:
  “林秘书,这个戒指麻烦你带给容昶。”乔薇将戒指从绳链上解开,递到了林家聪跟前。
  林家聪自然不会接这样的烫手山芋,苦笑着推辞了句:“沈小姐,你别难为我。”就匆匆赶回了医院。
  躺在病床上输液的容昶看见林家聪一个人回来,紧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乔薇呢?”
  “乔小姐在农庄。”林家聪看了眼吊杆上挂着的几包输液和容昶青白的脸色,避重就轻地解释道:“乔小姐也需要休息。”
  “容昶”她在他怀里惶惶不安地叫着他。
  容昶唇角抿起一丝微微的笑意,微蹙了眉头问道:“她一个人?”
  他身边的人都是男的,一时也找不到人陪着她。
  林家聪清了清嗓子,继续避重就轻:“我去的时候,许冉过来看沈小姐。”
  容昶却忽然微敛了眸光,锐利地看着他:“还有呢?”
  林家聪立刻坦白道:“Raymond也在,他们一起在聊天吧。”
  容昶唇角笑意削薄:“那乔薇是不肯来?”
  林家聪头上有些冒汗,生怕容昶会扒了针管就站起来,忙婉转道:“沈小姐的情况看着不是太好,她她……”
  “她闹脾气?”容昶替他找到了说辞。
  林家聪如释重负,模凌两可道:“是有一些。”
  魂游太虚的乔薇全身都泛起了一层诱人的薄红。
  容昶唇角带笑,微皱起眉闭上了眼睛,语气温和地说道:“随她吧,你关照一下许冉。”
  淡淡的红晕从容昶青白的双颊生起,看着让人惊心动魄。
  林家聪心蓦然悬起,急忙将球确定地踢给许冉:“我这就打电话将您的意思转达给许小姐。”


第五十一章

许冉接到林秘书的电话,容昶说得关照意义不明,她也就含糊其辞地答应了,仍按原计划邀乔薇加入了她的团队,一起按她的行程当天就由东山去了上海。
  可是容昶并不是含糊的人。
  两天后上海新天地湖厅,太平湖边一栋精致的三层法式别墅,许冉应邀独自一人赴了容昶的饭约。
  推开包间门,法式的彩镶玻璃窗和穹顶的法式雕花纹路有种浪漫温馨的气氛,红木摆几上的青花瓷和墙上的水墨画在浪漫中装点了许多恬淡的东方韵味。
  可是偌大的圆形餐桌边只端然坐着容昶一人,衣冠楚楚,面色清淡中还有些发白,双目却似越发有神。
  这就是场鸿门宴。
  “容先生,你好。”许冉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坐在了隔了容昶三个空位的椅子上。
  “你好。”容昶闪适地微笑,待许冉坐定便直奔主题:“乔薇还好吗?
  乔薇的状况和容昶恰巧相反,只两天的功夫,气色已经养得很好,脸上白中透红的,煞是好看,只是没事的时候经常会一个人发呆,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冉保守地答道:“乔薇,她压力很大的样子。
  容昶眉头一蹙,态度温和地问道:“她现在跟着你做事?”
  容昶如话家常,许冉却还是谨守分寸:“有这个意向,希望不会有合约上的困扰。”
  容昶“呵呵”轻笑出声,若有所思地看了许冉一眼道:“许小姐,乔薇一直很推崇你,也在我面前为你鸣不平过。”
  许冉标准化地微笑了笑,静等着容昶的下文。
  容昶却扬起下巴对服务生道:“就两位,开始吧。”
  服务生退着出了房间。
  容昶斯文地展开餐巾,双眸却紧盯着许冉道:“许小姐,我确实是个很有个人特点也很有才气的人。”
  许冉端正地坐好:“谢谢容先生夸奖。”
  容昶微微一笑:“乔薇很崇拜你,也批判东盛没能容下你。我想以许小姐的历练,到了今天一定会明白,个人对他所在的团体,团体对国家其实都没有挑战的资格,只有顺势而为。乔薇崇拜你的挑战性,但她不会知道你付出的代价,和这代价对你的意义。”
  许冉面色渐渐凝重。
  容昶却话锋一转道:“其实我也不想她明白。她喜欢跟你做事,我并不反对。麻烦许小姐多关照她。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许小姐也不必客气。”
  许冉态度恭敬地答道:“谢谢容先生关心。因为您前期的鼎力相助,目前我们制作团队已经打开局面了。西部卫视和我们签了三部专题片,各方面的条件都给得不错。”
  容昶微笑,赞许道:“许小姐确实是个能干的人。”
  许冉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服务生开始端盘送菜。
  “许小姐,请。”容昶示意许冉开始进餐,便不再说话。
  许冉也小心谨慎地保持沉默。
  饭局到了尾声时,容昶忽然开口道:“我想见见乔薇。”
  许冉立刻觉得压力很大,不明白以容昶的势何以要走她这里中转。
  许冉凝神想了片刻,索性直率道:“容先生,乔薇现在和我一起住,坦白说,制作机会让你们见一面,并不难。可是我不知道乔薇和您之间有什么误会。目前 对您确实有比较强的抵触情绪。其实我是赞成她有误会跟你当面澄清清楚的,可是各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不同,我不确定乔薇现在是怎么想的。”
  容昶点头,浓密的眉头微蹙了蹙,爽快道:“我和乔薇没什么误会。她是……怎么说呢?就象许小姐,你当初很喜欢针砭时政一样,攻击批判现有的规则是很容易的,建立更理想的而且可行规则却需要更大的智慧,实施这种新规则更需要强有力的执行力。乔薇目前的阶段,就跟你当初一样,当然她主要表现在对待感情处理的问题上,她对很多事由我掌控在闹脾气,其实这是很自然的状况。”
  容boss解释得井井有条,许冉频频点头。
  “我并不反对乔薇试图建立她自己的生活规则,而且我很乐意支持她。”容昶神色淡定,慷慨地宣布着自己的态度,眸光噙着许冉,有些遗憾地叹道:“可惜乔薇她还没理解。”
  容昶面容清淡,双眸也过于黝黑深邃,许冉在他的注视下,配合道:“这个,我会劝解乔薇的。但是很多事确实必须要她自己拐过弯来,她现在压力比较大,也许过断时间她就想明白了。”
  容昶忽然旧话重提:“那么我什么时候方便见乔薇?”
  寥寥数语,许冉却终于看出了容boss道貌岸然的规则上的丝丝裂缝。
  可这裂缝过于正大光明,许冉一时不知道是装糊涂好,还是不装糊涂好。
  容昶却以宽容的语气补充道:“我天必须要回香港,走之前我想见见她,只是见见她。”
  许冉大概领会了他非见不可的心情,即刻道:“好,我来安排。”

  第二天正好是平安夜,许冉在上海的首尾已经结束了,便约了乔薇出去逛街。
  可是乔薇刚出了酒店,便被街角的一家发廊的大幅广告吸引了:“许冉姐,我们去做头发吧。”
  许冉道:“我刚做过的。”
  乔薇伸手拽着她的长发,心有向往道:“是嘛,我还挺想把头发烫起来的。”
  容boss无懈可击的样子如在眼前。
  许冉好脾气地答应道:“乔薇,那你去做吧,我等你。”
  发廊的休息区里,许冉笑着跟乔薇挥了挥手,拿出手机给容昶飞了条短信。
  给乔薇做头发的发型师很帅气,态度也好。
  拿着样本和乔薇讨论了一下,便开始给做头发。
  发廊里上午的生意很清淡。
  那发型师一边卷发一边和乔薇聊天,不小心扯住了乔薇的一两根头发。
  乔薇捂住头,护疼。
  发型师忙态度很好地笑着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带着点头发是很痛。“
  乔薇笑道:“没关系。”
  容昶接到许冉的短信,匆匆赶到,进了发廊,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乔薇。
  那发型师注意到了径直向他们走来的容昶,愣了下神,忙从镜子里小心地看乔薇的脸色。
  乔薇笑着对着镜子又重复了句:“没关系的,不是很痛。”
  镜子里忽然多一个人影。
  乔薇一脸古怪地看着面色微凝的容昶,再也笑不出来。
  容昶不以为意坐在了乔薇身后的转椅上,看着满头是卷的乔薇,目光也有些古怪。
  发型师忙招呼道:“先生,是等这位小姐?”
  容昶微皱着眉,看着发型师的手,点头。
  发型师忙道:“很快的。”手上立刻加快了速度。
  上卷发棒的时候,乔薇不时被他扯到头发,忍耐地咬紧了牙关。
  容昶看着镜子里的乔薇,眉头也皱得更了紧了些。
  发型师很快卷好头发,整理了下卷发棒,如释重负,笑着对乔薇道:“您稍等一下,我去把药水拿给你看看。”说着便走了。
  容昶起身站到乔薇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乔薇,伸手轻戳了戳她头上的卷发棒,有些嫌弃地笑问道:“拧成这样不疼?”
  “不疼。”乔薇斩钉截铁地堵了回去,可说完了便后悔。
  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的昶时,她是认真地觉得此生她和这个人再没必要见了。
  可是没想到只隔了几天就在这样的状况下又见面了,还就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就一问一答上了。
  乔薇愤恨地看了看容昶,紧闭上嘴不说话。
  容昶莞尔一笑:“为了漂亮,就不怕疼了?”
  乔薇坚定地只当没听到。
  “为什么记恨我?”容昶无奈又不解,俯下声悄声问道:“是不是上次真得弄疼你了?”
  沈乔薇的脸腾得就红了,忍无可忍地瞪着容昶,忽然间明白她的情绪和能量的正负绝对值都远远小于眼前这个男人,所以无论她是彪到最高点,还是跌落到最低点,到他那里都是一句话就可以带过的事情。
  她和他之间的战争,她永远不会有赢的机会。
  乔薇深吸了口气,紧闭上嘴,对容昶的挑衅不予理会。
  容昶却感慨地伸出橄榄枝摇晃:“乔薇,我也在医院里输了两天液。”
  乔薇只管自我催眠, 什么都没听到。
  哑巴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容昶看着乔薇气鼓鼓的样子,约莫也知道一时哄不回来了,无奈道:“乔薇,你要和许冉一起留在内地做事并不反对,也很愿意支持你们。乔薇,其实你的声音只要说出来,声音再小,都会听到的。”
  乔薇听了这话只觉得牙酸胃疼,眼角微抽了抽,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容昶见她忍得辛苦,不由微笑道:“乔薇,我等下要回香港了。祝你和许冉在这里将节目做得火红。”
  容昶从“善解人衣”忽然蜕变为“善解人意”,这步子委实跨得有些大。
  乔薇一时接受不能,闷闷地看着他。
  容昶轻瞬了双目,低头轻吻了记她的脸颊笑道:“merry Christmas,乔薇,别忘了给我电话。”
  容昶虽然只是自说自话一般,倒也心满意足,哄过了乔薇,便步履轩昂地走出了发廊。
  他能给乔薇的天空,并不只是羽翼下的方寸之地。
  乔薇要有自己的飞翔,那就让她飞好了。
  

五十二章

  虽然都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也有一种可能,退一步后面就是悬崖万丈,而且还是晃悠悠的慢慢往下落,让人煎熬着这底在哪里。
  容昶放手让乔薇去追逐自己的飞翔,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了,乔薇却并没如他所愿,给他电话和他联络。
  他并不担心乔薇会飞到一个他难以企及的高度,便也没有那种患得患失的担忧。
  男人的世界里多是事业,容昶维持着放飞的矜持,整日忙于公务和应酬,可是到底难免心牵牵的。
  乔薇那里却是坦然地不去想容昶这个人。
  乔薇加入到许冉的团队后,不论出差到哪里,一直都是同进同出的。
  两个女人在一起,只要彼此还对眼,晚上睡下夜深人静时,分享彼此的感情世界总是难免的。
  许冉事业春风得意,回忆起以前感情的得失,便更多了些从容的风度。
  可是她和宋志奇一段感情,霉烂在心里,消耗了七八年的光阴,失悔和感慨还是免不了的。
  “乔薇,其实大多数男人都是以事业为基点规划自己的生活的,而女人却大多以感情为基点规划自己的生活。我荒废了太多的时间才明白我天生是适合走少数路线的,去征服一个男人经营一段感情,对我来说比发展一份事业要难得多。”
  许冉是自信张扬有才干的女人,这些当初曾是宋志奇爱上她,并在事业上提拔她的特质,后来却变成了他在婚姻问题上舍弃她,并在事业上顺从大势冷藏她的理由。
  这样来自曾经深爱的人的否定,对许冉的打击是巨大的。
  等她终于摆脱了这种深深地挫败感,重新在事业上找到自信时,那是种近乎重生的喜悦让许冉萌发了更多的斗志。
  许冉四处奔走,为重新起航的事业寻找更多的支撑。
  这样的奔走经营,也丰富了乔薇的阅历。
  许冉当年在学校是风云人物,当初的同学和师兄在内地的各家媒体,基本都混上了实权人物的级别。
  每每应酬回来,许冉便会跟她感叹:“这人当初在广院的时候,很普通的一个人,没想到这么多年扎扎实实地坚持下来,已经有这样的成绩。乔薇,别人看我很多风光,可是说来惭愧,你知道我这风光后面的侥幸。乔薇,我发誓,我以后的每一步路都会努力扎实地往前走,再也不会因为什么人什么事就在原地徘徊。”
  许冉这种重新焕发的昂扬生机感染了乔薇。
  小的时候,班上出色的女生大把可抓;到了大学里班上也有很有几个出色的女生;可是等到了社会上,依然能在事业上拔尖的女人比例渐渐变得稀少。原因就是即使象许冉这样出色的女人,也会因为一个男人困守多年,更不用说很多女人为了感情和婚姻,会主动选择将精力主要放在家庭上。
  可是在感情和婚姻上,并不是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的。
  人性是复杂的,父母婚姻破裂的悲剧告诉乔薇,一个木桶只要有一块木板是短了些的,就挡不住桶里的水会往外流。
  对于她和容昶之间的长短,乔薇不需计量。
  很明显的,容昶有她难以企及的高度,他对她也一直有势在必得的把握。
  而对她来说,去征服容昶这样的男人难度系数很高,高于一切可以去努力的工作难度。
  想着他,避开他,潜意识里始终还是以他为基点。
  乔薇阿Q地想干脆忘掉这个人,好在这种选择性的失忆技能,乔薇一直有练习,从她妈妈转到容昶身上,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很是容易。
  乔薇和许冉两个完全不同性格不同阅历的女人,因为感情的困扰,不约而同地将生活的重心放到了工作上。
  这是一种相互鼓励的热情。
  虽然说西谚里有句话大概意思是让一个女人真心地去夸赞另一个女人,比让大象穿针更困难。
  可是事实上女人即使性格差别很大,可心灵深处依然会有种天生的同质的细腻敏感,一旦她们之间有了真正的友谊,那是种甚至比爱情更让她们有安全踏实感的情感。
  Raymond对着“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乔薇和许冉甚感头痛,曾经的铁三角,无形之间他却似乎被边缘化了。
  好在许冉终于组建好的中东专题组,他依然是核心成员。
  其他的重要核心成员有新画报的摄影记者孙威——曾经是伊拉克战争中著名的战地摄影记者;
  某外国语学院的副教授沈修文——曾经在中国驻科威特使馆商务处工作。
  这两位都算得上是中东问题的专家。
  Raymond对许冉能将他们招入团队,激赏不已。
  人生是短暂的,到了终点时,每个人每个不同的阶段都可简单地概括为和什么样的人,一起做了什么样的事。
  这两个“什么样”的变数,决定了人生的质素。
  和这样的队友去做一件值得挑战的事,身边还有深爱的人相伴。
  这样的旅程本身就是Raymond孜孜以求的体验。
  而乔薇更是兴奋不已。
  许冉和Raymond自不必说,清瘦儒雅的沈秀文和高高壮壮的孙威都是有故事有内涵,又健谈的人。
  身处在这样的团队里,乔薇有种光荣的感觉,对于即将启程的中东之旅更有种近乎神圣的期待。
  
  容昶虽然一直都知道许冉和乔薇在忙于筹备新的专题片的拍摄,可是对于他们具体的筹划并不知情。
  可是有的人对于危险和风险有种天生的嗅觉。
  更何况女人如水,对于容昶这样的人来说,忽然想起他断水近一个月了,自然是莫名心躁。
  转眼就是农历新年,容昶决定放弃放飞的姿态,开始收线。
  容昶拨通乔薇的电话时,只听到那边背景嘈杂:“乔薇,你好吗?为什么一直没有电话给我?”
  以色列的耶路撒冷,本.高利机场堪称是世界上安全检查最严格的国际机场,四处都是荷枪实弹的警卫虎视眈眈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乔薇和专题组一行人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领回了各自地行李箱正拖着往外走,便接到了容昶的电话。
  乔薇很意外也有刹那间的疏离,可在这方陌生的土地上,忽然听到容昶的低醇浑厚的声音又让她陡然生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乔薇很简练地答道:“我很好,最近我们工作一直比较紧张,有时间我会跟你联系的。”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可乔薇语气中的有种异于以往的紧绷感和隐约的亢奋和傲气。
  容昶微笑了笑,反问道:“是吗?”
  乔薇立刻觉得面前竖起了一堵高墙,便也只“嗯”了一声便挂了手机。
  电话里顿时盲音一片,容昶微凝了眉看了看手中的电话,略一思索,便摁了桌上的电话叫来了林家聪。
  天高任鸟飞,海深凭鱼跃。
  容昶是讲究成功率的人,对于飞得正高的鸟儿跳得正欢的鱼儿,只收线太托大,还是拉网更有效。
  “家聪,我打算买下许冉和西部卫视签的那三部专题片的合约,你去一趟,跟他们谈妥,条件由他们开。”
  林家聪领命而去,可是这差事并不好办。
  在内地有时候光拿钱说事是不行的,西部卫视负责接待的人虽然礼数周到,可是对林家聪开出的诱人价码却只打着哈哈并不松口。
  内地的卫视都是公字头背景,最讲究的还是擒贼擒王。
  三天后,容昶亲自飞抵西部卫视总部,经自上而下的路线终于在一派友好轻松的气氛下买到了西部卫视对许冉的三部专题片的所有权益。
  可是在翻阅了许冉的专题策划书了解了专题组的最新动向后,容昶便再也轻松不起来。
  以色列——约旦——伊拉克——伊朗——阿富汗,许冉规划的专题组行动路线,和她策划书里的那种鼓动似的激情和理想主义情结让容昶烦躁不已。
  这种字里行间都洋溢着新闻野心的策划书居然能获批,还能得到资助,容昶只觉得不可思议。
  印象中乔薇是跟他说起过许冉的中东专题的,可是他自动理解为那不过是沿着旅游路径的风光记录片。
  容昶很后悔低估了许冉的野心和理想,尽管这种野心和理想在他看来很是浅薄。
  中东那是片神赐予的土地,有着最多的神迹最多的利益绞杀最多的仇恨冲突。
  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真正主宰那里,不管是神是魔还是人。
  容氏属下的石油公司其实在那里也有利益的存在,正因为此,容昶深深领会到人力的渺小和卑微。
  在真正的铁与火的洗礼面前,任何野心和理想都不过是献祭的羔羊。
  世界是五彩纷呈的,他对那些为了追求崇高而不惜牺牲的人深表尊重,可是对乔薇,他只要现世的安稳和现实的幸福。
  容昶没有任何犹豫,第一时间就要求冻结专题组的后援资金,而许冉也在第一时间从她的同门师兄那里得到了这个坏消息。
  

 五十三章

  许冉接到她师兄通报消息的电话时,专题组正在耶路撒冷的Harmony酒店的餐厅里小酌,庆祝在以色列站采访的顺利结束,也做最后的休整。
  可是这样忽然间就被断粮的消息无疑是当头一棒。
  许冉面色怏怏地回到了桌位,Raymond 和乔薇已经不见了人。
  “Raymond 和乔薇呢?”
  “Raymond刚才聊起上次到这里时遇见一位神秘的阿拉伯老人可以预知人未来的祸福。乔薇和他一起去拜访那位老人了。”
  许冉哂道:“哪有人可以预知未来?”
  孙威和沈修文正吃得高兴谈得投机,对许冉的情绪波动并没在意。
  两个大男人都是不拘小节的那种,和许冉交情又都不错,两人互视,会意一笑。
  孙威不客气道:“许冉,lovers want to be left alone.你要多给他们小两口空间和自由发展感情。”
  沈修文也意味深长地摇头看着许冉。
  许冉哭笑不得。
  一路上Raymond对乔薇情深款款,点点滴滴怎么瞒得过这两位大人。
  许冉对Raymond和乔薇从感情上是乐见其成,可是想到那位买下她三部专题片合约兼无形中拱她上位的容先生,不免笑得有些龇牙咧嘴。
  孙威和沈修文消遣了许冉,继续他们的话题。
  许冉听他们对未来的旅程兴致勃勃,咬牙兜头浇了盆凉水:“两位大侠,坏消息。我们的采访计划被叫停了,组里的专项资金账户已经被冻结。”
  这下孙威和沈修文打住了话题,一起认真地看着许冉。
  许冉无奈地摊手,隐晦道:“专题片的合约被转让了,据说这是新老板的意思。”
  孙威和沈修文都是不羁的人,并没有兴趣研究老板的意思。
  清瘦的沈修儒雅文淡定:“我们采访的手续一切齐全,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许冉一愣。
  孙威久经风雨,个性活络,是那种和谁都可以在一分钟内熟稔起来的人,对这样的突然袭击毫不意外,只是很感兴趣地勾了勾手指笑着问道:“许冉,你专管钱粮的,先前没从专项资金里套点现?”
  许冉也笑了起来:“套是套了,可是肯定不够啊。”
  孙威拍了拍自己的摄影马甲上的口袋,笑道:“我备小金库了,后面的我可以自费。”
  沈修文附议:“我也可以。”
  许冉有了队友的支撑,也是豪气顿生:“好,那就破釜沉舟,大家同舟共济,有难同当,我不信我们拍的片子回去没人要。”
  孙威狡猾道:“许冉,没那么悲壮。我看Raymond这小子出手阔绰,他跟乔薇你猜我猜的,只恨旅途太短,应该不介意我们斗土豪,打秋风。”
  许冉继续龇牙咧嘴地笑。
  对于容昶的手段,许冉有过切身的体会。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建议任何人和他为敌。
  可是Raymond也好,乔薇也好,都是她最好的朋友。
  乔薇对容昶地回避,Raymond对乔薇坦荡地没有遮掩的感情,许冉都自觉没有劝阻的资格。
  事实上以她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乔薇和Raymond性格更投契,他们之间那种不温不火的相处,也更有那种细水长流的恬淡。
  
  Harmony酒店外的本耶胡达大街。
  乔薇和Raymond出了酒店,沿着迷宫一样的古巷漫步,并不知道有人为了他们这样纠结。
  著名的圣墓教堂就在离Harmony酒店不远处,教堂里的耶稣遇难地、洗尸石板、墓窟,客西马尼花园和古圣经等,都是基督徒们朝拜的圣地、圣物。耶路撒冷是耶稣生活、传教、遇难的圣地。《圣经》中的人名、事件和地点,在耶路撒冷几乎都有相应遗迹。
  漫步在充满中世纪色彩的古城中,脚踏着被打磨得光可照人的路石上,那种神秘悠远又带着沧桑的历史厚重感扑面而来。
  在这里耶稣不再仅仅是遥不可及的神,他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人”,这样的认识让人有些心情激荡,恍惚间仿佛在每一个古巷道拐弯处,每一扇古老的大门开启间,只在一个不经意地瞬间就会被微风送回曾经的历史中。
  这是一种震撼心灵的感觉,乔薇并不信教,可这震撼跟信仰无关。
  另一厢在耶路撒冷的任何地方都抬头可见萨赫勒清真寺金光灿烂的金顶也给乔薇相同的震撼,那里有穆罕穆德升天时留下的马蹄印的巨岩。
  虽然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教义都各不相同,可毫无疑问,耶路撒冷是最接近神灵的地方。
  乔薇心存敬畏,沿途默默地对古城做着最后的道别。
  天空中夕阳渐渐西斜。
  耶路撒冷城所有的建筑依然都是以乳黄色的耶路撒冷石构建而成。温暖的阳光映射在城内的建筑的石墙上,整个耶路撒冷笼罩在金黄色的光晕中,象是神话中的黄金之城。
  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是神圣的,包括Raymond温柔的眉眼和慵懒优雅的步伐。
  Raymond看着乔薇满脸虔诚的样子却不由微笑。
  这不是他第一次到耶路撒冷,却是最惬意的一次。
  再没什么可以比和心爱的人一起穿行在历史和现实之间,更让人有种天长地久的满足感。
  在拥挤的东区找到能预知祸福的老人穆罕默德.拉赫曼老人并不困难。
  可是等乔薇发现他只是一个守着卖旅游纪念品小店的白胡须老人,不免有些失望。
  Raymond却一进门便热情地用蹩脚的阿拉伯语向老人问候:“色俩穆。”
  “Raymond?!”老人居然认出了他,呵呵笑着伸出双手紧握住Raymond的双手,和他热情的拥抱亲吻。
  乔薇微笑着站在边上,看着Raymond磕磕巴巴的的用阿拉伯语和老人互相寒暄着。
  忽然,Raymond和老人一起目光炯炯地看着乔薇。
  乔薇一愣,却还是礼貌的微笑。
  拉赫曼老人端详了下乔薇,对着Raymond大大点头。
  Raymond喜形于色,走到乔薇身边,低声问道:“乔薇,你要不要也让拉赫曼给你看看手相?”
  拉赫曼老人琥珀色的双眸沧桑浑浊,却又乍显着智慧和狡黠的光芒。
  乔薇无端地有些胆怯,连忙摇了摇头,掩饰性的拿起了一枚银质的徽章欣赏着。
  “150 dollars。”
  拉赫曼老人坐地开价吓了乔薇一跳,急忙放下手中的徽章。
  Raymond却拿起银质徽章仔细端详着。
  拉赫曼老人凑到了Raymond身边用阿拉伯语介绍着。
  乔薇目瞪口呆地看着老人成功地又推销给了Raymond一枚银质徽章,只“勉为其难”地收了Raymond两百美金。
  真是杀熟啊,乔薇暗自赞叹。
  拉赫曼老人胡然看着她微笑,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话。
  Raymond走到乔薇面前,笑道:“拉赫曼他是说你是个非常好的姑娘,他很乐意免费为你看看手相。”
  乔薇看着拉赫曼老人慈祥灿然的笑容,有些迟疑地摊开了手伸到他的面前。
  拉赫曼老人握住乔薇的手,仔细端详了会儿,叽里咕噜地慢吞吞地说了串阿拉伯语。
  乔薇听不懂,疑惑的看向Raymond。
  Raymond漂亮的桃花眼里都是欢喜的样子,也用阿拉伯语对拉赫曼老人问了句什么。
  拉赫曼老人看了看乔薇,耸肩做了一个爱莫能助的样子,笑着摇头说了句什么,深凹的双眼中满是狡黠的光芒。
  Raymond好似有些些失望,跟拉赫曼老人告了别,便和乔薇离开了老人的小店。
  出了店门,乔薇便迫不及待地问Raymond:“你们叽叽咕咕地都说了什么?”
  Raymond有些戏谑地看着乔薇:“拉赫曼说你会很幸福,他看见你牵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和一个漂亮的女孩,他们欢笑着叫你妈妈。”
  乔薇皱眉笑了笑,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就这样?”
  Raymond笑着反问道:“你还想怎样?”
  乔薇心里笃定Raymond并没告诉她全部,却也只是笑笑,没再追问,只随着Raymond往回走。
  漫步到古城东南端的和平公园时,Raymond提议再去哭墙看看。
  乔薇听了有些勉强。那是一个民族悲恸,追思的地方,专题组已经造访过。
  乔薇对那种深切的悲怆有种本能尊重和回避的心态,并不认为有一游再游的必要。
  可是Raymond却意外的坚持。
  哭墙的入口是男女分开的。
  Raymond见乔薇并没有再进去的意思,便嘱咐她待在原地等他。
  哭墙和金顶清真寺就在咫尺之间。
  乔薇乖乖地画地为牢,安静地仰头注目着夕阳中金光璀璨的金顶。
  可等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很慢,乔薇心里有种细小的不安,渐渐扩散。
  忽然,一阵悠长的羊角号声开始回荡在耶路撒冷的上空。
  乔薇一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颗心蓦然收紧。
  不远处走来了一对身着传统黑色礼服戴着黑色礼帽,神情严肃的犹太教徒,手碰着经书念念有词地走了过来。
  乔薇看他们的方向竟然好像是直奔自己而来,正有些慌乱时却被人一拉,瞬时跌落到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乔薇心里一悸,忘了呼吸,回头看去,却有些些微的惊喜。
  乔薇抽开身道:“Raymond,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有号角在响?”
  “没什么,这是提醒犹太教徒安息日开始了,大家都要放下手边的工作。”
  Raymond温柔地微笑,拉着乔薇到了边上让开了路。
  身穿传统黑色教服的犹太教徒们端庄地匆匆走过。
  乔薇心绪稍定,却还是有些不安。
  这座古城里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比较激烈对抗时已经和缓许多,可是随处可见的加厚的垃圾桶,街巷密布的摄像头,还有荷枪实弹的卫兵,让空气里总有些稀薄的危险的气息。
  乔薇皱眉道:“Raymond,我们回去吧,已经出来太久了。”
  Raymond看着乔薇,脸上有种明亮的光彩,笑着应了声:“好吧。”
  乔薇对他不合时宜的欢喜有些奇怪,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歪头看了看他,便掉头往回走。
  Raymond怡然自得地走在乔薇的身边,心里的那种因为坚定而满足的喜悦一点一点漾开。
  拉赫曼老人看到了乔薇的未来,却看不清那个守护在她和她孩子们身后的男人。
  可他相信那个人最终会是他。
  压力威胁或者冲突可以钳制人的生活,却阻挡不了人们向往温馨幸福的愿望。
  耶路撒冷的人间烟火和人们脸上的微笑就是最好的明证。
  在哭墙的缝隙里,他留下了许愿的纸条,带给乔薇幸福的那个人会是他。
  
  从哭墙出来往西北方向走,穿出曲折的小巷,也不过六七百米的样子就回到了靠近雅法门的酒店。
  许冉和孙威沈修文已经消化了被断粮的坏消息,见了Raymond和乔薇便也以最轻描淡写的态度跟他们通报了现状和他们打算孤注一掷坚持到底的决心。
  对Raymond来说任何压制和反对只会起兴奋剂的效果,而孙威和沈修文淡定的态度更让他有知音之感。Raymond和孙威和沈修文一样以不屑一问的态度直接蔑视了新老板。
  可乔薇却从许冉略有些回避的眼神中,隐约接近了真相。
  可是革命的意志,挑战权势或权威的亢奋,都是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五十四章

  一天后,容昶到了耶路撒冷,只得到了专题组已经离境的消息。
  Harmony酒店里人去楼空,可是酒店总台的人却还清楚地记得有这样一群扛着摄像机的中国人来过,特别是乔薇和raymond,同进同出的,那是一对年轻合衬的情侣。
  容昶听他们形象而准确的描述,虽然依然是神情不动的样子,眸中却暗沉了许多,他一路千里迢迢赶过来,做好了哄转乔薇的种种打算,却没料到是这样一脚踏空的境遇。
  容昶只在Harmony酒店里吃了顿午餐,略微休息了会儿,便领着林秘书一行人直接从耶路撒冷驱车前往安曼。
  许冉的行程表上下一站便是约旦,安曼作为约旦的首都是他们必去的地方。
  在车中,容昶一直微蹙着眉头,摩挲着掌中的手机,一言不发。
  许冉等人的扬长而去已经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而这样紧逼盯人的动作也并不让容昶愉快。
  车到侯赛因大桥中间约以边境关卡前停下排队受检时,容昶思索良久还是拨通了许冉的电话。
  手机的铃声阵阵响起,许冉看着手机,不禁有些苦恼。
  “看,那就是亚喀巴湾了!”孙威欢呼一声,便停了车,跳下车去。
  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Raymond和乔薇他们坐的另一辆吉普车也停在了边上。
  许冉见乔薇Raymond孙威沈修文还有他们的贝都因人向导都跳下车,象野人一样长啸欢呼着,不由微笑着果断地将手机的电池板卸了下来。
  在沙漠里飞驰了许久,终于在天尽头看到了那片纯净澄清的湛蓝色,那样的悸动犹如初恋的心跳和欢喜。
  乔薇情不自禁地向着远处那片湛蓝色急匆匆地走去。
  Raymond微笑着陪在她身边,问道:“很美是吗?”
  乔薇微微傻笑:“这是我看过的最美丽最纯净的海。”
  Raymond偏头看了她眼,低敛了眉眼,柔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纯净的女生。”
  二月的沙漠,气温还算适宜,可是空气里随风而来的黏黏尘沙却让人很不舒服。
  乔薇牢牢地看着远方的海,不急不缓地继续向前走着,脖子却有些僵直,她一定是听错了什么。
  “乔薇,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比这更让人动心的景色。”
  “是嘛?”乔薇轻松地笑,指着远方的大海笑道:“这可是我见过的最让我动心的蓝。”
  Raymond也看着远方的大海,口齿清楚地温柔道:“可是乔薇,你是唯一让我心动的人。”
  远处湛蓝的大海,身后漫漫的黄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身边这个清俊的男人和他温柔的情话。
  乔薇再也不能假装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这样的清醒是残忍的,对彼此都是。
  乔薇轻瞄了眼Raymond线条近乎完美的侧脸,忽然红了脸:“Raymond,你知道的,我和容昶,我和容昶已经……我们是不可能的。”
  Raymond轻皱了眉头,沉默了会儿,才转过身伸手轻握住乔薇的手,停住了脚步:“乔薇,我对你的感情,从我知道我喜欢你的第一天起,一点一滴的,是它自己在积累,连我也不能左右,跟别的人别的事更加没有关系。”
  这样的情深,美好得不象是真的。
  乔薇不能不感动,也不能不忧虑:“Raymond,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Raymond微笑着扬了扬下巴,指着远方的红海问乔薇道:“那你到底喜欢它什么?”
  “那只是一片风景。”
  所有的人都会喜欢欣赏美丽的风景,却少有人会想要拥有他欣赏的风景,乔薇有些犹疑地研究着Raymond,对Raymond来说,或者她真的就是一片恰巧在路上碰到的风景?
  Raymond却认真地看着乔薇道:“乔薇,我一直最中意的就是“在路上”的那种感觉,所以我也只是想找一个可以陪我一起看风景的人。你愿意吗?”
  愿意吗?愿意吗?乔薇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她没有理由可以拒绝的男人,脑子里天人交战。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里鼓动着:“愿意吧,愿意的。”
  这小小的声音让乔薇的心象擂鼓一样猛烈的跳动着。
  乔薇猛得抽回了Raymond掌中的手,躲开了他的目光,转头向停在后面的越野车望去,可是她的视线却被沙漠上她和Raymond两串长长的脚印吸引。
  乔薇深深地低了头,脚边她和Raymond来时的脚印清晰地刻着他和她鞋底的纹路。
  乔薇忽然有想哭的冲动。
  这并不是Raymond第一次对她表白。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因为一个人愿意守在一个地方。”
  “乔薇,我以为你在说你好比那些流浪猫,我要想好了,才能说带你回家。”
  当初他那些暧昧的话,也是一样的温柔情深,并不是丝毫没有在她心里留下印记。
  可是这样的表白对她来说就象这沙子上的脚印,时间一长,便在风沙的吹拂一下了无痕迹,并没有她渴望的确定。
  那时的她没有爱过也不知道如何去爱,只是敏感地固执地期待一份安全得没有伤害的爱情。
  可是等到她明白被伤害的痛也是爱情不可摒弃的一部分,等她了解沙地上的脚印也可以给她难以磨灭的感动时,她和他之间似乎又隔了太多的人和事。
  乔薇心底挣扎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一阵轻缓的阿拉伯音乐忽然响起,带着淡淡哀伤的男声象是被风吹起的黄沙,缓缓轻盈地飘落,有种温存坚定地柔情。
  这是首动听的阿拉伯情歌,乔薇一听就很喜欢,是Raymond帮她下载下来设置成了她的手机铃声。
  乔薇的心底被种淡淡的情愫缠绕着,不无哀伤地看着Raymond。
  Raymond无奈地笑,提醒道:“乔薇,先接电话吧。”
  乔薇低了头,从系在腰上的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便背朝着Raymond走了两步,开口道:“喂?!”
  从以色列往约旦,侯赛因大桥上的这处关卡是最严格的。
  容昶等了半天,耐心也是在崩溃的边缘,可是听到乔薇不那么耐烦的声音,只轻吸了口气,沉声道:“乔薇。”便不再言语。
  远处的那片湛蓝,身后两步远的Raymond,耳畔这一声熟悉如旧的“乔薇”,沈乔薇将手机贴在耳朵上不吭声,心里却恍惚着,不知道哪一个是海市蜃楼,哪一个是她要奔赴的彼岸。
  容昶静候了片刻,没有听到乔薇的回音,便冷静地开口道:“乔薇,你们住在安曼哪家酒店?我还有十分钟的样子可以过侯赛因大桥上关卡,你哪里都不要再去,就在酒店里等我。”
  乔薇好笑地反问道:“干嘛?”
  容昶理智地退让一步,柔声哄道:“乔薇,马上春节了,我接你一起过年。”
  “陪你过年?”乔薇揶揄道:“对不起,我在工作,我很乐意留在专题组一起过年。”
  容昶不快地皱眉:“乔薇,你们的专题策划并不严谨,专题拍摄计划已经被取消了。”
  乔薇反唇相讥:“那只是你个人的意思。”
  容昶却不为所动:“也是你们面对的客观事实。”
  乔薇尖锐地讥讽道:“容昶,你自我感觉太好了吧,你以为你是谁?你回头看看耶路撒冷,所罗门王,古巴比伦王,波斯帝国居鲁士大帝,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丁一世那些自以为会建立千秋工业的一世帝王都有谁最后真成为什么别人不得不面对的客观事实了吗?”
  Raymond默默地深看着大发脾气的乔薇。
  乔薇说完,便恼火地掐了电话,转身正对上Raymond若有所思地双眸,不禁有些尴尬。
  “我我……”乔薇期期艾艾地正要开口,手机的音乐铃声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首听起来有些神秘的阿拉伯情歌。
  乔薇没有接电话只任由它响着。
  Raymond却忽然伸手接过她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开口道:“这歌的名字叫Arabic yadikar。这个男子对一段曾经刻骨铭心的感情无法释怀,在问他心爱的姑娘当初为什么两人没能在一起?”
  乔薇对着Raymond深邃的黑眸,一时说不出话来。
  手机音乐声中,在那男子有些忧伤的歌声后面,清亮的女声悠然响起。
  乔薇听不懂歌词,不禁有些好奇地追问道:“为什么?”
  Raymond也是不答反问:“为什么?乔薇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乔薇看着他有些忧伤的黑眸,急切地否认道:“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是……”
  Raymond骄傲地飞挑了眼角:“乔薇,不要说什么你喜欢我,可是并不爱我,那样的喜欢太没有诚意了。”
  “噢,不是的。”乔薇被切断了可能的退路,懊恼地皱起了眉,绞尽脑汁地寻找新的突破:“可是可是……”
  Raymond玩笑似地给她提词:“可是你也喜欢容昶?乔薇,你是不是喜欢上了我们两个?”
  手机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乔薇听了这话,犹如被人敲了一记闷棍,有些恐怖地看着Raymond。
  Raymond也开始觉得这笑话,不再仅仅是好笑,收敛了笑容,试探着问道:“乔薇,你真得是喜欢我也喜欢容昶?”
  其实从本质上来说,或者这是最接近事实的一种论述了。
  乔薇看着Raymond有些诡异的表情,有些庆幸终于将球开了出去,咧了咧嘴,也试探着问道:“Raymond,在中世纪象我这样的人会不会被人在面前划上红十字游街,或者干脆被订上十字架?”
  Raymond哑然失笑:“乔薇,你不是生活在中世纪,你有你喜欢和选择的自由。”
  Raymond总是很好说话。
  乔薇立刻放松了许多,笑道:“那就是说我也有什么都不选的自由了?”
  Raymond依旧纵容:“当然。”
  “乔薇,Raymond!上车了!”许冉站在车边中气十足地招呼着他们俩。
  “来啦,来啦!Raymond,快跑!”乔薇招呼着Raymond,便率先往车边跑去。
  “好。”Raymond笑着追到了车边,敲了敲车窗,将乔薇的手机还给了她。
  乔薇问道:“你不上车吗?”
  Raymond指了指另一辆越野车道:“我找沈教授聊聊天去。”
  乔薇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所有人都上车后,两辆越野车一前一后全速向亚喀巴前进。
  Raymond上了车,却拨通了容昶的手机。
  容昶对Raymond的来电很平静:“Raymond,你到底要做什么?”
  Raymond看着窗外的一望无际的沙漠,淡淡道:“告诉你客观的事实是什么。”
  容昶不理他的挑衅,简洁道:“Raymond,你也是容家人,你该知道你这样搅局对谁都没好处,对乔薇,更是。”
  Raymond不客气道:“没有什么局,如果说有,身陷局里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我和乔薇可以一直是在路上。容家只是一个可以淡化的背景。”
  容昶冷哂道:“可以淡化的背景?Raymond,你十八岁以后的开销都是家族的基金在负担。”
  Raymond听出了容昶的恼火,不禁微笑:“容昶,你明知道为了感情,我可以不理家族里的阻力;而乔薇,也不是贪恋金钱的人;我和乔薇都可以抛开一切,只要一份感情,可是你永远都不会。”
  Raymond说的并没错,他从来都不是可以抛开一切的人,容昶断然挂了手机。


五十五章

  越过侯赛因大桥上的关卡就到了约旦境内,车队一路径自开往安曼。
  容昶心里隐秘的怒气,渐渐蓬发。
  乔薇和专题组现在到了哪里?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时间和空间上的阻隔让他无从把握。容昶很是痛恨这种鞭长莫及的感觉。
  好在他在安曼截住乔薇就地解散专题组的想法很是坚定,这让容昶勉强压制住了怒气,保持了外表的冷静。
  车到安曼是已近傍晚,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
  暮色中,这座建立在七个山头上的白色之城有种圣洁宁静的味道。
  容昶一行人下榻的凯悦酒店位于新城最繁华的商业和外交使馆区内。
  安顿好后,容昶便命林家聪等人开始寻找乔薇他们的下落。
  可是这种寻找注定是徒劳无功的。
  因为孙威和沈修文的护照问题,专题组并没有从关卡严格的侯赛因大桥过境,而是南下Eilat,从那里过境到了约旦的Aqaba。
  容昶一行下榻安曼凯悦时,乔薇和专题组的人已经住进了Aqaba靠近海滨的Movenpick酒店。
  就在林家聪等人通过一切途径在安曼的新城甚至老城里进行地毯式搜索时,乔薇、Raymond还有许冉孙威沈修文正因为摆脱了“官方”的干扰倒更加悠闲的在Aqaba湛蓝如洗的海域里尽情的潜水。
  为了为即将开始的更艰苦的旅程储备能量,也为了一洗多日行程的紧张疲惫,许冉专题组的成员全票通过在Aqaba进行短暂的逗留。碧青的Aqaba湾是水上运动的天堂。乔薇她们每天从酒店的自有通道进入专属海滩,到Aqaba湾里潜水。
  穿戴着全套的潜水用具,在潜水教练的指导下徜徉在蔚蓝的水域中,观赏着色彩鲜艳的珊瑚和各种颜色漂亮的小鱼,这样的自在和悠闲洗涤了所有的肉体和精神上的风霜。乔薇觉得自己就是一条会游泳的鱼,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所有的纠结和烦恼都被抛在了脑后,只剩下了每天两次的潜水课。
  从夜晚到白天,再从白天到黑夜,欢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过,容昶困守在酒店里却是度日如年。
  林家聪并没有带来他要等的消息,唯一庆幸的是许冉的专题组还并没有到过伊拉克驻安曼的使馆。
  可是即便如此,短短两天时间容昶最后一丝耐心也已经被耗光。专题组所有人员的联系工具都处在无法联系的状态,这是种明火执杖的挑衅和叛离。可即便没有了交接,可容昶还是可以清楚地嗅到他们那种集体的亢奋和激情,而毫无疑问,他就是这种集体的亢奋和激情蔑视和挑衅的对象。
  这种被藐视和被叛离的感觉激怒了容昶。
  容昶干净利索地借由官方的途径掐灭了专题组通往伊拉克的路径。
  容昶张开一张大网,不动声色地等待着乔薇和专题组。
  可是等待是磨人的,尤其是等待一队也许着意在旅途中寻找故事和发生故事的人。不过三天,容昶便掐灭了守在安曼等到乔薇的念头,飞离了安曼。他张开了网,可是似乎只网住了他自己。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念头,容昶便无法容忍自己再枯守在安曼。
  专题组的人并不知道冥冥之中他们已经逃过了一劫。集体的力量总是更强大的,三天的休整,专题组人重新又找回了斗志,为了完成原定的命题,舍弃了佩德拉古城便直扑安曼。
  容昶自飞机的舷窗心情复杂地俯视着美丽的白色之城时,并不知道在不到一个小时后,专题组的两辆车便会抵达安曼。
  可是专题组在抵达安曼不久,便知道了容昶曾经的存在。
  因为有关方面的照会,伊拉克驻约旦的使馆拒绝了许冉专题组奔赴伊拉克的要求。
  一个故事还没高潮就要被迫草草结尾,许冉等人都象是被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
  乔薇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家的行动更是分外惭愧。
  只有孙威是例外的:“我们还没到绝境,约旦和伊拉克的克拉梅边境线我当初闯过不止一次。其实不管是约旦人还是伊拉克人对中国人都算是很友好的,相信我,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这人,每次出趟门碰到的贵人,一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高高壮壮长得很喜兴的孙威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更是一个出色的鼓动家。
  穿越边境线似乎不再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专题组重又上路,在那条唯一通往边境线的公路上飞驰。
  事实证明孙威确实是名福将,在距离边境线还有二十公里时,专题组的车队因为心中无底在路边停下商讨行动方案。
  相向而来的一个气派的车队却也突然在路边停了车。
  一个穿着西装戴着传统阿拉伯头巾的中年阿拉伯男子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下了车。
  乔薇好奇地看着这个有些神秘地阿拉伯人,孙威和沈修文却都是惊喜交加地上前和他拥抱,激动地用阿拉伯语寒暄着。
  许冉和乔薇都有些莫名其妙,Raymond耸耸肩摊手笑道:“这个人以前是驻北京的……”
  乔薇和许冉不约而同地骇笑道:“孙威,出门遇贵人?”
  她们两人的笑声因为开心听起来格外清脆悦耳。
  可是那个阿拉伯人远远看过来,却深皱起了眉头,很是犹豫的样子。
  乔薇和许冉立刻收声,孙威更加卖力地解释着什么。
  过了会儿,那个阿拉伯人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交待身边人交给了孙威一纸文书,便上了车绝尘而去。
  孙威将手中的文书放在嘴边猛亲了下,冲着许冉他们挥舞道:“这可是“特别通行证”啊,差点让你们笑没了!”
  许冉冲了过去,接过文书反反复复地看着,有些不相信地问着孙威:“这样就行了?是不是真的?”
  孙威豪爽地拍了拍她的肩头:“跟我走,没错的。”
  孙威是个快乐的单身中年男人,乔薇看一贯强势的许冉信服的点头,不由嘿嘿傻笑,可转头看到Raymond笑而不言的样子,又表情严肃了起来。
  “上车吧!今天要赶路!”孙威吆喝着,领头人的位置自然过渡到了他身上。
  乔薇连忙跟着许冉上了孙威主驾的吉普车。
  车过克拉梅边境线时,乔薇有些紧张,可是过境却意外得顺利。
  当车过了哨卡时,便是到了曾经战火纷飞的伊拉克境内。
  每一个城市每一方水土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经历过战火的伊拉克大地给乔薇的第一印象便是荒芜,连天空也是灰蓝色的,透着苍凉。
  湛蓝的海水,美丽的珊瑚和小鱼,侥幸过关的喜悦……
  所有的所有都退潮一样慢慢向身后隐去,靠近的是伊拉克的土地,浮现在眼前的是容昶冷峻削薄的样子。
  乔薇心里渐渐有些不安。
  孙威却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他在战争期间几进几出伊拉克的趣闻。
  乔薇敏锐地从他的讲述中体会到了他对自己最好最辉煌时光的缅怀,这让她忽然对自己一心奔赴伊拉克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路边的飞鸟被汽车惊起,一个一个光秃秃的电线杆像是无名的墓碑。
  这里不是她的家园,也不是她向往的乐土,乔薇小声在心里说:“我想回家。”
  飞机在云层中忽然有些颠簸,容昶冷静地深坐在位置上,心里却也忽然颠簸得更厉害。
  忍无可忍,到拂袖而去,并不能让他心里安然。
  他的心如同他的身体,都悬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只是一个想念的气流就足以让他难以安生。


 五十六章

  香港国际机场,容昶乘坐的班机缓缓降落,当飞机起落架的滑轮稳稳触地那一刹那,容昶清醒地认识到他无功而返飞离安曼几乎就是种逃跑的姿态。
  这样的省悟让容昶自嘲地笑。自小到大,无论是作为挑战者还是被挑战者,他从来不曾认输过,这一次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无意识的例外。
  可是一个猎人对自己,或是对自己捕猎的行动产生了怀疑,立刻离开现场其实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陌生的国度去寻找一队认真地和他唱反调的人,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握。
  好在任何事情总会有更专业的人才可以去处理,容昶一下飞机,便火速将找回乔薇的任务委托了业内最好的保全公司。
  而几乎是同时,乔薇正在车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孙威勇闯伊拉克的攻略。
  虽然伊拉克听上去象危险和战乱的代名词,可是孙威以为目前存在安全危机的只是少数身份,大部分的地区还是安全的。当然简单的安全常识还是要有的。
  “伊拉克人对咱中国人还是有好感的。遇到特别情况,你俩就这么喊I’m Chinese. I love Iraq!呵呵,这很效,护身咒语啊。还有开着手机,把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号码的移动电话设到快捷键上,关键时候咱们还是要相信组织的力量的。”孙威玩笑似的语气,举重若轻。
  乔薇和许冉却紧跟着他的指导,打开手机,认真地将大使馆的电话设置到了快捷键上。
  伊拉克是个谁也无法保证安全的地方,如果遇到危险该怎么办?
  这样的念头在许冉和乔薇的心里晃过。
  可是突发事件也同时意味着好新闻的来源,这样模糊的担心并不能阻止她们的脚步。
  
  天色将晚的时候,专题组终于赶到了离边境线大约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村庄。
  这是孙威曾经造访过的地方。
  村庄里米白色的建筑都不高,唯一显得有些气派的是一座蓝顶圆穹的清真寺。
  孙威在这个小村庄颇有些人气,村里的人对专题组的造访很是友好,村里最有声望的一位老教长亲自在家里设晚宴招待了他的老朋友孙威和老朋友带来的新朋友们。
  乔薇和许冉入乡随俗,和教长的女眷们在一个厅里就餐,男士们和教长还有村里的一些男人们在另一个厅里用餐。
  教长的妻子和女儿都可以说流利的英语,许冉和乔薇跟她们沟通顺畅。
  佣人们将四角方方的塑料布铺在了房间的地毯上,教长的妻子和女儿微笑着邀请许冉和乔薇一起席地而坐。
  烤全羊,烤鱼,阿拉伯炒饭,晚餐的品种不多,却还是很丰盛。
  金黄的炒饭上铺着松仁、核桃、玉米粒、葡萄干等各色果料,看上去异常诱人,吃起来也味道也很香。
  可是用手抓饭团却还是个有技术含量的活,乔薇和许冉跟着教长的妻子依样画葫芦,可是技术还是差了好多。
  女眷们笑着纠正她俩的动作,说笑间,席上气氛很好。
  而男士们进餐的厅里也传来了隐隐的笑语声,一切看起来温馨美好。
  忽然“砰砰”几声闷闷地鞭炮响,餐厅里立刻安静了起来。
  女眷们警觉地坐直了身体,却并不慌张,乔薇和许冉互相握住了手,竖起耳朵听男士厅那边的动静。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却静得可怕。
  过了片刻,几个穿着军装的阿拉伯男人走进了厅里,叽里咕噜地讲了几句阿拉伯语,教长的女眷们便离开了房间。
  乔薇和许冉看着那几个阿拉伯人盯着她们不放,不约而同地祭出了护身真言:“We’re Chinese. We love Iraq!”
  那几个伊拉克男子对于她们的宣誓显然很乐于接受,点了点头,便举着枪示意乔薇和许冉跟他们走。
  忽然而至的危险,让乔薇和许冉紧紧地握住了彼此的手。
  幸而她们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只是几步之外的院落。
  月色下,专题组的男人们和老教长、几个阿拉伯人正在几个持枪的武装人员的监控之下。
  气氛是冷峻的,可是却也没有那种剑拔弩张的危险气息。
  Raymond孙威沈修文神态安详,看见许冉和乔薇,便一起围了过来安慰道:
  “他们是逊尼派的武装分子,对我们没有恶意。”
  “他们碰到了困难,想寻求我们的帮助。”
  “他们刚绑架了几个西方人,希望我们给他们出个漂亮的宣传片。”
  许冉无语:“宣传什么?绑架?”
  乔薇也疑惑:“我们真要帮他们?那那些被绑架的西方人怎么办?”
  孙威客观道:“我们当然不是宣传绑架,可是那些被绑架的人也需要有人将他们的消息传递出去。我们在和他们商量让你们俩留在教长家,我们男人随他们走一趟。”
  “不!”乔薇和许冉都表示反对。
  这是一个无法放弃的一手新闻,许冉紧拉着乔薇的手坚决道:“我们是一个整体,不应该分开。”
  孙威看了看Raymond和沈修文,三个男人用目光交流了会儿,终于同意了不分开的提议。
  
  皎洁的月光下,专题组的所有人眼睛都被蒙上了黑纱,坐上了武装分子的吉普车。
  车子风驰电掣般行驶了许久,缓缓停下。
  许冉等人下了车,终于被获准解开了蒙在脸上的黑纱。
  眼前一样是米白色的阿拉伯泥石建筑,看上去和普通的村庄并没有很大的不同,听到汽车声响出来迎接的人中也有妇女和孩子。
  穿着军装的武装分子态度礼貌地帮着孙威和Raymond搬着摄像器材。
  村庄前的空地,忽然被来自四面的灯光照亮,夜色中米色的建筑成了暗淡的布景。
  更多的人从房子里静静地走了出来,安静地停留在黑影中。
  有个半大的孩子忽然不知了为了什么嚎哭了起来,静默的人群中终于有了些嗡嗡的私语声。
  就在这个时候,三个被捆得象粽子般的西方人被人押了过来。
  黑暗的阴影中,人群里的嗡嗡声立时大了许多,躁动的兴奋,窃窃的私语,还有孩子不依不饶的哭声混杂在了一起。
  乔薇看着那三个嘴上被贴了胶布的西方人,手脚冰凉。
  有人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乔薇猛地偏头一看,Raymond唇边的笑容依旧温软坚定,黑黢黢的眸中有些鼓励的神彩。
  “我们能做什么?我们不能帮帮他们吗?”乔薇小声地对他嘟囔着。
  “那些穿着军服的人是想要赎金,很多很多赎金,他们的家园被毁坏了,亲人也丧了命,他们要讨回。”Raymond简单地复述了逊尼派武装分子的观点,无奈道:“我们能帮助那些人的,首先就是将他们在这里的消息带出去。”
  阿拉伯人走到人质前大声训斥着什么。
  “我不喜欢这里。”乔薇怏怏地申明。
  她的声音很小,却还是飘到了孙威的耳朵里。
  “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孙威很矛盾的,欲言又止:“阿拉伯人,以色列人,西方人,我都有很好的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可是他们的积怨太深了,以眼还眼,以暴制暴,谁都可能变成待宰的羔羊。
  黑夜中,粘着沙尘的风似乎也是黑色的。
  乔薇悬着心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挣扎扭动的人质。
  在这个被推翻了所有秩序的地方,乔薇忽然怀念着一切有序的东西,和平的理念、道德的规范、纪律的秩序、一个男人强硬的不容改变的爱……
  所有那些有着让人信服或是让人心存挑战的“权威”,所有有着绝对真理的光环,或是有着绝对真理嘴脸的人和事,在这个诡异疯狂的夜晚都显得那么温暖有力。
  忽然有人高声滔滔不绝地怒骂了起来,那是个终于被撕掉嘴上封条的法国人质。
  黑压压的人群中忽然冲出来一个年轻人,也用纯正的法语和更加纯正的阿拉伯语自如地混杂着怒骂着那个人质。
  野蛮和文明混淆了界线,是非黑白也混杂在了一起。
  乔薇不安到了极点,在心中一直盘旋的一句话不自觉冲出了口中:“我们回家吧。”
  Raymond听到了她小声的嘟囔,猛地偏了头去看她,却看到乔薇忽然恐惧地睁大了眼睛。
  Raymond连忙调转了头,只听到钝钝的一声响,法国人昂然未倒的身躯在夜色中喷射着暗红的血液。
  “乔薇!不要看!”Raymond急忙去捂乔薇的眼睛。
  乔薇却牢牢地盯着远处地上,大睁着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许冉被乔薇倒地的声响从恐惧中惊醒,急忙扑到乔薇的身边抱起她叫道:“乔薇!乔薇!”
  Raymond却忍无可忍地冲向了武装分子……
  
  待乔薇醒来时,已经是白天。
  她躺在一个有些简陋的房间里,床边守着许冉。
  “许冉姐,我们还没走吗?”乔薇观察了下房间的陈设,有些绝望地问着许冉:“他们把我们也扣了?”
  “乔薇,我们今天就可以离开。”许冉满脸疲惫:“可是他们要扣下Raymond。”
  “为什么要单扣下Raymond?”乔薇有些理不清思路:“Raymond也是中国人啊。”
  许冉痛苦的捂着脸:“可是他拿的是英国的护照。孙威和老沈在跟那些人交涉。”
  可是孙威和老沈的交涉,因为Raymond当晚对阿拉伯人的指责和他的英国护照彻底失败。
  Raymond甚至被带离了专题组,单独关押了起来。
  孙威和老沈一筹莫展地来找许冉和乔薇:“他们不肯放Raymond,可答应不会太为难他。”
  乔薇听到这消息,顿时急得想哭:“那他们关他干嘛?他们想把Raymond怎么样?”
  孙威和老沈沉痛道:“要赎金。”


五七章

  赎金……
  屋子里立刻沉默了下来。
  乔薇想起那一声钝响,喷洒的鲜血和滚落的人头,背上一阵恶寒。
  孙威继续道:“另外他们同意尽快将我们被收缴的东西归还给我们,许冉你了解raymond的家里的情况吗?我们要及早通知Raymond的家人还有英国驻扎伊拉克的使馆。”
  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是一个随时都会发生意外的地方。
  乔薇急道:“那中国使馆呢?不是说有紧急情况第一时间跟中国使馆求救吗?”
  许冉安慰道:“我们求救了,所以才被收了手机。我相信大使馆会正在找办法营救。”
  “这样。”乔薇看着神色有些凝重的孙威和沈修文,大概了解了以目前的局面,他们急需要外部的援助。
  容昶,这个名字和这个人的样子鲜活地跳到了眼前。他知道了她们的困境,会是怎样的反应?乔薇苦笑着看了看许冉。
  许冉检讨道:“这次的意外我要负全责,很抱歉,对于专题组可能碰到的危险,我确实估计不足……”
  孙威打断她道:“许冉,你没有必要说这些。这是我第六次进伊拉克,以前至少有三次和死亡亲吻的经历,这几次冒险有我单枪匹马行动的,也有团队作业,但任何一次,我都不认为有别人需要为我的危险负责。我们都是成年人,大家都知道伊拉克的美是需要勇气和胆量才能欣赏。从加入这个组开始,就意味着我们就做好了任何准备。至于raymond,我和他相知不久,但我了解他也是个资深的行者,我想他完全明白旅程中他的任何一个小的细节都会影响他的安全,虽然我不理解他的冲动,但是我尊重他当时的行动。作为队友,我能做到的就是决不扔下他一个人。”
  孙威举手盟誓,沈修文一伸胳膊,紧紧握住他的手,口中却宽慰道:“大使馆收到了我们求救的信息不会不管的,这些武装分子对我们并没有太多的敌意,他们关住raymond完全是为了赎金,他们现在和美国人还有极端分子两面作战,非常需要资金。使馆通过相关的途径做一些工作,raymond不会有事的。我同意孙威的看法,在raymond被解救前,我不会离开此地。”
  关键时候得到了队友的力撑,乔薇和许冉默默伸手和孙威沈修文握在了一处,心里却也都明白眼下的局势并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松,而她们能为raymond做的就是守在他不远的地方,为他争取更多的时间等待救援。
  
  专题组随身携带的小铁盒万金油是最好的攻关礼物,逊尼派武装分子和村民们对专题组的人都保持了一种审慎的友好态度。
  可是只是两天而已,僵持的状态变发生了变化。
  孙威得到消息,因为受到了来自某些方面的压力,逊尼派武装分子马上要带着几名人质撤离这个村庄。
  孙威和沈修文等人一合计,断定一定是大使馆的人通过逊尼派中德高望重的长老会做了工作,这一小撮武装分子不堪压力又不愿意放弃人质,所以选择了逃避。
  沈修文很肯定地判断道:“也许只要再拖一拖,人质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长老会在逊尼派中有绝对的权威的,我们使馆的人能跟他们说上话。”
  时间紧迫,身着军装的士兵已经开始往停在村口的几辆车上搬东西。
  专题组人来不及细想,便急忙去找这群武装分子的头领。
  头领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长相英俊的神秘阿拉伯男子,对于专题组的人的求见倒也毫不奇怪,只用阿拉伯语告诉他们考虑到安全问题,他要带着他的人还有人质马上开拔到其他村庄去,他会归还专题组被没收的东西作为友好的表示,而释放raymond是不可能的。
  乔薇听着沈修文的翻译,心一点一点下沉,在充斥着宗教和民族仇杀的伊拉克,raymond如果被单独带离到不知名的地方,没有任何人可以保障他的安全,甚至也许从此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
  孙威仍在和那个头领在交涉着,乔薇求助地看着沈修文:“我们说过不会扔下他的。”
  沈修文点了点头,神情庄重地用阿拉伯语说了句什么,回答他的却是那头领的手下们推枪上膛的声音。
  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孙威仍哈哈一笑,表情丰富地指着乔薇继续向那个头领解释着什么,那个头领有些怀疑地看着乔薇。
  沈修文低声道:“老孙跟他说,你和raymond是新婚的夫妻,把你们分开是残忍的。”
  乔薇面对着阿拉伯人怀疑的目光,用最虔诚的姿态点了点。
  那头领犹豫了下,大度地挥了挥手,用阿拉伯语说了句什么。
  乔薇满怀期待地看向他身边的孙威。
  孙威道:“他同意让你去见下raymond,跟他道别。”
  乔薇听了有些失望,沈修文拍了拍她的肩,鼓励道:“去吧,乔薇,任何时间都是宝贵的。”
  乔薇听出了沈修文的潜台词,立即向头领表示了感谢,便随着一个年轻的武装分子去和raymond道别。
  在一排低矮的米白色的房子前,年轻的阿拉伯武装分子停住了脚步,对守在其中一间房子门口的哨兵说了几句什么,那哨兵看了看乔薇便转身打开了房门上的锁链,扬头示意乔薇进去。
  房门忽然被打开,阳光毫无阻挡地直直照了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了浊闷的土坯房门口。
  Raymond坐在简陋的小床上,不敢相信地微咪起了眼睛。
  乔薇看着形容狼狈,腮下已经长出了一层发青的胡须岔的raymond,也是愣了下才失声叫道:“Raymond ,你没事吧?”
  Raymond猛得站起身来,两步上前,一把狠狠抱住乔薇道:“乔薇,对不起。”
  门外的哨兵收起了长长的锁链,发出了叮当作响的声音。
  乔薇不知道Raymond为了什么道歉,只在他紧箍的怀抱中跟他保证道:“Raymond,你会没事的,许冉孙威他们已经跟大使馆求救了。也许很快马上就会有人救你。”
  Raymond下巴抵在乔薇的肩头,沉声道:“乔薇,对不起,我拖累大家了。”
  乔薇僵立着不动,只尽力安慰他道:“Raymond,你别这么说。我们都说过我们是一个整体,再说那天那样的情形没有人可以保持无动于衷的。”
  Raymond苦涩地笑了声,在被关押的这几天中他一直在反思他那天突然的爆发,那不仅仅是因为法国人忽然在他眼前直观地变成了刀下冤魂,更因为乔薇的崩溃倒下。
  他对乔薇,从来也有必胜的把握,他和容昶,不同的只是表现的形式。
  他是个中意游历的人,比起短暂的急冲锋取得胜利,他更相信本质的契合,和万水千山后依然相依的恬淡。
  乔薇是怎样的人,他一直很了解,他看过她在容昶面前束手束脚,如临大敌的样子,那样一个喜欢逃避喜欢自我催眠的女孩,怎么可能真的喜欢真的接受容昶那种说一不二从不给别人留有余地的人,更别说他们俩之间隔着那么多的前程往事。
  对于他的棋差一着,他不是没有一点后悔;可是强扭的瓜不会甜,乔薇对容昶,容昶对乔薇,他都不以为那是真正的爱。
  他亦是那种相信自己的人,从骨子里是。
  直到容昶为了乔薇追到安曼,直到他听到乔薇忿然地在电话里指责容昶,他才对自己的判断开始有些怀疑。有些东西在变化,容昶在变,乔薇在变,他们之间的气氛在变。
  如果他们真得相爱了……
  这样的假设会把他推到思维的绝境。
  可是他是惯于游历的人,有很多在路上的经验。
  有的时候路会很难走,难走到你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难走到会怀疑这路根本是绝境一条;
  可是只要再坚持一下,再闷头走一段,眼前的风景就会豁然开朗。
  中东之行,或者说从伊拉克开始的探险,对于他和乔薇来说也许就是那段要闷头走的路,走过了,他相信他和乔薇会成为真正的同路人。
  可是法国人鲜血喷洒场面的残忍,乔薇晕倒时恐惧,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自私,也让他明白这短短的一小段路,也许他和乔薇终究是无缘闷头走过。
  “乔薇,你要好好的。”Raymond抱着乔薇柔声嘱托。
  乔薇觉得这话听起来好似有些不吉祥,终于忍不住伸手抱住raymond道:“Raymond,你不会有事的,大使馆不会不理会我们求救的信息,这些人,他们关你主要也是为了赎金。容……容家也不会不救你的。”
  “是。”容昶微笑着应和:“容家不会不救我的。”
  
  简陋的土坯房里,年轻的情侣深情相拥着,领乔薇来的年轻人和门口荷枪实弹的哨兵冷眼旁观着,并不干扰他们。
  只是时间总是转瞬即逝的,过了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催促他们准备出发。
  哨兵们端着枪从房子里大声吆喝着,raymond急忙用阿拉伯语答应着,转而放开乔薇,叮嘱道:“乔薇,我要走了,你多保重。等中国大使馆那方面的消息,他们会保护你们出境的。”
  “Raymond……”乔薇呼唤着raymond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眼含着泪水仰头看着他。
  Raymond低头深看着乔薇,微笑着轻松道:“乔薇,其实你还可以叫我容旭。”
  “容旭?”乔薇轻念着raymond中文名字,两个年轻的武装分子走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反剪了raymond的双手将他铐了起来便往外推。
  在喜欢的人面前如此狼狈,raymond转头看着乔薇尽力微笑着。
  乔薇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泪水却夺眶而出,抢上前去想抓住raymond:“Raymond!你们别抓他。”
  一个年轻的武装分子凶神恶煞似地叫嚷着什么,拿起枪托砸向乔薇的手臂。
  Raymond猛地一头冲向那个武装分子,口中用阿拉伯语恶狠狠地咒骂着什么。
  那个人急忙避开Raymond,反手举起枪托便砸向Raymond的脑袋。
  一声钝响,Raymond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鲜血自他的额头汩汩流出,麻木了乔薇的神经。
  “Don’t beat him, don’t beat him!”乔薇尖叫着,扑上去紧紧抱住了Raymond,闭上眼等待着可能的重击。
  可是打击并没有如期而至,有人高声喝止着跑了过来。
  许冉、孙威、沈修文,后面不紧不慢跟上来的是武装分子的首领。
  “许冉姐!”乔薇见了许冉等人围了过来,如见救星,放开Raymond便和许冉拥抱在了一起。
  孙威上前检查了Raymond的伤势,转身跟那个首领互相大声说着什么,那个首领的反应却似乎很平静。
  “他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许冉近乎暴躁地叫嚷着。
  沈修文按捺着气愤道:“他说他也不希望有任何意外再发生,每个人质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份财富,他们不会无故损坏的。”
  “去他妈的!”许冉低声以国语忿然咒骂。
  在那个首领的命令下,有个背着红十字药箱的武装分子过来给Raymond做了简单的包扎。
  那个首领继续以没有波澜的声调做着最后的通牒。
  沈修文翻译道:“他说收到十万美金,他会放掉Raymond,这个提议在半个月内绝对有效。”
  “怎么可以相信他?!”许冉愤怒地反问。
  乔薇手握成拳,挡在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个头领向身后一挥手,两名年轻的士兵便端着美制冲锋枪上前对着Raymond。
  Raymond额上刚包扎好的白纱布印出鲜红的血,可在枪口的威胁下,仍从容举起双手道:“我没事,许冉,老孙,沈兄,乔薇你们保重。”说着便主动往村口走去。
  “不!”乔薇一把扯落脖子上的绳链,将掌中的戒指摊开送到孙威面前道:“这枚戒指一定不止十万美金,你给他们,让他们放掉Raymond。”
  粉红色的钻戒在阳光的映射下,发出诡异璀璨的光芒,吸引着每个人的眼球。
  空气似乎凝固几秒,孙威迅速反应过来,拿过乔薇掌中的粉红色古董戒指,走到那个头领面前跟他交涉着。
  那个头领拿起那枚古董戒指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孙威的肩膀,用阿拉伯语对他的士兵命令着什么。
  两名年轻的士兵上前拽过乔薇,许冉沈修文和孙威却被指着他们的枪管逼着向后退去,直到乔薇和Raymond被押走,那些士兵才放下了举着的枪,也迅速向村口撤去。
  许冉惊魂未定,扯住孙威道:“他们为什么又抓了乔薇?孙威,这就是你说的友好的阿拉伯人?!”
  孙威苦笑:“许冉,阿拉伯人最擅长的就是坐地开价。他说他搞错了战利品,可是作为友好的表示,他允许我们以两颗那枚钻石的美金赎回乔薇Raymond,期限可以宽限至两个月有效。”
  “放屁!”许冉愤怒地爆了粗口。
  
  
 五八章

  晃悠悠的军用卡车颠簸不已,因为车厢外蒙着厚厚的帆布,乔薇和raymond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也不清楚他们到了哪里,只知道他们被带离那个村庄后已经颠簸两个白天一个黑夜了。
  幽暗颠簸的环境、险峻的现实、未卜的前途……
  这一切让乔薇和raymond萎靡了许多,甚至没有一点抗议的兴致,在途中一路无语,只默默地坐在车厢的一角。在这样的时刻,语言本也是多余的,远比不上彼此隔着衣衫紧紧依靠的那一小块肌肤带来的热度更为真实温暖。
  在天地的一角,只有两个人彼此相依,这曾是raymond期冀的幸福,可是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真实温暖却显得有些荒诞。
  路上武装分子间零星的交谈,让raymond明白了他们长途奔袭其实是受到了来自某些方面的压力。
  终于车子再次停了下来,乔薇raymond还有其他两名人质被带下了车。
  乍然离开了不见天日的车厢,乔薇和raymond还没来得及适应阳光的灿烂,就被带进了个一个被轰炸过的掩体中。
  这个地表留着几个大弹坑的工事,外观看起来已经很破败,可是地下的掩体虽然被轰炸毁坏了一小部分,可是幸存下来的部分看起来依然牢固气派。
  连日马不停蹄的奔走,所有人都觉得疲乏。
  专职押解人质的武装分子口气粗暴吆喝着几名人质往里走,乔薇和raymond被带到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小间里,便咔嚓一声被锁了起来。
  这一声锁门声宣告了他们囚禁生涯的开始。
  “乔薇,我们很快会没事的。”raymond试图给乔薇一些信心。
  可是他的保证只是建立在猜测的基础上,看乔薇白着一张素脸,形容很是憔悴,raymond不觉辞穷,转而道歉道:“对不起,乔薇,是我拖累了你。”
  乔薇唇角微扯起一丝笑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从看见法国人身首分离那一刻起,身体里的某一处便像被千金坠扯着似的,坠坠的痛。
  而命运也是,一直下坠着,不知道会停在哪一点。
  十步见方的单间,乔薇很现实地看来看去,想找到一处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
  可是这地方简陋得几乎什么都没有,乔薇顺着墙出溜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Raymond默默坐在乔薇边上,并不紧挨着,不时担心的侧身看看她。
  休息了会儿,看守送来了食物和水。
  乔薇看着那脏兮兮的杯子和盘子里的食物,忽然明白在车厢里他们摸黑吃的正是这样的东西,心里一阵反胃。
  乔薇拒绝吃任何食物和水。
  Raymond在她厌弃的目光下,也难以端起这样的食物。
  可是现实总可以让人低头的。
  过了半天,raymond便端过看守送来的食物大口吃了起来。
  “乔薇,这个时候我们不能放弃,更不能倒下,这个时候没有比体力更宝贵的东西了。我们现在是俘虏,在战场营救一个伤病员意味着要付出更多的牺牲和代价。”
  Raymond耐心地阐述着在这样的状况下保持体力的重要性。
  乔薇皱眉端起了杯子,闭着眼睛咕嘟咕嘟喝了小半杯,可还没等放下杯子,便冲到墙角狂吐了起来。
  Raymond只好在边上顺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力量给她更多的帮助。
  身体有着它自己的调节功能,仿佛是一种抗议,乔薇吐到胆汁都吐出来了,才好容易止住了。
  乔薇觉得浑身恶寒,身下冷汗一层层的起,身体里仅有的能量便随着这冷汗一点点挥发殆尽。
  “Raymond,我会死吗?”乔薇忽然有些绝望。
  “不会的,不会的。乔薇,你可能是肠胃有些发炎。”
  Raymond大力拍着小铁门,却没有人理会。
  好容易又等来了看守们又送水和食物来,Raymond连忙要求他们给一些药物。
  可是此时Raymond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交换的东西了,除了空头的许诺。
  那两名看守和他交谈了会儿,知道没有油水可榨,便很干脆地将小铁门重新锁上。
  Raymond无奈转身。
  乔薇缩在墙角没有什么反应。
  “乔薇,乔薇!”Raymond走到她身前蹲下,忽然有些惊恐,一道暗红色的血流顺着乔薇的裤管一直流到了脚踝……
  “乔薇,乔薇……”
  很多人,很多声音一直在叫她。
  乔薇拼命地想醒过来,却似乎被深深地冻在冰层之下,怎样都探不出头去,终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再睁开眼时时,乔薇已经躺在了舒适宽敞的病床上。
  医生、护士、她的妈妈乔若珊,乔薇睁开眼迷茫地看了一眼,便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乔薇,乔薇!”乔若珊惊喜不已。
  乔薇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又陷入了昏迷中。
  乔若珊紧张地上前轻握住她的手,却见乔薇双唇轻动了动,清楚地低低叫了声:“妈妈。”
  乔若珊眼圈儿一红,柔声道:“乔薇,妈妈在这里。”
  乔薇却并没有睁开眼,只怕疼似得,一直喃喃地轻叫着:“妈妈,妈妈……”
  狭窄破败的牢间,她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身体里的坠痛一阵痛胜一阵,终于有些什么决绝地流出了她的身体。
  只在那一刹那间,她明白了她失去了什么,却无法更无力挽留,只忍不住蜷起身体,象婴孩一样低低地叫着:“妈妈,妈妈……”
  母女总是连心的,乔若珊看着乔薇紧闭着双眼,泪水却从眼角汩汩流出,顿时领会了她呼声里的痛楚,忙轻吸了吸鼻子逼回眼中涌起的泪水,只重重握了握乔薇的手,安慰道:“乔薇,没事的,都会好起来的,你还有妈妈。”
  乔薇仍紧闭着眼,呼声却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如梦中的呓语一般。
  乔若珊很怕女儿又昏睡过去,急切地叫道:“乔薇,乔薇,你醒醒。”
  在病床边监测的医生却立刻对了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将乔若珊请出了病房。
  乔若珊在病房外的走道里,焦急地等了一刻,医生领着两个护士终于也出了ICU病房。
  “沈小姐已经渡过了最困难的时候,可是她眼下仍需要静养,切忌让她情绪过于激动。”
  乔若珊听了医生的保证,轻松了口气,连日来,这是第一个让她可以稍微宽点心的消息。
  这是一个应该也必须和人分享的消息。
  乔若珊稍一犹豫,便拨通了容昶的电话。
  “乔薇醒了?”
  容昶接到乔若珊的电话时正在奔赴永仁医院的途中,悬在心里多日的大石终于放下,更深的疲惫却返潮似得在心中无可抵挡地迅速滋长。
  乔若珊忙道:“是的,医生说她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不过还是需要静养。”
  闹市里高楼鼎立,人影攒动,容昶没有激动没有狂喜甚至不想在电话里对报讯的乔若珊多说一个字,只寥寥道了声“很好”便挂了电话。
  车子离永仁医院越来越近,终于到了最后一个街口,十字街头,容昶一个急刹车,停在了红灯前。LED显示屏上红灯一秒一秒地在倒减,容昶十指紧握着方向盘,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峻。
  永仁医院那古典哥特式的十字交叉尖塔高高立,已然赫然在目。
  容昶冷眼斜睇。
  图像清晰的录像中绑匪冷静残酷的目光和语调,粉色Bvlgari古董钻戒璀璨流转的火采,Raymond紧紧抱住乔薇的那种狼狈又绝望的姿态,还有他们身上难以分辨来源的血污,那血污……
  那个孩子没有了,那是他第一个孩子,他几乎是亲手送走了那个小小的生命,就像他当初送走了他的母亲。
  “你是白痴?!竟然带她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那你是什么?让她宁可跟我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
  这个世界上其实每个人都藏有他/她自己锋利的刃口,只等着遇到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对象才露出一刀见血的锐利。
  Raymond是,乔薇更是。
  那种利刃当胸的锐痛却又开始隐隐发作,信号灯由红转绿,容昶踩下油门,银灰色的保时捷蓦然启动。
  近乡情更怯,那么近情呢?爱或者恨,是让人心怯还是疯狂?
  容昶薄抿起唇角,平稳快速地驾车驶过永仁医院的大门,转过街角,便绕向了国际金融大厦的方向。
  他不想见她,至少此刻不想。
  ***
  医院里,电话中传来的容昶这声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很好”却如重重的磐石猛得压在了乔若珊的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平日里准点会出现的容昶却不见人影。
  乔若珊守在重又熟睡的乔薇床边,只觉得一颗心像古井里的吊桶“扑通”一声缓缓坠到了水底。
  乔薇出走,乔薇滞留内地,乔薇和许冉一起奔赴中东做专题……这种种的事情她都知道,她也乐见乔薇的突围。
  乔薇和容昶之间,强弱过于悬殊,可男人天生却都是有征服欲的,对于没有悬念的事情,总是最容易失去兴趣。
  乔薇如果真能突围另有天空当然是最好,即便不能,也是飞上天的风筝,线虽然拽在容昶的手里,可他既然费心伸手拽了,一根风筝线签住的就不只乔薇一人。
  只是人算从来不如天算。
  乔薇和raymond在伊拉克遇险,容昶虽然全力营救,可是结果确是令人窒息的。
  恶劣的环境下,乔薇流产了,高烧不退。
  “沈小姐必须立刻再做一次清宫手术。”
  在从伊拉克飞回香港的sos包机上,医生的话像嵌条一样牢牢封住了所有人的嘴巴。
  怆然变色的容昶、失魂落魄的Raymond,面色都苍白如纸,可两两凶狠对视间,却有种危险激烈的情绪在空气中迅速发酵着,似乎要将机舱炸开。
  男人最热衷的其实并不是女人,而是彼此间的争斗。
  在这样混乱不堪的局面下,她能做的只有全然充耳不闻,只紧握着昏迷不醒的乔薇的手,拿出全部的感情轻轻唤道:“乔薇,乔薇……”
  让她欣慰的是,在她的呼声中,容昶和Raymond渐渐恢复了理智和克制,这表示不管发生了什么,乔薇依然是他们在乎的。
  可是容家却未必能容下一个让兄弟阋于墙的女人。
  容昶和Raymond,她从来更倾向于温文无害的Raymond。
  只是飞机在香港降落,乔薇紧急送入永仁医院救治,Raymond也同院接受诊治。
  远在英国的容其正大律师和他那位以美貌著称的夫人也随后抵达,黏在乔薇病房外的Raymond立即便被相对隔离。
  这样的情势下,她这一注似乎只能押给容昶。
  只是容昶决不是一个让人可以看清底牌的人。
  以她的阅历也拿捏不准他对乔薇究竟有情无情。
  乔薇的境况凶险,Raymond虽然明显被父母隔离,却仍抽冷就窜到病房焦急地问乔薇的情况,恋恋不忍离去。
  容昶却似日理万机,只刻板的每日午后到医院待上一个小时的样子,以审问的语气冷静地问问医生乔薇的情况,便雷打不动地离开。
  若不是容昶每日默默守在乔薇床边的那片刻时光,她几乎可以认定容昶对乔薇寡情薄幸。
  可是一个人可以言不由衷,脸上的表情也可以做作,他的背影却是不会说谎的。
  容昶动也不动站在乔薇床边低头俯视她的背影有种难言的哀伤和温柔。
  他们到底有过一个孩子,虽然那孩子没有福气来到这世上,可是也是血肉相连的牵扯。
  可是以容昶今天的冷漠来看,这牵扯只怕有限,容昶对乔薇的情分更是有限。
  乔若珊伸手轻抚了抚乔薇熟睡的脸颊,低叹口气,她闯荡了大半生,能弥补给乔薇的只有财物。
  可是财富或者撑起一个女人的底气,却绝不能治愈她感情或灵魂上的伤痛,更不能保证她的幸福。
  乔若珊皱起眉头,盘算着乔薇的退路。
  身穿冰绿色护士服的特护走到乔若珊身边,弯腰轻声道:“乔小姐,容夫人来看沈小姐。”
  容夫人?这么多年来,容家只有一位容夫人,却殊为低调。
  乔若珊微一凝眉忙站起身来。
  医生陪着容其正的夫人走进来病房。
  容家是永仁医院最主要的出资人,陪同的医生态度格外礼敬。
  容其正的夫人依足规矩,穿着冰蓝色的ICU病房隔离服,戴着薄薄的蓝色口罩蒙面蒙住口鼻,只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露在口罩外,笑意隐隐,美得夺人心魄。
  乔若珊以前也有缘和她打过照面,可这会儿见了仍是不禁微微一愣。
  “听说沈小姐脱离危险了,特意过来瞧瞧她。”容夫人声音格外轻缓温和。
  乔若珊微笑,也轻声致谢:“谢谢。”
  陪同的医生翻看了护士们监测记录下的指标,介绍道:“沈小姐的各项指标都以趋向平稳,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乔若珊听了大松口气,却听容夫人也轻念了声阿弥陀佛。
  这位美貌的容夫人有四分之一的英国血统,长年隐居在伦敦,乔若珊听她情真意切的念佛,一时不禁侧目。
  病床上的乔薇在镇静剂的作用下,睡容安详恬静。
  容夫人却低头细看了看熟睡的乔薇,才转向乔若珊轻声道:“让她好好睡吧,乔小姐,我们出去聊几句还好?”
  乔若珊含笑答应道:“当然好。”
  这位容夫人今天来看乔薇,大抵是要表明一种态度,早点知道,没什么不好。
  两人一起出了ICU病房,换掉隔离服。
  容夫人对上乔若珊的目光,轻舒一口气叹道:“这次的事情Raymond很内疚拖累了沈小姐,幸好她吉人天相,现在她能脱离险境,总算可以让人稍微安心些。”
  乔若珊摇头浅笑道:“谈不上拖累,他们是同事,同进退是应该的。”
  “太冒险了。”容夫人叹气道:“Raymond从小就喜欢做些与众不同的事情。我和他父亲也都一直纵容他,倒不是因为宠他,只是想着越不让他做的事情,只怕他兴趣越高,倒不如由着他,等他自己都尝试过了,没了兴头也就丢开手了。”
  乔若珊微笑,淡淡道:“倒真是这个道理。”
  ICU病房外很安静,容夫人一时无话,偏头似忽然想了起什么事,唇角噙笑道:“Raymond很放心不下沈小姐,这几天坐立不安的,一直跟我说沈小姐的好处,说他要娶她,磨我来提亲,沈小姐都还在病中,哪有这个时候提这种事的。可他偏偏坚持。”
  乔若珊笑着轻叹道:“Raymond是替乔薇担心呢,担心她有个什么不好,有遗憾。乔薇能有他这么义气的朋友是她的福分。容太,您帮我谢谢他。”
  Raymond这几日口水也快说干了,才磨到她心软,走这一趟,容夫人黎未晚心中未免对儿子的痴心只得一句说笑有些不值,微微蹙眉道:“其实Raymond对乔薇并不只是义气,可是他到底年轻,不知道有时候你一心一意要给对方的的,虽然是你的最好,却未必是对那人是最好的,反而徒增困扰。”
  黎未晚说得甚是感慨,这是一个在很多人面前享有优先权的女人,可是祸福相倚,再风光的人背后也是一地烦恼。乔若珊侧目深看了她一眼,笑道:“慢慢经历多了他会懂的。”
  不经三灾八难的,谁能成精?
  乔若珊含笑和黎未晚闲聊了两句送走了她,也不禁冷笑,她跟了容其昌近二十年,深知他最推崇的一句话就是“细节决定成败”,可真正领会个中三味的,却只在此时。
  她当初有意识地撮合乔薇和Raymond,不仅只是因为容家的家世,更重要的是她第一次见Raymond便觉得他很合眼缘,性格也讨喜。
  可如今这一切看来分外讽刺,Raymond,黎未晚,都有一双和她酷肖的眼睛,而她以前竟没有注意过。
  有了这条线,一切曾经让她若有若无疑惑过的事情便都顺理成章:她被弃如破履,穷途末路时,只见过数面的容其昌的意外垂青;容其昌设立容氏基金份额时对家族或者说容其正一房的荫护;容其昌对Raymond的袒护和纵容,容其昌和岳父林家甚至还有容昶间的格格不入,精心算计……
  Raymond是容其昌的儿子?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乔若珊心里一抽,可接着更可怕的念头便接踵而至,那么此前容昶对乔薇高调强势的追求还有乔薇出事后他的冷漠?
  乔若珊伫立在ICU病房外只觉背上发寒,竟然没有勇气转回病房去看女儿,只在原地思索了会儿,便招来助理,安排他们去查容昶的行踪。
  容昶的行踪却并不需要特别去查,第二日乔若珊便在《金融日报》上读到容其昌再度转让3%容氏股份至容昶名下的公告和容氏即将召开特别股东大会的公告。
  3%的股份并不多,可是对于此前持股已经相当的容氏父子来说,却是决定绝对控股权的一个股份权利。
  外界解读为容其昌正式开始交班的信号。可是乔若珊却深知仍是在年富力强年纪的容其昌雄心勃勃,绝不会这么早就甘心退居幕后。
  这股权更迭的时间甚是蹊跷,只在Raymond一行绑架危机解决后的数日之内。
  乔若珊细细地将这段报道读了又读,脑子里更将面色冰冷却在解决绑架时作风甚是雷厉风行的容昶掂量了很久,终于认定,乔薇不幸搅入了容家争产的漩涡中,被牺牲了。
  这样的认知让乔若珊面对乔薇的再次苏醒有些心惊胆颤。  
  

    第五十九章

  昏迷了几日,乔薇终于醒来,醒来后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只眼神柔和地看着乔若珊轻声叫了声:“妈”。
  乔若珊心里一暖,紧忙问道:““乔薇,你醒了,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乔薇漫不经心地低声应了一声,有些好奇地认真看着围在床边的医生护士。
  “这位是丁医师,他是你的主治医生……”乔若珊忙给她介绍这些一直照应她的人。
  “谢谢丁医生,谢谢。”
  醒来后的乔薇看起来仍很虚弱,有些腼腆的微笑着向医生护士一一点头道谢。
  乔若珊看她小女孩般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心。
  待送医生出病房时,乔若珊拿手指点了点脑袋,有些迟疑地问道:“丁先生,乔薇她……是不是?”
  丁医生会意:“乔小姐您放心,沈小姐的脑部并没有受到过任何创伤。”
  “哦。”乔若珊苦笑道:“我看她好像完全不知道也不关心发生什么事似的。”
  “也许正相反。”丁先生微笑道:“沈小姐在昏迷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所有发生的事情,她现在的反应只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乔若珊听了医生的解释总算放了心,回了病房正看到乔薇安静积极地配合着护士们的检查。
  护士们轻声细语的,态度温柔。
  午后的ICU病房里显得格外安静,可这只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外面的精彩和纷扰和这里无关。
  流产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创伤。
  乔若珊看着乔薇苍白的面孔,心里不禁有些酸楚和不忍。
  而这份不忍,让她对raymond堪称是冒昧的造访表示了欢迎。
  干净雅致的病房,洁白的床褥,神色恬淡的乔薇虽然形容憔悴,看起来却是清清爽爽。
  只是短短几日而已,这际遇却不亚于是天上地下的翻覆。在伊拉克那处不知名的掩体里的遭遇已是让人不堪回首,Raymond和乔若珊轻声打了个招呼,便坐到乔薇床边,伸出左手握住她的手,无限感慨地低低叫了声:“乔薇。”
  乔薇微蹙起眉头看着他右手和额头的纱布,讶异道:“你受伤了?”
  狭窄的牢监里,乔薇靠着墙,身下的血污一片,他不停大力的拳打脚踢着铁门……
  在伊拉克那处不知名的掩体里的遭遇已是让人不堪回首。
  Raymond不答乔薇的问话,只低头轻握住乔薇的手指,拿拇指一个一个按摩着乔薇指间的关节。
  过了好久,才抬起头半是苦涩半是自嘲地冲乔薇笑了笑:“自己撞的。”
  “你……”乔薇抽手虚指了指raymond额头的纱布,很是好笑。
  Raymond冷眼瞪她,可佯装起的凶狠样子却不持久,乔薇不过略愣了愣,便抿嘴笑了起来。
  “乔薇,你要加油。等你身体好点儿,我带你去尼斯住上一段时间,那里的气候对你恢复健康会有帮助。”
  “尼斯?”乔薇咧了嘴骇笑,不置可否,转而问道:“许冉他们好吗?”
  “许冉他们很好,一直有个我联系问你的情况,也想过来看看你。”
  Raymond说到这里,眉头微皱,乔薇进了永仁医院后,容昶便明令不许外人探视,只不过这外人里倒是并不包括乔若珊和他。
  对于亲自飞赴伊拉克,将他解救于水火的容昶,Raymond也是心情复杂,只挑有趣的话题和乔薇聊道:“乔薇,告诉你一件你绝对想不到的好消息,孙威在追求许冉。”
  “孙威追求许冉?”乔薇果然讶异。
  “是。”Raymond微笑道:“而且许冉大方应允了。”
  这确实是个出人意料的好消息,乔薇笑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许冉和孙威之间曾有什么端倪,可转念一想,却也释然,微笑道:“真好,也许人经历了生死,很多事反而更容易想得明白了。”
  乔若珊微笑着一直陪在一边静默无语,可此刻乔薇笑容里的些许苦涩却如针扎般让她刺心:“乔薇,你刚好点儿,好好休息,别太累了。”
  Raymond听了这话,忙起身告辞,柔声叮嘱道:“乔薇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来看你。”
  乔若珊冷眼看他这般长情,虽然深恨他不是那个可以掌控局势的人,却还是殷勤将送raymond出门,神情哀婉地道谢道:“raymond,谢谢你来看乔薇,许冉也打过几次电话给我。这一次的事情对乔薇打击很大,可幸好还有你们这班朋友记得她。”
  Raymond微皱了眉,低头抬起脚尖在地上轻杵了杵,一笑道:“乔姨,乔薇对我来说不止是朋友。”便转身而去。
  乔若珊看着他风度翩翩的背影倒是愣了片刻,她不是不喜欢Raymond,奈何他已经注定出局,更何况容家的水实在是太深,她跟了容其昌快二十年,也没完全探清深浅,何况乔薇?
  人心和世道都是多变的,这世上投身于任何一段感情都是一场豪赌,愿赌自然就要服输,更重要的是输了要懂得收手离场。醒来后的乔薇乖巧得让她心疼,可也有一些欣慰,她自问不是自怜怜人的人,尤其惧怕乔薇如寻常弃妇似的歇斯底里。
  可是乔薇却似完全忘记了容昶这个人。
  《金融日报》也好,财经周刊也罢,容昶那里日日好彩。
  从ICU病房转到VIP病房,乔薇的病情一日日好转,可是她却从没提起过容昶。
  就这样也好,云淡风轻,各奔东西,再见面时,也是秋水无痕,风月场中原该如此。
  眼看着乔薇出院的日子指日可待,乔若珊也开始着手安排乔薇出院后的疗养方案。
  “尼斯原来确实是个合适的地方,妈在那里也有栋别墅,离海滩不远。”乔若珊不无遗憾地笑着和女儿闲聊。
  “噢,那就去尼斯啊。”乔薇心不在焉地敷衍着。
  “乔薇。”
  乔若珊一惊,正色盯着乔薇看。
  “嗳?”乔薇的双眸清亮,思绪却不知道飘荡在什么地方。
  连日来Raymond天天过来看乔薇,也常跟她介绍尼斯的风土人情,乔薇是糊涂了么?
  乔若珊斟酌了下,态度温婉言辞直白地说道:“乔薇,你和Raymond是不可能的。”
  “妈!”乔薇一愣,顿时满脸飞红。
  那是年轻女子特有的羞涩,乔若珊凝视着乔薇脸上的红晕,心里百转千回,饶是她闯荡了这么多年,自问已经不落人下,可是还是呵护不了这样的羞涩。
  “乔薇,你和Raymond是不可能的,除非当初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他的,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乔薇吃惊地看着乔若珊,脸色渐渐发白,苦笑道:“妈,你误会了,我和Raymond没什么的。”
  乔若珊硬起心肠道:“乔薇,妈妈不是误会,妈妈说得是事实。你和容昶既然有过一个孩子,容家就绝不会容忍你和Raymond再在一起的。所以你和Raymond真得是不可能有什么了,除非……你和Raymond都咬定那孩子是你们俩的。”
  乔薇忍无可忍地反驳道:“妈,你疯了吗?这怎么可能?!”
  乔若珊看着乔薇激动的样子,平和道:“既然不可能,那就将Raymond也好容家也好统统都抛开吧。乔薇,妈妈可以负担你将来的生活,你以后不用为过去的不愉快烦恼。”
  乔薇看着乔若珊双唇嗫嚅了几下,终究低了头没有说话。
  乔若珊也双手紧捏着坤包,犹豫着要不要最后再砍下一刀。
  包里的周刊上,有关于容氏最近的股权变更和刚刚召开的股东大会的深度剖析,容昶在容氏已经取得绝对控股的地位。
  成全他的就是Raymond和乔薇被绑的案件,又或者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容昶设的局。
  这句话如鲠在喉,乔若珊只觉得不吐不快,可乔薇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让她有几分犹豫。
  她是想保护乔薇,并不是想让她崩溃。
  乔若珊捏着坤包的手指,指节发白,却也咬唇看着乔薇没有说话。
  病房里的空气有些胶着,乔薇有些不安地抬起了头,恰在这时,外间的走道里传来了些嘈杂声,乔薇急忙转头看向病房的门口。
  容昶在一干人的陪同下进了病房,正对上乔薇求救似得目光,心里顿时像被谁狠狠拧了一把。
  这么些天,他一直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想看见她,还是急着要见她,所以他一直耗在加拿大,亲自筹备召开股东大会,又在股东大会一结束就匆匆赶回香港。
  他原应该是在乔薇出院后回香港的。
  可行程表如此,他不过是照章行事。
  容昶看着乔薇乌黑的眼眸,暗自轻捏了手指,沉着地转向面色不豫的乔若珊,开口问道:“乔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乔若珊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没什么,我和乔薇在商量出院后到哪里疗养比较好。”
  容昶这才又转向乔薇,深看着她,沉声道:“我在温哥华准备好了你休养的地方。”
  乔薇轮着乌黑的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乔若珊却笑着对陪着容昶进病房的丁医生咨询道:“丁医生,温哥华这个季节还是阴霾得很,是不是不适合养病?”
  丁医生迟疑着还没回答,容昶却已是莫名烦躁,冷然开口道:“对不起,各位,我想和乔薇单独说会儿话。”
  乔若珊和医护人员一一悄然走开,病房里只剩下容昶和乔薇两人。
  容昶神色不动,缓步走到乔薇的病床边的椅子边坐下。
  乔薇立刻在病床上坐直了身子,双眸紧紧地看着容昶。
  容昶也深看着她,深邃的黑眸全是忍耐的意味。
  如果说第一次见她时,她的哭泣和无助让他瞬间看到了自己最软弱最想掩饰的地方。
  那么这次的劫,对他却是一个漫长的煎熬。
  这煎熬从她避他如蛇蝎却和Raymond一意孤行地往危险的地方去便已开始再没停止。
  她和Raymond被绑匪劫持,绑匪秀出那枚他送给她的订情钻戒,她满身血污毫无生气的被Raymond抱在怀里,医护人员宣布她流产需要紧急抢救,直到……她醒来。
  他全神解决这一连串事端而紧绷如弦的神经猛然松懈,巨大的厌倦疲惫和虚无感顷刻吞没了他——或者乔薇真得不爱他,也真得做不到爱他,她不惧危险地奔赴伊拉克,为的不过就是证明这点。
  无辜的是那个孩子。
  没人知道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对他意味着什么。
  而面对醒来后乔薇的眼神对他来说竟是一种不想面对的挑战。
  他怕她的眼神会让他从此痛恨她,也怕她的眼神会让他从此痛恨自己。
  平生他第一次选择了逃避,可是避走加拿大并没有消减他的煎熬。
  不知不觉间,乔薇好似已是他一部分,还是生病了的那部分,让他疼,甚至让他憎恨,却让他无法忽视她的存在,更无法放下她。
  容昶的目光久久逡巡在乔薇的眉眼。
  能医者也不自医,这一次,他要将选择权交到乔薇手上,去或者留由她来定,而他要说的也只有那句“我在温哥华准备好了你休养的地方。”。
  “乔薇。”容昶决然开口,声音却有些干涩,便轻咳了声,清了清嗓子。
  乔薇被容昶如手术刀般锋利的目光检阅了许久,也猛然醒了神,急急开口道:“对……对不起。”
  容昶微缩了眸光定定地看着乔薇,纹丝不动。
  乔薇却被他这种萧杀的气场煞到了,垂了头低哑了嗓子道:“真得对不起……我知道你会很难过……我不知道我怀孕了…… ”
  容昶微拧了眉,目光怪异地看着乔薇。
  乔薇也知道自己此刻的道歉已是毫无价值。
  那个小小的生命从身体里挣离的那一刻已经是永不可追,可是那痛楚却清晰得却象是近在眼前。
  那是她的孩子啊,却因为她的疏忽断送了生存的机会。
  乔薇泪流满面:“是我不好……车子越过边境时,我忽然觉得很危险很害怕……我想回家的,可是我想不应该……我不知道……是宝宝在提醒我……”
  容昶痛苦的皱眉,听着乔薇哭着忏悔,她这忏悔语无伦次,更没一句忏悔到点子上。
  可是用来敷衍他竟是足够了……
  容昶无奈地轻吸了口气,上前伸手将乔薇圈在了怀中:“好了,乔薇。没事了,我带你回温哥华。”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乔薇大恸,伏在容昶胸前泣不成声。
  这悲伤压抑连绵不止的哭声让容昶无法忍受。
  “嘘……”容昶揽着乔薇哄道:“好了,乔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半个小时后,容昶和乔薇的单独会谈终于结束。
  乔薇红肿了眼睛,鼻头也是哭得红红的,容昶却仍是片叶不沾,凛然不可冒犯的样子。
  乔若珊心里又惊又疑。
  容昶却已自顾和医生商讨乔薇的出院事宜,已然是一副全盘接手的样子。
  乔若珊见乔薇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不动声色,只等容昶和医生们离开了病房,才问乔薇道:“乔薇,容昶和你谈了什么?”
  乔薇皱眉道:“没谈什么。”
  这才是女大不中留,乔若珊甚是憋气:“你和他去温哥华?”
  乔薇点头。
  乔若珊急切地追问道:“容昶他到底跟你怎么说的?”
  容昶只对她说了“乔薇,没事了,我带你回温哥华。”
  乔薇凝神想了下,如实以告。
  乔若珊冷笑:“这句话刚才我也听到了,那你为什么哭?”
  乔薇犹豫了下,道:“是因为孩子的事,我难过。”
  “他怪你?”
  乔薇忸怩道:“我自己跟他道歉的。”
  乔薇住院这段时间从没提过孩子,也没哭过,乔若珊看着乔薇的红鼻头和肿眼泡,顿时明白大势已去:“乔薇,你真是太傻了,他让你去温哥华,你就去吗?你以什么名分去?”
  乔薇愕然,完全不明白乔若珊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名分这个问题。
  乔若珊叹气道:“乔薇,这次的事算是你和容昶之间的大变故,孩子又没了。容昶既然还要你跟他走,你就该索性借这个机会将事情摆到桌面上摊开牌来谈,求个清楚明白。容家各地房子多了,哪栋房子里多个女人并不是大事,可是乔薇,这对你不一样。男女之间论感情也好,单纯就事论事也好,最讲究的是时机。你这次当断不断,妈怕你以后再吃苦头。”
  乔薇听了这番话,很是头痛:“妈,感情的事情我自己明白。”
  乔若珊冷哼:“你明白什么!”
  乔薇听她妈妈口风不屑,分明是极不看好她的意思,脸上也顿时有些挂不住,可是回心想想,便平心静气地说道:“妈,我现在觉得感情说到底还是看两个人的本心,我心里想跟他去,为什么不跟他去?”
  “你想?”乔若珊听她说的幼稚,苦笑道:“乔薇,男女之间你想我想的都靠不住,最可靠的检验方法是你要称一称你自己是不是他无可替代的那个人,或者说你是不是能给他别人不能给的东西,是的话,是永远是还是暂时是,这样你才不会盲目投入,也不会输得一干而净。你以为,容昶看中你什么?”
  乔薇听了她妈妈这问话顿时愣住,正皱眉想着,容昶和医生们已经转了回来。
  “乔薇,丁医生他们几位会诊了下说你可以出院了。”容昶走到乔薇床边,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乔若珊惊讶地问丁医生道:“不是还有几天才出院的吗?”
  丁医生客观道:“沈小姐现在的情况应该可以适应长途飞行了,到了温哥华,最好再复诊一下。”
  乔若珊笑道:“那何必急这几天。乔薇,等你好利索了,夏天的时候妈妈陪你去温哥华。”
  容昶面色微冷,只看着乔薇,乔若珊也在他身后悄然跟乔薇打着眼色。
  乔薇看着七情上面的乔若珊和面色微凝眼中尽是不容拒绝意味的容昶,微一迟疑,便对乔若珊道:“妈,我们已经说好了。”
  乔若珊气结无语。
  乔薇却仰头看着容昶,伸手握住他的手轻按了按,想让他安心。
  他从来是个强势到不容许别人拒绝的人,可这强势或者只是要掩饰他不能接受任何拒绝的脆弱。


    第六十章

  一个月后,温哥华。
  清晨,乔薇在一派清晰的花草香气中醒来,蓦地打了两个喷嚏。起床后,掀开窗帘,楼下的庭院里草坪已是茵绿一片,樱花似乎一夜间开了很多,白色的粉色的花朵堆在枝头煞是好看。
  不知不觉间,温哥华已经迎来春天。
  乔薇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却听到隔壁容昶的房间传来关门声,顿时有些惊喜,急忙跑到房门前猛地打开了门。
  容昶听到身后动静停住脚步回头,看到乔薇脸上欢喜的样子,也微皱了眉微笑道:“早,乔薇。我吵醒你了?”
  他这一向对她都似乎格外的客气,乔薇的心里无端有些失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微低了头吱呜道:“不是,我不知道你昨天回来了,我……刚听到响声……”
  清晨的乔薇素颜,穿了件宽松的白色睡袍,看上去格外清爽。
  容昶看着她有些懊恼的样子,薄抿了下唇角,温和道:“我昨晚回来时,你已经睡了。”
  乔薇更加懊恼,脸上也有些发烧,却还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啊,我一点动静都没听到。你下楼吧,我进去洗漱了。”便慌慌张张地跑回了房间。
  洗浴间里,乔薇拧开水龙头,拿手接了些水,便扑了扑脸,终于冷静了些。
  从香港到温哥华,这一个月,容昶除了忙得有些行踪不定,相处时对她仍是很好的。
  可是这“好”跟过去的“好”似乎不一样了。
  这样的感觉乔薇越来越强烈,却没法说清到底是哪里不同。
  乔薇胡思乱想着,匆匆洗漱完,可出了洗漱间却看到容昶站在房间里对着她的睡床正出神。
  乔薇亦是一愣。
  容昶转头见了乔薇,伸手给她道:“洗漱好了?一齐下楼吃早餐吧。”
  这间睡房是容昶特别找人重新布置过,专门给她养病用的。
  可是浅粉色系并不是她最喜欢的色调,乔薇默默握住了他的手。
  容昶却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扶住她的腰肢,低头吻住了乔薇。
  他的气息灼人,亲吻却极温柔,只浅浅的流连了番,便捏了捏乔薇的手,抬头笑道:“走吧。”
  他对她仍然是好的,可这好或者是有温柔有体贴,却没了当初那种深深的渴望,和那种势在必得的霸道,就连他对她的凝望也有种隔了层什么的淡定和克制。
  乔薇的心忽然一疼,象是也被人捏了捏,可立刻又燥红了脸。
  “乔薇,你为什么会选择跟他走?”
  “Raymond,这是我和他最后的机会了,我想跟他走。”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不顾一切要逃开他?”
  “我……我是反感他太霸道……”
  当初病房告别时,Raymond深深失望的样子仍如在眼前。
  乔薇紧握着容昶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随他下了楼,心里混乱得只想着她是疯了么?
  楼下的餐厅,好姨还有几个一齐被从容宅调过来的工人已经将早餐准备停当。
  好姨是乔薇这一个月来说最多体己话的人,早已熟稔,见乔薇两腮嫣红的随容昶下了楼,忙笑着帮他们布餐。
  容昶就坐后才察觉乔薇面色红得异样,伸手拿手背贴着她的脸颊轻抚了抚:“乔薇,你不舒服?”
  “没有。”乔薇一手推开。
  好姨在边上笑微微地看着。
  容昶眼中的笑意不着痕迹地一闪而过,神色自如地低头开始动手用起了早餐。
  乔薇也是严格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餐厅里除了偶尔碗碟汤匙碰撞的叮当悦耳声,悄然一片。
  容昶很快用完了早餐,拿起餐巾轻拭嘴角,深看着乔薇,关照道:“乔薇,下午林秘书会来接你,我陪你到医院复诊。”说话间便起身离桌。
  乔薇点头,默契地送上脸颊,容昶走到乔薇身边,捧起她的脸颊轻吻一记便匆匆离家出门。
  只一个月而已,他们似乎已经有了老夫老妻似的默契和程式。
  乔薇一边继续细嚼慢咽的用着早餐,一边透过明亮的落地窗,目视着容昶在庭院里和住在副楼的林秘书等人会合,上车离去。
  “院子里樱花开得很美了。”好姨在容昶走后顿时轻松了些,笑着和乔薇搭话。
  “是啊,这几天会开得越来越浓的。”乔薇笑着应和了一句。
  然后某一天,也许只是一阵风过后,樱花就会像雪一样飘落,一夜凋零。
  难道她和容昶的激情已经凋零了么?
  乔薇有些狐疑,也有些怅惘。
  吃完早餐,乔薇便到庭院里散步,只一会儿,好姨便走到她身边道:“沈小姐,乔女士的电话。”
  对她妈妈的电话,乔薇一向是有些期待也有些烦恼。
  在这种宁静的生活中,乔若珊的电话是她少有的跟外界的联系,可是每次乔若珊虽然只寥寥数语,乔薇也有种她的尴尬和忧虑全部被她母亲洞悉的直觉。
  这感觉并不让她舒服。
  “乔薇,你好吗?”
  乔若珊的声音温柔,乔薇连忙道:“挺好的,我下午去复诊,我早已经没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
  “哦。”乔若珊轻嘘了口气,似乎仍不放心:“你和容昶还好吗?”
  乔薇以为这样的问题很空泛,便答道:“还好,他下午陪我去复诊。”
  “嗯。”乔若珊了然:“乔薇,你还没收到妈妈给你寄的东西是吗?”
  乔薇心莫名一沉,警惕道:“什么东西?”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乔若珊轻描淡写道:“你收到再给我打电话吧,妈妈给你发邮件解释。”
  乔若珊说完便挂了电话。
  乔薇默然片刻,仍起身到庭院里散步,慢慢一直走到庭院前的邮箱,打开门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乔薇轻松了口气,心却仍是悬着的,一个上午都没有安宁。
  快到中午时,乔薇第N次不自觉地又踱到卧室的窗口往楼下看,眼睛一亮,便飞也似的跑下了楼。
  打开庭院前的邮箱,里面只有一封厚厚的邮件,打印的寄件地址是来自香港,却并不象是她母亲寄的。
  乔薇狐疑地打开封皮,里面只有一本八卦周刊。
  封面红色大字赫然写着《容氏新任总裁香港举办盛宴,内地红色公主高调献吻》,配发的封面一组照片,一看就是从远景高处。可是即使只从那个自上而下不算正面的角度,乔薇也可以清晰认出,和那个神秘女郎四手相握,贴面亲吻的正是容昶本人。
  刹那间,乔薇只觉得荒谬,又气又笑,站在庭院前愣了好一会儿,才匆匆上楼,直奔楼上卧室,猛地关上房门,手指有些哆嗦地拨通了她妈妈乔若珊的电话,无头无尾地质问道:“你给我寄的就是一份周刊?!”
  乔若珊平和道:“是。”
  乔薇仍是气得只想笑:“妈,你千里迢迢寄份周刊给我,不觉得太无聊吗?你想告诉我什么?!”
  乔若珊平淡道:“就是你看到的,那是篇真正的独家,市面上只有这家周刊刊发了这则报道,而且一上市就被大量回购了。你能看到,也算难得了。”
  乔薇怒:“我根本没兴趣去看这些八卦周刊,你该知道这些新闻都是怎么出炉的。妈,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直接说好了!你不要这么无聊,故弄玄虚好不好?”
  乔若珊却并不动气:“妈妈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实,一些能让你警醒些的现实。那个女孩姓杨,英文名叫Christina。她的背景资料,我已经发到你邮箱里了。你在网络上不会收索到她的信息,可是你可以自官方新闻里轻易地收索到她父亲,她祖父的信息。乔薇,她们是真正的权贵之家。”
  乔薇反诘道:“那又怎么样?”
  乔若珊平静道:“并不怎么样。关键是你自己要警醒,懂得判断,懂得争取对自己有利的情势。”
  “哈!”乔薇无尽讽刺:“谢谢你提醒我。”
  乔若珊无奈苦笑道:“我必须要提醒你。乔薇,妈妈太知道你现在的生活了。不管怎么说,不管那个男人再怎么行踪不定,他最后还是回到你身边休息,他让你百事无忧,也还知道不时温柔体贴你,日子说不上多幸福,可是很好过,就这样不知不觉从指间中溜走,象梦一样不真实。可是乔薇,这样的日子就只是梦一场,当初林长青一脚将我踢醒,我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却也不得不感激他踢得还算早。我也还有机会翻身。容昶,比起林长青来,是个更不容易让女人清醒的梦,乔薇,选他是你的执着,妈能做的,只是让你保持几分清醒。”
  背上的虚寒让乔薇忍无可忍:“妈,我不是你,容昶也不是林长青,我爱他的,我相信他也爱我。”
  乔若珊叹息,声音像梦呓般不真实:“乔薇,你恐怕只以为妈妈当初是贪慕虚荣,可是妈妈当初抛弃一切跟林长青走时,也是相信我是爱他,他是爱我的,我以为他才是那个真正懂得我的……”
  乔薇再也无法忍受,啪得一声便挂了电话。
  正午的阳光和煦温暖,乔薇却只觉得冷,更觉得头像要裂开似的疼得她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