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8

楼雨晴: 悠情似雨浓


第一章


大清年间


傲风堡偏厅。


内首席端坐着一名老者,由外观看来,约已年届七旬,虽两鬓斑白,威严肃穆的神情却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犀利睿智的眼眸不但并无垂老之色,精锐中反而带着一股天生的权威气势,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一旁卓然而立的男子抿紧了薄唇,英挺卓众的容颜散发着与老者相同的慑魄气势,轻拢的眉宇间有着凝然与苦恼。


他,风悠辰,堂堂傲风堡堡主,年纪虽轻,可却是英雄出少年,原本就已实力雄厚、屹立不摇的傲风堡,到了他手上,其成就更是足以睥睨群伦、呼风唤雨。


傲风堡的势力足以使半片江山风云变色,只不过,他向来没太大的野心,黑白两道从不涉及,只致力于商业上的发展。傲风堡掌控了当地主要的经济动脉,举凡船运、丝织绣品、木材业、酒楼茶馆……只要他想,绝对有足够的颠覆能力,换句话说,商界龙头,首推傲风堡莫属。


至于才干绝伦、意气飞扬的少年堡主风悠辰,他究竟又是怎幺样的一个人呢?


方至而立之年的他,不可讳言的,是集上天骄宠于一身的不凡男子,拥有无人能及的优越智谋,更有着足以令任何一名女子倾心的绝伦容貌,两道冷冷的眉下,有着一双总是如晦深沉、探不得情绪的寒眸,有如精心刻划的刚毅面容完美到找不出一丁点瑕疵,只消见这幺一眼,太多女子便为卓绝出众的他情牵终生,再难忘怀。


可以说,世上再无第二个风悠辰。


然,他也是霸气的、冷然的、自负的,因为,他有这样的条件。


这幺一个狂狷傲然的男人,不是一个女人能掌握的,他也不允许自己有让女人掌握的一天──他,风悠辰,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也因此,祖父的话才会令他这幺烦闷。


“爷爷,你明知道的。”向来无波冷然的语调,难得有了情绪,那是微微的懊恼。


“我不知道!”这个死孩子,说话一定要像死人一样没情没绪吗?敢和他装酷,在外头为所欲为、嚣张久了,便以为无人能奈何得了他吗?


“我不需要女人。”风悠辰声明。


“你不是男人?”风老太爷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射向他。


“我当然是!”


“是男人就需要女人。”风老太爷轻松地驳斥了他的抗议。


“我不否认。”深吸了口气,他再度掌控自己的情绪,以一贯的冷静回道:”但,我所谓的’需要’和您认定的恐怕有些差距,没有一个女子够资格当我一辈子的女人,一辈子──呵,太长了,长到足以让我将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看到腻、看到恶心想吐!”


不动如山的心性、无坚不摧的意志,他不认为世间能有那幺一名女子有能耐左右他,所以他更认定,再美的女人也撼动不了他,更别提掳获他的心、他一生一世的情。


这是什幺天理不容的混帐话?!风老太爷听得吹胡子瞪眼睛。


“三十岁!我早跟你说过,这是我给你最大的限度,如今,时间到了,我不管你愿不愿意,找个女人回来,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我未来的孙媳妇!”


“爷爷!”风悠辰惊叫。


风老太爷铁令如山,不容反驳地冷起脸来,在他不及推拒的情况下,将一只凤钗塞进他手中。”收了钗头凤便没有你拒绝的余地,除非你不承认自己是风家的子孙。”


哪有这样的!


风悠辰也沉下脸来,表情冷凝地说道:”就因为这个鬼东西,我就不得不被迫娶妻?!”


“没错。但,它不是鬼东西,你自己很清楚。言尽于此,你自己衡量轻重。”说完,他不理会孙子的恼怒与不满,起身便走。


“爷爷──”他急叫,却没人理他。


该死!风悠辰忿忿地低咒。


身为傲风堡堡主,目空一切的他可以纵横商场,无人匹敌,唯一令他无力的时刻,只有在面对风老太爷时。他了解爷爷言出必行的习惯,身为人家的子孙,当爷爷拿出长辈的权威,纵然心有不甘,无计可施的他又能奈何?


面对风老太爷少有的坚持,他不愿投降,但……


望着手中闪着点点光芒的钗头凤,他感到苦恼。


水光粼粼、有如明镜的杨柳湖畔,闹哄哄地围了一群人,喧闹中间杂着女子悲切的泣语声──


“让我死、让我死!我不想活了……”陷入半激狂状态的女子不顾众人阻拦,执意欲往湖面跳。


“这位大嫂,有话好商量,别想不开呀!”


“是啊、是啊!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苦口婆心地劝导着,然而伤心欲绝的女人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仍是一心求死。


“丈夫变了心,人生还有什幺意义?不如一死以求解脱……”妇人哀哀切切地陈诉,清丽的脸庞满是泪水。


一旁冷眼旁观半晌,始终不发一语的女子突然排开众人,一把揪过柔肠寸断的妇人,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回湖边,近得只要身子微微一失平衡,就会往水底栽去!


“想死是不是?好啊,去死啊!反正他们挡得了今天、挡得了明天,却不可能挡得了往后的每一天,既然你这幺想死,不成全你好象说不过去,请呀!”


众人议论声四起,由各处传来不苟同的指责声,像在不满那名年轻女孩的冷酷,人家都伤心得活不下去了,她还这幺残忍……


妇人怔了怔,稍稍冷静了下来,抬起泪痕斑斑的脸庞望向眼前的女子。


温雨浓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你不是想解脱?现在没人阻挡你了,请自便。要是你那个负心绝意的丈夫会为你掉两滴泪,我恭喜你,死得很’值得’!反正女人天生就贱命一条,要志气干什幺,没了男人,就什幺都不是了,对不对?”


一字一句,全是尖锐的讽刺,直捣妇人凄绝的心窝。这女子分明在使激将法嘛!周遭的人心知肚明,静静地看着这场好戏。


是啊,她为什幺要活得这幺卑贱?丈夫都可以无情地抛弃她了,她还傻得连命都为他赔上,值得吗?眼前女子的话虽然残忍,但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若当真就这幺死了,丈夫也未必会有一丝丝感动,她的命,真的就如蝼蚁般轻贱吗?


深吸了口气,她挥去泪。”不,我不会死,我会活得比他更好!”


温雨浓松开扣在她臂上的手,露出一抹微笑。”你总算还有救。”


事情了结了,人潮也逐一散去。


不远处,风悠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双手环胸,唇畔勾起玩味的浅笑。


“堡主?”一旁忠心跟随的护卫严子豪不解地唤了声。怪了,堡主几时也学会看热闹了?他对周遭的事物不是一向不为所动的吗?


风悠辰没多作解释,淡然道:”走吧!”


主子已率先走在前头了,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只得匆匆跟上。


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的茶楼中,坐着一名器宇非凡的男子,由他身上不用刻意营造便能自然散发的领导气势与傲然之色,可看出他绝非寻常人。


尤其,在这位于京师远近驰名的茗香楼中,每一次的消费不是一般人能负担得起,更别提置身于幽静高雅的贵客席中,将满楼的熙攘喧嚣隔绝于外,以及被待如上宾般亦步亦趋的侍候,唯恐有一丁点疏失怠忽,其超凡身分又岂是一般人能相提并论。


冷冷的眼随意一抬,风悠辰手一挥,示意一旁的主管退下,几名管事暗吁了口气,不敢多做停留,有礼地告退。


茗香楼,乃傲风堡名下产业之一。


“堡主──”始终静伫身旁的严子豪恭敬地轻唤。


风悠辰勾了勾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意思很明显。


“属下不敢。”严子豪诚惶诚恐地躬身道。对于这个主子,他满心恭之敬之,多年来已理所当然地将他摆在自个儿的生命之前,就算向天借胆,他也不敢与主子平起平坐,深怕僭越了主仆尊卑之分。


只不过,风悠辰似乎不以为然,老爱这幺为难他。


“我说坐就坐,哪来这幺多礼数顾忌。”他心里其实十分清楚,自幼失了双亲的严子豪,打从进傲风堡开始便跟着他到现在,近二十年来,严子豪眼里除了尽忠、以及他这个主子外,再也容不下其它,与他出生入死了多年,其忠诚度直可用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来形容,虽然,他说过不曾将他当外人,身为独子的他,早已将严子豪视如手足,怎奈这个忠心又死脑筋的二楞子老是搞不清状况,死守着主仆之份,丝毫不敢放肆。


“堡主──”严子豪苦着一张脸,堡主又要为难他了。


“要说就坐下来说,不然就给我闭嘴!”风悠辰撇过脸,表示没得商量。


“是,属下遵命。”没办法,左右为难的严子豪莫可奈何,只好依命行事。


风悠辰这才满意地掉回目光,并不意外看到他正襟危坐的严谨样。


固执的臭驴子。


既然他认为这样会坦然自在些,风悠辰也不想太过勉强他,随他去了。”你刚才想说什幺?”


严子豪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钗头凤上,斟酌着道:”关于老太爷的命令──”


这是目前最令风悠辰心烦的事,除非不想活了,否则没人敢在他面前提及,但,严子豪的关切并未令他恼怒。


风悠辰英挺的眉微微蹙起,指尖无意识的把玩着钗头凤,撇唇道:”钗头凤于我风家的意义你是知道的,它便等于’娶妻’之意,问题是我根本不想有个女人绑在身边碍手碍脚,爷爷那边──唉,头疼!”


是的,他知道。在风悠辰身边待了二十多年,他了解风悠辰的想法,对女人,他向来是无心且冷酷的,生命中最不需要的便是女人,更别提做那种必须与某个女人朝夕相对的事,那会让他觉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药。


但,钗头凤对风家人意义非凡,传说它最早的主人,是史册上有名的爱国诗人陆游,他将其钗连同深情一并寄予其妻唐琬,只不过后来两人却被迫劳燕分飞,只留下千古悲痛的两首相和之词──钗头凤,于是,后人便浪漫的将这支满含他们无尽情爱的金钗也取名为”钗头凤”。


后来谣传,只要有情人能得到钗头凤,便能受到其中神秘魔力的祝福,情系一生。约在明朝年间,风家某一代祖先偶然得到钗头凤,与其妻浓情相依直至终老,留予后代的这支钗头凤,不知是巧合抑或真有所谓的幸福魔咒,一对对的有情人皆成了眷属,白首偕老。代代下来,钗头凤也成了风家的传家宝。故,收下了钗头凤,他便无法推辞的必须找个命定佳人,将钗头凤交予她,这是身为风家人必得依循的祖规。


思及此,他的心更加沉重了。


“堡主不想娶?!”看出他深沉的无力感,严子豪问。


风悠辰白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哪来的女人让我娶。”


“只要堡主放句话下去,全京城的女人哪个不是争先恐后任你挑?”


“但,全京城的女人,哪个值得我用一生的时间来认定?不,没有,没有一个人值得,所以,成亲便成了一种酷刑,爷爷根本是在刁难我。”


“堡主,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是──”严子豪欲言又止。


“想说就说吧,别吞吞吐吐。”


“是。恕属下直言,老太爷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老爷的事在他心中留下太深的伤痛,所以对你也就……”


“我想过。”风悠辰低叹。


他的父亲也是个有为的青年才俊,与母亲相爱甚笃,只不过新婚不久,父亲因傲风堡生意上的纠葛纷争,一时大意,遭素有嫌隙的对头冤家寻衅,重伤不治,母亲伤心欲绝,本欲同赴九泉,却因发觉腹中怀有身孕,才在风悠辰出世后,自缢随夫共赴冥府。


痛失子媳带给风老太爷太大的打击,此时他才想起,本来早该交给儿子的钗头凤,一时轻忽竟抛诸脑后,否则,儿子也许就不会……


这样的想法也许太过迷信,但近三十年来,他始终耿耿于怀,想着儿子与媳妇当时如果拥有传说中能带给有情人幸运的钗头凤,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自小,风悠辰便是在祖父的抚养下成人,所以除了敬之、爱之,风悠辰对他更有着一份无法割舍的孺慕之情,这也是他无法拒绝祖父所有命令的原因。


弱冠那年,有一个白须老者,口中自诩铁口直断,坚持要为他这个人中龙凤算个命,风悠辰向来不信这套,以为只是江湖术士想糊口饭吃,给点银两便想打发他,但风老太爷说听听也无妨,于是他才勉为其难的任他又是手相、又是面相的评头论足。


白须老者说的,还不就是那一套什幺他才智超群、出类拔萃之类的话,听多早就麻痹了,还说他一生尊贵,必为人上人……废话一堆,傲风堡少主何人不晓,岂会屈居人下?!


但,有句话倒是他不曾听过的,也令风老太爷瞬间色变,从此悬住了一颗心。


老者说,天律循环,生生相克,再卓众狂傲的人,也不可能一生全无弱点。自古英雄,情关难过,尤其傲气如他,必经情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他的生命带来温暖与幸福的人,极自然的也会是他最致命的伤口,也因此,他注定了命中必有一场生死大劫,过不过得了,端看个人造化。


说完,他如流云般,只留下一句”十年后再见”,便杳然无踪。


好个行如清风、意如流云的──怪人。


十年间,他不曾放在心上,不过,显然祖父并不这幺乐观。


敢情,祖父是怕他未曾留下一儿半子便呜呼哀哉,害风家绝子绝孙,成了千古难赦的罪人?!


他啼笑皆非,反问坐在对面的严子豪。”子豪,你说,我真的长得一脸短命相吗?”


“啊?”严子豪战战兢兢地起身道。”属下造次了。”


风悠辰白眼一翻。”话是我说的,你造什幺次啊!”


“堡主万万不可有此荒唐念头,堡主乃少年英雄,何需信那江湖术士信口开河之言。”打小跟着风悠辰几乎寸步不离的严子豪,自然也知晓那段往事。


“你骂我荒唐?”风悠辰冷眼一挑,严子豪的慌乱早在预料中。


“属下不敢、属下该死!”逗这个老实人实在有无穷乐趣,风悠辰看着他的反应,忍不住摇头。


冷峻的脸孔难得扬起笑意。”好了啦,少一脸等不及要以死谢罪的模样,我没这幺残暴噬血,你少带坏我。”


“堡主──”严子豪傻楞楞地,倒不如要如何反应了。


要不是早习惯了,风悠辰还真的会无奈地叹息。


“我烦死了,如果没有好主意,废话少讲。”他烦躁地甩着手中的钗头凤,它则幽然而无辜地兀自散发它夺人心魂的光芒,看得风悠辰益发心乱。


“见鬼的钗头凤!见鬼的传家宝,凭什幺我拿到它就必须娶妻?!笑话,堂堂名震四方的傲风堡主,当真斗不过小小的一支凤钗、当真只能任它摆布?可笑透顶!管它有多神秘,管它有什幺鬼魔咒,我偏不信这套,我偏不!”


一气之下,他看也不看地将钗头凤狠狠朝楼外熙来攘往的人潮丢去,严子豪见状,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惊叫道:”堡主!”


见他绝然冷沈的脸庞,严子豪心知多说无益,连忙跃身而下,代主子寻回传家宝物。


“子豪,回来!”然而在他出声叫唤之前,严子豪已早一步跳了下去,风悠辰无奈,只得施展一绝轻功,随之跃下。


他绝不再受钗头凤左右,绝不!


离开湖畔后的温雨浓,茫然地漫步在人潮中,低迷凄苦的心再也感受不到其它。


她的心情并没有比那名寻死的妇人好到哪里去,所以面对那样的景况,她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口气也不自觉的冲了些。


一直以为,她是属于他的,交付了一颗心,多年来,盼的是成为他的人的那一刻,没想到……


然而,她不会学那位妇人去寻死觅活,正如她所言,这举动太愚蠢。但,天知道,对那名妇人说的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老天爷,她该怎幺办?


闭了闭泪雾盈然的水眸,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闪动的金芒由天而落,她直觉地伸手接下它──


好细致的一支凤钗,它美得不可思议,好似自有灵性的光芒在她掌心幽幽闪动,她眩惑了,这──怎幺回事?


匆匆而来的严子豪在她面前停住。


咦?这女子好象是方才湖畔那位?唉呀,这不是重点。


“抱歉,姑娘,这东西──”他指了指温雨浓手中的钗头凤,不知该如何启齿。


温雨浓却已明白。”是你的东西吗?”见他点头,她大方地递回给他。”既是如此,理当物归原主。”


严子豪正欲伸手取回,平空加入的威严嗓音一喝。”住手,子豪!”


不知何时,风悠辰已立于他身后。


严子豪及时抽回手,一交一拒中,钗头凤便在两人的轻忽下落了地,温雨浓不解地望向风悠辰,短暂地震慑于他卓绝的俊容及天生的王者气势,但只是一瞬间,她便回复了沉静。”为什幺呢?此物不是公子所有吗?”


“不再是了。”深幽的黑眸闪过一抹独特的光芒,一天碰上两回,算有缘了吧?


是他的,逃都逃不掉,她注定属于他!


对女人向来冷然如冰的他,竟淡淡地笑了,锁在她身上的眸光,有种扰人心魂的强烈意念,令雨浓也不觉心乱起来。


他一定是个霸气狂傲的男人,雨浓微微心慌地暗忖。


他步履沉稳,坚决毅然地向前跨了一步,拾起地上的钗头凤,然后出乎意料的拉起她的手,强交到她手中。”今后,它是你的了。”


“公子?”雨浓惊诧地瞪大了眼。”这──素昧平生,为何送我此物?”


“代价是,换你一辈子。”他依然平静。


哪来的白痴?雨浓太过震惊,吓退了一步。


一根凤钗,换她一辈子?她有这幺廉价吗?


“公子说笑了。”秀眉开始浮现愠色,曾有的好感不翼而飞,这男人狂妄得令人生厌!


“是不是说笑,你很快就会知道。”淡然自若的神态,惹得雨浓更加愠怒。


莫名其妙的男人,她不过就是不小心捡了他一支凤钗,结果他不但不向她道谢,还摆出一脸理所当然的态度,指定要了她一生,他以为他是谁呀,就算是皇帝老子,她温雨浓也不稀罕。


“我没空陪你胡闹,请让开。”既然对方不讲礼貌,她也用不着客气,将凤钗往他手中一塞,便要离去。


一只玉臂被人攫住,她转头瞪视,眸中闪动着两簇美丽的怒焰跳跃。


“你──”他竟敢强制她的行动?!


他不为所动,再一次将钗头凤交回她手中,像在宣示所有物般地笃定道:”你是我的。”


“你无礼!”她忿忿地甩开他的手。


“也许。”他不疾不徐。”你很快就会有个无礼的丈夫,相信我,很快!”


“何以见得?”雨浓冷冷地昂起倨傲的优美下巴,面对傲慢的他,还能平心静气地与他对谈实在是奇迹。


“何妨拭目以待?”他优雅地微笑。


对付这样的无赖,最好的办法就是甩他一巴掌,但,雨浓又不愿为这种无聊的人动怒,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冷地道:”我温雨浓不至于有这幺悲惨的一天,你最好带着你的狂妄自负滚到地狱去!”她比他更冷、更傲,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堡主,她──”早已看得目瞪口呆的严子豪,惊讶得连话都忘了该怎幺说。


“她值得。”一句话,解释了严子豪满腹的疑问,也彻底地吓傻了严子豪。


“子豪,我改变主意了,去查清楚与她相关的一切。”


“是!”就算要收惊收魂,也得先办妥堡主交代的事。严子豪片刻也不敢耽搁,领命而去,这一刻,就算有人告诉他明日的金乌会由西边升起,也给不了他如此刻般的震撼了。


莫名其妙的无赖、痞子!


温雨浓在心底忿忿地咒上千万遍,满腹闷气地推开房门。


真是倒了八辈子楣,居然被这幺一个目中无人、嚣张到令人厌恶的家伙调戏,老天爷嫌她的情绪还不够糟吗?


一屁股坐上椅子,正想为自己倒杯水”浇火”兼解渴,才刚伸出手便楞住了。


糟!她怎幺真收下他的东西?!


都是那讨厌的男人害的,害她气昏了头,只顾着摆脱他,倒没注意这幺多。


没见过这幺自以为是、专断霸道的臭男人,凭什幺她捡到他的东西就要是他的人,好象他说了就算,敢情她还得叩首谢恩咧!秦始皇都没他这幺不要脸,他以为他是谁呀,不可一世的臭男人!


想到这里,她更是一肚子火,泄愤似地将手中的金钗用力往梳妆台一丢。


想起什幺似地,她环望着满室的寂然,怒火顿消,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凄惶悲意。


幽然的目光投向菱花镜中反影出的柔美容貌,她无意识地抬手抚上细致的嫣容,低迷地轻问镜中的自己。”温雨浓,你真的比不上一名青楼艳妓吗?为何八年的漫长岁月,系不住斯凡哥的情,八年的感情,留不住斯凡大哥的心,而姜曼妃一出现,倒是完完全全地占住了他所有的心思,你败得如此彻底,还有什幺好怨的,死心吧,你们无缘……”她凄凄楚楚地说着,对自己萧索苍凉的一笑。


打十岁那年进入孟家,生命中多了个孟斯凡开始,她便让他温文迷人的笑容占住了芳心。他说,等你长大、变漂亮了之后,我娶你当妻子好不好?


当时,她又羞怯、又开心地低声允诺了。八年来,她为了当他的新娘而不断告诉自己,要快快长大,可是八年的时光流逝了,他却忘了曾经许下的诺言,满心迷恋着艳冠京师的名妓姜曼妃,成天待在勾栏院中一掷千金,最后甚至花下大把银两为姜曼妃赎身,整个孟府成天可见他们形影双双。


她为他情系八年,他知晓,今日却不再珍惜;她为他心碎凄苦,他不会不知,却也不再关切,当他们之间多了个姜曼妃,一切都再也不同,她付出的一切似乎再无意义。


他对她,说不上感情变质,因为打一开始,她拥有的充其量不过是他的儿时戏言,他们压根儿就不曾海誓山盟,她不该傻气的当了真,她管不住自己的感情是她的事,没道理要他为这一切负责,也许他的不在乎很伤人,但对于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她还能要求他如何怜惜?得不到爱情,并不代表她需要同情,他的残忍也许正是她要的。


不再期盼成为孟斯凡的新娘,日子似乎变得有点茫然,她一时之间不晓得自己究竟在为谁而存活。以往为孟斯凡活、为成为他的新娘而活,如今梦碎了,她只能为自己活。


是的,温雨浓为自己而活,她不再傻气的为爱情而燃烧生命,不再为某个男人开启心扉,再换来一身的苦与伤。


她,温雨浓,只属于自己。


“你是我的。”


耳边似乎遥遥传来低抑执着的嗓音,似在驳斥她的论调。


该死!她不该受影响才对,没道理也跟着迷惑茫然。


执拗地捂起耳朵,她顽固地抗拒,至于究竟抗拒什幺,空茫的脑海却无法给她解答。


第二章


寂静的书斋,响起一声恭敬的叫唤。”堡主。”


正在闭目养神的风悠辰缓缓睁开眼。”回来啦。”


他望向立于桌前的严子豪,并不急着追问什幺,因为他知道他所吩咐的事,严子豪必会给他一个满意的交代。


“是。”反倒是严子豪沉不住气,率先导出正题。”关于堡主要查的女孩,她住在──”


“别急。”他不疾不徐地抬手阻止。”先告诉我,她叫什幺名字。”


“温雨浓。温和的温,雨水的雨,浓郁的浓。”


“温、雨、浓。”他细细玩味,淡淡扬起唇角。”好美的名字。”


“堡主?”看来,堡主这回是认真的了,见他这副从未有过的柔情面貌,严子豪不免疑惑地问:”究竟──堡主看上她哪一点?”


他无法否认温雨浓确是美人胚,但向来眼高于顶、目空一切的堡主,什幺样的美人胚没见过,温雨浓再美,堡主阅尽天下美人的一双眼,怎可能如此轻易便被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孩打动了冰封三十年、如寒霜般的心湖?何况,这女孩还不曾如其它女子般柔情温婉、曲意承欢,甚至咄咄逼人、不知好歹……


“一种感觉,就那幺一眼,我便知道我要她。”抬眼望了望严子豪益发茫然的神情,他微微一笑。”你不觉得她很特别吗?特别到──值得我另眼相待。”


“特别?”如果堡主所谓的”特别”,是不知死活地”冒犯”他,那幺,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投其所好,装作”特别”一点。


“她有一种──傲气的灵性之美,能令我的灵魂为她产生震荡,第一次,我强烈地想要一个女人。”


严子豪是他最亲信的人,所以他能很自然地对他阐述内心的话,只不过严子豪给他的回报是──更为困惑迷惘的神情。


不折不扣的笨木头。算了,不求他了解。


风悠辰主动绕回原话题。”接着呢?她的身家背景?”


“她是孤儿,自幼寄居在孟家,和孟斯凡青梅竹马……”严子豪迟疑地望了望沉思中的风悠辰,犹豫着该不该说下去。


风悠辰疑惑的一抬眼。”还有呢?说下去呀!”


“她……心有所属,所有孟家较资深的仆人都知道,她自小就等着要嫁给孟斯凡,孟家美其名是收养她,但实质上,孟家上下早已将她视为未来的孟夫人……”严子豪愈说愈小声,尤其见着堡主寒气逼人的冷凝之色……老天爷,他没命了!


壮着胆子,他试图亡羊补牢。”但是近来事情好象不是这样发展,孟斯凡因为迷恋名妓姜曼妃,已冷落温雨浓许久,再加上,孟斯凡又为姜曼妃赎身,堂而皇之的迎回家门,据我打探的可靠消息,属下敢断定,依温雨浓倔强的性子,不论她再爱孟斯凡,都不可能下嫁于他,与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哦?”印象中的她的确很有个性,也因此,才能挑动他的心。


沈吟了一会儿,他轻道:”孟斯凡──这名字似乎听过。”


“他是孟氏布庄的少当家,近来因名下的各大布庄均危机频传,亲信的主事者又卷款而逃,孟氏正值多事之秋。前几日他还曾亲自登门拜访,央求堡主伸出援手,助他度过危机,挽救危在旦夕、濒临倒闭的孟氏。”


“我知道了。”幽幽沉沉的眼,闪动着不为人知的深邃光芒。


这下可好玩了,老天似乎给了他一项挑战十足、刺激有趣的游戏。


修长的手,轻缓规律地敲打着桌面,他沉吟着说道:”子豪,放话给孟斯凡,要想东山再起,拿温雨浓来换。”


他倒要看看,温雨浓的心上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值不值得她倾心相待。


他会得到温雨浓,但,绝不容许自己因此而矮上半截气势。


温雨浓,我会要你心甘情愿地属于我,一定会的!


雨浓揉揉眼,再用力甩甩头……老天!不会是她眼花了吧?眼前的人──可是孟斯凡?!


他已许久不曾主动来找她,更正确的说,他恐怕早忘了这屋子的某个角落还住着一个名叫温雨浓的女孩,今儿个是怎幺回事?他哪根筋搭错线啦?


“斯凡哥,你……有事?”她暂时压下满腹的诧异与疑问,望住门边神色迟疑的孟斯凡。


“啊?哦……呃,对!”孟斯凡不着边际地支吾着。


什幺跟什幺?温雨浓不解地蹙起秀眉,斯凡哥的神色不大对劲。


“先进来再说。”她招呼着孟斯凡进房,倒了杯水给他,才在他身旁坐下。


她沉静地望着他,善解人意地代他起了个头。”斯凡哥,你是不是有什幺事难以启齿?”


惊诧一闪而逝,雨浓竟由他眼中读出了丝丝愧疚的味道。


“斯凡哥?”他的沉默,令她惊觉事态的不寻常。


“是……这样的。”孟斯凡咽了口口水,困难地启了口。”孟氏近来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如果不快点设法,孟氏很快就会成为历史名词……我……现今唯一有足够能耐帮助我们度过难关的,只有雄霸一方的傲风堡,只要堡主风悠辰首肯,孟氏……就有救……”


“那就去请他帮忙呀!傲风堡之所以威势傲人、势力足以执掌半片江山,堡主定有其落拓超凡的气度、仁厚为怀的胸襟,只要你有足够的诚意,我想定能说服他伸出援手。”她不明白,在这危急存亡之际,孟斯凡该做的是竭尽所能的力挽狂澜,而不是无济于事的跑来告诉她这些话,她并不能对他的事业有所助益,不是吗?


接下来的话解释了她的疑问。


“我……去过了,而且去了不少次,但傲风堡主日理万机,根本没时间见我,更别提正视在他眼中看来微不足道的小小孟氏,就算听过,他也不会放在心上,我本以为已经绝望,直到最后一次……我不晓得他怎会突然注意起这件事,他的得力助手代他传下一句话,说……”他望了眼雨浓,再无颜出口。


“说什幺?”雨浓疑惑地追问。


她发誓,这一回她肯定孟斯凡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惭愧与歉疚!


但,问题是,他做了什幺对不起她的事吗?需要他这幺心虚不安?


“他的意思是……向我索取代价。”


“代价?应该的啊,非亲非故的,我们总不能平白教人家帮我们。”她理所当然地回道:”他要什幺?”


如果雨浓知道风悠辰的条件是什幺,她还会说得这幺天经地义、顺理成章吗?


孟斯凡足足盯了她好久,直到雨浓心里开始发毛,不安的感觉油然升起,攫住惶然的心──


“你。他要的代价是你。”


“什幺?”雨浓惊叫出声。”开什幺玩笑!”


她何时趟进这浑水了?


她煞白了脸,颤声道:”斯凡哥,你在开玩笑……”


“不,没有,我也不晓得这是怎幺一回事,但风悠辰确实指名要你,我以为你该比我清楚事情的缘由。”


清楚?呵!她脑袋瓜现在比谁都还迷糊,一个声势如日中天的少年英雄,竟指名要素昧谋面的她,她甚至不晓得他如何得知她的存在,以风悠辰的财势,要任何一个女人,哪一个不是迫不及待地投怀送抱?多少绝色佳丽趋之若鹜,他没有必要用这种手段得到她呀!也许她该觉得受宠若惊,但,此刻她只有满心的悲哀。


该死的风悠辰!乘人之危的小人!她气愤地握紧了拳,无论以往她对风悠辰这个人有多深的赞誉,也全在此刻如数收回,她气自己居然曾经莫名其妙地崇拜过他!


“雨浓……”孟斯凡欲言又止地唤道。


“为什幺告诉我这些?难道你真想这幺做?”她惊疑地瞪着面带愧色、默然无语的他。”说话呀!你为什幺不否认?”


在她灼灼的逼视下,孟斯凡黯然垂首。


渐渐的,一颗心在死寂的时间流逝下,不断沉入寒彻心扉的谷底,他的沉默,彻底敲碎雨浓渺茫的期待。


她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痛心着自己爱恋了八年的男子竟是这般没骨气,轻易地向时势低头、由着人践踏自己的尊严……


“也就是说,你甘心受人威胁,同意拿我来换回你后半生的安逸?”孟斯凡呀孟斯凡,你怎能如此伤我!在你心中,我温雨浓究竟算什幺,一样买卖交易的货品,可以任人转送?我并不求你的感情回报,但,将一个心里只有你的女人往别的男人怀中送,你怎做得出来,你怎对得起我!


她的悲哀,他永远不会懂。


“雨浓,你这幺说不公平,我只是想保住前人留下的基业,不愿它到了我手中便颓败没落,我这幺做并没有错,你这幺指责我并不公平。”他振振有辞地反驳。


“那幺你拿我来交换,对我而言就公平吗?”她戚然反问。


他哑然了。


她凄楚地一笑,忍住不让胸口泛滥的悲意化成泪珠滚落,别开脸不愿看他。


“雨浓……算我求你好吗?就算不为我,也请你看在孟家八年来对你的照顾,你……”


“你在拿恩情压我?”她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不,不是。”他急忙的否认。”我只是……”他放软了语调,祈求般的握住她的手。”雨浓,孟家毕竟是你生活了八年的地方,你忍心看着它家破人亡吗?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别的方法可想,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如果你心里对我还有一丁点的感情,就请为这段感情做最后一件事,相信你也不愿看我成为孟家的罪人……”


“够了!”雨浓用力甩开他的手,闪着泪光的眼眸心寒地盯住他,她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竟是她爱了八年的男人!


先是拿八年恩情压她,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求她,再来呢?连她对他的感情他也能利用……他还有什幺做不出来的?如果他还有点尊严骄傲,她相信他不会这幺做。


温雨浓!你真是瞎了眼,这个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值得你情系八年吗?


望着他担忧而小心翼翼的神色,她心头的悲哀更深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如你所愿,反正,在你心中我什幺也不是。记住,这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今后,我们两不相欠,八年恩情,我算是还清了!”


孟斯凡闻言,喜形于色地拉住她的手,满心愉悦地猛道谢。”雨浓,谢谢你、谢谢你,我不会忘记你的。”


雨浓麻木地抽回手,凄凉地一笑。”你知道你这一句谢谢,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是什幺吗?是我的一生啊!”


而他,却还能笑得如此开怀。温雨浓,你总算看清盲恋了八年的男人是多幺自私的一个人了吧!


纵然,在他眼里,她察觉了不明显的愧意难安,然而,这一切对她已不再重要了。


她甩甩头,暗暗告诉自己,温雨浓与孟家再无任何牵连。


两天后,雨浓进了傲风堡。


环望雅致的偏厅,多少人妄想踏入这片土地,与傲风堡攀亲带故,而她呢?她从不指望与傲风堡有任何牵扯,却在众人又羡又妒的目光下来到了这里;可有谁知道她内心的凄苦?有谁知道此刻的她只想放声痛哭?


两天,只有短短两天!孟斯凡就这幺迫不及待的想将她往别的男人怀里送吗?付出了八年的感情,换来的却是这样残忍的对待,还有人比她更悲哀吗?


“比我预料的还要早。”


带着讥嘲的语调自门口处响起,雨浓错愕地望去,不由惊喊:”是你?”


思绪一转,她立刻知道这一切是怎幺一回事,有这个可能吗?这个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傲慢男子,竟然会是……老天!她几乎无法承受这强烈的震撼。


“我说过,你会是我的。”风悠辰淡然回应。


“原来你……该死!你好卑鄙!”她愤恨地咒骂,燃烧着怒焰的眸光射向神色自若的风悠辰。


面对她的狂怒,他回以气定神闲的一个扬眉,淡淡地嘲弄道:”有孟斯凡卑鄙吗?我再怎幺卑鄙,也不会无耻到把自己的女人亲手送给别的男人。”


嘲讽的语调,深深地刺痛了雨浓,然,她不愿在风悠辰面前示弱。”他再卑鄙也是你逼的,若不是你乘人之危,他又怎会被迫牺牲了我。”


寒芒掠过深邃的黑眸,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逝,卓伦的俊容只剩下冰冷神采。”这幺维护他?好个爱到深处无怨尤的痴情女。”


没有温度的森寒语调,竟令雨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不关你的事。”她强自镇定,生硬地别过脸。


毫无预警地,风悠辰迅捷如风地欺近她,在她的惊乱下扣住她的肩,冷冽的寒眸直望入她错愕的眼底,沉沉地道:”温雨浓,你最好记住这一点,只要是你的事,绝对与我风悠辰有关!”


“为……为什幺……”她傻了,迷惘的脑袋一团乱。


“你是我的,我说过我会证明!”他再一次重复。


雨浓浑身一震,使尽全身力气挣脱他,气得只恨不能狠狠一拳挥向他。


该死的男人!就为了他的”证明”,她却必须用一辈子的痛苦来承担!


“你是我见过最卑劣、最混帐的男人!再多的形容,也不足以表达我的恨意于万一,风悠辰,我这辈子从没这幺恨过一个人!”


风悠辰平心静气地听她骂完,然后深深沉沉地回望盛怒的她。”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对我大呼小叫,你,是第一个。”


所以,这对目空一切、不可一世的他而言是奇耻大辱,他要报复?他要证明所有的女人都必须服从于他?


天杀的!这男人比孟斯凡更自私、更可恨!只为了一己的情绪好恶,便将所有的人把玩于股掌间任他逗弄,为的只是证明他至高无上、唯我独尊的威势。


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她咬牙道:”如果我手上有一把刀,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刹夫吗?”他满不在乎淡淡地笑了。”你不怕遗臭万年?”


“住口!”她愤怒地吼道。”我没嫁给你,也不可能嫁给你!”


“哦?何妨拭目以待。”他仍是平缓无波的淡然。


又是这句话。雨浓没来由地一凛,无端感到迷乱。


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她不以为然,再一次由他口中得到这句话,望着他自信的神采,她竟有心慌的感觉。


风悠辰……深沉而令人捉摸不定的男子。他──不是一个能容许自己的许诺成空的人。


至少,雨浓有了这层笃定。


不得不承认,傲风堡内的景致是雨浓不曾见过的幽美,前一处仍是百卉争妍的春景,下一刻,她却置身于秋意萧瑟的浪漫枫林中,任飘落的枫红撒满周身。


这个地方,名为”四季园”,原因在于它同时存在着春、夏、秋、冬等对比鲜明的季节感。


往前走了几步,开满荷花的池子引她伫足停留。


轻掬起被炎炎夏日照得暖意熏然的池水,再幽幽然凝望它自掌心流泄、扰绉的一池水,也许正如她迷茫荡漾的心湖吧!


风悠辰不曾限制她的行动,傲风堡的任何一个角落她都能去,人人艳羡她的幸运,皆道他待她特别珍宠,无人知晓她满心的无奈。


她就像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看似娇贵,却悲哀的连自由也没有,天晓得她多想挣脱这道令她窒息的藩笼,回归大地的怀抱。


愈积愈深的怨与恨,使得她与风悠辰一见面便是针锋相向,挟怒以对,从不给他好脸色看,连她都不明白,他何必这幺容忍她,以他的条件,要找上百个对他柔顺温驯的女人绝不成问题,为何如此执着与她纠缠?


她的一生,当真得这幺陪他耗下去吗?她的生命,当真得雕零在与他的这场无聊坚持中?对于未来的茫然,使她有着更深沉的无力感。


幽幽地一叹,她站起身来,不经意的一瞥,她望见不远处直勾勾打量着她的老人,斑白的鬓发,掩不住天人的威严气势,犀利的眼眸好似能看穿一切般的透视灵魂,直觉的,这个人让她想起了风悠辰,他们有着一样的王者风范,能使所有的人不自觉的心悦臣服、马首是瞻。


他到底看着她多久了?又为何观察她?


雨浓迎上前去,她知道他的目的是她。


“这位爷爷,您和风悠辰有关系吗?”她直觉地问着。


风老太爷微愕地扬起眉。”何以见得?”


她偏了偏头,很仔细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眉宇之间的神韵,以及那股主导一切的卓然气势,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我想,那是属于风家人的特质吧!”


风老太爷一听,开怀地朗声大笑。”好个玲珑慧黠的女孩,悠辰有眼光!”


什幺眼光不眼光,雨浓太了解风老太爷的意思,立即反驳道:”我好不好和风悠辰绝对没有关系,他是他、我是我,别扯在一块儿。”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令他感到愕然。”你不喜欢悠辰?”


“有喜欢他的理由吗?”她不以为然地反问。


“但你方才对他有着赞誉。”


雨浓像要撇清什幺似地淡哼。”不争的事实总得承认,何况,我可是看在您的面子,不好太损他。”


看来这女孩对他的宝贝孙子有不少的负面评价。这倒难得,有生之年还能让他找到一个不会疯狂迷恋悠辰的女孩。


强忍着笑,他问:”是不是他那又冷又硬的死脾气冒犯了你?”


雨浓嗤之以鼻。”冒犯?哼,那个夜郎自大的家伙可嚣张了,谁敢在他面前放肆啊,在他唯我独尊的思想中,别人的遵从都是理所当然,哪需要担心冒犯别人。”


没想到才几天时间,她就已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愁绪;没法子,谁教她现在是住在这家伙的屋檐下,全部情绪都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引……


“关于这一点,他尽得我风家人的真传,全是我’教导有方’,我这个当爷爷的实在难辞其咎,也就只好认命一点,代他道歉了。”


爷爷?


雨浓瞪大了眼。”你是他的爷爷?”


风老太爷以微笑回应她的目瞪口呆。”你不是早猜到我和他有某种关联了吗?”


“是啊,可是……”在当爷爷的面前将人家的爱孙骂得体无完肤也就算了,她居然还骂得又溜又顺畅!


“别不好意思啦,你形容得很精辟传神又一针见血,其实我也老早就想骂骂那个目中无人的狂妄家伙了。”


“你不是说他尽得你的真传?”雨浓反将他一军。


风老太爷一窒,无言以对。


“呃……这个……”


好个伶牙俐齿、聪慧过人的小丫头!风老太爷眼底浮起激赏,她抓得住悠辰如风般狂傲的心,这丫头真是生来配他们悠辰的。


“别不好意思啦,”雨浓古灵精怪地将方才他说的那句话回敬给他。”见贤思齐,见不贤内自省嘛,我了解的。有这种孙子,别说你了,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很耻辱。”


风老太爷张口结舌。他什幺时候说悠辰让他觉得耻辱了?这唯一的宝贝孙子可是他的骄傲耶,却被她贬得一文不值。


“看来,你是真的很排斥他。”他苦笑,见雨浓提起悠辰时眼底所浮起的愠色,他开始不确定,两人真有可能吗?


“错!我不是很排斥他,而是唾弃他、鄙视他、痛恨他!我不否认他有过人之处,但是他的为人处事却卑劣得让我无法苟同,今日我会站在这个地方,就是他无所不用其极下的成果,我对他的感觉岂是一个’糟’字了得。”


“你是说……”这下换他瞠目结舌了。”悠辰他……不择手段……只为了拥有你?”


“铁证如山。”


这……像是他那个对女人冷若冰霜的孙子会做的事?以往缠他的女人光”甩”就得花好大一番工夫了,他会傻得自己找个”麻烦”往身边摆,而且还换来卑鄙无耻的骂名和对方不领情的无尽恨意?不会吧?他向来不做自掌嘴巴的事啊?何苦为了一个无心于他的女人而弄得两面不是人?他不记得风悠辰几曾做过这幺蠢的事,也没忘记最后一次逼他成亲时他给自己的答复。


女人?一辈子?他上下打量着雨浓,这是不是代表着她是第一个能让悠辰看一辈子而不会反胃到想吐的女孩?


因为太了解风悠辰的行事作风,若非已认定这个女孩,他是不会这幺做的。


一抹别具深意的笑容神秘地扬起,看来,他有好戏可看了。


“来,女孩,谈了这幺久的话,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风老太爷慈祥地拉起她的手笑问。


“我叫温雨浓。风雨的雨、浓烈的浓。”雨浓回以甜甜的笑,只要不去想风悠辰,眼前和善的老人倒给了她一种难得的温情,让她自然而然地想亲近他。


“你说悠辰不择手段想得到你,那……你们……”他上下打量她,那暧昧神情所表达的涵义,连白痴都晓得。


雨浓花容失色,立刻惊叫:”才没有!他……他若敢碰我,我不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才怪!”


哇,好狠!风老太爷听傻了眼,心有余悸地望着她。


悠辰可是他唯一的孙子耶,照这情况看来,悠辰要真娶了她,风家岂不是要绝子绝孙了吗?


这女孩性子够烈,但愿悠辰有这个魄力能驯服她,否则,恐怕只得一辈子当柳下惠了。


而自从展开与风悠辰相伴的生活后,温雨浓的生活就出现了愈来愈多的烦恼……


第三章


只要有风悠辰和雨浓共同存在的地方,无庸置疑的,定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晚膳时刻也不例外。


“过来。”充满命令意味的霸气口吻针对雨浓而来,风悠辰朝她伸出手。


雨浓充耳不闻,视若无睹地偎向风老太爷,笑容甜美地勾住他的手臂仰首道:”风爷爷,我和你坐好不好?”


“当然。”威严的风老太爷露出难得的慈蔼笑容,用疼溺的神情望着她。


她是故意的!在看见她挑衅地昂首向他示威时,风悠辰就更加肯定了。


她根本就是算准了有爷爷当合理的挡箭牌,就算他有冲天怒焰,碍于爷爷在场,他也拿她莫可奈何。


不经意的爱怜闪过眼底。也许正因她与他有着同样的傲气,他才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时,便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他苦笑着微一摇头,跟着落座。


“不许喝酒!”风悠辰见她拿起酒杯,忙着出声喝止。


这酒很烈,容易伤身,他和爷爷是喝惯了,没什么影响,但雨浓就不同了,他担心娇弱的她受不住辛辣的酒气。


但,雨浓会听他的才有鬼。


去你的臭男人,敢命令我?叫我不喝就不喝,那我温雨浓算什么,我活该要任你大呼小叫、颐指气使啊?


像故意作对似地,雨浓笑得灿如春花,举起酒杯对一旁看戏的风老太爷说道:”风爷爷,我敬你,就当是──庆祝我们这段忘年之交。”


“雨浓丫头,我很高兴和你成为忘年之交,但我想你还是听悠辰的话,不要喝酒比较好。”他了解悠辰的用意,虽然并不苟同他霸气的命令口吻,但其中的关怀是不容置疑的,他也就欣然附和。


雨浓一听,不依地撅起嘴。”你怎么也跟着那个令人厌恶的混蛋一起欺负人家。不管,我先干为敬了。”


说着,她不顾反对地仰首饮尽,才刚入喉,灼烧般的热辣令她忍不住重重咳了起来,下意识的抓起一旁的茶水猛灌,好不容易才冲淡酒气,她狼狈地拭着咳出的眼角湿泪,都快说不出话来。


冷眼旁观的风悠辰气闷地看着,忍不住出言讥讽。”早说了忠言逆耳,有人就是当马耳东风,自讨苦吃也只能说她活该,死有余辜。”


幸灾乐祸的缺德家伙!


雨浓听得满腔怒火,不甘示弱地回道:”就算喝死了也是我的事,不需要某人猫哭耗子。”


“我可从没见过酒量这么差的耗子。”他冷哼道。


“我也从未见过这么包藏祸心、令人厌恶的猫。”她悻悻然回道。


哇!唇枪舌箭,好不精采!


风老太爷看得叹为观止、意犹未尽。他相信,如果此时他们手中有武器,他绝不会意外看到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悲壮场面。


他不得不承认,时代真的不同了,连表达情意的方式都很别出心裁。


一个呢,明明心疼得半死,偏偏就是死鸭子嘴硬,爱在一旁猛说风凉话气她;另一个呢,是骄傲得不肯服输,人家在怜惜她,她还傻楞楞地感受不出,偏要说什么”喝死也是我的事”,有人可舍不得呢!说这话想呕谁呀,她难道看不出他的孙子已深深为她痴迷了吗?


“温雨浓!你最好适可而止,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风悠辰寒着脸警告,他受够了!


“如果我的回答是’不’!你又能奈我何?让我血溅五步吗?”雨浓摆明了就是要激怒他,她受够了这个自大傲慢的家伙了。


“你!”风悠辰的忍耐已到达极限,一掌击向桌面,他霍地起身,粗鲁地一把揪起雨浓。


“爷爷,我们先行告退。”说完,他强迫地拉着雨浓往外走。


风老太爷啧啧称奇地看着他们消逝的身影,真是高潮迭起、精采绝伦啊!能看到这一幕真是不虚此行了。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不动如山的悠辰情绪失控了耶!有一刻,他几乎以为他会气得掀桌子,雨浓丫头有一套。


“老太爷,堡主他……”杵在门口的严子豪忧心忡忡地看着隐去的身影,堡主看来似乎气坏了。


“你难道不认为也该有人磨磨他的傲气了吗?人生有时太过顺遂也未必是件好事。”风老太爷若有所思地道。


是这样吗?严子豪思忖着他的话中深意。


“可是……雨浓姑娘……”在风悠辰那样的狂涛怒焰下,谁都没把握他会不会因失控而做出什么事来,尤其他所面对的是激怒他的罪魁祸首,严子豪已经在为雨浓哀悼了。


“放心,他不会伤害雨浓的,我保证。他只会用他的方式好好’教训’不听话的小野猫。”他唇角隐约闪着神秘莫测的笑意。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噢,难怪堡主如此超凡而与众不同,这绝对和血缘、教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干什么啦,放手!”回到她房中,雨浓恼怒地用力甩开他的箝制,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忿忿然别过身去。


“温雨浓!”他使力扳回她的身子,任谁都看得出他在压抑着一腔怒火。”最后一次,我警告你,别考验我的修养,更别挑战我的容忍度,一旦令我忍无可忍,那绝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你最好有这层认知,清楚地记住这一点。”


狂妄的混蛋!雨浓气愤地暗暗咒骂,狂燃着怒火的美眸无惧地迎视他。”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所有的人都必须对你唯命是从?每个人都有活着的尊严与骄傲,并不代表你高人一等就能这么该死地对人颐指气使,告诉你,我温雨浓不吃你这套!”


“别人我不管,但对于我的女人,我就不允许她对我的存在视若无睹,不允许她刻意寻衅、挑战我的权威,更不允许她不将我放在心上。温雨浓,你是我的女人,这辈子都是!”


“去你的权威!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是!”她气得放声尖叫,仿佛这样便能驳斥他的论调,发泄出内心的气恼。


“你是。”他沉沉地道。”再说最后一次,不许刻意反抗我说的每一句话,否则,我会以我的方式好好惩罚你。”卓绝而冷凝的俊容逼近她,表示他言出必行。


他想如何?擅动私刑吗?


她冷傲而无惧地昂首瞪视他。”我偏要,有胆你杀了我啊!我不是你的女人,永远都不会──”


未完的话,消失在他狂炙的烈吻之下。


温热的唇舌,坚定地占领她错愕的嫣唇,以不容抗拒的狂傲与霸气撬开她坚持紧闭的红唇,同时也企图敲开她紧锁的心扉,让浓烈的缠绵进驻。


“你……”雨浓傻了眼,回过神时,又悲又愤地使力挣扎。


这个下流龌龊的烂痞子!竟敢强吻她?


她气愤地握紧拳,狠狠挥向他,但风悠辰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举,分毫不差地箝制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反剪于身后,将动弹不得的她牢牢锁在怀中,吻得更为深入。


下流无耻的混帐,早晚咬断你的舌头!


气人的是,风悠辰肯定清楚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巧妙地逗弄着她,完全不给她将”伟大计划”付诸实行的机会。


深深受辱的感觉,令雨浓满腔怨怒,悲愤的泪意在眼眶闪动。


目光触及她眼底的水光闪烁,他幽沈地凝望她,然后不发一言地松开了她。


双手刚获得自由,她毫不犹豫地一掌掴向他,只可惜功败垂成,风悠辰再次轻而易举地攫住她的手。”别妄想做这种不自量力的事,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任谁也无法伤我一根寒毛,听清楚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恨你!”她咬着牙,含泪怒吼道。


“我说过,你需要教训。”深幽的眼读不出任何情绪。”下一次,就不止是这样了。”


“你……你去死!”漾着水光的眼眸写满了悲与怨,化为浓浓的恨火射向他。


他冷冷地轻扯唇角。”只要世上还有温雨浓的一天,就绝对有我,我和你纠缠到底了。”说完,他没再多看她一眼,抛下她径自离去。


雨浓无力地跄退了两步,任狂涌的悲怨与凄惶取代所有的知觉。


自那之后,雨浓与风悠辰之间不再有怒言相向的火爆场面,而是一见着他,她便冷冷地擦身而过,不愿开口对他多说一句话,甚至连正眼也不愿多瞧他一眼。


风老太爷看出他们之间僵滞冷凝的情况,在心底暗暗心急,偏偏人家男主角气定神闲,好似没事人一样,他真是愈来愈搞不清楚这个孙子在想什么了。


悠辰明明深切地在乎着雨浓,但为何又要装出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呢?


就拿那天的事来说好了,晚膳时不欢而散,悠辰注意到雨浓根本没吃多少东西,还细心地命婢女送些饭菜到她房中,这些不经意流露的柔情举止,在在说明了他是真心关怀雨浓、珍爱雨浓,也只有雨浓,才能激起他潜在的情感。


只是,向来冷傲的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若非极为了解他的人,又怎识得他冷漠无情的外表下所掩藏的柔情。


所以,雨浓不懂。


风悠辰也不急着向雨浓解释太多,等到有一天,她能真正知他、懂他、拿她的心来看他,她会感受到的。


又过了数天,雨浓想起自己来到傲风堡也有一段时日了,不晓得孟斯凡那边的情况如何,她始终忘了向风悠辰询问。她明白风悠辰这个人混帐归混帐,做人的原则还是有的,他不是个会食言而肥的人,但为了慎重起见,她仍需了解一下情形。


纵有千般不愿,她还是按下私怨,举步往书斋走去,她知道此时他人在书斋与严子豪议事。


意思性的敲了两下门,得到回复后,她开门入内。


瞧见进来的身影,风悠辰有些意外地扬起眉,与严子豪对望了一眼,对方识相地告退,将空间留给他们当”战场”。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我是有事要问你。”雨浓首先打破沈默,不让他有任何误解的念头产生。


“哦?”他淡然应道,从容不迫地往后仰靠椅背,悠闲地凝望她。


不用想也知道,若不是有事,她对他是避之犹恐不及,怎可能纡尊降贵,屈就自己来找他,他很好奇,什么事这么了不起。


“有何指教?”


受不了他停驻在她身上的深沈目光,她清了清喉咙,引出正题。”是关于斯凡大哥的事,我希望你言出必行。”


是为了孟斯凡?


一抹异于寻常的情绪闪过眼底,他冷沈地一笑,神情添了几许难测的幽寒。”你可真关心他啊!”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实践自己许下的承诺便行了。”


神色一冷,俊容覆上缕缕寒霜。


她的倔强与冷傲,容不得她自己向他低头,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反抗他、激怒他,从不肯妥协,但是为了孟斯凡,她却又肯拉下身段、委曲求全,孟斯凡对她而言真有这么重要?


“别告诉我,你到现在仍然深爱着孟斯凡。”好似来自冰谷的森寒语调,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却冷得令人发颤。


雨浓一愕。


她倒没想过这个问题,爱不爱孟斯凡是一回事,她只是单纯地想到自己之所以待在此处的原因,不愿自己牺牲得毫无价值罢了,毕竟孟家养育了她八年,她只想还尽欠孟家的人情债。


面对他灼灼的逼视,她无端的感到心乱,随口回道:”就算如此,那又碍着你什么了?”


脸一沈,他迅捷如风地起身,狂傲的气势袭向她,令雨浓顿感无措。


“你……”她本能地惊退了一步。


风悠辰没给她逃开的机会,扣住她的肩头,冷凝的眼攫住她顿现的惊乱。”为什么要逃开?你属于我,这不是你无谓的抗拒就能改变的事实。”


“住口!我说过了,我永远不会甘心地臣服于你。”雨浓气极地回吼。


“不,那是时间性的问题,你最好现在就学着习惯。”


霸气的吻正欲落下,雨浓看出他的意图,惊叫道:”不许碰我!”说着,便要逃离。


风悠辰在下一刻拉回了她,深深地望住她。”为什么不?这是我的权利。”


“我不要习惯,我死也不要!”她已几近尖叫。


如晦的眼覆上一抹阴沈。”因为你比较习惯孟斯凡?”


雨浓震惊地瞪大眼,这卑劣的男人说的是什么人神共愤的混帐话?初吻被他强行夺去已经够怨了,他竟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忍无可忍,怒极之下,她悲愤地扬手往他脸上挥去,但她动作再快,也不及身手俐落的风悠辰防备快,转瞬间,被制住的双手动弹不得,雨浓还来不及反应,他不容拒绝的吻已然烙下,似要将甜美的唇印上属于他的印记与气息,正如他所说过的,她属于他。


去他的孟斯凡!他不容许雨浓的心里有除了他之外的男人,而霸气炽烈的吻,似乎也正传达着同样坚决的信念。


该下地狱的男人!他又侵犯她了!!雨浓气炸了,奈何就是无法抗拒他坚定而狂炙的进犯。


该死的风悠辰,这么下流,我诅咒你早得花柳病、绝子绝孙!


离开令他心醉神迷的唇,他一路吻至她白玉般细致的颈项,低喃道:”不许让其他人碰你,包括孟斯凡。”


她僵直身子,咬牙不语。


她明白他的想法,她是他的所有物,今生都别想逃开。


终于,他放开了她,凝望面无表情的雨浓,好一会儿才深深沉沉地开口:”孟斯凡快活得很,至少比起你来是如此,这个答案够让你满意了吗?”


雨浓闻言不禁望向他,那微带嘲讽的神情一片冰冷,但足够给雨浓她要的结论。


也就是说,他实践了自己的诺言,而她也还清了孟家对她的恩情,从此两不相欠。


轻吁了口气,她有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风悠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神色更为阴冷。”看来孟斯凡在你心中的分量不轻。”这个笨女人!她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清事实,孟斯凡一点也不珍惜她,只将她当成货品般交易。她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傻得不晓得要怨他,还痴痴地挂心着他。而自己呢?不计一切拥有她,为的是一生的情已系在她身上,却反而换来她无尽的恨。她并不是个麻木无心的女人,谁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她难道感受不出来吗?


雨浓没有反驳。八年情义,怎能说绝便绝,毕竟孟斯凡也曾疼惜过她,纵然他今日的做法令她心寒。


“这算默认吗?”风悠辰道。


雨浓冷冷地别过脸去。


风悠辰的神色比她更森冷。”我懂了,原来你之所以恨我入骨,是因为我拆散了你和孟斯凡的良缘?”


这是什么鬼话?雨浓那张没有表情的容颜浮起些微错愕。


风悠辰沈浸在自己酸涩的妒意中,一时没察觉她的情绪转折。”但是,温雨浓,你似乎忘了一点,人家孟斯凡艳福齐天,身边有个千娇百媚的姜曼妃,你主动送上门他也未必稀罕你,今日就算没有我,你还是只能落个多情自古空余恨的下场,不是吗?”


雨浓死瞪着他,再一次有了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冲动。


“风悠辰!你好卑劣!”她悲切地恨声道。这道她不愿忆起的伤,他为何要残忍地挑起?快意嘲笑别人、伤害别人,真能令他感到有趣吗?


“恼羞成怒?还是无法接受事实的残酷?”他冷漠地哼道。


如果不狠心逼她看清事实,她永远也不晓得要清醒,虽然他知道此刻的雨浓必然恨他入骨。


“是又如何?我就是要单恋他、我就是爱他,为婢为妾也是我的事,与你何干?”对孟斯凡是否余情未了已是另一回事,她绝不在他面前示弱。


“温雨浓!你这个没脑袋的蠢女人,孟斯凡到底哪一点值得你爱得这么盲目?”


“总好过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你!”雨浓大声地回道。


双拳不自觉紧握,他冷然如冰地回敬道:”只可惜我再令你厌恶,你都注定是我的人。”


“够了!风悠辰,我受够你了!”再说下去,她真的会被逼疯。


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雨浓霍地转身欲走。


“站住,你去哪里?”他攫住她的手。


“没有你的地方。”她冷冷地道。


他真这么令她难以忍受?随着情绪的起伏,手劲不自觉紧了紧。


雨浓咬着唇忍受手腕传来的疼痛,不愿叫出声。


“说清楚!”他沈声命令。


“去外头透透气!是不是我的身分已成了囚犯,得一辈子老死在傲风堡,见不得堡外的阳光呢?至高无上的堡主?”她咬牙切齿地讥讽道。


他没理会她的嘲讽,不经意见着她的眉宇间压抑着痛楚,才发觉自己的粗鲁,松了松力道,神情也放缓许多。


“让子豪陪你出去。”


雨浓脸色一变。”这算监视?”


不,他是担忧她的安危,要严子豪随身保护。


但他可无意解释。”随你便,否则就别出去。”


“你──”她为之气结。”卑鄙!”


习惯了她的曲解,风悠辰只回以自己淡到难以察觉的苦笑。


“我可以带个婢女随行,这样你总满意了吧?”无奈之下,她只得投降。


风悠辰想了一下,自怀中掏出一只通体翠绿的令牌强塞到她手中,看得出它是质地罕见、价值不菲的上好翡翠,当中雕镌着苍劲有力的一个”风”字。


“带着它,万一遇到麻烦,它可以助你化解很多危机。”


他可真有自信。雨浓也知道,他的确有自傲的条件。


她所不知道的是,这只令牌代表着傲风堡的最高权威,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一个在风老太爷的身上,另一个属于风悠辰,也就是说,拥有它便等于肯定了此人在傲风堡的至高身分。


“我才不稀罕。”更正确的说,她不想沾傲风堡的光。


“那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堡内。”


又来了,除了威胁,他就没点别的本事了吗?


偏偏,雨浓没骨气的就吃这套。


满心不情愿的收下令牌,她皮笑肉不笑地问:”还有其他’吩咐’吗?英明尊贵的堡主?”


深知再说下去,他们铁定又会怒言相向,风悠辰挥了挥手。”要是和我在一起会令你痛苦,想走就走吧!”


“还有点自知之明,这是你全身上下唯一找得到的优点。”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雨浓潇洒地一甩门,从他眼界消失。


风悠辰摇摇头,沈声一叹。


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雨浓胆敢这么对待他,人人眼中卓伦不凡的他,到了她眼里只落得一文不值;女人对他狂恋倾慕、趋之若鹜,偏偏她对他不屑一顾。然而,他却偏对她倾了心,也唯有她,才能激起他全然的爱恋。


这到底算是感情的巧妙难解之处,还是上苍的有意捉弄?


第四章


少了令她一肚子火的风悠辰,雨浓感到连呼吸都顺畅多了,空气也清新许多。她就说嘛,那个人与她是宿世冤家、相见分外眼红的仇敌,这辈子恐怕是誓难两立了。


“小霞,你最好把我看紧一点,搞不好回去你们堡主还会要你写一份报告书。”她语气满含讥嘲地对着身旁的婢女说。


“看紧?报告书?”不会吧?堡主明明是交代她要好好保护小姐,怎么雨浓小姐的口吻充满火药味?


“可是,堡主说的是伺候你、照顾你呀!”小霞不解地提出疑惑。


雨浓反感地连连冷哼。”他可真会修饰文辞。”


美其名是伺候,实质上是监视。她真的受够了,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摆脱他的阴影?


愈想情绪就愈低落,无趣地漫步到拱桥中央,垂条杨柳映衬湖光山色,这些景致以往早就看到没感觉了,倒不如傲风堡内的景观来得怡然。之所以坚持出来走走,只是想暂时逃离风悠辰带给她的窒闷感,望着粼粼水波上倒映的盈盈纤影,内心的惆怅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的。


走过拱桥,她沿着植满杨柳的湖边步行,不自觉便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幽静处,她随意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刻意延缓回傲风堡的时间。难得能暂时抛却那道沉重的桎梏,她才不想太早回去看风悠辰那张讨人厌的自负嘴脸。


折了一小根杨柳,她无意识的拨弄湖面水波,微一抬眼,见着身边亦步亦趋的婢女,她淡哼道:”放轻松点,别死盯着我看,我不会让你对风悠辰难交代的。”


小霞一愕,倒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奇怪,怎么有人提到自个儿的未婚夫口气会这么冲?何况那个未婚夫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中之龙,又对她骄宠备至。


“小姐,都出来一整天了,我们──”


“要回去你自个儿回去。”早知道她会说什么,雨浓迅速截断。


小霞闷闷地闭上嘴,看了看落日夕阳,很认命地叹了口气。


“哟,大哥你瞧,河边那儿不是有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吗?”


猥琐轻浮的嗓音传入雨浓耳中,她倏地绷紧心弦,机警地料想到自己可能碰上了什么事。


“可不是吗,走,咱们打声招呼去。”


声音逐渐逼近,雨浓几乎没勇气回头。


“小美人,在等情郎吗?”


直到轻佻的手搭上她的肩,她惊叫着跳起身来,骇然失色。”你们想干么?”


“哎呀,别紧张嘛,我们哥儿俩不过是看你一个人孤伶伶的,好心想陪陪你,和你作伴。”其中一名男子流里流气地说着。


“不需要,我只想一个人静静,请你们离开。”她努力抑住惊慌,力持镇定地回道。


另一名男子怪叫两声,调笑道:”哇,大哥,她叫你离开耶!”


“咦,这就怪了,这里又不是她的地盘,她能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来?”


无赖!雨浓暗骂一声,既然他们不走,她走就是了。


才刚转身,一只手毫无预警的被人抓住,她惊叫出声。”你……”


“别这么急着走嘛,陪我们兄弟快活快活。”


暧昧淫秽的口吻听入耳中,雨浓彻底乱了方寸。


惨了、惨了,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她该如何脱身呢?


这一刻,雨浓好生懊恼自己的任性,她实在不该拒绝严子豪的陪同,要不然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形发生了。


“两……两位大爷,请高抬贵手,放过我家小姐吧!”一旁的小霞见状也吓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放肆地大笑出声,好似在讽刺小霞的天真。到手的天鹅肉,他们有可能放她飞走吗?


“放开我……你……救命啊──”雨浓惊慌地尖叫,抗拒着对方的上下其手及益发放肆下流的行止。


“这娘们够劲!”他无视雨浓的反抗,反而更显得乐在其中,一张粗鄙的脸急巴巴地凑向她。


雨浓又惊又急,使尽了全力挣扎,小霞也奋不顾身地加入混战当中,努力想拉开色欲熏心的男人,而另一个男人自是使力的拉开小霞,两名弱女子又怎敌大男人的蛮力,拉扯中,雨浓踉跄地跌倒在地,怀中的令牌也掉出地面。


两个男人看傻了。


“风?”他们面面相觑,难道这个女人和傲风堡有关?


小霞立刻奔向雨浓,以身子护住她。


看了看情况,她立即机灵地说道:”没错,我家小姐是傲风堡主的未婚妻,你们敢碰她一下,我们堡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虽然心中极度不愿沾傲风堡的光,无奈形势比人强,现在不是逞强任性的时候,雨浓只好捡起一旁的令牌,附和着说:”如果我少了一根寒毛,我担保风悠辰绝对有本事让你们身首异处、死无葬身之地,不信你们试试看。”


见他们惊骇失色的神情,雨浓就知道她成功地吓阻了他们。以傲风堡的威名,要想压制这类不学无术的三流小混混是绰绰有余了。


为了女人而赔上身家性命可太划不来了,傲风堡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他们对望了一眼,同时决定拔腿开溜。


逃过一劫的两人,同时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小姐,你没事吧?”小霞扶起她,犹不放心地上下打量,小姐可是堡主的掌中珍、心头宝,要是受了伤,她可就万死莫赎了。


“我没事,小霞,谢谢你。”她由衷道。


“堡主交代的话,就是我分内的事。”


雨浓不禁有些疑惑,风悠辰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傲风堡内不论上下,每一个人誓死效忠的忠诚度都十分吓人,她今日又再一次见识到了,那个傲慢又目中无人的家伙值得吗?


“唉呀!小姐,你的手臂擦伤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回去吧,你的伤口需要上药。”


“小伤口罢了,你别这么紧张。”雨浓不以为意。经过方才惊魂的一慕,她的情绪彻底沈到谷底,只好早早踏上归途。


晚膳时,雨浓推说身子不适,没出去用餐,只让小霞端了些饭菜进房,起初风悠辰不以为意,以为是源于之前的口角,以致她不愿见他。


之后一听到小霞的转述,得知稍早的惊险事件,他再也无法按捺满心的焦虑,一刻也坐不住,直奔雨浓房中。


夜已深沈,他放轻了步伐靠近床边,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察看伤势,虽只是轻微的擦伤,却带给他出乎意料的揪心感受,看来,他对她的感情比他所认知的还要深切。


认命地一叹,他取出药瓶,轻柔而细心地涂抹在她的伤口处。这辈子,他风悠辰是注定栽在她手上了,不认命还能如何?


上好药,他却舍不得放开她,一双大掌密密覆住她柔细的小手,轻轻放在唇上一吻。从没想过他也会有这一天,为了某个女人梦系情牵,如风般傲然的心性,为她而成了绕指柔,沈稳漠然、冷傲如冰的傲风堡主,一旦扯上这个小女人,他便什么都不是;也许该说,他的七情六欲,全然为她而动。


他从来没这么认真执着于一项事物,对整个傲风堡都不曾。多少女人使出了浑身解数,只为求能短暂地驻留他心间,他的回应是一贯的冷然无情,然而当雨浓走入生命中,狂燃而起的熊熊情焰,令他强烈地想拥有这个女人。第一眼见到她,他便知道自己会万劫不复,她占据了他全然的灵魂,让他甘心连生命都交到她手上,如此狂烈的情火,他不容许她无动于衷。


她何以能如此令他情牵?也许是钗头凤的牵引,也许是宿命的情感归属,也许是月老的安排,也许,还有许许多多的也许,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找不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只单单清楚地知道一件事──他爱这个叫温雨浓的小女人,今生只愿与她纠缠。


“你必须爱我。”他轻抚着雨浓柔美的睡颜,对着沈睡中的她低语,深邃幽沈的黑眸诉说着坚毅决然的信念。


以着不曾有过的柔情,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幽然一笑。


以往,他并不乏狂热翻腾的情欲缠绵,但那些片段却从未在他心间留下痕迹,如今,仅仅是淡淡的一吻,却足以让他刻骨铭心。望着她恬静柔顺的娇颜,他竟只想就这么握着她的手,由着无声的温存绵延至天涯的尽头。


幽静的书斋中,严子豪昂然而立,静待堡主进一步的表示。


风悠辰连眉都没皱,晦然的黑眸一冷,没有温度的神情使俊容凸显难测的酷寒。


“好个恩将仇报的卑鄙小人。”他淡淡笑了,笑意却不曾到达眼眸。


严子豪更为详细地补充道:”尤其这阵子,他更是动作频频,一次又一次,全是针对傲风堡而来,他以为他羽翼已丰,可以不用再仰人鼻息,更天真地以为他的手法天衣无缝,却不晓得他根本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这些小动作如果躲得过我们的眼界,那傲风堡也别混了。”


风悠辰剑眉一轩,好笑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属下放肆了。”说着双膝便要跪地,风悠辰立即伸出手阻止了他。


“我说过别再向我下跪。”


这句话他已经数不清说了几遍,偏偏严子豪动不动就要跪他,不能说严子豪没骨气,男儿膝下有黄金的道理他也懂,这辈子除了风悠辰,他不曾跪过任何人,连风老太爷都没有,因为他由衷敬崇的人只有风悠辰,也只服风悠辰。


风悠辰有些无奈。他早就知道的,严子豪这种正经八百的老实人是说笑不得的,瞧他立刻就当真了,这个死脑筋的家伙,真是固执得让人生气。


“随便挑张椅子坐着。”实在受不了,每回一定要说同样的话,严子豪听不烦,他都说到想吐了。


“是。”严子豪一板一眼地奉命行事。


风悠辰再一次摇头,这人实在没救了,他早就放弃说服他的努力,他要高兴这样就由他去吧。


“然后呢?”看破之后,他主动引回方才未完的话题。


“根据属下观察,孟斯凡不轨的意图已是司马昭之心,不知堡主作何打算?”


风悠辰冷冷地一撇唇。”企图吞下一头大象的蛇,该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他的错误,在于太自不量力,就算今日我无条件将傲风堡送给他,他也未必有那个本事消化。”顿了顿,他眼中的嘲弄更深了。”愚不可及的蠢蛋。”


好恰当的比喻。与傲风堡相较之下,孟家根本就微不足道,风悠辰只是不愿以强势压人,否则他只消一眨眼,明日孟家便成历史名词了。


多年来跟随在风悠辰身边,严子豪自然了解主子的行事作风。


“就这么放过他吗?”


“怎么,难不成你真担心那条蛇会吞了傲风堡?”他戏谑地一扬眉。


是有点担心风悠辰阴沟里翻船,毕竟暗箭难防。


“就怕那是条含有剧毒的青竹丝。”严子豪暗暗咕哝,显然不怎么苟同风悠辰的宽厚为怀,人家又未必会心存感激。


“我不晓得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和年纪有关吗?老人家都比较没魄力。”取笑意味更浓了。


“堡主!”严子豪忸怩微赧地叫道。


什么叫老人家?论年纪,堡主还虚长他数月呢!他看呀,是堡主变仁慈了,陷入情网的男人,连心房也变得柔软。


思及此,他问:”属下知道没有权利置喙堡主的裁决,但,可否容属下斗胆问上一句,你的决定──和雨浓姑娘有关吗?”


风悠辰一楞,轻垂下眼睑,覆去其中如晦幽沈的光芒,好一会儿,他轻缓地道:”我不愿让雨浓以为我公报私仇。”


但他这样,不也同样公私不分吗?


严子豪感到不安,这是风悠辰从未有过的情形,温雨浓带给他的影响力太大了,大到……令人担忧。


“恕属下直言,请堡主三思而后行,切莫让一个女人左右了堡主的判断能力。”


“我连命都愿意交到她手上,放过孟斯凡又算得了什么。”


严子豪闻言一惊,脑海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老者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莫非……真会一语成谶?


望向风悠辰深沈莫测的容颜,他竟没来由地感到惊惶。


下一次于风悠辰和雨浓之间掀起的激烈风暴,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


用过餐后,她穷极无聊地倚在窗前,靠着窗棂看外头的雨点滴滴答答打了下来,愈下愈猛。


食指无意识的轻画着窗户边缘,不经意捕捉到三、两名婢女走过窗前闲谈的声浪,由远而近──


“孟斯凡太自不量力了嘛,也不秤秤自个儿几两重,胆敢以卵击石,在太岁的头上动土。”


“就是啊,听说堡主打算狠狠教训、教训他耶!”


“可不是吗?堡主、严子豪以及几名管事都在议事厅里,就是在商议对付孟斯凡的事,看来,孟斯凡这次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谁教他不擦亮眼,惹怒了堡主,就是天皇老子也别想清心过日……”


渐行远去的音量模糊难辨,雨浓只感觉到全身沸腾的熊熊怒火几乎快烧痛了她的心。


风悠辰!你这个阴险狡诈、虚伪卑鄙的小人!


她没想到看似磊落轩昂的风悠辰,允诺她的是一回事,暗地里做的又是一回事。为了私怨,他竟以强势处心积虑地打击孟斯凡,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她的不肯妥协,他大可冲着她来,何必牵连无辜的孟斯凡,她就恨他专断独行,总凭着自己一时的喜恶行事,自私得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好像只要他看上的,便一定得属于他,而他只要随便皱一下眉,令他不快的事物就全都得在世上消失。


不!她绝不能因为自己的事而连累无辜的斯凡哥,她要找他理论去!


她迅速一跃而起,朝议事厅的方向飞奔而去。


“看来,不挫挫他的锐气,不知天高地厚的孟斯凡会愈来愈得寸进尺。”风悠辰沈吟着。”大概安逸的日子过久了会让人得意忘形,忘却了一蹶不振是什么感觉。”


“堡主,请当机立断,我们不能再放任孟斯凡无法无天下去了。”堂下一名管事进言道。


站在他身旁的严子豪凝望他沈思的脸孔,明了他的顾忌,遂道:”属下明白雨浓姑娘对你的重要性,但公私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将实情告知予她,我想雨浓姑娘深明大义,她会了解的。”


风悠辰沈吟了一会儿,食指一弹,沈稳有力地下了定夺。”子豪,这件事就交给你负责,我要让孟斯凡深切地领悟到惹上不该惹的人是什么样的下场,必要时,让他尝尝一败涂地的滋味。”


甫踏进厅口的雨浓,正好捕捉到这句话,惊诧地抬眼怒望着他,现场几个人也面面相觑。


“雨浓──”


他张口欲言,惊怒交织的雨浓立即打断,朝他大吼道:”风悠辰!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狠毒……”


“住口!”他大喝一声,一把扯住雨浓,随口交代一句。”子豪,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然后便要离去。


“该死的伪君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愤怒地挣扎着,恨不能一刀宰了他。


“闭上你的嘴。”他沈着脸命令,一路强行地将她拉进房,忿忿然用力甩上门。”你知道了多少?又凭什么只看事情的表面就断章取义?你的有眼无珠和那颗愚蠢而不管用的笨脑袋,分辨得出谁才是真正的伪君子吗?”


“就凭我对斯凡哥八年的了解,他绝对做不来你的冷酷无情。话是我亲耳听到的,你想辩驳什么?一败涂地……风悠辰,你做得够绝!”


“是,我是说过,但你为何不问问我,你的斯凡哥是如何恩将仇报、在我背后猛放冷箭?当我不犯人,人却苦苦犯我的时候,我该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而不予以反击吗?”


“你胡说!斯凡哥与你无冤无仇,他没理由找你麻烦,风悠辰,你好可怕,连这种无的放矢的中伤你也说得出口,枉你身为一堡之主,简直无耻之至!”


风悠辰握紧了拳,漫天怒焰接掌了一切。”你不相信我?”


“我拒绝听无耻之徒任何一句文过饰非的巧辩之词。”她厌恶地别开脸,好似连看他一眼都难以忍受。


最后一丝理智,在她冰冷的回应下同时尽燃于狂涛怒火下。这是第一次,他在乎着一个人的感受,破例尝试为自己的行为作解释,但他换来的是什么?


她无情的唾骂,她的不信任!


他为的是什么?他何苦来哉?


他又悲又怒,狠狠扣住她的肩头,狂声咆哮道:”对!就因为孟斯凡是你深爱的男人,所以他不论做了什么,在你心中永远是最完美的,你一辈子都愿盲目地相信他,而我,早已被先入为主的你判定罪行,再多说什么也全沦为巧辩之词,只会换来你一句无耻、一句卑鄙,是不是?”


“你少扭曲事实,是你自己言而无信,答应伸出援手,却又暗中不遗余力地打击他,你本来就无耻,本来就卑鄙,我何须再误解什么?如果你想报复,得罪你的人是我,请你恩怨分明,直接冲着我来,你却迁怒无辜的第三者,这难道不是小人的行径吗?”


“你是在心疼孟斯凡?”燃着怒火的黑眸闪过一抹寒意,冷凝的气息直逼向她,夹杂着一触即发的危险烈焰。


“是又怎样?你干涉得了吗?”她气疯了,早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她绝对不会知道,她一时的口舌之快将在两人之间掀起多大的风暴与冲击。


“温、雨、浓!”寒气森森的语调在空气中扬起,降至冰点的冷眸紧锁在她身上。”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了孟斯凡与我起冲突,我不容许我的女人一再为了别的男人与我对立,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听清楚没有?”


“没有、没有!凭什么每个人都该对你唯命是从?我偏不!我就要喜欢孟斯凡、我就要爱孟斯凡,你敢把我怎么样?”演变到最后,这已成了一种变相的争执,她坚持的是与他对立,一概的否决他的言论,她讨厌他的狂妄自大!


“别说这次,下次、下下次、无数个下次,我还是只有这个答案,要我把你放在心上,哼,作梦──”


未完的话,消失在他破堤的怒火狂涛中。


他从不曾如此刻般的愤怒,该死的女人,她快逼疯他了!


惩罚性的吻,粗暴地蹂躏着她娇嫩的唇瓣,他只想狠狠地教训她,让她知道她带给了他多深的痛楚,其他什么也无法去想。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家伙!雨浓瞪大了眼死盯着他,狂烧着怒焰的美眸恨不得将他烧成了粉、挫骨扬灰!


“我警告过你,当我忍无可忍,那下场绝不是你能承受的。”火焚般的炙痛深情与艰涩的嫉妒煎熬将他逼至崩溃边缘,他再也不要当君子、再也不想顾忌太多。


去他的理智,他不要了!


激情而充满侵略的吻,霸道地掠夺她不愿付出的一切,紧闭的唇被他撬开,灼热的爱火企图同时焚烧她,他将她拥得更紧,唇舌间的需索更为激切。


“不──别碰我──”惊恐的抗拒声在模糊的唇齿间传出,雨浓慌了,因察觉出他蓄满灼灼烈焰的激狂不同以往,更察觉他这回的报复之情有多激烈!


“那谁才能?孟斯凡吗?”他回以冷冷的讥嘲,轻易的让彼此置身于柔软的床铺,片刻也不曾停止狂炽的进犯,激情的吻一路滑向她细致的颈项,将满腔无法倾泄的酸涩妒意全化为绕肠的激情缠绵,若不这样,他肯定会疯掉。


“龌龊、卑鄙、下流!你这个杂碎!放开我!”雨浓尖声大喊。噢,她真想杀了他!


她真的不懂,只要他愿意,数不尽的女人任他挑,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放过她,一再以折磨她、羞辱她为乐?


“占有自己的女人并不龌龊,龌龊的是在自己的男人怀中想着另一个男人。”他冷酷地说着,不理会她的挣扎,一把扯开她的衣襟,炽热狂野的吻游移至她凝雪般的胸前。”告诉我,孟斯凡是否也对你做过同样的事?”


“你──禽兽!我恨你,到死我也绝不原谅你!”紧紧握拳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无力抗拒的雨浓,喊出了刺骨的恨意,眼眸迸出悲愤交织的泪。


风悠辰浑身一凛,抬首凝望她泪眼中所燃烧的惊心忿恨,心口一痛,止住了动作,满腔怒火全化为酸楚的疼惜,他怜疼地抬手拭去她的泪。”别哭,雨浓……”


天晓得他是多么不忍伤害她。


然而,迟来的柔情雨浓已感受不到。


她挥开他的手,一手握住衣衫不整的前襟,另一手用力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


“该死!”风悠辰恼怒地一拳捶向床柱,怎会如此失控呢?他一定是气疯了。


想起奔出房外的雨浓,他惊跳起来,追了出去。


“雨浓!”他急喊着,倾盆雷雨掩去了他的声浪。”雨浓──”


除了一片潇潇雪雨,他寻不着心系的娇弱身影,整座傲风堡这么大,他到哪儿找人哪?


“子豪,”他朝来人叫道。”下令全堡人员,分头寻找雨浓。”说着,他投身于狂风豪雨中,严子豪想阻止都来不及。


第五章


“雨浓──”风悠辰四下搜寻,凭着直觉来到傲风堡内足迹罕至的一大片竹林,太狂的风雨令他眼前视野难辨,尤其范围又这么广,要在这种天气找一个人简直是难上加难。


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他一定得尽快找到那个任性的笨女人。


前方隐约有模糊的身影闪动,风悠辰心下一惊,加快步伐奔去。


“雨浓!”看清蜷坐着靠在竹干上的荏弱女孩,他惊喜地叫唤。


雨浓头一抬,见着是他,起身便走,才刚要跨出第二步,毫无预警的晕眩袭向她,不堪负荷的身子晃了晃,站立不稳地踬退了几步。


“你还好吧?”风悠辰见状急忙扶住她。


“不要你管。”雨浓倔强地想推开他,风悠辰的脸一沈,使力抓回她。”放开我,你这个卑劣的衣冠禽兽!”


“住口!你敢再给我任性试看看,我绝对会狠狠揍你。耍脾气也不看看情况,敢情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死了也不关你的事。”她使出身上仅剩的力量想要抗拒,反正她就是不要待在他身边。


抬起的手还来不及使力,黑暗已早一步找上她,罄尽的力气再也撑不住虚软的身子,最后的意识,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瘫在风悠辰的怀抱里。


当一身狼狈的两人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大家都看傻了。


“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去请周大夫来呀!”风悠辰急喊道,严子豪这才如梦初醒的领命而去。


“小霞,你们几个进来帮忙。”他将怀中昏迷的雨浓抱进房交给几名婢女,尔后很君子地别过身去,待婢女们为她更衣完后,周大夫也正巧到来。


仔细把过脉,再慎重其事地观察其他症状,然后才转身对一旁忧心如焚的风悠辰说道:”堡主请勿挂心,她只是受了风寒,开几道方子服用之后定可痊愈。只是,她天生质弱体质,今后必须小心调养,否则稍一不慎,便容易染病。”


“是这样吗?”风悠辰凝望着昏睡中的沈静容颜,她怎么不让他知道呢?身子骨差还和他斗气跑去淋雨,也不晓得要爱惜自己,不想活了是不是?


“堡主,你最好也去换下这身衣服,否则──”他的下一名病人极可能就是他。


周大夫是堡内的专属医师,有着一身精湛的医术,傲风堡上下每有病痛,全都是他经手的,就连风悠辰也是让他看病看到大的。


风悠辰低头审视一下自己,旋风似的出了房门,周大夫前脚才刚走没多久,他又匆匆回到雨浓房中,只不过这回他是清清爽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药煎好了没?”


小霞轻摇一下头。哪有这么快呀,堡主也未免心焦过了头。


“堡主,”随后进门的严子豪轻唤道。”关于孟斯凡的事──”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提这档事很不识相,但堡主总得给他一个明确的指示呀。


风悠辰怜疼的眼眸根本舍不得移开那张清丽的娇容,轻抚着雨浓略显苍白的脸蛋,他漫应道:”随便给点教训就成了,别太为难他。”之所以一再容忍孟斯凡,为的是雨浓,大家都心照不宣。


严子豪没敢再多说什么,静静地退下。


“堡主,药煎好了。”小霞走近床边,等风悠辰让开身子。


风悠辰轻柔地扶起雨浓在他胸怀。”我来。”他接过小霞手边的碗,并不讶异看到她的错愕。


“堡主,还是由奴婢来吧,这是我的职责──”


“她是我的妻子。”风悠辰一语堵住了小霞的未竟之语,成功地让她张口结舌。


他以无比的温柔与耐心,一小口、一小口将药往雨浓嘴里送,并不在意她潜意识的抗拒,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也彻底让一旁的小霞看傻了眼。


这……这真的是印象中那个冷漠无情、寒峻如冰的堡主吗?此刻,他真像个温柔多情的恋人。原来,堡主也是可以温柔的,只不过,普天之下只有幸运的雨浓小姐能拥有。


好似也察觉了自己的多余,她悄然离去,将情意缠绵的空间留给他们。


漫天风雨似乎正在逐渐平息当中,只剩下飘飘雨丝轻轻洒落大地,为寂静的夜增添几许寒意。


风悠辰望了眼潇潇暮雨,起身关上窗子阻绝冷风侵袭,再回到床边取下雨浓额前的布巾,探了探体温,不由蹙起眉头。”怎么还是这么烫?”


他坐回床畔,扶起沉沉昏睡的雨浓,探手端过一旁婢女刚送来的药喂她喝下。”但愿这药有效。雨浓,你给我争气点。”


然后,他又重复着一贯的动作,不定时的帮她换上冰凉的毛巾试图降温,一个晚上,他就这样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当天际泛起一抹白光,同时驱走一夜的阴雨沉沉、带来全新的晴朗曙光,雨浓轻轻眨动眼睑,感觉自己似乎睡了好久,骨头都快睡散了,连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眼珠子朝屋内转了一圈,怎么没半个人?她感到口干舌燥,谁来行行好,倒杯水给她喝?


门扉被人轻轻推开,在看清来人后,她反射性地闭上双眼。对于一个她恨之入骨的人,别说搭理,她连看一眼都不愿,宁可继续睡死算了。


风悠辰端着药走向床边,重复着连他都数不清次数的动作──喂药。


雨浓简直傻了!那个傲慢狂妄的家伙……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她?就因为感受得到其中的细腻柔情,她更加惊愕迷乱。


装到底吧!她实在慌得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有意无意的排拒,惹得风悠辰不禁苦笑。”又来了,你就不能合作一点,非要这么整我吗?”


又?莫非……噢,她不敢想下去了。


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总算将药喂完,他轻柔地将她放回床中,拧了条热毛巾为她擦拭唇角的药渍,一边喃喃道:”你这个小磨人精!如果不是你一直不省人事,我会以为你是故意和我作对。裁决傲风堡上上下下的事务也没有照顾你这么累人,折腾了一个晚上,我都快被你整惨了。”


还好烧退了,总算能稍稍安下心,否则他还不晓得要提心吊胆到什么时候。


吁了口气,他轻握住她的手,靠在床边闭上眼小憩。


过了许久,始终不再有任何动静,雨浓紧绷的心弦才稍微松懈,半惊半疑的睁开双眼偷觑身旁的男人,僵直的身子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是第一次,他们的相处没有半点火爆气息,她悄悄昂首打量着潜睡中的他,那张卓绝出众的容貌,足以撼动所有的女性芳心,眉宇间傲然不屈的英气,代表着他的自负与自信,这样一个卓然不凡的男人,老实说,若能摒除成见,她该是欣赏他的。


正因为他有着磊落坦然的非凡气度,所以才能自傲自负,这么一个自命不凡的人,该是个不欺暗室的君子才对,怎会让自己的作为沦为小人行径?不,他的骄傲不会容许自己做出有悖原则的事。


平心静气一想,是否,孟斯凡的事另有内幕?


沈思的眼眸,缓缓移向被他握在掌中的手。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冷傲如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以往,身子羸弱的她,每回生病虽有孟斯凡真诚的关怀,但从不曾有人彻夜不眠地照顾她一夜,再难熬也是孤单一人独自咬牙撑过来,她说什么也想不到,生平第一个决心要恨的人,竟也是第一个如此待她的人,漫漫长夜,他竟执着地守在她身边……


风悠辰为什么要这么温柔地对她呢?她从不曾给过他好脸色,他真的没必要这么做的。


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动作,她试着神不知鬼不觉地抽出自己的手,不料还是惊动了风悠辰。


“雨浓,你醒了?”他松了口气,关切地迭声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呃……”她含糊的嗯啊着回应,不晓得该怎么以厌恶以外的情绪面对他。


察觉雨浓窘促的小动作,他没有勉强,主动放开她的手。”想叫我滚蛋?”他很善解人意地猜测她的意思。


“啊?”若说不是,怕他会错意,若说是,未免有点过河拆桥,说不过去──虽然她这场病他该负点”道义”上的责任。


“好吧,我成全你,让你眼不见为净。”他洒脱地耸耸肩,转身就要走。


“喂,风──”


“嗯?”他淡应着,想了想,轻道:”关于昨天的情绪失控,我道歉,也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


雨浓更加惊愕了,呆瓜似地盯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么自大傲慢的家伙……也会道歉?难怪之前会又是刮风又是雷雨的,简直是天下奇闻,但愿她不是病坏了脑子,产生幻听。


“雨浓?”见她傻呼呼的迷茫神情,他担忧地拢起眉宇,探手抚上她的额际。”你还好吧?”老实说,有点担心她病傻了。


“呃……很好啊!”她不自在的避开他的碰触。


“那就好,我唤小霞来照顾你。”


“喂!”见风悠辰已走到门边,她急叫道。


“还有事吗?”他回身问。


迟疑了一会儿,她低声道:”你──愿不愿意重新向我解释斯凡哥的事?”


风悠辰大感意外,愕然地扬起眉,她居然愿意听他解释?果真是病得神志不清了吗?


但,他只是云淡风轻地回道:”该说的我全说了,事实胜于雄辩,是非曲直,并不会因为几句话便全然颠覆,我自认无愧于心,其余的,全交由你自行判断,如果你仍将我当成无耻卑鄙的小人,我也无话可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去,留下呆坐床中、一脸茫然的雨浓。


好像生了场病、睡了一觉起来,世界就全变了样。先是小霞”夫人”长”夫人”短的喊叫,叫得雨浓莫名其妙,然后一群人跟着起而效之,全傲风堡上下,无人不将她当成了”堡主夫人”,她不断地试着推翻,否决到她都快疯了。


风老太爷曾关切地前来询问她的病情,令她满怀窝心──就是对于他那副俨然看孙媳妇的眼神感到不怎么舒坦就是了。还有严子豪也是,居然也跟着一群人瞎闹,恭敬地一声”夫人”叫得她想翻脸。


独独不见风悠辰的人。


守了她一夜,她以为他对她该是有某些程度的关心,可是为什么他自早上离开之后便不见人影,让她几乎要以为今早的那幕是她严重幻想下的结果。


不知,他对这一句”夫人”作何反应?他如果知道这个情形,肯定会气得下令杜绝这句无聊的称谓吧!


夜渐渐深了,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雨浓,此刻根本了无睡意,只能瞪着床顶发呆。


没一会儿,极细微的声响传来,敏感的雨浓立即察觉到,下意识的闭上眼。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


当温热的指尖轻触上她的颊边,熟悉的悸动让她瞬时明了来者何人,如此独特的触感,只有他才能带给她。


风悠辰?他白天不来,夜深人静到她房里干么?


她看来气色好多了,虽然小霞向他转述过她的情况,但亲眼所见的此刻,他总算真正安下心来。


他有些自艾自怜地一叹。堂堂一堡之主,连关怀自己深爱的女孩都不能光明正大,只能默默付出,要在以往,他绝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悲惨的一天,竟因为雨浓生病,而她讨厌看到他,为了不欲与她冲突,他就真的不出现在她面前,自命不凡的风悠辰何时学会这么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啦?他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于是,他也就更加肯定,雨浓一定是生来折磨他的,栽在她手中,只能认了。


动作轻柔地为她拉好被子,他不动声色地就要离去。


这人是白痴啊?这么好兴致,三更半夜跑来帮她盖个被子他也开心?


实在看不过去,雨浓睁开双眼叫住他。”风悠辰。”


步伐一顿,他明显一愕。”什么时候醒的?”


“什么时候来的?”她反问──好像有点明知故问的嫌疑。


“顺路经过,进来看看。”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答得僵硬。


“瓜田李下的道理你不懂吗?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传出去能听吗?”她就是故意要吹毛求疵、找他麻烦,谁教他言不由衷,承认关心她有这么困难吗?


他神色一沈,冷起脸来。”管他瓜田还是李下,你早晚都是我的女人,没有什么话不能听。”


雨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狗永远改不了吃屎!和这个狂妄的男人说话,下场只会气死自己。


“我发现你仍然是这么的令人讨厌。”她皱着秀眉淡哼着。


风悠辰满不在乎的一耸肩。”我并不惊讶。”或者该说──习惯了。


雨浓懒得多看他一眼,眼一闭,别过脸去。风悠辰也没说多什么,转身往外走,临去前丢下一句:”明天,我要见到一个神采焕发的温雨浓。”


他没回头,所以没见到雨浓愕愕然张开眼盯住他离去背影的蠢样。


这个骄傲的男人!雨浓哭笑不得地摇头。


她听得出来,这句话的背后隐含着浓浓的关切,却偏偏要用着霸道的命令句说出来。他难道就不能说”我希望”、”我盼望”之类的话吗?


但不可理喻的是,她竟仍是因这一点也称不上温柔的字句而满怀感动……


一场病之后,不晓得雨浓是先前真的淋雨淋出问题了,还是被一群人叫”风夫人”叫得心理上受了影响,她和风悠辰之间的气氛变得……好微妙、好耐人寻味,无法用字去形容,大概是身为人家的”贤妻”,她实在不好意思老对众人为她认定的”夫婿”张牙舞爪、演出河东狮吼的戏码。


她是不再对他冷嘲热讽,可是反倒学会相对无言,无声胜有声了,所以,风悠辰完全弄不懂她的心思。说她开始试着接纳他的话,又不尽然,她见着他还是冷淡疏离,他倒觉得她想表达的意念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而雨浓呢?老实说,她的情绪很复杂,面对风悠辰,她再也燃不起以往的怒火,每每想了千万个理由想唾弃他时,脑海总会不期然浮起他喂药的温柔举止,想起他曾彻夜不寐的照顾她,然后心头便会迷惘得不知该以何种面目来面对他。


可以肯定的是,她再也无法勉强自己讨厌他。


开门声打断了她苦恼的凝思,她望向端着托盘进房的小霞,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我的老天,你饶了我吧!今天又是什么名堂?”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小霞闻言不禁轻笑。”是周大夫特别为你精心调配的补身药方。”


雨浓垮下脸,无力地低吟。”帮我转告周大夫,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必要这样荼毒我吧?”


“少人在福中不知福了,这里头可包含了好几种有钱都买不到的珍贵药材呢!”


“那你自己喝喝看呀!”雨浓不服气地反驳。


“噢,不,我没这等身价,无福消受。”小霞故技重施,一脸可怜相地将碗捧到雨浓面前。”夫人,你就别为难奴婢了,快快喝下吧,否则我交不了差。”


雨浓投降的叹了口气,把心一横,认命的三两口喝掉它,将空碗塞回小霞手中。”满意了吧!”


“多谢夫人。”小霞小心着不让计谋得逞的笑容流露出来。


“最后一次警告,再叫我夫人,我就拿针线把你的嘴缝起来。”雨浓面无表情地说,这话已经讲到快麻痹了,奇怪的是,风悠辰对这事居然不置一词,完全不当一回事,而她呢,根本拿这群将她的警告置若罔闻的人无可奈何。


“为什么呢?这是早晚的事嘛。堡主这么疼爱你,这句称谓只是时间性的问题。”


“疼爱我?”她不以为然的轻哼。”你哪一只眼睛看到了?就会捕风捉影,道听涂说。”


“我两眼都看得清清楚楚啊!堡主可从来没这么在乎一个女人,你生病,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照料;你身子骨差,他关切忧心地交代周大夫食补、药补的双管齐下。自己已经忙得连吃饭都没时间,却还不忘叮嘱我送补药来给你喝。所以说,你还能悠闲地坐在这里喝补药,比起忙得焦头烂额、连饭都拨不出时间吃的堡主,是不是幸福多了?”


小霞说得顺理成章,雨浓却听得一楞一楞的。


“你说……他到现在还没吃晚饭?”最后一段话令她关切莫名,连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对呀,好像午饭也没吃。”小霞偏着头回忆。


一抹难解的情绪流过心头,有点疼的感觉。”他现在人呢?”


“听说在书斋中。”小霞像领悟了什么,要笑不笑地望着她,表情可贼了。好像有人在心疼了哦!


“哦。”她低低应了声,小霞透视似的眼神令她浑身别扭。”少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不关我的事。”


“哦。”小霞也古灵精怪地学她应了一声。


“算了、算了,当我大发慈悲好了。”受不了的雨浓先行投降,管不得小霞会怎么想,起身往膳房走去。


取了适量的饭菜,雨浓快步走向书斋,却在到达门口时举棋不定、犹豫踟蹰了起来,抬起的手又泄气地垂下。


这么做,他会怎么想?就怕他会错意,他已经很不可一世了,千万别又平白满足了他自大的男性骄傲。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既来之,则安之。


鼓足了勇气,她毅然敲了几下门。


“进来。”风悠辰头也没抬,目光在几本帐簿上飞掠而过,手中的毛笔也行云流水般的疾速挥动。


雨浓看着他聚精会神投入的模样,终于相信他是真的忙到不可开交的程度。


久久没得到回应,风悠辰随眼一抬,然后怔住,手中的笔忘了挥动,傻傻地盯住眼前的娉婷佳人。


“喂,饿傻啦?”所以说人不能逞强就是这样,还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可以不食人间烟火吗?如果她看到一个饿到头昏眼花、反应呆滞的男人,实在不需要感到太过意外。


“雨浓?”


怀疑呀?有这么夸张吗?饿到连人都不认得了。


明媚灵动的神采,终于使风悠辰回过神来,同时肯定这不是幻影。”你又有什么指教了?别找我吵架,我现在没空。”


“切肤之痛”的记忆犹新,有前车之鉴的他立即在雨浓开口前声明:”先说好,我没招惹你的斯凡哥。”


雨浓尴尬地咽了咽口水,局促道:”不是啦,我──是听说你忙到现在,才帮你送晚餐来。”


风悠辰一听,整个人张口结舌,见鬼似地盯住她。


不会吧?今天明明没下雨,也没刮风打雷呀!


这是什么表情?乱侮辱人的,瞧他,两眼瞪得这么大,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瞅得雨浓嫣颊生晕,嗫嚅道:”你──别想歪哦!我只是……只是因为上回我生病,你照顾我……所以……我不是个恩怨不分的人……这算回报。”她支支吾吾地用力解释。


“哦?”他挑起英挺的眉,渐渐涌现笑意。”过来。”


雨浓生平最讨厌人家对她颐指气使了,他却老爱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


“为什么你不自己过来?”她不服气地回道。


要是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那人肯定是不想活了,但如果此人是温雨浓,那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了。


“好。”结果竟是风悠辰乖乖依言行事。


他起身迎向她,雨浓自然而然将餐篮交给他,他随意一摆,一把将她拉进怀中,又再度吓傻了雨浓。


多次的经历,她知道接下来他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她不闪不躲,反正逃不开,也没有能力抵抗,挣扎看来就显得过于无知了。


温热的唇印上她的,有如清风的拂掠,他只是淡淡的、柔柔的轻触着,就好似涓涓细流一般的温存,倾诉着无涯无尽的柔情。


她张着眼,神情麻木的盯着与她如此亲近的绝伦俊容,平心静气问自己,此刻她的心所感受的究竟是什么?以往,她是否太过盲目,忽略了什么而不自知?


轻柔的吻逐渐加深,灼热的唇舌,试图与她交缠,换取刻骨难分的缠绵。


她始终处于被动,任他激情的吻放肆地掠夺着她不曾付出的一切。


这一吻,缱绻入心。


风悠辰眷恋得不愿结束,但仍是轻轻放开了她。


“够了没?”她努力让语调听来平板,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应该吧!”


雨浓二话不说,狠狠地踩他一脚,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


哇!她下手……噢,不,是”下脚”真狠!


风悠辰摇了摇头,看看一旁的餐篮,再将目光拉向远去的身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第六章


房内,孟斯凡忐忑不安地来回踱步,神情满是惊惶。


姜曼妃冷眼看着惊慌失措的他,心中开始怀疑,这个人值得她当初使出浑身解数勾引媚诱吗?一点野心与魄力都没有,她真是看走眼了。


她姜曼妃可不是个甘心屈于人下的人,也不允许她的男人是个懦弱无用的人。


“你晃够了没有?可不可以坐下来?你走不累,我可看得头晕了。”她的口吻有些微反感,只是满心惊乱的孟斯凡并没注意到这么多。


“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又怎会冒犯到傲风堡头上去?如果风悠辰狠绝起来,还有孟家的立足之地吗?”孟斯凡焦躁地吼道,满怀懊悔地垂着桌面。


没担当的男人。


姜曼妃眉间浮起不明显的嫌恶。”难道你就甘心永远屈居傲风堡下,一辈子无法抬头挺胸、扬眉吐气吗?我姜曼妃的男人,岂能这般窝囊?”


“可是……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了,我们根本无法从傲风堡身上占到一丁点的便宜,又怎可能斗得过风悠辰?”孟家今日还能存于世界上,他实在该额手称庆,感谢祖宗庇佑。


“那是我们计划有欠周详,低估了风悠辰的实力。”柳眉一抬,她娇媚地偎向游移不决的孟斯凡,美艳姝绝的丽容移近他耳畔,吐气如兰。”多少王孙贵族妄想一亲芳泽,但你知道,为什么我会独独看上你吗?”


定力本就不强的孟斯凡,经她一挑逗,早就心猿意马、神思恍惚了。


“为……为什么?”被挑起了欲火后,他开始热切地爱抚贴在他身上的曼妙娇躯。


姜曼妃欲拒还迎地娇笑着。”因为你有雄心壮志啊!”


“当然。”满含欲望的唇渴切地在她身上啄吻,当凝脂般的肩颈再也满足不了他之后,他粗狂地扯开她蝉翼一般的轻衫,狂吻上若隐若现的胸脯。


显然,他将她所谓的”雄心壮志”引申为另一种属于淫欲方面的遐想。


“讨厌啦,不正经!人家的意思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现在什么意思都不重要了。”他狂野地扯下她的兜衣,想得到更进一步的需求。


“不管,你不听人家说完,我就不依你。”她微退开一步,撩人遐思的美妙春光有意无意地将他骚动的情欲挑逗得更炙烈。


打滚风尘多年,要将这种定力不足的男人撩拨得血脉贲张、难以自持并非难事,最高的手腕,就在于如何吊足对方胃口、让对方为她神魂颠倒,沈沦于她撒下的迷情欢爱中,心甘情愿任她左右摆布。


“好吧、好吧,你说。”孟斯凡无奈地急道。


“我们可以利用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呀。”


“你是说雨浓?”孟斯凡皱着眉问。


“对呀,她人不是在傲风堡吗?依照传言所说,对女人冷若冰霜、不假辞色的风悠辰,会用这种方法不择手段地拥有她,她在他心中应该是有些分量,所以,如果我们假藉关心她、探视她的名义,想在傲风堡中住下,该是没什么困难。”姜曼妃条理分明地分析道,计量着什么似的,眼眸一片深沈。


孟斯凡倒是没想过这些,因为自认理亏,他欠雨浓的已经够多了。”这样不好吧?雨浓为我孟家牺牲这么大,我们怎能再利用她。”


“怎么,你心疼啊!”姜曼妃大发娇嗔。


“不、不、不!怎么会呢?我是……好吧、好吧,那你说,就算住进傲风堡,那又能怎样?”


真是笨得没点头脑。


姜曼妃只得解释。”进了傲风堡,我们的机会就多到让风悠辰防不胜防了,我们何妨双管齐下,再来招美人计。”


“美人计?雨浓吗?”


“呆!你以为你那个倔脾气的温大小姐会听你的啊?既然没本事让人家对你言听计从,我们得靠自己。”


“你是说──你?!”孟斯凡惊诧地瞪大了眼。


“你那是什么反应?我不够资格啊?”


孟斯凡不是滋味地回道:”谁晓得你会不会假戏真做,我见过风悠辰,人家可是旷世绝伦的美男子,就怕你把持不住。”


姜曼妃不由娇笑出声,带媚的桃花眼朝他一抛。”我当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是咱们孟大公子吃味了。”


孟斯凡闷声不搭理她。


“放心吧,我姜曼妃是何许人也,不会让他占到任何便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着想,你还信不过我吗?”


孟斯凡这才消了郁火。”你要我怎么信你?”


“这还不简单,我随你处置?!”白细滑嫩的藕臂挂上他的颈子,递给他一抹令人心魂荡漾的笑容。


“这回,我可不轻易放过你。”孟斯凡将她往床上一抛,狂猛地吻住她。


半泄的纱幔,掩不住里头的无边春色,掀起一波波销魂沈沦的肉欲交缠。


食指轻敲着桌面,一抹深沈莫测的笑容闪现唇角。


“他够胆识,居然还敢上门来送死。”他就不晓得,这情形该算是胆识过人,还是蠢得太彻底?


“堡主,是否该打发他们离去?”严子豪知道风悠辰从不把孟斯凡看在眼里,但是小人招数防不胜防,他就担心敌暗我明,风悠辰太过君子会被暗箭所伤。


“他的借口如此冠冕堂皇,不让他们演出一场赚人热泪的’梁祝楼台会’似乎太过不近人情,雨浓又会怪我了。”风悠辰冷冷地嘲弄道。


“可是……”


“没有可是,去知会雨浓一声。”


严子豪咽下未竟之语,领命而去。


深幽的寒芒在眼底闪动,风悠辰卓绝的俊容一片冷沈。


孟斯凡,我倒要看看你想玩什么花样,竟敢连我的女人也斗胆利用上!


得到严子豪通知的雨浓,在大厅和斯凡见上了一面。


“斯凡哥,你怎么来了?”雨浓惊喜地叫唤,快步迎上前去。


“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啊!”孟斯凡亲密地拉起她的手,上下审视着。”来,让斯凡哥看看你有没有瘦了。”


雨浓但笑不语。


风悠辰冷眼旁观,鄙夷在心底。


好一个恬不知耻、表里不一的无耻之徒。


雨浓注意到他身旁的姜曼妃,轻问:”我是不是该称呼一声大嫂了?”


姜曼妃巧妙地笑答:”没名没份的,啥事都说不准。”


雨浓微愕地扬扬秀眉,斯凡哥都为她赎了身,怎不快些迎娶进门呢?


“没见到你快乐,我怎敢早一步得到幸福。”孟斯凡面露淡淡歉疚,感叹而忧伤地说着。


原来……斯凡哥是深觉愧对于她,在她为他牺牲的同时,如果独自享受着两情相悦的幸福,永远会于心难安、受之有愧。


但──她为的只是还尽欠孟家的恩情,并无意让孟斯凡陪她难受啊!思及此,她强自绽出一抹甜笑。”斯凡哥,你想太多了啦,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她迟疑着转头望向始终沈默的风悠辰。”他──对我很好。”


老天!雨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人真的不能说谎,尤其是漫天大谎,会闪了舌头!


“是这样吗?”孟斯凡的表情摆明了怀疑。


雨浓松开孟斯凡,移身到风悠辰身畔,主动拉住他的手,硬着头皮逼自己说出违心之论。”是真的。”


风悠辰深沈地望住她,俊容没有任何表情。


她的爱可真伟大呵,为了让心爱的男人安心寻找自己的幸福,从不曾主动亲近他的雨浓,竟为了孟斯凡委屈自己对他强颜欢笑?


以往与他争执对立,为的是孟斯凡,现在就连对他展露笑颜,为的也是孟斯凡,她的爱真有如此痴狂?莫非孟斯凡注定是他们之间永远也除不去的踬碍?


好似要证明什么,又似要惩罚她的无心,他一把拉她入怀,狂炙的吻烙上她的唇齿间,展开如火的激情缠绵。


可怜的雨浓,她又傻了。


这个心思如晦、深沈莫测的男人,她永远也摸不透他的想法,更不敢相信,堂堂一堡之主,居然在访客的面前做出这种……他也太孟浪了吧?


他想做的事,难道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吗?噢,他够狂、够傲!


他愈吻愈进入”儿童不宜”的限制画面,脸红心跳的火热缠绵,连一旁的孟斯凡都快不敢看下去了。


喂、喂、喂!这个趁火打劫的下流胚子,太过分了!


雨浓正欲抗议,风悠辰已主动松开她。


呼!她深深喘了一口气,用眼神告诉风悠辰:你给本姑娘记住!


她轻拢微乱的秀发,有些脸红地望向孟斯凡。”呃……这个……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嘛,行动总是比较能说服人。”


才怪咧,这脱轨的情况根本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死风悠辰!


孟斯凡凝视她晕赧的嫣容,这为风悠辰而娇的神态早已说明了一切,只是他仍无法接受,对感情向来执着的雨浓,怎会这么快便将对他的八年情爱付诸流水?难以解释地,他心口竟一阵抽痛。


姜曼妃不着痕迹地撞了撞失神的孟斯凡,好似看穿他的心思,不悦地白了他一眼。


孟斯凡回过神来。”雨浓,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你以为我在骗你?”事实也是如此啦!


姜曼妃立即接口道:”斯凡他是太过关心你了,所以……”


“我明白了,如果你们真的不放心,就留下住几天,眼见为凭,一切由你们自行判断,如何?”


达到目的的姜曼妃自是眉开眼笑。”那是再好不过,但是──”


孟斯凡和姜曼妃的眼光同时往后看去,雨浓疑惑地随着望向静默不语的风悠辰,顿时明了。


主人还是必须给他尊重一下。


雨浓仰首轻问:”你不会不答应吧?”


人家说得合情合理,他能反对什么?他该让雨浓有自行认清是非的机会,何人钦崎磊落、何人居心叵测,灵慧如她,不会不了解的。


虽然,他明白这是一着险棋,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尸骨无存,但,值得。


他无言凝睇雨浓,沈思着轻抚她细致的嫣颊,轻轻点头。


近两个月没见面,雨浓自是充分利用孟斯凡在傲风堡住下的这段时光,与孟斯凡畅谈别后种种,只不过,她独独隐瞒与风悠辰之间曾有的冲突与不睦。


再次与孟斯凡聚首,感觉上,好像有哪里不同,她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面对他,她再也燃不起往日梦幻般的情愁,就如一池无波的古井,平和得连自己都感到惊讶,反倒是和他闲谈时,脑海时常不期然浮现风悠辰冷傲卓然的容颜……


那个混蛋,打一开始,她时时刻刻都有想将他大卸八块的冲动,他总是有那个本事将她惹得失去控制。之后,他们不再一碰面就斗得惊天动地、风云变色,却改用另一种方式将她搞得心神不宁,每每想起他火辣辣、狂野激情的吻,她就不受控制地面泛红潮,心跳失常。


若不是她一直坚决地告诉自己该鄙视他、唾弃他,她实在该理智地好好问问自己,为什么打一开始她的情绪便受他左右?为什么他总能成功地挑起她狂涛般的激烈反应?要是真如自己所言的不把他当一回事,她又何必受他影响?依她的个性,如果真的恨一个人,她连一句话也不会对他多说。


那么她对他……


这到底算什么?


她深深迷惘着。


“雨浓、雨浓……”


孟斯凡接连的叫唤拉回了她漫游的思绪。”啊?斯凡哥,你叫我?”


“叫了好几声了,怎么心不在焉,在想什么?”孟斯凡研究似的盯住她。


“呃……这个……”雨浓微红了脸,总不能厚颜无耻地告诉他在想男人吧?


“想风悠辰?”他凝视着雨浓颊上的嫣红,若有所思地问。


被一语道破心思的雨浓,小脸红得足可以媲美向晚的彩霞了,她娇嗔道:”斯凡哥,你最讨厌了,就爱胡扯。”


娇赧的红云,为她增添几许小女儿的柔媚气息,以往的雨浓从不曾有过这般醉人心魂的神采,他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是不一样了。


“你──当真爱上风悠辰了?”直到问出口后,他才发觉,心当真会痛。


雨浓一阵错愕,怔怔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雨浓,告诉我实话吧!风悠辰真的待你好吗?你不会是为了让我宽心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雨浓一听,急忙否认。”不,不是!他……他……我和他……”心头一急,倒不知从何说起。


孟斯凡看在眼里,反倒会错了意。”雨浓,是我对不起你,害你受苦了。”


“不,我……”该怎么说呢?如今的她,心里真的不再有任何委屈,因为对风悠辰,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隐隐浮动,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说风悠辰强迫了她什么……奇怪,该不是被他给吻昏头了吧,竟然神智不清、意乱情迷了。


然而孟斯凡却不了解她那份微妙的情感,自以为是地认定了自己的想法,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说道:”雨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甚至不惜放手一搏,与风悠辰对立,我再也不会任你留在他身边,饱受苦楚了。”


“啊?”雨浓傻了眼,错愕地望着他。


听到这番话,她该感到安慰、感到欣喜,可是为何此刻她却完全感受不到丝毫欢愉之情,反倒是想到要离开风悠辰身边,心头竟觉怅惘若失。


如此低迷失落的感受,在当初知晓孟斯凡迷恋姜曼妃时也不曾有过,她究竟是怎么了?竟会难舍冷漠狂傲的风悠辰?


“斯……斯凡哥,你别这样,我是心甘情愿的,没有任何怨言。”她浑身不自在地试着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奈何却被他握得更牢。


孟斯凡没察觉她的情绪变化,热切地倾诉道:”雨浓,如果我说……我想永远呵护你、疼爱你,舍不得将你拱手让给风悠辰,你……”


“斯凡哥!”她惊诧地阻止。”事情已成定局,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不,不迟,我……”


“别再说了!”雨浓微微扬高音量,心头浮躁起来。


“雨浓──”孟斯凡一傻,呆呆地望着她。


“抱歉。”她缓了缓神色。”我大概是有点倦了。”


“那就回房去歇着吧,夜也深了,要聊天明儿个多的是时间。”孟斯凡毫不隐藏满腔的疼惜。


“也好,那我就先回去了,晚安。”


“晚安。”目送雨浓离去的身影,恋恋不舍的目光久久无法收回。


小亭中,几道佳肴摆满石桌,风悠辰手执玉杯,遥望苍穹中闪着清冷幽芒的月,寂寥的明月照拂寂寥的他,杯中纵是琼浆玉露,他也饮之苦涩。


孟斯凡和姜曼妃的诡计已趋明朗化,只要一有机会,姜曼妃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设法接近他,一会儿媚眼频抛,一会儿情意暗传,色诱的意图已极其明显。


他冷冷一笑,好个老套的美人计!


至于孟斯凡,他的心思全在雨浓身上,两人经常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此刻的雨浓,不消说,一定仍在和孟斯凡”闲话家常”──虽然在他眼里看来倒像是倾诉别后相思。他无意干涉,如果两人会旧情复燃,他就算阻止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成效,所以他反倒情愿由着雨浓去,这个女人今生的情一定会是他的,但并不需要用这种不敢面对现实的方式来阻绝一切,那太没风度了。


有些自嘲的,他淡然吟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他风悠辰竟只适合与月共饮,与影共舞,好凄凉,好讽刺!


“风堡主好雅兴,花好月圆,美景佳肴,怎能无人相伴?”娇媚的低吟自身后响起,姜曼妃媚态生姿、风情款款地迎向他。


风悠辰连头都没回。”你听到了,我喜欢月下独酌。”


姜曼妃望住他冷漠的背影,颇感懊恼。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在面对千娇百媚的她还能无动于衷,但是努力了这么多次,他待她竟一如当初的拒人千里,这男人的定力深得可怕。


不!她不相信,她绝不相信风悠辰真如传言所形容的冷酷无情、心似冰铸,她一定要打动他的心。


“醇酒与佳人是密不可分的,堡主不晓得吗?”她将雪白滑腻的玉手搭上他的肩,顺势将丰盈曼妙的柔软娇躯贴近他。


“佳人?你吗?”风悠辰嘲弄似地挑起眉,唇角闪着冷冷的笑。


“我不够资格吗?”倾城的艳容移近他耳畔,眼波所流转的娇媚风情足以令饮食男人神魂荡漾。


风悠辰微侧过头,近在咫尺的唇几乎只要一扯动唇角便会碰上。


他慎重其事地审视着,然后一脸认真地回道:”是差了那么一点。”


姜曼妃一楞,又在最短的时间内抑住怒火,换上更狐媚冶艳的笑容。”你确定──你没口是心非、言不由衷?”


“你确定──你没自不量力、高估了自己?”如果有人太没有自知之明,专爱做自取其辱的事,就不能怪他羞辱她、不给她台阶下。


缓缓漫步回房的雨浓,正好望见这一幕,整个人呆呆地杵在原地。


风悠辰不愿再看这张美丽、却没有灵魂的脸孔,淡漠地瞥开眼,正好望见不远处呆立的她。


姜曼妃也发现了,强行忍住满腔的郁怒,退开身子,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在不损颜面的情况下离去,行经雨浓身边时,她谈笑自若地说:”雨浓妹子,早些休息吧,风堡主喜欢月下独酌。”


言下之意即道:别自讨没趣的打扰他了,我姜曼妃都无法立足的地方,怎容你这青涩无知的丫头存在?


然而,她最后捕捉到的,是风悠辰一句坚定的话语──


“过来。”


她彻底傻了眼……


雨浓不由自主地举步走向他。


风寒露重,风悠辰凝望她娇弱单薄的身子,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喝下去。”


雨浓迟疑地接过,仍不免疑惑地仰首望他。”你不是不准我喝酒吗?”


“这酒不伤身,喝一点可以祛寒。”他满意地看着她依言饮尽,展开双臂拥住她,将她密密圈在自己温暖的怀抱。”夜寒风冷,你身子骨弱,怎么不多加件衣裳,当心又受寒了。”


柔情的举动、温存的叮咛……他──是在关心她吗?


雨浓因他难得的温柔风貌而晕眩,迷蒙的大眼睛直望住他。


噢,她在引诱他吗?受得住姜曼妃的勾引,可不代表他有足够的定力抗拒雨浓。


灼热的唇轻覆上她,探索着雨浓娇怯的柔情,她甜美的口中仍留有芬芳的酒香,他浅浅品尝,酩酊欲醉。


交缠的舌尖,共谱世间最动人心扉的旖旎缠绵。


她,才是他眼中真正的佳人,也是今生唯一认定的女子。


“你是我的。”他在她耳边低低宣告。


又来了。雨浓白眼一翻。


却没注意到,不知由何时开始,她已不再激烈地对他提出反驳。


第七章


近来,餐桌上的气氛微妙得耐人寻味,风老太爷望了望面无表情的风悠辰,又瞧了瞧俏容冰冷的雨浓,困惑地支着下巴,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这……天下又要大乱了吗?和平日子过没多久,他又敏感地嗅到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预料得到不久的将来,又将掀起漫天战火,厮杀缠斗,永无宁日……唉,可怜了他这把老骨头,怎禁得起他们年轻人的折腾唷!


坐在她身旁的他,当然是首当其冲地感受到雨浓的”肃杀”之气,瞧她桌下的小手握得死紧……天啊!她、她、她……该不会想掀桌子吧?


随着她冒火的目光望去,瞬间,所有的困惑全化为一抹奇妙的笑意。


瞧瞧他看到了什么?同时在座的姜曼妃居然毫不顾忌他们在场,将不安分的小手悄悄伸到桌子底下,巧妙地沿着风悠辰的腿往上挑逗蜿蜒爱抚,愈形放肆的举止到了最后,整个人几乎快要挂到他身上去了。


风悠辰呢?安之若素,像个没事人一样吃他的饭。


一腔怒火愈烧愈旺,雨浓燃着熊熊怒焰的美眸死瞪着他们。


王八蛋!风悠辰,你死人啊!感觉不出人家在勾引你吗?也不晓得要推开她,还是他根本就乐在其中?


姜曼妃也未免过于放肆,虽然孟斯凡早早就先行退席,但她和风爷爷不是人吗?她竟敢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和风悠辰调情起来,浑然忘了自己是有未婚夫的人。


什么叫道德廉耻他们究竟懂不懂?好歹……也关起门来,要做什么也就没人知道,偷情偷得光明正大实在太过嚣张,但倒很符合风悠辰的作风。


当看到姜曼妃风情万种地搭上他的肩,神态娇媚地挟着菜往他嘴边喂时,她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了。


啪!


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雨浓的怒气已到达沸点,面色冷沈地站起身来。”风爷爷,伤风败俗的事看多了会消化不良,我先回房了。”


“等等,雨浓丫头,我好像也有点消化不良,陪我出去散散步好吗?”


“当然,这儿空气不新鲜。”雨浓含沙射影地讥讽道,丢给风悠辰鄙夷而愤怒的一眼,扶起风老太爷离去。


两人一走,风悠辰冷笑着盯视姜曼妃。”这就是你的目的吗?我为你的成就喝采。”


姜曼妃神色自若,一贯优雅地回应。”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你不笨,但是千万别把所有人都当傻瓜,我不是单纯善良的雨浓,更不是能让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男人,怎么样,我的配合度还不错吧?还有什么需要在下我效劳的?”平缓无波的语调,隐含冷冷的嘲弄。


“当然有,”她冶艳而媚惑地露出勾魂一笑。”陪我度过这寂寞的漫漫长夜。”


风悠辰冷酷地扬起了眉。”不愧是名满京师的青楼艳妓,你够淫荡。”说完,他不带一丝留恋的绝情而去。


姜曼妃望住那冷漠决然的身影,笑意一敛,眼眸一片阴沈。


风悠辰──这个男人她要定了!


他与她之间的演变,再也不是傲风堡与美人计的问题,而是单单一个男人与女人的情感对立,她要他的人,也要他的心,原因不为其他,就因为她爱他。


原来,欢场女子也有真感情,就看这一生当中碰不碰得上有足够能耐勾起她一腔狂爱的男人。多年的卖笑生涯,她早就绝了情爱衍生的可能性,练就了不妄动真情的高超本事,没想到一遇上卓绝冷傲的风悠辰,那股冷漠狂傲的气势与风采竟致命般攻破筑起多年的冰冷心墙,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只得任感情全然沦陷……


她也深知,他不似孟斯凡,可以任她轻易掌控,她一生摆布男人,但是生平第一次,她不在乎风悠辰能不能任她摆布,她只要他的心,这就够了。


传言没有夸大其词,风悠辰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这场美人计,她败下阵来,全盘皆输。


不过,另一场情感的战争,她却不容许自己失败。


风老太爷悠悠闲闲地漫步,目光不时打量着身旁心事重重的雨浓。


“我说,雨浓丫头,你又在和我们悠辰闹什么别扭了?”


提起风悠辰,一腔才刚平息的怒火又熊熊燃了起来。”我不想提他,否则──我会有杀人的冲动。”


哇,这么严重?


“你们这阵子相处得不是好多了吗?我还不时看到你们难分难舍、恩爱甜蜜得让我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看了都脸红呢!”


不受控制的红潮又不争气的占据娇容,雨浓又羞又赧。”那是……乱讲!我才没和他恩爱甜蜜。”


噢,心虚得要死,温雨浓,你在睁眼说瞎话!


“是这样啊?那不就是我老人家年纪大,眼花了?”风老太爷十足戏谑地瞅着她。


“呃……可能吧!”她嗫嚅着低语。


“那你现在火气这么旺又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个,俏颜又绷了起来,咬着牙迸出话来。”我是不齿他龌龊下流的行径!”


“龌龊下流?”风老太爷惊叫出声,两眼瞪着比铜铃还大。”他对你’龌龊下流’啦?”


口吻乱暧昧的。


雨浓被瞅得无地自容,不听话的云霞再一次飞上嫣颊,急得低叫:”风爷爷!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和他可是清清白白的。”


他用心听着,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原来如此,难怪你这么懊恼失望。”


啊──她呕得想失声尖叫。


“风爷爷!”


“没关系,你别恼,风爷爷这就帮你出头去,回头我说说他,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雨浓欲哭无泪。”你是希望我一头撞死给你看吗?”


他要真的这么说,她哪来的脸见风悠辰?


“嗄?原来你的心灵受创这么深,都快想不开了,我马上把那小子抓过来了了你的心愿……”逗逗小女孩,有时也是不错的消遣呢!


“不是啦!”雨浓急忙拉住作势转身欲走的他。”我是气他寡廉鲜耻,和姜曼妃纠葛不清,并不是……我都恨死他了,你还这样逗我。”


“和姜曼妃?你是说悠辰?”方才餐桌那一幕他也是瞧得分明,只不过想更清楚这小俩口的心结。


“除了他还有谁。”她闷哼着。


“你确定?”


“我不是瞎子。”她忿忿然道,一把无名火烧痛了胸口。”我已经不只一次看见他们相依相偎,也不管是夜阑人静还是光天化日,偷情偷得明目张胆,这还不够下流龌龊吗?”不知何时,泪雾已迷蒙了双眼。


他将雨浓的反应尽收眼底,了然于心。”你问过他吗?没亲口承认的事,就可能有误会存在。”


“要说他们没什么,鬼才相信。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吃饭还用得着人家喂吗?还有,说话就说话嘛,干么没事老是靠这么近,是姜曼妃哑了还是他聋了?”讨厌,怎么一颗心绞得好痛,酸楚的感受渗入了骨血……


温雨浓,你少不争气了,没事伤心个什么劲儿?


啧,醋味冲天,雨浓丫头的醋劲真是不容小觑。


“你爱悠辰。”这不是询问,而是坚定的断言。


雨浓一惊,吓得尖声驳斥。”胡说!我才没有。”


“哦?那我问你,你到底在气什么?又为什么而哭?反应这么激烈,为的又是什么?”风老太爷平静却不失犀利地直捣她逃避着不敢面对的问题症结。


一连串的话语,问傻了雨浓,她茫茫然然,目光漫无定点。


一直以来,她就坚定地告诉自己,她是讨厌他的,从没想过,她也会有爱上他的可能性。


是吗?她会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动了情而不自知?如果是否定的,那她这些难解的情绪反应又作何解释?


“雨浓丫头,我告诉你,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是对于悠辰,我有十足的信心,他行事一向极有分寸,也一直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至于姜曼妃的事,其中必有内情存在,绝对不是我们表面所看到的那个样子,不要太快就下了定论。”


“你要我相信他?”在事情这么明显之后?


“他不值得吗?”风老太爷将问题丢回给她。


他值得吗?雨浓自问。


总觉得,心高气傲的他,不是个无耻之徒,但又为何与姜曼妃纠缠不清、暧昧不明?她愿相信他是落拓君子,但他为何老是将最不堪入目的一面呈现在她眼前?她期望自己对他能有和风爷爷一样的信心,但是每回她所得知的一切,却都太过伤人。


他真的值得吗?


昨晚过后,风悠辰一直想找个时间和雨浓好好谈谈,他想,该是他们坦诚相见的时候了,完全掌握了姜曼妃可能会有的行止与动向后,她与孟斯凡的意图已昭然若揭,他该把一切告诉今生他唯一想信任、想真诚相待的女人,孟斯凡不能不防,他担心雨浓心思太过单纯,会掉入他们的陷阱。


他等得太久了,也开始急了、怕了,心急雨浓对他误会愈来愈深,最后会成为一堆再也解不开的死结;害怕雨浓对他愈恨愈深,最后会真的成了定局,再也扭转不了,如果雨浓无法自行看穿伪善后的丑陋真相,感受不到他的用心良苦,就由他来告诉她一切吧!


待会儿真的有必要去找找雨浓。


手中的帐簿看到一个段落,他放下毛笔,往后仰靠椅背,敛着眼出神凝思着。


除此之外,他狂切刻骨地想念着她身上醉人的幽香。


敲门声拉回他的思绪,他抬眼望去,姜曼妃在意思性的敲了两下门后,不请自入地走了进来。


他眉心一蹙,冷起脸来。


怎么又是这个不懂”放弃”为何物的女人。


风悠辰阴沈的神色并没有令姜曼妃退却,依旧仪态万千地走近他,凝脂玉臂搭上他的肩,顺势将身子贴了上去。


“你来,就为了卖弄风情?”他讥诮地开了口,闲适自若的好奇她又想导演什么样无知愚蠢的戏码。


“怎么,你不喜欢?”声音媚得足以让男人酥了骨头。


“就怕你演得无趣。”他今天没什么兴致奉陪,想雨浓想得狂。


“你何妨欣赏看看?”充满诱惑的指尖轻画他俊美绝伦的脸庞,然后,她以红滟滟的朱唇取代手,以销魂蚀骨的方式一路吻去,直到他噙着冷酷笑意的唇角。


风悠辰失望透了,还道是什么新花招呢,原来她这么不长进,用来用去还不就是这些个换汤不换药的旧戏码。


“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戏演得太无聊,抓不住观众的心,那就不是我的错了。”他轻嘲淡讽道。


姜曼妃笑而不答,她要的男人从没有一个逃出过她的手掌心,风悠辰也不会是例外,她就不信在她深谙媚惑调情的技巧下,还有哪个男人有办法能不为所动地全身而退。


不愧是人尽可夫的妓女,挑逗男人的手腕倒是不马虎。风悠辰鄙夷地冷哼。


媚惑的手,灵巧地滑下他襟口,趁隙探入他的胸膛大胆而放荡地爱抚着,同时销魂地啄吻他刚毅的下巴,缓缓移向他耳后,吐气如兰地耳语:”你喜欢吗?”


风悠辰回以一贯的冷笑,心中感到抱歉得很,虽然他很想配合,但是对于一个残花败柳,他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致。


记忆中,唯一能让他失去控制的,只有清纯如处子的雨浓,而,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温雨浓。


想起她,内心的渴盼便不可自持地泛滥成灾,他再也没耐性与姜曼妃周旋下去。


冷眼看着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的姜曼妃,他嘲弄道:”就这样?容我无礼,这出戏实在无趣得紧。”


然后,他冷酷地甩开缠身的她,起身绝情地甩门而去。


姜曼妃呆立桌前,整个人傻掉了。


他……居然无动于衷?


深深的愤恨令她握紧了拳,指尖陷入掌心。风悠辰竟敢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风悠辰,你今日的残酷,我会加倍奉还,我发誓!


细微的开门声拉回她深陷于恨火狂涛的思绪,她本能地回首,门边站着孟斯凡。


“你们……没怎样吧?”他望着衣衫不整的姜曼妃,神色不定地问。


“你何不自己判断?”她娇媚地睨着他,妖娆的身段偎向他。


“呃,你……”孟斯凡傻眼了,这儿可是风悠辰的书房啊!


“我怎么样?”淫荡的小手探入他胸膛,倾身在他发热的耳畔轻舔啃咬。


“曼……曼妃……”神思已渐渐恍惚,斯文的脸孔因情欲而胀红,他失控地拉过姜曼妃,疯狂而激烈的吻住她。


姜曼妃也没让他失望,立即回以最放浪的迎合。


艳眸一眯,闪过了一抹旁人难察的冷意。她姜曼妃还是有足够的能力让男人为她发狂,眼前便是最有力的证明。


昨晚和风老太爷谈过之后,雨浓决定要去找风悠辰把事情问清楚,她愿意相信他是钦崎磊落的君子,但不愿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地看着每个人各弄乾坤。


问了几个下人,她得知风悠辰此刻人在书斋中审核帐目,于是不加思虑地往书斋的方向走去。


抬起正欲敲门的手在空中顿然止住,不敢置信地倒抽了口气,听着房内传来的声响……


放荡的娇吟,可以分辨是出自姜曼妃之口,那销魂惹火的声浪,伴随着男性的粗喘,连白痴都可以判断出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淫欲情缠的热度,连门外的雨浓都可以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她倏地刷白了小脸,掩住冰冷而颤抖的唇,深怕自己尖叫出声,在失控前,她转身狂奔,离开这令她感到作呕与莫名悲愤的地方。


该死的风悠辰!你怎么可以这么筢脏下流,枉费我如此深信你的人格……


椎心的痛楚淹没了她所有的知觉,不知跑了多远,她喘着气在小亭中停住,汗珠伴随着再也抑止不住的泪滴一道滚落。


该死、该死、该死!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伪君子,我恨死你了!


收不住的泪,索性就让它泛滥成灾,雨浓泄恨似的捶打石桌,却捶不消心头刺骨的悲痛。


曾经有过的温存与关怀,竟全是虚伪,姜曼妃的美艳无双才能令男人神魂颠倒。她承认,论姿色,她是没有姜曼妃的艳丽;论人情世故,她也没有姜曼妃的八面玲珑,更学不会如何迎合男人、抓住他们的心。姜曼妃就像浓醇的烈酒,足以令一群男人为她迷醉痴狂,而她却无知得有如一杯乏味的开水,引不起任何男人的兴趣,风悠辰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模糊的泪眼,有如失了魂般戚然落寞地凝望前方,再也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风悠辰几乎找遍傲风堡上下,好不容易才在亭中发现令他情牵的小女人。


“雨浓,一个人发什么呆?”他来到她跟前,才发觉带泪的眼睫湿意犹存。”你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风悠辰疼惜地抬手欲为她拭泪,岂料雨浓头一偏,冷冷地闪过。他望着僵在空中的手,对着自己苦笑。


看来这几天的事已让她积了不小的火气,不好好解释是不行的了。”不听听我的说词吗?”


说词?他想说一时糊涂?还是情欲埋没了理智?这种事,容得了他说一时糊涂便云淡风轻吗?她没想到,原来男人都这么经不起勾引,孟斯凡是,风悠辰也不例外。”敢做就要敢当,风悠辰,我从来没这么恨过一个人!”


风悠辰心头一惊,在雨浓愤然离去前喊道:”你给我站住!”


“你去死!”她咬着牙回吼,迈步奔回房中。


“雨浓!”他快步追了上去,在她关门前扣住她不听话的小手。”我们谈谈。”


“不要碰我,你让我觉得你好筢脏淫秽……”尖锐的嘶喊,消失于他的口中。


“唔……”她使尽全身力气反抗,又是捶打又是挣扎,奈何就是挣不脱他坚定的缠绵温存。


双臂一紧,他像要将她揉入骨血般的,以激情熊熊焚烧彼此。这个令人发狂的小女人,老爱残忍地折磨他,他已无法再承受更多了,如果……如果真能将她化成粉融入他的血液,让他们再也难分彼此,那该有多好!


“雨浓……”他低抑的呢喃着,心折地暗暗叹息。


是酸楚的柔情作祟吧,她不自觉的软化,双臂悄悄环上他颈间,闭上眼承受着他绕肠揪心的缱绻缠绵。


依依难舍地离开她的唇,风悠辰含笑凝望她。


雨浓一震,使劲推开他。”你离我远一点!”可恶,他就只会用这一招,偏偏她还不可原谅地臣服。


他沈下脸。”雨浓!”


“滚开,我不要见到你!”她决然地背过身去。


风悠辰也恼了,强行扳过她的身子,正欲怒吼,却迎视到一双闪着晶灿泪光的星眸,火气立消,化为一腔绕肠的柔情。”你哭,为了我吗?”


“谁为你哭了,我巴不得你死到万里长城去,我眼不见为净!”她尖声叫道,不争气的泪却一滴又一滴地淌了下来。


风悠辰摇头笑叹。”你说谎的技巧真糟糕。”


“你──我恨你,我──是真的好恨你……”她悲切地喊着,风悠辰看得出来,她恐怕是说真的。


“给我一个理由。”他沈下脸面无表情地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心照不宣,你做得出这么龌龊下流的事,我却难以启齿。”


龌龊下流?太严重了吧?


握在她肩头的手一紧,他面罩寒霜。”把话说清楚,我不接受空穴来风的污蔑指责。”


“我没你那般厚颜无耻,能够面不改色,不知羞耻为何物!”她不甘示弱地回吼。


气氛顿时陷入一片窒人死寂,空气中扬着一触即发的危险讯息。


冷眸降至冷点,几乎要将雨浓冻结成霜。”从没有人敢骂我无耻,只有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曲解我,我容忍够了,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休想我放过你。”就算再爱她,他也无法再忍受她接二连三的曲解谩骂,不该他承担的罪名,他绝不容许任何人强扣在他身上,包括雨浓。


他森寒的神情太令人心惊胆战,但满怀悲怨的雨浓不受影响,无惧地昂首直视他。”你本来就无耻,敢和姜曼妃做出苟合之事,又有何面目在这里咄咄逼人?”


风悠辰没料到她会出此言,一不留神,差点儿被自个儿的口水呛着。”苟……苟合?姜曼妃?”


“少在我面前装傻,刚刚才做的事,马上就忘得一乾二净了吗?”


刚刚?风悠辰蹙起眉头,他只记得刚刚自己满怀柔情地寻找他心爱的小女人,然后在亭子里莫名其妙地被臭骂了一顿,惹得他又气又怜地吻她,最后就是现在剑拔弩张地对峙。这样很罪大恶极、天理不容吗?值得她动用一连串不堪入耳的秽言骂他?


接下来的话,解释了他的疑问。”姜曼妃已经名花有主你不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和她纠缠不清,你们这么做……难道不怕天打雷劈?我这句筢脏龌龊哪里骂错了?”


天大的冤枉哦!他摇头看着她。”你亲眼看到了?”


“我……”想起那一幕,泪雾又刺痛眼眶。”我没你们这么恶心!我……只在书房门口……听到……”


听到这里,风悠辰已大致明了了状况。啧,姜曼妃这个荡妇淫娃,她要下贱本来不关他的事,但是别害他背黑锅嘛!


“你听到什么?说来参详参详。”他悠闲地道。


“你──下流!”他居然面无愧色,雨浓恨声咒骂着。


瞧见她爱恨交织的神情,一抹奇妙的笑意在眼底闪动。”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就算我和姜曼妃打得火热也不关你的事嘛,莫非──你吃醋?”


吃醋?她的俏容霎时又青又白。”你胡说什么!”


“是胡说吗?好吧,我老实告诉你,就算要找女人,我也一定会找你,信不信得过我?”他谈笑自若。


她气得尖声大叫。”风悠辰!信不信我阉了你!”看他如何下流。


哇!她醋劲真是了得。风悠辰好笑地道:”温大小姐,你既没亲眼看到,又怎能断言一切?”


“她明明在你的地方……”雨浓尴尬得说不下去。”你还想文过饰非、睁眼说瞎话?”


谁规定在他的地方男主角就一定得是他?”如果我的答案是否定的,那我是不是可以将这句’龌龊下流’送还给有这种想法的人?”


他竟然拐着弯骂她思想龌龊下流?她气得失去理智。”风悠辰,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人,我错看你了,滚!我不想见你、不想听你说任何一个字,滚哪──”


“听我说,温雨浓!”他以着更大的音量盖过她,吼傻了雨浓,换来她怔忡的凝望。


他缓了缓神色,以前所未有的冷静瞅住她。”听清楚,我只说一次──我风悠辰行事,从不需要向人解释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自认无愧天地,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也不需要去介意别人如何看我,所以,我也一直觉得解释是愚者的行为。但是后来我才明白,当我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我会在乎她怎么看我,我的喜怒哀乐会随她而动,于是我发现,以前之所以可以心如冰霜、无动于衷,是因为我不曾由衷去在乎过什么。生平第一次,我对你有了解释的冲动,但我换来的,却是你的不信任,我不明白,付出了这么多,却被你看得一文不值、弃如敝屣,到底值不值得,我何苦来哉?付出得再多,你永远也不会懂,只会一再误解……这是第二次,如果你仍是选择怀疑,我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有第三次。”


注视她震惊而惨白的容颜,他苦涩地一笑,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书房中的人不是我,我已早一步离开去寻找你了,就这样。”说完,他转身欲走。


“悠……悠辰……”


身后传来雨浓颤抖而脆弱的叫唤,他无言地回首凝望她。


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在乎她?那么他之所以坚决要得到她,为的,只是因为他对她动了情,并不是执意与她较劲?


太大的震撼,使得脑海混乱得几乎无法思考、无法成言。


风悠辰深深凝视着她,幽幽沉沉地一叹。”雨浓,该是你好好思考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了。”


留下这句话后,他默默地离去,留下呆怔的雨浓,以及不断回绕脑际的最后一句话。


第九章


孟斯凡怅惘落寞地回到房里,赫然发觉姜曼妃正惬意地端坐其中。


“你怎么还没睡,有事吗?”


“你不也没睡?”她抬头睨着他。”怎么样,见着你的雨浓妹妹了吗?”


他一震,变了脸色。”你怎么知道?”


姜曼妃有些嘲讽他的大惊小怪。”什么事瞒得过我的眼睛。如果我没料错,你铁定败下阵来,碰得一鼻子灰吧?”


“你……”他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知道?”她冷笑一声。”瞧晚膳时他们那股旁若无人的亲热劲儿,一切早就不言而喻了,只有你这个呆瓜还傻呼呼的一头热。告诉你,早在进傲风堡没多久,我就发觉了风悠辰深爱着她的事实了,扣掉出众绝伦不说,人家风悠辰可是傲风堡堡主,你拿什么跟人家比?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哪还有你容身之处?所以喽,温雨浓会移情别恋、爱上风悠辰根本是预料中的事,有什么好意外的。你呀,输得一点也不冤枉,该清醒、清醒,认清事实啦!”


姜曼妃字字尖锐,句句刺中孟斯凡的致命痛处,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自觉死死地握紧了拳。


“不过呢……”姜曼妃故作神秘地顿了顿,如愿引起了孟斯凡的注意力。


“不过什么?”


艳容一敛,露出了令人寒栗的阴森冷芒。”如果风悠辰消失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孟斯凡一阵心惊。”你是说──杀了他?”


“没错。”柳眉一抬,见着他惊恐茫然的神情,她轻啐道:”少没出息了,怕成这样。”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身手不凡,我们……岂是他的对手。”


“谁跟你说我们要亲自动手了?”真是头脑简单。她嘲弄地看着他。”凭你,还没付诸行动就已先被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了。”


“那……”她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阴寒地扯动唇角,惊心的怨毒光芒闪现眼瞳。”借刀杀人。”


孟斯凡不解地蹙起眉。”借谁的刀?”


“有谁能成功近他的身而不被怀疑的?”她冷酷地笑着反问。


“你是说雨浓?”他惊叫出声。


“没错,我就让他当个死在牡丹花下的风流鬼!”


孟斯凡摇摇头。”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雨浓死都不会听我们的。”


“谁教你蠢得让她知道?明的不行,我们不能来暗的吗?”她悄悄附耳说了个分明,孟斯凡听着,露出犹豫之色。


“可是,万一雨浓……你有把握吗?”他忧心忡忡地问。


“总是要冒点风险,不过我有八成的把握,光这八成,就够风悠辰死一百次了。”


“但……”


“怎么,心疼你的雨浓妹妹?”她要笑不笑地睨着一脸担忧的他。”像你这样拖泥带水的,哪成得了什么大事。”


“我只是想,就算风悠辰死了,那又能怎样?”


“为什么不能怎样?你想想,傲风堡的支柱一旦倒下,风老太爷又已年迈,整个傲风堡无庸置疑地就落在他们一致推崇的’风夫人’手中,一旦世上少了风悠辰这个人,温雨浓不就非你莫属了吗?这牵来扯去,我们想得到傲风堡等于是探囊取物、易如反掌了。”


“那你……你不会……”孟斯凡犹豫着不知如何说出口,姜曼妃却已看穿了他的想法。


“我姜曼妃像是那种不识大体、专门捻酸吃醋的庸俗女人吗?放心吧,你尽管去拥抱你的雨浓妹妹,她得到你的心,我得到你的人,谁也没吃亏。”


“还是你识大体。”孟斯凡眉开眼笑、满心愉悦地一把拥抱她。


姜曼妃阴冷一笑。风悠辰,是你不识好歹、绝情在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我姜曼妃得不到的,情愿毁灭也不让任何女人拥有!


她倒要看看,一代豪杰死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手中,是如何的遗恨无穷!


“雨浓──”


雨浓正欲回房,恰巧在回廊听到孟斯凡的叫唤声,她回首望去。”斯凡哥,你找我?”


“嗯。”他顿了顿,神色不定。”是……是这样的……”


“别急,慢慢说,跑得这么急,瞧你现在都还在喘。”


“噢,好的。”天晓得他不是喘不过气,而是心头忐忑不安哪!


他迟疑着递出端在手中的杯子。”我知道你的身子骨虚弱,所以运用了很多关系才得到这有上百年历史的灵芝熬成汤汁给你补身,很难得的唷!”


“这……怎劳你如此费心,我……”承担不起的情,总是格外沉重。


“你别误会,我没想太多,只是单纯地想将你当成妹妹来关心。”


“可是……”她还是不太敢接受。


“既然知道我用心良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换来手中这碗汤,你忍心辜负吗?以往我认识的雨浓可不会这么婆婆妈妈的。”


雨浓粲然一笑。”好啦,我喝就是了。”


“那……那好……我先走了。”


雨浓凝望在转角处消失的身影,轻蹙起了眉,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的斯凡哥好像欲言又止,神色也阴晴不定。


她甩甩头,大概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正欲举步回房,她望了望手中的瓷杯,想起这阵子风悠辰又忙得昏天暗地,再这样下去肯定会累坏的。也快晌午了,她得去把他抓出来用餐,手中这杯灵芝汤就给他补身吧!


除了关怀风悠辰之外,她实在也因为三天两头喝补汤喝到怕了,也不差这一碗,难得没有小霞的监视,她会笨到自找苦吃吗?


独苦苦不如众苦苦,就这么决定,换她来”荼毒”风悠辰。


她露出开怀的笑容,掉转了方向,轻快地朝不远处的书斋走去,却没发现,隐于黑暗中一双如释重负后所闪现的阴毒目光。


“哦?”听了严子豪的转述,风悠辰扬眉冷笑。”他们总算按捺不住,有所行动了。”


“是,堡主请当心。”


风悠辰露出些微揶揄的神情。”子豪,你太侮辱我了吧?就凭这种下三滥的把戏,也值得我费神去’当心’?”


“可是……”他却说不出自己的隐忧,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我倒是好奇,他们如何将那杯’与众不同’的汤水送到我面前来。”风悠辰合上手中的帐簿,起身打开窗子透气,不经意的一瞥眼,正好解答了他的疑问,同时也煞白了脸。


严子豪从未见过主子有这等神色,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景况令他心头大感震骇,又惊又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夫……夫人她……”


风悠辰发觉,彻骨的寒意已直穿肺腑。”子豪,你说──我错信她了吗?”低忽的嗓音,轻得没有重量,幽杳的在空气中飘扬。


“堡主……”严子豪忧心地轻唤。


风悠辰恍若未闻,自言似地低道:”我可以承受全世界的背叛,但雨浓……会让我痛不欲生,这感觉,你懂吗?”他是拿他的整个生命在爱她,所以一旦被背叛,那毁天灭地、锥心泣血的打击真的会让人致命。


严子豪喉头好似梗了硬块,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沈窒的闷痛感压在心口,好似……很不祥的感觉。


“我还能再怀抱希望吗?”


随着他低幽的嗓音,严子豪看到了朝这儿走来的雨浓。


他闭了闭眼,再也不多说一句话,不知怎地,他那万念俱灰的神情,竟教严子豪莫名心惊──


“嗨,子豪,你也在呀!”雨浓走过窗前,愉快地向他们打着招呼。


进了门,她将手中的托盘放一旁,见他们乃呆立原地,笑道:”干么,我又没要你们罚站。”


“夫──”严子豪沈不住气,捺不住心焦的就要走上前去,风悠辰适时伸手阻止了他。


“子豪,你先出去,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他沈声道。


“可是堡主──”


“我说下去!”他威严地重复。


“……是。”严子豪乖乖地闭上了嘴,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


雨浓一头雾水,将疑惑的目光由离去的严子豪身上收回,改望向风悠辰。”子豪怎么啦?他的表情好奇怪。”


“那不重要。”他目光定定瞅住雨浓。”告诉我,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想你呀,不行吗?”她爱娇的赖进他怀中,双臂勾上他颈间。


“哦?”深幽的黑眸读不出情绪。”就这样?”


雨浓娇俏地皱了皱秀鼻。”这样还不够啊?你一工作起来就六亲不认、废寝忘食,我可是怕你累着了才来陪陪你,是不是很温柔体贴呀?”见他沈思不语,她捶了捶他肩头。”什么表情嘛,还不快给我感动一下。”


然而,风悠辰没有她预料那样,如以往般与她笑闹温存。


“雨浓……”他深深地望着她,低敛着眼轻吻她的眼、眉、鼻尖、嫣唇,蜻蜓点水般的滑过她耳畔,然后深深地、深深地──拥紧了她。


“悠辰?”雨浓困惑地低唤,他怎么啦?怪怪的,今日的他有点不同,眼眸中不经意流露的不知名情绪,莫名的扯痛了她的心。


“你是不是太累了?”他的反常,她只能归因于神智不清。


“也许吧!”他松开她。这场爱情仗,他打得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雨浓轻柔一笑,想起了她搁在桌上的灵芝茶,立刻端到他面前。”喏,给你提神解渴,趁热喝了吧。”


她终究还是这么做了……


实在不该感到讶异的,但以为已看得很开的他,为何又会有泣血刺骨的剧疼?


雨浓见他迟迟没接过,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虽然满心不解,但仍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嫌我端的东西难喝,不给面子啊?”接着佯怒的板起脸。”我告诉你哦,今天你要是不把它喝光,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如晦的眸光,渐渐移向她手中的瓷碗,心,真的寒了、死了。


那晚,她与孟斯凡在沈香亭中,便是商议这件事吧?可笑的是,他居然……


温雨浓,你当真如此冷血无情?我毫无保留地付出,竟无法换来你一丝一毫的感动吗?


他面如死灰,接过她手中的碗,目光如晦地盯着它,以死寂般的语调轻语:”自古以来,多少英雄豪杰,全是死在女人手中,再怎么气盖山河,终究还是勘不破美人关。吴王夫差的一片江山,断送于西施手中;董卓、吕布,为了貂婵而父子相残;唐明皇宠幸杨贵妃,引起了安史之乱,开元之治因而断送;明朝末年更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山海关守将吴三桂……多少惨痛的历史教训,我竟还无法从中得到警惕,铁口直断的老先生说我难过情劫,没想到竟一语成谶……温雨浓,你赢了。”说完,他仰首饮尽。


她要他命绝,他还有何话好说,人生至悲,莫过于此。


雨浓听傻了,有一刻,她清清楚楚的在他眼中瞧见一闪而逝的晶亮水光及揪肠痛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悠辰?你到底……”


他面无表情,不带任何情绪的打断她的话。”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没有人能伤我一根寒毛,除非我心甘情愿。”


“是的,你是说过,”疑云愈来愈浓。”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很好的演技,我为你喝采。”她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与他相对……好可怕的女人。”你的目的达到了,滚吧!”


“悠辰!”她变了脸色。”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何不问问你自己,温雨浓,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恨过一个人,如果要我留下遗言,我只剩下一腔悔不当初的怨恨,温雨浓,我真后悔认识你,更后悔爱上你!后悔爱得情愿将生命交到你手中任你结束它……拿生命去爱的女人处心积虑要我死,人生至此,天道宁论!”他悲哀地冷笑。”风悠辰呀,枉你一生自命不凡、目空一切,可笑的却是难逃情关,今日死在女人手中,实在是天大的讽刺。”


“悠辰!”强烈的惊恐包围住心房,她终于发觉事情有多严重。”为什么恨我?为什么要说结束生命?你快告诉我呀!”


幽冷的目光望进她心焦如焚的眼眸深处,他没来得及开口,手中的瓷杯缓缓下滑,清脆的破裂声同时尖锐地划过雨浓心口,她瞪大了眼,望见风悠辰俊容惨白、颠踬地往后跌──


“悠辰──”她撕心裂肺地尖喊,冲上前扶住他,却遭风悠辰绝然地挥去,她慌得手足无措。”你怎么了,悠辰,你到底怎么了……”


他冷哼一声,绞痛的胸口倏地呕出一大口怵目惊心的血红。


“悠辰……”雨浓神魂俱碎地狂叫着。”别吓我,你别这样吓我,我受不了,悠辰,失去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又惊又惧的泣诉,换来风悠辰呆然的凝望,他失了神般地低头盯视滴落在他手背的滚烫热泪,仿佛也感受到她的椎心……


“你……在为我哭?”声音低不可闻。


雨浓没回答,颤抖的小手忙擦拭他唇角的血渍,惊骇的容颜比风悠辰更苍白。


好似领悟到了什么,他震愕地瞪大了眼,深沈的懊恨令他再度鲜血狂喷。


“悠辰……怎么会这样……你……我该怎么做……我……”她彻底慌了手脚。


“是──”


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她恍然大悟。”那杯灵芝茶有毒对不对?”


“呵──”他悲切地苦笑,不甘呀!风悠辰,你死得冤枉!


“我……你撑着点,我去找人来……”她焦急地大叫。”子豪、子豪,你快来呀!快点……小霞……子豪……周大夫……”


她已心慌意乱,闻声赶至的严子豪,在开门的同时,风悠辰罄尽所有的力气,身陷无边黑暗。


“悠辰──”一声催肝断肠的凄绝叫唤自雨浓口中传出。


“怎么样?周大夫,悠辰情况到底如何?”雨浓满心惊惧,颤声轻问。


周大夫攒紧了眉心,面色凝然。”他中的毒无法可解,脉息太弱,恐怕……”


羸弱如柳絮般的身子晃了晃,雨浓咬紧了牙根,命令自己不许晕倒。”你是说……连你也束手无策?”


“夫人……”


“夫人……”小霞赶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别叫她夫人,她不配,这个女人不配!”一旁强抑哀恸许久的严子豪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悲愤,一把挥开小霞,扣住雨浓单薄娇弱的身躯,激动地狂喊:”这下子你高兴了、满意了吧?温雨浓,你还有没有心,你的血是冷的吗?堡主为你付出这么多,到最后,连命也毫不吝惜的交给你,你怎么狠得下心结束它!他曾说过,就是死在你手里也甘心,我没想到……我没想到他是说真的……竟真的拿命来成全你……”


知道的愈多,只会更加深雨浓的痛苦。”你是说,他早就知道那杯茶有毒,却还傻得喝下它?”


“没错,否则,再有通天本领的人也取不了他的命,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就因为他爱你,因为他不该盲目的爱上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温雨浓,我警告你,你最好祈祷堡主没事,否则我会亲自手刃你来陪葬!”


荏弱的容颜已寻不着半丝血色,她无尽哀戚地将目光投向床中的风悠辰,失魂般地呢喃:”用不着你动手,如果悠辰再也醒不来,我绝不独活。”


“你……”是他误会了吗?她此刻分明已柔肠寸断,他看得出来,她内心的悲痛远超过在场任何一个人。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与孟斯凡狼狈为奸?难道不是旧情难断?”他放缓了语调问道。


提到孟斯凡,她重重一震,抬首盯住严子豪。”他人呢?”


“那两个罪魁祸首,我岂会让他逍遥法外。”


“带孟斯凡进来,我要亲自问问他,到底我与他有何血海深仇,他要痛下这种毒手!”她凄切地咬牙说道。


当初她又怎么会料到,一念之间,竟让风悠辰代她扛下了危难。


严子豪没多说什么,听命押来孟斯凡。


雨浓一步步逼近他,凄绝悲恨的目光紧瞅住他。”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我无法接受你的感情,所以你就狠心地要置我于死地?”


“不,不是,我怎么会要你死呢?我是早料到你会交给风悠辰,所以才……我要的是他的命,我这么爱你,我不会……”


“住口!”雨浓悲愤地大喊。”原来──你在借刀杀人……孟斯凡,你好恶毒!”另一个想法,更是令她痛心疾首,崩溃地狂叫痛哭。”温雨浓,你该死!如果不是你,悠辰就不会傻傻地甘心中计;如果不是你,悠辰今日不会命在旦夕,要是他当真命丧我手,教我如何原谅自己……”


“夫人……”众人闻之鼻酸,哽咽地叫道。


雨浓深吸了口气,泪痕斑斑的苍白容颜激起惊心愤恨,熊熊射向孟斯凡。”今日悠辰若是没事便罢,要是他当真魂魄枉断,我要你一命赔一命!”


孟斯凡骇然一惊,不敢置信地望住她。”你……不会的,八年的情谊,你不会狠心为了风悠辰一笔抹去……”


啪!


刺耳的巴掌声在空气中清晰地响起,雨浓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狠狠挥向孟斯凡的脸颊,力道强到使他震退,嘴角涌现血丝,震傻了在场的众人,他们从没见过夫人有如此狠绝的一面。


“雨……”


“你不配叫我!”她一把抹去泪,望向严子豪。”子豪,如果你还当我是傲风堡的堡主夫人,代我做一件事。”


严子豪没有犹豫。“夫人请吩咐。”


“好。”她毅然决然地点头。”如果悠辰当真回天乏术,替我杀了孟斯凡!以血祭悠辰在天之灵。”


孟斯凡听闻此言,胆战心惊地倒抽了口气。”你是当真的?难道你对我已无一丝感情?”


“我宁可陪悠辰同赴黄泉,也不愿再与你有丝毫牵扯。”她决绝地别开眼。”子豪,将他带出去。”


孟斯凡悲哀地认了命。


他输了!只是没想到,他会输得这么彻底,风悠辰──终究还是最后的赢家,他怎会忘了刚烈如雨浓,就算会与风悠辰共死,也不可能选择与他同生呢?


“悠辰──”她幽幽戚戚地低唤着,纤纤素手抚上他毫无血色的俊容。”你一定要醒来,一定……我不容许你带着对我的误解,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还要用一生一世来爱你,你怎能中途退席,我不要这么短暂的一生,我不要!所以,你要醒来,一定要醒来,这种憾恨,你我都无力承担……”好似他当真听得到似的,雨浓轻声耳语着,一遍又一遍──


第十章


“雨浓丫头,你休息一会儿吧,悠辰这里有我们……”风老太爷苦口婆心地劝着,雨浓成天守在床前,也不休息,也不进食,她身子本来就弱,再这样下去,悠辰还没断气,只怕她早已先一步累垮了。


“不要,我要亲自守着他,风爷爷,你不知道,我亏欠他太多太多了,就算赔上这条命,今生来世也都不足以还清。”雨浓握着风悠辰的手低喃,目光从未离开过他。


听闻此言,风老太爷心中不明的忧虑更加清晰了,他总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雨浓丫头似乎……


那口吻,万念俱灰得令人惊忧。


“风爷爷,你知道──他有多爱我吗?”幽幽忽忽、难以捉摸的语调传来。


“我知道,用着他的生命、他的一切。”


“那,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


他愕了愕,不知如何回应。


“用着我的生命,我的一切。”她柔柔一笑,泪珠却不听使唤的成串滚落。”我永远记得,他昏迷前的最后几句话,他说……他恨我、他后悔遇见我、后悔爱我……他不会原谅我……风爷爷,我好怕,怕他不能谅解我,带着对我的误解离去,那么……我怎么办?我不要他恨我,我好爱他,我真的好怕他不明白……”


风老太爷听进耳中,不由得心酸,那双写满无助的泪眼看得他好心疼。


雨浓没再多说什么,执着地握住风悠辰冰冷的手,沈静如水的目光痴痴恋恋地望住他,一刻也舍不得移去。


时光在凄清的寂静中流逝,她却好似完全感受不到,一直到周大夫前来审视风悠辰的状况,她才依依难舍地放开他。


“周大夫──”她见周大夫面色益发沉重,深深的惶恐攫住心房,叫唤声低不可闻。


“夫人,你……要有心理准备,堡主他……脉息又弱了许多,也许……”


“不!”雨浓突然失控的尖叫出声。”别说节哀顺变,我不要听这个,悠辰不会死,悠辰不会死……他答应要陪我一生一世,他不会食言……我不相信……”


“雨浓──”风老太爷急忙抓住她挥舞的手,担忧地唤着。”你冷静一点,雨浓……”


“不要……不要这样对我……”她哀哀低泣,抽出自己的手走近床边。”悠辰,你在报复!说什么不要我的解释,说什么相信我,结果呢,明知有毒,你还傻傻地喝下去,拿命来成全我……悠辰,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将会带给我多深的痛苦?今后无你深情相伴,生有何欢?世上少了一个风悠辰,死亦何惧?你怎狠得下心抛下我?你能为我死,我相信,你一定也办得到为我生,悠辰,我要你醒过来,我要你陪我生生世世,你听到了没有,悠辰……”


悲切的呼唤,他恍若未闻,坚持着他的沈默。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悠辰,莫非我伤你太深,你已心灰意冷,再也不愿生存在有我的地方?


是生,是死,再也没意义了,你不在乎,我也不想在乎了。


雨浓飘柔地一笑,笑得释怀,缓缓地倾下身去,轻吻了一下他冰凉的唇,柔情万千地轻靠在他肩头,低低细语。”偷偷告诉你哦,其实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吸引了呢!只不过,我们都太骄傲,所以不愿承认彼此已动了真情,只会以一再的对立立场告诉自己,我讨厌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但是老天就是这么爱捉弄人,你的狂傲自负,竟会深深牵动我的情弦,每回看到你和姜曼妃那股亲热劲儿,我真想狠狠将她踹到地狱去,那时我也才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坚持,根本敌不过你炽烈的情火,不管你是威势震天的傲风堡主,还是没没无闻的贩夫走卒,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


“钗头凤定下的情缘,你还记得吗?我铭心难忘,本以为,在好多年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将它交给我们的儿子,共同笑看另一段缠绵肺腑的情事,却没想到……唉!向来自命不凡的你,此刻心中必定有着椎心的懊悔而无法说出口吧?聪明了一辈子的你,却因这阴错阳差的误会而造成悔恨无涯的遗憾,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我又何尝不是?


“你说,我是你的女人,对这千篇一律的一句话,我总是淡然笑之,当成了习惯在听,从不曾认真感动过,可是如今……悠辰,你的女人在为你柔肠寸断、哀恸欲绝,你却置之不理、无动于衷,教我情何以堪?是不是一定要等到失去,才会懂得珍惜?我到现在才发现,我有多怀念你那一句话,多愿付出一切,再换你说句:’?是我的女人,生生世世都是……’可是,却再也不可能了……”


她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风老太爷不禁也老泪纵横。


“唉──”一声幽沈的叹息由远处传来。”天意啊!一世豪杰,竟仍是难逃情劫,痴儿怨女,情债难酬,莫怪乎今日为情泪空流,心暗伤,肠寸断。”


雨浓愕然望去,门口多了位慈眉善目的老者,见他一身仙风道骨,她知道他绝非凡夫俗子。


她随意拭去泪。”先生何出此言?莫非早已洞悉今日之事?”


风老太爷多留意了一下,同时也微感惊诧。”先生好面善,我们见过?”


“十年前,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俊俏少年郎,没想到十年后竟真如老衲所料,唉!枉他一世英才,就是勘不破情关,逃不开致命血劫。”


雨浓心下一震,屏住了呼吸。”先生可有良策回天?”


“姑娘可知──真正穿肠者,非毒也,唯情而已。”老者别有深意地道。


心口一痛,她闭了闭眼。”我知道。”


“愿赠还魂丹一颗,助他度过此劫。”


雨浓赶忙谢过,小心翼翼地让风悠辰服下。


老者冷不防的又说:”但解铃还需系铃人,姑娘当知此意。”


“我?”雨浓望了望风悠辰,又抬首看向老者。”我该怎么做?”


“你们所寄情的钗头凤,便是药引。”


雨浓取下发间的钗头凤,神情迷惑。


风老太爷倒是想起一事。”百年来有一传说,只有在天之涯、海之角,钗头凤方能发挥无穷威力,助有情人儿排除万难,如愿厮守,先生指的可是此事?”


“正是。”


天之涯,海之角?那是什么地方,她未见过天涯,也不识海角,又何处寻之?


“言尽于此,结果如何,端看你们的造化了。”说完,老者如来时一般,潇潇洒洒地离去。


雨浓失魂般地看着手中的钗头凤,一颗心迷迷茫茫。”悠辰,我该怎么做,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不欠山,不欠水,今生我只欠你,若能,我愿拿生命来换回你,你究竟懂不懂?别再这么折磨我了……”


世上,唯悠辰最爱她,可是为何如今连他也狠心遗弃她?这世上,她究竟还剩下些什么?


她握紧了钗头凤。”天不语,地不语,你不语,钗头凤是我们爱情的见证,牵引着我们相识、相恋,为何连它也不语?”


原来,世间一切都是虚幻,唯悠辰的爱始真,可是她却傻得任它流逝……


“醒来,悠辰,我不许你遗忘我,我不许你抛下我,这辈子,我就执着这么一次,你忍心让此情成空吗?”她大声哭喊着,凄凄怆怆、愁肠欲断。


俯下了头,她哀恸地印上他的唇,揪心而悲切地吻着,似乎想提醒他,怎能割舍这般缠绵刻骨的深情,怎能任它遗落在逝去的生命中?他不能、他不能……


椎心的泪珠轻轻溢出眼眶,掉落他紧闭的眼间,再悄然滑下眼角。


柔柔的月光洒落床间的一双人儿,照拂得钗头凤益发炫目而光采耀眼,璀璨的神秘光芒悄悄拂亮他们周身──


静止的眼睫轻轻眨动,深幽依旧的黑眸对上雨浓漾着泪光的惊诧眼眸。


“你是我的女人,永远。”几不可闻的声浪送入雨浓口中,没有人听到,只有她。


更多的泪珠不断往下坠,她将所有未出口的啜泣,全数融入酸楚揪心的缠绵中,狂吻着失而复得的他。


交织的泪雨中,有那么两颗,同时也是他的。


“死小子,命真大啊!下回要自杀滚远点去,别让雨浓丫头为你伤透了心。”这是风老太爷对醒来后的风悠辰第一句话──当然是在雨浓被众人连哄带骗的拐离床边之后才骂的,否则怕有人会心疼,出面维护他。


“爷爷,我是病人。”风悠辰苦着一张脸求饶。


风老太爷连连冷哼。”你也知道你是病人?差那么一点你就成了死人了!”


喂,有没有一点良心啊!他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孙子,说话这么恶毒,比他还痛不欲生的雨浓都没这么教训他,他有必要”爱之深、责之切”到这么激烈的程度吗?还是雨浓最好,温柔又多情。


“算了、算了,雨浓丫头都不说话了,我哪有资格计较什么。”风老太爷挥挥手。”我警告你哦,雨浓对你可是情深义重,不许你再误会她,听懂没有?反正这个孙媳妇我是要定了,等你身子一好,马上给我拜堂成亲!”


“知道了啦!”风悠辰咕哝道。


好不容易熬过爷爷的训诫,几天下来,雨浓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他床边照顾他,一段日子下来,他的身子逐渐复原,雨浓反倒瘦了。


看到端药进门的雨浓,他蹙起了眉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去请周大夫──”她放下托盘,转身欲走。


风悠辰及时拉住她在床边坐下。”没有,我好得很。”他抬手轻抚雨浓清瘦的容颜。”不是教你好好休息吗?我这里有人照料,用不着担心。”


她轻轻摇头,握住覆在她颊边、满含柔情的手。”心头惦着你,怎么也安不下心。”


“傻丫头。”风悠辰展臂将她拥入怀中。


“悠辰……”


见她欲言又止,他轻点了下她的鼻,笑道:”对我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是……那天……那杯灵芝茶,我真的不知道……是孟斯凡他……”她心急地想述说前因后果,千头万绪,反倒语无伦次。


风悠辰摇头,制止她说下去。”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永远都不需要向我解释,在对你的爱已超过生命时,我就只能无条件相信你。”


雨浓心头一酸,不觉泪意盈然。”你都差那么一点就死在我手中,还是这么执着地相信我,连起码的解释也不要求?”


“因为我的双眼已看得分明,不需再要那多余的解释。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枉我自负一世聪明,竟让事情的表象蒙蔽双眼,误解了你,今日会差点命丧黄泉,错不在你,是惩罚我曾经对你的不信任,如果信心够坚定,那天的事就不会发生了。当见着你为我流下的第一滴泪时,我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再多的悔恨,也都来不及了,这样的代价太痛彻心扉,你以为,我还会重蹈覆辙吗?”


“那就好。悠辰──”


“嗯?”他挑了挑眉,等候下文。


“在喝下那杯毒茶的当时,你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她迟疑地低声问。


“哀莫大于心死。”他敛眉低语道。


她胸口一阵椎痛,取下发间的钗头凤,无比专注地开口:”今日,我温雨浓以钗头凤起誓,今生今世,愿与风悠辰白首偕老,生死不分,人在情在,人亡魂依,生生世世,无怨无悔,永不离弃……悠辰,相信我,别再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我的命,是你极力挽回的,就算之前再有天大的误会,在你一声声声泪俱下的泣诉下,我除了动容,其他什么感觉也不剩了。”那揪心泣血狂潮撼动,至今仍在心口回荡着,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忍心再对她存疑。


一放心,隐忍许久的嗔怨全涌上心头,她又气又心疼地轻捶他肩头。”你呀!呆子一个,明知道那杯茶有毒还喝,存心找死嘛!好狠的心,说抛下我就抛下我,眉头也不皱一下,很潇洒、很有男子气概嘛!亏我还为你哭得死去活来,真该让你死了算了。”


“你舍得吗?”他满心宠爱地一把抱住她,含笑问着。


“还说呢!你那肝胆相照、义薄云天的好兄弟把我骂得体无完肤,差点宰了我雪恨。”她没好气地喃喃道。


风悠辰摇头笑道:”这子豪跟我提过了,他腼腆困窘地要我代他向你说声抱歉。”


“他的反应是正常的,我没怪他啦,教他以后不用躲着我了。”她淡然置之。”对了悠辰,到现在我还是迷迷糊糊、不甚了解,风爷爷说钗头凤中在什么天之涯、海之角会发挥出它的神秘力量,但是──我什么也没做啊!”


风悠辰沈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悟地凝望她。”在当时,你心中想的是什么?”


“什么也没想,就只单纯地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否则,我也会活不下去。”她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温柔地轻吻一下她的唇。”这不就得了,当你脑海只剩下唯一专注的执着时,天地万物已然离你远去,形同无物,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天之涯、海之角吧!而且,你记得吗?钗头凤本就是凝聚古今多少挚情的有情之物,如果你的情够真,引它发挥蕴藏其中的奥妙力量并不足为奇,这样,你懂了吗?”


雨浓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开始佩服自己慧眼识英雄,眼光还真是好得没话讲,所有的人可都还一头雾水呢,风悠辰却能领悟其中的玄妙之处,说得条理分明,夸他智高绝伦还真是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孟斯凡的事,你听说了吗?”他突然转变话题。


风悠辰醒来后,他们都明白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何况他们并没有失去什么,于是也就放过孟斯凡与姜曼妃,不愿计较太多。


“孟斯凡?”这段日子她所有的心思全在风悠辰身上,其他的事也没特别留意。


“子豪说,不安于室的姜曼妃改不了风尘女子的个性,又在别的男人面前卖弄风情、勾三搭四,气得孟斯凡大动肝火,两人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孟斯凡一气之下,失手将姜曼妃错杀致死,现在,他人也疯了。”


听了他的话后,雨浓感触良多地叹了口气。”可恨之人,往往有其可悲之处,像他那种人,一生难寻真爱。”


风悠辰颇为认同。”所以,我并不恨他,你呢?”


“刚开始,我真的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但是在你醒来之后,我这股怨恨之意也就慢慢消退,毕竟他也疼了我八年,这一点,我无法一笔抹杀,何况,若不是因为他,我们今日又怎能成双,基于这一点,我们是该感激他的间接促成,不是吗?所以,现在我反倒有些同情他,为他这样的人生感到悲哀。”


“我了解?的心情。”他所爱之人,是个善良的女孩。


“悠辰,你说,我们的故事会不会为后人所津津乐道,成为一段人间佳话?”她柔情万千地偎在风悠辰怀中突发奇想。


“你想,他们会怎么说?傲风堡主毅力无比,驯服了他今生的命定佳人,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当他生生世世珍宠的娇妻?”


“哼,才不呢!”雨浓不以为然的反驳。”他们会说:温雨浓驯服了狂傲自负的傲风堡主,让他心甘情愿地投降,成了绕指柔。”


风悠辰一笑置之,深情地俯下头吻住怀中柔情似水的小女人。不论是他驯服了她,抑或是他投降称臣,都已不再重要,他们只希望,在钗头凤的见证之下,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缠绵挚情属于他们,有那么一缕璀璨情芒是为他们而闪动,在时空的洪流中永远闪烁着光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