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1

天籁纸鸢: 花容天下 11-20


第十一章 牡丹节

乘了一日马车,全身筋骨都跟散了似的。
三人便商榷在洛阳先住上一晚。
问了韩淡衣打算住在何处,他指指我们,大抵意思就是与我们一同住在客栈。
林轩凤和花遗剑对他似乎多少有些戒备之心,我也没与他多说话。
洛阳的夜晚有如无数火折在燃烧,整个城里呈现出一派万家灯火的景象。
洛河上的画舫一支支鳞次栉比排列着,岸边一片绚烂明红。
炳炳焕焕如凤琶,灼灼夭夭尽光华。
整个城市歌舞升平,喜气连连。
千道流霞染醉漫天星斗,万家灯火摇醒沉寂夜空。
彩灯繁花如诗如画,流光溢彩。
踏入洛阳城甚至辨不清是蹑足于仙境还是人间。
牡丹花雍容华贵,艳而不俗,柔而不媚,被誉为“国色天香”。
洛阳地脉花最宜,牡丹尤为天下奇。
牡丹花节正是清明谷雨之时举办。
景物芳菲,花红柳绿。
道旁牡丹花簇锦攒,艺妓吹弹歌舞。
人群中传来一阵阵人欢马叫之声。
闻声望去,不远处的擂台旁边围了一大群人,欢欣踊跃,掌声雷动。
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那里正摆了擂台。
擂台上站着一名黑衣男子。
虽无惊骇世俗之绝世容貌,却也是生得威仪凛凛,颇具气势。
花遗剑道:“这样的比武活动多了去了,回去罢。”
我赖皮道:“花大哥你看得多了我看得少,让我看看吧。”
说完看了看林轩凤。
林轩凤道:“花大侠和韩公子若是累了,先回客栈歇息,我陪他一会儿。”
我冲林轩凤谄媚一笑。
韩淡衣摆摆手,微笑着指了指那擂台。
我又冲韩淡衣谄媚一笑。
花遗剑看了一眼林轩凤,道:“既然你们都要看,那我也只得奉陪了。”
林轩凤道:“多谢花大侠。”
花遗剑想了想道:“不必叫我大侠,你可以和宇凰一样。”
林轩凤先是愣了一下,又道:“好,花大哥。”
就在这时,台上传来那男子洪亮的嗓音:“各位大侠承让了,在下花遗剑今日有缘能够一读《莲神九式》之奥妙,实为自己能够修炼这套绝世宝典而感到三生有兴!”
这话把我们几个都震住了。
这“莲翼”不是重火境的无价之宝么?怎会流落到这样喧哗的地方?
最重要的是,台上那人若是花遗剑,那我们身边这人又是?
我和林轩凤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花遗剑。
花遗剑先是有些惊讶,随后豁达一笑,并未说话。
韩淡衣默默看着台上的人,就像连耳朵都聋了。
擂台上站着另一皓首苍颜的老者,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人物。
他手中掂着一支金边手卷,上刻有龙纹蛟藤。
龙钟走到那男子跟前,他递出了那支手卷。
“花遗剑”慢条斯理地打开手卷,喜笑颜开地默读手卷上的文字,脸色却是乍地愀然变色:“怎么回事?这……这……”
那老者道:“少侠可有疑问?”
“花遗剑”念道:“‘《莲神九式》乃前朝后宫阉珰所谱,故练此神功者必先去势。若强炼则会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乃至经脉错乱。修炼者请三思而后行……’”
他忽然猛然收起手卷。
“原来竟是阉儿宦狗所练之内功,我花遗剑怎可能是这般丧心病狂之人!”
这话又把我们都给震住了。
林轩凤低声道:“重莲竟是个太监?”
立刻又想起了那个可怖的夜晚。
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他怎么可能是太监。”
林轩凤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了一眼韩淡衣,视线刚好和他碰到一块,立刻回避了耸肩道:“随便想的。”
老者却是有些愤然地说道:“那阁下的意思,我们莲宫主便是‘阉儿宦狗’了?”
林轩凤道:“莫非这位老者就是重火境的南宫长老?”
我笑:“重莲那个人渣还不知道自己给人出卖了。”
林轩凤疑惑道:“你为何要说他是人渣?”
我干咳两声:“快看台上!”
“花遗剑”便将手卷往擂台上一掷。
“哈哈哈!如今在下终于明白《莲翼》的秘密了!怪不得重甄宫主一生都无法练成《莲神九式》,而他那年仅十五岁号称冠世美人的儿子在两年内就修炼至第五重!只因重甄老狗纵情酒色,不肯舍弃自己的男人身份,于是阉了重莲来圆自己的梦!”
南宫中嵩怒道:“花少侠,请你说话客气点!”
“花遗剑”道:“为何重莲当年出来后边销声匿迹了?是因为他到了成亲的年纪,可他没有办法娶女人,怎么办,只有躲起来了!”
说得好。
那人渣要真是太监就好了。
旁边忽然响起了嗤笑声。
是韩淡衣。
不知是不是我看走眼了,他的笑容竟有些轻蔑自负。
就在这时,一个娇小的身影闪了过来。
定睛一看,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正站在擂台上。
“花遗剑”有些错愕地问道:“这小女娃娃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那少女举起手中的大刀指着他:“你勿要管我是哪里来的!我只想告诉你,请你收回刚才说的那些话!”
我就说她看去怎么如此眼熟。
原来就是红花院里那个蓝衣女子。
她叫“水镜姐姐”那个奶声奶气的调儿。
鸡皮疙瘩。
“花遗剑”用鄙薄的眼神瞅着她,道:“笑话!花遗剑是谁你总该听过?我又何时给人低声下气道歉过?--再说,重莲那样的大魔头天下人得而诛之,他就算是阉竖又怎样?难不成你对他有意思?算了吧,那种半男半女的阴阳人,生得再好看又有何用?”
“你再胡说我就用刀砍了你的舌头!”
那蓝衣女子脸一下就因为又气又羞而变得通红。
“哎哟哟,我好怕哦!小姑娘要用粉拳把我打得遍体鳞伤了!真不知道你心爱的莲宫主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助你一臂之力呢--”
话还未说完,那女子就一刀砍了下去!
无奈以她那半壶水的功力根本无法打过“花遗剑”。
他身子微微一侧,就躲开了她。
然后,他很轻易地就捉住了她的双肘!
她心中一懔,往台下望去,似乎正在四处搜寻什么人。
就在此刻,一道红光闪了过来!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轻盈地着地。
剑未出鞘,只用剑柄轻轻一击,柄上的翠绿蝴蝶翻飞起舞。
“花遗剑”便被震到了擂台下数米以外!
那女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只见那男子一身绛红轻绸云裳。
生得花容月貌,神清骨秀。
虽眉宇之间透露出一鼓浩然正气,眼神却是骄雪凌霜。
眼角的蝴蝶花纹冰蓝胜雪。
我看了看自己身边,空了。
“正牌花遗剑”上去了。
我摇摇头:“哎,花遗剑这孩子啊,就是不听老人家的话,老管闲事。”
林轩凤道:“花大哥为人仗义,让我好生佩服。”
我白了他一眼。
林轩凤你为人就似墙头草,让我好生想打。
半晌,那女子才回过神来,她说道:“多谢大侠相救,敢问阁下姓名……?”
花遗剑道:“重火宫的第二十弟子楚微兰,对么。”
霎时,台下更是一阵唏嘘。
原来大名鼎鼎的重火宫也会有这武功如此伧劣的弟子。
旁边已有人低声道:“真是让人直接怀疑她是否真如传言所说,与莲宫主关系非同寻常。”
楚微兰道:“正是,敢问大侠从何知晓?”
见她如此坚持,他付诸一笑:“花遗剑。”
众人无不感到吃惊讶异,纷纷往被震下擂台的男子看去。
只见那“赝品”灰头土脸,爬起身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而南宫长老似乎也瞬间消失了。
有人议论道,花遗剑的武功果真了得,相貌更是如传闻所说一般可谓凤毛麟角。
不过的确如此。
若是只看形貌,方才那名黑衣男子还似被称作“斩情剑”的大侠。
传闻中花遗剑膂力惊人,可轻易举起百余斤的名剑“绀阿”。
可实际上花遗剑却是秀丽容貌。
尤其是他脸上剑上的小蝴蝶,那身红彤彤的衣裳,还有红彤彤衣裳上红彤彤的绒毛。
实在让人没法把他和“大侠”二字想到一块去。
我心里正合计着怎么刺激花遗剑,却忽然抬头看到了韩淡衣的颈项。
怔忪了许久。
血红色……
血红色的莲花图腾。
有些反胃。
那张原本完美无瑕的脸突然变得阴暗可怖。
我一把抓住林轩凤的胳膊:“轩凤哥,何时回客栈。”
林轩凤道:“总该等花大哥下下来了。”
我点点头,打算站过去让林轩凤站在我和韩淡衣中间。
有人推了推我的胳膊。
韩淡衣正满目担心地看着我。
他指了指我的头,眨眨眼。
长长的睫毛轻轻翕合,眼眸看去更是漆黑如夜。
……
漆黑?
重莲的眼睛是紫色的,这我记得很清楚。
说不定我是认错人了。
我说:“你是问我头疼么。”
他点点头。
我说:“没有,我……我可以问一下么,你的脖子上的花纹是怎么一回事?”
韩淡衣摸了摸自己的颈项,笑了。
把衣服往下拉了些,整朵莲花就露了出来。
嫣红似血,绚丽如虹。
然后他拉过我的手,我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他莫名地看着我。
看样子我是完蛋了,现在有男子触碰感到不适。
我又大大方方地把手伸了出去。
他在我手上轻轻写了两个字。
天生。
指尖微凉,心中忽然萌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我收回了手:“你一生下来就有了?”
他含笑点头。
风清月白。
我这才发现韩淡衣的头发是披着的,些许落在肩上,直滑在腰际。
他身后的房门口挂着几盏金线锦缎织的梅红灯笼。
莺黄飙光从淡薄的绉纸中如烟波般洇了出来,直显得整个楼宇金碧荧煌。
韩淡衣的容颜温润如玉。
虽是温和的表情,却让人感到难以接近。
“我总觉得我在哪里见过你。”
竟说出口了。
这种老掉牙的台词也太俗气了,自己唾弃自己。
而且我若是见过他,一定不会忘掉的。
韩淡衣细长的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型,在我手心写道:我也是。
想起以前和哥们的开玩笑,随口就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哪能一起睡。”
韩淡衣呆了,半晌都没点反应。
林轩凤似乎已经习惯了,摸摸我的头:“宇凰,你的确困了,回去睡觉吧。”
然后又对韩淡衣道:“韩公子,宇凰是这样,习惯就好。”

街上的行人渐渐久稀,花遗剑勾搭过那女人终于回来了。
一看到他过来,我又来劲了。
走到他身边,手撑他身上:“那女挺正的,怎样?”
花遗剑迷惑地看着我:“你说甚么?”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在老弟面前你还装个什么装啊,那女的挺好啊,有没看上,有没约好时间哪天来个牡丹会?”
花遗剑看了看林轩凤,又看看我。
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神色,却又立刻恢复了镇静:“你想多了。”
没意思。
本来想问出点名堂来的。
我抽回手,又搭在了林轩凤身上:“小凤,洛阳有没有那个啥。”
林轩凤道:“那个啥?”
又是个假正经的。
捅了捅他的腰,他笑着躲开了:“装傻,我说妓院。”
林轩凤道:“你又去青楼做什么。”
我横他一眼:“你不觉得这个问题没有讨论的必要么。你去妓院是做什么,唱戏么?”
林轩凤微恼道:“我不去那种地方。”
我说:“你伟大,你不喜欢女人,我还喜欢呢。”
林轩凤又被我气得面红耳赤。
沉默了好一阵,他又不死心冒出一句:“我们可以去红缎园先借住,那里环境挺好的,园主花大哥一定认识。”
花遗剑道:“潇璎珞,‘剑魔’潇矜的妹妹?”
璎珞。
诗云:“亭下佳人锦绣衣,满身璎珞缀明玑。”
又是一个住在满城牡丹的女子,想来一定美若天仙。
林轩凤还未回答,身后一个微哑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林、轩、凤!”
四人一起转过身。
一看到那个姑娘,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好红啊。
从头到脚全是红色,又不是朱砂的那种火红,而是粉红。
要是大白天看去,一定刺眼。
林轩凤怔了怔,立刻笑得喜逐颜开:“潇姑娘,说曹操曹操到。”
原来,这个没有一点淑女风范的女人就是潇璎珞。
而且她穿衣服懂不懂什么叫做品位。
比花蝴蝶还花。
人家花遗剑至少懂得在衣服上弄点毛毛来装饰。
这潇璎珞连毛毛都不装。
潇璎珞欢蹦乱跳地走到我们身边,笑道:“这几位是你的朋友么。”
林轩凤道:“是。”
说完,指了指我,道:“林宇凰。”
又指了指韩淡衣:“韩淡衣韩公子。”
最后指向花遗剑:“花遗剑大侠。”
心底在呐喊:喂,就我没有后缀,我不干。
少说也该是“林宇凰少爷”啊。
潇璎珞一看到花遗剑,激动道:“原来是花大侠,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花大侠竟然如此年轻,我哥哥和你一样大,看去比你老多了。”
花遗剑道:“你哥哥呢?”
潇璎珞道:“哥哥说是替梅影公子做事去了,出去有四年了都杳无音讯。”
花遗剑道:“你是说梅影教主?”
潇璎珞道:“梅影教主?难道冥神教的教主就是梅影公子?”
花遗剑笑道:“是,你没听说么。”
潇璎珞道:“我不知道,我只听说梅影公子是个残暴冷酷的人,当时我劝哥哥别去,可他不干,现在……现在都不知道怎样了。”
说到此处,眼眶红了。
花遗剑安慰道:“等我处理了一些事,就替你去打听他的下落。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潇璎珞点点头,不再说话。
越听越不对劲。
我说:“慢,慢着,梅影教主是谁?”
花遗剑道:“冥神教的教主,据说是草菅人命的魔头。冥神教是最近才兴起的教派,但是势力发展速度几乎是星驰电掣,出其不虞,很多门派都被冥神教吞并了。”
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那他的相貌如何?”
花遗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潇璎珞道:“我听几个朋友说的他长得十分凶残,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每日定时饮人血三杯,杀女童一名,男童两名。”
那还是人么。
怎么我觉得她说的人这么像红钉老怪。
她补充一句:“最可怕的是,他是个断袖!”
……
又是个断袖。


第十二章 红缎园

“又是个断袖!”
忍不住说出来了。
林轩凤挑眉了看我:“什么叫‘又’是个断袖。”
我假咳两声,不说话了。
潇璎珞道:“要不,你们先去我园子里住着怎样?”
林轩凤道:“好,那谢谢潇姑娘了。”
潇璎珞豁朗一笑:“谢什么谢,你我谁跟谁呀。”
这潇璎珞说话的口气怎么听去这么耳熟。

住进了红缎园。
刚好潇璎珞有两个朋友也住在那里,听她的说法,是一对姐弟。
姐姐名叫尉迟月琴,弟弟名叫尉迟星弦。
名字取得倒是有趣,不知人品如何。
据说那一对姐弟也是要前往京师的,若是他们为人不错,干脆叫上一起,也算是结交了两个朋友。
只是一想到这一点,又觉得不对。
反正我是要离开的,认识的人越多,离别时愁绪越多。
我住在红缎园的北厢房。
那对姐弟在我的左边,韩淡衣在我的右边。
园内果然种满了牡丹。
艳红似火,冰白如雪,荧黄若金。
魏紫姚黄,脂红豆绿,昭君出塞,杨妃醉酒,玉楼春雪,花红迭翠。
夜何其,星移漏转,凉蟾照无睡。
一双盈盈秋水望着窗外,犹言往漫无止境的地方阔视着。
我在院子里转了一会,犹豫了很久。
还是走到了他的房门前道:“韩公子,这么晚了还没睡?”
韩淡衣转过来,朝我招手。
我走到他身边。
他在我手上轻轻写道:淡衣。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点点头,小声道:“淡衣……这样叫?”
他没有回答,只是微笑。
细细长长的凝眸中流转着温柔的光。
他将我拉到窗边,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迅速眨了眨眼睛,睫毛在他的掌心蹭出嚓嚓声响。
他将我轻轻推到了窗前,抬起了我的下巴。
然后放开手。
我睁开眼,低声抽了一口气。
一望无垠的星空。
漫天星斗,就像舀了一瓢碎银沙,在一把洒落在漆黑苍穹。
如无数萤火虫处处飞舞,闪烁着耀眼璀璨的光芒。
一时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好美。好漂亮?
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个被心爱男人宠腻着的花痴女人。
夜间的花香越发浓郁,深呼吸,精神一振。
转过头去看了看韩淡衣,他似乎没有要求我回答。
只是闭上眼,轻轻呼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
两道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合上。
柔润的面颊平静如水。
看了他一会儿,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如果说在这里一直看星星,通宵达旦,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嘴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许久,他终于转过头看着我。
那样平淡而又直接的眼神,让人有些害怕。
总觉得会直看到人的心底去。
两个人的目光在星光月光下相互交错。
呼吸徒然变得有些急促,手指在微微发抖。
我连忙把头别过去,低声道:“韩公子……哦不,淡衣,我有些倦了,想回去睡觉,先走了。”
他又温柔地笑了笑,黑亮的眼睛弯得只有原来的一半大小。
在我手上写:对不起。有些想家。晚安。
我说:“想家?抽空回去看看爹娘就好。”
他在我手中写道:没了。
我说:“没了?什么没了?你爹娘……?”
他抬头看了看我,又写道:是。
完了,碰到别人的要害了。
我正想着怎么安慰他,他却在我手上轻轻划了两字:没事。
心事被说破,有些不好意思,脸红地笑了笑:“没事就好,别想多了。”
似乎有些心虚,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作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大声道:“兄弟,坚强!”
灯光有些昏暗,看不大清楚他的脸。
可我知道他笑得格外舒心。
走出韩淡衣的房门站在门口发呆。
看着里面的烛光被吹灭,我忽然举起了自己的手,痴痴地看了许久。
感觉好奇怪。
一口气冲回自己的房,猛地关上门,不洗漱不脱衣服直冲上了床。
他明明是个男子……
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然后脸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烫。
对于美貌无双的人,是人都会有些紧张的。
幻觉,一定是幻觉。

次日看到了在红缎园里借住的姐弟。
几人一起坐在饭厅里用膳。
韩淡衣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午时后回来。
尉迟月琴面容白皙,容貌虽说不上国色天香,却是眉清目秀,煞有贵气。
尉迟星弦皮肤偏黑,浓眉大眼,活蹦乱跳。
怎么看都不像是同父母生出来的孩子。
潇璎珞给我们互相介绍后,便坐在了林轩凤身边,和他聊了起来。
尉迟星弦一见了我,就嬉笑道:“你和我年纪差不多大吧,交个朋友?”
我先是一愣,左看右看,还以为他认错人了。
指了指自己:“你说我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皮肤有些黑的缘故,总觉得他眼睛特别明亮。
然后他就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用力点点头。
老子就是喜欢爽快人嘿!
我用力一拍桌:“好!兄弟我喜欢你!”
一激动,又丢脸了。
就在我正准备接受大家怪异的目光后,尉迟星弦也砰地一拍桌子:“好!哥们儿我也喜欢你!咱两喝!”
说完拿着桌上的稀饭就咕噜咕噜喝起来。
遇到同类了。
这时林轩凤靠过来,小声道:“这样交朋友也挺好。”
我傻笑:“嘿嘿,就是傻了点。”
林轩凤道:“比起那些暧昧不清的关系,傻了的确要好很多。”
我愣愣地看他一眼,道:“怎么嗅到一股味道。”
林轩凤像没听到我的话:“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
我说:“我嗅到了味道。”
林轩凤当我文盲了,还解释道:“即便是男子的房间,也不可以随便乱闯的。知道避嫌么。”
我又重复了一次:“我嗅到了一股好浓的味道。”
林轩凤终于正视了我的疑问:“什么味道。”
“好酸,真的好酸。”我一边说一边在他身上用力吸气,“就你身上的醋味,熏死我了。”
林轩凤的脸先是一白,接着就浮起了红晕。
又急又羞又气。
大哥,你别这样反应啊,我开玩笑的。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粉红色的潇璎珞靠了过来。
“林宇凰,你是林轩凤的弟弟?为何你们一点都不像?”
林轩凤漠然道:“他不是我弟弟。”
潇璎珞道:“原来你们不是兄弟。林宇凰,以前在武林中都没听过你的名字,你是第一次闯荡江湖吗?”
我点头道:“我哪有轩凤哥厉害。”
喂,林轩凤,我是在夸你,你瞪我做甚么。
潇璎珞道:“那你和林轩凤武功哪个好?”
我说:“我哪有轩凤哥厉害。”
林轩凤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
潇璎珞好像越听越兴奋,只激动得直拍手:“那你当我弟弟好不好?”
“敢问姑娘芳龄?”我皱眉,最不爱当别人弟弟。
潇璎珞道:“怎么你一说话就跟林轩凤一个调调,没意思。我十六了。”
十……十六。
只有十六岁就敢当我姐姐。
“潇姑娘,我十八了。”
“十八又怎样,谁说一定要大的才能当姐姐?”还没等我回答,她又继续道,“林宇凰,你肯定没来过洛阳对不对?姐姐带你出去玩,怎样?”
“好啊好啊。”
怎么声音是双重的?
转一看,尉迟星弦。
他说:“潇姐姐,我想去。”
潇璎珞先是一怔,接着推了我一把:“林宇凰,你看人家都叫我姐姐了。”
我说:“哦。”
我和你很熟么。
花遗剑道:“宇凰,你今天不打算走了?”
我露出了讨好的笑容:“我想先出去玩一会,保证在午时三刻前回来。”
花遗剑看了看了林轩凤。
林轩凤泄气似的道:“我又管不住你。想玩多久玩多久。”
然后我们三人就往街上走去。
近几日牡丹节,游人较往常更多。
男女成群结队,络绎街道,或携酒鼓吹,施放花炮,或团聚歌舞,打虎装象,琵琶随唱。
一路上潇璎珞的话就没断过。
“林宇凰,你想吃点什么吗?”
“林宇凰,你看看那个小贩卖的饼子,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很好吃的。”
“林宇凰,我们去看看前面的人卖艺吧。”
“林宇凰,你喜欢什么牡丹,品种有很多,可以带一些走呀。”
……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大姐,我买了牡丹怎么带走?插脑袋上?你都把别人尉迟弟弟给忽略了!”
“大姐?你终于叫我姐姐了。”
她笑得如此开心,眼睛都笑没了。
这潇璎珞智商一定是负,我说话的重点她抓住没有?
“你看星弦正和一个小姑娘玩呢。”
想不到尉迟星弦也是个好色的。
但是顺着潇璎珞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个小小姑娘。
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仰头嚎啕大哭,原本清亮的大眼睛都哭得红红的。
皮肤雪白雪白,衣服也是蟒缎绣制的。
有钱人家的小孩。
去巴结。
我笑眯眯地跑到了小女孩身边。
尉迟星弦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小妹妹,不哭哦,哥哥带你找娘亲……”
哭声不止。
瞧你包公似的黑不溜秋的脸,人家小妹妹可能不哭么。
我一把推向尉迟星弦的脑袋。
“我来!”
尉迟星弦揉揉头,委屈地站到一旁。
我蹲在小姑娘的面前,喜笑颜开地看着她。
“小妹妹,不哭不哭,哥哥喜欢你,哥哥给你买东西吃好不好?”
很有效,立刻就不哭了。
我摸摸她的脑袋,还是我的魅力大。
结果片刻停留后,她哭得更大声了:“哇……哇……娘啊,有人想拐卖我……”
我变拐卖贩了。
潇璎珞跑过来,学着我推尉迟星弦的样子推开了我。
“你把别人吓着了。”
潇璎珞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妹妹,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和爹娘走散了?”
小姑娘慢慢停止了哭声:“是,是……呜呜,不知道娘去哪里了……”
潇璎珞道:“你在哪里和娘走散的?姐姐带你去找娘,好吗。”
“我不知道……呜呜,哇……”
本来好点了,又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抚上了小姑娘茸茸的头发。
小姑娘睁大眼抬起头。
一个男子蹲在了她的面前。
只是依旧那么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对她笑。
细长的双眼弯弯的,眼中流淌着柔和的波纹。
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
明明是喧哗热闹的街道,却在他到来的一瞬间变得宁静而祥和。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只是一直轻抚着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不再哭了,只是傻掉似的看着他。
淡衣。
他的笑意越来越浓,小姑娘就越显得吃惊。
这时候潇璎珞趁机问道:“小妹妹,你可以告诉这个哥哥你怎么了吗?”
小姑娘用那细嫩的声音说道:“我和我娘走散了……”
韩淡衣抓住她的手,轻握了一下,将她抱了起来。
潇璎珞道:“那你和你娘在何处走散的?”
小姑娘道:“就在这一块。”
韩淡衣让小姑娘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四处寻找姑娘的母亲。
不知何时,行走的人群都已渐渐停下,纷纷往这里看来。
人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没有挪开。
不过多时,已有人开始捂着嘴悄悄讨论着什么。
少女们的面颊粉红如桃花。
就连男子的眼中都充满了钦羡之色。
一个穿着嫩黄色衣裳的少女走过来道:“这位大哥,是否要我帮忙?”
此话一出,许多女子都跃跃欲试。
韩淡衣礼貌地笑笑,不说话,却已表明了回绝之意。
那些女子本来期待的神采又黯淡了下去。
潇璎珞道:“估计就是这附近人家的孩子,现在人都围过来了,想来她的父母如果就在附近一定会赶过来。”
韩淡衣点点头,一直给予那小姑娘安心的眼神。
小姑娘似乎也不急了。
莲藕般的小手缠上了韩淡衣白皙的颈项,软软的头发在他的皮肤上厮磨。
我看她对她黏自己娘都没这么厉害。
过了一小会儿,小姑娘小声问道:“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韩淡衣抿嘴微笑,轻轻摇头。
我说:“这个大哥哥不会说话,小妹妹,想说什么告诉我这个大哥哥就行了。”
小姑娘斜视我一眼,“哼”的一声,头埋到了韩淡衣的怀抱中。
……
什么玩意啊,讨厌的小丫头!
我林宇凰什么人,竟给个小屁孩子瞧不起!
还好韩淡衣不会讲话,否则这色咪咪的小丫头可能会一直缠他几十年。
那死丫头似乎有感应我在瞪她,竟抬起头,回瞪了我一眼。
我气得胃痛。
这还不够。
她抬起头,一双讨厌死的小手又紧紧抱住韩淡衣的脖子。
在他的脸上“啾”的亲了一下。
韩淡衣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着看她。
恋童癖。
我确定了,韩淡衣是恋童癖!
“嘿嘿,嫉妒了吧。”
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耳边飘过。
我猛地转过头,看到了一脸贼笑的潇璎珞。
“谁嫉妒那死丫头了,被个大男人抱着很爽吗?我看是你嫉妒了吧。”
我双眼上翻,天好蓝,云好白。
潇璎珞用手撞了我一下:“谁和你说你嫉妒那个小姑娘了,我是说你嫉妒韩大哥讨别人喜欢,你吃力不讨好。”
我瞪大了眼:“我嫉妒他?有没有搞错!我嫉妒他恋童么?”
我忘了韩淡衣不是聋子。
韩淡衣转过头来,满目柔和地看着我。
清秀的容颜上挂着花般的笑容。
我的心突然像被什么压住了似的,干咳两声道:“那个,我开玩笑的。”
潇璎珞在我耳边小声道:“去,说到底还是没用的家伙。”
我紧紧咬住牙齿,嘴巴不动地冒出一句:“比某些人好,男人婆。”
潇璎珞狠狠地跺脚:“你说谁是男人婆了!”
我无所谓状:“谁应我就是谁。”
潇璎珞怒道:“你!”
我接道:“我!”
潇璎珞转过身,又重重跺脚:“我不理你了!”
我笑道:“你以为我想理你?”
这回学乖了,话都不接了。
真生气了。
我跑到她的面前,调笑道:“大姐,莫生小弟气,小弟是孩子不懂事,该原谅的还是要原谅……”
不理我。
我鞠躬道:“潇姑娘,林某在此道歉了,潇姑娘别因为一句‘男人婆’就生气,生气会变老,生气就不漂亮了……”
潇璎珞突然冒出一句:“我漂亮吗?”
这女人……说话果然捉不住重点!
“漂亮,当然漂亮。”
老爹说过,当一个女人问你她漂亮不漂亮的时候你一定要说漂亮。
“那我可爱吗?”
“可爱,当然可爱。”
老爹说过,当一个女人问你她可爱不可爱的时候你一定要说可爱。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哦,不不,不喜欢。”
老爹说过,当一个女人问你你喜欢不喜欢她的时候你一定要说不喜欢。
否则,届时堕入万丈深渊。
她又赖皮了:“那我也不喜欢你了,你别和我说话。”
我说:“潇姑娘,一切皆有可能,来日方长啊,哎呀,小姑娘的爹娘来了。”
她气得声音都在微微发抖:“你骗人。”
一直没说话的尉迟星弦突然冒出一句:“宇凰真没骗你。”
那一对穿着活像两只大孔雀的夫妇原来就是她的爹娘。
热血沸腾。
否则我就上了贼船了。
这时视线忽然和韩淡衣碰到一块儿去了。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也只是一瞬间,便转过头去了。
没有感情的眼神,虽无笑意,但也没有一丝厌恨。
只是冷得让人有些心寒。

潇璎珞和那小姑娘的爹娘交涉过才知道,她的爹娘竟是十二王爷。
一家三口趁着牡丹节来到洛阳城品花,却在人潮翻涌的时候和女儿走散了。
两口子感动得直向韩淡衣道谢,一个劲地夸韩淡衣一表人才,说什么也要帮他做件事。
韩淡衣没什么好要求的,我就帮他提了。
送我们几个去京师。
王爷夫妇二话不说答应了。
后来我们回到了红缎园。
嘿,我是打算给林轩凤炫耀一下出去以后得到什么好处的。
顺便带上了尉迟姐弟。
当晚在红缎园里和林轩凤收拾好了包裹,顺便带了点特产,打算向潇璎珞道别。
走到潇璎珞的房门口,尚未熄灯。
林轩凤轻轻扣了扣门:“潇姑娘,你在么。”
没有回音。
隔了半晌,林轩凤又敲门道:“潇姑娘,你歇息了么。”
没有回音。
又喊了半晌,还是没回音。
我猛地一拍门:“喂,潇璎珞,男人婆,你装睡么?”
这样都还没回音。
这时一个丫头走过来,轻言细语道:“两位公子,让奴婢进去喊小姐吧,说不定她已经睡了。”
林轩凤道:“既然这样,你替我向她说一下就好,明天一大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
那丫头应了一声,推门进去了。
我和林轩凤转身回房。
身后传来一声刺耳惊恐的尖叫声:“啊--!!”
我们立刻站住了脚,愕然转过头。
只见那丫头大哭着跑出来,一下跪倒在我们面前:“公子……公子救命啊,小姐被人杀了!!”
林轩凤愣了愣,迅速跑了进去。
我跟着他走进去。
烛火只燃了一半,潇璎珞正四肢交错躺在地上。
眼睛睁得极大,胳膊搭在面前,遮住了半边脸,却看不到伤口。
潇璎珞,白天还笑得那么开心,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女孩。
此时就变成了一具再也不能动不能呼吸的尸体。
禁不住吞了口唾液。
我这辈子从未见过死人,顿时只觉得寒毛直竖。
林轩凤走过去,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
瘫软无力。
眼睛瞪得更加恐怖了。
雪白的颈项处有一道绛红色的伤痕,似乎也只是内出血。
林轩凤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是窒息而死的。”
我一时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丫头小心翼翼地靠过来,哭丧着脸道:“林公子,是谁残害小姐……”
林轩凤道:“我也不知道。但是杀她的人使用的武器是长鞭。”
他将她的袖子从手腕处卷了起来。
“她身上也有些细小鞭痕。大概是那人想杀她,她反抗留下的。”
他抬起了她的头,将那最明显的鞭痕暴露在烛火下。
“她反抗的痕迹不明显。这个人武功很高。但是这道伤却很淡,她的头骨也没有扭伤痕迹,说明勒死她的人用的力道却不大,这只说明了一点,杀她的人是名女子。”
我和那丫头都只是默默地点头。
林轩凤道:“这附近使用鞭子的门派一个,燕镜岛。可燕镜岛只收男弟子。就连两个岛主都是男子。”
他对那丫头道:“你们小姐有没有得罪过什么武功高的人?”
那丫头道:“没有,小姐在江湖上人际关系一直很好,而且几乎认识的都是男子。”
林轩凤道:“使用鞭子的女子……莫非是薛红?”
我说:“薛红也用鞭子?”
林轩凤点头:“但是薛红一直都待在采莲峰上,鲜少离开。”
“海棠。”
我避开了潇璎珞依旧睁大的眼睛,直接吐出了这两个字。
林轩凤惊道:“海棠?重火境四大护法之一的海棠?”
我点点头。
什么都可能记错,但是朱砂挥舞起的大刀和海棠缠绕大刀的鞭子我是怎么都不会忘记。
林轩凤道:“重火境的人武器都不固定,一旦出手就一定见血。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武器是什么。你怎么会知道海棠使用的是什么武器?”
“我不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
我紧紧地靠在墙上,背脊一片汗水湿濡。
或许下一个被杀的人……就是我。
林轩凤朝我走了两步,目光关切地看着我:“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的,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我去叫花大哥来帮忙看看。”
说罢,就抬起手想摸我的脸。
可抬到一半就硬生生地收回去了。
我点点头,浑身僵硬,额上流下大颗大颗的冷汗。
“别太在意。”
他的口气变得淡了些,然后走了出去。
那丫头也慌忙跟着出去了。
目光又一次停留在了潇璎珞冰冷的尸体上。
头皮一阵发麻。
闭上眼,一头栽了出去。
咬呀一口冲到了后院,来到了自己的房门前。
站在门口,窗纸被风吹得霍霍作响。
房内一片漆黑。
透出一丝光,在房内的地板上一道道闪过,看去阴森可怕之极。
给自己打了一口气,将手放在门上,想推门而入。
脑中又浮现出潇璎珞的眼睛。
可怖而扭曲的面容。
手微微一抖,收了回来。
右边的房内,灯火透亮。
我又看了看房内,连忙收回视线,一鼓作气冲往右边,推开房门。
韩淡衣刚脱了衣服,正坐在铜镜面前静静梳头。
听见门响,吓得手中木梳落在地上。
转过头来略显讶异地看着我。
我一时心神未定,只知道匆忙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蹲下身捡起木梳,放在桌上。
理了理头发,朝我走过来。
我这才想起自己莽撞闯到别人房里,实是很无礼的事。
只是为何会这么做,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被吓着了,现在我就出去。”
说完转过身去拉房门。
门忽然被关紧。
我转过头,看着离我极近的韩淡衣。
光线昏暗,他又是背光对着我。
表情不甚清楚,只看得到高而挺秀的鼻梁和轮廓分明的下颌骨。
双雪狐似的细长眼睛却被蒙上了茫茫的雾气。
他低头凝视着我。
原本就跳得很快的心更是变成一团乱麻。
倘若此时他给我两个嘴巴子估计我都没反应。
他抓起我的手,轻轻写道:告诉我。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发出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震颤:“她、她死了,潇璎珞死了……”
他在我手上写:为什么。
我说:“她被人杀了,她被人杀了……我觉得是他来了,他一定想要杀了我……”
他低下头,又写道:谁。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
这明明是天大的秘密,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我已经忍了这么久,原应该一直忍下去。
可当我看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双眸时,竟迷糊了。
一下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道:“重莲,是重莲……他要杀了我,我害他散功了,他一定还没有解气,我会死在这里,我、我该怎么办……”
韩淡衣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错愕。
他又轻展开我的手,在手心上写道:别怕。
我抬头看着他:“我知道我不该怕……”
他仍埋着头,继续写了两个字:有我。
我的手不由往后缩了缩。
“什么……什么意思?”
我小声问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微笑。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撞上了门板,发出“哐”的一声。
韩淡衣却又朝前走了一步,离我更近了些。
看见他渐渐靠过来的脸孔,我一时心乱如麻,抓身拉开门就跑了出去。


第十三章 京师

翌日,我们几人搭乘了十二王爷的马车,朝京师行去。
临走前,那小郡主还一直黏着韩淡衣不放,哭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还叫韩淡衣在京师等她。
于是快马加鞭,日夜不停地赶路。
时间长了,潇璎珞的事渐渐被忘记。
几个月后。
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流水,枯藤老树,垂柳扁舟。
两个脚夫赶着五匹驮炭的毛驴,向城市走去。
一片柳林,枝头刚刚泛出嫩绿,春寒料峭,却已大地回春。
将至京师,连续赶路也累了,见马车外风景如画,心情不禁大好,几人提议在附近休憩片刻。
我跳下车,甩甩手,扭扭腰,伸展了身子,一蹦一跳地朝麦田旁走去。
尉迟星弦也随着我走过来。
经过几个月不见天日的折磨,黑不溜秋的脸看去也白些了。
我和他并肩走了一截路。
沉默许久,他忽然问道:“去京师以后你想去何处一玩?”
我说:“你呢?”
此话刚出,我和他竟异口同声道:“青楼!”
两人都呆了片刻,然后都哈哈大笑起来。
周遭一片绿油油麦田,处处散发着新芽的清香。
闭上眼,深深呼吸。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黑脸被一只蓝蝴蝶取代了。
我倒抽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大哥,你别吓我好不好。”
花遗剑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看了看已经被扯得老远的尉迟星弦,把我拉得远了些。
我皱眉道:“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花遗剑转过身去看向一个地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看的人是韩淡衣。
韩淡衣正蹲在一缕清澈的小溪旁,双手捧了水,靠在嘴旁,浅浅喝了一口,又将剩下的水拍打到脸上,用袖子蹭了蹭,轻轻笑了一下。
若不是花遗剑说话,我估计自己又得走神了。
“你最好小心一点,我发现他可能来头不小。”他警惕地又看了韩淡衣一眼,转过头对我小声说道。
我说:“你和我说这话有什么用。”
花遗剑道:“一个人有没有武功,光感觉他的气息是不够的。”
我说:“淡……韩公子他没有一丝内力。”
花遗剑道:“倘若他的武功高你太多,你是决计感觉不出他会武功的。”
我说:“那你感觉得到么。”
花遗剑道:“感觉不到。”
我说:“花大哥,你又和我开玩笑。你的武功天下无双,估计全武林没几个人能打得过你了。你都感觉不到,那他的武功不是和重莲有得一拼了?”
花遗剑的脸色徒然一黯,过了许久才说:“你为何会提到这个名字。”
我说:“呃,重莲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么。”
花遗剑道:“现在江湖上已经完全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说:“没有他的消息,可人们还是说他‘武霸天下’。”
花遗剑的眼神慢慢露出了一丝阴寒的光芒:“我总有一天要杀了他。”
我惊道:“你要杀他?为什么?”
花遗剑看了看腰间剑柄上的玉蝶坠子,沉声道:“你不要管。也不可以告诉别人。还有……要小心韩淡衣,他不简单。”
我说:“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花遗剑道:“你记得潇璎珞的死么。他若真的只是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文弱书生,看到那样死相的人是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一日的情景。
离开红缎园时,我们曾去看过潇璎珞最后一眼。
韩淡衣看到潇璎珞的时候,没有一点表情。
花遗剑道:“倘或他不会武功而见过市面大还好说,我就怕他是武功高到我都感觉不出他会武功了。”
我又看了看坐在溪水边朝我招手的韩淡衣,道:“不关我的事。”
花遗剑道:“你和他走得太近。”
他这句话没有恶意。
可我当时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了:“没有,没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花遗剑不再多加解释,转身离开了。
我立刻跑到韩淡衣身边。
他轻轻拉住我的手,拽我坐在他的身边。
远处一顶大花轿。
轿顶装饰着杨柳杂花,轿后跟随着骑马的、挑担的,从京郊踏青扫墓归来。
草坪有些冰凉,我不悄悄叹了一口气。
韩淡衣见状,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铺在草坪上,拍了两下。
我指了指那里:“坐那里?”
他点头。
我摆摆手道:“不要,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快穿着吧。”
韩淡衣也没勉强我,只笑着把衣服又披了上去,然后把压在外套下的长发拨了出来。
长长的头发柔顺滑落,散发出黑亮黑亮的光。
颈间的莲瓣嫣红如火,衬得他光滑的肌肤更加白皙。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靠在了我的腋下,将我提了起来。
我被吓得惊呼一声,却发现自己立刻坐在了一个人的腿上。
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双柔媚的桃花眼。
林轩凤竟将我抱在了他的腿上。
我惨叫道:“大哥,你做什么,当我娘儿们啊,给我弹开!”
林轩凤道:“你不是冷么,这就不冷了。”
我一拳打在他的脑袋上,他痛得捂住了自己的头。
“你竟打我,我……你怎么这样对我,凰弟……”
凰弟,凰弟。又是凰弟!
我怒道:“你有病么,什么都忘了?不是说不这么叫了吗……”
刚说到这,看了韩淡衣一眼,说不下去了。
只奋力站起来,顺便踩了林轩凤一脚。
韩淡衣没有说话,只微微笑了笑,站起身,将衣服理好,走回了轿子。

半日后,我们抵达了京师城内。
京师城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
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看相算命,各行各业,应有尽有。
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天色已晚,城内灯火辉煌,林轩凤说带我们去住他的朋友家。
走了一段路,来到了一个大宅子门口。
我看着一直没有一点动静的韩淡衣,道:“你……要走了么?”
韩淡衣在我手上写道:会来看你。
我立刻笑了出来:“好!你一定要来,不要耍赖。”
刚说完,我的脸就变得滚烫。
他柔笑着点头。
然后拿了自己的小包裹,朝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看他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颀长背影,发现自己的心是越跳越快,到最后都不得不用手去按住胸口。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如何,喜欢上了?”
说是冰冷,不如说是挑衅。
我似乎像是预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样,立刻反驳道:“不是,你想多了。”
林轩凤道:“不喜欢,脸会红成这样?”
我正准备再回他几句,却突然听到身后穿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不知公子用膳没有……哎,别只顾着吃!我在和你说话呢。”
“他是大少爷,不会憋这么久的,放心。”
转过头去,只见一高一矮的男女走了过来。
那个瘦瘦高高的少年手中正拿着一个还在冒着热气的饼子,大口大口地啃着吃。
天太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那种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让人印象深刻。
抬起头看了看宅院的牌匾。
上面赫然三个大字:碧华宅。
装修雅致,竹秀花香,却不失富贵之气。
林轩凤道:“碧华宅,‘酒惠圣人’桓雅文的住宅。以前桓雅文的爹,也就是六王爷曾住在这里。”
我说:“那现在他去哪里了?”
林轩凤道:“死了。据说是被他儿子亲手杀害的。”
我疑惑道:“他杀了自己的亲爹,人家竟还说他是圣人?”
林轩凤道:“他有两个儿子。另一个,就是梅影教主弄玉。”
我说:“冥神教的教主?他为何要杀掉自己亲爹?”
林轩凤道:“据说是为了夺取《芙蓉心经》。”
我“哦”了一声,不再讲话。
慢着,《芙蓉心经》。
那不是与《莲神九式》齐名的秘籍么。
又是梅,又是宝贝。
“那《芙蓉心经》现在还在他手上吗?”
林轩凤道:“好像是。我估计他已经练了这门武功,否则冥神教的实力不会一下变得那么强大。传说得到《莲翼》其一,可雄据天下,若二者兼得,无所不能。”
花容天下。
脑中迅速浮现出这四个字。
我说:“弄玉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么?”
林轩凤摇头道:“我不知道。”
这时,走在身后的花遗剑道:“你已经看到了。”
我迷惑地看着他。
花遗剑指了指碧华宅:“就是方才进去的那个吃饼的人。”
一下脑子转不过来了,就这么呆呆看着花遗剑。
花遗剑解释道:“他是梅影教主的情人,不知为何离开了教主。桓公子在武当山上当着众人不给掌门人须眉道长面子,硬是把他带了回来。然后他就住在了这里。”
尉迟星弦靠过来天真地问道:“咦?那个吃饼的是女子?我以为是个男的。”
花遗剑道:“他是男人。”
一直不爱说话的尉迟月琴也忍不住说道:“原来是男宠。”
口气听去不屑之极。
我也不知自己脑子是进水了还是怎么的,竟替他俩说起话了:“同性恋有什么错了,同性恋也是爱的一种!”
鸦雀无声。
下意识地看了看林轩凤。
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清亮,盛了水似的盈盈动人。
“宇凰……”
林轩凤这人什么都还行,就是太容易被感动。
尉迟星弦道:“是啊,男子喜欢男子没错,只要相爱就好。”
难得臭小子冒出一句人话。
片刻沉默过后,林轩凤继续带我们往他朋友家走去。
穿过繁华街巷,人烟渐渐稀少。
很快就又走到了一座宅院门口。
大院后方是一片翠绿山林。
紫棠山庄。
同样是有钱人居住的宅院,紫棠山庄却与碧华宅典雅的感觉不同,即便是靠在山林处,这里都显得奢华且富贵。
靛青色的房檐砖瓦,楠木门。
门口挂着一串小小的赤色灯笼。
红纸黑字,用草书写了两个大字:司徒。
很多人说不喜欢这种地方。
说有金钱的铜臭味。
可我喜欢。
越有钱我越喜欢,嘿嘿。
想来这里就是长安首府司徒世寻的府第。
我用手肘撞了撞林轩凤的手:“小子,你都怎么闯的江湖啊,教我两招。这么有钱的人都给你巴结上了。”
林轩凤似乎还在生气,只淡然说道:“我只是认识司徒雪天。”
花遗剑道:“司徒雪天?他竟是司徒世寻的儿子?”
林轩凤点点头,却未说话。
我说:“司徒雪天,那是个什么人?”
花遗剑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百晓生。只要是江湖上发生的事,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作画诗文都是他的拿手好戏。据说他还精通音律,会不下七种乐器。”
我说:“这么神奇的人?那武功一定高深莫测了。”
花遗剑道:“他不会武功。”
叹息。人无完人。
花遗剑道:“林公子,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林轩凤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聊得来,就认识了。”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向前去扣门环。
花遗剑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对我小声说:“宇凰,我觉得这样查下去也没有头绪。”
我说:“什么意思?”
花遗剑道:“我想我该走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剑柄上的碧色玉蝶轻轻摇晃,在灯笼烛火的映照下散发出一丝冰凉幽寂的光。
站在紫棠山庄门口的林轩凤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有些懊恼地看着花遗剑。
“花大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心情不好罢了。”
花遗剑露出了十分难得的笑容:“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我有些着急了:“你要就这么走了,那我们怎么办?”
花遗剑莫名地看着我。
“你武功那么高,人又那么帅,替我们挡风遮雨,我们都过习惯了,要走,起码也要先让我们适应适应吧?”
编了半天才想出一个适当的理由。
时间长了,总会觉得难以割舍。
“你太小觑你轩凤哥了,他武功高得很。”
花遗剑的手指关节已经变得苍白无色。
晚风如水,轻轻擦过他领口处的火红绒毛,流散开一道道细细的波纹。
他举起手中的剑,合了掌心:“就此告辞。”
转身走去。
“花大哥--”
我和林轩凤一起喊道。
我咬了咬嘴唇,对林轩凤道:“我去叫他,你等等。”
可我才知道武功不高实在不方便。
我一直追着他跑,可他看去走得不快,实际就像快马疾驰。
追了好远的路,实在跟不上,在后面大叫一声:“花大哥,等等!”
花遗剑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过身。
我飞速跑到他身边,喘着粗气道:“哈……哈……你的轻功实在是太彪悍了,我追得腿都酸掉了……”
花遗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
杏子眼尾的蝴蝶霎时像失了生命一般,失去了光泽。
我开门见山道:“为什么突然想走了?”
还是没有说话。
握住手中的绀阿剑,剑鞘漆黑如夜。
他的手轻轻抚摸过剑身,最后停留在了那两个玉蝶坠子上。
手指开始微微颤抖。
眼中渐渐有了若隐若现的水光。
他紧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发抖地念着:
“连理木生连理枝,枝上花开断情丝。鸳鸯偶归鸳鸯梦,梦中赤人把觞奉。玉蝶梅凋鹣鲽飞,飞雁落泪双凫悲。别鹤孤鸾长相思,思鸟岂能斩情痴?”
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的手反复摩挲着那晶莹冰凉的玉坠。
他费力地念着最后几个字:“花遗剑于五堂庙……致亡妻玉蝶。”
我大概明白些什么了。
想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花大哥原来已经成亲,大嫂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花遗剑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努力练武,为的就是替她报仇。”
我忽然想起他说的话,试探道:“花大哥说的人,莫不成是……重莲?”
绀阿出鞘,剑光凄寒。
他将绀阿狠狠插入石子路中,发出刺耳的声音。
“重莲害死了玉蝶,也将过去的花遗剑杀死了。我若不报仇,此生妄为人!”
我说:“你寻找《莲翼》,难道就是因为想报仇?”
他沉重地点头。
“可你为何要离开?有我们帮助不好么。虽然我们力量不及你,可有总比没有好啊。”
花遗剑的脸上露出了愤然的神色。
“宇凰,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要坚定我自己的意志,我要杀重莲,我要替玉蝶报仇,因为我爱着她,你懂么,你懂不懂?!”
越说声音越大,到后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从未见他如此激动过,却依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该活在光明中,我杀了太多的人。对玉蝶的感情是支撑我这么多年活下来的理由……我别无选择。”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的语调又变得平静了。
仍然没懂他的意思。
一阵风卷过,翻起了他束起的长发。
发丝飞舞,遮住了他清俊却略带沧桑的面容。
“我不可以爱上别人,你懂不懂……”
声音哽咽。
言未尽,人已消失在黑夜的雾气中。


第十四章 玉香楼

最让人郁闷的是,我回去时竟然迷路了。
问了好久的路,才找到了紫棠山庄的所在。
只有林轩凤一个人坐在山庄门口,头微微垂着,随意在发尾系了一个小结的长发几乎碰到地上,似已十分疲倦。
我走到他身边,有些丧气地喊道:“轩凤哥,我没能把他叫回来,对不起。”
林轩凤抬头看着我,眼神忧郁又带着些迷茫。
我最怕见到他这样。
“我……会再去找他。”除了这个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站起身,朝我走得近了些。
我简直是傻冒,竟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退了又觉得不妥,又往前走了一步。
这下更不妥,距离好像近了些……近到几乎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
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你在搞什么。”他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我吞了口唾液,小声道:“那个……你最近变得好凶……”
好像更年期。
他明显皱了一下眉,又故作轻松地笑了:“你想多了,我没有。”
我挑挑眉。
装。有什么好装的。
更年期就直说。
我笑道:“既然是我想多了那就没问题。他们都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甩甩手,往前走。
腰间被人用力一抱,我踉跄跌了两步,摔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头深深埋入我的肩窝,大力吸气。
片刻呆楞。
嚎叫一声:“大哥,你又弄错了……我不是你的凰弟!”
他却没一点反应。
心都提起来了。
看来……看来他是……定期犯病。
“宇凰,你不会喜欢上别人的,对不对?”
因为嘴巴被捂住,这一句话说得格外模糊,可是我依然一字不漏地听进去了。
“喂,喂,喂,打住,你头又昏了。”
林轩凤放开我,怔了怔,脸色有些难看:“对不起,我的确又昏了。”想了想,又道:“韩淡衣给我感觉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你别太相信他了。”
他竟说了和花遗剑一样的话。
我没什么江湖经验,听他们的话应该没错。
只是……每次一见到韩淡衣头就有些晕,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点点头,随他一起进入了紫棠山庄。

进了紫棠山庄,深深感慨,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
凤楼龙阙倚清光。
满庭院都种满了名贵花草,层楼叠榭,转相连注,山池玩好,穷尽雕丽。
许多家丁拎着纸花灯笼在大院内游行,亭台错落,荧荧火光,映照得房屋光华四射,赤红如霞。
我们进去的时候司徒老爷已经睡觉了,他的儿子似乎也不在。
尉迟姐弟已经回到京城的家中去了,把家里的地址留了下来叫我们去作客。
就这么迷糊地住了下来。
翌日清晨找林轩凤要了银子,约了尉迟星弦出去玩。
寄生虫的生活也挺幸福的。
长安街道,人烟稠密,粮船云集。
人们有在茶馆休息的,有在看相算命的,有在饭铺进餐的。
一条大运河横跨城内,河里船只往来,首尾相接,或纤夫牵拉,或船夫摇橹,有的满载货物,逆流而上,有的靠岸停泊,正紧张地卸货。
横跨河坝上的是一座规模宏大的木质拱桥,它结构精巧,形式优美。
宛如飞虹,故名飞虹桥。
这里是名闻遐迩的飞虹桥码头区,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绕过飞虹桥,有一栋颜色鲜丽的楼宇。
玉香楼。
看着那招揽客人的女子,尉迟星弦道:“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一直被姐姐束缚着,都没有机会去见见那些美人的姿色,真可惜。”
我阴笑一下:“这不就有机会了?走,咱们进去大饱眼福!”
两人击掌一下,掂着手中的银子,买了两把折扇,朝玉香楼走去。
刚走进玉香楼,便有一个标准的老鸨--也就是符合我想像的老鸨走了过来。
“哟,两位公子哥,想要叫什么姑娘啊。”
听听,这口气才是正宗老鸨。
“我们可是从外地来的,据说京师美貌女子数不胜数,妈妈桑你要不能弄点像样的来,我们哥俩可不乐意了。”
我撑开折扇,轻轻摇了几下。
看着尉迟星弦惊愕的模样,我就知道自己装纨绔子弟得有多像了。
老鸨道:“哎呀呀,这位公子,妈妈我最喜欢你这样俊俏的小伙子了,你们肯定听过长安第一名妓宣琬儿的名字吧?当年妈妈我还在当姑娘的时候可见过般思思,她和我们琬儿比起来,简直差远了。”
宣琬儿我有听过。
林轩凤说过,他是中原武林三大美女之一。
脑中浮现了海棠绝世无双的容颜。
宣琬儿一定不会差。
只是……般思思是谁?
我疑虑地看了看尉迟星弦。
他连忙拿折扇挡了我们的脸,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般思思和上官雅玉两人的容貌是这十年来被歌颂得最多的。般思思原来也是长安一个青楼的名妓,卖艺不卖身,第一次被人赎身后又回来了,第二次卖出去又嫁了人,结果还是死了。”
我点点头:“哦,红颜薄命。”
转而对老鸨道:“那宣琬儿真有这么美?不大相信。既然她漂亮,为何没有般思思出名。”
老鸨道:“嘿,公子,那般思思会这么出名,是因为她嫁了一次又一次,江湖上谁不知道啊,她第一次被人抛弃了不说,第二次好不容易找到个真爱她的人,她却跑去勾搭重火境的宫主,结果人家宫主把她玩了就抛弃了,她又找到英雄大会上去说了一堆讨人怜悯的话,可莲宫主一点反应也无。琬儿可是冰清玉洁的宝贝人儿,自然没她的臭名传得远了。”
我本来摇着扇子的手霎时停住了。
“什么,你说她勾引谁?”
老鸨捂嘴谄笑道:“重莲啊,冠世美人呢。公子可别告诉妈妈我你没听过。”
我点点头,又点点头,再点点头。
尉迟星弦小声道:“宇凰,你在做什么,快说话。”
“啊,那个,既然妈妈你这么说,就把宣琬儿带来给我们看看吧。”
老鸨笑得十分殷勤:“琬儿现在有客人了。”
我说:“我们就是想看看,又不叫她伺候了。”
老鸨道:“可是……”
“看不到来这里有什么意思,我们走。”
拉了尉迟星弦,转身就走。
果然砍价最好的方法就是走人。
身后的老鸨连忙叫道:“哎哎,公子别走。只要您付得起银子,就让你们见。但是琬儿现在伺候的人可是有钱人……”
不知道林轩凤那几个银子够不够的。
拿出几个银光闪闪的元宝,在她面前晃了晃。
老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抓过银子,俨然道:“琬儿就在撷香院。公子请随我来。”
我把扇子举起,对着尉迟星弦贼笑了一下。
两人跟着老鸨进去了。

撷香院。
院如其名,四方飘香。
吹过院内的风,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甜甜的橘黄色的风。
沿着这条道愈往前面走,花香就会愈浓烈,幽渺如歌。
还没走到里面,就已听到了女子们嬉笑的声音。
那笑声好象花蕾开放时那样,动人清脆,娱心悦耳。
近了,却见里面丝绸翻飞,花瓣乱舞,一个个衣着华丽鲜亮的女子正在群中四处奔跑,像是在跳舞,又有些杂乱无章。
仔细观察了片刻,才发现她们是在玩捉迷藏。
老鸨正待讲话,却被我拦住了。
如此赏心悦目的一幕。
没有一丝作态,童心大起,这样的女子是最美的。
果然上天是偏心女儿的,各个生得玲珑剔透,娇柔若水。
裙扇招香,歌桡唤玉。
歌舞留春春似海,美人颜色正如花。
心情大好,没注意她们说话。
不过多时,美人们纷纷退向了一旁。
我往前走了一步,左顾右盼,不知她们玩的什么名堂。
一个穿着富贵锦缎衣裳的年轻公子忽然从院内的银杏树后走了出来。
那公子个子似乎比我矮些,眼睛上蒙了一条黑色布带。
头上系了紫金发髻,余留长发且及胸膛,略有些棕色,却十分柔顺明亮。
只见他脸颊极小,面色如玉,唇色微淡,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似乎正摸瞎四处搜寻着那些四处流散的女子。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笑意越来越明显。
直走到我面前,他忽然停住了脚。
“飞絮?湖烟?烛画?还是……双燕?”
猜测过后,一把抓住我的手。
“‘玉手佳人,笑把琵琶理。’给少爷这么一摸,就知道这柔嫩又瘦削的手一定是我的宝贝琬儿,呵呵呵呵……”
他笑的声音变态极了。
让我想起了《无极》里的谢无欢。
竟说老子的手像女人!
我倒看看你要耍什么花样。
他的手就一直这么摸来摸去,一直摸到了我的腰际。
“哦?绒布缎子,那还不是琬儿。是韶华吧?”
他十分不确定地勾了勾我的腰。
“腰身倒像是瑞雪。”
我简直要被他逼疯了。
正待破口大骂,却听他泄气似的说:“你不忙讲话。让少爷我最后猜一次。无论你怎么乔装别人,只要让少爷亲那么一下,保准你原形毕露……嘿嘿……”
那个“嘿嘿”还没嘿完。
他收紧了放在我腰间的力道,将我往前一拉--
……
…………
软软的,软软的……
吻……吻了……
不仅仅是我,周围的女子们,包括尉迟星弦……都呆了。
他放开我,皱眉想了想,道:“怎么我感觉不出来?”
说完,又过来亲了一下。
连亲了好几下。
直到我惨叫出声以后,他才猛地扯下了蒙住眼睛的布条。
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
一双如溪水般缱绻的大眼睛。
就这么,傻傻地,看着我。
两个人不知傻掉了多久。
一起狂呕出声。
他一边拿袖子蹭嘴巴,我一边呸呸吐唾沫。
时乖运蹇,绝对是时乖运蹇。
他蹭了半天,连嘴巴都蹭红了:“你这不知好歹的杀才,没见司徒少爷我在这里玩得开心,竟变态到这种程度!”
我欲哭无泪。
哭丧着脸,叹息道:“在下今天是为一睹名妓宣琬儿的绝世容貌而来,哪知遇到个龙阳子弟。”
那公子愤然作色道:“阁下若无断袖之癖,会傻站在那里让个男人亲么。”
“就因为在下正常得很,才会因为一个男人乱摸而慌了手脚,公子请原谅。”
“你……你……好不要脸!谁会想乱摸你了!”
他气得直跺脚。
“事实摆在眼前,无须多言。”
看他那小脸都气得红红的,说来也可怜。
可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不服输。
“你……你给我记住,待我回去告诉我爹,非找人教训教训你!”
啧啧,好一个纨绔子弟,我这赝品果然比不上他这真货。
我微微欠身道:“好,那请司徒雪天公子带路,带在下回紫棠山庄。”
他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司徒雪天?”
年纪轻轻穿这么奢华,花这么多银子和女人玩,长这么秀气,一看就知道是个博学之人--虽然这点我不想承认,又姓司徒。
这样的人,京师能有几个。
我说:“这不用司徒公子费心了,刚好我在公子家居住,也好和司徒庄主谈谈公子在玉香楼的神勇事迹。”
司徒雪天急道:“你敢回去给我爹告状,我保证杀了你!”
我笑道:“杀?你用什么杀?”
他更是气极,跺了跺脚,却说不出话来。
果真如此,他不会武功。
只是……这真是那个所谓的“玉面书生”么。
令人不禁有些失望。


第十五章 紫棠山庄

京师长安,紫棠山庄。
首富司徒世寻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琴畅,武功高强,颇为和善。
二儿子则是“玉面书生”雪天公子。
正有司徒雪天,邪有雪豹沙蝎。
只要是在江湖上混过的人,不可能不认识这三个人。
只要是有关武林的事,几乎没有这三个人不知道的。
只要是拿过秘宝的人,很少有不拜托他们帮忙的。
正派人士打探消息都会找司徒雪天。
邪派人士则会找“雪山妖豹”苏姚和“金沙毒蝎”万沫昂。
万沫昂与苏姚原本是一对夫妻,后来因为关系不合而分开居住。
这两口子只会和有过不良纪录或是臭名昭著的坏蛋魔头打交道,而且名声越坏,他们的要求也就越低。
而司徒雪天则与他们相反。
不似那对夫妇,他替别人解谜都是根据自己心情和对方的人品而定的。
司徒雪天从小天资聪颖,熟读史书兵书,无数人称赞他为神童。
只是雪天有个行走江湖的致命伤。
不会丝毫武功。
此时见着他,觉得他的致命伤不是不会武功。
而是他的人品问题。
枉费我在听到他的事迹后还对他称颂一番。
枉费他老爹老娘赐予他一颗这么好用的脑袋。
这司徒雪天根本就是个还没长大,多驰骤车马以为乐的长安少年。
两人对峙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最后司徒雪天还是被老鸨劝走的,我和尉迟星弦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进来收拾酒具。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啊”的一声,不小心跌在了我的身上。
我连忙伸手接住。
她慢慢抬起头。
双瞳剪水,粉色胭脂将一张桃花脸显得十分俏丽。
京师就是京师,连青楼女子都要比别的地方要美上许多。
我不禁春心一动,柔声道:“姑娘小心。”
那女子轻轻按住自己的头,摇摇晃晃道:“人家的头有些晕……”
一边说还一边往我身上靠。
嗯,虽然我喜欢美丽的女人,但是我不喜欢美丽却做作的女人。
我连忙让了一步,她扑了个空。
她又柔柔弱弱地晃到我怀里:“公子,人家摔晕了。”
谁来救救我!
我心中正发出悲鸣,便听见一声暗器划过空气的刺鸣声。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在空中闪过!
我四处搜寻那道光是从何处飞出的,观望了半晌都未发现有人出手。
低头对那怀中的女子道:“姑娘,你没事吧?”
手在碰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忽然软了似的倒在地上。
脸色发青,死于剧毒。
整个世界骤然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的呼吸声。
我吞了口唾液,往后退了两步。
转头看去,发现尉迟星弦早已不在此地。
撷香院里只剩下我……还有这个死人。
我的脑海中一下浮现了潇璎珞那张极度扭曲的脸,已经与这个不知名的女子的脸重合了。
第二个,第二个人了……
我已经看到两个人死去。
我想拔腿就跑。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回绕。
不能走。
若不查清是怎么一回事,我周围的人会死得越来越多。
我蹲下身,心跳疾速地检查她的身子。
那女子的尸体慢慢失去温度,就像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
恐惧到了极点。
手指已经变得冰凉。
终于在她的后颈处找到了伤口。
一支淡绿色的暗器。
深深插在骨中,浓黑的血浸泡在皮肤下层,却未流出。
这支暗器我认识。
重火境四大护法之一,琉璃。
当时我偷偷跑到重火境外围的时候,他就是用这个扎中我的脚。
所幸当时他没有喂毒,否则我就和这女子下场一样。
更是一阵寒战。
总有一天我会死。
因为想杀我的人,是重莲。
想起了潇璎珞的死。
再想想这个女子的死。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林轩凤……林轩凤!!!
我也来不及做其他准备,甚至没有和还在大堂内与妓女调笑的尉迟星弦,一鼓作气,冲出了玉香楼。
那时我真的像是疯了。
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撞散了无数人的包裹摊子,甚至很没礼貌地匆匆离去,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不堪入耳的叫骂声。
跑到几乎虚脱,发狂似的。
僭越了人体的极限。
如果林轩凤也变成她们那样,如果我连他也失去了……
不,不,不,不!!
赶到紫棠山庄的时候,头重脚轻,脚软得几乎随时要倒在地上。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喉间涌出,几欲呕吐。
直冲到林轩凤的房间门口,却看到门板上一道鲜红色的血花。
我张大了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团血。
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一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我一下撞开门板,鲜血沾上了我的衣衫。
浓稠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床旁,理了理头发,扯了扯自己腰间的衣裳。
接着高举着手中的大刀,正往地上挥去!
而地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正是林轩凤。
我狂吼一声:“不要--!!!!”
脑袋就像是要炸开一样,什么都没想,直冲到林轩凤身上去压着!
那个黑衣人似乎收回了已出手的刀,可还是没有全收住。
一阵剧痛!
几乎要将我骨头撕裂开来,从我的肩传到了整个背脊。
我痛苦地大叫一声,抬头看见了那个黑衣人的眼睛。
那人手微微一颤,手中的刀差点落地。
说我下流也好,说我卑鄙也好。
我只能这么做了。
我闭上眼,伸出手,一下往那人的胸部抓去!
软的。
“啊!”
尖细的声音。
看她在整理头发拉衣服的时候就这么想了,果然是女人。
哐!
这下刀果真落地了。
伴随而来的是响亮的巴掌声。
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顾不得身上的伤,忍住剧痛,拿起地上的大刀,直逼她的咽喉!
她的眼中露出了惶恐的神色。
虽然我大概已经猜出她是什么人了,可我还是伸手去扯开了她脸上的黑布。
一张看去有些天真有些活泼的娃娃脸,倔强的眸子。
朱砂。
她的眼中忽然露出了决绝的神色。
不会吧,这就想咬舌自尽了。
我一下捏住她的脸:“暴力女,你别做傻事,我不是卑鄙无耻之人。我会放了你。告诉你们宫主,他要想杀我,大可以直接动手……不要再残害我身边的人了。”
她愤愤地看着我。
眼中渐渐噙了晶莹的泪花。
“我怎么可能不自杀,重火宫的人没有改正的机会。失败了,只剩一条路--死。”
我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血流如柱。
暴力女人下手真重。
“宇凰,别杀她……”
回头看看,林轩凤那半死不活的还躺地上。
我放开朱砂,蹲到林轩凤身边,拍拍他的脸,啪啪两声:“你先管管自己吧,管别人做什么。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敢杀人么?”
林轩凤憔悴地笑了笑:“真好。”
我疑惑道:“什么好?”
林轩凤微笑着摇头。
朱砂站起身,擦了嘴角的血,道:“你竟就这么放了我,我现在可以先点你的穴再杀了你。”
我头都没转过去就说:“你不会的。”
朱砂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下转过头了,笑得龇牙咧嘴:“不信,因为你是女子。”
朱砂怒道:“你莫要小觑了女子!”
我说:“暴力女,你怎么这么笨的。又理解错了。我是说,女子温柔,有良心,不似男人那般狼心狗肺,我放过你,你不会杀我的。”
朱砂道:“胡说!我们宫主便是好人。”
我毫无迟疑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喜欢他。”
朱砂脸红道:“我没有!”
我说:“你爱怎么说怎么说,但是你没法管住我的思想。你再不走的话我砍人了。”
朱砂道:“你……你有没有搞错,掌握你们生死大权的人是我。”
我说:“我可以摸你第一次,你信不信我摸你第二次?”
朱砂的脸更红了:“你……你……我杀了你!”
说完举起刀就要砍我。
这回我不怕了。
抬起脸,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砍啊,砍啊。”
憋了半天,她才憋出一句:“你去死吧!”
然后轰地砍坏了桌子,朝窗外跳去。
我在后面补充一句:“还好是一楼,否则摔死你这凶丫头。”
暴力女轻功也不错,已经没影儿了。
我蹲下身去,又拍了拍林轩凤的脸:“小轩凤,你没事吧?”
林轩凤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我:“没大没小,叫轩凤哥……”
“现在你还计较这个,你看我的伤。”
说完把胳膊扭过去给他看。
一扭,扭出事了,血竟流得更多,痛得要晕厥过去。
林轩凤费力地撑起了身子:“你别管我,先包扎……”
话没说完,一口鲜血从口中涌出。
原本已经血迹斑斑的衣服上又多了一滩鲜血。
他按住自己的胸襟,压着气说道:“宇凰……这事不可以让紫棠山庄的人知道。”
“这我都知道。可是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林轩凤道:“虽然我与司徒公子关系不错,可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作客,招来血光之灾实在不合礼数。能瞒一日算一日。”
见他他嘴角仍淌着鲜血,心里竟有些酸涩,伸手替他轻轻擦去了。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他眨眨眼睛,黑黑的眼帘垂了下去。
我捏了捏他的脸,调笑道:“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老子抱你上床。”
我用一只手轻托起他的腰,将他扶了起来。
还好林轩凤比较瘦,否则就凭我这股力想抱人,难。
将他抱在床上放平后,发现他的脸红得厉害。
反复想想刚才自己说的话,这才反应过来。
林轩凤这天杀的色魔,又想歪了。
只是自己的脸也难免有些发烫。
我这人脸皮一向厚得可怕,若换作是别人,估计要被我戏谑到死。
但对林轩凤,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具体是什么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
大概还是因为他和林宇凰微妙的关系吧。
我坐在床边,龇牙咧嘴地替他盖了被子。
肩膀要裂开了。
我扯着嘴说道:“暴力女打你哪了,看你吐血像瀑布似的。”
林轩凤的嘴唇苍白得厉害:“我受了内伤,调养几天就好,没事。”
我咚咚地敲起他的脑袋:“你以为我是笨蛋么,内伤厉害还是外伤厉害我会不知道?”
林轩凤咬咬唇,别过脑袋去。
“喂喂,你不是大姑娘吧,别扭啥啊。”
我把他的头拧了过来。
他直接闭上眼睛不看我。
“你说不说话的,再不说我敲你脑子。”
举起手就要打他。
林轩凤睁开眼睛,嘴唇轻轻抖了几下:“你又去青楼。”
“你以为老子是你?跟大家闺秀似的天天呆在房里不出门,你不喜欢烟花之地,不喜欢美丽女子,我可喜欢得紧。”
“你……我不想理你。”
他的又紧咬住嘴唇,却依然在微微颤抖。
“你又摆出那副德行!不要这样别扭好不好,让人觉得你像个喜欢男人的娘儿们!”
他的眼中似乎有异常晶莹的泪光在闪烁。
完了,说错话了。
果然,翻脸了:“我本来就是娘娘腔,我本来就是断袖,你不要和我说话。”
说完翻过身去,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脸。
臭小子又要哭了。
就他这样,还能上别人?
我直接怀疑林宇凰和他那叫俩女人恋爱了。
“我去青楼也只敢看只敢摸,不敢上的,不会弄脏你凰弟的身体。”
我拍了拍他的身子,没反应。
“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生气,烦死人。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不温柔得很么。”
还是没反应。
“喂,林轩凤,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偏见又孤僻,老子没说自己不是林宇凰的时候你好得简直让我想叫你娘,现在你越来越女气不说,看到我还跟看到蟑螂似的。就算我不是林宇凰,你也不能这样对我啊,身体还是他的吧,你太不给老子台阶下了。”
林轩凤还是转过头来,气得浑身发抖,没过一会,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竟被我气吐血了,我功力不浅啊。
我一边拿了帕子替他擦脸一边说:“你这孩子别这么容易动怒,生气对身体不好啊。”
他一下将我的手打开:“你真让人烦,我看到你就心烦!你……你给我出去!!”
怒!
我也怒了!!
林轩凤你这臭小子太不知好歹了,我对你好,替你擦脏血,你竟说我讨厌,还说看到我就烦!
我倏地站起身,板着脸道:“出去就出去!”
耍大少爷脾气谁不会啊。
我甩了手中的帕子,踢掉板凳就往门外冲去。
身后的林轩凤带着哭腔喊道:“林宇凰,你……”
我停了停,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摔门而出。
隐隐听到林轩凤在房内咳嗽的声音,还有拼命压抑住的呜咽声,大概又吐血了。
心里乱成一团,一脚踢向楼梯。
妈的,痛死我了。
偷偷摸摸地跑出了紫棠山庄,打算找个药店包扎去。
走在路上,回头率那才叫高。
就跟没看过人流血似的,看看看,看什么看。
老远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药”字。
想都没想直冲进去,里面一片黑黢黢。
浓浓的药味有些刺鼻,我捂住鼻子,却忘了肩膀上还有伤,惨叫一声。
药店的大夫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小伙子,安静一点。”
我匆匆跑到他的面前,指了指自己的伤口,急道:“大夫,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快救救我……”
大夫道:“叫你不要吵,不就受了点小伤……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站起身,盯着我的刀伤看了半天。
“这人的力道好大,伤口宽却不深,要不是武功不够精纯就是性格过于浮躁。”
暴力女应该属于后者吧。
“大夫您老帮我治治吧,光看没用的……”
“小伙子,毛毛躁躁的,活该给人劈。”
我忍,我忍住不说话。
那大夫就从医药箱里慢吞吞地拿出了纱布,跌打膏,又慢吞吞地替我上了药。
等全部包扎完的时候,我已经快睡着了。
我站起身,笑眯眯地说:“谢谢大夫,我走了。”
“哎哎,等等,你还没付银子呢。”
银子?银子……
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空空如也。
腿软了,这下糗大了。
“那个,大夫……我好像银子不在了……”
大夫道:“对于你这种无赖,老夫见多了。什么都别废话,别说你家里穷什么的,在我这里做一个月长工就当补偿。”
咦?他怎么知道我要说家里穷。
“大夫,拜托您……”
“不行,不行!”
就在我想一下踢翻板凳逃跑的时候,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我正准备伸手去捞,谁知那大夫的速度比我还快。
大夫喜笑颜开道:“公子想买点什么药……”
没再说下去,双眼直直地盯着我身后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结果吓得差一点摔到地上。
身后的人双眸若水,青丝如云,正弯了细长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我。
淡衣。
此时的感觉……还真的是几日不见如隔几年。
我抓抓脑袋,笑了笑:“那个,好久没见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韩淡衣笑着摆摆手,又对着那大夫指了指我。
大夫道:“公子是想给这小子付银子么?”
韩淡衣点头。
大夫道:“没问题,没问题。”
可那双绿豆眼却一直在韩淡衣身上扫来扫去的。
韩淡衣也没觉得不习惯,只又笑了一下,轻轻拽住我的手,往门外走去。
我不自然地甩掉了他的手,干咳两声:“那个,你家住哪?”
韩淡衣没有回答我,又一次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指尖明明是冰凉的,可我的手却开始流汗了。
“淡衣,这样不大好吧,小孩子牵牵手无所谓,咱们都大人了,你就……”
直接怀疑韩淡衣这家伙的耳朵也聋掉了。
完全无视我。
他牵着我的手,就这么一直穿过了大街小巷,似乎很熟悉这里的路。
长安街道上,有做生意的商贾,有看街景的士绅,有骑马的官吏,有叫卖的小贩,有乘座轿子的大家眷属,有身负背篓的行脚人,有问路的外乡游客,有听说书的街巷小儿,有酒楼中狂饮的豪门子弟,有城边行乞的残疾老人……
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街道上有轿子、骆驼、牛马车、人力车,有太平车、平头车,形形色色,样样俱全。
但是没有一个人在看到韩淡衣的脸后能移开视线的。
一个也没有。
我现在终于明白第一次看他时看呆了并不是自己的过错了。
只要是他走过的地方,自然有人会让出一条道。
开始还十分紧张,可是走了一段以后,周围的景色在慢慢消失。
只有触碰到他手心细腻温软皮肤的感觉。
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脸上似乎有火在烧……
他一直没有回头,直将我带到了紫棠山庄外面。
他在我手心写道:你不开心,我回去。
我连忙解释道:“没啊,你想多了,我只是今天遇到了点烦心事而已。”
他写道:可以说么。
我又想起了林轩凤满眼泪水的样子。
真的烦心。
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韩淡衣写道:别勉强,我走了。
然后抬起头对我笑了笑,似乎是想让我安心。
只是我不争气。
那样的眼神只让我越发心神荡漾。
他放开我的手,打算离开。
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傻乎乎地笑了:“淡衣,我第一次来京师,跟个土包子似的,你带我在城里逛逛吧?”
韩淡衣怔了怔,默默不语。
我心中暗念道:老天保佑,不要拒绝,不要拒绝,不要拒绝……
刚有这种想法就想甩自己一锅贴。
我绝对有哪里出毛病了,绝对是。
明明没过多久,可这一瞬间的等待就像是过了亿万斯年。
韩淡衣微笑着点点头。
我就差没跳起来欢呼了:“太好了!你先随我进去一下可以么,我身上脏兮兮的,想先沐浴,我动作很快的,你等等我行么。”
韩淡衣这才在我手上写:受伤了。
现在才发现么。
有点不爽。
不对,我干嘛不爽……
我挥挥手道:“没事没事。先进去吧。”
拖住他的手,迈了两步,却发现有些不妥,本来打算甩开,却看见了他柔若春风的笑。
嗯,只是牵牵手而已……没什么吧?
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得整片山庄树木苍翠欲滴。
娇嫩的树叶在草坪上投下了一道道浓绿色的影子。
树影摇曳,繁花似锦。
藤条攀爬过行廊上方的石柱。
亦是在道路上划下一条又一条的深色斑纹。

当我打了满满一桶水以后才想起自己身上有伤,不能沾水。
站在院内发了好一会呆。
紫棠山庄富贵的红楼,飞檐反宇,雾阁云窗。
起码得洗个头,否则整个脑袋都是血腥味。
我拿了皂角,将长椅和木盆都搬到了草坪中。
这样弄湿了也不用拖地,嘿嘿。

阳光明媚,水汽腾腾。
我将半个脑袋泡在水中,扯得肩膀上的伤剧痛。
“啧啧啧啧……我的娘啊,痛啊。”
忍不住苦叫道。
受不了,打算换个姿势。
刚直起身子,却看到了站在回廊饕餮图纹石柱旁的韩淡衣。
我大致想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造型,口呆目钝地看着他。
混身是血的衣服。
像个下田农民一样卷起的裤脚。
湿漉漉又杂乱如稻草的头发。
我弹了弹仍在滴水的手指,无奈道:“淡衣大哥,您老先出去行么。您没看到小弟正在洗头吗?”
韩淡衣似乎没有怎么介意,浅笑着搬了板凳,走到我的身边。
我急道:“我这样很没型啊,我最怕没型了,你出去先等我好不?”
韩淡衣将凳子放在长凳的边缘。
扶住了我的双肩,将我按在了长椅长躺着。
水流到衣服里去了。
难受。
我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一次被他按了下去。
看他卷起了袖子,半晌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茫然道:“你想给我洗?”
他笑着点头。
“不要啊,不要……”
这声音简直像是被强奸。
韩淡衣却没有理会我,半侧着身子,径自舀了水,倒在了我的头上。
温暖的水从我的头上缓缓流下。
呼,好舒服。
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四肢,甚至想伸个懒腰。
韩淡衣将皂角揉碎泡开,一点点涂抹在我的头上。
我忍不住笑了笑:“你洗毛功很厉害,谢你啦。”
韩淡衣顿了顿,似乎是被我那个“毛”字给吓着了,接着又继续在我头上轻轻按摩。
揉了一会,他又舀了几瓢水,将那些泡沫清洗了去。
“淡衣,你喜欢什么植物?嗯,你现在手不能动,我猜猜……你一定喜欢莲花,因为你的颈子上有莲花,我说得对不对?”
韩淡衣想了想,摇头。
“原来你不喜欢……可是我很喜欢莲。”
韩淡衣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我以前没好好用功,就背了这一篇课文。嗯,我是很喜欢莲花的,一直觉得莲花高贵淡雅,只是前段时间不喜欢了。”
韩淡衣的动作又慢了下来。
“我很讨厌一个人,可能你也猜出来是谁了。我心里明明清楚他和莲花并没关系,可我现在一想到这两个字,就觉得难受。”
一边絮絮叨叨念着,一边深深叹气。
真的是不愿想起的回忆。
“可能你会觉得我这人很没救,哎,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别过头去看他。
瘦瘦的脸颊,细长的眼睛,颈间嫣红如血的莲花。
“但是现在我又喜欢莲花了。你猜猜是为什么?”
韩淡衣怔怔地看着我。
我指了指他的颈项,灿烂地笑了:“这个。”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或许是因为你不会说话吧……我觉得很安心,一和你待在一起我就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你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强调“朋友”二字。
大概只是执着吧。
韩淡衣有些惊愕地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笑,懒洋洋地闭上眼,都有些睡意了。
就是阳光刺眼了些。
闭了眼都感到一阵晕眩,眼皮被照得有些胀痛。
将眼闭得紧了些。
正打算用手挡住阳光,忽然一片漆黑。
睁了眼,看到韩淡衣将头靠过来些,刚好把光遮住。
只是……距离近得让人有些害怕。
我吓得倒抽一口气,没忘补充一句:“谢谢你啦,自动太阳伞。”
说完侧过头去看他,贼笑一下。
只是这么一看,就什么都忘了。
两个人的视线在温暖的阳光中相互碰撞。
整颗心骤然紧缩。
韩淡衣轻轻地眨了几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微微震颤。
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
风吹得树叶儿沙沙作响。
空气中混杂着皂角和芳草的清香,还有他身上淡而不易察觉的香味。
他用有些湿润的手搂住了我的颈项。
熟悉的容颜离我越来越近。
我浑身都跟着收紧了,却忘记了什么是反抗。
坠落,沉沦。
于那双从第一次就轻易让人迷失的瞳仁中。
认命似的闭上了眼。
温暖的怀抱,柔软的唇,让人彻底失去自我的吻………
院内一阵阵鸟鸣声传过。
除此之外,宁静得只剩下两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了开来。
韩淡衣脸上微微泛起了桃红,看上去分外妖娆,惹人怜惜。
估计我的脸上泛起的可能就是血红了。
我眼神忽悠地看了看别处,就是不看他。
此时心中只有一种感觉。
天崩地裂。
我也不管头发是不是湿的,一下跳起来。
我……
我做了什么事?!
一个男人来吻我,我不但没有给他两拳头挥过去再甩下一句“你去死”转头就走,还和他抱着吻到忘情!
我简直想哭。
韩淡衣抬起头有些无辜地看着我。
鬼迷心窍,绝对是鬼迷心窍!
“韩公子,方才我们的头都有点昏,到明天,这事就可以忘掉了。”
我毫无头绪地冒出这一摊话。
韩淡衣伸手抓住我,跟着站了起来。
我真可以挖个地洞跳进去再把自己埋了。
他用另一只手用力勾住我的腰,将我紧贴住他的身体。
我轻喘了一声,脸更是红得无以复加。
他……他那里顶着我。
“我不是断袖,我喜欢的是女人,你放了我好不好?”
我用摇摆不定地目光看着他。
韩淡衣的手松了些,可是两片诱人的唇又靠了过来。
我吓得倒退一步:“我们还是少见面的好。这样实在太奇怪、太奇怪了!”
猛地转过身,飞快跑掉了。
也不知道身后的韩淡衣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沿着紫棠山庄的回廊跑了好久,终于累倒在了一片草地上。
蜷缩在那里,却再也不敢展开四肢。
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男人的身体是最诚实的。
就像此时,我清楚自己出了什么事。
竟因为一个男子的吻而起了反应。
脑海中浮现出了两个男人身体绞缠激情做爱的样子,恶心得几乎反胃。
只有自己解决了。
努力让自己去回想玉香楼那些美丽女子的娇艳姿态和婀娜身段。
可是当身下的欲望一波又一波地往外涌时……脑中出现的人,竟是韩淡衣。
赤身裸体,香汗淋漓,眼神半醉的韩淡衣。
完事后,泄气地躺在草坪上。
面无血色,冷汗沿着额头涔涔流下。
我不敢相信。
我真的不敢相信!
从十四岁被老爸打哭以后,我就再没哭过。
可是此时我的眼泪竟然就这么毫无忌惮地滚落下来。
又羞又愧。
无论我是否回得去,我都要在社会上生存。
别人会怎么看我,别人会以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
鄙夷,同情,嫌恶,还是怜悯?
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真的不想……

晚上去找林轩凤,想给他道歉。
从窗口看去,果然他还躺在床上睡觉,沉睡的样子很像一个对外人毫无防备的婴孩,天真又纯粹。
既然他睡了,改天再来。
刚踏出去一步,余光却看到了一道红影。
我连忙收了腿,悄悄靠过去看。
一个男子穿着一身绛红衣裳,领口处还有一些火红色的羽绒。
走到了林轩凤的身边,悄悄坐在他的床旁。
竟是花遗剑。
只见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倒了药,喂在林轩凤干裂的嘴唇里。
林轩凤蹙了蹙眉,似乎要将药丸吐出来。
花遗剑捏住他的下颌,硬生生地将药逼了回去。
林轩凤在昏迷中痛苦地吞下了那粒药丸吞下去,轻咳了两声。
花遗剑替他理好被子,然后就坐在床前看着他发呆。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还在发呆。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
还在发呆。
三盏茶……
我都不知道他看了多久,只觉得困得不行,头往前轻轻一靠,那窗子就喀地响了一声。
花遗剑愕然转过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然后迅速跳出门去。
反复思索。
是什么动力可以让花遗剑这个只知道练武的大木头盯着一个大男人看这么久?
又想起了他临走前的话。
醍醐灌顶。
我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到了林轩凤的身边坐下。
烛光下,林轩凤的五官精致得像是雕刻出来的。
只是那颗绛色美人痣黯淡无光。
本来不打算打扰他,但是这下改变主意了。
“轩凤哥,轩凤哥,起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他立刻就醒了。
有些迷蒙的眼睛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充溢了惊喜的光芒,却又在下一秒暗了下去:“宇凰……你来了。”
“怎么,现在还在生我的气?”
他的脸上微微一红:“白天是我错了。”
我看了看他被子上的血迹,心里难受到不行,轻声道:“你没错。是我不对这个身体负责。”
林轩凤道:“其实今天朱砂,她对我说……”
“她说什么?”
林轩凤道:“没,没什么。”
见他不想说,我也没多问,转而道:“以前花大哥有对你说过什么比较奇怪的话没?”
林轩凤道:“没有。”
但是想了一会,又说:“不对,好像有那么一次。那时我们快到京师了,他来问我……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我会不会不再喜欢你。”
我说:“哈,他不知道我不是林宇凰。”
林轩凤忽然用一种可以说得上是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你……不问我如何回答的?”
我自信地说:“你怎么回答的,我已经知道了。”
林轩凤有些窘迫地笑了:“嗯,说得也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走进来道:“林二公子,小少爷回来了,说要见您。”
我挑眉道:“哦?还有谁?”
丫鬟道:“老爷也在那里。”
我笑:“好啊,我这就去见他。”
司徒小雪天,想整我?哼哼。
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第十六章 司徒雪天

老远就看到了那打扮跟个孔雀似的司徒雪天。
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个与他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面前。
肯定是他老爹。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那公子身穿白衣,脚穿白靴。
眉清目秀,举止高贵,气质淡雅而出脱。
嘴角挂着清远的笑,看去有几分青衣气质,却又不似青衣那般寒酸。
京师诸多才子佳人。
又是个容貌翘楚的人物。
又是个专门欺骗纯情少女的风流公子。
见我来了,三人都一起转过头来。
司徒雪天首先对我露出了一抹深意的微笑,颇有礼数地说:“林二公子,久仰久仰。”
说完撑开题了瘦金字体的雪香扇,轻轻摇了摇。
扇柄上挂着的桃花香囊左右摆动,花香四溢。
我顿时傻了去了。
这家伙太会装了吧?
还好我反应算快,立刻抱了拳,粗声粗气道:“好!兄弟好!”
司徒雪天怔了怔,他身旁的公子却轻轻笑了。
司徒世寻道:“宇凰,以前经常听轩凤提到你,没想到你也是一表人才,为人又如此豪爽,实在不错。”
我又抱拳“豪爽”地笑了:“司徒伯伯好,司徒伯伯如此年轻就有这么厉害的两个儿子,宇凰发誓以后要和司徒伯伯一样威震四方!”
司徒世寻笑得格外舒心。
这马屁拍对了。
司徒雪天道:“可惜我大哥不在庄内,否则该叫他来目睹一下林二公子的风采。”
我看向他身边的公子:“啊,这位不是司徒大公子么?”
司徒雪天道:“不是,这位公子姓桓,是在下的结拜兄弟。”
我说:“桓雅文。”
那公子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林二公子可认识在下?”
司徒雪天对他笑道:“大名鼎鼎的‘酒惠圣人’,有人不认识么。”
我又抱拳道:“桓圣人啊,久仰大名,崇拜。”
桓雅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林二公子说话太客气了。”
嗯,的确是大名鼎鼎。
为人温柔和善,人缘颇好,做尽善事,还抢了哥哥的男宠。
不过换作我是那个被抢来抢去的男宠,我都会选择和他在一起。
和一个相貌狰狞又邪恶无比的大魔头待一块,不想逃跑都难。
司徒世寻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哎,雅文,凡事还真是有得必有失。六王爷得了你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可惜,玉儿他……”
玉儿大概就是梅影教主吧。
桓雅文的脸色变得有些黯淡:“其实哥哥他心肠并不坏。”
司徒世寻道:“哎,玉儿竟然还迷上了男人,一个温采不够,现在又来了裴垣薰和黎子鹤……对了,温公子还住在碧华宅么?”
桓雅文道:“在。”
司徒世寻道:“早日让他离去罢,伯伯知道你和他是清白的,可别人不知道。江湖上不利于你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桓雅文的脸色更难看了,沉默许久,道:“司徒伯伯,雅文今日身体不适,先回去了。”
司徒世寻一下不知如何接话了。
桓雅文说罢便走了出去。
司徒雪天见状,对桓雅文道:“桓大哥,晚些我去找你。”
他背着自己爹爹对桓雅文眨了眨眼睛。
桓雅文微笑着点点头。
司徒雪天转过身对司徒世寻道:“今年初秋时节泰山上的天蚕灵芝就要长成了,爹,要派人去取么。”
司徒世寻道:“你要想去玩也可以,不过要带上会武功的人。”
司徒雪天的脸上微微一红:“谢谢爹。”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三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气氛中。
我正准备找点话题来说,却冲出来个家丁:“老爷,老爷,不好了。”
司徒世寻道:“什么事。”
“玉香楼被人劫了!”
司徒世寻一下站起身:“那些人什么来头?”
“不知道,只知道是有人劫色,是想去抢宣琬儿的。”
司徒世寻道:“怎么回事,雪天,你带人去看看。”
司徒雪天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星弦可能还在那里,对司徒世寻道:“司徒伯伯,我也想去。”
司徒雪天眼神怪异地看着我。
懒得理他。
然后我们就带了一群人走出了紫棠山庄。
司徒雪天哼了一声,露出的表情与在山庄内截然相反。
这变脸王。
我笑眯眯地说:“久闻司徒雪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那我想问你几个很简单很简单的字谜,你说好不好?”
司徒雪天冷笑道:“哼,就你?”
我笑得不伦不类:“就我。”
司徒雪天道:“答出来了怎样。”
我说:“答出来了任你处置,不过答出来了……嗯,你得叫我一声宇凰哥。”
司徒雪天道:“除了我哥和桓大哥,我不叫别人哥。”
我笑:“你没自信了。”
司徒雪天道:“好,你说。”
我说:“总共就四个问题。米的妈妈是谁?米的爸爸是谁?米的外婆是谁?米的外公是谁?给你半盏茶的功夫去想。别的不多说。”
司徒雪天懵了似的看着我:“这算什么问题。”
我说:“啊哦,你输了。”
司徒雪天立刻道:“没有。等我想想。”
我点点头。
走了好长一截路。
司徒雪天还是一脸疑虑。
“大哥,一盏茶的时间都过去了,想不出来么。”
司徒雪天不耐烦道:“你等等,我再想想。”
还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脑袋。
然后我又等啊等……
“小雪,两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
没反应。
我拍拍他肩膀:“小雪,我们快到玉香楼了。你就算猜出来都算错,我告诉你答案好了。”
他似乎也放弃了,轻叹一声道:“你说吧。”
我说:“米的妈妈是花,因为花生米。米的爸爸是蝶,因为蝶恋花。米的外婆是妙笔,因为妙笔生花。米的外公是苞米花,因为既抱过米,也抱过花。”
司徒雪天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啧啧,真是太爽了。
我在他脑袋上敲了敲:“乖弟弟,叫哥哥吧!”
司徒雪天扬起有些怨恨的小脸看着我,咬牙切齿道:“宇……凰……哥……”
真像冤魂。
其实我也是捡现成便宜,这样就得意了,嗯,实在良心不安。
可是司徒雪天脸上的阴霾很快就退去了,忽然对着我身后笑了一下:“啊,韩公子!”
我立刻转过头去看。
左顾右盼,没半个人。
转过头,狐疑地看着司徒雪天,结果刚好碰上了他不怀好意的笑容:“嘿嘿,韩公子,我没猜错吧?宇、凰、哥。”
我的头皮一下麻了:“你在说什么。”
“韩公子才住进京师短短几天时间,满城的人都知道他了。绝美的容貌被人们称颂为‘重莲再世’。无数女子为他倾倒,甚至还吸引了大批男子。例如说……”
他不说话了,只是那么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的心里一紧,说不定他看到我和韩淡衣在草坪里……但还是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你想哪去了。”
司徒雪天道:“随便说说你就信了,幼齿。”
原来他是随便说说的。
我怒。
一脸阴笑道:“小雪,你老爹是很反对断袖的,你天天想着这些东西,能行么。”
“那倒也是。”说到这,想了想,急道,“慢着,你在胡说什么,我哪有天天想!”
“啊,快看,玉香楼到了。”
我匆匆忙忙往玉香楼跑去。
还没进去便听到里面传出乒乒乓乓东西摔碎的声音,以及女子的尖叫声。
许多衣冠不整的嫖客和妓女都在往门外冲。
我偷偷摸摸跑到门前,听到了一个男子怒吼的声音:“快把宣琬儿交出来,老子今天要把她带走!”
嗯,很像土匪。
“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这不是尉迟星弦那小子的声音么。
我探了个脑袋进去看,尉迟星弦站那里,身上已经挂彩了。
这小子真爱充英雄。
那人怒道:“大爷外号‘活阎王’,得罪了老子,比得罪了真阎王下场还惨,你死在这里吧!”
他说这话时,我就只想笑。
可他一拳打到尉迟星弦的脸上时,我就笑不出来了。
不是因为尉迟星弦有多惨,而是因为他摔了。
他摔了,背后的皮肤就露了出来。
星型刺青。
尉迟星弦抬起头,刚好看到我。
连忙扯好衣服,屁颠屁颠跑到我身边:“宇凰你来了,这老不死的欺负我不会武功,还想劫持琬儿姐姐。”
说完,朝那“活阎王”做了个鬼脸。
我还处于惊愕状态中,根本反应过来。
身后传来了一个不屑的声音:“原来是这种小人物,早知就不来了。”
“活阎王”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已经被司徒雪天带来的人包围了。
尉迟星弦揉着身上被摔伤地方,心不在焉地说:“哎,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我说:“你说什么?”
尉迟星弦道:“琬儿姐姐啊,我说要回来看她的。”
我想了好一会,才低声道:“星弦,你背后那个刺青……”
尉迟星弦睁大了眼,老半天才颤声道:“你……你不会也是……”
我低下头,轻叹一声:“我也在寻找‘六美’。”
他没有回话。
我小心地抬起头,正巧碰上了他有些冰冷的目光。
“星弦……我……”
尉迟星弦漠然道:“所以,你就要叫我回去,对么。”
我没有说话。
咬咬牙。绝不能退让。
尉迟星弦道:“的确如此,薛红说了,只要我们给人发现了,就得回去。若不回去,下场会很惨。我还是不想死的,我会走。”
看着他转身出去,我一时自责得想给自己一耳光。
连忙追了两步,大声道:“星弦,我会救你出来的。”
他回头,有些狐疑地看着我。
我用力一拍他的肩膀:“等我找完了所有人,就会去救你出来!”
尉迟星弦沮丧道:“薛红……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物。”
我垮下脸,异常认真地说:“虽然林宇凰不是什么很厉害的人物,但是潜力是无限的。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么。”
这倒把他逗笑了:“真的?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琬儿姐姐了。”
我说:“呃,琬儿姐姐,是宣琬儿么?”
难得看到他脸红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嗯,就这样,说话别不算话。”
说完挥挥手,跑了。
这……这家伙实在太单纯了吧。
这时司徒雪天忽然道:“你在寻找‘六美’?”
我点点头。
他皱眉道:“你也想寻找那两本秘籍?”
我又点点头。
他竟露出了很鄙夷的神情:“真看不出来你是这种人。”
我干笑道:“小雪,你激动什么,莫非你是‘六美’之一?”
“你真无聊。”
司徒雪天瞪了我一眼,走出门去。

天色已晚,街道上灯火通明,鬻容美人风流潇洒,柳娇花媚。
忽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上空闪过。
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轻功如此高强的人?
仔细看去,只见一个蒙面女子飞速在房顶穿梭。
换作是别人可能不认识她,可我认识。
头上别了一支金蝶发钗,蓝色绸子绾着发纂。
重火宫的人。
我看了看司徒雪天,却见他头也不回地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我轻轻跃上玉香楼的房檐,追着那名女子跑去。
眼看她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她却突然跳下了房檐,从一个客栈的窗口处翻了进去。
我跟着跳到那里,心惊胆战地跳在窗沿旁。
那蓝衣女子的声音我依稀记得,听她说道:“是韩淡衣,对不对?”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这是宫主的命令,无人能违抗,就是你楚微兰格外受到宫主庇护,也不可以。”
是海棠。
他们为何会提到韩淡衣?
然后好像是朱砂在说话:“喂,宫主说了,这是四大护法的任务。”
楚微兰道:“哼,朱砂,你别忘了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事,这事整个重火宫的人都知道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活下去才是真的。”
朱砂怒道:“你你你……你少管我的事!”
楚微兰道:“我也不想管,我只想知道是不是韩淡衣。”
朱砂道:“是不是不用你知道。等我们把人都除了干净了,你就知道了。”
楚微兰发嗲道:“海棠姐姐,告诉我吧……”
海棠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朱砂道:“哼,楚微兰,你管这么多做什么?莫非你喜欢上宫主了?”
楚微兰冷笑道:“我喜欢宫主是谁都知道的事。不像某些人,明明喜欢,又不敢说出来。”
朱砂道:“你少胡扯!你以为我是你么。”
楚微兰道:“你当然不是我。啧啧,就凭你着姿色,能得到宫主的心么。”
朱砂勃然大怒:“你!你这丫头太放肆了!”
挥刀的声音。
里面当当响了几声,便又被海棠的鞭子声停止了。
冷静下来反复琢磨他们的说话,徒然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下一个人,或许就是韩淡衣。


第十七章 长安河畔

悬在半空中实在是一件让人心寒的事。
更让人心寒的是,你已经悬在半空了,这时有人发现你在偷听他们讲话,然后走过来捅你一下。
我的遭遇就是这样。
朱砂的刀柄碰到我的腿时,我险些摔下去。
我忙叫一声:“暴力女,不要杀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朱砂道:“你竟在这里偷听,给我进来!”
我羞涩道:“男女授受不亲,私闯女子闺阁是不合礼数的。朱砂姑娘还是让我走了吧。”
朱砂就是火爆,又气得用刀捅了捅我的腿。
要不是我手紧紧攥着房檐,估计已经自由落体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要被她捅下去的时候,仙女降临了。
仙女就是海棠。
那温温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宇凰,我们放你走。但是,你不可以把今天听到的任何事情告诉莲宫主,你能答应我么。”
我用力点头:“当然,当然,你们那被大红莲花爬了全身的老大重莲我是不想再看一次。我怎么可能跑去漏各位姐姐的秘密呢?”
这回捅我的人不止是朱砂,还包括楚微兰。
“放肆!宫主的名字岂是你这等下人能直呼的,你再说出这种话我现在就取你小命。”
她拿了一个茶壶盖子就朝我扔来。
就连海棠都说:“林宇凰,你不可以这样说我们的宫主。”
天杀的重莲。
你就是给一群女人呵护长大了才会变得如此变态。
就连仙女姐姐都这样说我。
我竟这么轻松地就给她们放了回去。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匆匆忙忙跑出客栈,四处打听韩淡衣的住所。
很轻易就知道韩淡衣买了沿着河岸的房屋,隧急速赶去。
刚到河岸边,看到一群女子正站在一栋雪白色的房子附近绕着转,面颊微红。
没错,就是这栋。
又飞速冲到门前,用力扣了几下门。
砰!砰!砰!
里面一片寂静。
周围的空气似乎静止了。
身上的肌肉开始紧缩。
难道……难道朱砂她们已经提前赶来了?
砰!砰!砰!砰!
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声音。
几乎可以预见这道门背后的情景。
心开始狂跳起来。
浑身的血液都在贲张,似乎要爆破血管汹涌而出。
害怕又抱着一丝希望地站在门口呆了片刻。
哐!!
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声,几乎要划裂整片天空。
我一脚踹开了房门。
门轰然倒地,尘埃飞扬,灰烟四起。
我闭上眼,一鼓作气冲到了房子里面。
安静无人的房间里,细细的灰尘在整个房内缓缓落下。
嘭嘭,嘭嘭,嘭嘭……
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喉间不断收缩,扩张,收缩,扩张……
恍然间--
一个雪白的身影。
清瘦高挑的身段,有些缥缈,有些梦幻。
我揉了揉眼睛,看着所剩无几的灰尘纷纷扬扬往下坠落。
韩淡衣穿着亵服,站在房门前微微歪着头看我。
他只是站在那里,亮而柔顺的发依旧是那么随意地披散着。
清秀的脸颊仿佛散发着淡淡的光。
一瞬间,整个屋子变得格外的小。
而我和他之间那短短几米的距离变得格外的长。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我转头看了看门,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对不起,把你的门踢坏了。”
韩淡衣先是睁大了眼,然后一双眼又弯成了极是好看的弧度。
原本平稳的心脏一下又开始沸腾起来。
七上八下。
我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今天是没办法修门了……可能会不安全。”
韩淡衣依然只是笑,也没什么行动。
我用手顶着下巴,做沉思状:“要不,我睡在客厅,你睡里面。虽然我武功不高,但是一般的小盗贼也是可以摆平的。”
红钉叔叔,我对不起你。
你那传授给林宇凰的好武功就这么给我糟蹋掉了。
韩淡衣的手轻轻扶着门栏,柔笑着摇头。
“呃……的确,我住这里不好。那我现在出去帮你看看有没有修理工。”
再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尴尬。
我立刻站起身,只想赶快离开这个让人彻底无语的地方。
还没跨出大门,身后就传来了韩淡衣有些急促的脚步声。
我也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脑袋就嗡的一声昏了。
韩淡衣从身后抱住我,双手紧紧搂住我的腰。
门外的道路上,雪色月光铺落而下。
干净而皎洁。
蝈蝈在草丛中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伴着水声,风动花丛声,引得人心旷神怡。
温软的唇轻吻上了我的脖子,蜻蜓点水。
我粗重地喘了一口气。
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声音都变得底气不足了,“外面有人……”
说着往旁边靠了靠,想离他远些。
韩淡衣拉了门帘,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白皙的颈项上,红莲栩栩如生,似乎随时都在绚烂绽放。
细长的眼睛美得不可方物。
我的手仿佛不受控制一样,慢慢抬了起来,竟想要去勾住他的腰。
那双细长的眼睛逼得我几近发狂。
只是……似曾相识。
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人的脸。
满身嫣红色的红莲图腾,一双同样能引人犯罪的深紫瞳仁。
霎时整个人都清醒了。
动作轻却坚定地推开了韩淡衣,用手轻轻扇了几下:“这里空气不大好,我出去透透风。”
然后我就没再进去。
跟个傻子似的,守着个大男人的房子站了一个通宵。
很久没有熬夜。
而且是这种靠在房门前看着天亮的熬夜,压根没有过。
黑暗渐渐被光明吞没。
淡金黄色的晨曦从天边一点一点浸入灰蓝色的天际。
万道柔光,流水清冽。
河岸旁有不少妇女开始洗衣服,洗衣棒敲打着衣物发出沉闷的声音。
知了啾啾鸣叫。
肚子,饿了。
我费力地睁着眼睛,发现每次熬夜后看到别人起床,就会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岁或是大病了一场。
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紧张了一个晚上,发现该来的人根本没来。
也没敢放松,或许重火宫的人在下一刻就会赶来。
我不知我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们执意要动手,十个我加起来也不是她们的对手。
还不如去拜托小雪帮忙。
对,就是找小雪。
想到这,就准备赶回去。
但是刚站起来,房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女童端着装衣服的木桶走了出来。
看到我,面无表情却颇有礼貌地说:“这位公子,请问您是来找我们家公子的么?”
我摇摇头道:“不要喊他了,我马上就走。”
那女童嘀咕道:“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就是喊他,他也没时间。”
我有些窝火了,但是想想也没说话。
这时另一个童子的声音传了出来:“灵子,公子问是什么人。”
灵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一个眼睛亮得跟姑娘似的小白脸。”
…………
什么叫眼睛亮得跟姑娘似的小白脸,我打死你这混丫头!
里面传来了凳子翻地的声音。
我正准备伸手去捏那灵子的脸,韩淡衣就跑出来了。
他只随便披了一件浅青色的薄衫,垂在眉间的留海有些乱。
他一看到我,立刻转过身去把衣服系上。
一绺头发还微微翘着。
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伸手过去帮他把头发理顺,搭在了肩上。
收回手又有些后悔了。
他微微张开嘴,然后又闭上了。
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微笑道:“你肯定想问我为何没离开,是么。”
韩淡衣抓住我的手,不让我揉,然后点点头。
我说:“昨天晚上我听重火宫的四大护法说要杀你,所以我就来了。”
他的目光闪烁不定,阳光照得他皮肤显得越发白皙,毫无瑕疵。
我知道他还想问什么,他想问我为何不在里面睡。
我没法回答。
我轻轻靠在门板上:“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来。要不,你先和我一起去紫棠山庄?”
韩淡衣摇摇头,手却抚上了我的眼睑。
眼神爱怜之极,让我的心跳禁不住又加快了拍。
我知道我肯定有黑眼圈了。
周围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我们身上。
还好早上人不多,看我们的人也就只有几个。
只是来一个停一个。
我慌忙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最近只要是和我有接触的人都被重火宫的人杀了,就连轩凤哥都差点……昨天她们提到你……韩公子,你跟我去吧。”
韩淡衣抓住我的手,轻轻写了一个字:林。
我疑惑地看着那个字,抬起头,却刚好碰上了他的目光。
他又接连写了两个字:轩,凤。
写的速度极慢,双眼却一直凝视着我。
我茫然地看着他:“轩凤哥?他怎么了?”
韩淡衣原本有些严肃的表情立刻烟消云散,转而温柔地笑了。
我连忙往别的地方看去,人又多了几个。
咕咕。
不用怀疑,那是我的肚子在叫。
大眼瞪小眼。
“我等一会再来。”
把他推到屋子里。
他抓住我的手,一下就把我扯了进去。
他把我按在椅子上去坐着,接着自己跑到里间去了。
我一时摸不清头脑了,傻愣坐在那里。
趴在桌子上,发呆。
桌子上的茴香冒着寥寥青烟。
看着它渐渐变短,疲倦,却睡不着。
一缕浓浓的食物香味飘了出来。
我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
我本来就有胃病,这一饿,胃像是用刀在搅,疼得我直捶桌子,连冲出去买东西吃的力气都没有。
韩淡衣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一个碗和一个勺子,碗上雾气缭绕,香味直飘过来。
我两眼直盯着他手中的碗看。
一碗仍在冒着热气的莲子羹,羹浓稠如胶。
莲子如一颗颗米色的透亮大珍珠,反射着诱人的食物光泽。
他把勺子插在莲子羹里,对我微笑一下。
“给我的?”
他点点头。
“谢谢,大哥,太感谢了。”
大哥,你真像我老娘,好体贴。
我一下拿了勺,端着碗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好吃!的
嚼了几颗莲子,感动得想直流眼泪。
“好香,吧唧吧唧……你请的厨师……吧唧……好厉害……”
他笑着摇摇头。
嘴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嗯……你别告诉我,这是你做的?”
试探地问问,最好别是,否则我会想自刎。
他点点头。
“你……你会做饭?”
他又点头,忽然笑得格外开心。
我眨眨眼。
这个问题很好笑么。
却见他伸手拿了帕子,动作轻柔地擦着我的嘴角。
我这才反应过来肯定是我的吃相太难看了,脸微微发红地继续吃莲子羹。
很快就吃完了。
好像还是没饱,不过不好意思再找他要了。
他拿过我的碗,根本就没问我就朝里面舀羹去了。
我发现有时候我的食量还是很可怕的。
竟然吃了六碗。
最后终于揉着自己鼓鼓的肚子倒在了椅子上。
人果然是吃饱了就会想睡的。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起来。
韩淡衣坐到我的身边。
一看到他靠近的脸,一下又清醒了不少。
他把我的手掌轻轻掰开,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凰儿。
清幽的河水,沿着半敞纸窗透漏出的一抹明媚阳光。
朝阳如赤金轻纱。
手心仿佛有温暖的热流拂过。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浓缩了,我所能看到的地方会聚成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淡衣的人正似他的名。
淡雅的容颜,淡素的浅青衣衫。
他的手指仍停在我的手心,只是没有动。
而那两个字却像是炽热的烙铁,在我心底刻下了深沉的印记。
凰儿。
凰儿……
他唤我,凰儿。
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字,整颗心渐渐变得温暖。
我看着韩淡衣的颈项。
娇红芙蕖郁然绽放,恍若灼烧焰火。
抽回自己的手,失了魂一般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喉结。
如果这两个字我能听他叫出来,那有多好。
韩淡衣握住我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
皮肤柔嫩光滑,就像是将手贴在了一块温热的美玉上。
我笑着说:“淡衣,你皮肤真好,就是脸太瘦,摸着不舒服。”
抽出另一只手在他脸上轻拍了两下。
淡衣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
眼底有柔柔的波纹。
夏风吹过。
半敞着的纸窗被刮了开来。
长长的发丝在时明时暗的光线下,擦着瘦削白皙的脸颊翩然舞起。
两人的头发纠结缠绵,反射着如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他伸出手勾过我的腰。
我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胸前。
短促的怔忪过后,心如擂鼓。
明明看得清眼前的事实,明明知道这种气氛很怪异,明明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很不正常……
却不想去打破它。
他的手从我的衣服下摆悄悄探入。
慢慢游上了我赤裸的背脊。
呼吸加快了。
淡衣的双眼仿佛比以前更加明亮夺目。
阳光如金。
红莲似火。
他身上的味道熟悉而清新。
浑身瘫软。
四肢却在微微颤栗。
靠在他的怀中,双手已不加控制地环住了他的腰。
抱住他腰的手慢慢收紧,脸在他的胸口轻蹭。
柔软的布料,沁香如花。
细长的指在我的衣内四处游走。
滑过的地方,都有火苗开始悄悄燃烧。
风轻,香飘。
一切都恰到好处。
就这样下去,也未尝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一个杀风景的女子声音响起——
“请问这里有人吗?”
精神一振。
猛然发现自己又一次被蛊惑了。
我一下从韩淡衣的怀里蹦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角,干咳两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韩淡衣却没太大反应,朝门外看了一下,站了起来。
他刚转过身去,我立刻变得比刚才还紧张。
后悔到死。
我已经开始怀疑他是否在故意诱惑我了。
“狐狸精!”
心里这么想,竟然就骂出口了。
提心吊胆地抬头看着他,他转过身来。
滑亮的头发跟着从肩膀上落了下来,呈一条优雅的弧线。
眼中有浅浅的笑意。
我抓抓脑袋,笑道:“嗯,其实我是说门口那个女人。”
韩淡衣的笑意越发明显了。
我歪着脑袋看他。
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大笨蛋。
门外的女子又一次喊道:“有人没啊,没人我直接进来了!”
韩淡衣又看了看门口,轻微蹙眉。
他走到我身边,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手。
然后,微笑着,将手贴在了我的唇上。
……
古人云:红颜祸水。
我现在只想说:红颜祸水,红颜真的是祸水!
我这么有定力的一个人,无论自己爬五指山多少次都不肯开色戒的人……竟就给这比女人还妖的公狐狸精迷到这种程度。
真想抱头痛哭。
韩淡衣还忙着在这里“媚惑”人,一个人就掀开门帘冲了进来。
有些刺眼的阳光跟着照射而入。
顿时整个屋子变得明亮无比,辉煌灼目。
站在门前的女子怔怔地看着我们。
蓝色的衣服在一片金黄中显得异常醒眼,如同山涧中清洌可鉴的泉水。
青丝绸缎素净醇淡。
金蝶发钗光彩溢目。
她看了一眼韩淡衣,轻呼道:“原来真的是……”
立刻收了嘴。
韩淡衣漠然地看着她。
她立刻摆手道:“韩公子,小女子楚微兰,只……只是来这里拜访一下的。”
韩淡衣指了指座位,却不带表情。
形式有礼,实则冷淡。
楚微兰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不知道。”
韩淡衣笑了一下,目光已经投向了门口。
好绝,对个姑娘竟可以如此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好,我这就走。”楚微兰委屈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有泪光在闪烁,“但是我想问一下,韩公子的眼睛……问题不大吧?”
韩淡衣的眼神忽然变得冰冷。
浮起了凛冽如同千年冰封的雪山寒气。
楚微兰吓得倒退一步:“对、对不起,我走了。”
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我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韩淡衣。
竟连重火宫的弟子都会让他三分,他究竟是什么人。
想到他和重火宫扯上了关系,心情不爽到了极点。
跟着站起来,头一昏,扶着椅子摇了摇头。
摇摇晃晃走到他的身边道:“我原本以为她们要杀你,看样子是我想多了,我走了。”
他想伸手拽住我,却给我躲开了。
我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困死我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第十八章 华诞庆典

紫棠山庄。
庄内张灯结彩,繁花万紫千红。
人人皆是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打点张罗。
许多人搬着巨大的箱子进入山庄。
问了人,才知道马上就是老庄主也就是司徒世寻父亲的六十华诞庆典。
老庄主司徒棠是紫棠山庄的创始人。
闻言他要庆祝大寿,届时只要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都会登门拜访。
我走回自己屋子,看到了睡在我床上的林轩凤。
深蓝色的床帐,隔离窗外的阳光。
凤翎剑静静躺在床头。
林轩凤靠在软软的被窝里。
头发碎散披落在衾褥中,遮盖住了半边脸。
美人痣娇艳欲滴。
凝于眉心,如同绛红宝石。
曾听别人说,喜欢抱着枕头睡的人,缺乏安全感。
此时的林轩凤正将枕头紧抱在怀中,脸颊贴在柔软的布料上,柳眉轻颦。
没有更衣,没有盖被子。
蜷缩着身体,就像一个生怕受到别人伤害的小刺猬。
他又等我了。
不禁感到几分自责,还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心虚。
我走过去,坐在床沿。
轻手轻脚地拉了被子,替他盖在身上。
被子铺落下来,鼓起一道微风,扬起了他两鬓的碎发。
忽然想起了我们刚离开乱葬村时的情景。
越来越难受。
摇摇头,把被子捻好。
林轩凤的眼睑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柔和妩媚的桃花眼此时竟像是失去了光彩一般,雾气蒙蒙,迷离模糊。
“宇凰,你可回来了。”
嗓子带着些病态的喑哑。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更不乐意了:“你睡觉不知道盖被子么?”
林轩凤答非所问:“下次不要再一夜不归了,我会担心。”
说完这句话,他轻轻垂下头。
眉心的美人痣黯淡无光。
若换作是以前听到这样的话,他肯定又要被我好好打击一通。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没有一丝抱怨,没有一丝责备。
只有疲倦和气馁。
想了许久,还是忍不住说道:“轩凤哥,总觉得你最近变了很多。”
林轩凤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垂了下去:“你去找他了,对么。”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却不知如何回答,只道:“你说谁?”
林轩凤沉默了许久才说道:“算了。”
他将头靠在床栏上,一脸倦容,慢慢闭上了眼。
总不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
我低声道:“我是去见韩公子了。”
林轩凤眼睛都没睁开,手抱双膝,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
看他回答得这么从容,我反倒有些手忙脚乱了。
林轩凤缓缓道:“那些是你的事,没必要告诉我。”
我自己很明白,总有一天要回去。
不能欠别人,自己也不可以吃亏,早日找到那两个宝物,早日离开。
我不是林宇凰,不能做不负责的事。
忘掉那些希奇古怪的遭遇。
忘掉这里的一切。
“你可以完全把我当成透明的。”林轩凤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有些发红,“反正我在你眼中……什么都不是,对么。”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每一个字却沉重到让人难以负荷。
平时和他嬉皮笑脸惯了,一下提起这么严肃的话题,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轩凤突然笑了。
笑颜如雪般纯净,如流水般缱绻。
“如果你不曾告诉我你不是他,那有多好……”
“如果我一直瞒着你,是骗了你,骗了我自己,更是负了他。”
难得认真了一次,结果说一说地又跑调了:“不过呢,你放心啦,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你的凰弟找回来。你呢,也就别太担心了,小轩凤。”
拍拍他的肩膀,一下倒在他旁边。
“哎,我这是困死了,原本以为重火宫的人想害韩公子,没想到他们竟认识。没意思,真没意思。”
打了个呵欠。
林轩凤默默不语。
我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拍了拍他的手:“你也别老说我无视你,我要无视你的话干嘛替你挡刀,你说是不?咱俩是铁哥们。”
林轩凤道:“你还是……要回去?”
我笑:“肯定要啊,我在那边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不然你怎么和你的宝贝凰弟见面?不过到时候我回去,你可别哭鼻子说舍不得我。”
林轩凤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我推了他一把:“喂,你不会是当真了吧,和你开玩笑呢。”
他还是不说话。
叹气。这人怎么这么敏感呢。
林轩凤又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冒出一句:“你睡一会吧,我出去了。”
我莫名其妙看他走了出去,又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也没理被子,随意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早就知道该散的总有一天会散,也早就对自己说过不该将自己的心留下。
只是时间一长,什么都忘了。
或许真到分开的那一天,会哭鼻子的人是我。

两日后,司徒棠的寿筵。
群雄纷沓而来,会聚一堂。
我和林轩凤也应邀参加老庄主的寿筵,一起来到山庄大堂,找了空位坐下。
司徒棠坐在大堂正东中央。
苍颜白发,瘦骨嶙峋,腰间配了一把藏青色的宝剑。
司徒世寻站在他的身边,笑容可掬。
虽然紫棠山庄的现任庄主是司徒世寻,但是司徒棠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依旧是岿然不动。
人人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
宁静得有些窘迫。
司徒棠清了清嗓子,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朗声说道:“江湖上的兄弟朋友们,多谢你们来参加老朽的寿筵,先敬诸位一杯。”
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许多原本紧张的人都开始站起身纷纷祝寿,安静的殿堂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果真是紫棠山庄的中流砥柱,一句话就把大家鼓动起来了。
我端起桌上的酒,轻轻啜了一口。
美酒。
正待饮第二口,却见林轩凤看着一个地方的眼神十分怪异。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名锦衣公子正坐在我对面的宴席上。
绝世的容颜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他身旁的习武女子正手舞足蹈地他在说话。
是淡衣。
一看到我,立刻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我轻咳了两声,往杯中倒了一些酒,对林轩凤道:“嗯,今天人真多。”
一边说一边品着杯中的佳酿,目光不经意扫过淡衣的脸。
他总是给人这种感觉。
无论周围多么喧哗多么嘈杂,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都会让人觉得宁静神似仙境。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身上,眼睛弯得更好看了。
心一阵紧缩,干笑道:“我发现这里人真多。”
林轩凤平铺直叙道:“你这句话说了两次。”
我抓抓脑袋:“啊,有吗?哈哈,我喝醉了。”
林轩凤道:“你就喝了一口。”
这下真无语了。
群众互相道贺了片刻,一个家丁进来说:“老太爷,武当山的人来了。”
司徒棠放下手中的杯子,喜道:“真的?快快让他们进来。”
那家丁退了下去。
不过多时,一个瘦瘦高高的白须老者和一群弟子走了进来。
众人议论的声音更大了。
身边有人悄声道:“是须眉道长啊,掌门人都来了,司徒老太爷的面子果然大。”
原来这就是武当山的掌门。
他笑容满面地走到司徒棠身边:“司徒老庄主,好多年没见,您老还是一副矍铄的模样,真是可惜可贺啊。”
司徒棠道:“哪里哪里,我老啦,跑不动了,哪有您厉害。”
须眉道长叹道:“哎,武当里的事太多了,先不提这个,我替你准备了贺礼。”
说完叫身后的弟子打开了手中的木箱。
一双玄色的靴子。
颜色甚纯,上刺绣了凤纹图样。
须眉道长道:“这是老夫请韦一昴连夜加工做出来的,老庄主看得出来是什么靴子么。”
司徒棠道:“莫非……莫非这是飞凤靴?”
须眉道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而不语。
司徒棠喜道:“好、好!须眉道长的厚礼老朽收下了,多谢!”
须眉道长正待讲话,那家丁又进来了。
“老太爷,灵剑山庄庄主楼七指带着他的女儿一起来了!”
司徒棠道:“楼庄主也来了,快快叫他们进来。”
我看了看林轩凤,道:“楼颦珂。”
林轩凤愣了愣,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她很清白。”
这回轮到我愣了。
我笑:“大哥,我什么都没说啊。”
林轩凤吐了一口气,朝门口看了看,低下头去倒酒。
隔了会,那两父女来了。
楼七指长什么样没仔细看,光看楼颦珂去了。
头上两支月型银簪,草绿色的裙衫。
楼颦珂不愧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姿色与海棠相比竟不分上下。
只是海棠成熟妖娆,楼颦珂端庄高贵。
就连脸上带着的微笑都带着大家闺秀的气质。
经过我们桌前的时候,别有深意地看了林轩凤一眼。
林轩凤回避了她的目光。
林轩凤,楼颦珂……这两人肯定有鬼。
我眯着眼睛看林轩凤,小声道:“嘿,你背叛你的凰弟。”
林轩凤道:“没有!”
我说:“有有有,她看你的眼神好变态呀。”
林轩凤又急了:“我说了,没有!”
我笑得异常诡异。
其实我知道他没有,十有八九就是那女人对他有意思了。
不过逗林轩凤真是件好玩的事,动不动就脸红。
但是很快我就发现这事不好玩。
林轩凤的脸苍白得可怕,就连嘴唇都在发白了:“我说了没有,你怎么就不相信的。”
我愣了:“我什么都没说呀。”
林轩凤愤然看着我,拍案而起,竟然想就这么走出去。
这时,楼七指忽然喊道:“轩凤?”
嘿,小子,被捉了吧。
林轩凤转身,硬着头皮走到楼七指身边:“庄主。”
楼七指道:“你何故见了我和珂儿转身就走?是不高兴见着我们么?”
林轩凤道:“不是,我有些头晕,只是想出去休息一下。”
楼七指笑道:“哦,那你先去吧,记得回来。你和珂儿好久没见了,有很多话想说吧。”
楼颦珂的脸竟有些红了:“爹,别这样
林轩凤面有难色地点点头。
楼颦珂轻启红唇,小声道:“凤哥哥,你的头发长了不少……”
林轩凤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长发,又点了点头。
“凤哥哥”——我的娘哎,我被肉麻到了。
那个楼颦珂看去这么典雅大方,一说话就像个没见过男人的小姑娘。
站在林轩凤面前,有些羞涩地扬头看着他。
这一下对比过了才发现林轩凤个子好高,楼颦珂身高适中竟只到他的胸口。
真是郎貌女貌。
可惜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竟是个断袖。
楼七指笑道:“珂儿,那些话在这里讲不好了,来日方长。”
此话一出,众人皆晓二人之关系。
大家心照不宣,只是脸上挂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林轩凤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转过头来悄悄看了我一眼。
我对他特宽容地露出了“韩淡衣式”笑容。
林轩凤狠狠瞪了我一眼,又不看我了。
这臭小子。
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林轩凤出去了片刻,金门岛岛主卫鸿连、峨嵋掌门离空师太、酿月山庄庄主段尘诗等江湖豪杰都接踵来拜访司徒棠。
司徒雪天和司徒琴畅站在司徒棠的身边,像两座雕像似的动都不动。
正无聊得要睡着的时候,来了一个神奇的人物。
刚走进大厅,所有的人都认出了这个人。
羽绒的衣衫如燃烧烈火。
眼角的蝴蝶如幽蓝冰雪。
腰间一把挂着玉蝶挂坠的绝世宝剑,绀阿。
他刚走进来,似乎就在四处搜寻着什么。
最后有些失望地看着我身旁的空位。
司徒棠道:“花大侠,连你都来了!”
此话一处,无数声“花大侠”就跟着喊出来了。
看到他那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再想想这三个字我就觉得别扭。
花遗剑走到司徒棠面前,抱拳道:“司徒老庄主,花某恭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司徒棠笑道:“多谢多谢,请花大侠就座吧。”
这时,有人打趣道:“花遗剑大侠和林轩凤公子都到了,倘或天涯公子、酒惠圣人都到了,四大美男不就齐了?”
司徒雪天道:“倒是……桓大哥为何没来?”
司徒世寻脸色一黯。
须眉道长道:“桓雅文公子近日得罪了冥神教,原因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现在碧华宅已经人去楼空,哎。”
司徒棠惊道:“你说什么?!桓公子他……”
须眉道长叹道:“只怕是凶多吉少。”
司徒棠闭上眼睛,深深长喟:“冤孽,冤孽啊……想当年我也是看着雅文和弄玉一起长大的,这会儿竟骨肉相残,弄玉还堕入魔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离空师太道:“世事难料,梅影教主走上魔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司徒雪天道:“我觉得弄玉大哥不是坏人。”
司徒世寻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收了嘴。
须眉道长说:“冥神教和重火宫两大邪教残害苍生……哎,不得不除。”
我身边的人对他旁边的人低声说道:“说到重火宫,我就想起了那个被人们赞誉不绝的天下第一美人,呵呵。”
“人家何止是第一美人,还是第一强人呢。”
“这下重莲和弄玉可是并列第一了。”
“我听说弄玉又老又丑,如何跟重莲相提并论。”
“你在胡说什么,弄玉是谁你知道么,梅影公子啊,就是桓王爷的另一个儿子,我见过他,那时他才十六七岁,就已经美得震惊了全长安,怎么可能丑。”
“啊……难道梅影教主和梅影公子是同一个人?”
“是的,我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你看看楼二小姐,那么漂亮的一张脸,跟他一比,就变残花败柳了。我估计什么重莲什么四大美男的,都是吹的,说真的,我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比他好看的人。”
等等,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奇特的新闻。
不都说梅影教主长得很狰狞么,怎么一下就变旷古大美人了?
我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问道:“我想问问,梅影教主武功如何?”
那人睁大了眼,愣了半天才大笑起来:“小弟,你和我开玩笑呢,冥神教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天下两大邪教之一,你认为会是谁的功劳?”
对,我要的就是这个!
那个宝贝一定在梅影教主身上。
我恶毒地笑了笑,对那人说:“你说得没错,那梅影教主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重莲的确是个丑八怪,奇丑无比。”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轻轻抬起头。
我与他的视线瞬间于蔓延着酒香的空气中碰撞在一起。
果然,一说这话,那两个人都把我当怪物看了。
我也没管他们怎么想。
反正我武功没重莲高,长得没他帅,我打不过他,报不了仇,只有骂他泄愤了。
一中年男子道:“今天既然这么多少年英雄都在此处,我就来替大家讲一个故事。”
司徒棠道:“阁下好雅兴,司徒某人悉听尊便。”
那人眯着眼笑笑,道:“有没有人听说过般思思这个女子的名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开始纷纷议论。
般思思,许多年前的长安第一名妓。连我都知道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据说……她和重莲有过一段往事。
我偷偷瞄了一眼韩淡衣。
他没有一丝反应。
闭上眼,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倒了一樽清酒,轻啜一口。

那人说了一个故事。一个真实的故事。
老一辈江湖人士都曾听说过的两位绝代佳丽的名字。
银湘琴师上官雅玉,长安名妓般思思。
这两名女子都是年方二十有余便香消玉碎,让人们都不得不感慨红颜命薄。
尤其是般思思,一生情路坎坷,命途多舛。
般思思年方十六便因跳了失传已久的鞞舞而红遍大江南北。
兰芳楼在一夜之间成为了长安第一青楼。
许多江湖豪杰,多情才子都纷纷前往长安,只为目睹这名舞女的绝世容颜。
般思思天生性情柔和,却不似其余青楼女子那般放荡不拘。
虽柔,却带着一丝让人觉得不可亵渎的傲气。
所以她在二十二岁以前一直都是清白之身。
许多鬻容女子都曾模仿她的清高气质,也只能算作东施效颦。
般思思曾与一名富家公子私奔,却因为那位公子的父母的反对又被抛弃。
又一次回到兰芳楼,她发誓不再相信爱情。
学会了逢迎讨好,阿谀奉承。
原本身上带着的独有韵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此,般思思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美人了。
直到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二个男子。
天下第一邪教重火宫直属大弟子。重火宫的五大长老之首宇文中嵩的独生子。
宇文玉磬。
宇文公子只比般思思大一岁,却是武功卓绝,风度翩翩。
那一年,他带着自己的七师弟一起前往长安游玩,也与所有年轻公子一样,对般思思充满了好奇。
就想人们所料想的一样,宇文玉磬爱上了般思思,般思思对他亦是没有回避。
因为重火宫在江湖的地位,宇文玉磬成功地将般思思带走。
两人待在一起,就连婚期都定好了。
成亲那一日,新娘失踪。
宇文玉磬四处寻找般思思,无蛛丝马迹。
两日后,般思思出现。
似乎没有发生岔子,却是一脸疲倦。
无论宇文玉磬怎么问她,她都不肯说出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于是两个人表面沉寂的生活过了一年。
一年后的英雄大会。
年仅十五岁的重火宫少宫主练成了重火宫的绝世秘籍《莲神九式》。
除了他,只有一个人练成了《莲神九式》,那便是这个武功的创始者,也是重火宫的第一个宫主。
少宫主以无往不胜的身手取得了“武霸天下”的称号。
可是震惊人们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相貌。
在大家都被他的倾国容颜震慑得说不出话时,一个女子出现了。
般思思。
人们自然让出一条道,看她走到了铺陈着喜庆火红的擂台上。
她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少宫主,如果你执意要走,请勿要忘了曾在贱妾身上结下的桃花债。”
得知过般思思与宇文公子二人关系的人顿时恍然大悟。
一年前,般思思的确动了心。
但是她爱上的人不是宇文玉磬。
与宇文玉磬一起前往京师长安的七师弟,姓重,名莲。
练成《莲神九式》是当时的宫主重甄一生最大的愿望。
他自知能力不足,将此心愿寄托在了儿子身上。
重莲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重莲没有辜负自己父亲,在那一年将《莲神九式》修炼到了第四重。
只是当时的重莲无心理睬般思思,还把自己的亲爹重甄丢在了英雄大会会场,一个人连夜赶回了重火境。
又隔了几个月。
般思思病逝于长安飞虹桥旁的一间竹屋里。
宇文玉磬回到了重火宫,却再没出来。
重火宫老宫主重甄猝死于境内,原因未知。
重火境一夜之间舆图换稿,少宫主重莲登上了重甄的位置。
从此以后,重火境一片宁静无声,偶尔有一些使者会出来办些事,不足挂齿。
重莲未再踏出重火境一步,或许他根本不在境内。
的名字则成为了人们心中的神话,无论其是正是邪。
有人说,般思思是患相思病死的。
因为她死的时候,手中捧着一朵刚摘采下来的莲花。
红莲殷红欲滴,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燃尽了一个女人孤苦的一生。
自古英雄多垂天,争为成人,命埋荒。未觑闺中朱颜泪,历经一世,两鬓霜。人老天难老。
往来世事难两全,月残人缺,孰相约?赍志而没终不悔,红颜暗老,泪纵横。残生独消魂。

我怔怔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酒。苦涩辣喉。
清了清喉咙,打算学小轩凤一样出去透透风。
腿还没收起来,一个挑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们宫主的事,是你们这些人能够随便开口提起的么?”
所有人的都浑身紧缩,朝门外看去。
久久无人进来。
敛声屏气。
轰——
纸窗忽然被冲破!
四道身影冲了进来。
两男两女。
朱砂,海棠,砗磲,琉璃。
重火境的四大护法。
海棠朝前走了几步。
海天一般碧蓝的衣裳,同色的耳坠子轻轻摇晃。
腰间的银色软鞭闪闪发亮。
她的脸上擦了些胭脂,足显容光焕发,绝代妖娆。
“司徒老庄主,重火宫来给您道喜了。”
所有人都不敢大声呼吸。
司徒棠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太阳穴处的青筋高高凸起:“真对不起,重火护法大人,在下的寿筵不欢迎你们。”
海棠并未生气,只恬淡一笑,拍了拍手。
随着清脆响亮的击掌声,两名白衣女子中间夹着一个锦绣银箱,从门外施展轻功并肩飞了进来。
两人直滑落在司徒棠的面前,站在了箱子的两旁。
等她们站稳了,才发现这两人竟生得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一点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左边的女子匕首别在右腰,右边的匕首别在左腰。
只是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若不是她们胸前还在微微起伏,我会以为是两具石雕。
海棠道:“荆玉,把箱子打开。”
左边的女子拿出一把红钥匙,打开了银箱。
海棠又道:“随珠,送上第一份贺礼。”
随珠拿出一个大木盒,走到了司徒棠面前。
她打开盒子,金光闪闪。
里面竟躺了数百支又长又大的金条。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有的人已站起身,忍不住靠前来看。
朱砂走到海棠身边笑道:“司徒老庄主,这是我们宫主的一点小小心意,希望您在新的一年中能结交上金兰之友。”
司徒棠额上已冒出冷汗:“告诉重莲,司徒某人不稀罕他的礼物。”
海棠根本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荆玉,第二份贺礼。”
荆玉从箱中拿出一个比那大箱子小一些的铁盒子,走上前来打开。
开箱的瞬间,一道银光闪过!
司徒棠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朱砂道:“虽然您老已不是庄主,可依旧是紫棠山庄的中流砥柱。宫主说希望山庄能够一直震惊百里,不丧匕鬯。所以,送上这把‘断魂刃’。”
传说中战神使用的匕首,虽不足一尺,却是锋利坚韧,削铁如泥。
据说只要用这把匕首杀人,速度惊觉,人命未断,魂已碎散。
故名,断魂。
司徒棠张开口,霎时哑然。
海棠满意地笑道:“随珠,最后一份贺礼。”
随珠走过去拿出一个金盒。
盒子尚未打开,琉璃就往前走了一步。
他轻轻挥了挥手,几支暗器疾速飞出。
整个屋子里的蜡烛瞬间被熄灭。
众人都慌了,还道是重火宫的人要大开杀戒,纷纷站起身想要逃出门去。
可在下一刻,人们都停了下来。
随珠打开了宝盒,顿时光芒四射,如流动的灼目银光包在荒谷的熔岩中。
以随珠为中心,周围一片都被照得通亮,几乎与白昼无甚差别。
人们久久都不敢直视光源。
隔了一会,那光芒暗了一些,我揉了揉眼睛,朝那盒子看去。
夜明珠。
此时它已不再刺眼,幽蓝色的光芒盈盈散出,奇异之极。
周围的空气变得有些阴冷。
一直以为这种东西都只是传说的,没想到竟真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由自主往对面看去。
韩淡衣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节奏地在桌子上轻轻敲击。
夜明珠淡淡的幽蓝光芒倒映在他的脸上,更显得他面如冠玉,倾倒众生。
只是他的目光似乎未曾从我身上离开过。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身子往前靠了靠,就像是想把我看得更仔细些。
一脸轻柔笑意,双眸深邃如渊。
心又一次开始小鹿乱撞,连忙回避了他的视线。
朱砂道:“夜明珠价值连城,在场的诸位英雄豪杰应该都已有所耳闻。只是重火宫的夜明珠与那些廉价品都不一样。司徒老庄主,您随便挑一个弟子在这珠子旁边练武,会发现此人的功力进步速度是以往的两倍。”
司徒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海棠道:“这几个宝贝若献给皇上都可以换个爵爷位置来坐了,您老还犹豫什么呢。”
司徒棠阴森森地说:“你们想要什么。”
海棠道:“两件不值钱的东西。”
司徒棠道:“我若是不肯呢。”
海棠道:“不肯,呵,老庄主,您会答应的。不妨听我先说。”
司徒棠愤然道:“你说。”
海棠笑道:“第一件就是六美图。”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不由哄堂大笑。
一直没有说话的司徒世寻大笑道:“海棠姑娘,你们宫主怎么会这么多宝贝来换到处都可以找到的六美图?”
司徒雪天看了一眼海棠,微微后退了一步。
琉璃脸上却是全无笑意:“宫主要的是真正的六美图。”
司徒棠道:“对不起,紫棠山庄没有那种邪魔歪道绘制的东西。”
琉璃冷冷说道:“司徒棠,擅自篡改六美图的人和你一个姓。难道要我们说出真相你才甘心?”
司徒棠的脸色徒然变色:“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琉璃冷笑道:“江湖上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我们宫主?”
司徒棠颤声道:“若我不给呢?”
琉璃不再说话,只用手对着脖子抹了一下。
司徒棠的脸全然苍白。
琉璃道:“我数三声,你要是不肯交出来,我就先杀了你的大孙子。”
站在一旁的司徒琴畅睁大了眼,有些慌乱地握紧了腰间的剑。
“一。”
司徒棠看了看司徒雪天,又看了看司徒琴畅,手忙脚乱。
打得过琉璃的人大有人在,可没人敢出声。
琉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支撑他来到此地撒野的重火宫,以及武功天下第一的莲宫主。
“二。”
琉璃拿出几支暗器,举了起来。
没有人会去帮司徒棠,没有人会因为同情而得罪重莲,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一刻,所有的英雄都变成了懦夫。
“三——”
话音未落,一直没有说话的司徒雪天忽然冲了出来!
他匆匆忙忙地拿出一张牛皮纸,递在了琉璃的手中:“不要杀我哥,我给你就是了,不要杀他……”
他的脸上挂满了细细的汗珠,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琉璃打开那张牛皮纸,粗略的扫了一遍,收起来,装入怀中。
所有人余惊未定,海棠便又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得向老庄主要第二件东西了。”
司徒棠又气又惧地说:“你……你说……”
琉璃道:“我们宫主听说司徒山庄上住了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想收他当自己的男宠。”
此话一出,人人都睁大了眼,却依旧无人敢说话。
司徒棠慌忙护在了司徒雪天的面前:“不行,不行!我就这么两个宝贝孙子,怎么可以让他成为重莲的禁脔!”
海棠笑道:“老庄主,你想多了,我们要的人不是您的孙子。”
她的目光沿着一个个座位扫过。
紧迫的气氛迅速在周围的空气中扩散开来。
最后视线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瞬间心跳几乎停止。
连忙朝对面看去,这时韩淡衣竟不在了。
想站起身逃窜出去,但身子像是被石化了般僵硬。
海棠朝我的方向指来,轻声道:“就是那位公子,林宇凰。”


第十九章 紫眸

我凝固了半晌,才把自己的思绪整理清晰。
怎么这些大魔头都这么喜欢收男宠啊?
女子不好么,做什么人人都去当断袖了?
重莲一定是想羞辱我!
门都没有!
我轰地一拍桌子,又轰地站了起来。结果扯到了肩膀上的伤口,痛得呲地吸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做事都不先问清当事人怎么想的?有没有把我的人权放在眼里啊?告诉你们奇丑无比的莲宫主,老子不干!”
我根本忘了这是在古代,和这群野兽谈人权,白搭。
朱砂抽出大刀,在我面前用力挥了一下:“你敢说我们宫主丑?!”
我闭了眼睛瞎嚷嚷:“你们宫主就是丑,浑身上下都是莲花,整一朵大莲花!我看他不该叫重莲,该叫重肥莲!”
众人都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反正韩淡衣不在,我也不要形象了。
等下,他在不在关我什么事。
真想抽自己两锅贴。
朱砂怒道:“林宇凰!你再说我杀了你!”
我朝她做了个鬼脸:“来啊来啊,你杀我呀。杀了我看你回去怎么和你们重肥莲宫主交代。”
一看到他们几个,忽然想起了一些不愿意想起的事。
越想越愤怒,声音也越来越大:“重莲那个小器的男人,我就惹了他这么一下,他竟把我周围的人都杀了。如果前几天我不及时感到,连轩凤哥都被他害了,你叫我天天跟个这种人待一起,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琉璃道:“男宠,顾名思义,就是拿来当宠物玩的,用过了就丢了。所以你不用天天和他待一起。再说,你不是已经适应了么,现在装什么贞洁。”
人们都开始低声议论。
我确定,重莲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用过了就丢了。
这句话让我想起了那件耻辱的事。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令人感到恶心至极的舌吻,抱住我的腰微微发烫的手,还有一阵阵直捣得我几欲呕吐的冲击……
越来越恼怒,脑袋嗡嗡作响,胸腔中的血液仿佛随时都会喷发出来。
“哐——!!”
我猛然将桌子掀翻,勃然大怒道:“呸!老子可没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又不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们自己问问在场的诸位兄弟,强奸男人这种事情是不是只有变态才做得出来?!”
琉璃漠然道:“庄主,宫主近几日无空暇时间,一个月后我们来取人。”
夜明珠散发着冷寂的淡光。
人们的看我的眼光变得怪异起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直想流泪。
反正我总有一天要回去,我不怕。
可是这样下去如何对得起林轩凤和林宇凰?
等林宇凰回到这个身体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不是林轩凤的男人玩了无数次,会有什么反应?
重莲他凭什么做事这么过分!
他这样做不如一刀捅死我算了!
我咬紧牙关,暴怒吼道:“我他妈这辈子从没这么恶心过一个人,重莲真的让我恶心到想杀了他!”
站起身狂冲出去。
刚转过身,眼泪就止不住大颗大颗流了下来。
从没觉得自己这么丢脸过。
当着那么多人,被人说成是男宠,被人说成是给男人上过的。
当着花遗剑,当着司徒雪天,当着司徒世寻……
当着……林轩凤……
漆黑的夜晚,林轩凤站在大厅门口,皮肤白如雪,美人痣红如火。
长发倾泻而下,用细细的发带系住发尾,落在肋骨处。
他怔怔地看着我。
呆了似的看着我。
心忽然疼得快要窒息了。
冲到他身边,却被他挡住了去路。
我用力将他推开,一头栽出门外。
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被我推退了几步,一脸麻木地站在那里。
疯狂奔跑了好久,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落叶飞絮,已近初秋。
月白风清,紫棠山庄后院。
我疲惫地喘着气,慢慢走了进去。
满院飘来夜来香的清新芬芳,大理石桌凳,上摆金波玉液。
冲过去坐上石凳,伏在桌子上默默流泪。
肩膀到背心的伤口撕裂,疼得钻心。
想起了老爸深沉的面容,想起了老妈温柔的手。
如果爸妈知道他们的儿子在这里遇到这种事,一定会比我还难受。
老爸老妈。
真的想家了,真的很想……
我在这个世界,里外不是人。
被迫进入了一个不想要的身体,拆散了一对原本相爱的情人,毁了身体主人原有的名誉……还对一个男人动了心。
纱布已包不住的鲜血顺着背脊流下,浸染了半边衣裳。
我捂着嘴干咳了几声,嗓子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头埋入双臂中,疲惫不堪。
却无一丝睡意。
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熟稔的脸。
皎洁月色,颈间的红莲竟像是要灼烧起来似的。
韩淡衣满眼醉意地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自己的眼泪还挂脸上,连忙转过头去,乱擦了一把。
他在我身旁坐下,身子微微前倾。
脸凑了过来,痴痴地盯着我。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两颊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又掂了掂桌上的酒。
喝了不到半壶,竟然就醉了。
他微笑地看着我,又不能讲话。
摇摇晃晃了几下,身体软软地倒在了我的怀中。
看他这副模样,原本糟糕透了的心情一下烟消云散。
“淡衣,你好像醉了,我扶你去我房里先歇着,如何?”
一个不小心又把“韩公子”叫成“淡衣”了。
韩淡衣迷糊地点了点头。
我扶起他瘦瘦的身子,一步步走到自己的房间。
刚将他放倒在床上,韩淡衣又模糊地睁开了眼睛,漆黑透亮的双瞳就那么深深地凝望着我。
原本准备松开他的双手又忍不住抱得紧了些。
月凉如水。
散乱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格又一格的光斑。
韩淡衣颜色微淡的嘴唇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角度。
一时心跳加速,挑起他瘦削的下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不做忍不住,做了又后悔。
反正我也不打算睡了,让他先睡着,我好出去吹冷风。
自己在自己腿上揪了一把。
痛下决心,放开他。
脚还没从床上挪下来,就被他又拉了回去。
我一下倒在他的怀中,他翻身将我压在了身下。
诱人的体香又一次将我包围,胜比花香。
我一时傻了似的,竟忘了要挣扎着起来,还闭上眼,在他身上轻轻嗅着。
“淡衣,你身上好香,我好像在哪闻到过。”
真的很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韩淡衣没有理睬我,只是整个人都紧贴在我的身上。
潜意识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事足以改变我的性取向。
但是这种时刻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动也不敢动地躺在床上。
韩淡衣的长发落在我的脸上,幽凉如冰。
他的身体贴在我身上轻轻磨蹭。
禁不住呼呼吐了几口气。
本来不怎么严重的,给他这么一蹭,潜伏的欲望全给他激发出来了。
他的手伸到了我的身下,托起了我的腰。
两人的下身靠在一块。
他用自己的身体摩擦着我的。
“淡衣,别玩了,我经不起玩……啊啊……”
韩淡衣的手探入了我的衣服,在我背上上下抚摸。
很小心地避开了我背上的伤口。
我用手去推他的胸膛,双手却被他箍在了怀中。
我大声喘气,费力地说:“叫你别……嗯嗯,就是那里……什么啊,不对不对,你给我停手,不要逼我动……唔嗯……”
男人的冲动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事。
在我的嘴被他堵住以后,理智终于断线。
他一边用舌在我口中挑逗着,一边在衣内揉拧着我胸前渐渐变硬的凸起。
我开始还想去逗逗他,但是给他这么一弄,混身失力。
抱着他的颈子,就只知道趁着接吻的空隙喘气去了。
衣带被他轻轻拉开,他伸手朝我肩上一剥,衣服顺着肩膀滑落在了床上,又被他拎起来扔在了地上。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说:“你平时这么温柔,怎么一到这个时候跟个流氓似的。”
韩淡衣用带着醉意的眼凝视着我,双唇又凑了过来压住了我的唇。
又一个将人神智搅乱的吻。
窗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凉风吹过,刮在两人微微发烫的身体上,一阵清爽。
韩淡衣的的手滑过我的颈项,喉结,锁骨,胸膛,腰际……
最后落在了我的分身上,上下抚摸。
快感就像是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侵袭而来,直将我整个人冲击得迷离徜恍。
我双手穿过他的腋下,紧紧抱住了他的背脊。
“淡衣,再下去真的要出事了……”
其实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很清楚没法停下来了。
所以没等他回答,我便已经拨开他耳边的头发,伸舌头去舔了舔他的右耳。
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浑身都瑟缩了一下。
只是,那个又凉又硬的东西什么什么……
我用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柔声道:“平时见你头发都散着,原来你还穿了耳洞的?还是两个?左边呢……”说完便准备去摸另一只耳朵。
却被他抓住了手指,轻轻含在口中。
我又忍不住呻吟一声,时长时短地喘着气。
我替他解开了胸前的衣带,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衣服给刮了下来甩出去。
韩淡衣轻笑了一下,赤裸的胸膛贴在了我的身上。
我倒抽一口气,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两人抱在一起在床上连续打了好几个滚,热情如沸,忘情亲吻。
韩淡衣脱掉了我的裤子,伸手摸到了我的后面。
我连忙抓住了他的手,喘息道:“先……先说好,你上一次我上一次,否则我不玩。”
韩淡衣点点头,又吻住了我的唇。
蘸了些爱液,涂抹在了我的后穴口,将手指插了进去。
我一下弓起了身子,轻呼道:“傻瓜……会痛……”
韩淡衣怜惜地含住我的乳尖,手指在我体内试探着抽插,我随着他的动作连连呻吟。
润滑做好了以后,他将手指抽出来,又一次抬起了我的腰。
脑中突然闪过一场不愿想起的噩梦。
我用力张开双腿,浑身发抖地闭上了眼睛。
韩淡衣好像看出了我在害怕,轻柔地摸了摸我的脸,顺着我的眉角一直吻到了脸颊……嘴唇。
然后他扶着自己的分身,一点一点推进了我的身体。
“呜……我……好痛……”
我环抱住他的身体我,用力咬住了他的肩膀。
他又进来了一些。
痛……但是可以忍受。
至少这是我自愿的,不像那一次。
我摇摇头,努力将精力集中在韩淡衣身上,可满脑子都装的都是那场挥之不去的画面,还有那双慑人心魂的紫色眸子。
“淡衣,你不要管我,我不痛,你……你全进来好了……”
这话说起来委实不好意思,整个脸都变得通红。
韩淡衣闻言,用舌撬开了我的唇,与我的舌头柔情缠绵。
一阵几乎将我整个人都贯穿的剧痛!
他将自己挺入了我身体的最深处。
“呜呜……”
因为嘴被堵住,几乎发不出声音,只有闷哼。
有温热的液体从我的后庭中流了出来,顺着尾椎,落在了床单上。
韩淡衣浑身一震,立刻松开了我。
小心缓慢地将分身从我的体内抽出,伸手朝我腿上摸去。
黏稠猩红的液体。
血腥味蔓延在整个房间。
他惊愕而又爱怜地看着我,似乎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我不耐烦地拉过他的手:“都进行了一半,你不要扫老子的兴。”
我一咬牙,抱住韩淡衣的腰,又将他按进了我的身体。
痛啊,真的痛啊。
我简直想咆哮。
但是又不敢叫,我要再叫一次,怕是他穿了衣服就跑。
牙关直打颤。
韩淡衣缓缓推了进来,我痛得连心都像被他捅着了。
他又慢慢抽出去,松一大口气。
就这么反反复复推进抽出好多次,时而轻松时而紧张,渐渐疼痛感消退了许多。
韩淡衣加快了在我体内律动的速度,两人的粗喘声越来越急促……
我抱着他的背,任他将我整个人撞得头皮发麻,四肢散架似地前后摇晃。
一次比一次深入,一次比一次让人难以承受。
最后终于没有节奏地呻吟出声……
香汗淋漓,身体交融,帘帐下一片春色……

一阵激情过后,在他的怀中,依然十分疲惫地喘着气,下身痛得挪都不敢挪一下。
韩淡衣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眼神关切地看着我。
我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痛不痛?不痛才有鬼呢。”
他有些愧疚地低下头。
我抱住他的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我呢,是个傻瓜,给你这公狐狸精迷倒了,才会做出这种超级白痴的事。反正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眼中还是写满了自责和怜悯。
哎,受伤的人是我,反倒要我安慰他。
我正想如何说他才不乱想,他却拉住我的手,朝自己的身下按去。
我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脸红道:“这个……给人上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我皮粗肉糙,恢复能力强,哪像你,瘦瘦弱弱的,嗯,还是你上我好了。”
还有一句没说出来,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舍不得你受伤……
自己都觉得十分羞赧,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摆摆手,不理他。
其实我有点生气,他不该把我弄流血的。
他抓了抓我的腰。
我轻笑出声,还是不理他。
“凰儿……”
这声音一响起,我浑身都僵硬了。
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亦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声音。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他。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迅速用手捂住了嘴。
此时此刻借着月光,我才看清他的耳朵。
左耳上什么都没有。
右耳上,两朵银色莲花闪闪发亮,红宝石花蕊嫣红似血。
我抬头目光阴沉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变成紫色的……
我怔忪地看着他,喃喃道:“你……怎么可以讲话了?”
有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韩淡衣,温柔出尘的韩淡衣,我宁愿为之放弃自我的韩淡衣……
是重莲。
有没有人告诉我,刚才我听到的,都只是幻觉……
可是,他的眼睛为什么还是紫色的?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没有变。
再揉了揉,还是没变。
他紧紧皱了眉,抓住了我的手。
我伸出手去捧住他的脸,哽咽道:“你的眼睛怎么回事,你……你的声音又是怎么一回事?淡衣,你不要和我开玩笑,我这人经不起打击。”
他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不说话。
浓黑的睫毛盖住了眼下的深紫光芒。
我倏地坐直身子,也忘了自己浑身都是伤,疼得直咬牙。
但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急道:“你刚没说话对不对,你是叫韩淡衣对不对?你,你的眼睛,不不,一定是我眼睛出问题了,我色盲,对,我色盲……”
语无伦次。
他还是不说话,下了床捡起衣服穿在身上。
我又忍住剧痛朝他靠过去,用力摇晃着他的双肩:“你快点头啊,你是韩淡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
他垂下头去,轻声道:“我是叫韩淡衣。菡萏,翼。”
菡萏,即是莲花。
韩淡衣,菡萏翼,莲翼。
莲翼。
武籍圣典,亦是练成它的人的代号。
我早该猜到。
这世界上最美的人是重莲,怎么可能有人会比他还美上那么多。
天下身体发臭的男人多了去,但是走到哪都会飘出淡淡清香的男人,能有几个。
楚微兰那么骄傲的一个女子,又是重火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竟一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又是害怕又是担心,除了她满心喜欢的莲宫主,还会是什么人……
最重要的是,重莲和韩淡衣的眼神。
那么相似的一双眼睛,除了颜色不一样,毫无区别。
我竟会猜不出来?
可能潜意识里早就有这种想法了吧,只是……不愿去接受。
顿时眼前所有东西都开始摇摇欲坠了。
我晃了晃脑袋,往后退了一步,一下栽倒在床上。
满床的鲜血。
清风刮起重莲随意披着的衣服,白皙却结实的皮肤袒露在月色下。
这个人刚才还将我紧紧抱在怀中。
这个身体刚才还带给我人间极至的快乐和痛苦。
第一次被他弄上床,我可以笑容满面不痛不痒地对他说,你不能拿我怎么样,不就是把我给上了,男人在意这些做什么。
可这一次,我该如何开口?
难道我该对他说,你还是不能拿我怎么样,这次除了上我以外,不过就是把我的心也掠走了。
我想笑,我真的很想笑。我也很想冲过去打他一顿。
可是这回是我主动投怀送抱,我心甘情愿。
上一次重莲强暴我后对我说,你可以哭了。
我硬是倔强得一颗眼泪都没有掉。
拼命忍了很久,可一想到晚上发生的事……原来都是一场骗局。
这一次,不用他开口,我已泣不成声。
他走到我身边坐下,轻轻将我抱在怀中:“凰儿,不要哭,我真的不是有意想要瞒你的……”
他身上的味道又一次环绕在我的周围。
我终于知道为何自己总会觉得这香味这么熟悉。
因为这是那个可怖漆黑的夜晚,在重火宫中包围了我许久的味道。
我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男宠是么。”
重莲一时没反应过来我说的话。
我勉强地笑了笑:“你当着天下武林豪杰,说要我当你的男宠。”
重莲为难道:“那……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你当时没有让我心甘情愿地让你上,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男宠你已经用了两次,无论是心还是身体都已经是你的,再用就没意思了。林宇凰谢谢莲宫主的宠幸。”
我挣脱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一步。
重莲朝我靠过来,雪一般的月色下,细长的眼越发清丽动人。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柔声道:“凰儿,我带你走。”
我漫不经心地问:“哦?去哪里?”
“重火宫。”他吻了吻我的脸颊,“我可以给你荣华富贵的生活,可以让你一生都当主子再不用受苦,你若是想要,我可以把天下都给你。”
我笑道:“我想要什么你都能给么?”
重莲点点头,又凑过来亲我的嘴。
清香,清淡月色。
韩淡衣真的是个很迷人的男人。
可惜,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我用力推开他!
直起身来酝酿了浑身的力气,啪的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重莲,我告诉你,你问我最想要什么是么,那我告诉你,就是你的命!”
重莲的脸被我重重地打偏了过去。
他捂着微微发红的脸,睁大了眼看着我。
我指着房门怒吼道:“你有种杀了我,没种的话——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重莲张嘴正准备说话,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光线昏暗,映着那人翠绿色的衣裳变成了荷叶般的浓绿。
棱角分明而俊美的脸却带着寒冰一般的淡漠表情。
接着一个女子也跟着走了进来。
一张甜美却有些张扬的娃娃脸,火红色的裙裳。
琉璃和朱砂。
琉璃看了我一眼,立刻把目光转移开了:“这里没出什么事吧?”
朱砂也瞅了我一眼。
与琉璃不同的是,她是把我从头到脚都看了个精光,最后视线一直停留在床上的血迹上,惊讶了半晌,脸莫名其妙地红了。
重莲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请出去。”
他刚说完这句话,那两个人竟都一起松了一口气。
但是很快朱砂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一个劲地冲着重莲眨眼睛。
琉璃微微欠身,用手肘碰了碰朱砂,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朱砂会意地点点头,对重莲道:“呃,韩公子,你身体都好了么。”
重莲道:“好了。”
他又看了看我,坐在了床旁,轻轻叹了一口气:“朱砂,你叫随珠荆玉去给我备一套新衣服。累了。”
朱砂又朝重莲眨了眨眼睛,一边偷偷瞄了我一眼。
当着朱砂这样一名女子,重莲竟然都可以耷拉着衣服跟在家里似的。
朱砂的眼睛都快长到他袒露着的身体上去了。
我冷笑道:“莲宫主,家家酒还没玩够呢?”
重莲轻轻将头发别在耳朵后面,低下头,并不看我。
“宫主,林……林公子已经知道了?”朱砂脸红道,“既然你们都那个啥了……那就不用我们来接林公子了吧?”
语气听上去酸溜溜的。
重莲皱着眉看了看朱砂:“我没有问你这个。”
“对不起,属下这就去叫随珠荆玉来。”
朱砂咬了咬嘴唇,走出门外。
琉璃道:“宫主,属下告退。”
见他们出去了,重莲抬头看着我。
深紫色的眼眸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水。
这一晚他的容貌看去比他乔装成韩淡衣时美了很多。
具体是好看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虽然是同一个人,拥有着同一张脸。
却又与被他侵犯时不同。
只是像极了当时在重火境整他时一瞬间的感觉,被他的眼神勾到心脏绞痛。
就是看到了这样的眼神,当初才会像傻了一样跑去吻他。
只是现在我一看到那双眼睛,就会有杀了他的冲动。
不过多时,两个雪白的身影闪了进来。
随珠,荆玉。
两人腰间的匕首在柔和的月色下闪烁着阴寒银光。
她们捧着一套衣服,走到了重莲面前。
“宫主,请更衣。”
几乎是同时开口说了这句话。
重莲系上了亵服的带子,将手伸了开来。
随珠荆玉将华贵雍容的绛色锦衣套在了他的身上,又把衣服系好。
替他穿好衣服后,她们又拿出梳子,替他梳理头发。
我忍不住鄙夷地看着他。
你重莲当了宫主,怕是比皇上还逍遥些。
打理好了以后,两个女子退了出去。
“你怎么还不出去?!滚啊!”
我用力朝他身上推去,拉得我混身伤口剧痛。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原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明天就叫他们去宣告天下,今天的公布的事取消。”
“随便你,我只知道现在我希望你滚。”
我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用力往外抽,却挣脱不开。
“凰儿,上次是我对不住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他将我往他身前拉了拉,我被迫和他靠得近了些,还一边心疼地看着我,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哭笑不得:“我想要你滚,你滚了,好不好?”
重莲轻叹一声,从地上捡起开始脱去的衣服。
拿出了一张牛皮纸,放在了我手中:“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寻找薛红的六位男宠,这张六美图才是真的。”
我接过六美图,也不看一眼,直接丢在了床上。
重莲道:“我走了。”
我一下倒在床上,头重重地落在了枕头上,闭了双眼。
隔了一会,我再次睁开眼睛,他已经不在了。
窗户微敞,满天星辉。
想起了与他一起眺望星空的夜晚,再想想这一晚的情景。
忍不住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云雨后的爱液和体内流出的鲜血都还未干透,重莲的体香似乎还荡漾在四周的空气中。
半个时辰以前,我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叫他全部进来。
一想到这,脸上就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把头埋进了双腿。
呵,我还是男人么。
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林轩凤。
果然我在这个世界上是不该存在的。
我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原本以为自己会梦到重莲,可我又一次梦到了那个人。
确切说,是那两个人。
梦里,我不是我。
似乎又是春季,满山遍野的繁花,芳草萋萋,碧柳如丝。
一叶扁舟在村外的小河内静静游走。
船头坐了一个身形矮小相貌猥琐的男子。
百催花。
他裂开嘴冲我微微一笑,道:“宇凰,百叔叔告诉过你,这附近有个村子里面的美女特别多,我们这就要到了。”
我笑了笑,道:“是么,百叔叔又不安好心了。”
百催花道:“嘿嘿,百叔叔是要你和凤儿也见识一下什么叫美女如云。”
我挑眉道:“嘿嘿,百叔叔是不是还想试试牛皮面的味道?”
百催花的脸色一变:“臭小子,你又提起那件事!上次我们几个老骨头被你弄拉肚子了,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脱了草鞋就往我身上扔来。
我惊呼一声,连忙了拉了身边的人挡在自己面前。
百催花道:“凤儿,你又护着这臭小子!你们两个长大了,翅膀硬了,就知道欺负我们了!”
口气听去竟有一丝撒娇之气。
顿时那种猥琐的感觉竟消失了许多,令人倍感亲近。
“百叔叔,凰弟他年纪小,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挡在我前面的少年长着一头及背心的长发,松松地用黑色细带系上。
他转过身来,仍带着些稚气的脸挂了温和的笑容。
眉心绛色美人痣散发着淡淡柔光。
百催花道:“他都十五了,还叫小孩?我看你是存心想帮他!”
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道:“呸呸呸,百催花,喇叭花,美女统统勾不到,整天就会瞎胡闹。”
百催花气得又朝我们扔了个鞋子,却被眼前的人接在了手中。
椅子下,一只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心中一热。
我又冲百催花笑了:“哼哼,轩凤哥是这世界上最疼宇凰的人,百叔叔你不要嫉妒我!”
然后我轻轻靠在他的背上,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反复重复——
所以,我林宇凰什么美女也不要看,有了轩凤哥,什么人都不稀罕。
轩凤哥就是我的所有。


第二十章 天蚕灵芝

翌日午时二刻。
太阳晒得人眼生疼,眼皮重得跟压了铁板似的。
睁开眼睛,刺眼。
又迅速把眼睛闭了上去。
结果眼前一黑,满脑子就是那碧清的小溪和扁舟上的美人。
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
突然想起那张图纸,伸出手去拿,冷风呼地吹来,打了个哆嗦,迅速扯了图纸,又把手收了回去。
太阳高高挂,寒风呼呼吹,这是什么破天气。
身上是又酸又痛,尤其是背上,连我自己都不忍心去看伤口了。
在被窝里滚了两下,裹住自己的身体,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揉揉眼睛,黏得难受,颤颤巍巍地打开图纸,仔细一看,又揉了揉眼睛。
两幅图有差别么?
擦擦牛皮纸的表面,一个个看。
燕尾,月牙,星,镜子,鸟……最后一个变了,花里胡哨的,什么玩意。
翻过来翻过去看,总算是有点头绪了。
雪花。
我就这么傻眼了。
司徒家的某某人在薛红身边做事,看到自己的小少爷被算在了六美当中,就私下把六美图原稿给修改了。
把雪花的空隙涂抹了,就成了个菱形。
改得也够没水准的。
司徒雪天,我就说他是男宠级别的人物,他还不承认。
只是知道了也没用,看司徒家那种势力,能把他骗回去么。
门突然被扣响了。
门外的小厮道:“林二公子,林公子说隔一会要来找您,叫您先更衣。”
“他什么时候来?”
一下慌了手脚,腾地一下坐起身子。
结果刚好扭到那地方了,痛得我“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刚不动还好,这一动,简直比得了痔疮还难受。
小厮道:“他没有说,您先准备准备吧。”
我应了一声,执行了非常困难的工作——先是努力在不要拉到身下神经的情况下坐直身子,然后拉住被子,扯,扯,扯,扯到一块,抱成一团,塞到了床底下。
下一个任务才是异常艰巨。
我勾过身子,一下扯住了床脚处干净的厚被子,扑的盖在了身上,倒下。
一直咬着牙齿,所以忍住没叫出声。
裹在被窝里,疼得浑身发抖。
等剧痛过去以后,伸手摸摸额头,全是冷汗。
用被子蹭了蹭脸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林轩凤刚好在门口喊道:“宇凰,我进来了。”
我心虚地往床上又瞅了瞅,才故意懒洋洋地说道:“好……”
顺便把头埋在了被窝里,装睡。
没隔一会就感觉他坐在了我旁边,犹疑了片刻,道:“宇凰,你没事吧。”
我伸出没受伤的手在空中挥了挥:“没事没事,我困着呢,有事晚点说……”话还没说完就打了个呵欠。
又是沉默了好久他才说道:“今天我听别人说了,重莲又取消了开始提出的要求。”
取消,取消。
取消有什么用,人人都知道林宇凰和那种人关系不正常了。
林轩凤试探地喊道:“宇凰,你睡着了?”
还没等我说话,他就先将我的脸翻了过来,然后他就理所当然地看到了我肿得跟馒头似的水泡眼。
算了,算了,反正我都这个样了,也不怕再丢人。
反正林轩凤他们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就连我自己都忘了。
估计不用我去寻找那两个宝贝,林宇凰的回忆都会慢慢回来。
就我这个样,回去了能做什么。
我直接怀疑我现在可能连爱上女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消失就消失吧,我也不做垂死挣扎了。
林轩凤道:“梅影教主近日收了一名黎子鹤的男宠,据说此人美貌无双,再加上出身不明,名字里又有一个‘鹤’字,我怀疑很有可能是六美之一。”
我点点头,没了下文。
林轩凤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找六美的么,怎么今天就没力气了。”
我忍痛坐起身,直视着林轩凤。
我想笑一下,但是嘴唇因为太干,稍微牵动一下就裂开了。
一股腥甜的味道流入口中。
林轩凤靠过来想替我擦去,我却拨开了他耷拉在右肩上的长发,一把抓了住他的衣襟,解开了他的外套系带。
他有些错愕地着着我:“宇凰,你……做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往里面脱。
手探入了雪白的亵服,摸到了温热的皮肤,有些硌手。
他倒吸了一口气:“好凉……宇凰,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扯开了他的外套,果真如此。
一条长长的狰狞疤痕,斜划过他的胸膛。
我轻轻沿着那伤疤往下摸,低声道:“你这个伤疤……是怎么来的?”
林轩凤脸色微微一黯,道:“以前和别人练剑时,不小心挂的。”
“你撒谎。”我抬头逼视他,“这是七杀刀动的手。”
林轩凤脸色有些发白:“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画面。
枫红满山的秋日,我蹲在一棵大树下。
一支长枪从朝我划过来,我惊惧地惨叫一声。
我甚至没看清杀我的是什么人。
枪头阴寒,一道血光飞速串过!
我安然无恙,一个人倒在了我的面前。
后来的,只剩一片空白。
我松开抓住林轩凤的手臂,“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记得这种事……我不知道。”
林轩凤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捂着自己的头,低声道:“呜……只能想起一半的感觉……好难受……”
林轩凤扶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着他。
“别这样,想不起来就算了,说不定……说不定你根本就不是别人,只是暂时忘了以前的事呢?”
他的眼中露出了惊喜的神采,但是在他目光移到我胸前的时候瞬间消失。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满身吻痕。
沉默。
林轩凤沿着我的颈项一点一点往下摸,每经过粉色的印记时都会停一下。
我吓得动都不敢动,浑身绷紧。
“……韩淡衣,对不对?”
我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喜欢他?”
茫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喜欢不喜欢?”
“我喜欢不喜欢他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对不起你们。”我鼓起勇气,抬头直视着他,“真的……对不起。”
林轩凤微恼道:“你不要和我道歉!你和他做多次我都无所谓!但是……”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不可置信道:“轩凤哥……你在说什么……”
林轩凤提了一口气,可卡了半晌都没说出来,伸手就将我的被子掀了开来。
狼籍不堪。
我手忙脚乱地扯住被子,盖在身上,原本被遗忘的伤口又开始刺痛起来。
林轩凤闭上眼深呼吸了许多次,替我系上衣服,轻轻说道:“我去端水给你清理。”
他抬起手,轻轻扣住了我的脖子。
几缕碎散的发丝落在他的眉间。
我有些惊慌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颤声道:“轩……轩凤哥?”
颈后的力道加重了,我的脸被迫往前靠了些。
近在咫尺的双眼流露着淡淡的忧伤。
他慢慢闭上了眼,双唇凑了过来。
眉心的美人痣如一朵绽放的血红腊梅,虽小,但美得让人心动。
可是那两片唇却停在了离我嘴唇半寸处。
秋风吹入房门,阳光耀眼金黄却异常寒冷。
攀在我颈项的手骤然变得冰冷僵直。
他一下推开了我,倏地站起身。
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惊慌失措地冲出门外了。
我愣头呆脑地坐在床上,许久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下午林轩凤给我请了大夫,却没再进我的房间,只傻站在门口。
果然如我所想,运气真的不好。
肛裂了。
大夫替我检查的时候我真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说有多丢人就有多丢人。
大夫开了几个药方,收了一大笔银子,叮咛了几句饮食需注意的地方。
走的时候,还不忘在门口也就是我听得到的地方对林轩凤说了一通废话:
“小伙子,房事还是不要进行得太激烈了,你看你把你相好的害成了什么样,他半个月都别想下床了。哎,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的……”
林轩凤自然是无话。
我在里面是面部发烧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外加羞愧了一个时辰。

漫无目的地在司徒家白吃白喝蹭了半个月,终于蹭到了天蚕灵芝即将长成的时节。
听了林轩凤的话,打算去泰山上去查一查梅影教主的男宠有没有去。
和司徒雪天商榷了半天,他才同意让我去。
然后我和林轩凤又白坐司徒家的豪华马车,十万火速赶到了泰山。
司徒雪天那个臭屁的小鬼一路上都摆出一副“我就惹你,你奈我何如”的模样,让人看了特想打。
到达目的地,刚下车,就撑起小扇子,颇有韵味的书生气息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真想让别人看看他在玉香楼的德行。
我跳下马车,伸了个拦腰,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我们住哪儿啊?”
林轩凤推了推我的胳膊,小声说:“别这么叫,不礼貌。”
我眯着眼笑了笑。
司徒雪天把玩着雪香扇上的桃花香囊,笑得颇有深意:“自然是客栈,不过,不用你花钱。”
我送给他一个白眼:“稀奇那点钱。”
司徒雪天摇了摇扇子:“那林二公子付账罢。”
我扯了扯林轩凤的袖子:“泰安有三美,白菜豆腐水。轩凤哥,咱俩去尝尝?”
林轩凤微笑着点头。
雪香扇都要给司徒雪天给捏坏了。

泰安城里多豆腐作坊,夜间全城磨轮辘辘,豆香四溢。
有不少持拿武器的人士穿梭在城里,看样子都是为天蚕灵芝而来。
住进当地的一家客栈,掌柜的说只有四间房了。
林轩凤、司徒雪天、我、三个随从、车夫,七个人。
司徒雪天道:“两人住一间,刚好够。”
我扯着嘴笑道:“大哥,你不是叫我和你住一间吧,我才不要。”
顺便擦擦自己身上,抖了一下。
司徒雪天横了我一眼,用扇柄指了指林轩凤:“不是我,是他。”
林轩凤道:“好,宇凰你身子还没痊愈,和我睡一块我好照顾你。”
我急道:“喂,我不要……”
林轩凤颦眉不语。
司徒雪天又横了我一眼:“你哥对你这么好你还不要?那你给我睡泰安大街上去。”
“你……”
司徒雪天把银子放在掌柜的手里:“本少爷愿意给你提供住宿费已经很对得起你了,你别忘了,来这之前是谁说什么话都听我的?”
算了,我忍。
其实和林轩凤睡一间房也没什么……
哎,就是有什么。
我随便往别处瞥了一眼,结果眼睛就给定住了。
一个脸颊白皙清癯的少年正坐在窗口旁,头发松松的束起,一身淡紫色衣裳。
打扮并不华贵,可那张脸却让人记忆深刻。
尤其是那双带着些稚气的丹凤眼,水灵灵的,美得不像是生在男子身上的。
我捅了捅林轩凤,指着那少年道:“那人会不会就是黎子鹤?”
林轩凤看了他一眼,说:“不可能,黎子鹤要来也该是和冥神教的人一起来。”
那倒也是。
我说:“他武功应该不高吧,长这么女气。”
司徒雪天用扇子戳了戳我的脸,道:“你也会武功,你也女气。”
我一拳打在他脑袋上:“你有资格说我么?”
司徒雪天揉揉自己的脸,但是揉到一半就盯着那少年不放了。
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喂,你傻了?”
司徒雪天喃喃道:“他何止会武功,武功可高着呢。你看看他对面坐的什么人。”
我再仔细看去,傻了。
酒惠圣人,桓雅文。
他们身边的小二说道:“二位爷,小声一点,怕给人家听了,引来杀生之祸啊……听说这次来抢灵芝的人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青鲨帮帮主、武当副掌门、银鞭门门主、‘蝴蝶公子’花遗剑都已上了山,甚至连‘玉面书生’司徒雪天都来了!”
那少年嗤笑道:“他来这里很稀奇吗?”
店小二惊叹道:“如何不稀奇?司徒雪天名满江湖,可是见过他的人没有几个,但我就见着了!他的确是书生,还是个老书生!”
少年笑道:“哦?怎么个老法?”
店小二道:“当然是一头花白头发了!”
我忍不住看了看司徒雪天,他脸上就差没蹦出青筋了。
少年道:“除了这些人,就没别人了吗?”
小二的脸色越发难看:“不,最可怕的不是这些人,而是江湖上的两大邪教都派人来了。”
少年的脸色立刻暗了下来:“你是说……重火宫的人……还有……”
店小二道:“冥神教!”
少年看了桓雅文一眼,又问道:“来这里的是冥神教的弟子吗?”
店小二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他们经过的地方没有人敢再靠近一步。咱们这最大的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了,整个客栈就住了几个人,其他统统清了出去。”
桓雅文点点头,付了些碎银,小二便去招待别的客人了。
一听到重火宫这三个字,我的面部又抽筋了。
那少年的名字我听过,但是忘了,就光看他看桓雅文的眼神,都知道这两个人肯定有一腿儿。
梅影教主也够可怜的,被弟弟抢了情人,谁叫他长得狰狞呢。
突然想起司徒棠的寿筵上有人说梅影教主好看……不过不关我的事。
这世界上好看的人多了去,想想重莲,就知道美人没几个好东西。
嗯,除了林轩凤吧。
我冲林轩凤谄媚地笑了笑:“你这人还是不错的。”
林轩凤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司徒雪天道:“我去找他们。”
我立刻拉住他:“你干什么,别去。上楼上楼,睡觉睡觉。”
真想说出后半句话“你这叫电灯泡”,不过他不懂电灯泡的意思。
司徒雪天道:“天都没黑。”
我说:“反正别去就是了,我先上去了。”
然后径直往楼上走去。
结果在客栈睡了一个下午。
起来的时候看看窗外,天已全黑,又发现林轩凤睡在我的身旁。
一只手拽住我的衣角,一只手抱住我的腰。
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原本想再睡一会儿,可给他这么一吓,一点睡意也无。
再说司徒雪天说那天蚕灵芝是凌晨长成,所以天还没亮就得起来,我不如不睡了。
我轻手轻脚地挪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指掰开,他微微皱眉。
我手立刻不动了,他抿了抿嘴,又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翻过去。
“宇凰……”
我的背脊都僵直了,小声道:“我,我上茅厕。”
“宇凰……唔唔,宇凰……”
原来是做梦。
但是……叫得这么销魂,这家伙不会是在做春梦吧。
我浑身寒毛竖直,悄悄跑出门去。
出了门以后我才发现出来没什么事好做,就傻站门口吹冷风。
走了几步,发现一间房里蜡烛还亮着。
这时好歹也是子时,竟还有人没睡。
我轻轻朝那房门走去,听到里面有人讲话。
声音没什么起伏,冷酷无情:“宫主的功力可否完全恢复,就靠我们了。微兰,你确定能拿到手?”
好耳熟的声音。
一听到“宫主”二字,立刻就想起了,这人是琉璃。
楚微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能,能啊,你这问题都问了三四遍了,烦不烦。”
琉璃道:“可是海棠不在……”
楚微兰怒道:“海棠、海棠!你们就知道说海棠,海棠除了漂亮点,还有什么能耐,她武功还没你高!”
琉璃道:“我打不过海棠。”
楚微兰道:“你……!我不和你说了。”
琉璃道:“你别忘了,宫主这次回来性格又变了,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楚微兰还没说话,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小兰,你仗着本宫宠你,就如此轻敌,真是该打。”
一听到这声音,我几乎晕眩过去。
扑通扑通,似乎两人都跪在了地上。
“宫主,您……您怎么来了……属下知错。”
“宫主,小兰错了,请宫主责罚。”
那人轻笑一声,道:“我想你们真的是给吓傻了,连隔墙有耳都没发现。”
  二话不说,调头就跑,结果刚转过身就看到了琉璃。
  我的爷,他是光速来的么?
  我哪能和这些人打,自然是绕道跑。
  林宇凰的武功就是水,我竟连琉璃一招都顶不了。
  他伸手将我的手臂捉住,轻轻一推,我的头就撞在了墙上,背也跟着贴了过去。
  把我卡住了,他竟然还不紧不慢地对着屋内喊道:“宫主,把他带进来吗?”
  里面的人懒懒地说:“不用。直接处理了。”
  琉璃道:“遵命。”
  处理,处理。
  我还在琢磨这个动词,就看到琉璃的眼中露出一道阴寒的光。
  手上的动作立刻加大了。
  一瞬间无法呼吸。
  我痛苦地发出了嘎嘎的声音:“不……不……救……救命……”
  头上和身上的血管像是被硬生生地截断了。
  “放……放开……轩凤哥……”
  眼皮往上翻,喉咙中跟卡了一把尖刀似的。
  里面的人又说道:“琉璃,你杀人怎么越来越慢了。”
  真的快死了,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到处乱飞。
  死不瞑目。
  用尽我最后的潜力吼了一声:“重莲!我死也要挖你老祖十八代的祖坟!”
  琉璃的脸色瞬间变色,立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他这一道下来,我估计我也差不多了。
  总算把我想说的话说出来了,死得瞑目。
  眼前一黑,挂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确定我是进入仙境了。
  不然,我怎么会看到那么漂亮的仙女呢?
  素蓝衣裳,蓝色绸子发髻,发钗上的蛱蝶栩栩如生,金光闪闪。
  又圆又大的眼睛三分美艳,七分机灵。
  我很花痴地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但是,仙女姐姐的手为什么要举起来?
  啪!一锅贴朝我脸上飞来!
  我惨叫一声:“嗷——”
  这一耳光把我打醒了,原来这不是仙女姐姐,而是重火宫的小弟子楚微兰。
  楚微兰擦了擦脸上的汗,呼的吐了一口气,道:“终于打醒了。宫主,他醒了。”
  宫主。
  我这才警惕了起来。
  楚微兰一站起身,我立刻就看到了刚才被她挡住的人。
  那人坐于窗旁,桌上放了几盘精美的小点心,却动都没动。
  琉璃一身墨绿衩衣,规矩站在他身旁,纹丝不动。
  他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桌上轻轻敲着鼓点。
婵娟黑发顺着肩膀一直落在背后,深紫明眸,颈项间一朵血红图腾,除此外一片白皙,别无瑕疵。
  两颗银莲耳钉缀于右耳,斜斜排列着,宝石发出淡淡红光。
  披了件莲红色的宽松黑龙锦绣长袍,还故意风骚地敞开,露出了里面贴身的雪白云衫。
  这人我不是没见过的,但是就是觉得他和上次见面又变了许多。
  尤其是里面的,那个身材,那个腰板……赞,真赞。
  可惜赞了也没用,我看了他还是有暴打的冲动。
  他扬起头,露出了漂亮下颌线:“凰儿,看什么呢。”
  我本来阴霾的脸再也阴霾不起来了。
  我给他这句话恶心到了,于是说出了比他更恶心的话:“看你长得美啊,大美人儿。”
  他轻轻抬起手,在空中一挥。
  啪!
  …………
  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竟给他凌空甩了一巴掌!
  重莲扯过衣角,用手在上面擦了擦,头也不抬地问道:“凰儿,本宫说叫你当男宠,何故你不愿意?”
  “我……我不愿意?”我睁大了眼看着他,“不是已经取消了吗?”
  重莲道:“有么,我只知道你不愿意。”
  他看了看门口,那两人立刻走了出去。
  我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跟着那两人一起往外走。
  琉璃转过身就把我推了进去。
  我一个踉跄,跌坐在了重莲的脚下。
  重莲踢了踢我的脚,很温柔地说出了很变态的话:“起来,侍寝。”
  我猛地一回头:“大哥,你是在和我说话么?”
  重莲笑得好看极了:“是,今天本宫心情好,让你选姿势。”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翻了个白眼:“可惜今天本少爷心情不好,不想和男人做。”
  重莲也跟着站起来,妈的,比我高一大截,不爽。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留海:“别害怕,本宫不会弄痛你的。”
  我听着他左一个“本宫”右一个“本宫”就想给他一耳光。
  我痛苦得想流眼泪:“拜托你,求你,告诉我,我就惹了你那么一次,你为什么一直对我纠缠不休的,我会觉得你喜欢上我了,你不要变态了好不好……”
  那种让人浑身发软的酥麻声音又一次在我耳边来回飘荡:“你说得没错,凰儿,我好喜欢你……”
  一边说,一边抱住我的腰,微微发烫的手指又往我衣服里探去。
  视觉听觉双重刺激,我的理智处于断线边缘。
  但是这句“喜欢”让我想起了重火宫的那一幕。
  华丽装潢的房间,柔软的床,一句冰冷的话——“扔了。”
  破罐子破摔。
  我回抱住他的腰,温柔地说:“宫主,你刚才不是说了,今天你心情好,要我选择姿势么。”
  重莲的吻已经快要落在了我的唇上:“嗯……”
  我按住了他靠过来的唇:“嗯,我在上面,就这么定了。”
说完这句话,我立刻就用双手捂住了脸,看他怎么打我。
重莲竟想都没想就直接说:“好。”
其实我只是说来气他的,他竟就这么答应了。
我吓得手立刻从他身上松了下来:“你别和我玩诡计,我不吃你这套。”
重莲浅浅一笑,将我推倒在床上,跟着压了上来。
“喂喂,喂,你这人渣,说了我在上面,不讲信用啊你!”
重莲对着外面喊了一声:“琉璃,把本宫的凝香膏拿来。”
琉璃像是提前做了准备似的,立刻就进来了。
他看到我们似乎也不吃惊,只将一个青色的小瓶子放在了床头,然后就退了出去。
重莲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
忽然想起了自己被他搞到肛裂的事。
气得浑身发抖,伸手去推他,吼道:“老子不和你干变态的事!”
推不动。
看来他真是散功了才会扮成韩淡衣混在我身边。
一想到当时跟给迷了魂似的让他白白上我,还因为怕他疼舍不得上他,真是想两耳光把自己扇晕了算。
重莲压住我的身子,解开了我衣服上的扣子。
将我衣衫垮到了手肘处,又一下扯掉了我的裤子。
我羞愤地骂道:“滚开!我要回去睡觉,我不做——”
重莲的唇即时覆在了我的唇上。
“奉开藕……唔……”
我伸手去推他,他却将我的腰抱紧紧箍住,死扣在他的身上,然后我就只有在他背上乱捶了几拳,但是好像没丝毫作用。
重莲的舌头探入了我的口中,我硬是把牙关咬住,死活不让他进去。
他勾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捏住我的牙关,喀嚓。
痛啊……我怀疑我的下颌骨都碎了。
然后就被迫与他缠绵了许久许久…………
轻轻哼了几声,好像也反抗不了什么,只知道我这回又亏大了。
重莲一边吻我,一边撕开自己的衣服……那衣服看上去好贵的,这个败家的。
他拉下帐子,周围就变成了浓浓的暗红色,包括他那张美如冠玉的脸,也被染上了一层深红。
颈间的莲花浓郁似墨,妖娆鲜丽。
他躺在了床上,一只手撑住了自己的头,细长的眼乜斜着我:“上来吧。”
我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想盖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却盖不住下半身,看着两人都袒露的肌肤,脸竟然莫名其妙地红了。
他竟真要我上他。
重莲轻轻拎起我的腋下,将我抱在了他的身上,柔声道:“不要害怕,坐上来。”顺便还伸手往我大腿内侧摸了几把。
我呆楞地坐在他的腿上,鼓了很大的勇气才低下头去看两个人的姿势。
怎么……好像和我想的不大一样?
我脸上的血立刻就往身下流去,双颊变得苍白。
我一下扯了自己的衣服,也不管是否欲火焚身,倏地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这种事不能再发生第二次,老子不想肛裂第二次!
重莲一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还没稳住身子,即时背对着栽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手顺着我的颈项一直往下摸,轻轻捏住了我胸前的凸起,反复揉捏,另一只手指开始在我的小腹处画着圈圈……
“啊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头用力往后仰去,刚好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低下头吻我,长长的睫毛几乎将半眯着的眼睛全部遮住。
我反手搂住他的颈项,此时他的手却忽然握住了我的分身。
手上不由自主地加大了抱住他脖子的力气。
重莲浑身一僵,立刻将我甩了开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看到他像失力一般将头靠在了床上。
做到一半突然停了真难受。
看他没那个兴致,我也想跑,赶快回去自己爬五指山。
但是他却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
我纳闷了,他不一直都是龙马精神得很么。
重莲靠在床头,轻声道:“本宫今天不想做了,你走吧。”
哇,竟然就这么放过我了。
我连忙跳下床,准备穿衣服。
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劲,他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竟会放我走。
我阴笑了一下,转过头瞥了他一眼。
他正用细长的中指轻轻揉着太阳穴,紧闭双眼,眉头紧蹙。
我又猫哭耗子似的坐下,道:“莲宫主,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重莲摇摇头,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深紫色的瞳仁闪过一丝有些惕怵的光。
为了报仇,我也不惜冒险了:“大美人,你确定你真没问题?”
重莲愤懑地瞪了我一眼:“再叫这个名字本宫就杀了你。”
哼哼,我要的就是这句话!
不加多想,一下压在他身上,学着他的口气轻轻柔柔地说:“宝贝儿,我不会弄痛你的,来来,侍寝。”
重莲略微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你出去。”
我笑:“不出,说了,老子今天要上你。”
重莲冷笑道:“你敢么,琉璃和楚微兰就在门口。”
我笑得更开心了:“说得也是,莲宫主武功盖世,为何不亲自动手?”
重莲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轻轻将他的腿分了开来,他果然未加反抗:“想让你的属下看看你是怎么被男人侵犯的么?现在大叫一声就可以了。”
重莲浅浅一笑,道:“林宇凰,以前宫里有个公子不愿意侍寝,后来本宫下令将他一手一足废去,刺瞎了双眼,扔在了重火境外。其实我对他还算比较仁慈了,是么。”
抓住他双腿的手立刻就变僵了。
我干笑两声:“莲宫主这是在暗示宇凰么,宇凰听不懂唉。”
重莲挑眉看了看我的手:“要不坐上来,要不滚出去,你自己选。”
一瞬间我真是想甩了这棘手山芋,早点跑了好。
可是在紫棠山庄的那一晚立刻在我脑中飞驰而过。
我就是丢了命这仇也不能不报。
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说不定我死了,林宇凰就会回来了,他就可以和他的亲亲凤哥哥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再不欠谁,早日解脱。
重莲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不要命了。
我用力将他的双腿又拉得更开了一些,他的私处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的眼底。
他惊愕地看着我,身子往后缩了缩:“你不想要命了么。”
我皮笑肉不笑:“先奸后杀。”
说完,点了他的哑穴。
也不再看他,不做任何准备,直接捅入了他的身体。
重莲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弓了起来,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热的内壁紧紧包裹住我的欲望,我又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气。
重莲痛苦地抓住了被褥,赤裸的胸膛上下起伏,喘息不已。
我把他的腰抬得高了些,又一点一点往里挤去。
他脸上的皮肤颜色越来越苍白,细细的汗液顺着脸颊流下。
我咬住牙,一字一句道:“痛了吧?你在上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很痛?”
重莲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在嘴唇上留下了雪白的月牙印记。
一股股热流不断往我的身下涌去,我原本想再教训他几句,竟然都给忘了,只知道一个劲在他体内索取,迅速抽插了数次。
重莲原本白皙的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呼吸声也越来越大。
细长的狐狸眼染上了几分痛苦,几分快乐,几分羞耻,眼底闪过一道道情欲的紫色光芒……
宽大的木床被摇得吱嘎吱嘎作响。
可能是因为疼痛,重莲的双腿用力勾住了我的腰。
两个人的身体都湿透了。
我脱下了自己仅剩的亵服,还有他披在身上的雪白云衫。
汗水黏湿了他黑亮的发丝。
他抬起了自己的手,轻轻擦拭着自己额头上的汗,却依然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漂亮的脸颊流下来,直滑过火红的莲花。
他的眼中似乎有易碎的情绪在流动。
我一时心生怜惜,竟做了一件让我后悔一辈子的傻事。
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颊,凑过去吻了他。
只是轻碰了一下,并未深入,可我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收了回去。
这一收,我竟然……就释放了……
重莲似乎刚好到高潮,紫眸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浑身不住颤抖,将我裹得更紧了。
我疲倦地倒在他的身上,轻轻喘气。
我刚从他身体里抽离,就想起了一件事——我必须把他杀掉。
我不杀他,他一定会杀了我。
可是,杀。
这个字说来容易,实际上我是想都不敢想的。
无论他做过什么恶事,他都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我飞速穿好了衣服,看着床上还昏昏沉沉的重莲,走过去,双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认命似的仰起头,闭上眼。
总觉得重莲不像一个人,而是很多个。
他闭上眼前一刻那种绝望的神色,让人看了难受得想要流泪。
这一瞬,我只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白痴。
为了报仇,做出这种伤害人的事。
他杀我是他的事,我还想为了保自己的性命去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松开了手,拉了被子替他盖上。
他睁开眼,目无焦点地看着前方。
我一下冲到了房门口,打算叫了林轩凤和司徒雪天,一口气冲到泰山上。
忍不住转过头对重莲道:“记得要清理,不然……会发烧。”
重莲的身子很销魂。
我自己心里很明白,刚才我根本是抱着七分的享受三分的复仇去做那件事的。

司徒雪天不会武功,带着下属,已经朝泰山上走去。
林轩凤还在房内睡觉,呼吸均匀沉稳。
突然觉得林轩凤像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嫡尘仙子,而我,早已肮脏不堪。
我坐在林轩凤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捏捏他的脸,笑着轻唤一声:“轩凤哥,起来爬泰山了。”
已是丑时三刻。
泰山脚下漆黑一片,林轩凤打了一个火折子,荧荧火光霎时将黑暗点亮。
林轩凤匆匆走到山脚:“你跟我一起上去。”
足下轻轻一点,跃了数丈,我傻了似的看着他那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身影,跟着跳了上去,却没他跳得那么高。
一直都感慨这小子武功没学到什么,轻功蹦得跟跳蚤似的,现在更加确定这种信念了。
呼哧呼哧跳了半个时辰,到了泰山半腰。
整个人像虚脱了,大气都喘不上一口。
刚叫林轩凤停下来休息一下,杀出个程咬金。
一道红光于黑暗中闪过,一个瘦高的男子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时天已微亮,四周的草木已经呈现出蒙胧的深绿。
那男子眼尾处的冰蓝蝴蝶却比别的景色更显突兀。
微凉秋风鼓得他长发迎风飞舞,恍若流波。
林轩凤理了理自己被吹散的黑发,略微惊愕地说:“花大哥,你真的来了。”
花遗剑道:“我是来叫你们回去的。”
林轩凤道:“为什么?我们不抢灵芝。”
花遗剑道:“我知道。重火宫的人都来了,方才我看到了重莲。他好像散功了还没恢复,竟未发现我的存在。”
我说:“那你……”
花遗剑道:“我不会趁人之危。”
听他这么一说,我竟松了一口气,好在花遗剑是个君子。
林轩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花遗剑:“你们在说什么?花大哥,你要杀重莲?”
花遗剑道:“林公子,你跟我来。”
转身便消失在丛林中。
林轩凤看看我,道:“他是叫你还是叫我?”
我有些不爽:“当然是叫你了,林公子。”
林轩凤皱眉道:“宇凰,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用手扇扇风,漫不经心地说:“我没什么意思,先去找小雪了,林公子和花大哥聚完了再来找我们。”
拱手浅笑一下,往山顶上冲去。
林轩凤在后面叫了我一声,我把耳朵一堵,全当没听到。
山顶温度很低,我冷得直打哆嗦。
抱着胳膊往前走了一段,一边走一边抖。
渐显火光,前方黑压压的一片,人山人海。
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站了两个人。
似乎正紧紧相拥,还在亲嘴……呃,这泰山顶的确很冷,要抱一块儿肯定暖和多了,这两位爷真厉害,这招都想得出来。
等等,两位爷?
定睛一看,真的是两个男的!
原来这世界上变态的人不止重莲和林轩凤啊……
咳咳,儿童不宜,我赶快跑了才是。
刚绕过那大石头,立刻就看到了玉面雪天司徒少爷。
这小子也在观看灵芝洞窟的形势。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雪!”
司徒雪天浑身一抖,着实给我吓了一跳:“拜托你下次出来有点征兆好不好,我心脏承受能力弱。”
我笑:“小雪,你猜今天重火宫会不会派人来?”
司徒雪天道:“天蚕灵芝算是比较宝贵的东西了,虽然重火境势力极大,但是莲宫主不会来。”
我翻了个白眼:“他来了也没用。”
司徒雪天道:“重莲的武功是天下第一,怎么可能没用?也不知道你怎么一提到他火气就这么大。”
我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他是、人、渣。”
司徒雪天道:“怎么从你口中听过来,谁都成人渣了?我料想重火直属大弟子和二弟子起码有一个会来。”
我笑道:“哼哼。”
司徒雪天道:“你笑这么阴险做什么?”
我又笑道:“哼哼哼。”
司徒雪天道:“别这样,你有话直说,我听了冒冷汗。”
我说:“你看着,水镜不会来,樊奕也不会来,就楚微兰那丫头会来,而且不是一个人,她会和重火四大护法之一一起来,我猜那护法不会是海棠。”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下的结论?”
因为我看到了。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就打赌看看。现在你再猜猜,冥神教会不会派人来?”
司徒雪天道:“这样的场合冥神教若是不来,怕是扫了自己的威风。而且冥神教下高手如云,想夺取灵芝,实在是小事一桩。所以,我料想梅影教主也不会来。来的人可能是左使‘毒公子’,也可能是右使‘囊中箭’。”
我说:“没错,但我觉得他们都会来。你觉得灵芝最后会到谁的手里。”
司徒雪天道:“我觉得灵芝最后会归重火宫所有。虽然这两个派都是邪教,但是重火宫行事向来稳重,莲宫主若是没必胜把握,是不可能派人来的。”
我哈哈一笑,道:“我倒觉得灵芝会到冥神教手里。”
司徒雪天讽刺道:“宇凰哥哥何出此言?”
我笑得更开心了:“乖,好听话。如果前面我没猜错,来的人是楚微兰和四大护法之一,这四人中就海棠武功较比另几个人强上许多,若不叫她,获胜几率即是很低的了。再来楚微兰武功低劣,只会智取不会肉搏,任她再是冰雪聪颖,都不可能顶得住让闵楼飞出的暗器——而且这暗器还是让天涯喂了毒的。”
司徒雪天道:“确实如此,但是你怎么知道来的人定是这些人?”
我说:“嘿嘿,你就等着瞧吧。”
言犹未毕,一把青虹剑便破空飞出!
在空中如回旋标一般回返,穿过人群,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惨叫声。
一个穿着蓝衣的少女轻盈飞来,停留在洞穴上方。
随后又飞来一个穿着墨绿衣裳的俊美男子,神色倨傲。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猜这么准?”
我说:“楚微兰喜欢凑热闹,还喜欢出风头,重莲那个人渣又心疼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然就让她来了。海棠是江湖三大美女之一,楚微兰既然爱出风头,那肯定不会叫上比自己美上数倍的女子来吧?”
司徒雪天堤防地看了我一眼:“你就这么了解女人的。”
我得意一笑:“嘿嘿,那是。”
楚微兰在上面大声说道:“各位江湖前辈、武林英雄,小女子楚微兰是奉我们莲宫主的命来此地摘取天蚕灵芝的!现在我们就要进入灵芝洞穴,如果有人也想要这个灵芝,就请与我们的琉璃护法比划比划,他若是输了,我们二话不说立刻离开,他若是赢了,我们便等没有人打过他的时候再进去,请问各位对小女子的提议有没有异议?”
这话原本听来是十分傲慢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楚微兰是一个女子,总觉得这样道来让人心服口服。
没有人反对,却也没有人上去比武。
所有人都退却了。
人人都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地狱阎殿,人间重火;神乃玉皇,祗为莲翼。
没人害怕得罪楚微兰,没有人不怕得罪重莲。
等了许久都没有回答。
楚微兰微微一笑,道:“如果没有人来,那我等只有——”
“慢着!”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众人皆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名男子从人群后走来。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青衣,看上去约莫弱冠年纪,面容冰冷,相貌俊美。
另一个穿着黑色长衫,灰色布裤,大约也不过而立之年,却是一脸笑意地对着大家说道:“我与天涯公子轻功都不大好,所以徒步上来,动作稍慢了点,还望姑娘见谅。”
片刻的沉默后,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楚微兰脸色一暗,勉强说道:“没有关系,请问二位是准备一齐上呢?还是单打独斗?”
那男子道:“我们自然不敢以多取少,我们爬了太久的山,现在可得休息一下,姑娘稍等一会,可好?”
我想楚微兰心里明白他的意思是自己武功太弱,她和琉璃一起打,相当于一个人战斗。
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点头。
曾听林轩凤形容过冥神左右使的相貌,这下是八九不离十。
我笑道:“果真是闵楼与天涯。”
司徒雪天道:“若是光看武功,天涯和闵楼加在一起都不及琉璃。但是天涯用毒天下第一,闵楼暗器天下第一,两人搭配起来,必定是强中之强。”
我嗤笑道:“‘玉面雪天司徒少爷’果真是厉害啊,分析得这么透彻。”
司徒雪天不满道:“我说……你这嘴巴怎么跟个漏口似的,越拉越大,都是你一天叫这名字,害我哥天天都这么叫我。”
我拍拍他的肩膀:“小雪,我这是为你好。”
转过头去看,发现他们早就打完了,天涯和闵楼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琉璃的身上挂了几道伤,弓着腰,嘴唇发紫,似乎总了剧毒。
楚微兰扶着他,正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两个人。
看样子是他们输了。
天涯丢出一个瓶子,在上面撒了点粉末:“解药。”
楚微兰提心吊胆地走过去,拾起了那个瓶子,怒道:“你们这根本就是二打一!!”
闵楼笑道:“楚姑娘,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只是用了沾了毒的暗器打伤他,天涯并没出手。”
楚微兰依然不服气:“谁都知道天涯的毒是全天下最剧烈的!你这不是二打一吗?!”
闵楼依然从容不迫地说:“倘若这毒是你们莲宫主做的,那是否就表示我们和他一起联手打你了?”
楚微兰涨红了脸,但是又无言以对,只得带着琉璃愤然而去了。
天涯手里拿着天蚕灵芝从灵芝洞里走了出来。
他们似乎没打算询问众人的意见,只有闵楼说了一声告辞,便准备匆匆离开。
我急道:“林轩凤这臭小子死哪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淡紫色的身影轻盈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衣袂翩翩,仿若寒冬纷纷扬扬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气中阵阵飘扬。
我忍不住拍手道:“好轻功!太帅了!”
还用手去捅了捅司徒雪天,捅得他直喊娘。
那人清脆的声音轻轻飘了出来:“我也是来求灵芝的,希望能与两位一较高下。”
我虚着眼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少年竟是温采。
我击掌道:“冥神教真不得了,连男宠都这么厉害!”
司徒雪天道:“温采何止是梅影教主的男宠,还是他直接传授武艺的第一个弟子,更是他的心头肉。”
我脑中立刻浮现了方才温采和桓雅文抱在大石头后面亲吻的画面。
原来又是个出墙的。
一阵寒风吹过,温采单薄的身躯就像是随时都要被吹走似的,神情却依然倔强。
就在他即将出招的时候,天涯竟将那灵芝抛了过去。
温采疑惑地看着天涯,问道:“天左使,你这是什么意思?”
天涯淡然道:“教主说了,不择一切手段取到天蚕灵芝——遇到温采及桓雅文两人除外。”
温采怔怔地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天涯道:“教主只告诉我们这样做,没告诉我们该如何解释。”
闵楼笑呵呵地说:“温公子,既然这是教主的意思,你就收了吧。”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因为这位‘温公子’啊,曾经是冥神教主的禁脔啊!教主欢喜他的紧,我们也拿他没法子——啊!!”
话还没说完,声音就断了去。
有个人已倒在地上,头上破了一个血窟窿,上面插着一支黑色梅花状的暗器。
不过多时,那人整个脸都变成了和梅花一样的颜色。
扔出这支暗器的人,正是方才还笑得一脸阳光的闵楼。
名不虚传,“囊中箭”,杀人以无影无踪,配上天涯的毒,几乎是瞬间毙命。
我见不得血,一看到死人头就晕,用手扶着巨石,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温采似乎没半点反应,看他也是和我差不多大的的人,何故一点都不害怕?
我把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小雪,黎子鹤没有来吗?”
司徒雪天道:“黎子鹤是梅影教主的男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我说:“梅影教主不是喜欢温采吗?”
司徒雪天道:“他就不能同时喜欢几个人的?”
同时喜欢几个人……那还叫喜欢么。
我说:“那你告诉我,黎子鹤是不是六美之一?”
司徒雪天道:“你怎么会认为他是六美?”
我说:“轩凤哥告诉我的。”
司徒雪天道:“他自然会这么给你说。”
我说:“薛红本事还真大,竟可以把梅影教主的男宠都勾去了。”
司徒雪天不屑道:“薛红?就凭她?去。”
我说:“听说薛红性格温柔得很。”
司徒雪天道:“可能么?薛红要温柔,这世界上就没有凶的女人了。”
我摸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说:“那倒也是,像你这么凶的人她都能制服,想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司徒雪天急道:“她没有制服我,当初是我自己鬼迷心窍……”
说到这,眼睛睁得老大,却没再说话。
我点点头,指着渐渐散开的人群道:“你看,人都走光了,林轩凤那个乌龟都还没来。”
这问题暂且逃避吧。
“小雪,我下去找轩凤哥,一会再来找你。”
然后一跃而下,往半山腰跳去。
冷风飕飕刮来,皮肤几乎都要开裂,眯着眼,四处寻找林轩凤的身影。
花遗剑不会是拖他到某个角落给毙了吧……
本来只是个玩笑的念头,但是越想越紧张,最后竟担心到心跳都加速起来。
又到了花遗剑拦截我们的地方,朝丛林中走去。
原来我是个傻子。
林轩凤和花遗剑还在那里。
一颗繁茂苍翠的树,林轩凤靠在上面,花遗剑正压在他面前。
林轩凤松散的长发随风飞扬。
绀阿剑柄上的碧绿蝴蝶碰撞着,当当作响。
看不到他们的脸,可是在做什么事,一目了然。
林轩凤突然用力将花遗剑推开!
一双流转桃花眼有些心虚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用袖子擦着自己的额头:“没想到山顶这么冷,稍微跑一会就冒汗了。你们继续,不用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