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09
乐颜: 狼君狡诈
第一章
深夜,刚入子时。
一个绑着长辫子的姑娘闯进扬州城内一家简陋的客栈,连声喊着:“店家,我要住店,给我一间单人房。”
“没问题、没问题!姑娘,你这边请。”店老板一见有客人来,赶忙亲自上前迎接。
“对了,帮我烧一桶洗澡水。”长辫子姑娘又说。
“好好好!小二,快去烧水。”四十岁左右的老板留着两撇山羊胡,对着店小二大呼小叫。
店小二却呆愣愣地盯着那位姑娘看。好漂亮的女子!
这位姑娘的身材相当高挑,一身青色劲装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衬托出来,酥胸高耸,腰肢纤细,俏臀浑圆,虽然穿的是男装,却比一般穿着女装的姑娘更俏丽。她有着白玉无瑕的肌肤,修长的双眉,高挺的俏鼻,嫣红的双唇,可是她全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那双丹凤眼。
她的眼睛略微狭长,是单眼皮,眼珠却格外有神韵,眼角轻微地向上飞扬,当她用眼角向谁瞟上一眼,万千的风情就会在无形中散发出来,当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店老板见店小二一副呆头鹅的蠢相,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真没出息!没见过天仙般的姑娘啊?快去给姑娘烧热水!”
“啊……是!是!给姑娘烧热水!我一定把热水烧得好好的。”一年也难得遇到几次这么迷人的姑娘,店小二喜孜孜地干活去了。
“店家,你的客房里没有镜子?”长辫子姑娘稍微打量了一下朴素的房间,回头问道。
“啊……因为来这里住的多是男客,镜子的话……”
对于那些赶路的苦力工人来说,一进房倒头就睡,谁还用得着这种东西?
“那么是否能借老板娘的镜子一用?可以算在房钱里。”长辫子姑娘似乎对仪容相当在意。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店老板连连答应。
半个时辰后,长辫子姑娘已经沐浴完毕。
此时她的头发完全散开垂在脑后,她用毛巾擦拭几下,顾不得头发还没完全干,就重新绑起了辫子盘在脑后,又用一块黑色绢布把头发全部包上。
然后她又迅速穿上了一身黑色劲装,束腰,袖口、裤腿也全部束上,脚踩黑色小蛮靴。
她重新坐回桌子前,用借来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脸儿,那双风情万千的丹凤眼此时正微微眯着,眉心也微微皱着。
“第一次见自己的未婚夫,要不要化妆一下呢?”
她似乎很苦恼,玉葱般的手指搔了搔下巴,自言自语着。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说也应该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吧?”
于是她拿过自己的小包裹,从里面取出随身携带的粉盒,开始涂脂抹粉,白皙小脸顿时变得更加粉粉嫩嫩,一双眼睛也越发显得水汪汪的,最后还在双唇上点了胭脂,她满意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
可是看了一会儿,她突然把镜子按倒,懊恼地把自己的一张小脸搓得乱七八糟。
“真是的,我是去退亲耶!打扮那么漂亮做什么?”
拿出包裹中的一本小册子,她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
白行简,祁国侍御史,现任监察御史,出巡淮南道。二十五岁,身高七尺九,擅琴棋书画,擅官场之道,大智若愚,深不可测。
未婚。
此人少年时文才斐然,颇富盛名,先皇曾钦点文状元,与京城其余四公子——苏凤南、云飞渡、柳行云、沈一醉——并称京城五少,引得众闺中女子相思成疾。
后先皇驾崩,当今皇帝残暴不仁,京城五少中其余四人皆受其害,纷纷落难,唯有此人袖手旁观,为保其官位明哲保身,效忠新皇,毫无手足之情、兄弟之义,令人唾弃。
长辫子姑娘叹了口气。如果她的未婚夫真是这样的人,也难怪她的娘亲久久不肯告诉她曾有这样一个从小就订了亲的未婚夫,而现在更是要她亲自去退亲。
其实退亲也没什么,因为她的理想是嫁到“白玉京”,她喜欢的是那些惊天大盗,在她的心目中,那才是真正的英雄男儿。
可是完全听信流言绝对不是她的风格,就算要和那个贪官一刀两断,她也要亲自调查清楚,看看这位号称朝中第一美男子的监察御史,到底是不是这种无情无义的狼心狗肺之人。
把小册子收好,又用清水把脸洗净,恢复成清水雅然的模样后,她在脸上也罩了一块黑色绢布,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夜探未婚夫,就算化了妆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吧?
白行简不过是一个即将被她退亲的陌生男人,为什么会让她这么莫名紧张呢?
从杭州一路赶来,甚至从还没踏进客栈的门,就琢磨着如何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
拜托!她是去退亲,不是去相亲耶!
而且她今夜也只打算偷偷去探一探他的真实面目,并不打算和他见面,干嘛还化妆啊?
从知道自己有个名叫白行简的未婚夫后,她就变得怪怪的,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自嘲地一笑,然后吹灭了房间的蜡烛,悄悄推开窗子,确信客栈里的其他人都已经歇息了,才从窗子里一个翻身飞了出去,纤秀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她伏身在一个两进小庭院的书房屋顶,向下偷看着。
夜已深沉,书房内却依然灯火明亮,一名身穿青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正在伏案作画。
他的长发盘起,束以玉冠,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
桌子上铺着上好的宣纸,用墨玉纸镇压着,纸上的山水已经画了一半,但已可看出山水优美,峰峦极佳,画者的功力相当不凡。
男子正提笔沉思,似乎在琢磨如何继续下笔。
紫檀木书案旁边站立着一名十四、五岁的书僮,生得瘦弱清秀,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
夜很静,连挥毫泼墨的声音都能听见。
“童儿,该研墨了。”男子正想沾墨,却发现砚台里几乎干涸,只好咳嗽一声,提醒自己爱发呆的小书僮。
小书僮低头研墨,然后用极低的声音道:“爷,屋顶上有人。”
“嗯。”男子依然低着头,仿佛仍在琢磨如何下笔,画上那一块石头似乎让他费尽了心思。
“也许是老乌贼派来刺探军情的。”小书僮放低了声音。
小书僮所说的老乌贼姓乌,名克用,乃是扬州的盐铁使。
虽然盐铁使只是个小官,但官职却绝对是个肥缺,是负责造船事物,以及漕运事物的官吏,在这经济繁华的扬州城,也可谓是呼风唤雨之辈。
这一次男子奉旨出巡淮南,其中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摸清楚这位乌大人的底细。
“嗯,也许吧。”男子心不在焉地应着。
“也许会是刺客。”
“嗯。”
“您到底有没有在听?”小书僮恼了。
“有啊。”男子忽然下笔如有神助,很快一块嶙峋大石就出现了,大石上光影斑驳,就连被风吹雨打出来的小孔都清晰可见,似乎还能隐约听到风吹过小孔的呼呼哨音。
“要怎么处置?”小书僮勉强压抑下怒火问。
主子总是这样,每次大难临头的时候反而比平时更有灵感,作起画来如有神助,完全不把自己的小命放在心上。
“童儿,你看这块石头好不好?”男子微笑的问,“这应该是我画过最美丽、最好看的石头了,是不是?”
“爷,夜深了,画已作完,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去给您端水。”小书僮已经懒得再理自己的主子了。
小书僮才刚刚走出去,男子脸上的微笑就迅速隐去,他那双幽深的眼睛变得更加深邃莫测,眼角余光悄悄朝屋顶瞟了一眼。
他知道来者并非什么刺客,而是一位姑娘,而且正是他等候多年的亲亲未婚妻。
当年那个坦率正直,甚至大胆得有点莽撞的小丫头变成什么样了呢?
而她又是不是真的如未来丈母娘所言,已经失去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可是不管如何,这次他也绝对不会再放开她了!
许多年前他还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她娘带走,而现在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他绝对不允许她再从自己的生命里消失,不管用什么手段,他都要留下她!
她现在所偷窥的这个男人,显然就是她要退亲的未婚夫,现在的监察御史白行简白大人——慢,不,正确的说法应该叫白贪官、白佞臣。
此时她正屏气凝神地朝下观望着,她以为会看到这个男人花天酒地、纵情声色的样子,那样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跳出来喊退亲;或许看到他和其他官吏狼狈为奸,收取贿赂,那样她也可以指责他为官不清,为人不仁。
没想到他只是一直低头画画,看得她兴趣缺缺,都快睡着了。
她对这种山水画毫无兴趣,倒是美男图还愿意看一看,只可惜这位御史大人一直低着头,让她看不清他的样子。
只从他站着的高度来看,他真的很高,腰细腿长、身材挺拔,穿锦缎长袍格外好看。
如果能看清他的脸就好了,希望是个美男子。
她这一生没什么特殊爱好,就喜欢欣赏美男子,所以就算白贪官、白佞臣是个坏蛋,自己必须和他退亲,她也希望他不要生得像个超级丑八怪,害自己的心情更加郁卒。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白行简忽然抱住胸口,低吼一声,身体砰的一声倒在地上。他不住地倒抽着气,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脸色苍白,身体似乎也在抽搐个不停,看起来好痛苦。
她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了?
她连忙左右张望了一下,但之前那该死的小书僮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不晓得为什么,一看到他那么痛苦的样子,她的心似乎也被揪了起来。
见死不救绝非她的作风,于是顾不得自己本来只打算趴在屋顶上偷窥,她一个倒挂金钩从窗子里翻进书房内,抱起在地上挣扎翻滚的白行简,把他放到隔间的软榻上,伸手点了他胸口的几个穴道,然后才搭住他的脉。
他的心跳很快,脉象紊乱,可是她却诊断不出他到底患了什么病。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生得实在俊美,挺鼻薄唇,脸孔清俊,白皙的肌肤和浑身上下散发的斯文书生气又为他增添了几分儒雅,端的是姑娘们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形象。
生得一副好皮囊,里面却有一颗黑心肝,贪权贪势,无情无义,真是可惜。
她有些遗憾地打量完他的模样,想缩回自己的手,白行简却似乎疼极,反手抓住她,脸也靠了过来。
她吃了一惊,越发想抽回手,白行简却抓得更紧,好像怕她跑了一般。
“舒展……展儿……展儿……”白行简一直喃喃念着这几个字。
她的身休猛然一僵,手也不动了。
她惊愕地盯着陷入昏迷状态的男子。
他……他怎么会叫出她的名字?
她的闺名就叫舒展,她姓齐,娘也喜欢叫她展儿,可是她对这个男人毫无印象,为什么他会叫出自己的名字?
难道还有一个和自己同名的姑娘是这个男人的心上人,让他念念不忘?
白行简冰凉的手握住她温热白皙的小手,似乎感到很舒服。
他的喉咙咕噜了几声,一直紧闭着的双眼慢慢睁了开来。
“你是?”白行简诧异地看着眼前蒙着面的黑衣人。
“爷?是刺客?”正端水进来的书僮见到有刺客,急忙放下水盆飞扑过来,动手就打,别看他身子小小,身手却相当了得,出拳快狠厉。
齐舒展闪身一躲,同时右手如闪电一般抓住书僮的手腕,脚下使绊的同时,把他的手也反锁到了背后,一招之间就被制住,书僮大骇。
“童儿,这位姑娘救了我一命,你不要胡闹。”白行简缓缓坐起来,制止白童儿的挣扎反抗。
“爷,这人来历不明,又在这种时候前来,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她是特意前来救您的。”
“别那么急躁。姑娘,在下白行简,不知姑娘贵姓芳名?何故夜访本宅?”白行简挥手制止住书僮的焦躁不安,微笑的问,看起来好转了许多。
“我……”齐舒展想把内心的话全部说出来,可是看到白行简依然苍白的脸色,不知道提出退亲会不会更加打击他?
她想了一会儿,决定暂且先不提这件事。
“先别说我的事,你是不是生了什么奇怪的病?脉象很怪。”齐舒展反而担心地问他。
不晓得为什么,只要一对上白行简的眼睛,齐舒展就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而且心情变得好奇怪,原本心中对他的指责竟然也淡化了不少。
男人的眼睛是深深的墨黑色,没有掺杂任何污浊颜色,闪着漂亮的光彩,黑黑的瞳孔像静谧的幽潭,又像神秘的夜空,悠远而深邃,引人入迷。
有这样一双眼睛和眼神的男人,会是个坏人吗?
“没想到姑娘不仅武艺超群,而且还精通岐黄之术。”白行简同样着迷地盯着她那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不过我不是生了奇怪的病,而是被人下了奇怪的毒。”
“什么毒?”
“寸相思。”
“爷,您怎么可以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书僮不安地提醒自己的主子,还有他其实也很想问一句:爷,您什么时候中了毒?怎么我天天在您身边服侍,却不知道啊?
“放心,我直觉这位姑娘是个好人。”白行简笑了笑,并不把书僮的担心当一回事。
“好人又不会写在脸上。”书僮小声嘟嚷一句,但是看到主子警告他不许多言的眼神,也就不敢再捣乱。
“寸相思?原来天底下真的有这种情蛊啊,我还以为娘是胡乱说说唬人的。”齐舒展柳眉微颦地说,她似乎在喃喃自语,又好像说给白行简听,“据说这种情蛊十分厉害,中蛊之人最不宜动情,一旦对哪个人动了情,日后看不到那人、动了相思之意时,蛊毒就会发作,疼起来生不如死。唯一的解药就是和那爱慕之人两情相悦。即使想要换一个人爱也不行,那只会更痛苦。”
“姑娘真是见多识广,所说一字不差。”白行简叹了口气,对于自己中了这种毒似乎并不怎么怨愤。
“这么说,你有爱恋之人?”齐舒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儿突然一跳。
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刚才他在叫着的“展儿”?
“是的。”白行简很老实地回答。
“她……是谁?”尽管知道这样问很唐突,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齐舒展握紧了小手,手心里满是冷汗,她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
白行简的眼神黯淡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她就是我自幼订亲的未婚妻,名叫齐舒展,我们失散已久,很多年没有联络了。”
齐舒展愕然张大了嘴巴,黑色绢布的触感让她意识到自己还蒙着面。
他真的在思念自己?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他?
她咬咬牙,缓缓揭下了绢布,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就呈现在烛光之下。
那绝丽的容颜,连小书僮都看得呆住了。
好……好有风情的女子!
“展儿?你真的是展儿?”白行简睁大了眼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颤抖的伸出双手,想抚摸她的脸蛋,她却后退两步,闪开了。
白行简落寞地放下双手,眼神哀伤地看着她,“展儿,你不记得我了?”
“不记得。我们以前认识吗?”齐舒展奇怪地反问。
如果不是娘亲突然提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个未婚夫。
“当然,我们是青梅竹马啊。”白行简的眼神更加哀伤,看得齐舒展也一阵不忍。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为什么她的脑海里没有关于白行简的一点点记忆?
可是白行简却记得她,而且还对她念念不忘?
“可是你这次来,还是因为想念我吧?”白行简满怀期盼地问。
“不,我是来退亲的。”长痛不如短痛,齐舒展干脆直接说明来意。
“你说什么?”白行简惊愕地看着她。
“我是来退亲的。”
“为什么?”白行简一副心碎欲绝的模样,双手再次按在心窝处。
“因为你是个贪恋权势、背弃朋友的贪宫。”
“你胡说!你根本什么也不了解!”一直沉默的书僮忽然发飙了,“什么叫贪恋权势、背弃朋友?你根本对爷一点都不了解,你凭什么这么说?”
“童儿……”白行简抱住胸口,身子又开始抽搐不已,痛苦得脸色大变,身体重重地倒回床上。
“喂……你没事吧?”齐舒展急忙再次点住他的穴道,可是这次好像不管用,白行简依然疼得死去活来。
“你走开啦!爷是被你伤了心才这样的,他那么想念你,为了你迟迟不娶,你却这样对他?”书僮粗鲁地推开齐舒展,然后小心地为白行简按摩胸口。
“可……哎……这是怎么回事啊?”齐舒展苦恼地扯着头发,绢布滑落,长长的辫子松了开来,“我只是来退亲的,又不是故意来害你的!我怎么知道你会中这种奇怪的毒?!”
“没关系。”白行简高大的身子缩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如果你心意已决,我会同意退亲的……”
“哎,可是你这样……”齐舒展有些心疼地看着他的样子,是因为自己说了退亲的话,他才情蛊发作的吗?
那可真是她的罪过。
齐舒展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同时也是缺点,就是看不得别人受苦,心肠软过活菩萨。
而且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就答应退亲,一点都没有难为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这让齐舒展对他的印象也稍微好转了一点点。
“可是你这么痛苦……我该怎么办?”她苦恼地问,浑然不知道自己的口气里充满心疼。
“没关系……你不用管我……”他虚弱得连声音都低了下去。
“我怎么可以不管?如果你真是因为我而痛苦,我却弃之不顾,那不就连禽兽都不如吗?”齐舒展急了。
“那……如果你愿意帮忙……可否暂时留在我身边?等我忘情,等我彻底不爱你,那样我的毒就会自然化解,你也可以自由离去了。”
咦?居然还可以这样吗?
等他忘情,等他不再爱她,他就不再受苦,她也可以退掉亲事,自由安心地离去?
这个办法好像还不错……
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齐舒展用手指玩着自己长长的头发,始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好像是最好的办法了。
“好吧,我答应你!”
谁让她最大的优点与缺点就是心肠软呢?
如果让白行简为了自己而受苦,那她是绝对会良心不安的。
“谢谢,你真的是个好姑娘。”白行简感激地望着她。
齐舒展尴尬地低下头。为什么他的感谢让她觉得心惶惶的?
因为低着头,她没看见白行简盯着自己的眼睛精光一闪,一抹狡诈的笑意一闪而过,那一瞬间,他哪里还有半点痛楚虚弱的样子?
第二章
于是齐舒展在白行简的宅第暂时住了下来。
她告诉自己,只要白行简对自己“忘情”,她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她留在这里真的只是看不得人家受苦,绝对不是因为舍不得,绝对不是……吧?
九月中旬,夜晚已经有些凉意,但她还是打开了窗子。窗外院子里的菊花正怒放,清幽的香气随着晚风不时地飘进房里。
齐舒展盯着打开的窗口,心烦意乱,无法入眠。
来这里之前,娘亲曾对她说,不许和白行简这个人多交谈,直接告诉他退亲之后就速速离去,因为这个人狡诈多端,八成会骗了她,而她却傻乎乎地不知道。
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住下来,因为她实在看不得他为了自己受苦。
娘知道了,会不会又骂她心肠太软?
可是她该怎么让白行简快点对自己忘情呢?
齐舒展叹息着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册子的封面写着几个大字:江湖美男监赏大全。
小册子的前七页并没有人物肖像,只是罗列一些名字。
第一页:苍轩,“白玉京”大当家。
第二页:苏凤南,“白玉京”二当家。
下面接着的就是“白玉京”其他几位当家,但是除了名字之外,并没有其他详细资料。而且四当家的名字是空白的,连她娘也没有查出到底是谁。
齐舒展轻轻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干脆直接对白行简说实话好了,说反正她的理想是嫁入“白玉京”,做一个强盗的贼婆娘,行侠仗义?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所以她绝对不可能嫁给堂堂监察御史白大人的。
嗯,明天就这么直接对白行简说好了。
想好了对策,齐舒展长舒了口气,正准备安睡,一道黑影从窗子外轻飘飘地飘落进来,俏无声息地走到她的床前,单膝跪地,恭敬地对她喊:“小姐。”
齐舒展眼睛一黯,有些不悦地瞪着来人,“杜叔叔,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娘命令你跟踪我的?她就那么不放心我?”
“小姐,夫人特意嘱咐,要带小姐速速回家。”黑影的身材相当高大,就算跪在地上也是很大一块。
“不行,白行简中了毒,我必须帮他,等他好了,我自然会走。”齐舒展的语调虽轻,态度却很坚决。
“小姐,这怎么行?白大人生性狡猾,万一你被他……”
“我还能被他怎样?你没见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吗?像他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一根手指头都能把他打倒。他要是敢对我不轨,我就砍了他。”她哼哼两声,似乎完全不把白行简放在眼里。
“可是……小姐,白行简不是普通官吏,留在他身边恐怕很危险。”
“杜叔叔,你就放心吧,我不是小孩子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而且我喜欢的是冷硬粗犷又野性危险的男人,才不是白贪官这种书生样的绣花枕头,等他的毒解了,我自然会跟他退亲,乖乖回家的。”
不过……说真心话,白行简虽然不是她青睐的类型,但斯文俊秀中不失挺拔,其实给人的感觉也相当好。
“那属下只好先告辞了。”见劝说无效,黑影子又俏无声息地飘走了。
齐舒展躺在床上,抱紧被角,依然无法入睡。
白行简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闯入她的心扉,在她的心湖掀起圈圈涟漪。
天知道她原本打算闯进白行简的家中,义正词严地把他痛骂一顿,把他的所有罪状细数一遍,然后再用无比惋惜的口气说:“虽然你是朝廷高官,但是因为你是这种奸佞小人,所以我也不得不退亲!”
之后她就可以光荣地退场,顺便还可以欣赏一下白佞臣失魂落魄的糗样。
可是现在事情却出了差错,她是看到了白佞臣失魂落魄的糗样,却因此而心软,甚至还答应暂时留在他身边,这……实在是有违她的初哀啊。
哎,接下来可怎么好?
白行简沐浴完毕,连日来的舟车劳顿终于消散一空。
为了到扬州巡查,他连赶了许多天的路,直到现在他才能稍微喘一口气。
伸个懒腰,拿了封信躺到床上,他借着床头小几上的油灯看了一会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油灯的灯捻子太长了,火花开始不安分地跳跃闪动。
“爷。”这时小书僮白童儿走了进来。
“嗯?你来了,正好,帮我剪一下灯花。”白行简微眯着双眼,此时的他完全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眉宇间的正气让他的双眸散发出凛冽的寒光,信上的每一个名字、每一桩案例,他都牢记在心。
此时的他更像一头孤军作战的狼,全身戒备,神情孤傲。
白童儿轻巧地剪了灯花,油灯不再闪动了。
“爷,刚刚有人潜入齐姑娘的房间。”
“嗯哼?”
“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又离开了。按您的吩咐,没有惊动齐姑娘。”白童儿有些不高兴,他一开始就觉得齐舒展一定有问题,否则有哪个姑娘家会跑到人家的屋顶上偷窥?
还有,她真的是爷的未婚妻吗?
“没关系的,她不会害人。”白行简淡淡一笑,“而且有了她,我们的日子会更热闹。”
“您怎么知道了?”白童儿不满地反驳。
“我就是知道。”白行简依然笑着,扫了白童儿气嘟嘟的脸一眼,促狭地说:“但我不告诉你。”
“坏心眼。”白童儿反正被主子捉弄惯了,只是吐吐舌头,“还有,您什么时候中了奇怪的毒?”
“很早就中了。”白行简呵呵一笑,脸上的神情放松一些。他把手中的书信就着灯火烧掉,“小时候见到展儿时,就已经中了毒。”
白行简的眼神变得悠远,像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
被晾在一旁的白童儿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自讨没趣,干脆转身离开,准备到外间的小榻上歇息。
白行简见他要走,有些恶意地问:“童儿,过来一起睡吧,天有些冷了呢。”
“不要!”白童儿当然拒绝。
“你以前都很乐意帮我暖床的。”白行简装出一脸委屈。
“因为那时候我太小、太笨、太白痴,才会被您利用!”
害得他一个纯洁无辜的青春美少年被人叫做“脔童”,恐怕自己以后想讨一房老婆都难,想想就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和一肚子的怒火。
而且他一开始真的以为白大人身体虚弱,所以才需要他先爬上床去暖床,结果哩?很久以后才发现自己被他欺编了,而且被骗得好惨!
“呵呵呵……”白行简笑得很高兴。
童儿长大了,不好欺负了。
“童儿,别忘了我交代的事。”末了他又盼咐一句。
“是!我的清官大老爷!”白童儿皱了皱小鼻子,人家做官的唯恐麻烦官司找上门,他家大老爷倒好,死皮赖脸地缠着人家老伯伯来告状?
人家老伯伯一家惨死,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孤老头苟延残喘,人家都不愿意告官了,他家大老爷非要人家告,真是自找麻烦喔!
而且为了怕老人家被杀人灭口,还特意派了护卫去看守,真是不知道他家大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齐舒展醒来的时候天已微微亮了。
她起床梳洗后,打开门,微微地伸了个腰,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然后漫步到院子里准备活动活动筋骨,却看到有人比她更早起。
白行简正沿着小小的菊花花圃踱步,手里还握着一本书,摇头晃脑,一副标准书呆子模样,嘴里还喃喃念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当他看到齐舒展,立即送她一个温文尔雅的笑脸,“早啊。”
见到男人对自己笑,齐舒展的嘴角似乎不听自己的使唤,也讪讪地回笑了一声,“早。”
她不得不承认,白行简真是个俊雅非凡的人物,尤其当他一身白色锦缎长袍站在花圃中时,更有一种傲然挺拔之姿,宛如凌霜怒放的九月菊。
虽然看起来斯文,但他的身材相当高。
齐舒展偷偷比了一下,男人足足比自己高出了一个头吧?
其实她已经是个相当高挑的姑娘了耶。
当他迈动步子时,长袍翻动,露出下面那双长长的腿,更是让她看得心怦怦跳。
他的笑容温和有礼,就算面对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也恪守礼法,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好像那所有的爱恋,令他痛彻心扉的相思,都浓缩进了深深的凝眸之中。
他明明是个文弱书生,为什么只要一被他这样注视,她就会觉得手脚酥麻,浑身无力呢?
齐舒展心慌地掉转开头,不敢再看他一眼。
“昨夜睡得还好吗?”白行简关心地问。
“嗯。”齐舒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我的包裹还在客栈里,我现在去取。”
“不必了,我已经命人取来了。”白行简笑着要白童儿把包裹交给齐舒展,“你清点一下,看是否缺少了什么。”
齐舒展大方的接过来,其实那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过白行简能够这么快就知道她落脚的客栈,是不是太神通广大了?
嗯……他身上真的有好多谜团有待解开呢。
白行简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狼狈地揉揉鼻子,对她尴尬一笑。
“爷,您的身体一直不好,干嘛起这么早?现在已经是霜降了,早晨清寒得很。”白童儿递给他干净的手帕,趁势提醒一下大人的身体有多么“虚弱”。
齐舒展双眉微皱,看了看白行简手中的书,“你一大早起来就为了读书?”
“是啊,一日之计在于晨,此时头脑最为清醒,适合读书。”白行简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书呆子。”齐舒展小声嘟嚷一句,伸手夺过他手中的书交到白童儿手里,把他拉到宽敞的地方,“哪!我现在要活动一下筋骨,你就跟着我做,知不知道?”
“耶?”
“耶什么耶?就只知道读书,脑筋都读死了。要想读好书、做大事,锻链好身体才是首要之务,身体是最重要的本钱,懂不懂?我最讨厌那些手脚没力,动不动只会卖弄书本知识的书呆子了。”齐舒展煞有介事地对着男人叨念不停。
一个大男人家的,怎么能动不动就生病打喷嚏?
这和她心目中那些“白玉京”的豪爽男儿,可是差了天差地远呢。
齐舒展开始打起一套简单的拳,白行简一副感激的模样,在她后面有样学样,只可惜学得不伦不类,画虎不成反类犬。
齐舒展回头看了他二眼,看着他正打到虎哮的模样,两只手缩在胸前,一只脚抬起,怎么看都像只猴子,而且是只笨拙的猴子。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真是笨蛋!
“怎么样?学得对不对?”白行简却很认真地问她。
他似乎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认真的人,对别人的讪笑也不以为意。
“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啦。”齐舒展也不好意思笑他了,只好走近他身边,双手握住他的胳膊向上拉,“但要像这样才行,这套拳叫‘五禽戏拳’,是神医华佗开创的,类比虎、鹿、熊、猿、鸟的动作,尽可能地活动全身每一块骨骼,每一条筋脉,让肠胃里的养分充分被身体各部吸收,血脉也能畅通无阻,能够预防疾病……咦?”
齐舒展忽然停了下来,猛地发现两人现在正面对面,虽然他高她矮,可是他低着头,她昂着头,他的嘴唇几乎就触着了她的鼻尖,微微粗重的呼吸落在她的鼻息间,淡淡的男性气息让她一阵头晕目眩。
离这么近,才发现他的眼睛竟是纯粹的黑色,而且闪着奇异的光彩,让她心跳加速,仿佛身体也被定住一样无法动弹。
他的眼睫毛好长,鼻子好挺,嘴唇是薄薄的红色,好漂亮……
咕。
齐舒展吞了一口唾沫,觉得喉咙发干。
她想起来了,她最大的优点与缺点不是心软,而是喜欢美丽的事物……偏偏眼前的男人就很美……
“展儿,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也曾这样教过我?不过那时候你教我不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而是为了让我被人殴打的时候能够还击。你还记得吗?”白行简轻轻地说。
热热的气息呵在齐舒展的脸颊上,她感到自己浑身好像快着火了。
“有吗?”她语音颤抖地问,“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展儿……展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白行简紧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掩藏的痛楚。
齐舒展的心一疼,男人眼底那种漫溢出来的痛苦,让她觉得自己心底的某种东西也正在慢慢苏醒……
两人的目光相对,连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白行简慢慢低下头来,眼看他的唇就要触到了她那双嫣红的唇瓣——
“爷,有人来告状。”白童儿忽然闯进来大喊。
两人像从迷茫中突然惊醒过来,彼此对视一眼,迅速分开。
齐舒展更是羞窘地跑回房里,一颗心怦怦剧跳。
天啊!她是受了什么蛊惑?
刚才如果不是童儿闯进来,她是不是就会任凭他……吻下来?
她用颤抖的小手抚摸着发烧的脸颊,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间意乱情迷。
她是来退亲的不是吗?
她并不喜欢这种文弱书生不是吗?
可是,刚才那一瞬的心动与沉迷又是什么?
当他注视着她时,她有种自己被温柔的海洋托浮着的感觉,有点摇晃,有点迷醉,有点想一辈子就一直这样的奢望……
明明他很文弱,身上却有一种危险的气质。
也许娘说得对,白行简这男人太过复杂、太过难解,她不该这么接近他。
快点离开才是上策。
不过,刚刚童儿说,有人告状?
她的好奇心暂时战胜了一切,毕竟白行简是个官,她也想看看他会如何处理案件,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个黑心的贪官。
“是什么样的人来告状?”白行简整了整衣衫,转头问白童儿。
“回爷,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汉,姓张。张老汉说他的孙女儿被人强抢折磨致死,儿子媳妇去告状,结果半路被一群凶人拦阻,乱棒打伤,回来之后无钱医治,也双双惨死,张老汉原本想一头撞死,后来听说监察御史来到了扬州,才特意前来告状。”
“为什么不去扬州刺史那里递状纸?”白行简故意问道。
其实这张老汉欲自杀的时候正巧被他遇上,当时他微服出访,所有案情都已问得清楚,现在再说一遍,也无非是让房里正努力偷听的齐舒展弄个明白。
“刺史称病不接。那凶犯叫司马谦,据说后台很硬。”
“跟我来。”白行简的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带着白童儿就朝前院走去。
“白行简!”齐舒展急忙跑出来喊住他。
“什么事?”白行简回头看看她。
“你会帮老人家伸冤吧?”齐舒展忍不住有些担心。
谁教她所知道的白行简是个心术不正的大贪官呢?
白行简深邃的目光闪动了两下,然后露齿一笑。
“谁知道呢?如果他能多贡献点银子,或许可以吧。”
“你……”齐舒展气结。
“哪有贪官不爱钱,哪有清官不伸冤?在你心里,我是贪官,还是清官呢?”白行简捏了捏她的脸颊,大步离开了。
齐舒展揉着自己被捏痛的脸蛋,长长的丹凤眼眨巴了好一会儿,脑袋里千回百转。
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贪官吧?
如果他是个贪官,如果他敢欺负那位老人家,她一定会把这个虚有其表的登徒子扁成猪头,让他再也无脸见人!
白行简白天办公事审案子,齐舒展也没有闲着。
> 她偷偷溜出来,召集了娘亲的手下,迅速查清了张老汉的案子。
作案凶手名叫司马谦,是扬州城最大的盐商,而最重要的一点,他是盐铁使乌克用的亲外甥。
此人好色又凶残,仗着家产丰厚,后台够硬,就在扬州城里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直接死在他手里的良家女子已有七人,而且还不包括那些受害女子的家人。
齐舒展气愤地盯着手中的资料,身子都气得颤抖起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手心冰凉,却握出了一把汗。
她最恨那些凌辱女人的禽兽。
该死!那些父母官都是白做的吗?
那个扬州刺史是做什么用的?混吃等死而已吗?
混帐!可恶!看她……
“齐姑娘?齐姑娘?”
正当她义愤填膺,想着干脆自己去私了司马谦这件案子的时候,白童儿敲了敲她的房门。
“什么事?”她赶紧藏起手上的资料,装作若无其事。
“今晚爷要去乌府赴宴,想请齐姑娘一同前去,不知您是否愿意?”
“哪个乌府?”齐舒展眉头一皱。
“当然是盐铁使乌大人的府邸。”
“我不去!”齐舒展一口拒绝。
让她去那个混蛋的家里吃饭?她还担心被毒死呢!
白行简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去乌克用的家?
这不是摆明准备接受别人的贿赂吗?
岂有此理!白行简!你去死啦!
这时身穿绛紫色官袍的白行简走进房里,微笑的问:“展儿,真的不去?”
“不去!你也不许去!”她恶狠狠地命令。
开玩笑!她不去,这死贪官也不准去!
“可是,如果你不去的话,可能会错过一场好戏喔。”白行简依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好戏?”齐舒展又好奇起来了,“什么好戏?”
“你去看了就知道。”白行简凑近她,在她耳畔轻轻吹了口气,“而且你不是要帮我忘情吗?等你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对我鄙视厌恶之后,也许我也能对你彻底死了心喔。”
被那热气一呵,齐舒展的耳朵痒痒的,半边身子有些酥麻。
她急忙推开他,“好了、好了,我去就是。”
大贪官,大佞臣,还爱吃她的豆腐!她不鄙视厌恶他才怪!
第三章
“我不要穿这种衣服!”齐舒展厌恶地看着那套淡紫色绣罗裙,一把推开。
“展儿,这是正式的宴席,不可儿戏。”为了赴乌府的晚宴,同样换了装的白行简耐心地劝着。
齐舒展打量了他一眼,承认他身上那套衣服的确很好看。
他内穿绢丝白袍,领襟处绣有银丝花草图案,外罩一件紫色长衫,是合领对襟宽缘边的大袖衣,也是极品丝绸料,上面却没有任何图案,朴素至极,反而生出另一种华贵风情。
“又不是去相亲,你穿那么华美干嘛?”齐舒展眯起漂亮的丹凤眼,鄙夷地看着这位讲究穿戴的白贪官,“这些衣服也是你榨取的民脂民膏吧?”
“展儿,”白行简依然面不改色地微笑着,“你不换衣服也可以,那就假扮我的贴身女仆好了。”
“女仆?我?”
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让她做他的女仆,而且还是贴身女仆?
别人一定会乱想,好不好?
“你欠揍喔?”齐舒展对着他挥了挥拳头。
“展儿,别再胡闹了,官场不比江湖,穿戴得体是对对方最起码的尊重,你要是真不肯换,就在家等我好了。”白行简收敛起笑意,认真地说。
“你……”她就是讨厌裙子不行吗?走路很碍事耶!
可是她也很想看看这场好戏,看看官官如何相护,白贪官如何腐败贪婪。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着白行简淡雅的笑容不爽,好想撕破他这层完美伪装,看看他的心里到底装了什么陈年芝麻烂谷子。
“我换就是了,请你先出去。”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齐舒展只好向自己一直讨厌的裙子妥协。
关上门,齐舒展翻弄着这一整套衣服,厚!居然还有这么清凉的小肚兜?还有这样小的小裤裤?究竟是谁弄来这种衣裳的?
齐舒展捏着这些衣服,逐件嫌弃鄙视了一遍,最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对裙子一点也不熟悉的她弄得满头大汗,干脆胡里胡涂地全都绑到身上。
“怎么样?”打开门,她问静候在门外的白行简,声音里有点紧张。
肩膀处只罩着一层薄纱披肩,冷飕飕的,真不知道穿这种美丽冻人的衣裳有什么好?
白行简脸上的微笑僵硬了。
他后面的白童儿倒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看到齐舒展怒视的目光,他急忙低下头去,可是小小的肩膀还是在不停地发抖。
噗……
噗噗……
没见过连裙子都能穿反的姑娘,齐舒展这野丫头真的是自家爷的未婚妻吗?
他的爷精明得过头,而这位姑娘……噗……
一把将她拉进屋内,白行简随手关上门,一面连声叹息,一面拿掉她的披肩,又解开她的裙子系带。
“喂喂喂!你要干什么?!”齐舒展急忙压住他的大手,双颊绯红。
“展儿,你的裙子穿反了。”
小丫头还是一样那么讨厌裙子啊,即使忘记了他,这点倒还是本性难移呢。
而且让他觉得莫名感动。
也许是因为忆及了两人曾经共享的时光吧?
他低下头,看着齐舒展那修长的颈项,玲珑的锁骨,穿反的裙子下难以遮掩的高耸酥胸,深深的乳沟在被胀得满满的肚兜下若隐若现。
他的眼神陡然一黯,一股无明火迅速在下腹升起。
“反了?怎么会?这是正面啊。”齐舒展不解地看着自己的裙子,抬头看见白行简眼神中的暗沉火苗时一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喂,你……你……不要乱来啊!小心我揍你喔!”
白行简深吸一口气,强行抑制想抚摸她、想亲吻她、想把她狠狠地揉进自己怀中的饥渴。
“不是里外穿反,是前后反了。”他的声音总算勉强恢复镇定。
“咦?怎么这么复杂啊?好烦人。”齐舒展懊恼地跺脚,“所以我才说不要穿裙子的。”
这裙子到底是谁裁制的?前面和后面几乎没有差别,害她翻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很不巧的她是个左撇子,所以就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乱披挂一阵。
“我来帮你。”
“不要!男女授受不亲。”齐舒展只差没当场跳起来。
“我闭上眼睛好不好?”白行简叹口气,“时间快来不及了,不要再为这种小事磨蹭时间了。”
“那……你现在就闭眼!”齐舒展的脸羞得通红,一时之间却也没办法拒绝。
谁教她真的不知道这件美丽又繁复的裙子要怎么穿上身才对!
白行简真的闭上了眼睛。
齐舒展见他闭上了眼,这才笨拙地脱下裙子,对换过来穿上。
“哪,你只要帮我把那些复杂的系带弄好就行了。见鬼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复杂的东西。”
白行简低笑一声,大手按照她的引导摸索着那些柔软的系带,也许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他的手并不能准确地抓住系带,不时地会摸到她如玉般光滑的肌肤,他的指腹有些粗糙,落在嫩滑的肌肤上,热热的,麻麻的,齐舒展的身子不由得有些僵硬。
“你快点,好了没有?”她掩饰着自己的心慌意乱。
“就好了。”大手隔着上好的丝绸在她纤细的腰肢处抚摸着,那炽热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
她要强行忍着才能压制住自己不发出暖昧的呻吟。
白行简的手落在她圆润的肩膀上,轻轻为她罩上披肩,看着她微闭凤眸的娇俏模样,心头一动,几乎想低头咬下去。
他深吸一口,要自己别再心猿意马,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他低低笑着,“是我闭眼,又没有让你闭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紧张而闭上眼的齐舒展诧异地睁开眼,正对上白行简似笑非笑的双眸,她顿时脸颊绯红,“要你管!本姑娘爱闭就闭!到底好了没有?”
“好了。”白行简退后一步,满意地打量着眼前令人惊艳的裙装丽人。
臻首、玉颈、酥胸、纤腰,合身的裙装完美烘托出她难得一见的妩媚,曼妙的身体曲线更是让男人垂涎。
“喂,你是不是经常帮女人穿衣服?闭着眼睛也能做这么好?”齐舒展有些闷闷不乐地问。
为什么一想到他也曾经为其他女人做过这样亲密的动作,她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呢?
“有段时间我经常帮一个小姑娘穿裙子。”白行简微笑的说。
她冷哼一声,却也觉得自己有些像是无理取闹。
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自己心里的妒意在咕噜噜冒泡。
“因为她娘没空照顾她,就要我来教她穿裙子,可惜她穿上裙子就会摔跤,从没见过像她那样不适应裙子的女孩子呢。”
“好好笑,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哇啊!”
一声尖叫传来,齐舒展的脚踩在裙子上,身子险险地向前栽去。
一双大手及时接住了她,一双含笑的眸子也温柔而戏谑地看着她,“那个小姑娘就和你一样。而且,她也叫齐舒展。”
“咦?”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正是自己,齐舒展更加郁闷。
因为她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在小时候见过白行简。
“展儿,对于我来说,记不记得我都没关系,因为你就是你。”白行简看着她的双眼。
“可是我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差劲?所以……所以你也要快点对我忘情喔。”齐舒展总算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和白佞臣在一起了。
“我正在努力。”可是他说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在努力,反而还拼命用眼睛吃她的嫩豆腐。
“还有,我喜欢的男人是粗犷的硬汉,不是你这种柔弱书生呢,我的理想是做‘白玉京’的贼婆娘,才不要做什么官太太,所以我们俩根本就不配,你应该早点死心的!”齐舒展狠心说出真心话。
白行简愕然张大双眸,死心的样子倒没有,吃惊倒是不小。
“你?‘白玉京’的贼婆娘?”
老天!这个女人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看来她还不知道自己就是……
白行简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把话说出口。
“快走吧,迟到是很不礼貌的。”他换上温文的微笑,把心思掩饰得很好。
齐舒展也不疑有他,这次她更加小心注意自己的步伐,免得又踩到了裙摆而跌倒,然后跟在白行简的后头,一起出了门。
相较于白行简暂时落脚的小院,乌克用的官邸就豪华多了。
乌克用身穿靛色官服,亲自到大门口迎接,不过他倒没有对白行简极尽巴结逢迎之能事,对应很是得体,热情大方,不会让人感到虚伪。
乌克用四十余岁,倒也仪表堂堂,身材魁伟,声音洪亮,只是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显示出他并非等闲之辈。
白行简带来了女眷,乌克用也请来了自己的夫人,一桌四人,并无其他人作陪,一顿饭吃得倒也顺畅。
乌克用显然已探明了白行简的个性,知道他不喜欢在餐桌上谈公事,所以席间只说了一些民风趣事,倒让喜欢到各地游览观光,探询美景美食的齐舒展大感兴趣,不自觉地就和乌克用聊了许多。
吃完饭的时候,齐舒展对乌克用的印象已经提升了不少。
喝了饭后消除油腻的热茶,乌克用谨慎地请白行简到他的书房一坐。
白行简看了齐舒展一眼,她知道他们大概要谈企事了,于是识趣地说:“那我就和乌夫人说说话好了。”
白行简却挽起了她的手,牵着她一起走进乌克用的书房。
齐舒展心里暖暖的,很高兴他没有把自己当成外人。
乌府虽然豪华,但并不流于低俗,可见乌克用还算是个有点品味的人,书房里的书柜上也罗列了各种书籍。
“大人,她……”乌克用有些为难地看了看跟随而来的齐舒展。
“她是本官的内人。”白行简微笑的说,“已经给乌大人介绍过了,不是吗?”
他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是内人,不是外人,什么话都可以当着她的面说。
乌克用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请齐舒展坐下。
奇怪了,不曾听说白大人婚娶啊,哪里来的内人?
或者……这位风采夺人的姑娘是白大人的红粉知己?
听到这样的介绍,齐舒展瞪了白行简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谁是你的内人啊?!
她是来退他亲的好不好?怎么现在却有了一种误上贼船的错觉?
白行简只是微笑,并不理她。
乌克用此时开口了,“大人,恕下官冒昧,下官是想请问一下关于司马谦一案——”
“哎呀,对了,乌大人,我突然想起有件礼物忘了送给你。”白行简突然打断他的话,放下手中的细瓷茶杯,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函交给乌克用,“这封信我只看了几眼,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连内人也不知晓。”
乌克用接过信,半信半疑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匆匆浏览一遍,脸色马上变成灰白,没了一点血色,额角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是他勾结海盗,私自将大型船只卖给与官府作对的海龙舰队的所有资料,连双方的秘密契约都有。
而众所周知,海龙舰队的老大就是“白玉京”的五当家云飞渡,舰队也是属于“白玉京”的产业。
做为一名官吏,贪污点钱财无所谓,作威作福点也无所谓,现在的皇帝并不要求手下的官吏一定作风清廉,只要忠于朝廷就可。
但皇帝唯一的忌讳就是和“白玉京”有关系的官员,往往会处以极刑。
乌克用的手脚哆嗦成一团,两眼发黑,他以为自己所作所为极为隐密,甚至连他的属下都不知道他是真正的幕后主使,白行简居然掌握了全部内幕?
这个监察御史太可怕了!
如果白行简把这封密函递交给皇上,那么不仅他乌克用会脑袋落地,恐怕还会诛连九族。
“白大人……”乌克用勉强压抑慌乱,用袖子拂了一下额头的冷汗,“下官不知这是何意?”
白行简微微一笑,“乌大人,今年夏天黄淮水患大发,朝廷派人治理不利,盐商和漕运商却乘机哄抬物价,你作何感想?”
乌克用摸不清这位年纪轻轻的御史大人到底想说什么,但是自己最大的秘密已经被他知晓,他也不怕再有什么罪过了,干脆直话直说,“恕下官唐突,每逢旱涝灾害,朝廷只管下拨银两赈灾,却未曾严格监管这些银两到底落在何处,而且水患需要从长治理,远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防患于未然,等灾难发生之后再补救,为时已晚。”
“那么,你可有理想的赈灾之人?”
乌克用犹豫起来。白大人到底在试探什么?
“乌大人,你兴修船坞,鼓励商贸往来,上任以来使得扬州的经济甚至超越了苏杭,功劳不小哪。”
“这……这都是皇上英明。”乌克用冷汗直冒。
“那扬州刺史徒在其位,却不谋其政,早该下台了。”
“这……”白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乌克用冷汗涔涔,衣服都快被冷汗湿透了。
“我推荐乌大人做扬州的父母官如何?”白行简忽然扬声道。
“下官不敢!”乌克用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大人,请不要再试探下官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白行简笑了起来,伸手扶起乌克用,让他坐回原位,拿起茶杯啜饮一口茶,又恢复平淡的语气,“乌大人雄才大略,理当有更好的位置才对。”
“白……白大人……”乌克用已经是胆战心惊,完全摸不透白行简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只是俗话说得好,要做大事的人理当做出一个表率,让众人心悦诚服,该狠的时候就要狠。”
“白大人的意思是?”
“大、义、灭、亲。”白行简放下已经变凉的茶杯,眼神凌厉,一字一字地说道。
乌克用震惊地望着白行简,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白大人厉害到如此地步,居然要借由推举他升官,让他亲手处决自己的外甥?
乌克用颓然瘫软在椅子上,脸色更加难看。
白行简居然反将他一军,把他逼到了如此地步。
“只要乌大人把司马谦这件事办得漂亮干净,本官自会向皇上极力推荐你这位公私分明的‘好官’如此一来,乌大人的前途就不可限量了。”白行简讲得云淡风清,眼眸里却闪着凌厉的光芒。
乌克用几乎是本能地点了头。
他请白行简过来,本来是想替司马谦求情的,可是……事情居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他非但救不了司马谦,反而要亲手杀了他?
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他是绝对不可能错过这个白行简刻意留给他的机会的。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盐铁使,怎么可能平空得到这种机会?虽说监斩司马谦应该是扬州刺史和刑部官员的事,但是今天白行简显然是在利用皇上赐予的特权而破格提拔他,要委以重任。
乌克用虽然不明白白行简既然知道了他和海龙舰队有勾结,为什么还要帮他,但是他也知道官场中有些事还是装胡涂比较好。
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白行简的手腕厉害到如此地步。
静静聆听着他们的对谈,齐舒展感到脊梁一阵发寒,忍不住抱住自己的双臂。
好可怕的官场!
她怔怔地看着白行简,他的表情肃穆,眼神凌厉,宛如蓄势待发的孤狼,哪里还有一点点软脚虾的样子?
难道他真像娘说的那样,是个真正厉害的人物?
他没有一兵一卒,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扬州城最棘手的案子和两大问题人物,深藏不露如此!
可是他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没有得到巨额银票,也没有收到金银财宝啊。
那么,他的贪官佞臣之名又从何而来呢?
“觉得我很可怕?”返程的马车上,白行简见齐舒展一直闷声不语,便开口逗她。
“天底下没几个人能让本姑娘说害怕。”齐舒展豪爽地拍拍胸口,忽然又一下子委靡下来,“可是我最怕的就是奸诈之人,我娘说我准会被这种人欺负得团团转。”
白行简扬了扬剑眉,“这话怎么说?”
“我娘说我心眼太直,根本不懂拐弯抹角,别人动歪念头我也察觉不到,所以总是会吃一些哑巴亏。不过通常事后我都会海扁那人一顿。”齐舒展握了握粉拳,示威般地在白行简面前扬了扬。
白行简薄唇微抿,一丝笑意悄悄滑过嘴角,“那么你觉得我是奸诈之人?”
“难道不是?你居然能让乌克用亲手解决掉司马谦,以毒攻毒,真的很厉害。可是你不怕养虎为患吗?乌克用一看就知道不是省油的灯。”
白行简却不以为意,像是早已熟知官场生态,淡淡地说:“这天下有两种有才的人,一种人有雄心壮志,他们心地善良,不用规劝也会做好官;另外一种人则野心勃勃,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功名利禄,其次才是百姓的死活。而大部分的官是后者,可是又不能不用,否则放任他们只会造成更大的灾祸。”
齐舒展似懂非懂地听着,这么复杂的东西她越听越迷糊,干脆插嘴提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只是我现在还想不透,你这么做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好处?”白行简诧异,“我要捞什么好处?”
“难道你不是想乘机敲诈乌克用一笔?”
“老天!”白行简很是惊讶,“我在你的心里竟然如此不堪?”
“一个连自己的兄弟都背叛的人,还有什么节操?”齐舒展转头,刻意避开他流露受伤眼神的双眼。
“展儿……你……”白行简叹口气,“我谁也没有背叛,只是在坚守自己的立场而已。”
“什么立场?”齐舒展好奇地问。
“你愿意听吗?”
“当然!”
“我曾经对着一个人发过誓,我要做一个为民着想的官,一个时刻以天下为己任的官,我的立场就是如此简单。”白行简深深地望着她,“我不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因为我有时候会采取非常手段,但是对于这个最初的誓言,却从来没有违背过。”
“那个人……是谁?”齐舒展的心好慌,白行简的眼神总是让她莫名心跳,好想躲起来。
那个人真的在他心目中这么重要?
那自己呢?自己在他的心中又占有什么样的地位?
白行简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她给了我念书的机会,她还说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不要畏惧艰难。其实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可能什么也不懂,只是学大人们常说的那些话而已。”
“咦?那她……”
“她那时候刚刚六岁。说话的样子很好笑,摇头晃脑,像个小书呆子一样。”
齐舒展如被雷击中,她眼前一阵白光,那个梳着两条长长的黑辫子,辫子上绑着漂亮绢花的小女孩隐隐约约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是谁?是谁?你到底是谁?
站在你面前那瘦瘦高高的少年又是谁?
你们明明站在大雨里,为什么还笑得那么开心?
你们在为了什么而击掌?
以天下为己任?
乳臭未干的两个小孩子居然订下这样的誓约?
齐舒展觉得好笑,可是看到白行简深邃的眼眸,为什么她却觉得好想哭?
为什么她会突然觉得他其实很委屈?
白行简……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而我……又曾经是谁?
第四章
齐f舒展的脑海里浮现零零散散的片段,可她却怎么也串联不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落下了眼泪。
为什么她的胸口溢满心疼的感觉?
“展儿?”白行简凑过来,想伸手拭去她脸颊上晶莹的泪珠。
“狗宫!纳命来!”
突然,一阵厉喝伴随凌厉的刀气划破马车的布帘袭来。
来人显然是个顶尖高手,之前竟然没有一点点声息。
“闪开!”长年习武的齐舒展本能地想一把推开白行简,没想到白行简反手把她按到座位下面,但他自己再闪躲已经来不及,长刀割破了他的右臂,锦袍裂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啊……痛!”软弱书生一看到鲜血,两眼一翻,几乎吓晕过去,连连叫痛。
齐舒展凤眼喷火,那刺目的鲜血几乎让她发狂,她一把将白行简按到车厢的座位下面,双指夹住刺客的刀身就势一带,那刺客的身子便撞到了车厢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齐舒展一脚踹破车厢,夺过那把凶器,和蒙面黑衣人连连交手起来,可是来人显然功力高强,她使出全力也只能和对手打平。
但是对方是男人,她是女子,如果拼体力,她显然很快就会落下阵来。
缠斗的时间一久,她不由得焦躁起来,偏偏这时那软脚书生还趴在车厢底下频频高喊——
“脖子!”
“左腰!”
“后背!”
“右大腿!”
“展儿,加油啊!卡他的后颈!”
一开始齐舒展还嫌他烦,后来发现他提到的竟然都是刺客的空档和弱点,她大为惊讶之余,便真的按照他的喊声打了起来,招招攻敌不备。
刺客也发现不对劲了,怎么自己好像同时在和两个顶尖高手过招?
就在他一闪神的瞬间,齐舒展的手已经点在他的要穴上,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软软倒在地上。
齐舒展用脚踢了踢他,弯下腰撕去他的蒙面布,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嘴角流出黑血,竟已经服毒自尽了。
“竟然是死士?”齐舒展纳闷地看着刺客,“难道是乌克用派来的?”
白行简走过来,藏在齐舒展的后面,还用双手抱住她的香肩,似乎怕得厉害,把头也藏在她的香颈之中。
他瞄了那刺客一眼,“应该不是,乌克用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事。大概是司马谦绝望的反扑吧?”
“哼!他的行动还真快。刚才他一定也在乌府等候消息。”齐舒展皱了皱眉头。
“嗯,应该是这样。”
白行简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在齐舒展的背后,温热的气息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得到,齐舒展胸口有些发闷,“你干什么靠我这么近?”
“展儿……我怕啊。”白行简更加搂紧她的纤腰。
“真是没用!”齐舒展鄙夷地哼了一声。
在乌克用的府上,她还真以为这家伙说不定是深藏不露,结果原来他只会在属下面前摆摆架子要威风,其实是个胆小鬼!
他刚才叫喊出来的那些脖子胳膊什么的,也只是胡乱喊喊吧?
“童儿,快找人把刺客送到乌府,就说是刺杀我的刺客,让他看着办。”重上马车之前,白行简对靠在马车上闲闲看戏的白童儿吩咐道。
“是。”白童儿应了一声。
“喂!你等等!“齐舒展这才忽然想起还有一个小书僮,“你不是会武功吗?刚才白行简那么危险,你怎么不出手帮忙?”
“我有在后面保护他啊,姑娘对付刺客,我要保护大人啊,万一再来一个刺客怎么办?”白童儿委屈地解释。
其实是他家大人不准他出手,好不好?
他怎么知道齐大姑娘哪根神经不对,居然认为他家大人需要保护?
其实他白童儿加上齐舒展和那名刺客,都不会是大人的对手好不好?
他第一次见到大人一人制伏皇帝身边的四名御前侍卫时,还曾经吓得跌倒在地上呢。
只是他家的御史老爷没事就喜欢扮无辜装可怜,其实他是扮猪吃老虎。
而且在马车后面还有两名贴身护卫,只不过大人没让他们现身,显然就是认定了齐舒展一人应付刺客绝对绰绰有余。
人家都是英雄救美,喜欢在美人面前扮英雄,偏偏他家大人喜欢在美人面前扮狗熊。
哼,说他是怪胎还不承认哩!
白童儿暗自可怜齐舒展,齐大姑娘,你早晚会被爷收拾得服服帖帖喔,我看你还是趁早死了退亲的念头比较好。
马车又稳稳地往前行驶,齐舒展撕了块干净里衣,帮白行简把受伤的胳膊包扎起来。
“是不是经常有刺客来刺杀你啊?”她担心地问。
其实他只是划破了一点皮肉,血流得多了一点而已,无关大碍。
但白行简的脸色苍白,看来吓得不轻。
“是啊,要做一个好官很难的。”白行简装得可怜兮兮。
“那你不会多找几个护卫啊?万一我不在你身边,你不是等死吗?”齐舒展又气又心疼地瞪着他。
“展儿……”白行简感动地望着她,“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谁……谁会担心你?”齐舒展的心一跳,急忙扭开头不再看他。
难道她真的在担心他?
当看到他流血时,她浑身的热血几乎都沸腾起来,要不是白行简在后面高喊留活口,也许那个刺客根本来不及服毒自尽就已经被她一掌劈死。
怎么会这样?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
一想到只要她不在他身边,他就可能被人下毒,被人刺杀,她就不寒而粟。
不行!她不要这样!她绝对要他活得好好的!
从司马谦一案来看,白行简并非什么坏蛋,相反的,他还是个有勇有谋的官,手段虽然狠了点,但心地并不坏。
所以即使她不喜欢软弱书生,但她也不想看着他受人欺负。
“喂,在你对我忘情之前,我暂时充当你的保镖好了。”齐舒展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地说。
“耶?真的?”白行简大喜过望。
“还有,你要快点找几个绝顶高手贴身保护你。我发现做官其实比在江湖更凶险,很容易得罪人,你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才行。”说着说着,齐舒展的脸不知道为什么红了起来。
“展儿……”白行简挨到她身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
“好了啦!别靠这么近,我都没法喘气了!”齐舒展却一脚踹开他,羞窘地背过身子,不再搭理他。
白行简的薄唇微微勾起,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浅笑,一向幽深的双眸难得出现了令人迷醉的温柔和暖意。
如果齐舒展此时回头看的话,就算她再迟钝也会明白,所谓的“忘情”是绝对绝对做不到的,相反的,他只会更加深情吧!
凌晨时分,在床上睡着的齐舒展被敲门声惊醒。
“你想做什么?”她冷眼打量门前抱着枕头,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的男人。
“展儿……我怕得睡不着。”白行简露出一副小生怕怕的惶恐表情,“一闭眼就看到明晃晃的尖刀刺了过来,怎么也安心不了!”
“你是不是真的是坏事做太多了?”齐舒展紧皱眉头,“刺客不是已经解决了吗?现在你住在自己的房里,还有皇帝派给你的护卫,还怕什么?”
“可是我不信任他们,我觉得只有你才能保护我。”白行简一面理直气壮地说,身子一面朝门里面挤呀挤。
齐舒展气恼地看着他就这样厚颜无耻地爬上她的床,还顺便拍拍旁边空出的一点点位置。
“展儿,我们以前就经常这样同床共枕喔。”
“拜托!我们现在已经长大了好不好?”
而且别老提以前以前的,她其实一点都不记得了!
“展儿……啊!我的心好痛!”被送了一枚大白眼的男人突然脸色大变,抱住胸口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真的假的?你的痛怎么说来就来?”齐舒展看他脸色发白,汗珠渗出,有些慌乱。
“唔,这种毒……不仅相思时发作,一旦被情人伤了心会发作得更厉害啊。”白行简痛得差点掉泪,“我……我发现自己无法对你忘情,刚才在房间里想起你……啊!好痛!”
齐舒展试着摸了摸他的胸口,果然心跳得很快。
“呼……真神奇,只要被你摸一摸,我就会感觉好很多。”白行简的喘息声平缓了一些,目光如水地凝望着她。
“真的?”齐舒展有些好奇。
“你再摸摸看。”白行简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窝上,轻轻揉搓,“嗯……好舒服……啊嗯……”他发出舒适的呻吟声。
不知为何,齐舒展的小脸刷一下就烧了起来。
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怎么可以叫得这么淫荡?
他是男人耶!不要叫得这么妩媚,简直就像个女人!
齐舒展挣扎着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她一收回手,白行简就重新发出痛楚的哀鸣。
“求求你摸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等我睡着了再离开好吗?”白行简睁着一双有些血丝的眼睛,看起来真的凄惨到了极点。
自从出巡以来,他睡眠的时间极少,眼睛中出现血丝也属正常,此时他故意增加自己的可怜相,果然让齐舒展看得心又软了起来。
齐舒展嘟了嘟嘴巴,表面上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慢慢坐到床头。
她低头看了看他,“那你睡吧,不许乱动喔。”
“是。”白行简紧紧抱着她的纤细小手,把头靠在她的手臂上,闭上了双眼。
淡淡的幽香从她的衣袖间传来,白行简深深吸了口气,下身却热得难受。
该死!
他简直是玩火自焚,原本只是想来装可怜逗逗这个小女人的,结果自己只是握住她的手,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天啊!他这一夜该怎么度过啊?
白行简好像是睡着了,但是他却脸色通红,呼吸粗重,似乎很难受的样子。
齐舒展紧张得根本没有睡意,她僵硬地躺在他的身边,手臂还被他紧紧抱着。
他只穿了一件贴身的里衣,系带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露出性感的锁骨和宽厚的胸膛,胸前的乳尖因为暴露在有些清冷的空气中而挺立着。
齐舒展的鼻子突然觉得有些热热痒痒的,啊,她该不会是要流鼻血了吧?
她一向很喜欢美丽的东西,而眼前就是一副美得令人窒息的男性躯体。
白行简穿着长袍时显得斯文俊逸,齐舒展以为他的身材大概就像白斩鸡一样乏善可陈,没想到现在她看着他,里衣中裸露出来的胸膛竟相当粗壮结实,肌肉紧绷而不夸张,看起来很好摸……
齐舒展使劲捂住鼻子,扭开脸,闭上眼睛,慢慢挪到床沿,试图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胳膊逃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同床共枕,实在太危险了。
再加上她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讨厌这个男人,甚至觉得他有时候看起来还很有男人味……
不行、不行、不行!她怎么可以这样想?他明明是个软脚虾、胆小鬼!
可是在这宁静的夜晚,男人浓烈的雄性气息让她的神智紊乱,齐舒展知道再不跑,等会儿恐怕就麻烦大了!
谁知道她的左脚刚刚踏到地板上,身边的男人就猛地翻了个身,一只沉重的胳膊和一条修长的大腿就搭在了她的身上。
幸亏捂着嘴,否则齐舒展铁定尖叫出声。
这下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白行简劳累许久,好不容易睡着了,她怎么也不忍心惊醒他。
天晓得怎么回事,一看到他,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软。
在乌克用的书房里,她觉得白行简很像一匹狼,而且是一匹孤军奋战的狼——很英勇,很有计谋,却总有那么一份惨烈的味道。
而现在这匹狼睡着了,俊逸的脸上有着莫名的红潮和淡淡的疲惫,眼角下更有淡青的眼窝。
他毕竟还是读书人,这几天下来太操劳了吧?
齐舒展天马行空地乱想着,可是睡着的男人并不体贴她的温柔,反而开始不安分起来。也许是中了奇怪的毒的关系,也许是手下的触感太好,他的手慢慢不老实——
一开始,他的手落在了齐舒展的胸口,透过薄薄的里衣,她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厚实而炽热。
混蛋!王八蛋!连睡着都吃她的豆腐。
齐舒展边暗自唾骂着,边小心翼翼地想把这只狼爪挪到一边去,谁知她刚抬起手,白行简的手就开始向下滑,从她略有峰峦的胸前慢慢落下,经过纤细的腰,一直向下腹部延伸……
一股奇妙的感觉从脚趾到了发尖,齐舒展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竖立起来了,身体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几乎成了弓状。
她不敢说话,不敢动弹,甚至都快要不敢呼吸。
她甚至忘记了要反抗。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紧张夹杂着兴奋,恐惧混合着欲望。
白行简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白色的里衣慢慢被汗水浸湿,似乎他现在真的十分难受。
齐舒展终于再也忍不下去,她想把白行简拍醒,才扭过头,湿热柔软的嘴唇就堵住了她的樱唇,她瞪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这个男人不是睡着了吗?
天啊!他到底在做什么?
白行简的手继续在她的腹部流连抚摸,趁着她分神之际,舌尖攻入她的檀口中,恣意吸取着她的甘甜。
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在她的鼻下萦绕不散,让她的神志也开始混沌不清,浑身酥软。
她的小舌被白行简有些粗鲁野蛮地纠缠挑逗着,麻酥酥的感觉贯穿全身,当他的头向下滑,大手解开她身上的羁绊,舌尖覆盖住她胸前兴奋的樱红时,齐舒展终于忍不住低吟出声。
疯了!疯了!疯了!
她怎么可以容许一个男人对她做这种事?而且这个男人还是白行简!
如果被娘知道了,一定会扒了她八层皮的。
虽然她不知道娘为什么一定要她退亲,但是这么多年来,娘是她唯一的亲人,她总是听娘的话,可这次……呜……这个男人她该怎么拒绝啊?
虽然他总是戴着温柔微笑的面具,可是她似乎已经发现了那面具裂缝下的真实,有些孤独,有些落寞,还渴望关爱,以及爱情。
白行简的舌头在齐舒展胸前画着圈,咬住她粉红色的蓓蕾,齐舒展细喘起来,咬紧的牙关也终于发出压抑却又甜美的轻吟。
当男人的手指和舌头继续下滑的时候,齐舒展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巨大的快感和兴奋灼热炙烤着她,身体变得敏感异常,当男人在那幽谷之中埋下头时,她再也忍受不住,双手紧紧抱住他,把他拽了起来。
两人的视线相对。
白行简已经醒了,目光发出奇异的光亮,不再是平时的清澈冷静,反而像燃烧着一团火,要把她焚烧了一般。
齐舒展的心一窒。
此时的白行简竟然比平时更加的俊美,那份美简直动人心魄,让齐舒展看得喘不上气来。
“展儿……”白行简的声音沙哑而粗重,饱含着浓浓的欲望。
“不……”齐舒展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猛然推开他,狼狈地跳下床,“不行!不行!不行!”
“展儿……”
“我是来退亲的!”
“你现在还要退吗?”
“我……”
“展儿……九岁那年和你订亲,到现在我等了你十六年,现在见了面,我发现自己更加喜欢你。展儿,你还要退亲吗?”他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
“我……可是我娘……不行!我的理想是嫁给‘白玉京’的英雄好汉,我才不要嫁给一个龌龊的官吏!我娘说没有一个官是干净的!”
白行简静静地看着她,很久。
空气似乎也冻结了。
齐舒展在他那双如夜空一般辽远深邃的目光中难过地低下头。
她害怕看他的眼睛,因为那会让她觉得自己才是坏人。
白行简不再说什么,他静静下了床,走出她的房间。
他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单。
就像在寒秋之中开始一瓣瓣凋零的菊花。
菊花傲寒,但是当真正的寒冷来临时,它也是熬不过的啊。
第五章
天还未亮,齐舒展就起床了。
她几乎一夜未睡,脑海里全是白行简的影子,让她想得头都痛了,但最终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有些羞窘,但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怎么讨厌白行简对她的毛手毛脚,甚至她似乎还有一点沉醉其中……
明明她不喜欢他这种软弱书生,为什么却觉得他的亲吻和抚摸这么舒服?让她浑身酥软,恨不能被揉进他的怀中,成为他的一部分……
哎呀呀!好羞!不能再想了!
所以她一大早就起来锻链身体,等出了一身汗之后,天也大亮了,她回头看看,白行简的房间还紧紧闭着门。
这个懒猪!
她走过去敲敲门,“喂?还不起来?太阳都出来好久了。”
房间内毫无动静。
她疑惑地正想推门,白童儿从前院走了进来。
“齐姑娘,我家爷出去了。”
“咦?那么早就出去了?”
“天没亮就出门了。”
“那……那他身体还好吧?”齐舒展担心地问。
“爷的身体?”不是壮得像牛一样吗?
“就是……那个……旧病复发啊,他今早有没有胸口痛?”
昨天他应该很伤心吧?那心口一定会很难过。
“喔,还好。爷都习惯了。”白童儿淡淡地说,“王伯已准备好早餐,请齐姑娘到前厅来吃饭吧。”
“可以请问一下,白行简去了哪里吗?”齐舒展还是很担心,什么叫“都习惯了”啊?疼痛也能习惯吗?
而且那个家伙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却连童儿也不带就一个人跑出去,难道是昨晚太伤心了?
白童儿狡黠一笑,他正等着她问这一句话呢,他故意装出轻描淡写的模样,“爷去了扬州城最大的青楼。”
齐舒展先是一呆,随后一股无明怒火轰一下就怒燃起来,而且越燃越烈,几乎要把她焚毁。
白行简!你好样的!
“玉人何处”是扬州城最大的青楼,压轴的红牌就有二十四名,且各个是绝色佳丽,身怀绝技。
据说“玉人何处”的幕后老板娘才是真正的花魁,比任何姑娘都漂亮妩媚,只可惜老板娘不肯轻易见人,神秘得很,非得砸下白银千两才能见她一面。
清晨是青楼最清闲安静的时候,“玉人何处”也不例外,大部分的客人和姑娘们都还在熟睡,只有几个昨夜无客的姑娘早早起来梳妆,准备迎接白日的客人。
齐舒展把白童儿留在外面的马车上,理由是小孩子不能学坏。
白童儿嘟着嘴,一脸不满与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守在外头。
齐舒展整了整衣衫,她身上这套白行简的湖蓝色长袍很精致典雅,但是穿在她身上就只显得肥肥大大,把她的完美身材全部遮住,看上去倒像个发育不良的少年。
她走进大门,脸色不佳,一副别人欠她很多钱的样子。
“公子,请问您想找哪位姑娘啊?”一大早就看到俊俏哥儿上门,老鸨媚笑着迎上前。
“我找人。”齐舒展刻意把嗓音压低,模仿着变声期的少年。
“喔,那你要找谁啊?”一听是来找人的,老鸨立即兴趣缺缺,态度变得有些爱理不理。
“我要找白行简。”齐舒展也不理她,干脆大步跑上二楼,从各个房间门口经过时,她都假装不在意地用脚稍微踢开一点门缝,顺便朝里面瞄一眼。
“哎哟,这位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啊?不要打扰了我的客人和姑娘们啊!”老鸨扭啊扭地追上来,想制止齐舒展的行为。
“那你就不妨告诉我,白行简在哪里?”齐舒展转手塞给老鸨一锭沉甸甸的银子。
“哎哟哟,这话说的,我怎么可以透露客人的秘密呢?”老鸨急忙把银子塞进怀里,满脸堆笑地朝其中一扇门指了指,然后又扭呀扭地走开了。
齐舒展站在那里瞪着那扇门,几乎把那扇门瞪出一个大洞。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猛然一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白行简果然在里面!
他正坐在圆桌旁喝酒,旁边坐着一个云鬓高绾、酥胸半裸的美艳女子。
白行简抬头看到她,有些愕然。
“白大人,这是哪位公子啊?和您认识吗?”他身边的美女攀住他的胳膊,娇滴滴的问。
“展儿……你怎么来了?”白行简讪讪地问。
齐舒展怒视着两人依偎的样子,只觉胸口里好像热油炸开了锅,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她一把揪开了那名美艳女子,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赏了白行简一记响亮的耳光。
美艳女子似乎被吓住了,用手掩住嘴巴,眼睛也睁得老大。
哇,居然有人敢打白大人耶!
“展儿,你这是做什么?”白行简用手捂住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颊,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很是不悦。
看着他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齐舒展的理智终于彻底崩溃,她紧咬住牙关,抬脚又朝他的小腿狠狠踹了一脚,软弱又好色的书生惨叫一声,跌跪在地上。
“白行简!你是混帐王八蛋!”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吼出这句话,齐舒展眼眶一红,不争气的泪水几乎就要夺眶而出,她急忙背过身去,用手狠狠地揉了一下眼角。
“你还真舍得踢,好痛。”白行简揉搓着自己快被踢断的小腿,疼得他俊逸的脸蛋都扭曲了。
“你这个骗子,中了毒还敢跑来喝花酒?而且你的心还一点都不痛!这是不是说明了你根本就不喜欢我?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中什么见鬼的毒?骗子!色鬼!不要脸!”看他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齐舒展虽然踢完之后又有些后悔,但此时她的愤怒却是绝对占了上风。
“我没有喝花酒……”白行简苦笑着为自己辩白。
“那这里不是青楼酒肆,反而是正经好人家罗?”齐舒展怒极反笑,小脸苍白地盯着他,“你好,你真是好……我居然为你这样的混蛋辗转反侧一夜睡不安稳,还因为拒绝了你让你伤心而感到难过不安,结果呢?你转头就跑到这里来风流快活!我……我真是个大白痴!”
说到最后,不知名的憾恨与委屈让齐舒展的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低下头去,两滴滚烫的泪珠就落到了地上。
“我娘说的一点也不错,你是个虚伪的伪君子!说一套,做一套,昨天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等了我十六年,现在更喜欢我,是吗?是吗?你就是这样喜欢我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跑来青楼吗?”白行简慢慢站了起来,脸色平静。
“鬼才想知道!”
“你既然那么想摆脱我,和我退亲,所以我想成全你,尽快把你忘记。”白行简幽幽地说:“我想对你忘情绝情,还你自由。”
齐舒展浑身一僵,好像有一把匕首直直刺进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心口一阵巨痛。
她按住自己的心窝。该死!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要为他的话心痛成这样?
又不是她中了寸相思啊!
“好啊,你忘啊!你现在心不痛了,就说明你忘了我吧?”她吼回去,努力想挤出一抹嘲笑,可是不争气的自己,竟然一面吼一面哭了出来。
可恶!
她转头,咬紧嘴唇。
白行简见她这模样,心里一乐,脸上却装出痴情无奈的神情,徐徐说道:“可是我发现忘不了你,我做不到……我一直难以忘记你娇美的模样,所以我即使到了这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借酒浇愁。看到你到这里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展儿……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做到对你忘情。”
齐舒展眨眨眼,一下子忘记了哭泣。
咦?
真奇怪,她的心痛和漫天的愤怒好橡消失不见了。
一会儿心痛,一会儿又不痛,痛与不痛都因为他简单的几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齐舒展苦恼地按着自己的胸口,难道她真的也中了那见鬼的寸相想?
“展儿……其实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吧?”白行简期待地看着她。
“我……我才不会喜欢你这种混蛋!”齐舒展的口气却已经放软许多。
“哎哟,白大人,您怎么可以把奴家扔在一边不管不问?”一直被冷落在旁的美艳女子似乎看到重要的客人就要被夺走,急忙重新偎到白行简的怀里,娇滴滴地说。
齐舒展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再次冒上来。
“白行简,跟我回去。”她对着白行简吼。
“我……”白行简看看怀中的女子,“你到外面等一下可好?我还有点事要和如歌说。”
齐舒展的手脚顿时冰凉,咬咬牙,“你……你尽管忙你的玩你的乐你的,你白大人可以嫖,难道我‘展少爷’就不可以?咱们走着瞧!”
不等那两人有所反应,齐舒展转身出了房间,贝齿几乎把嘴唇咬破。
齐舒展一消失,美艳女子立即松开了白行简的胳膊,还有些不屑地不停用手绢擦着自己的手。
“如歌大老板,你就算讨厌我,也不必做得这么明显吧?”白行简苦笑一声。
“你也知道我讨厌你啊?我还以为你很有自信,以为天下人都喜欢你这位监察御史白大人呢。”青楼的幕后老板娘如歌讥嘲地说。
“我做个官就这么得罪你吗?”白行简苦笑。
“别人做官无所谓,可是你就不行。”如歌瞪了他一眼。
在“白玉京”六爷手下做事的如歌,专门负责情报搜集,虽然置身青楼,却是个性格刚烈的女子,一向嫉恶如仇。
她就是看不惯白行简,真不知道六爷为什么要这么帮助他?!
“如歌,其实你是嫉妒六爷喜欢我吧?”白行简瞥了如歌一眼,淡淡地说。
“谁说的?我才不会嫉妒你这种人。别光说我,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气一气那位姑娘?”如歌赶紧转移话题。
白行简微笑的点头承认,“如果不喜欢,又怎么会嫉妒成那个样子?”
“喔,那你是证明了她也喜欢你罗?别笑得那么肉麻,天很冷耶。”如歌摸摸泛冷的肌肤,有些受不了白行简满脸的宠溺表情。
“我要走了。”白行简还是比较担心齐舒展,那火爆性子的丫头刚才说了那么奇怪的话,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嗯。”如歌点点头。
“盯牢乌克用,他做了刺史之后,有什么问题就告诉我。他是有野心的人,不能太小看了。”
“那你还用他?”如歌白他一眼。
“驯服一匹野马的成就感,远比驾驭一匹驯良家驹舒爽多了。”白行简说得慢条斯理,低垂的眉眼间却有桀莱鹜不驯。
“比如刚才那位姑娘?”如歌挑挑眉,她其实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齐舒展,就冲着她敢打白佞臣的狠劲儿,如歌就万分欣赏她了。
“她是我的心头宝,岂可与马匹相提并论?”白行简俊眉一扬,送给如歌一个深沉难解的笑容。
如歌诧异,难道……这个狡猾似狐、狠辣如狼的男子也有真情?
“好了,我真的该走了。我交给你的东西,一定要尽快送到六爷的手中。”临出门前,白行简压低声音又盼咐了一次。
“放心。”如歌应道,“还是先想办法安抚一下你的女人吧,刚才我真以为她要把我这儿给拆了呢。”
白行简站在齐舒展包下的房门外,听着房间内的“淫声浪语”。
没错,传入他耳朵里的就是这样的声音。
“展少爷,你好偏心,只顾着蝶儿,奴家也想要嘛……”
“展少爷,奴家也要,先给奴家看好不好?”
“展少爷,你的手真灵巧,奴家喜欢死了。”
“啊!不公平!展少爷,你为什么给她不给我?我多给你点银子还不行吗?”
够了!
再也忍受不下去的白行简一脚踹开了房门。
房内的所有人一齐回头看他,原想狠狠发飙的白行简看到眼前的情景,也只能哑然。
齐舒展正坐在圆桌旁,手里拿着毛笔,连脸蛋上抹的都是墨汁,身边的莺莺燕燕抢着她刚刚画出来的美男画册。
白行简惊愕住,“你在干什么?”
“有眼睛不会看啊?本少爷在兜售‘江湖美男监赏大全’,大名鼎鼎的展少爷现场亲笔作画,这可是我游历江湖多年,精挑细选出来的顶级美男。这位公子也要一册吗?”齐舒展装作不认识他,冷冷地问。
老天!这个疯丫头到底在做什么?
她平时就搞这些名堂吗?四处寻找美男的身影,然后画下来贩卖?
喔……白行简发现自己气得眼前都快要发黑了。
他现在很想把她抓起来痛打一顿,这丫头还是像当年一样欠打。
恶作剧总是不断。
“不用害羞,现在喜欢男色的男人比比皆是,我的画册有一半都卖给了那些有特殊癖好的男人。各位妹妹,你们说是不是啊?”齐舒展这样说着,还不忘像个登徒子一样在身旁女子的胳膊上拂了一下。
那些女子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是啊、是啊,就是因为扬州城开了一间专门由少年组成的青楼,咱们姊妹们的生意才这么冷清呢。唉,想想好不甘心啊。”
“真不知那些人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放弃咱们香香软软的女子,反而选择那些浑身硬邦邦的臭男人?”
“好可惜啊,这位公子,奴家原本很喜欢你这种类型呢。”一位大胆的女子走到白行简身边,对他媚笑。
齐舒展的脸蛋此刻也泛着不正常的嫣红,眼波如烟如雾,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白行简见到她这副模样,暗骂一声,该死!这个房间里有催情的薰香!
他恶狠狠地往身旁的女子一瞪,女子被他如刀锋一般凌厉的眼神吓住,有些惶惑,这位看似清高傲岸的公子难不成真的喜欢男子,厌恶女子?否则怎么会对她这么凶?
白行简大步走到齐舒展面前,一把拿开她手中的毛笔,连擦也没擦就丢到了笔筒里,不顾她的挣扎,拦腰抱起她就朝外走。
那些女子一阵惊呼。
“你们大概要失望了,你们的‘展少爷’喜欢的也是男人,而那个男人就是鄙人在下我。”白行简回头对那些满脸惊慌与失望的女子宣告着。
他抱着齐舒展大踏步离开了“玉人何处”。
“各位妹妹,那些画册就免费赠送你们了,要好好帮我做宣传呢。下次再见。”心情异常高昂的齐舒展还不忘记大声嘱咐那些女子。
“闭嘴!”白行简的大手狠狠拍在她的屁股上。
“你少对我乱吼乱叫,大色狼!”齐舒展也还他一拳,顺带还狠狠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跟着跑出来的那些女子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两人……他们真的是“一对”吗?
马车内的气氛很诡异。 已经十月了,天气相当凉爽,可是白童儿觉得车厢内似乎冷得像寒冬,即使他挨着车夫坐在车厢外面,还是能感觉到背后车厢内散发出的阵阵寒气。
爷发怒已经很让人受不了了,如果再加上一个任性的齐舒展……白童儿好想抱头逃窜,然后声明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两个人。
马车车厢内,齐舒展和白行简互相瞪着对方,大有一触即发的气势。
一向斯文儒雅、面含微笑的白御史难得发怒了,因为他发现齐舒展竟然在做着那种“危险”的生意?!
贩卖美男图?!
可是谁知道那些买主究竟是看中了她的画,还是相中了她的人?
万一那些人对她心存不轨怎么办?
这些年他四处找她找不到,只能说她的娘确实厉害,很会藏人。
虽然在皇上的追杀令取消之前,他就算找到了齐舒展也不能和她相认,怕替她招来杀身之祸,可是她娘亲到底怎么带大她的?怎么会让她做这种鬼生意?
她武功是挺高,却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尤其在感情这种事上更是迟钝,这小妮子……气死他了!
齐舒展原本想维持一动也不动的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可是她鼻尖痒得厉害,忍了半天忍不住,只好抬手抹了一下,结果手指上的墨就沾到了鼻子上,让她变成了一个黑鼻头。
白行简原本寒着的一张脸终于有些变化,他的嘴角因为忍笑而抽搐起来,见她还要继续虐待自己的脸,大有把那张小脸画成花猫的架式,他急忙伸手拉开她的手。
“你干嘛?不要碰我!”齐舒展粗鲁地摔开他的狼爪子,“去找你的红粉知己好了。”
“吃醋了?”白行简用自己的袍袖为她擦拭鼻尖。
“鬼才爱吃醋。”齐舒展嘟着小嘴,显然怒气还未消。
因为生气,她平时略显苍白的脸色呈现诱人的粉红色,好像三月里的桃花一般,而她微微嘟起的小嘴,微微皱着的小鼻子,和因为生气而微微眯起的丹凤眼都显得那么可爱,可爱得让人心动。
白行简的心一动,伸臂把齐舒展抱到了自己的双膝之上,她挣扎了一下,随即乖乖坐在他怀里,却故意背转身子不理他。
“展儿,你吃醋的样子很可爱。”白行简把头靠在她的颈项间。
热气呵在齐舒展的耳朵后面,那粉嫩透明般的耳垂有点变成漂亮的粉色。
“我才没有吃醋!你这个自大鬼!”齐舒展继续呕气。
“我喜欢你为我吃醋的样子。”
“你够了没有?”齐舒展回头对着他吼。
“没有。”白行简轻轻将唇贴在妙嫣红的唇瓣上。
齐舒展的身体猛地一颤,但没有逃开。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她的身子就有些发软,现在更是觉得白行简突然间变得好好看,声音也说不出的沙哑动听,让她好想扑进他怀里……
可是当白行简试图撬开她的双唇时,齐舒展却猛然推开了他,“讨厌!我发誓再也不理你了的!我讨厌去青楼的男人。我一定要和你退亲!”
不听娘的话,她果然是要吃亏上当的。
白行简失笑,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吃醋?
“我去青楼,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白行简的手指在她有些凌乱的头发上轻轻梳理着。
她的头发一定是被那些女子弄乱的,好生气。
“男人去青楼,还能做什么好事?”齐舒展嗤之以鼻,“别告诉我纯粹就是为了喝酒。忘情可以有许多方法,不必特意去那里吧?”
“不是为了喝酒,那里的酒也喝不出美味。”白行简呵呵一笑,“去那里一是为了看看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忘情,更主要是为了见我的兄弟,只可惜他最近没在扬州。”
“喔?你还有兄弟?你的兄弟住在青楼里?”齐舒展故意讥嘲他。
“以后你会明白的。”白行简咬着她的耳垂,满意地听到她细细惊喘一声,“有些时候,青楼是最有利也最安全的地方。”
齐舒展皱了皱眉,“你真的……没做那种事?”
“以我的名誉发誓。”
“我……我才不信你的名誉。”她刚刚明明还很生气的,为什么现在却身子发软,只想往这个混蛋的怀里扑?
“展儿……我的心里只有你,我要怎么做,你才相信我?要我剖开自己的心给你看吗?”白行简边说着,一双手边不老实地在她纤细的腰间抚摸,还有危险的下滑趋势。
齐舒展很想挪开他的狼爪,可是白行简灼热的呼吸让她的身子越来越软,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了。
“唔……放开我!你这个大坏蛋!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唔嗯……”
追求齐舒展这样迟钝的女子是要讲究技巧的,白行简深谙其中道理。
绝对不能穷追猛打,那样只会让她更反感;但是表现得太冷漠,她也更叛逆,和你比冷酷。
对付她只有软硬兼施,进三步,退一步,采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才能让她慢慢发现他的深情,发现她的真心。
而今天到青楼来,也是他故意刺激她的,好让她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齐舒展突然烦躁起来,只觉得身体里好热,好热,好热啊,天气不是已经变凉了吗?
倒是白行简的肌肤凉沁沁的,贴上去好舒服,害她忍不住拿着他的大掌在自己的脸颊上、颈项上抚摸,唔,这样好舒服。
“展儿?”
为什么白行简的声音变得这么粗哑?
“白行简……你的手好凉,好舒服……嗯……还要……”
咦,为什么她的声音会这么娇柔、这么妩媚,甚至还带着媚意?
白行简吸了口气,“展儿,再忍耐一下。”
掀开帘子,他吩咐道:“童儿,快!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是。”白童儿不敢怠慢,赶忙快马加鞭。
“玉人何处”的薰香是特制的,那些挂牌的姑娘房间里都有,里面含有特效的媚药成分,对于那些未经过人事的处子,药效尤其强烈而明显。
该死!
他当时只顾着和如歌说话,竟忘了这件事!
齐舒展已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她只觉得浑身如火焚烧一般,只有那双在她的身子上游走的大手能给她带来丝丝凉意。
她呻吟着弓起身子,让自己朝那个舒服的来源靠拢,那双手所到之处,身体的疼痛和饥渴就得到舒解,但是移开之后,火就烧得更烈。
媚眼如丝,嫣唇如火,身下的小女人此时简直性感得让人快要失去理智。
白行简的头低了下来,咬住她的唇瓣,压抑已久的欲望变成了狂风暴雨,狠狠在她的唇瓣上肆虐。
有些疼,但更多的是无法形容的激动情绪,齐舒展觉得自己的全身都有些不对劲了,胸部有些痒痒的,本能地朝男人的胸膛上紧贴磨蹭。
里衣被掀了起来,一只大手探了进去,灵活地解开她的肚兜,滚烫的手指捏住了她同样滚烫挺立的红樱。
“不……”虽然身体滚烫,但是理智还有一些,齐舒展惊慌地想抽开身子,却被白行简有力的大手压制住。
他的另外一只手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那宽宽的肩膀,粗壮的手臂,线条清晰、肌肉强健的腰身,让齐舒展看得直流口水。
原来他真的不是白斩鸡,不仅脸漂亮,身上更是有看头,精瘦结实,让人垂涎。
那只在她胸前的手抚摸着,越来越用力,齐舒展的呼吸也越来越加重,天啊,怎么会是这样的感觉?
简直像要了她的命。
白行简浑身热得像是要爆炸,身子底下的人儿皱着眉咬着牙的样子让他想发狂,他重重地咬着她的嘴唇低吼:“展儿,我快要疯了,怎么办?怎么办?”
“啊……”齐舒展也已经完全沉入欢悦里,到了没有办法回头的地步,而且围绕全身的美妙感觉,已经到了根本无法抑制的情形。
“快点把我推开,把我踢下床。”虽然嘴里这样说着,白行简的手却紧紧抱住她,大手在她的身上上下肆虐。
“啊……啊啊……不……”
那双略微粗糙的大手在齐舒展的大腿间轻柔抚摸,引起她一阵搔痒,而那酥麻得难受、带着恣意磨蹭的异样感,让她的双腿间更加热了起来。
忍不住的张开双腿,迎接男人的入侵。
白行简的手停顿了一下,慢慢褪下她的亵裤,那儿已经湿润无比。
齐舒展羞耻地用手蒙住自己的双眼。
虽然还想继续调情,但是身体已经快忍耐到了极限,白行简把自己灼热的坚硬压了上去。
“白……行简?咦?这是什么?”齐舒展忽然惊慌地叫了起来,双手死命地抓住白行简的肩膀,“不要!好痛!好痛!”
终究是习武多年,当齐舒展奋力扭动反抗时,让白行简的动作也受阻了。
他俯在她的身上拼命喘气。这个笨蛋,知不知道这个时候喊停会要了他的命?
“乖展儿,还不行吗?”他双手托着她嫣红娇嫩的小脸,勉强压抑着粗哑的声音问,“我想要你,快想疯了……”
坚硬如铁的灼热停留在齐舒展柔软外缘,轻轻抚摸着,怪异的感觉骚动着感官,带来阵阵的战栗,令齐舒展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不行!
她……她还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不行!还不行!
齐舒展拼命摇着头,激动地咬住自己的手指,不行,她不能沉醉其中,她不能做错事!
万一她发现自己并不爱他,万一她最后还是要退亲,那该怎么办?
“展儿?”白行简救出快被她自己咬破的手指,皱紧眉头,叹息一声,“别虐待自己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做就是。”
他知道这个小女人虽然平常有些迷糊加迟钝,却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即使威逼利诱,但只要是她认定不对的事,她宁愿死也不会去做。
这也是她身上最令他激赏的优点,虽然这个优点用在这种时候让他心有不甘——
齐舒展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隐隐觉得失落,她的身体依然焦躁难耐,让她快要崩溃。
“青楼里有催情薰香,你现在很难过,没关系,我会帮你……来,闭上眼睛,我用手帮你,行吗?”白行简在她耳畔低语,“我也会闭上眼,不看,不想,只当是帮你疗伤止痛。”
“唔……嗯……”齐舒展不得不答应。
她几乎迷恋上了他的手的触感,让她觉得一旦他离开,她可能会死掉。
那只粗糙的大手伸进那已经灼热湿润的神秘地带,手指所带来的冰凉感觉,如同沙漠里的甘泉,让齐舒展发出销魂夺魄的呻吟。
粗糙的手指时而轻柔、时而粗暴地在那已经湿透了的甬道里摩挲,宛如电流通过般的酥麻快感,让齐舒展的意志逐渐丧失。
她紧闭着双眸,无法看到那双如黑曜石的眼眸此时正危险地眯着,勉强压抑的欲念让男人的眼神危险而深沉。
一波波的快感涌了上来,那即将要发生的高潮预感,让齐舒展的身体紧张地弓了起来,双手死命地抓住白行简的肩头。
在高潮的一瞬间,齐舒展尖叫一声,身体抽搐着瘫软下去。
令人迷眩的快乐。
可是也好难堪。
她把头埋进枕头里,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行简也瘫软在床上,下身膨胀欲裂,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要逞强装君子?
他本来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可是为什么现在却……
齐舒展朝床角一靠再靠,背后的热源几乎要把她灼伤。
身体里的灼热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余韵还在,只要想到那个俊美的男人就在自己身边,她的私处便会一阵阵悸动。
讨厌!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也见过许多的美男子,为什么她就从来没对他们有过这种感觉?
“展儿……可不可以请你也帮我一下?”白行简贴了过来,大手握住她的小手。
她的手一僵,呼吸几乎要停止。
她想抽离,可是那只大手此时却力大无比,牵引着她的小手放到男人的胯间,那里正坚硬如铁,灼热如火。
“啊……”齐舒展低吟一声,颤抖地想抽回自己的手,那惊人的手感让她的全身几乎都着了火。
“展儿……就帮我两下,否则我会发狂的。”白行简低头咬住她的香肩,另外一只大手从后面罩住她高挺的椒乳使劲揉搓,“展儿……求你,就当是做好事……就当是帮我看病……”
呜……这大概是天底下最奇怪的看病方法。
可是刚才白行简都那样帮自己了,她也不能不感恩图报一下。
虽然这种报恩的方法真的是……羞死人了。
在大手的引导下,齐舒展试探的上下动了一下,白行简立即发出粗重的喘息。
“展儿,好棒,就是这样……”
齐舒展咬着牙,忍住呻吟的冲动,加快手中的节奏,天知道此时她的脑海里竟然会浮现那么疯狂的念头,如果这粗硕的坚硬进入她……
刚刚得到满足的身体又蠢动起来,让她想索取更多,下身又开始不安分,私处缓缓抽动着……
啊!
她还是一头撞死算了!
第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齐舒展都刻意躲避着白行简。
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跳就会加速,脸儿也会发烧,好像那夜在青楼中的媚药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退。
白行简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状,还是经常深情地注视着她,只是偶尔他会叹气,然后落寞地转身离开。
每次看到他越发孤独的背影,齐舒展都好想扑上前抱住他,可是她现在真的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他,这让她苦恼异常。
她是奉了娘亲的命令前来退亲的,结果却演变成这种情况,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爱上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心会痛吗?看到他会兴奋雀跃吗?
他一不看着自己就会难过吗?
夜里会辗转反侧地想着他的样子吗?
而白行简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她难以忘记。
他原来长得那么好看,他一点也不像个书呆子,他的身材很好,他的眼睛好深邃迷人,他好温柔……
就算他是官场中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那么,她是爱上他了吗?
五日后,司马谦一案结案。
司马谦背负十几条人命,证据确凿,因为有御史大人带来的尚方宝剑坐镇,不必再上报朝廷等候发落,白行简宣布立即处斩。
司马谦的家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一时间偌大的家族顿时烟消云散。
盐铁使乌克用大义灭亲,通报嘉奖。
扬州刺史办案不力,撤职查办。
所有的经过都上报给了朝廷,只等着皇帝的批示。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给了御史如君亲临的特权,那么他的话也就等于皇帝的批示了。
一时间整个扬州城都欢腾起来,为除掉了一块毒瘤而欢欣鼓舞,放鞭炮、喝酒,大肆庆祝。
齐舒展也感受到了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白行简在她的心目中再升一级,越看越可爱了。
而白行简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过着平淡安静的日子。
让一个女人真的爱上一个男人,首先就要让她尊敬他,女人都喜欢强者,对于弱者只有同情与怜悯,而不会有爱情。
白行简一步一步做来,显然做得还不错。
有时候,“强”不只是体现在皮相与外表上,真正的强是一种气势,一种手段,一种临危不惧、逆水行舟的勇气。
扬州是白行简这次奉旨出巡的最后一站。
所以扬州事情一了,他便准备起程回京。
这一日,天气很好,秋末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菊花正在努力绽放最后一丝骄傲,白童儿和随身侍从们在忙着打包行李。
白行简坐在花圃中间的竹椅上,手中端着一个小巧别致的粗陶茶壶,有一下没一下地品着。
他微微眯着双眼,陶醉在难得的闲暇之中。
天空很蓝,几朵洁白的云儿正以肉眼不易觉察的速度悄悄变换着形状,风儿很轻很淡。
一切都很好。
齐舒展站在椅子后面,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那是一双墨色软靴。
她又换回了男式便装,那些裙子真让她伤透了脑筋,软靴也远比绣花鞋穿起来舒服。
可是她现在不是在考虑这双靴子是否美观大方,她正咬着嫣红的嘴唇,苦恼地用眼角窥视那个男人。
怎么办?他要回京城了。
娘亲说她绝对不能进入京城的。
可是她现在也不想和他分开啊……先别说他的毒还没有解,他身上还有许多的谜团还没有解开呢。
比如,他真的如外界传言的那样贪官好利吗?
比如,他真的是个无情无义的冷血人物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又怎么会要乌克用修缮河道,筑防波堤,救济灾民,大兴农业水利建设等等?
而且他不会武功,万一再有刺客刺杀他怎么办?
奉旨出巡淮南,这一路上他一定得罪了相当多的地方官吏,如果那些人趁他返京的时候报复他怎么办?
她一点也不能放心啊……
“展儿?”胡于简忽然开口唤她。
“哎?”齐舒展被吓了一跳,急忙站好,心虚地收回盯在他身上的目光。
“你是不是并不想跟我回京?”
“啊嗯……不……可是……我娘她说我不能擅自进入京城半步。”
“花蕊夫人?”白行简剑眉一挑。
“你知道我娘的称号?”齐舒展有些惊讶。
这天底不知道花蕊夫人的人很多,但花蕊夫人的真正身份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而白行简居然知道花蕊夫人就是自己的娘?
是因为他们自幼就订亲的缘故吗?
白行简微微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问:“你娘很憎恨当朝的官吏吧?所以才逼着你来退亲。”
“嗯,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官员有那么大的成见。”她老实承认。
“因为她曾经是前朝的暗行御史,当然比谁都熟悉官场的黑暗与残忍。”白行简淡淡地说。
“也许吧。”她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舍,也有些不高兴。
她现在已经不怎么讨厌白行简了,对于退亲一事更是开始犹豫不决,可是因为娘亲的关系,她却必须要和这个男人分离了……
她的娘亲,花蕊夫人,是前朝的暗行御史,专门负责监督与查证官员的政绩与品行,凡是官吏莫不对这个名字畏惧三分,据说她有神出鬼没之能,明察秋毫之力,凡是被她盯上的官吏,就算瞒天瞒地也瞒不过她的眼睛。
祁国建国以来唯一的女性御史,做得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出色,雷厉风行,狡诈莫测,是个极难对付的人物。
“其实你不应该什么都听你娘的,你已经是个大人了,应该有自已独立的主见,跟不跟我进京,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白行简回身伸手,把她拽到自己的身前凝望着她。
他的手大大的,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不太像柔弱书生的手呢。
齐舒展一边想着莫名其妙的事,一边耳红心跳地想从他的手心中抽出自己的手。
“展儿?想好了没有?”白行简看着她发呆的模样,眼底不由得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
“你给我放开她!”
一声清喝破空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绮丽的氛围。
“娘?!”齐舒展猛然一惊,立即抽回自己的手。
“花蕊夫人,您总算现身了。”白行简放下另外一只手中的茶壶,慢慢地站了起来,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乌鬓如云、面容秀美的中年妇人。
妇人身穿折领窄袖长袍,袖口与领边均有绣金的纹饰,足着软靴,长袍将她成熟女子之美烘托到了极点,比起齐舒展,更有一种神秘高贵的雍容典雅。
“我的名号岂是你可以直呼的?”令狐蕊脸色清寒,只用眼角瞥了白行简一眼,便将女儿招到了自己身边,“展儿,我吩咐你做的事如何了?”
“呃……”齐舒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的娘亲,此时她正像个犯错的小娃娃一样,在令狐蕊面前无精打采地低着小脑袋,十指紧紧纠缠在一起,轻轻咬着嫣红的薄唇,心虚地说:“还……还没。”
“还没?!难道那句话就那么难以说出口?还是这个人用什么邪恶的手段逼迫你?”令狐蕊瞪了白行简一眼,袍摆一撩,姿态优美地坐在白行简刚才坐的竹椅上。
“童儿,奉最好的茶。”白行简识趣地后退一步。
亲亲未婚妻变成他的亲亲娘子以前,丈母娘比天还大,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慢着。”令狐蕊斜睨了他一眼,“我要喝你亲手泡的茶,都说白御史不仅精通做官之道,更精通茶艺,怎样?为我泡一杯尝尝?”
“是。”白行简垂下眼睫,遮住眼眸里的笑意。
丈母娘愿意喝他泡的茶,这就证明他已经得到了她一半的允许,不错,不错,很不错!
“说吧,到底为什么连这样一件小事都办不好?”待白行简离开,令狐蕊才冷冷地瞅了一眼自家那个不争气的丫头。
本以为她多少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短短几天就被白奸人唬弄住了,真是不争气!
“娘……”齐舒展小心翼翼地挨到娘的身边,用眼角瞄着她的表情说话,“白行简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如果我现在离开他,说不定他会毒发身亡喔。”
“什么毒这么奇怪?”其实所有情况令狐蕊都知道了,她却还是想听听这个笨丫头到底相信了多少。
“是娘以前说过的那个寸相思耶!”齐舒展有点兴奋地说,“娘说过,如果中了这种毒,又很不幸爱上了某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爱他的话,他就会像诗歌中所说的那样化成‘一寸相思一寸灰’。娘,白行简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万一我离开他,他岂不就化成了骨灰?好可怜……”
“那你就去傻傻爱他了?不管他可能是个坏人,是个贪官,是个国家的蛀虫、佞臣?”令狐蕊听了直摇头。
寸相思?
她其实也只听过其名,并没见过那么玄的玩意。
结果齐舒展竟然就真的相信了。
“我没有爱他啊……”齐舒展又垂头丧气,“我只是想等他对我忘情之后再离开他而已。”
“忘情?”令狐蕊抚额叹息。
两个人朝夕相处,还怎么忘?她怎么会生出一个这样迷糊的女儿?
“娘,反正我现在不想离开他啦,他准备回京城了,我也想跟着去,京城是什么样的,我好想看看呢。”娘说她以前在京城待过,但她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去也不是不行。”令狐蕊目光转向亲自端茶过来的白行简,端正秀美的脸上浮出微微的笑意。她对着白行简说:“但是白御史,我有一个条件。”
“夫人请讲。”白行简恭敬地将茶杯递给令狐蕊,又后退两步。
“你说你中了寸相思,不能离开展儿?”令狐蕊掀开杯盖,吹了一口热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是。”
“真的?”
“……我的心情绝不是假的。”白行简的回答很微妙。
令狐蕊扬眉看了他一眼,他还给她一个温文的微笑。
令狐蕊哼了一声,“茶不错。我也不是不念旧情,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答应把展儿嫁给你。”
“娘?”齐舒展心儿一跳,脸蛋瞬间红起来。
“夫人请讲。”白行简却像是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
“辞官。”令狐蕊淡淡地说。
“娘!”齐舒展大惊。
白行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怎么?展儿还不如你那个官位重要吗?”令狐蕊冷冷看他一眼。
白行简叹息一声,“夫人,您何必为难我?”
“为难?为那个暴君效力就不为难吗?”令狐蕊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咄咄逼人地逼视着他。
“我不是为暴君效力。”白行简淡淡地说,“我是在为什么效力,夫人应该比谁都明白,不是吗?”
“那么你就是不答应辞官了?和展儿相处这么久,你还是执迷不悟?”令狐蕊愤然站了起来,将茶杯塞回白行简的手中,一把拉住齐舒展,“展儿,跟我走。”
“娘!”齐舒展却一把甩开她,躲到白行简的身后,“我说了我不能现在离开他!”
“你还听不懂是不是?他是个怎样眷恋名利的人,难道你还不明白?他不肯为了你放弃他所有的一切,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依恋的?”令狐蕊的脸色极为难看,她似乎想到了自己耗尽一生心血的爱情,为了那份爱,她做了一辈子的暗行御史,结果却被他的儿子追杀,真是可笑!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也步上自己的后尘。
“娘,我……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但是我知道现在绝对不想离开他,我……再给我点时间,等我把他的真实面目看清楚,把自己的真实心情看清楚,到那时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齐舒展第一次敢在娘亲的面前表达自己的意见。
因为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是被娘亲一手拉拔大的,她愿意对娘亲百依百顺,因为知道娘亲的苦楚,所以体谅她,可是……可是她现在只想在白行简的身上任性这一回!
令狐蕊伤感地看着翅膀将硬的女儿,女大不由娘,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
“展儿……”
“娘,求求你,再宽限我几天。”齐舒展哀求道,“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一件困扰住我的心的事。”
白行简的影子越来越多的浮现她的心头,有时候还会闪现几个儿时的模糊片段,一想到她的心就会隐隐作痛,她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一件事,在她没有想起之前,她不想离开他。
因为她确定那件事和白行简有关系。
令狐蕊叹息一声,独自离去了。
马车在崎岖的山道上缓缓走着。
山坡上长着参天大树,浓重的阴影让山路即使在白天也显得有些阴森,只有偶尔穿越过树叶的光线给人明亮的感觉。
已经进入十月,即使是白天,天气也凉了,树叶开始发黄,零零落落地飘散下来。
“为什么不走官道?”坐在马车里面,齐舒展有些不解地问。
官道既宽敞又平坦,从扬州回京城根本不必走这种崎岖的山路啊。
“走官道就不会看到好风景了。”白行简淡淡回答。
他出神地望着车窗外面,好像那满眼的山景真的让他陶醉。
齐舒展无奈地耸耸肩。这是什么怪理由?
“童儿,在前面的客栈休息一下,快晌午了,吃点饭吧。”过了一会儿,白行简吩咐。
“是的,爷。”白童儿在外面应了一声。
“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山区?”齐舒展揪着他的衣袖问。
“今天傍晚。”他摸摸她的秀发,眼里满是宠溺,却似乎又带着一点点的忧心。
“真的?太好了!”齐舒展终于开心起来。
第七章
客栈很小、很简陋,总共也不过四张桌子,白行简一行七人就占去了两张,白童儿和其他四名护卫一桌,白行简和齐舒展一桌。
“喂,干嘛不坐一起?”齐舒展推推白行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搞特殊待遇。
“别吵。”白行简一直望着外面,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忽然,他的目光一亮,身子也站了起来,一副几乎要冲出去却又犹豫该不该的模样。
齐舒展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外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白衣男子,眨眼间就已走到了客栈门口。
男子一身白衣如雪,脸色略微苍白,眉心中间还有一个宛如梅花的朱砂印记,他的五官极为俊美,冷厉肃杀中带着一些阴柔。
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没有束起来,只是简简单单地在颈后用丝带扎成了长长的马尾,他走路的速度很快,长发随风飘起,飘逸若仙。
齐舒展惊艳地张大了嘴巴。
这荒山野岭竟然会出现这种神仙人物?
白行简握着双拳,身子微微颤抖着,嘴唇紧抿,显然情绪十分激动。
白衣男子进入客栈看到他,反而放慢了步子,缓缓走到白行简的面前。
“小四。”白衣男子微笑的叫了一声,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但出奇好听。
齐舒展又是一阵惊艳,美男子果然无处不迷人。
白行简握着的手松开又握上,握上再松开,他似乎想张开双臂,却又浑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齐舒展从来没见过这么异常的白行简。
白衣男子笑着绕过桌子,伸开双臂主动环抱他,“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克制,真不知你会不会憋出什么病。”
齐舒展听到白行简发出沉重的喘息声,好像是发自胸腔的呜咽。
“二哥……”只这么叫了一声,他就再也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抱住白衣男子。
七年了!
整整七年了,除了负责和他联络的小六之外,他没有亲眼见到其他任何一个兄弟。
每每在孤独的黑夜里想起曾经一起啸傲红尘的青春,他就痛彻心肺。
他在朝,而他的兄弟们却选择了与朝廷决裂,这注定了他不能随便与他们相见。可是那份相思,绝不亚于男女之情的相思,让他多少次几乎要黯然垂泪。
二哥苏凤南还是这样的清俊,宛如冰雪雕成的人物,他眉心的梅花还是没有消除,面容还是有些憔悴,这一切都让白行简心疼如绞。
大哥呢?三哥呢?五弟、七弟又都如何?
听说五弟和七弟都成亲了,真的替他们开心。
芽芽还好吧?有没有吃得更加圆滚滚的?
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太多太多的情绪想要表达,可是到最后他只能紧紧抱住苏凤南。
见了这一次,谁知道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真的好希望时光就此停住。
“行简……这位美男子是谁啊?”有个不识相的女人却打断了白行简的伤感,扯住他的衣服小声问。
美、男、子?
所有的伤感顿时消失无踪,白行简怒然回首,果然他那个好色的小女人正痴迷地盯着苏凤南流口水。
她喜欢美丽东西的老毛病又犯了!
白行简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替两人介绍,“展儿,这位是我的二哥苏凤南。二哥,她就是我的未婚妻齐舒展。”
苏凤南冷眼打量着齐舒展。
“您好……啊?啊!啊呀!苏……苏凤南?你……你叫什么?”齐舒展忽然脸色大变,整个人惊跳起来。
“姑娘,苏凤南当然叫苏凤南。”苏凤南冷笑着回答。
显然他是个对女人有些冷淡的男人。
“苏……苏凤南?那你不就是‘白玉京’的二当家?”齐舒展低叫,她可是费尽了心机才从娘亲那里套得“白玉京”每位当家的名字呢,还珍而重之地记录在只有自己珍藏收看的“江湖秘闻录”里面。
苏凤南点点头,“难道四弟没有告诉你,这里就是‘白玉京’的地盘吗?”
“天……他哪里有告诉我?”齐舒展恨恨地瞪了白行简一眼,“我以为他早就和京城四公子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呢!四……四……弟?难道他是‘白玉京’的四当家?”
“他不是。他和‘白玉京’没有关系,但他是我苏凤南和其他几人的兄弟。”苏凤南淡淡地说。
齐舒展愕然,她听不太明白。
“如果早告诉她要来‘白玉京’,她绝对会因为兴奇过度而昏倒。”白行简淡笑着,看着齐舒展的目光里有暖暖的宠溺。
“小四,不会你也学小五和小七吧?”苏凤南皱眉打量着齐舒展。
她算得上是妩媚动人的女子,尤其那双丹凤眼,如果不对着他流露出垂涎三尺的好色目光的话,也堪称一个美人,只是她的眼神实在是……太露骨了?!
苏凤南有时候觉得自己真不了解这些兄弟,为什么他们都会喜欢上一些奇怪的女人?
白行简收敛笑意,“不,我特意绕道这里,是打算把她留在‘白玉京’的。”
“什么?”齐舒展吓了一大跳。
白行简刚刚说了什么?把她留在“白玉京”?
意思是说,他不要她了?
“为什么?”苏凤南瞄了齐舒展一眼,脸上虽然还维持着万年冰山的冷静,但眼底的诧异也出卖了他。
“因为她的理想是嫁入‘白玉京’而不是嫁给我这种黑心的官吏。”白行简淡淡一笑,眼底却满是凄凉之意,“我喜欢她,所以要满足她的愿望。”
齐舒展傻傻地跌坐回椅子上,愕然看着白行简。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
他的一言一行都超乎她的想像,却都牵动她的心,曾经让她心喜心跳,此时却让她心痛不已。
可是,为什么?
嫁入“白玉京”不真的就是自己多年来的愿望吗?
“嫁入‘白玉京’?”苏凤南修眉一跳,再次冷冷打量齐舒展几眼,又回头看看白行简眼底的光芒,不由得叹了口气。
小四啊小四,你就是为了她才特意跑来“白玉京”的?
兄弟这么多年,你都死活不肯来一趟,而如今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苏凤南看向白行简的眼神略带严厉,隐含着浓浓的指责。
白行简讪讪一笑,避开齐舒展的眼神,朝苏凤南讨好地抱了抱拳。
两个男人之间眼神交错,波涛暗涌,好像在用眼神做无声的较劲。
齐舒展却还在发呆。
她的理想是嫁入“白玉京”,为什么见到了‘白玉京”的二爷,“白玉京”的山寨就近在咫尺,她却没有预想中的兴奋雀跃?
为什么她反而会因为白行简一句把她留下的话而心慌又心痛不已?
她……她到底是怎么了?
“展儿?”白行简唤醒发呆的齐舒展,“你的意下如何?”
“我……”齐舒展犹豫不决地望着他,“你的毒不是还没有完全解开吗?”
还是他已经对她忘情,已经不再爱恋她了?
不知为何,只要这么一想,齐舒展的心痛就越发加剧,让她的一张小脸煞白。
“没关系,和你相处这些天我已经知足了,而且长痛不如短痛,让我这一次快刀斩乱麻,落个干净也好,我当初留你在身边,试图对你忘情,绝情根本是个愚蠢的决定。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只会越来越喜欢你,这份情又怎么忘,怎么绝?”虽然心疼她的苍白,但白行简还是不得不说出这番更加刺痛她的话。
情路已经走到了一个重要的分岔口,他必须加一剂猛药,让这个迟钝的丫头开窍,否则她只会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在这种时候,以退为进、以逸待劳反而是他最好的选择。
“你……真的要对我忘情?”齐舒展紧咬住失去血色的嫩唇,失神地盯着白行简,喃喃地反问。
白行简痛心地转头,不再看她,也没有回答。
“好!那你就走!走吧、走吧!别在我的面前凝眼!我也讨厌你这种贪官、坏官、芝麻官!讨厌!我喜欢‘白玉京’我要留在‘白玉京’,我要嫁给强盗,就不嫁给你!”齐舒展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地吼。
一屋子人,包括店小二,都吃惊地看着她。
她的眼睛却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只是怒视着那一身青绿色锦袍的儒雅男子。该死!为什么她觉得他越来越好看?
虽然苏凤南的清冷孤傲也很吸引人,但为什么她还是觉得经常露出温文笑容、眼神却隐含狡猞的白行简更有魅力呢?
白行简神色黯淡地对着苏凤南拱拱手,饭也未吃,便率领着其他人离去了。
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马车里,马车又沿着狭窄的山路慢悠悠地离去,齐舒展的手掌越握越紧,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捏碎。
混蛋!王八蛋!
无情无义的白行简、白贪官、白佞臣、白乌龟、白米饭、白痴加三级!
突然把她丢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说爱她,说对她相思入骨吗?
为什么现在又可以这么轻易把她留在这里?
什么为了完成她的心愿,狗屁不通!
如果喜欢她,如果爱她,如果真的对她相思入骨,干嘛不要她、不抱她、不狠狠地把她揉进怀里?就算她有些许反抗又算什么?女儿家会害羞嘛!
混蛋!这算什么嘛?!
齐舒展咬住自己的嘴唇,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副哀戚的表情,美丽的凤眼此时也红了,湿润的水气弥漫其中。
“齐姑娘,既然你对‘白玉京’如此感兴趣,又愿意以身相许,那咱们就立刻回山寨吧,我想我的那些兄弟回到山寨之后,会很高兴见到一位大美女的。”苏凤南难得开口恭维一位女子。
“我不去!”齐舒展后退一步,对着苏凤南大吼,“我哪里都不去!我就要留在这儿!”
苏凤南冷眼看着她,明明就已经对小四情根深种,却还在这里逞强。
唉,又是个倔强丫头。
“可是山里的天气多变,那边乌云已经压过来,快要变天了,这里的客栈简陋,我怕你会着凉……”
“不要你管!”齐舒展愤恨地跺脚,天知道她此刻在焦躁什么。“受凉就受凉,反正也没有人心疼,我得病死了才好呢!”
“齐姑娘,莫要说傻话。你这样,四弟会心疼的。”
“他心疼个鬼!他心疼还会把我丢在这见鬼的地方?坏蛋!明明欺负我,还说喜欢我呢,骗人!都是骗人的……呜……”齐舒展终于双手掩面,泪水沿着指缝漫溢出来。
苏凤南叹口气,拉着她在一个背风的角落坐下,又盼咐小二把饭菜热一下,“那我就陪你在这里待一夜吧。”
“我才不希罕。”
“是,你希罕的是四弟是不是?那不如去追他?”苏凤南难得对她有耐心,也许因为她的母亲花蕊夫人曾经对“白玉京”有恩吧!
“我更不希罕……呜……都是坏蛋!呜……”
苏凤南好笑地摇头。
独自呜咽了一会儿,等心头那股把她堵得难受的郁闷之气哭出来之后,齐舒展才羞窘地用袖子擦了擦红通通的眼睛和鼻头,别扭地瞅了苏凤南一眼。
“吃点饭吧,肚子里空了会更难过。”苏凤南像是完全没看到她的糗样。
齐舒展埋头吃菜,一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问:“人家都说白行简背叛了你们,为什么你们还会和他做兄弟?”
“背叛?”苏凤南清冷的眼眸中精光一闪,“难道你也相信了外界的传言,所以才对四弟态度矛盾,举棋不定?”
“我……”
“世人心目中的兄弟定义是什么?”苏凤南冷笑的问。
“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啊。兄弟如手足,要祸福与共,同舟共济嘛!可是你们落难的时候,白行简却在做官逍遥,我当然会讨厌他啊。”齐舒展不解。
苏凤南不怒反笑,只是眼眸深处多了几分讥嘲,“那不过是愚蠢狭隘的兄弟观而已,呵!不足挂齿。”
“耶?难道兄弟反目,即使被背叛了也仍然为他好,就是真正的兄弟?”齐舒展更加不懂了。
“在成为‘兄弟’之前,我们首先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好男儿。四弟不过是坚持了他的立场与理想,他怎么会背叛我们?我们之所以能成为兄弟,也不过是胸怀同样的抱负而已。如果做一个强盗远没有做一名官吏更能施展他的才华抱负的时候,我们为什么还要把他拉下水,才能证明他是我们的兄弟?”苏凤南难得如此激动。
“可是……可是……”齐舒展就是无法苟同。
“你以为一个人自始至终坚持他的立场很容易吗?”苏凤南冷笑,“随波逐流很容易,下海做强盗更容易,而且还能获得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美名,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宁愿在世人误会的眼光中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你还以为他是个趋炎附势的贪官佞臣?”
在苏凤南的眼中,自家兄弟不管如何都是最好的,他无论如何不能忍受别人误解自己的兄弟,就连齐舒展也不能。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坚持?”齐舒展的心底似乎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那答案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纱,让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你自己去想。”苏凤南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这个笨女人!
天空下起了雨,不大,但缠缠绵绵,似乎要下很久。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齐舒展蜷缩在客栈四处漏风的客房里,裹着笨重的棉被,还是瑟瑟发抖。
而且棉被上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让她很不舒服,不由得更加想念白行简身上清爽的气息。
那个男人干净、清爽,从外表到眼神都是如此,她一开始怎么会听信了传言,相信他是个坏人的?
可是他却把她独自抛弃在这儿……那他还是个坏人!
齐舒展辗转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皱着眉头睡着了。
睡梦中,她好像回到了童年,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徘徊的过往终于撩开了面纱,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一年,她六岁,白行简九岁。
母亲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出远门,无暇分心照顾年幼的她,她便被母亲送到了白府。
白府的主人是个被母亲认同的老好人,京城中难得的清官,但就是个性怯懦了一点。他待齐舒展很好,还让她跟随他的儿女念书,让她在白府过得很舒服。
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一些异常。
“慎言哥哥,外面那个人是谁?”当夫子在上面摇头晃脑地背书时,齐舒展悄悄拉住白家大公子白慎言的袖子,小声的问。
在大门口,有一颗小脑袋若隐若现,似乎也正在聆听夫子授课。
天空正在下大雨,可是那个瘦瘦黄黄的少年却还是固执地在外面淋雨旁听。
“嘘……我娘说他是个杂种,不要理他。”白慎言小声回答。
“什么是杂种?”齐舒展只觉得他不管刮风下雨都在外面听课实在可怜,反正屋子很大,为什么不让他进来一起念书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人吧。”白慎言又朝那个小脑袋翻了个白眼。
都怪夫子多事,允许那个坏小子在门外旁听,他简直烦死他,现在如白玉娃娃一样的舒展妹妹又在意他,真讨厌!
齐舒展歪着头想了好久,决心还是去问大人们。
小孩子不懂的事,大人应该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案吧?
“白伯伯,请问什么是杂种啊?”齐舒展歪着小脑袋,很认真地问白父。
白父口中的茶差点喷了出来,诧异地看着双眼骨碌碌的小丫头,“谁告诉你这种事的?”
“就是有个小孩在书房外面听课啊,今天下好大的雨,好冷,他的衣服都湿透了,好可怜喔,我想让他到屋子里听课,可是慎言哥哥说他是个杂种,不让他进来。”齐舒展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小脸都涨红了。
白父的脸色一沉,眼神黯淡下来。
“伯伯?”齐舒展摇摇他的胳膊,“告诉我嘛,为什么他不能一起听课?他是下人吗?就算是下人,也可以读书识字啊。我让娘帮他交学费好不好?”
“展儿真是个好姑娘。”白父摸摸她的小脑袋,神色更加黯然,“他不是什么杂种,是我的二儿子。”
“咦?”
为什么同样是白伯伯的儿子,待遇却差那么大?
白慎言吃好穿好玩好睡好,连读书都请来有名的教书先生,可是那个小可怜却衣不蔽体,穿得连仆人都不如,而且还不被允许进屋子里念书。
“因为他的母亲是个歌妓。”虽然明知道小丫头明白不了这些事情,白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而他的大夫人却出身名门,手握大权,连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听她的。
齐舒展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说:“伯伯,我很想让他一起读书呢,他真的好爱读书呢,天再冷、再坏,他都坚持来听课呢。”
“好!我答应你,一定让他读书。”
之后,白府里发生了一场大战。
一向和蔼可亲的白父终于发怒了,对于大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胁完全不理,她卷了包袱回娘家也不理,最后当做大官的老丈人上了家门,白父虽然害怕得发抖,但是看到齐舒展茫然的眼神,他还是硬顶了下来。
都是自己的儿子,他不该让简儿受这么多委屈,最起码不能剥夺了他受教育的权利。
俗话说,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当白父这次连命都豁出去之后,大夫人也终于无可奈何地妥协了。
半个月后,白家的二公子白行简正式拜师念书,夫子开心地捻须直笑,这个一直旁听,学得却比任何人都好的孩子,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握住毛笔了。
可是白行简的念书生涯并不太顺利,白慎言和他那帮奴仆经常设计陷害他,让夫子不得不常常教训他,甚至打他一顿,连白父也无可奈何。
齐舒展是个小姑娘,力气小,打不过白慎言那一帮混小子,经常气得直哭,倒是白行简反过来安慰她。
有一天,齐舒展再次去找白父理论。
“他的出身不好,受点委屈就当作是磨练吧。”白父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了他的官职,他不可能彻底不顾大夫人的面子。
“出身不好?怎么样才能算出身好?如果他有亲戚很厉害就行了吗?”齐舒展的眼珠转了转。
白父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那……那……我娘很厉害喔,好多官员都怕她,如果简哥哥和我家成了亲戚不就行了吗?可是……该怎么成为亲戚呢?”齐舒展天真地说。
“那展儿愿不愿意嫁给简儿?”白父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主意,齐舒展和简儿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如果能够和花蕊夫人结成亲家,该有多好?
大家都心知肚明,花蕊夫人是暗行御史,手中操纵着诸多官吏的仕途,甚至生死,如果简儿能够和她的女儿订亲,那对于虽然年纪幼小,却心怀天下的简儿来说,就等于多了最有力的保护伞,是再好也不过了。
“咦?”齐舒展的小脸一红,她已经六岁了,隐约听大人提过一些男女之事,“这……这样就可以保证简哥哥不受人欺负了吗?”
白父又点头,这次脸上带了点期待的表情。
“那好,我要嫁给简哥哥!”齐舒展握紧了小拳头,大声宣布。
睡梦中的齐舒展翻了个身,晶莹的泪珠沿着洁白无瑕的脸蛋滚落下来,她抓紧被角动了两下,依然在睡梦中沉浮。
同样是下雨天。
那一日,齐舒展和白行简在家丁的陪同下出府玩耍,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他们正准备跑回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拦住官轿告状的老婆婆。
老婆婆家的良田被恶霸抢去,老伴和儿子还被对方的马践踏重伤致死,却因为欺负她家的人背后有位高权重的高官撑腰,所以没有官员敢受理。当然,那位官轿中的官儿也没有受理她的状纸,把老婆婆踢倒一边后,骄横跋扈地走了。
“可恶!”齐舒展瞪着那顶轿子,咬牙切齿,“我一定要告诉我娘,把这些坏官都贬职。”
白行简扶起老婆婆,为她擦泪,还把自己怀里的散碎银两交给她,老婆婆哭谢着离去了。
“简哥哥,我娘说这天底下的官儿都一个样,好人太少了,你以后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喔。”齐舒展拉着白行简的手说。
白行简点点头。
“简哥哥,你要做个为老百姓做主的好官呢。要以天下为己任,不管多么艰难都要坚持自己的立场,这是我娘经常说的话握,我娘最厉害了。”齐舒展用还有些嫩声嫩气的娇软童着说着她自己其实也不太了解的话。
“嗯。”白行简却很认真地点着头。
“咱们击掌为誓!”齐舒展学着大人样说。
“好!”
在大雨中,两个稚嫩的小人儿击掌为盟,发誓要为天下的不平事伸冤做主。
第八章
“简哥哥?!”
齐舒展猛然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心头惶惶急跳,她急忙跳下床,伸手推开窗子。
果然,一个高大清瘦的锦袍男子正站在窗前,淋着雨。
“你疯了?!”齐舒展失声尖叫,“这么冷的天你还敢淋雨?身体那么虚弱,自己不知道吗?快点进来!”
“展儿?”白行简却依然伫立不动,任凭雨水沿着他此时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滑落,“你刚才叫我什么?”
“简……简混蛋!白痴、笨蛋、弱智、傻瓜、白米饭!你快点给我进来!”齐舒展乱喊一通,伸手到窗子外抓住他湿透的衣衫。这个笨蛋,到底在外面淋了多久雨?
“再叫一声我就进去。”白行简用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眼在雨夜中闪着灼热的光芒。
“你……”发现他正冻得瑟瑟发抖,齐舒展终究于心不忍,咬咬嫣红的唇瓣,低下头小声叫道:“简哥哥……”
“展儿,你终于想起来了?”白行简的双眸中跳跃着惊喜。
“笨蛋!你快进来再说好不好?”齐舒展终于发怒了。
白行简朗笑一声,转身从大门口进来。
店小二迅速准备了热水,白行简把湿衣服全部脱去,潦草的洗了个热水澡。
齐舒展重新钻进被窝里,听着水声哗啦啦作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可是她的心却火辣辣的,呼吸也有些粗重。
白行简其实没有走,白行简还在等她?
这样的认知让她好开心,心中的阴霾在见到他的瞬间就消失一空,反而有一种巨大的喜悦慢慢盈满了她的心房,让她又是高兴又是羞涩。
一想到白行简矫健的体魄,和他们曾经的旖旎缠绵,她甚至觉得自己连指尖都开始颇抖了。
夜深人静,窗外只有沙沙的细雨声。
白行简终于洗完了,下身穿了条棉布长裤,上身却光裸着,裸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膛,齐舒展无意间瞥了一眼,又急忙缩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眼睛。
“展儿,我可以睡在这里吗?好冷呢。”白行简再次装出可怜的模样。
齐舒展把被子掀开一点点,自己又往床边缩了缩,可惜这是一张狭小的单人床,她再往后缩就要掉下去了。
白行简迅速钻进温热的被窝里,齐舒展的身体猛然一僵,她急忙翻个身,背对着身后滚烫的热源。
他侧身挨着她,目光幽幽地望着她乌黑的秀发和间或闪现出来的一点白皙肌肤,目光如火。
“你……你干嘛还不睡?”齐舒展忽然细声细气地问道,“我都快困死了。”
白行简嘴角微扬,“展儿……我还是有些冷……”
“咦?”
“也许刚才冻着了,啊……哈啾!”
齐舒展果然担心得立即转过头来,还用手肘支起上半身,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他的体温。两人头相抵,气息交缠,白行简甚至能看到她胸前的峰峦,一股热血顿时泉涌上来。
“哇!真的好烫!你可能受了风寒,怎么办?我去找店小二拿些热汤给你。”齐舒展慌张的说,要下床去找人。
“不必了。”男人的大手一把拉住她,将她拽入自己的怀中。
齐舒展压在他的身上,心怦怦跳。
“只要抱着你,我就会觉得舒服多了。”白行简将脸埋入她的胸前,在柔软的饱满上蹭着。
“喂……简……”丝丝的酥麻迅速流传到全身,那种胸口快要窒息的感觉又来了。
齐舒展不安地扭动着身体,目光四处乱转,尽管她已经明确了解自己的心意,可还是会感到害羞。
“白……白行简……”
“衣服凉凉的,一点都不舒服。”白行简边抱怨,边扯掉她的里衣系带,继续埋首在她的乳峰之间,着迷地在她胸前的红樱上吮吸着,逗弄着那已经挺立的双茱,甚至用牙齿在上面细细研磨。
“唔……”齐舒展的呼吸变得急促,“可……可是……”
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自己正面临什么样的危险。
孤男寡女,春情正燃……
可是,真的要让他得逞吗?
娘亲对于白行简坚持做官一事这么反感,他们的前途一定还多灾多难,但……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娘亲就无法再找简哥哥的麻烦了吧?
齐舒展是个一旦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会百分之百付出的女子,想到这点,她终于主动伸手抱住了白行简。
“展儿……可以了吗?可以吗?”白行简的大手沿着她的玲珑曲线下滑,抚摸着她修长白皙的大腿,“我忍得快要疯了……”
“啊嗯……可是……不要咬我……唔嗯……别人会听见的……”
“没关系,我已经把所有人都打发了。”
“咦?”怎么感觉像预谋好的?
“你的嘴巴太吵了。”白行简吻住了她的双唇,大手却趁势潜入她的柔软之中。
“啊唔……”齐舒展惊喘一声,下身立即窜起奇妙的酥麻感,而且越来越火热。
白行简的手指轻轻摸向她的私处,那儿柔软而湿润,像是主动诱惑着他,他的欲望也迅速蓬勃高张。
挤入她的双腿之间,白行简深深进入了她。
“唔……好痛……”说不出的快感伴随着锐利疼痛的感觉,交互支配着齐舒展,她的手本能地攀在男人的脖子上,小小的脑袋埋在他的肩窝,发出啜泣与呻吟交织的声音。
在火热的巨大深深进入体内时,齐舒展全身一阵颤抖,从腰间闪过疼痛般的快感,一直传到头顶。
无法形容的感觉,被填充的满足感与夹杂痛楚的快感席卷了她,让她发出深深的叹息。
想起来的过往,亲眼所见的现实,让她此时已经完全接纳了白行简,再也没有半分抗拒与厌恶。
“这儿好像变大了。”白行简的双手在她的胸前抚摸,一面咬着她的耳朵。
“哼嗯……”齐舒展被他急速的律动搅得头晕眼花,根本无法分神再听他说些什么。
“如果我再努力些,也许会变得更加丰满……舒服吗?”白行简有些恶劣地抽出自己的灼热。
“啊啊……还要……”齐舒展已经忘记了矜持。
白行简又猛然深深沉入,再次如狂风暴雨般挺动结实有力的腰。
齐舒展感到自己的身体内部膨胀到要炸裂的程度,而且感到胀痛,但是有更强烈的快感不断涌出来。
当白行简感觉到那紧窒的地方开始主动缠绕自己时,他更兴奋,同时腰部用力加快律动。
欢乐像海浪一样生生不息,齐舒展的身体在达到最紧绷的时候终于爆发开来,她尖叫着瘫软在床铺上。
几乎同时,白行简也达到了高峰。
很久很久以后,齐舒展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够了没?”
“不够,永远都不够……”白行简咬着她的耳垂呢喃着,声音却有些沙哑,带着湿润的情欲气息,“你让我等了十六年,现在才抱了一次,怎么会够?”
“笨蛋……”齐舒展的心一颤,伸手抱住他,脸蛋红通通地问:“你……真的一直在等我?”
“不然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成亲?媒婆都快把御史府的门槛踩平了,可是我还不是为你守身如玉?”用自己仍然坚硬如铁的地方探向了她的双腿之间,白行简的语音带着几分狡黠。
齐舒展娇软的呻吟一声,“骗人……我才不信……”
“那我就再证明给你看好了……”男人在她的耳边说着,一直在她的柔软周边留恋不去的坚硬再次挺身而入。
“你……你卑鄙!”齐舒展娇吟一声,嘴巴却被男人封住,那灼热的凶器也再次开始行凶。
窗外秋雨正缠绵,窗内却春光无限。
马车继续在山道婉蜒前行。
齐舒展窝在马车的软榻上无精打采地昏睡,在被子下面不舒服地扭动了几下,身边男人长臂一伸,就把她牢牢锁在宽厚的胸膛里。
唔……好难受!
齐舒展像只被卡住脖子的小猫一样拼命挣扎,她本来生得细长高挑,在女子中身材算是高的,可是一旦到了白行简的怀中,她却感觉自己变得莫名其妙的娇小。她的手、她的腿,还有她整个身子,都比白行简小了不只两号,所以被他欺负起来也很方便。
齐舒展一想起他昨夜不知节制的疯狂劲儿就面红耳赤。这个白痴,不知道她是初夜身体会吃不消吗?害她今天还得被他抱着才能上马车,还被苏凤南那个强盗嘲笑了好久。
心中一阵气恼,齐舒展抓住白行简的胳膊就狠狠咬了一口。
白行简吃痛,松开了手臂,齐舒展乘机从他的狼爪下逃脱出来,一直退缩到了车厢边缘,拉住一点被子,愤恨又委屈地瞪着这个满面春风的男人。
他哪里还有一点点受风寒的样子?简直比吃了十全大补丸还有精神!
骗子!大骗子!
“展儿,干嘛一直盯着我看?现在才发现我长得很俊美吗?”
“你……你简直丑死了,百无一用的书生。”齐舒展恨恨地反驳,可是看着白行简高挺的鼻粱和薄润的双唇,她却为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她还记得这个男人触摸起来的感觉很好,尤其他背部的肌内紧绷又富有弹性……
白行简只是含笑看着她,任凭她粉嫩嫩的脸颊再次浮起嫣红的云朵。
齐舒展突然用力摇头,想把突然冒出来的旖旎念头摇开。
她于是赶紧找了个话题,“奇怪,我以前怎么会忘了你呢?”现在关于白行简的记忆恢复了,可是齐舒展不知道自己是否还遗忘了其他事情。
白行简伸手把她揽进怀中,手指着迷地在她嫩滑的小脸上抚摸着,轻声道:“也许这个答案,你娘会知道。”
“我娘?”
“嗯。”
“可是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对现在的皇上积怨很深,凡是和他有牵扯的人她都讨厌,当然也包括我这个小官吏。”
“可是她为十么恨皇上?”齐舒展还是不解。
“这个……就需要花蕊夫人亲自来解答了。”
白行简轻轻叹了口气,也许在花蕊夫人的心目中,让齐舒展忘记一切就是幸福,但是一个记忆不完整的人,真的就会幸福快乐吗?
“展儿,爱我吗?”
“笨……笨蛋……”
不爱你,又怎么会把自己的清白交给你?
要知道她可是个意志力惊人的姑娘,就连中了媚药时,到了最后关头她都还能忍得住呢!
“我也爱你……好爱、好爱……”白行简咬着她的耳垂,宛如叹息地低语,“展儿,有了你,我就再也不会觉得是孤独一人了。”
这些年,他逆水行舟,孤军奋战,真的已经好累了。
齐舒展没有回答,只是更加朝他的怀里靠近,小手紧紧抱住了他。
京城白府
当马车在大门口缓缓停下,齐舒展反而紧张起来,一把拽住白行简的胳膊不准他下车。
白行简好笑地看着她慌乱的表情。
“我该怎么面对伯父和伯母?”齐舒展有些不安地问。
“我爹的性格最为和善,你不是很清楚吗?大娘前年因病去世了,大哥早已成家在外,家里只剩下我爹和我娘,你还害怕什么?”白行简伸臂把她抱下来。
“不要了,我……我自己下来就好。”她的身体早已好得差不多了,可是白行简还是喜欢这样把她抱来抱去。
白行简却没理会她的抗议,一只手轻轻一带,她整个人顺势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她瞪他一眼,却也安静下来,虽然丢脸了些,但被一个男人抱着,其实感觉也挺不错的。
嗯?等等,他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书生吗?几时变得力气这么大,能把她这样抱来抱去了?
唔,有机会要好好问问他这个问题。
出来迎接儿子的白父和白母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的王老五儿子居然从马车上抱下来一个女人?
让齐舒展在地上站稳,白行简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父毋面前,“爹,娘,还认得展儿吗?她可是您们的儿媳妇喔。”
“喂……”齐舒展在他的手心里狠狠掐了一下。一见面就这样讲,多让人难为情啊。
“……展儿?你真的是展儿?”
那个原本以为不在人间的儿媳妇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回到了简儿的身边?
“伯父、伯母好。”齐舒展满脸通红地给他们行礼。
“叫错了。”白行简宠溺地纠正她,“重新叫。爹,娘。”
“喂……”你爹和你娘还没点头答应呢,我哪就这样厚着脸皮喊啊?
“啊,真是位好姑娘,都长这么大了,看着就惹人喜欢。”白母最先打破了僵局,主动挽住齐舒展的手,“简儿平素还算谨慎,可是在家人面前就一贯随兴,没有吓着你吧?”
“没……还好。”齐舒展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白行简的娘亲还是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呢。
“展儿,还记得我们吗?简儿小时候多亏了你的照顾呢。”白母拉着齐舒展的手,越看越开心。
齐舒展曾经在白家寄住过一段时间,而且因此和白行简成了比手足还亲的朋友,后来她更是扬言要嫁给白行简,两家大人便顺势让他们订了亲。
那个时候白母还只是一个小妾,白行简也备受大夫人和她的儿女欺陵,所以齐舒展对他们母子俩表示的友善弥足珍贵。
后来齐舒展被她母亲带走,不久之后宫廷政变,随着先皇的驾崩,齐舒展和她的母亲也完全失去了消息,很多人都纷纷传言她们被害了,因为花蕊夫人是支持先皇,反对现任皇帝的。
白母还为此伤感了很久。
齐舒展对着白母微笑,“我当然记得您两位,回来的感觉就像回到自己的老家一样。”
这些年她跟随着娘亲四处漂泊,无处为家,白府倒真的像她的故乡老家一样呢。
“是啊,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白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
人家都说婆媳难相处,可是她却越看展儿越喜欢呢。
“有话到家里再说吧。”白父也是满脸欢欣。
“圣旨到!白御史接旨。”
一行人正欢欢喜喜准备进府,远处突然传来尖锐高亢的声音,那独特的嗓音显然是内侍宦官才有的。
众人止住了脚步,回头望去,令人吃惊的是不仅有宦官,在他的身后还跟随着大队人马,是中央禁卫军中的神策军。
白行简和众人连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白行简身为御史滥用职杖,勾结盗匪,情形严重,后果恶劣,特此拿下,押入刑部大牢,以待后审。钦此。”
还来不及吃惊,剽悍的禁卫军就把白行简捉住,反绑上了双手,准备要带走他。
白父和白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呆了,面色苍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简哥哥?!”齐舒展扑向禁卫军,不让他们把白行简带走。
“去找你娘,要她去找锦王帮忙。”白行简仍是一脸镇静,在她耳边低声嘱咐。
“不!”齐舒展一拳打倒拉扯她的禁卫军,顺便再一脚踢翻另一个人,“我要跟你在一起。”
“展儿!不要意气用事!”白行简低喝。
“我不管!我不管!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齐舒展心神大乱,又怒又气,“反正我娘一定一路都跟踪着我们,她如果想救自然会救,而且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她才有可能出手,否则她才不会管你的死活。”自己娘亲的个性,齐舒展当然比白行简更清楚。
只可惜天子的大牢并非想进就进,虽然齐舒展想以抗旨而让自己也被捉,但是那些禁卫军并没有理会她,最后她终究一人难敌众兵,被禁卫军一脚踢昏在地。
来不及哭喊,来不及伸冤,来不及询问,白行简就这样被带走了。
直到人影看不见,白母才从打击中惊醒,顿时哭倒在地。
第九章
令狐蕊果然进了京城。
但是,她的态度令齐舒展绝望。
“乱吼乱叫什么?你总是这样,没一点女儿家的样子。”令狐蕊淡淡地扫了焦躁失态的女儿一眼,表情冷漠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娘!”齐舒展听到母亲这么说只有更加慌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女儿规范?“我求求你,去救他!白行简被那个狗皇帝抓进大牢了,说不定就会把他……把他……娘!求你!”
“你有完没完?”令狐蕊甩开她的手,慢条斯理地在贵妃椅上侧躺下,舒适地摆好姿势,才懒洋洋地看着女儿,“忘了他吧。”
“娘?!”齐舒展近乎绝望,咕咚一声跪倒在贵妃椅前,死命抓住令狐蕊的手臂,“我求你!女儿……女儿已经是他的人了,不能失去他!”
令狐蕊的脸色一寒,双目如剑地逼视着她。
齐舒展虽然自知行为不当,但此时已完全顾不得这些俗世规则,“娘!我爱他,我真的好爱好爱他,求求你救他吧!”
“我不过是一介被缉捕的朝廷钦犯,有何能耐能够拯救一位大名鼎鼎的御史大人?”令狐蕊近乎咬牙切齿地说。
该死的白行简,没想到他真的胆敢婚前就吃了自己的女儿,给她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让她不认这个女婿都不行!
混小子!
“娘!我知道你有能力救他!”
“救了他又如何?他坚持做他的官,救了他就会和我们逃犯母女在一起了吗?他肯和我们一起逃亡天下吗?”令狐蕊冷冷地盯着齐舒展。
“可是……可是他现在有性命危险,做不做官等他被救之后再说好不好?”
“只要他留恋官位一天,待在那个暴君身边一天,就迟早会出事。我怎么会允许我的宝贝女儿嫁给这样一个贪恋荣华富贵之徒?”令狐蕊冷冷地说。
“他不是这样的人。”齐舒展抓着令狐蕊的手哀求,“娘,他是很特别的官,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官。”
“你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这些做官的,哪一个不是巧言令色?死的都能被他们说活。”
“他不是。娘!求求你救他!”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令狐蕊终于勃然大怒,猛地甩开齐舒展的手,“我说过,凡是效忠那个暴君的官吏,都是我们家的仇人,是你爹的仇人,你还要嫁给那样的人,还要救他?”
“那么娘,你告诉我,我爹是谁?他为什么而死?白行简究竟和我们家有什么仇?”齐舒展知道母亲偏执的个性,不再哀求,只是冷静地问。
“你爹……”令狐蕊面色黯淡,欲言又止。
“我爹是被现在的皇上害死的吗?那又和白行简有什么关系?娘,你不能总是这样迁怒,把天底下所有的官员都当成坏蛋。”
“我说不准你嫁就是不准!”令孤蕊强悍地驳回她的辩解。
“娘,白行简效忠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个暴君,他效忠的是天下的黎民苍生。”
齐舒展终于哭了起来,泪如雨下,“娘,求你,只要你救了他,我就答应你不嫁他,永永远远离开他。”
令狐蕊一怔,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后者正跪在地上,蜷缩成一小团,浑身颤抖着,泪水打湿了那张俏丽如芙蓉的脸,以往总是神采飞扬的单凤眼此时却完全失去了光泽,只剩下浓浓的哀伤。
令狐蕊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死丫头,已经爱那个男人爱得那么深了吗?
“展儿,你就这么信他?”令狐蕊心痛地抱住女儿。
齐舒展轻轻地点头,“不管他做什么,我相信他的目的总是好的。”
“即使他……”令狐蕊再次叹气,“好,我答应你努力救他,你也跟着一起来吧,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真面目?
齐舒展不解地望着娘亲。
令狐蕊只是苦涩一笑。这个单纯的傻丫头,她哪里会知道官场到底有多么的阴险狡诈?
可是她偏偏爱上一个精通官场之术的男子,这样真的会幸福吗?
关押朝廷要员的牢房还算干净,虽然光线有点暗,但一桌一椅一床都还洁净,墙壁和地板上也没有长苔藓,没有爬满恶心的虫类。
白行简静静的坐在铺了干爽稻草的床上,闭目养神。
虽然他力图让自己的表情如常,心态平静,可是他做不到,也许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被关在监牢里还能心情偷悦吧?
虽然早已预测到了皇帝会如此做,但真的置身在这种黑暗的牢房中时,他还是有些压抑与郁闷。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标准的好人,他有些狡猾、有些奸诈,但那是在官场生存的必然条件,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必须如此做。
可是……他现在有些烦躁,不是因为自己,而是担心齐舒展。
自己不在她身边,又身陷大牢,她现在一定又急又担心吧?
可是自己现在却无能为力。
白行简闭上眼,感到心情更焦躁了。
她绝不会知道皇帝并不是真的想杀他,那个疯子皇上只不过想用他来威胁锦王罢了。
锦王,祁叠锦,当今皇上最小的皇叔,手中却握着天下一半的兵权,属于真正的实权人物。
只是这位王爷生性低调,自从当今皇帝以残暴手腕夺位之后,锦王就离开京城,定居到天府之国的成都,鲜少有他的消息流传。
不过最近锦王已经返回中原,却迟迟没有去见皇上,反而和“白玉京”有所接触,皇上终于忍耐不住,要用他的性命来威胁锦王了吧?
虽然白行简和锦王岁数相差很大,但他却是锦王的嫡亲表弟。
白家是落魄贵族,白家的长女被送进宫做宫女,结果长相秀丽的姑姑被已经六十多岁的曾先皇看中,强行霸占了她,并使她生下一位龙子,就是祁叠锦。
年幼时的祁叠锦并不得宠,因为他的娘不是一位真正的妃子,所以受尽欺陵,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祁熠煌却非常喜欢他,处处维护着他。在先皇继位,祁熠煌被封为太子之后,甚至把祁叠锦接到了东宫,确切地说,这叔侄俩是一起长大的,如果没有祁熠煌的极力维护,也许就没有今日优秀杰出的锦王。
锦王很喜欢白行简,所以当他得到权力之后也很维护白行简,这才是白行简在官场上横行无忌的最大靠山。
祁熠煌对这位小皇叔究竟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和他们两个都多有接触的白行简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得到,起初他也很震惊,毕竟这是一种太过惊世骇俗的感情,不仅是同性,而且……还是绝对背德的。
锦王是人中之龙,可是为了束缚住他,当今皇上宁愿手中握住捆龙索,让锦王动弹不得。那个疯子身上,一半是治理天下的雄才大略,一半却是为情疯狂的疯癫决绝,如果没有了锦王与他制衡,白行简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开始白行简赞同祁叠锦躲避到成都去,可是眼看着因为祁叠锦的抗拒而造成的皇帝大发失心疯,对整个天下进行报复,他才开始思忖,如果锦王的回归能够拯救那个嗜血狂暴的皇上,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做为筹码好把锦王引回来?
在亲情与天下黎民苍生之间,白行简选择了后者。
他特意去了一越“白玉京”,给皇帝一个抓自己进大牢的机会,因为他和皇上都相信锦王不会任由他就这样被杀的。
可是齐舒展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以为皇上真的要杀他,以为他是勾结强盗的奸臣,她现在一定惊慌失措得要命。
所以她现在一定很担心、很害怕,她本来是那样一个潇洒自在的女孩子,可是自从认识自己之后就不停地在担心,如果他要定了她,那么她以后恐怕还要为他担心,毕竟侍君如侍虎,官场多险恶。
他爱她,可是他们的爱却因为背负着对天下黎民苍生的责任感而变得太沉重。
“展儿……展儿……”
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白行简一向露出掌控一切的自信笑容的英俊面庞浮现深深的痛楚与怜惜。
“锦王到。”
白行简正沉思着,牢头忽然打开了牢门。
锦王手中握有皇上御赐的权杖,他想到哪里都可以通行无阻,而且完全不必经过皇上的批准。
白行简慢慢抬起头,看着许久未见的表兄。
来人大约三十余岁,身材颀长,有些偏瘦,肩上披着一件轻薄的白狐披风,身上穿着乳白色的锦缎长袍,衣襟和袖口滚绣着银色纹饰,头发束起,戴着一顶碧玉冠,并无其他多余的修饰。
长眉凤眼,挺鼻薄唇,玉一般的肌肤衬托着如玉的气质,每次看到他,白行简的脑海中都会立即浮现四个大字:温润如玉。
也许正是这样的气质才让那个如刀锋般犀利的疯狂男子迷恋吧?
“锦王……”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打断了白行简的话。
脸颊热辣辣的作痛,白行简苦笑着摸了摸,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子实则性格暴烈如火?
“你当初怎么向我发誓的?”祁叠锦直视着他,他的目光依然幽深,态度依然平顺,说话的口气甚至一点也不激烈,可是却有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与魄力。
“我曾发誓只要还在皇上手下做一日官员,就绝不与‘白玉京’的兄弟相见。”白行简收敛起微笑的面具,低垂下眼睫,“可是我不会说对不起。这是我仅有的一次任性,不管如何,拼着一死,我也想在有生之年再亲眼见凤南他们一眼。”
“仅有的一次任性就要搭上你的一条性命,你没有脑子吗?”祁叠锦目光冷冷地看着他,“你明知道皇上最忌讳什么,偏偏要这么做,活得不耐烦了?”
“在出巡到淮南之前,我就已经打算好回来时要经过‘白玉京’了,我也预想到了会有这种结局,可是我不后悔。”白行简依然恭顺地低着头,“虽然我只见到了凤南一人,可是也知足了。而且不是有表哥会救我吗?”
“你……”祁叠锦深吸了一口气,拿自己这个一旦倔强起来谁也没办法的表弟没辙,而且他也是吃定了自己不忍心看他被那个疯子杀掉。
“表哥,你不是也曾经去过‘白玉京’吗?”白行简忽然反问。
“我和你的目的不同。”他是为了训练兵马抵御燕戎。
“那当然,锦王做什么事都可以,而我却不行,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有如此的差别待遇?”白行简幽幽地抱怨。
“你是不是皮又痒了?”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嘲讽,祁叠锦瞪他一眼。
白行简微微一笑,心底松了口气。
“牢房的滋味还不错吧?”祁叠锦的怒气已消,转而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牢房,还算不错,不脏、不臭、不潮湿,已经算是牢房中的极品了。
“托表哥的福,否则大概要和老鼠、蜘蛛做邻居了。”
“你啊,什么时候都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祁叠锦无奈地摇了摇头,见他无恙后也放心了不少,“再耐心等等,我会尽快救你的。”
他转身要走,白行简却拉住他的手。
祁叠锦回首望他。
白行简欲言又止,目光闪烁着。
他也知道这次祁叠锦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一次他再次回到皇宫,恐怕就再也走不出去了。
祁叠锦淡淡一笑,“臭小子,我知道你也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人家都以为我和‘白玉京’走得近,实则呢?倒是你、皇上和‘白玉京’联手陷害我。”
白行简的目光越渐幽深,还含着淡淡的愧疚。
“不用担心我,你的丈母娘花蕊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我不惩罚你居然胆敢动我的脑筋,恐怕她也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祁叠锦忽然这么说。
“呃?”白行简诧异了一下,随即苦笑,“有什么办法?女婿又怎么能嫌弃
丈母娘?”
锦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去。
“皇上驾到!”
一声尖利的宣告,把两人惊住,祁叠锦万万没想到皇上来得这么快,僵硬在门口,而白行简早已跪倒在地。
许久没见,这个九五之尊的男人依然如故。
阴厉狭长的墨黑双眸,有些苍白的英俊面庞,仔细一看,和锦王在眉眼间似乎还有些相似,可以看出两人有着血亲关系,但是锦王的气质温润如玉,这个男人却冷酷至极,而且极冷之中还隐隐带着血煞之气。
祁叠锦怔怔地看着他,而祁熠煌的目光更是要把他的身上瞪穿一个窟窿一般。
“来人!把锦王绑起来。”祁熠煌用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喝了一声。
立即上来几个侍卫,手脚俐落地把祁叠锦五花大绑。
“皇上!”白行简吃了一惊,不顾礼数就自行站了起来,“您答应过臣,不对锦王动粗的!”
“我答应过你什么?”祁熠煌阴冷一笑,眼神却一直死锁在锦王身上。
他慢慢走到祁叠锦面前,大手一把捏住他的下领,盯着这张如玉般高贵俊雅的面孔。
“白行简,你滚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皇上!君无戏言!”白行简皱紧了双眉。
“你的责任不过是把锦王引来,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滚了。”祁熠煌的目光依然锁在锦王身上,完全无视其他人。
“简儿,你就走吧。”锦王叹息一声,自从他再次踏进皇城,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了。
逃避了这么多年,该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白行简的头有点疼。
到了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正确了。
他不希望自己这一招险棋是助纣为虐,但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这样做是对的。
可是锦王和皇上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什么好事,天下百姓早已为他们的冷战受难遭殃,绝不能再这样!
不管是锦王一怒之下率领“白玉京”推翻皇上也好,还是皇上把锦王和“白玉京”全部镇压收服也好,总之,这个混乱局面已经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而他只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把峰顶浪尖上的两个矛盾人物推到一起而已。
至于是求仁得仁,还是助纣为虐,那就要看事态的发展了。
一直站在牢门口,静观着这一切异变的齐舒展只觉得心口宛如压了一块大石,被当头浇了一身冰水。
他不是真的被抓?
他竟然做了皇上的走狗,联手陷害锦王?
这天下她最景仰的锦王,抗击燕戎国侵犯的民族英雄,竟然被白行简设计陷害了?
当初娘说出实情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可是……可是……
令狐蕊面容冷肃,脸色难看至极,“展儿,你今天可看清楚了白行简的真面目?看清楚了你的真心?”
“娘……”齐舒展不明白事情的发展怎么会变得如此诡异,她担心得要死,而他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生命危险?
“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喜欢你?他把你留在身边不过是为了引得娘不得不出面,让娘行踪暴露。而如今他故意被抓,更是为了陷害锦王,他完完全全是个为了仕途官位不择手段,可以出卖任何人的混蛋,你知不知道?”令狐蕊疾言厉色地低声教训着女儿。
齐舒展突然冲了出去,大声喊道:“白行简!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快啊!快告诉她啊!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说这一切都是娘对他的诬陷!
他绝对不是利用自己引出娘亲,也不是故意坐牢陷害锦王,他不是这样的人——
白行简乍见到她十分震惊,却一直没有开口辩驳,显然是完全默认了。
有太多的话他想说,但是他知道现在这种状况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啊!”齐舒展心神大乱,一把抓住白行简吼道:“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你坐牢也是假的?让我娘和锦王救你是假的,他们来了,反而落入了陷阱?你……你……你……”
说到最后,齐舒展连心都颤抖起来,语气里哭音越来越重。
她那么担心是为了什么?她那么惶恐又是为了什么?甚至明知娘亲危险却还把娘亲硬搬来救他,结果呢?
“这事千真万确,朕可以作证。”祁熠煌冷眼微眯,瞥了一眼白行简,淡淡地说,“前朝的暗行御史手中掌握了太多的朝廷机密,如若不能为我所用,就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白御史本来就是利用你引出花蕊夫人。不过如今花蕊夫人已和联妥协,还你们母女自由就是了。至于锦王……呵!他是我的,是绝对不会再放的。”
一席话,如同青天霹雳把齐舒展的心轰炸得粉碎。
她的脚一软,险险跌倒在地上,白行简伸手想搀扶,却被令狐蕊一掌挥开。
齐舒展被令狐蕊半抱半拖住。
“我们走吧。”令狐蕊淡淡地说。
齐舒展回头看着白行简,他的目光清澈,却仍旧不开口为自己辩驳。
她的心剧痛,把头埋在娘亲的肩膀上。
“娘,请带我走吧。”
她再也不要看见这个男人了。
第十章
监牢中只剩下三个男人。
白行简深深地看了锦王一眼,黯然转身,准备离开。
“白御史。”祁熠煌忽然开口。
白行简刚刚抬起的腿又放了回去,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有件事联认为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祁熠煌伸手揽住五花大绑的锦王,不理他目光中的抵抗之色,皇上大人此时似乎心情已经很好。
“刚才那丫头跟着她娘来找联,呵,那丫头以为你死定了,在联面前跪下来求情,还说愿意拿她的命来换取你的命呢。”祁熠煌揪了揪垂落在锦王耳际的一绺散发,饶有兴致地说。
白行简的心一窒,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这个傻姑娘!
她难道不知道她丢了性命,他也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吗?
什么天下,什么百姓,什么理想,如果没有与她共同分享,那么那一切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毫无意义!
“关于你和展丫头的故事,联都听说了,感天动地啊。痴情男子为了坚守誓言效忠我这个暴君,痴情女子寻亲上门主动献身,啧啧,真美,真令人羡慕。”祁熠煌这次干脆用手指在锦王的脸蛋上抚摸着,眼神幽深如海地盯着他,“锦,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吗?”
祁叠锦翻了翻白眼,皱紧好看的眉头,不理他。
祁熠煌呵呵一笑,心情依然很好。
他转头问白行简:“她还不知道她是朕的妹妹吧?我又怎么会轻易杀了她?她还是朕以后要充分利用你白大人,为朝廷效力、为天下百姓谋幸福的大大筹码呢!呵呵……刚才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为什么不告诉她,是因为你,我才饶过她们母女一命的?”
而他之所以卖给臣子一个人情,也无非是认定了齐舒展会嫁给白行简,白行简是他的臣子,那么一旦拥有这样的关系,花蕊夫人就要顾及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不敢再轻易和他这个皇帝作对。
白行简暗中翻翻白眼,在那种情形下,他如何为自己辩解?
如果这个性格恶劣的皇上蓄意陷害他,再加上号称千面狐狸的花蕊夫人在一旁煽风点火,那他就算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实情。
“我相信展儿最终会相信我的。”白行简淡淡一笑,躬身施了一礼,“皇上,如果没有事,臣是否可以告退了?”
祁熠煌的眉毛扬了一扬,点点头。
白行简没有走,反而举步靠近了两步。
祁熠煌一把将锦王掩藏到身后,怒视着他,“你还要做什么?”
“皇上,臣只是也忘记了告诉锦王一件事。”
祁熠煌狐疑地瞪着他。
锦王从他的背后站出来,“什么事?你再不去追舒展,怕要来不及了。”
“表哥,你可知道这天下有一种蛊毒叫做寸相思的?”
祁叠锦诧异地看着他,嗯了一声。
“表哥,有个男人吞下了许多寸相思呢。如果不是表哥心里也有他,他岂不是早就该死了?表哥,自己的心,千万要看清楚啊。”
祁叠锦震惊。
身后一双有力而蛮横的臂膀拥抱住了他,炽热而决绝。
白行简再次施礼,弯腰退了出去。
在京城郊外的官道上,白行简追上了齐舒展母女。
齐舒展的精神委靡,身体虚弱,令狐蕊不得不雇了一辆马车让她躺在里面,如果两人各骑一匹快马,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哪里还会被白行简追上。
“展儿!”白行简骑着一匹雪白的马儿,大声喊道:“请你听我的解释好不好?”
“听不听?”令狐蕊回头问女儿。
“不要。”齐舒展此时万念俱灰。她竟然险些害死自己的娘亲,而且还害得锦王被那个暴君抓住!
她绝对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和白行简。
“其实……”看着女儿一副心死的绝望样子,令狐蕊有点后悔,考虑着要不要说出实情,最后终于决定还是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其实白行简并没有出卖我,相反的,是他这些年一直为我求情,暗中周旋,皇上才撤销了对我的缉捕令。”
齐舒展一怔,愣愣地看着娘亲。
令狐蕊被女儿锐利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我只是讨厌现在的皇上,也讨厌了官场生涯,不想你再嫁给一个官吏而已,如果白行简愿意辞官,我愿意成全你们。”
再加上因为白行简执意不肯辞官,害她不得不面对祁熠煌那混小子,还被他嘲笑讥讽了一顿,想想就恨得咬牙,所以刚才才会就这样由着女儿误会,一句话也不替白行简说,没想到自己家的女儿如此受打击,看来她已经爱惨了那个白佞臣……
唉!她这个当娘的是不是也太一意孤行、太专制了点?
“至于锦王,呵,那也不是陷害,锦王和皇上之间一言难以说清。这世界真是乱了,男人们哪……”令狐蕊耸耸肩,她还是无法接受那种惊骇的关系。
齐舒展的眼前发黑。
现在到底是怎样?所有的人都说一套,做一套,忽然这样,忽然那样,翻手是白,覆手是黑,都把她当傻瓜吗?
“展儿?求你停一下马车好不好?”白行简着急地喊着,天色将黑,再行到前面也没有客栈,恐怕要露宿荒野了。
“不好!不好!不好!我谁的话都不要再听了!”齐舒展突然怒吼一声,然后从马车里钻出来,夺过母亲手中的鞭子狠狠一抽,马儿受惊,疯狂地朝前奔跑。
白行简大惊,前面有一条很宽的河道,马儿如此疯狂奔跑,肯定上不了那狭窄的石桥,万一马车冲下河……
顾不得多想,白行简两脚夹紧马腹,催马急追,等两匹马快要并行的时候,他陡然跃身到受惊的马儿身上。
马儿已经被惹起了野性,更加反抗,后蹄抬超想把他踹下,一人一马激烈地争斗起来。
“白行简?”齐舒展也没想到她那一鞭子会抽得那么狠,现在看着白行简试图制伏受惊的马儿,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害怕。
终于在离大河几尺的地方,马车缓缓停下。
白行简已经大汗淋漓,汗水甚至浸透了背部的衣裳。
齐舒展怔征地看着他,本能地想为他擦汗时,忽然意识到什么又退后两步,凤眼怒睁,“你……你会武功?!”
刚才太过紧张,忽略了他的一举一动,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他的身手俐落,远远超越自己。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书生是绝不可能制伏这样一匹受惊马儿的,更别提从另外一匹急速奔跑的马儿背上跳过来。
“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啊。”白行简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又浮起了他惯有的斯文笑容。
齐舒展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巨石压下,几乎无法呼吸。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就算我是笨蛋,也不能这样要着玩吧?还有那什么寸相思,也是假的吧?”
屈辱气憾恨的泪水涌了上来,迷濛了她漂亮的凤眼,而她紧握的小手更让她多了一份楚楚可怜。
“展儿……”白行简叹息一声,走过去想抱住她,却被齐舒展伸手推开。“我是有意瞒你的,这些事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我是真的想要你留在我身边,不想要你退亲……”
“呸呸呸!我再也不要相信你的鬼话!所以我才说我讨厌奸诈的人,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怀疑什么,我讨厌这种必须动脑筋,必须勾心斗角的过日子!我更讨厌自己被人当成傻瓜戏弄!当我看到你被抓住,以为你会被杀的时候,我……难过得快要死了,可现在我才知道我是个傻瓜!我好难过,好难过……”
自己那么痛苦的挣扎,其实在他眼中不过是傻瓜般的愚人自扰,自己那么努力的帮助他,其实不过是小孩般的徒劳,这样的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对他掏心掏肺?
她是傻瓜!
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白行简慢慢靠过来,伸手抱住她,她挣扎扭动了几下,最终还是被他有力的臂膀锁住。
“可是我不会说道歉,因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唤醒你的心,谁让你擅自忘了我?!”白行简在她耳畔低喃。
当时齐舒展已经完全忘了他,而且听信流言,认定他是个贪官佞臣,如果他不使用计策,怎么能把她留在身边,让她有充足的时间了解他,重新记起他?
他也是迫不得已的啊。
“咦?”形势突然大逆转,齐舒展忽然想到的确是自己遗忘他在先……
啊,难道她才是那个忘情绝情的人?
“这不怪她,是我让她忘记的。”一直冷眼旁观的令狐蕊终于插话。
“娘?”齐舒展惊讶地回头看着母亲。
“当年先皇刚去世,祁熠煌继位登基,血洗朝纲,我怒而离朝,于是祁熠煌就发布了缉捕令追杀我。当时我又劝说白家一起辞官,白家不答应,我愤怒之中就消除了展儿所有关于白家的记忆,本打算与白家恩断情绝的。”令狐蕊略微伤感地说起八年前的政变事件。
“消除?怎么消除?”齐舒展不晓得母亲还有这种本事。
“只是一种深度催眠而已,让你把有关的记忆全部封起来。”令狐蕊叹息一声,“可惜,你最终还是想起来了,所有的心机终究抵不过真心真情。”
“娘……你……那你后来为什么又让我去见白行简?老死不相往来不是更好?”
“因为……”
因为时间证明了一切,原来一直不为外界所扰,坚持自己立场的,却是这个曾经让她恨不得一掌劈死的狡猾男人。
“因为岳母大人经过八年的观察,觉得我还是她当年相中的好女婿,是值得让女儿托付终身的吧。”白行简微笑的替令狐蕊回答。
“咦?她明明是让我去退亲……”
“她是想验证一下,你我的真情是否禁得起考验吧?”白行简深深地望着齐舒展低语。
“娘?这是真的吗?”齐舒展被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会算计?难道人与人之间不可以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她的娘亲,她的未婚夫,皇上、锦王,甚至连“白玉京”的苏凤南,每个人都好复杂,每件事都好复杂,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什么才是真心?
一向头脑简单的她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相……她讨厌这样!
“岳母大人,您难道还不肯告诉展儿,她的真实身份吗?”白行简若有所思地看着令狐蕊。
“呵,有什么好说的?说她的父亲是先皇,说她其实和当今的皇上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说我其实是因为爱上了那个风流先皇才甘心做暗行御史的?说了又如何?”令狐蕊讥嘲地一笑。
一连串令人惊讶的事实,让齐舒展呆成了石像。
她是公主?她的父亲是先皇?她的兄长是当今的疯子皇上?
啊啊啊……她才要疯了好不好?
“展儿?”白行简担忧地抱紧齐舒展。
“白行简,你真的爱我吗?”齐舒展忽然正眼望着他。
“爱。”白行简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么,为了我辞官吧。”她面色肃穆地要求。
白行简惊讶,令狐蕊也是同样惊讶。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样的生活!”齐舒展几乎是嘶吼起来,“我只想过得平静安稳,我只想过没有欺骗、没有算计的简单日子,我再也不要这样了!如果你不辞官,我这次就真的退亲!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证明给我看!”
白行简看着她,慢慢松开了抱着她的双手,后退一步,然后摇头。
“白行简!”齐舒展绝望地叫道。
“我们中间分别的时间太久,有许多事情你还不知道,我并不是有意瞒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一点一滴讲给你听,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总有一天我在你面前是没有一点秘密的。可是唯独辞官一事我现在还不能答应你,这是我唯一的坚持。”
“为什么?我没有比官位更重要?”齐舒展酸楚地逼问。
“小傻瓜,你以为辞官之后我们能去做什么?投靠‘白玉京’?‘白玉京’的事情和斗争一点都不会比官场上少,甚至更惨烈。而且,如果失去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誓约,我还是你所喜欢的那个简哥哥吗?”白行简反问她。
“我……”这下换她犹豫了。
“想想当年的老婆婆,想想扬州的张老汉,以及千万个像他们一样的人们。展儿,如果我真的现在就撒手离去,和你逍遥世外,你就真的会快活吗?”
齐舒展懊恼地嘟起嘴巴。好啦!她说不过他行了吧?
“不管,我就是讨厌官场!”
“展儿,如果你只想让我证明我有多爱你,我可以用另外一种方式证明给你看。”
齐舒展不解地望着白行简,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小药盒,里面有一粒碧玉般的药丸。
“这是真正的寸相思,只要吞下去,就是一辈子的禁锢了。”白行简叹息了一声。
“喂!”
齐舒展急急伸手阻拦,可是白行简已经张口吞了下去。
“你疯了?是药三分毒,这怎么可以胡乱吃?”
“吃了这种药,唯一的后遗症就是不能再有子嗣。”白行简淡淡地说,“所以我一开始骗了你,没有真的吃,因为我希望我们最少要有一个孩子。但是现在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对你的真情。”
“你……你……你……”齐舒展手脚冰凉,傻傻地看着那个空药盒子,突然哇的一声哭起来,猛然扑到白行简怀里,举起粉拳捶着他的胸膛,“哇……笨蛋!混蛋!你怎么可以不先说清楚就吃?呜……我……我很喜欢小娃娃的啊……呜……呜呜……你这个大笨蛋、大白痴、白米饭!你让我一个人去哪里生出小娃娃?”
“展儿?你的意思是愿意为我生孩子?你其实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白行简大喜过望,抱着她圆润的肩头问。
“呜……我恨你,我讨厌你,我不喜欢官场,可是……呜……呜呜……我更喜欢小娃娃,呜……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齐舒展越想越难过,干脆放声大哭。
“笨!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容易上当?”令狐蕊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衰号。
“娘?”
“看我手里是什么?”令抓蕊摊开手心,里面正是那粒碧玉药丸,“笑话!历经千辛万苦选来的女婿,我怎么也要他做一做种马,多给我生几个小娃娃玩玩吧?”
“娘,你……你……”再回头看看自家的男人,果然也是一副算计在心的狡诈笑容,齐舒展顿时像被打败的兵一样沮丧万分。
她的娘是狐狸,她的男人是比孤狸还狡猾的狼,为什么只有她是那只可怜兮兮、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她的心、她的情无不被他们所牵动,他们却抬头笑低头间就一肚子算计,一个比一个厉害,以戏弄她为生活乐趣。
老虎不发威,就真的当她是病猫好欺负了?
“白行简!”齐舒展猛然挥拳打了过去,并且是绝不留情地对着那张笑脸开打,“我早说过,谁要是骗了我,我就一定要痛扁他一顿!姓白的,今天我就要把你打成烂猪头!”
自己的娘亲不敢打,自己的男人还不敢打吗?这一回不打到她齐大姑娘连头发丝儿都爽了,她绝不会罢休!
“哇啊……你真打啊?好痛!好痛!岳母大人,救命啊……啊啊啊……”
“我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令孤蕊坐在马车笼顶上,凉凉地看着好戏。
她其实也早想打扁白行简那张千年不变的笑脸了,正好让女儿替自己消消气。
白御史变成白猪头,嗯,不错的主意。
尾声
齐舒展和白行简成亲半年之后,她才弄清楚白行简身边有四名隐形保镖,这四人是白父在他小时候就给他挑选的,主仆之间感情深厚。
这四人分别叫做白威、白武、白雄、白壮。
四个人都人如其名。
一年之后,齐舒展发现他们四个人每个月都要固定有一个人出一趟远门,而且四个人是轮流出行。
齐舒展对这四人的行为模式大感兴趣。
自从婚后,齐舒展被禁止单独外出,更禁止到处猎取美男子,所以她的人生乐趣一下子失去了一大半。
现在她的儿子刚出生没多久,还看不出是不是具备美男子的资质,虽然美男子养成计划也很有趣,但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她更希望眼前出现一大票的美男子供她玩弄……说错了,是供她作画。
但在某个狂爱吃醋,喜欢抱着醋坛子猛喝的男人管教之下,她这个愿望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实现了,所以她只能转移注意力,开始研究起白府的秘密。
她已经知道白行简这个人不简单,狡猾得很,所以她想挖到他的底,让他再也不能威胁自己。
因此,齐舒展决定先研究一下威武雄壮四个人。
某一日。
一大早,在白行简上朝之后,齐舒展就把白威叫住。
“夫人,有何吩咐?”白威恭敬地问。
“白威,你跟随老爷多年了吧?”齐舒展端着细瓷茶杯,装作轻描淡写的问。“是的,属下六岁时就跟着老爷了。”
“你们四人每个月都会轮流出远门一次,是回乡探亲吗?”齐舒展瞄了他一眼,“每次的路费可都不少啊。”
“回夫人,属下都是孤儿,不是回乡探亲。”白威面露难色,夫人责怪他们花费太多了吗?他们已经尽量节省了啊。
“那是去做什么?一年算下来,路费不少呢。”
白威偷偷擦了把冷汗。白童儿总说夫人马马虎虎,是个帐务白痴,可现在看起来,精明得很啊!
“这……这……”“怎么?不好说?”
“不是,只是没有经过老爷的允许,属下……”
“没关系,我已经问过老爷了,他说我问你们什么都可以。”齐舒展假意安抚他。白威想了想,既然老爷允许,那他说出来也无妨吧?
“其实属下都是奉老爷的命令,每个月去‘白玉京’一次,亲手传送书信的。以前使用信鸽,但曾经丢失过,所以就换成我们亲自送了。”
“什么?白玉京?!”齐舒展霍然站了起来,惊讶地张大嘴巴。
“是。”白威点头。
齐舒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白玉京”耶!
原来行简一直和他们有联络,可这岂不是证据确凿的官匪勾结?
皇帝曾经用这个罪名抓过行简一次,虽然后来被释放了,但是如果被皇帝知道,那他岂不是真的就没命了?
哎呀呀,如果他还想做官,干嘛要傻乎乎地和“白玉京”有什么书信往来?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因为发现了这件事,齐舒展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展儿,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白行简放下手中的公文,望着在床上辗转难眠的亲亲娘子问。
齐舒展忧郁万分地望着他,却不说话。
白行简站起身走过去,坐在床沿,用手抚摸着她额头上的散发,“到底怎么了?”
齐舒展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简哥哥,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是以后请你不要和他们有书信往来了。”
“嗯?”白行简皱皱眉,“和谁?”
“白玉京。”
“你知道了?”白行简笑了起来。
“还笑,还笑!”齐舒展用拳头捶打着他,“我都快要被吓死了,伴君如伴虎,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要不然咱们就辞官,一起去投奔‘白玉京’好了!”
“小傻瓜。”白行简笑着推开她,“你等我一下。”
齐舒展不解地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白行简再次进来时,手里拿了厚厚一叠书信。
“看看吧。”他笑着对她说。
齐舒展狐疑地看他一眼,随手拿了一封看,上面除了问候之外,居然是介绍天南地北各色精美小吃的内容。
再拿一封,上面写着发现了一幅古代字画,然后又询问白行简的绘画功力是否有增进。
再拿一封,写的却是白行简小时候的糗事,看得齐舒展忍俊不禁。
齐舒展随便翻看了一遍,其中居然发现还有一封信是“驭妻秘岌”。
“这、是、什、么?”齐舒展拿着信纸贴在白行简脸上。
“呵呵呵……”白行简一点也不觉得尴尬,还笑得很开心,“和小七交流一下爱妻心得。”
“爱妻?骗鬼喔?”齐舒展伸手在他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白行简笑着把她揽进怀里。
“每个月跑一次,就只为了递送这样的书信?”齐舒展哭笑不得。
“不然你以为呢?”白行简梳弄着她的头发。
“军事机密啊,朝廷大事啊,再不然就是赈灾银两啊,告诉他们什么时候去抢劫。”
“你真的想我被砍头啊?”白行简失笑。
“简哥哥……”齐舒展伸手抱住他的腰,闷闷地说:“你这个个官做得真是辛苦了。”
在朝廷利益和兄弟之情之间取得平衡,究竟会有多困难,她简直无法想像。
但她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如履薄冰”四个字足以形容的。
也许是她的男人心太高、气太傲,太想力求完美了,他其实完全可以只选择一方,比如彻底抛弃“白玉京”,可惜他做不到,所以注定活得更辛苦。
白行简章起那张信纸,淡淡一笑,“其实也没什么辛苦的,只要记住一条规则就行了。”
“什么规则?”
“绝不涉足他们之间的政治纠葛和利益。”
他只是想做一名为民谋利的官,在错综复杂的政治角逐和官场利益纠葛中,他不想轻易得罪谁,虽然在必要的时候他会推一下小波助一下小澜,但也只是利用这种利益的争夺而维持自己相对平稳的地位而已。
皇家、他和“白玉京”之间,是一个微妙的三脚架,三方都知道彼此的需要和矛盾,却又不能不彼此互相妥协、互相依靠。
皇家和“白玉京”各有势力,只有他是独身一人,但是他并非是孤独的,还有万万千千的老百姓,民心才是决定历史潮流的力量。
齐舒展眼眶一红。身处官场,又怎么可能完全不涉足政治纠葛?世上怎么会有行简这种傻瓜?为了他的理想,为了百姓的疾苦,他甘愿做这种一不小心就落得两面不是人的官。
“简哥哥……”
“嗯?”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再也不说离开你的傻话了。”
他的付出和他的努力外人未必看得到,他真心设想的那些民众也未必喜爱他,他是个贪官佞臣的流言外头还是传得很多,所以她必须陪在他身边,不让他更孤独。
她的男人心怀天下,爱着很多人,操心很多事,在矛盾的漩涡里挣扎,在斗争的浪尖上艰难行走,她无力帮他些什么,她的头脑里只有一根筋,她不精明也不会算计,她只会也只能做一件事:好好爱他,全心全意爱他。
“小傻瓜,你不是说我是比狐狸还狡猾的狼吗?”
“是啊。”齐舒展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那又怎样?”
“虽然处境很微妙,但我会确保自身的安全。理想要有命活的时候才能实现,一旦丢了命,还有什么理想可谈?为官之道,也是需要能屈能伸能变通的。”
“所以?”
“所以如果真的有了危险,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好全家人的。”白行简认真的看着她,允诺着,“到时候不管是落草为寇也好,隐居江湖也好,我都会带你和父母孩子一起走的。”
齐舒展惊讶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就算死,也要死在官场之上呢。
“而且等天下真的安定太平,老百姓安居乐业之后,我也会立即辞官,陪着你四处游山玩水,过一过真正逍遥自在的日子。”白行简慢慢地说着,眼睛眯了起来,像是已经在想像将来退隐后的逍遥日子,“这是男人的承诺。”
齐舒展看着他,久久,终于放下了心头所有的忧虑,嫣然而笑。
这才是她的男人,有情有义,却也狡猾无比。
一个真正的强者会保护别人,保护善良弱者,但更懂得如何在逆境中保全自己。
“还有,我之所以留在皇上身边,除了自己的抱负理想,还有一点同情的成分在里面。”白行简忽然若有所思地说。
“咦?”齐舒展惊讶,“那个疯子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你知道我的寸相思从哪里得来的吗?”
“啊嗯……难道是那个疯子皇上那里?”
“为了证明给锦王看,他吞下了许多粒寸相思,到现在还没死都算一个奇迹。但也因此,即使身为堂堂九五之尊,却没有一个嫡亲子嗣。如果不能拥有最爱的人的血脉,那他宁愿不要孩子。”
齐舒展震惊,那个疯子皇帝真的太疯狂了!
“既然他没有死,那不就说明锦王其实也是对他有情……”
“所以我才帮了他们一把啊。”白行简再次叹息,“都是痴情种,只可惜用错情。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我也舍不得抛下那疯子和锦王不管不顾。”
“可是拿天下做儿戏,也太……”齐舒展依然心生不平,这些人把天下、把百姓当什么了?那些后宫中的无辜女子又算什么?
“所以我现在更不能离去,因为有这种不负责的皇上。”
“简哥哥,我好爱好爱你喔。”
和那些疯狂的人物比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狼君好伟大。
果然,男人还是自己的好!
“爱我?那今天晚上……”
“啊,不要……我好累了……”白天带孩子很累呢。
“真的不要?”
“嗯……那……那就一次好了……只是一次喔……”
“嗯……一次一次地来……”
“你说什么?”
“那先开始第一次吧……”
“咦?咦咦?你好狡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