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四点，正是夜最凉的时候，沈乔薇独自站在路边等车。
马路上的车很稀少，街灯依旧照着马路，淡柠檬黄色的光影，静谧中有些模糊的暖意。
等了一会儿，乔薇终于拦下了辆的士，便迅速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到东盛卫视，谢谢。”
的士司机是个五十来岁的阿伯。
黎明时分，在这个都市大大小小的路口，搭载上一些年轻漂亮的单身女孩并不稀奇，只是指明去电视台的倒是罕见。
从后视镜里仔细看，后座上的女孩年纪还轻，大半夜的不睡觉，一双大眼睛还是灵动有神。长得也很出挑，两道眉毛生得细长浓密，鼻梁也是高高的，看着就好像很倔很有主意的样子；周身那股子脱不了的学生气，很有种邻家女孩的亲切。
“这么早返工，做早新闻的？”的士司机驾着车，试探着和乔薇闲聊。
乔薇笑着应了声：“嗳，您猜得很准。”
“很好猜啊，你这么早去电视台返工，肯定是啊。”的士阿伯心里释然，兴致勃勃地和乔薇八卦：“东盛的早新闻主播怎么还是是许冉？她那张脸看得太熟了，早就没看头啦。她怎么还不嫁人？跟她一起出道的吴佳美﹑陈翕然那几个都嫁得很好啊。许冉就是口舌太利，面相又硬，不容易嫁。”
同城几家电视台里的新闻女主播，论资历论能力，许冉都算得上是个中翘楚，乔薇一直拿她当偶像。
可一个女人过了适婚的年龄难免成为话题，若是不幸事业有成，更会招人拿着放大镜挑剔。
乔薇有些赌气地强调道：“许冉是很棒的女主播。”
“这么骚包！”的士司机忽然愤愤地咒了一句，猛打了把方向，的士拐偏到路边停了车。
沈乔薇吓呆了一下，伸手拉住扶手，心里正悬悬的，却感觉到车尾被“突的”拱了一下。
“出来梦游还是开车的？！”的士司机怒气冲冲地打开车门下车。
这个时间这种路况也能碰车，可见背后还是不能随便说人是非。
沈乔薇淘气地笑，打开车窗探头出去看热闹。
的士的车尾，一辆银色保时捷跑车斜停在路边。
有位红衣美人仪态万千地推门下车。
夏语冰？
乔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慌忙打开车门下了车。
夜风轻撩起长长的卷发，一袭红色抹胸式高腰小礼服款款地勾勒出姣好的身段，路灯下，夏语冰风姿绰约，百媚嫣然。
沈乔薇站在车门边，由衷地惊艳。
的士阿伯的一腔怒火更是迎风飘散：“夏……夏小姐？”
“真对不住，刚刚只顾聊天，拐弯时走神了，一时没刹住车。”
夏语冰未语先笑，精致到无一丝瑕疵的面容妩媚动人，却又似有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天真
“没事，没事！”的士阿伯却激动地挥着手臂：“我们刚才也在聊天。”
乔薇却不禁有些好奇地直看向那辆银色保时捷。
夏语冰四年前一出道，接的戏部部都是大卡士。
和她对戏的一率是影帝级男星，一众老戏骨甘做绿叶相衬她。
圈内人都传有高人捧她上位，只是这高人从未露相。
影影绰绰，保时捷里还端然坐着一个人，却完全看不真切。
沈乔薇正出神，不防保时捷圆形头灯突然灯光大亮。
强光袭来，乔薇无以遁形，怔忪间也忘了闪躲。
跑车里那人身影纹丝不动。
她不过是随意看了两眼，这反击的火力却来势汹汹，完全是夜间打猎的手段。
真是跋扈……
乔薇手搭凉棚挡在眼前，闲闲地偏开脸去。
夏语冰回眸看了眼忽然发威的保时捷，转头斜睨乔恩，神情不豫。
乔薇大方地微笑，比较起来无礼的那个并不是她。
不远处警灯闪烁，执勤的巡警骑着摩托，似乎是从天而降。
乔薇好心提醒道：“巡警来了。”转身便钻回了的士里。
几分钟后，小小的交通事故处理完毕，的士阿伯也上了车。
和心目中的女神不期而遇让他很兴奋：“夏语冰啊，没想到会和她的车碰上，车里不知道是谁？神神秘秘的。其实不愿曝光的，才最有曝光的价值。靓女，你有没有偷偷拍下来？”
这司机阿伯真是富有八卦精神，乔薇叹服之余，连声否认：“没有，我没有偷拍哦。”
“为什么不拍呢？多爆的新闻，我还以为我也可以出镜了。”的士阿伯连连摇头。
沈乔薇忍俊不止：“是有些遗憾啦。”
本城大大小小报纸的娱乐版上多的是这样的八卦新闻，可她若是采编进《东盛早新闻》，毫无悬念会被许冉拍死。
许冉采编新闻，偏爱的是反映民生疾苦，针砭时政那一类的。
早间的新闻资源有限，本城大大小小十几份早报却是内容丰富。
《东盛早新闻》一直采取的是读报说新闻的形式，亮点其实不在新闻，而在于许冉的辣评。
“东盛三铁嘴”，许冉位列其一。
沈乔薇每天的工作就是和另一个采编小美合作，通阅这十几份早报，精选出有价值的新闻，拟出早新闻的文案，交给许冉定稿。
的士在东盛卫视大楼下停下，乔薇付了车款，匆匆下车上楼。
时间已经是四点四十五分多，乔薇比平时要晚了十多分钟。
到了楼上，路过早新闻的直播间时，里面已经是灯火辉煌，人影攒动。
负责技术支持的工作人员已经在检测灯光，线路和设备。
乔薇径直走进了栏目办公室，里面倒还没人，可案上已经摆好了收发送来的全城早报。
乔薇放好包，便埋头工作。
过了十多分钟，小美也到了办公室。
“乔薇，你猜猜我刚在电梯上碰上了谁？”小美情绪亢奋。
乔薇随口道：“夏语冰。”
“很接近了。”小美急于诉说，笑着揭开谜底：“男版夏语冰，是Raymond啊。”
Raymond是刚加盟栏目组的摄影师，帅得天怨人怒。
小美天天碰见Raymond，天天都唱咏叹调。
乔薇莞尔一笑：“小美，我猜Raymond不会乐意有男版夏语冰的赞美。”
“也是，Raymond女装的话一定靓过夏语冰。”小美犹在遐想。
可怜的Raymond，乔薇无语。
无与伦比的美丽势必拥有无与伦比的杀伤力。
可是生为一枚美丽的核弹大概不算是件轻松快乐的事情。
小美神秘兮兮的凑近乔薇，小声道：“哎，乔薇，据说许冉在追Raymond。你看全组人，许冉只对Raymond轻声细语的。”
许冉和Raymond，御姐vs妖孽男，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小美的证据太过薄弱。
Raymond的磁场足以摧毁一般人正常的说话做事节奏，这点乔薇有亲身体验。
自从第一次见Raymond，乔薇就发现只要他在场，自己说话要么磕磕绊绊，要么语速不受控制地变快。
乔薇是理智的人，对自己的异常进行了冷静的分析。
现实生活中其实并没有一见钟情这种事情，至少要她承认和相信有这回事，乔薇觉得简直有辱她的智商。
再说谁会对一个比自己长得还美的男人动心？
除非是疯了。
最重要的是，乔薇冷眼旁观过，全组女性公民在Raymond面前都患有急性语言功能紊乱的障碍，连化妆飞姐都不例外。
可是飞姐跟老公蜜里调油似的恩爱，儿子都快上大学了，总不能说她对Raymond也动心了吧。
其实这个男女平等的年代，也是个男色当道的年代。
乔薇坦荡地认为，身为女性应该正视男色本身所具有的杀伤力，并给予公平的对待。
那种动辄就牵情惹爱的思路和做派，误人误己，已经不流行了。
乔薇凝神想了想，只遵循最基本的事实：“许冉介绍Raymond进组时说了，Raymond是很出色的摄影师，她很荣幸能邀请到他。”说完便埋头看报。
小美悻悻地不以为然：“不然她怎么说？半小时的直播，又不是拍电影，镜头能有多讲究？我是没有许小姐的慧眼，看不出Raymond有多出色。”
这话题已经没啥营养，乔薇浏览着手上的报纸，心不在焉道：“你成天为了Raymond神魂颠倒，还说看不出他有多出色？”
静默有些意外地长。
乔薇抬头，小美满脸绯红，脸上已经有些恼意：“神魂颠倒怎么了，我是说没看出Raymond的摄影有什么特别出色。”
乔薇立刻后悔，她并没有要抢白小美的意思，其实她和小美也不过是五十步和百步的关系。
可是这样的忏悔过于深刻，乔薇也怕小美完全忽略她们还有五十步的距离。
“小美，你会有这种想法的原因是Raymond样貌过于出色了，其实完美的样貌也是天才的一种，而且是最有冲击力的那种，因为不需要费力去证明。Raymond的能力被他的天资掩盖了，真是遗憾。”乔薇以旁观者的角度很公正地分析着。
乔薇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人忽然击掌叹息道：“是非常的遗憾。乔恩，你这话真是深得我心……”
这叹息声慵懒而富有磁性，慢吞吞地委婉道来，犹如山涧的溪水，清凉而又温柔。
乔薇一凛，伸手捂住了胸口，只觉得她的心脏的频率明显收到了不明磁场的干扰。
医学上其实应该叫做心律不齐吧，乔薇冷静地决定下次陪她爸到医院时，顺便给自己做个体检。
第二章
“Raymond，你怎么过来了？”小美的惊喜一览无余。
乔薇也急忙站起来，转身直统统地问道：“Raymond，直播间那边出什么状况了？”
黑白色横条海魂圆领T恤衫，胸前印着红底黑色阴影的格瓦纳经典肖像；米白色的休闲西裤宽松随意，脚上是双米色鳄鱼皮浅口系带皮鞋。
颇具混血男型格的Raymond照例是一身潮人装扮，抱臂站在门口，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只看着沈乔薇：“乔薇，你严肃起来真有几分许冉的风范。”
呃，许冉确实是经常冷着脸语速飞快地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那么Raymond是讽刺她耍大牌？
乔薇目光低垂，仔细研究着革命者格瓦纳的光辉形象，却还是敏感到到自己的脸不争气地开始发烫，索性老着脸皮抬头笑道：“近朱者赤啊。”
“good。”Raymond眸色一亮，赞许地点头，正色道：“乔薇，小美，许冉告假今天不来了，她因为急性胃炎留院了……”
乔薇和小美不等他说完，立刻同声惊呼“许冉住院了？！”。
“对，她很抱歉给大家造成混乱，希望大家象平常一样各司其职，保证早间直播照常进行。”
小美疑惑地看着Raymond：“许冉她……打电话跟你说的？”
Raymond很坦然：“她刚刚发短讯给我，让我代为转告大家。”
小美意味深长地“哦”了声，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
许冉不仅是《东盛早新闻》的主播，制作人这摊子事，台里也早放手给她来做。
对《东盛早新闻》，许冉算得上是不可缺少的灵魂人物。
乔薇进东盛后跟着许冉实习快半年了，还是第一次见识许冉缺席的状况：“许冉不来，直播怎么做？”
小美在栏目组已经做了四五年，多少了解些情况：“许冉又不会只跟Raymond告假，台里应该会有安排的，象吴佳美以前就是《东盛早新闻》的第二女主播，说不定宋sir也来压场呢。”
“小美说的对。”Raymond点头，目光滑过小美轻飘飘地落在乔薇的脸上：“许冉跟易小姐和宋sir都报备过了，许冉发短讯就是不希望他们过来时，组里有人出错。”
“易小姐要来？”乔薇吃了一惊，她考东盛，易玲是终审官。
签合约时，易玲很明确地告诉她，半年的实习期，做得好则留，做得不好合约自动作废。
“是的。”Raymond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小美冲乔薇比出两个大拇指，相对着弯了弯，神秘地微笑：“怎么样，乔薇，我没猜错吧？”
“小美，开工啦，今天文案要是不过关就糟了。”
乔薇想着她还有十几天就满的实习期，平地多了几分紧张。
“好了，开工。”小美得不到共鸣也觉得没意思：“乔薇，易小姐和宋sir来，你就这么紧张，要是台长亲自到组里来，你不是要昏倒？”
乔薇笑了笑，没有吭声。
乔薇在南加州大学读的大众传媒。
在这个圈子里，经验远比所谓的学历重要得多，如今这行情，她能和东盛签约，已算幸运。
此时此刻，乔薇自问一步都错不起。
办公室里终于安静，只余下手指敲打键盘和翻阅报纸的声音。
不到一个小时的样子，小美大功告成，摁了打印键，便起身到水房打开咖啡机冲泡咖啡。
待小美到隔间打印机上拿到打好的文案，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回到办公室时，乔薇仍紧蹙着眉，痛苦地敲打着键盘。
小美端着咖啡，站在乔薇身后催道： “乔薇，这么慢？待会儿宋sir他们到，全组人在办公室集合，你就不方便再写了。”
“我知道。”乔薇急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是字还是只能一个一个地码出来。
小美站在乔薇的身后，看了几眼乔薇写的文案，轻笑一声便坐回自己的位置。
许冉从来只用小美的文案。
小美写文案一直比乔薇快，每天都第一时间交到许冉手里。
她跟着许冉的时间长，熟悉许冉的思路，浏览报纸挑新闻打出底稿，既快又准。
小美能做到这一点也是有秘诀的，那就是她只原样照录报纸的新闻，决不多加发挥。
小美看过早新闻的定稿。
许冉亲自操刀的评论也只是聊聊数语，大多数的评论许冉其实都是现场即兴发挥的。
许冉不是东盛卫视最当红的新闻女主播，可台里公认的“东盛三铁嘴”里她却是唯一位列其中的女主播，道理就在这里。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许冉的。
小美很清楚许冉最需要什么样新闻底稿，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乔薇却一直没参透这一点，每次写文案，都苦巴巴地挤出自己的评论附在后面。
可乔薇是台里签的，许冉对她多少客气两分。
小美记得许冉第一次接过乔薇文案时，仔细看了一段，只微笑道：“年轻真好，看什么都有几分阳光明媚。”便不置一词。
之后乔薇递交的文案，许冉也只是大概浏览一下，并不多加评点。
大厦里恒定的温度是摄氏21度，乔薇专注地敲打着键盘，鼻尖上竟有些细细的汗珠。
过了一会儿，办公室外人声渐起，几名工作人员簇拥着制作总监宋志奇走进了办公室。
乔薇和小美连忙站起来招呼：“宋sir。”
宋志奇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十年前已经是金牌制作人，长相和做事的风格都相当的硬朗：
“其他环节都没有问题了，你们这里准备得怎么样了？”
小美连忙递上她的文案：“我的文案写好了。”
乔薇狼狈道：“我马上就好。”
“我希望待会易总监来时，你不会再这么回复她。”宋志奇严厉地看了眼乔薇，便随意坐在完工张椅子上翻看小美的文案。
乔薇难堪地涨红了脸，坐回位置上，噼里啪啦敲着文案。
同组的同事陆陆续续地进了办公室，找位置坐下，都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宋志奇很快地看完小美的文案，看了看腕表，皱眉道：“易小姐怎么还不到？”
没有人回答他。
易玲和宋志奇都不算东盛最高层的管理人员，却直接决定所有员工在东盛的荣辱。
易玲是东盛的人事总监，掌控人事权；
宋志奇是制作总监，东盛所有的栏目都是制作人负责制，制作人决定栏目班底和节目制作，亦可根据需要以栏目组的名义直接聘用工作人员。
他俩各有分工，权力又有所交集，虽不至于王不见王，可关系到底微妙，所以没人愿意插嘴他二人之间的事。
在这低气压的沉默中，乔薇咬着牙坚持到完工，将文案交到宋志奇的手里，一颗心才落了地，抬眼却见Raymond微笑着有些戏谑地看着她。
男色也可误事，乔薇很坚决地将脸转到了另一边，如果不是浪费时间讨论他的八卦，她也没这么狼狈。
宋志奇看了两眼乔薇的文案，便“啪”得一声摔在了办公桌上。
乔薇心里一沉，紧张地看着他的脸色。
宋志奇还没开口，一身浅金色职业套装的易玲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办公室。
易玲基本上是升级版的许冉，一进办公室，便直奔主题。“坏消息，宋sir，我刚顺路去永仁医院见了下许冉，她是急性胃穿孔，情况比预想得糟糕。”
确实是坏消息，许冉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却要从易玲口里知道这消息，于公于私，对他来说都是坏消息。
宋志奇眸色一暗，面上却很是轻松：“还好许冉这组人带得不错，我到了这里检查了下，各个环节都准备得不错，主播候选这块我跟吴佳美打了个招呼，只等易小姐来最后拍板了。”
换而言之，她来这一趟其实是多余的。
易玲微微一笑：“佳美结婚后就没播过新闻，现在又怀孕四个多月了，方便替代许冉的位置嘛？”
“我跟她沟通了，她那方面没有问题，当然对她来说是辛苦了些，可是不会把全组的压力放在她身上，新闻串稿单都是现成的，录进提示器就行，佳美是老主播，这点场面还是能拿下来的。”宋志奇说着随手拿起办公桌上乔薇的文案递给了易玲。
乔薇的心立刻悬起。
易玲接过文案看了一页，抬头道：“我当然相信佳美能压住场，可是许冉的情况，告假不是一天两天，佳美怀孕四个多月，早间的直播她能顶多久？”
“不是一定全都压在佳美身上，思琪她们几个也可以，同事之间互相救场，我想没人会拒绝。”
东盛的一线女主播都是宋志奇一手打造，他这话说得倒也很有底气。
“互相救场自然好，可是这样兴师动众，影响太多人，何不利用这时机用来培养新人？”
真是客气当服气，易玲何德何能可以越界来教他怎么做？
宋志奇脸色一沉：“请易总监指教。”
易玲确似没嗅到任何火药味：“指教不敢当，只是东盛也是时候出现几张新面孔了。年前胡台就有这样的指示，所以台里特意招了批新人，虽然是未雨绸缪，可是时机得当的话，宋sir也要多给机会。”
宋志奇冷笑：“易总监说的是？”
易玲甩手拍了拍手中的文案：“沈乔薇不错。”
两大高层见招拆招，终见刀光剑影，办公室里气温骤然降至零度以下。
乔薇凝神屏气正看到精彩处，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揪了出来，不由一愣。
宋志奇黑面转向乔薇：“沈-乔-薇？”
乔薇一激灵，慌忙站了起来：“在！”
小美扑哧笑了一声，办公室里旋即雅雀无声。
枪打出头鸟，她却是傻兮兮地往枪口撞，乔薇象电线杆一样杵在那里，暗骂自己是天下第一字号的大笨蛋。
可是这头衔分分钟就被人抢走：“我也认为乔薇是不错的人选。”
高手过招，横插一脚的人非死即伤。
“哗”一声，办公室里的人同时循声瞻仰永士。
Raymond很斯文地微笑，似乎对这种众人瞩目的阵势早已习以为常，仍然以他柔软又富有磁性的嗓音，淡定地补充道：“近朱者赤。乔薇资质很好，又一直跟着许冉实习，对栏目内容和风格都再熟悉不过。而且以摄影的角度来看，乔薇的脸特别上镜，很有亲和力，应该会有观众缘。”
乔薇只听到“近朱者赤”这一句，脸已经痛苦地缩成一团。
真是笨啊，这个时候他还胡诌？
Raymond是许冉签进组的，宋sir炒他鱿鱼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已经是死翘翘了，这人还拼着同归于尽再踹一脚。
可出人意料的是，宋志奇态度却陡然缓和了许多：“沈乔薇的资质是不错，可是台里规定新人任职主播前必须在记者和编辑的位置实习两年以上，这其实是对新人的一种保护。新面孔，观众也许会瞧着新鲜，可是如果没有底子，镇不住场，就是见光死。”
易玲明白她胜利在望，便笑着将了一军：“这规定当然是用心良苦，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总有个变通。乔薇虽然比不上许冉，可能写出这份新闻串稿单，也算有些底子。佳美来，还不是照着念？”
争执了这么许多时间，再将吴佳美招来也已是步险棋，宋志奇顺水推舟，转向乔薇笑道：“那么你要加油了，乔薇！别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是，宋sir。”形势急转直下，乔薇有些傻眼。
天下掉馅饼竟然砸中了她，这好运气来得太突然，乔薇只觉得象是头上忽然被罩上了金箍圈，脑子里嗡嗡直响。
第三章
七点半的直播，一锤敲定乔薇代班做主播已经快六点了。
乔薇是新人，正装彩排，适应机位是必须的，剩下的时间显得有些紧了。
可时间上的紧迫感，很好的弥合了内部的嫌隙。
在这种紧张的时刻，各人的职业素养和敬业精神都自然地充分发挥了出来。
“好，就这样，各就各位吧！”宋志奇拍拍手，给出了最终指令。
易玲将手中的文案稿交给乔恩，叮嘱道：“乔薇，你再看看串连单，节目内容你最清楚，别太紧张了，还有提示器帮忙呢。”
乔薇接过文案，小鸡琢米一样，频频点头：“我知道。”
化妆飞姐笑着上前挽住乔薇的胳膊：“走，乔薇，我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一起往办公室外走的栏目组的同事，也纷纷笑着给乔薇鼓劲儿：“乔薇，加油。”
乔薇渐渐有了热血沸腾的感觉。
做一个新闻女主播是乔薇的最高理想。
青春年少时谁都有理想和实现理想的雄心，就是摘天上的月亮也不过就是搬个梯子的事情。
可是人都会长大的，会成熟，会务实，会知道理想就象天上的浮云。
乔薇幸运地将浮云踩在了脚下，便有了站在云端的感觉——兴奋﹑腿软。
“乔薇，你这张脸真正是剥了壳的鸡蛋，滑不留手的，到底是年轻啊，好上妆。”化妆飞姐四十多岁，笑眉笑眼的，很富态，一双手更是白白胖胖，绵软柔嫩。
“哦。”沈乔薇微闭着眼睛，任由飞姐轻柔地摆弄她的头发和脸蛋；腰杆却是挺得笔直，双手握着文案的两边端正放在膝盖上。
新人第一次上镜少有不紧张，飞姐无声的微笑，继续和乔薇聊天：“乔薇，你眉毛长得很好哦，不用画都行了。眉毛长得好，代表兄弟得力啊，乔薇，你哥哥弟弟都会对你好。”
乔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飞姐，我是独生女，没有哥哥弟弟。”
“那是你爸爸妈妈没生，要是继续生，起码应该有两个兄弟。”
爸爸妈妈……乔薇轻闭上眼睛微微一笑，心里有些酸涩。
可是《东盛早新闻》是上星的，面对全球直播。
也许他们一家三口——轮椅上的爸爸，杳无音信的妈妈还有她，又可以在相同的时空交汇在同一点上。
乔薇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了些小小的幸福。
飞姐的手很巧，很快就帮乔薇打理好了头发和妆容：“好了，乔薇，看看你喜欢么？”
乔薇睁开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道：“哇～”
微微的发卷和蓬松的顶发，精致的整体妆容是那种略为深沉的成熟色彩，镜中的女子优雅大气，和乔薇平时清爽秀气形象判若两人。
乔薇对着镜子微撅了撅嘴，竟然觉得镜中人有些妩媚的风情。
“这是我哦？”乔薇骇笑。
飞姐笑道：“你嫌妆重了？灯光一打，出来的效果就很自然了。乔薇，你现在是主播哦，妆容一定要压得住场。”
乔薇当然信得过飞姐的专业眼光，机灵地笑道：“我是觉得太漂亮了。”
出镜的服装是套简约的黑白系套装，乔薇换上后，对着镜子不禁昂首挺了挺胸。
飞姐赞许道：“对，乔薇，主播出场就要有女王般的气场。”
乔薇也以为关键时候不能做软脚蟹，便顶这女王的气场驾着浮云，到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一切都已准备停当，考虑到乔薇第一次出镜，除了摄影灯光等技术支持人员，现场并没有留其他闲杂人员。
乔薇一步步走上了主播台，端正地坐好，拿起耳麦塞在了耳朵里。
灯光大亮，透明玻璃幕墙后面的导播室里，宋志奇戴着耳麦对乔薇道：“很好，乔薇，你看上去很棒，我看彩排都没必要了。”
易玲在站在那里向乔薇竖起了大拇指。
乔薇知道他们是帮她减压，便努力自然地微笑了笑，全神贯注地正面着镜头。
彩排，也不能说是失败。
乔薇有副好嗓子，清亮悦耳，播报也没有错误。
可是就是易玲也看得出她拧着股劲儿，不够放松，少了那种自然流露的神韵。
彩排一结束，易玲就拿下戴在头上的耳麦，对宋志奇建议道：“再来一次吧，时间还来得及，她还可以做得更好。”
宋志奇却透过耳麦对乔薇道：“乔薇，很好。你休息一会儿，等会儿直播保持这样的状态就可以了。”说完便摘下耳麦，对一脸疑惑易玲的解释道：“沈乔薇现在最需要的是放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彩排一次只有让她更紧张。”
每个新手都会有这样的过程，许冉、周思琪、吴佳美……换了任何一个他手下的人，宋志奇都有法子找着她们的罩门让她们放松下来。
沈乔薇不同，他和她以前几乎没有接触，甚至今天早上他还训斥了她，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听天由命。
退一步讲，乔薇直播时能保持这种状态，对新人来说，也算不过不失。
宋志奇保持着冷静的姿态，俯视着直播间。
易玲却有些烦乱：“他们在干什么？！”
直播间里，Raymond从摄录机后来露出了头，弯了弯桃花眼，笑着招呼乔恩道：“乔薇，过来看看你刚才的镜头？”
乔薇坐在主播台后，矜持地摇了摇头。
Raymond往机位边上横跨了一步，单手支在下巴下严肃地看着乔薇。
乔薇被他逗笑了笑。
坐在主播台上，乔薇脑子里其实是种亢奋而又混乱的状态。
她知道自己不能出错，她也做到了。
宋sir的评价也很正面。
可是彩排时，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飘有些失真，完全没有许冉的干净利落，掷地有声。
乔薇紧握了握手，手心里却全是汗，她还是找不到想要的感觉。
乔薇拿指甲掐着手心，心里悲鸣着，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要紧张……
不防Raymond已经走上了主播台，却很自然地理了理乔薇垂落的一绺头发。
“这样从镜头里看更清爽些。”Raymond向仰着身子，很职业地拿手指比了个方框，似乎要将乔薇框在里面。
乔薇仰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Raymond却弯了腰看着乔薇的眼睛道：“乔薇，穿着套装，顶着不同的造型，你还是你。我从镜头里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坐在这里的是的沈乔薇，不是许冉。乔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你做不到许冉的麻辣，许冉也没有你邻家女孩一样的亲和力。”
Raymond声情并茂地柔声劝导着乔薇。
乔薇每个字都听进去了，可是每个字似乎都意义不明。
乔薇瞪着Raymond只觉得奇怪，他理她的头发，他弯腰凑近了她的脸柔声地述说着，他身上清冽的古龙水的香气就萦绕在她鼻尖。
可是她竟然耳根没有发烫，心跳没有加速，呼吸也没有困难。
一切居然都正常！
负负得正，Raymond的磁场诡异地修正了她的混乱。
“谢谢你，Raymond。”乔薇发自内心的表示感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笑意莹然。
Raymond轻吁了口气，直起了腰：“乔薇，你看着镜头时，可以想象镜头那边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你就是在说新闻给他听。”
她的爸爸妈妈……
乔薇这次是听进心里去了，笑着点头道：“好的。”
Raymond狡黠地微笑，施施然走到了机位后。
七点半，直播的时间开始。
“5——4——3——2——1，camera！”
乔薇自然地向着镜头微笑：“各位观众，早上好……”
半个小时的直播很快过去，结束的那一刻，乔薇感到了种满足的幸福。
“啪啪啪……”耳麦里传来清脆的掌声。
导播室里，宋sir，易小姐还有导播人员都在鼓掌。
灯光师也笑着向乔薇竖起了大拇指。
Raymond一只手搭在摄录机上，也满脸笑容地看着乔薇。
乔薇开心不已，双手合十，放在鼻尖前致敬道：“谢谢大家，谢谢……”
沈乔薇的第一次出镜意想不到得顺利，直播结束后，宋志奇按惯例召集栏目组主创人员去会议室里开总结会议。
沈乔薇溜回化妆室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便捧着她的卡通陶瓷水杯悄悄坐在了后排，微眯着眼睛笑嘻嘻的，一边偷偷缩着肩膀喝水一边听着同事们的表扬。
八九点钟的阳光金灿灿的，穿过透明的大玻璃窗正照在她的脸上。
Raymond满脸兴味地看着她。
成熟优雅的妆容，学生气的便装，含胸驼背的pose，沈乔薇混搭得很和谐。
从风光无限地主播台上走了下来，乔薇很自然地又找回了她平时的状态。
Raymond专注的目光引起了沈乔薇的注意，在工作中新缔结的友谊，基础还是牢靠的，乔薇坦荡地转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沈乔薇，这一步台阶迈得非常不错。很多人做了几年也未必有这个表现，当然这也有个机遇的问题。不管怎么说，乔薇，恭喜你拿下了主播台。”
会议在宋志奇的总结陈词中结束。
一散会，沈乔薇便象平时一样和组里人打了个招呼，便拿着包匆匆走了。
此时此刻，乔薇只想尽快回到家里和爸爸这份喜悦。
乔薇的爸爸因为两年前的一次车祸，不良于行，一直待在家里养病。
东盛的早新闻是乔薇爸爸每天必看的节目，最大的乐趣也只是能看到沈乔薇的名字偶尔在结尾时一晃而过。
乔薇想象着爸爸忽然看到她坐在主播台上的惊喜，唇角便止不住地上翘。
“爸爸，我回来啦！”乔薇一回到家就急不可待地跑进了她爸的卧室。
“乔薇。”坐在轮椅上的沈翰宏闻声回头，沉默似古井的眼睛，看着乔薇的时候，却好像在看她身后的什么东西。
微卷的长发，精致的妆容，平价的衣衫，多年前有个女人曾坚定地对他说：“对不起翰宏，这是我最后的决定。”
“乔薇。”沈翰宏抬手向着乔恩的方向伸去：“到爸爸这边来。”
“爸爸，你今天没看早新闻吗？”沈翰宏的平静和恍然让乔薇失落又沮丧。
“看到了。”沈翰宏将手中的照片反卡在了膝上的薄毯上，对乔薇微笑道：“乔薇，爸爸很高兴。”
乔薇不满地嘟嘴：“爸爸，我做了主播唉，你应该高兴得再明显点吧。”
乔薇学Raymond的样子，伸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方框，眯起一只眼，煞有介事地说道：“沈翰宏先生，看着镜头笑一个，要自然一点，还要自然……”
沈翰宏对着乔薇的镜头终于展眉欢笑。
“这样才对嘛。爸，你在看什么？”乔薇满意地收工，却冷不丁抽走了她爸膝上的照片。
沈翰宏无奈坦白：“你妈妈的照片。”
沈乔薇虽然心里有些准备，却还是有些意外。
自从妈妈从她生活里消失后，乔薇从没听她爸爸提过她。
倒是在内地时，乔薇的小姑经常对乔薇痛骂她妈妈贪慕虚荣，抛弃家庭。
乔薇惴惴地问道：“爸爸，你恨她吗？”
“翰宏，男人是天，可是你给我的不是一片天空，而是两米六层高的天花板。”
当年的话犹在耳边，沈翰宏轻抚着他膝下空落落的薄毯，微微苦笑，功亏一篑，他豁出所有，却终究是没能闯下一片天空。
失败的人没有权利去指责胜利者，沈翰宏沉默良久，才艰难地开口道：“不恨。乔薇，你妈妈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也是她真正想要的。别人的爱恨毁誉对她毫无意义。”
原来她和爸爸都算是妈妈不要的东西。
乔薇蹲在她爸爸膝前柔声劝慰道：“爸爸，你身体不好，以前的事情不要多想，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客厅里她的手机却响起了音乐。
“喂，乔薇嘛，你算是一夜成名啦，今天早间新闻的效果很好，刚刚收视率出来了，比许冉在的时候还高。”飞姐手上不止一个栏目，散会后仍留在了台里，很及时地向乔薇通报着最新的消息。
一夜成名？乔薇茫然。
可是第二天，乔薇到了台里便体验到了一夜成名的滋味。
第四章
“沈乔薇？”
凌晨四点半，乔薇早早就到了电视台楼下，可刚走了两步，便听到有人叫她。
乔薇下意识地回头。
花坛的阴影处窜出了两三个人。
乔薇吓得撒腿就跑，后面一片咔嚓咔嚓的摁快门声。
乔薇两阶一步，很快就冲到了大厦的门口。
守在大门口的两名保安见状忙喝止道：“不要拍了，不要拍了。”
乔薇藏在保安身后，探头看了看。
闪光灯爆闪，原来是几个小报记者在跟拍她。
她竟然被跟拍了，乔薇受宠若惊。
到了办公室，便闻到香气袭人。
平时接待访客的小圆桌上放了两束鲜花，边上站着一个西式两层高的花篮，白色紫芯的蝴蝶兰层层叠叠的簇拥着，甚是迷人。
乔薇心里扑通扑通的跳，围着花篮转了两圈，却没找到花签。
乔薇从来不喜欢猜，在花篮前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办公桌上，一摞子早报已经放好。
乔薇好奇地翻看娱乐版，十几份大大小小的报纸，每家竟然都给了她块不大不小的版面。
有一家更是出了专题，只是这专题分析的是东盛卫视十年来的运营，只在分析东盛将来走向时，配发了东盛新晋女主播沈乔薇正面的播音照。
看着自己的名字和照片被印在了报纸上，乔薇新鲜之余，很有些沾沾自喜。
“嗨，乔薇，今天来得更早了嘛，不愧是识做之人，其实我今天也想来早点的，等车太费时。”
小美到了办公室说笑着和乔薇打招呼。
“宋sir说了今天还要来看台，我怎么敢来晚。”乔薇赶紧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宋sir现在可不会为难你，倒是我们这种做了几年还做不出成绩的人要格外小心了。咦，乔薇这些花是哪儿来的？是送你的吧。”
“我不知道。”
小美走到了小圆桌边翻看了看，笑哂道：“加油，乔薇，我为你自豪。”
乔薇猛然转身。
“许冉。许冉人在病房，心还在主播台哦。我和飞姐昨天到永仁医院看她了。”小美说着便将花签插回了花束上。
乔薇一呆：“你们怎么不叫我一起去？”
“哦呀，大小姐你一散会就跑掉了，等我们说起去看她时，你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乔薇懊恼。
“哎～乔薇，这花篮谁送的？”
“不知道。”
小美轻笑，坐回办公桌前，拖着椅子滑到乔薇身边，撞了下乔薇臂膀：“Raymond。”
“不是他！”
“你怎么知道不是他？”
乔薇不想多说是非，只强辩道：““天天见面的同事……Raymond哪有这么夸张？”
“对哦，Raymond是不夸张，领一万五的薪水，开二手老爷车，穿戴每日一新，腕上都是百达翡丽古董表，脚上只穿Salvatore Ferragamo的Tramezza系列的定制鞋，款款不同。到东盛一个多月，已吸引电视台二十到六十岁间所有女性视线，纠结是押宝他是二世祖，还是看低他是被有钱人包起。就是城中最当红的男模来东盛也未见得比他更吸引眼球，真是不一般的低调。”
乔薇目瞪口呆：“小美，我也算是二十岁到六十岁里的吧，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乔薇，你每日放工就不见人影，自然是什么都听不到。你见Raymond只忙着躲他视线或是吸引他视线，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哦，乔薇，这话不是我说，只是一样事情总要两样看法，我听台里人聊起，只是转述。”
沈乔薇一口气生生憋回，无力道：“那花篮应该是我一个亲近的人送的。小美，做正事吧。”
“乔薇，你有男朋友了？”
乔薇抿紧嘴巴，不接招，拿着笔在报纸上狠狠划着。
小美无趣地自问自答：“也是，你这么漂亮，念书的时候怎么会没人追。”
乔薇干笑两声，算是敷衍。
小美心里的失落和不平衡，乔薇其实能了解。
人心的失落和不平衡不外乎是两种原因引起的，自己突然遭遇不幸，或者别人突然走了狗屎运。
乔薇遭遇过前者，所以也能了解后者。
好在时间是最好的修复剂，一切的不平衡都会又慢慢变成新的平衡。
七点半直播，说了要过来镇场的宋志奇迟迟不到。
可是积威之下，倒也没人敢偷懒。
过了六点半，全组人都坐不住了。
同坐一条船，自然没人想船沉，个个自动按流程，检查各个环节。
七点钟，宋志奇正点到了栏目组，四处看看：“都准备好了嘛？”
自然是都准备好了。
乔薇拿着文案给他过目：“宋sir，这是今天的新闻通告单。”
宋志奇并不接：“不用看了，直接播吧。”
乔薇大松口气。
第二天的直播，乔薇仍然很好地延续了第一次直播的那种饱满的情绪。
沈乔薇算是找准了KEY，宋志奇终于心定。
直播后的总结会，宋志奇宣布了一个新决定，Raymond会担任《东盛早新闻》的制作人，并且让大家相信Raymond丰富的从业经验，会让《东盛早新闻》收视再创新高。
乔薇和同组人一样惊讶，一齐向Raymond行注目礼。
英俊的五官，完美的体形，一件开襟的灰色T恤，领口和两襟边上都镶着道黑色条纹，拉绒亚光黑色西裤。T恤的扣子一路往下扣得很严实，V型的领口却坦然露出的微凹的锁骨和小片小麦色的肌肤，很是sexy。
Raymond样子怎么看都没有制作人的权威。
在大家的注视中，Raymond微笑起身，毫不讳言地坦白道：“我是学过一些，可实际经验并不多，之前帮朋友拍MV时认识许冉，她利诱我会一起赴中东拍个专题，我对她的ideal很感兴趣，所以才有缘加入栏目组。很高兴这个时候能做点事情帮到她，也希望能帮到大家。谢谢。”
乔薇惊奇地看着Raymond，他这么说是要大家都感谢他吗？
“啪啪啪”宋志奇镇定地带头鼓掌，会议室里也稀稀拉拉地响起了一片掌声。
总结会议圆满结束。
乔薇起身随大家往外走，宋志奇却开口叫住了她。
“乔薇，你等一下。”
乔薇起身随大家往外走，宋志奇却开口叫住了她。
乔薇回头见Raymond也坐在那里没动身，立刻知道还要加开小会。
宋志奇却只和蔼地问她：“乔薇，今天晨报登了你的播音照，东盛新晋女主播。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那是做的东盛十周年的专题分析。”
“对。东盛十周年，台里已经录了宣传片，所有节目的主播和主持人都有出镜，你今天留下来，补两个镜头。十七楼的小棚，下午三点，你去就行，他们认识你。”
能上十周年的宣传片，这是最大的肯定吧，乔薇有些激动：“是。”
宋志奇笑：“乔薇，你脚头很好。梵衣汇一周后第七家分店城中开业，他们特意打电话来也邀请你去站台剪彩。”
“去剪彩？”乔薇抖了一抖。
宋志奇温言道：“乔薇，出席这样的商业活动是免不了的，再说梵衣汇还提供你们栏目的服装赞助。”
乔薇连忙道：“我明白的。”只是一时还不习惯。
“乔薇你已经正式出镜，已算是公众人物，加之各方反响不错。城中多的是狗仔，你要多注意些，形象﹑着装各方面考虑周全。乔薇，新人都有几天话题。可这圈子水深，多的是人是象一块小石子掉进水中，只溅起几圈水纹，就沉入水底。能掀起大风浪，甚至跃入龙门的，那都是凤毛麟角。乔薇，你一定要珍惜机会，好好做。有什么难题，你可以多问Raymond，也可以直接来找我。”宋志奇的笑容和煦提点了番乔薇便走了。
沈乔薇却苦了脸。
她只是实习生，薪水有限，平白多出份置装费，当真是囊中羞涩。
可做个小石子沉在水底，乔薇也不愿意。
乔薇懊恼地低头，默默地伸出手，柔软地摆动着。
她只想做一条在水里自在地游来游去的小鱼，置装费是不是就可以省了？
“呵，乔薇，你是想宋sir赶急消失？！”身后有人笑哼了一声。
乔薇吓一跳，宋sir才出门听到怎么办？便对着Raymond，横眉瞪眼地做着眼色。
等了会儿，确定宋志奇已经走远，乔薇才恼火地开口道：“Raymond，玩笑不可以乱开的！宋sir听到怎么办？”
Raymond一笑，慢吞吞地说道： “那你就告诉他是我在开玩笑咯。”
乔薇忽然想起他现在已是她顶头上司了，便吸了下鼻子，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只瞪着Raymond。
只是Raymond那V型的领口露出的那一小片春光……
着实令人焦灼不已。
珍爱生命，远离妖孽。
乔薇低下头，转身往化妆室走去。
“乔薇，你生气了？对不起，真的只是玩笑。”Raymond追上乔恩，彬彬有礼地解释着。
“不是，我要去卸妆啊。”乔薇快步走着，看也不看他。
Raymond蓦然收住脚步：“乔薇，我对你没有恶意。”
Raymond的语气哀婉，有种受伤的味道。
乔薇招架不起，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着急地解释道：“我知道，Raymond，我真没生气。”
“嗯，那我也知道了。”Raymond微微一笑，柔和漆黑的瞳眸中满是戏谑。
这厮居然装娇弱，乔薇无语凝噎，转身暴走。
第五章
一夜成名给乔薇带来了更多的机会，可这突然其来的名气本身也是种包袱。
尤其乔薇现在只是有名无实。
台里女主播们平时一套衣服就远超过乔薇一个月的工资。
这差距是巨大的，乔薇实在想不来怎么去跨越，便只对她最信赖的人倾诉。
乔薇卸妆时对飞姐大吐苦水，末了忍不住哀叹：“飞姐，总不能叫我借钱买衣服吧？”
飞姐是台里老人，各样事情都见得多了：“这有什么稀奇，以前吴佳美也老实，就跟台里预支过薪水买衣服。她那时跟台里说家里困难，预支了一年薪水买衣服。唉……杯水车薪，哪里够？”
乔薇吃惊：“那还不够？那……那不老实的要怎么做？”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咯。有个有钱老爸有钱老公有钱男朋友的，哪里会发愁没钱买花戴？”
一点借鉴的意义都没有，乔薇愁：“要是都没有呢，怎么办？真要跟台里借钱？”
“要借也要等你正式签约才有得借。”飞姐笑哂：“乔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台里的各个栏目组都是制作人钱粮一把抓，你要会磨会哭会撒娇啊。”
就是叫她跟Raymond撒娇？乔薇头皮发麻：“可是台里规定只提供出镜的服装嘛？制作人可以做主掏钱赞助主播私下买衣服？”
“笨！”飞姐拿梳子轻敲了下乔薇的头：“制作人哪里要从兜里掏钱？跟服装赞助商多聊两句，跟广告客户多给你争取些商业活动赚外快，就什么都有了啊。”
“哦。”乔薇看到了些希望：“宋sir说梵衣汇的分店剪彩让我去，可是我都不知道穿什么衣服去？制作人，Raymond也是新手啊……”
飞姐却一力给乔薇派定心丸：“Raymond能坐上那个位置自然有他能做上的道理，你何必小觑他。其实他只要有这个头衔就好办事。要不然你直接跟客户聊成什么样子？而且现在他是制作，你是主播，一般的新人上位，他自然会全力帮你，彼此扶持。”
好吧，就Raymond了。
乔薇卸了妆就一鼓作气直接去找Raymond。
“Raymond！”可是两相一照面时，乔薇立马就泄了气，磨也好哭也好撒娇也好，没一样可以理直气壮的。
Raymond见乔薇象只泄了气的皮球，奇怪道：“怎么了？乔薇。”
乔薇开始口吃：“我是想……想问，给梵衣汇剪彩，我可以，可以借穿他们赞助栏目的套装么？”
Raymond微眯了眼睛，打量着乔薇：“不太好吧，赞助的套装你出镜穿，再穿去剪彩，不合适。”
“哦，那……那好吧。”乔薇红了脸，转身就走。
“乔薇。”Raymond叫住沈乔薇：“你去剪彩的服装，梵衣汇可以另外赞助的。”
“可以嘛？”乔薇惊喜
“为什么不？你愿意帮她们做模特儿，梵衣求之不得。等会儿我跟她们联系。”
“谢谢你，Raymond。”
“乔薇，衣服最好你自己去挑，试穿一下才知道效果。其实出镜的衣服也一样，虽然你和许冉是一个size，可是她的风格未必适合你。”
乔薇郑重点头：“好的，Raymond。”。
Raymond 微笑，跃跃欲试：“那好乔薇晚一点一起去吧，乔薇，很高兴可以兼任你的服装造型师。”
Raymond一向有型有款，穿衣看得出得挑剔又讲究，乔薇深感压力，慌忙推辞道：“Raymond，我约好飞姐去医院看许冉，下午还要进棚补两个镜头。”
Raymond慢吞吞地说道：“噢……那就，算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凉凉地看着乔薇摊手：“真是遗憾，我还以为我有机会露一手。”
她可不是来得罪他的，乔薇费力地想往回扯：“Raymond，那明天？”
Raymond狡黠地一笑，傲气地拒绝道：“对不起，乔薇，我不对任何人预约我明天的时间。”
乔薇挫败：“那下午我上完通告可以嘛？只是补宣传片两个镜头就完了，应该不会很长时间。”
Raymond 似乎略微考量了一下，却还是慨然应允道：“好，你录完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乔薇，你记下我的电话。”
总是搞定了。
乔薇放下心头大石，拖了飞姐去永仁医院看许冉。
许冉三十三岁了，长得端庄大气，有种棱角分明的美。
许冉的个性也是如此，并不容易接近。
乔薇第一次见许冉时，兴奋地叫她“冉姐。”，却被冷冷地驳回：“叫我许冉就好。”
自此乔薇对许冉崇拜之余，也多了几分忌惮。
躺在病床上的许冉，一场病下来就憔悴了很多，看见乔薇和飞姐，并不惊讶，脸上的笑容却是毫无保留的欢迎。
乔薇立刻受到了鼓励，窜到床边问许冉：“许冉，怎么样？感觉好点嘛？”
许冉点了点头，微笑：“最坏的时刻已经过去了。乔薇，我看了你的直播，很棒。”
“其实我一开始很紧张的。”乔薇开始给许冉讲她走上直播台的故事，易小姐的举荐，宋sir的信任和指点，当然还有Raymond……
许冉一直很有兴趣地默默听着，笑容沉静温和。
直到乔薇将栏目组地事儿都说完，许冉才微笑着看着乔薇地眼睛说道：“乔薇，Raymond为人赤诚，是真正的绅士，你们两个搭档，我很看好。”
乔薇有些意外，语意不清地重复道：“Raymond是真正的绅士哦。”
许冉含笑点头：“是，他那个人看着佻挞，其实待谁都很好，是真的好，很难得。”
飞姐笑：“怎么我倒觉得，你说得Raymond好似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少？”
许冉笑意微凝，认真地摇头道：“Raymond那个人对人好是出自本心，倒不是男女之情，以他那个人……我想再貌美动人的女人也未见得能吸引他去追。”
“再貌美动人的女人也未见得能吸引他去追？”
乔薇得了许冉的担保，心里虽然打了个小小的问号，却立刻将对Raymond的橙色警报调成了绿色。
下午乔薇一完工，便拨通了Raymond的电话。
Raymond果然热心助人：“我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你了，这样吧，我们大厅见。”
大厅里，乔薇见了Raymond便是一愣。
只是半天功夫，Raymond便又换了一身行头，深鸭蛋青色的西装外套，黑色衬衫，黑色的领导上缀细细两竖条白点，下配的西裤和皮鞋也是一水的黑色。
Raymond真是少有穿得这么庄重的。
面对一个真正的绅士，乔薇也就真诚了许多：“Raymond，你怎么突然这么正式？看着怪怪的。”
Raymond伸手拉拉了领导结，高傲地昂起头：“去见梵衣，当然要正式些，不能让她小觑我。”
季梵衣，绝色女，年龄不详。可其一手创办的梵衣汇却因为成功地众多国外地品牌服饰引进本城，家喻户晓。
乔薇忍不住笑：“梵衣，季梵衣？你和她很熟？”
“当然，当年我是一线model的时候，梵衣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设计师？”
Raymond象只骄傲地孔雀，甩手昂首而行。
“model？Raymond你真的做过男模？那为什么谁都不知道？”乔薇好奇心大起，追着Raymond问。
Raymond不慌不忙地将乔薇带到停车场，打开车门请她上车，合上车门，坐到驾驶座上，缓缓发动了车子，才开始满足乔薇的好奇心。
“是真的。乔薇，我十八岁时入行，真的是一线model的身价，最好的设计师，最好的秀场……那是我人生空前绝后的一场秀。”Raymond遥想当年，怅然若失：“只可惜，我刚上台就被人封场了”
“谁这么嚣张？！”
“呃。”Raymond含混其辞，似乎不想多提：“当然是有钱有势不讲道理的大人物。”
“哦……”沈乔薇飞快地瞟了眼Raymond，默默地低下了头。
灯光璀璨的秀场中央，十八岁的Raymond昂首而立，风华绝代。
台下黑暗处，有个看不清面孔的大佬勾勾手指。
秀场立时灯光黯淡，Raymond挣扎着被人拉下了他空前绝后的秀场。
“乔薇，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沈乔薇羞愧，忙临时修改版本道：“你后来是不是逃避封杀，跑到国外念书了？”
“聪明！”Raymond大赞乔薇，心无芥蒂地笑得很是开心。
乔薇默然，Raymond确实是赤诚的人。
梵衣汇的旗舰店位于某购物中心的金区，一众世界一线品牌的旗舰店亦设在此间。
走入金区，墙壁上赫然在目的是八块不规则的LED屏幕，两块变幻着品牌的LOGO，余下的六块则对应播放着最新的走秀表演。
Raymond目不斜视，昂首而过。
乔薇也顺应他的情绪，不做丝毫停留。
梵衣汇的旗舰店是欧陆式上下两层结构，装修很见风格。
乔薇随Raymond进门，即刻有种寒意。
偌大的店面里不见其他客人，导购小姐春天般的问候和笑容中隐约可见秋风扫落叶的杀意。
乔薇缩在了Raymond的后面，Raymond却似真有几分外场：“我是东盛卫视的，跟梵衣通过电话，过来挑几件衣服。”
导购小姐的笑容立刻和煦了几分：“季小姐交待过的，请您随意。”
Raymond大爷一般的吩咐：“可不可以请你们关上店门，放下窗帘，我们不想被打搅。”
导购小姐犹豫了下，似乎有些为难，乔薇狂汗，连忙道：“不需要，我们挑件衣服就走了。”
导购小姐的微笑愈发甜美：“沈小姐请随意挑选，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跟我说。”
“啊，谢谢。”乔薇小小的知名度得到了验证，也很开心。
Raymond哗哗哗排过沉了在架上衣服，很快帮乔薇挑了两件礼服：“乔薇，你试试这两件。”
乔薇接了衣服进去试衣间，出来时却不见了Raymond。
乔薇有些心慌意乱地四处张望。
导购小姐微笑着抬手示意。
乔薇忙提着裙摆，往前找，直到快走到门口时，才看到Raymond和另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子在中庭栏杆拐角处讨论着什么。
Raymond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笑容轻松，眼神花俏。
那黑衣男子长身玉立，挺拔的背影却有种肃杀的意味。
而玻璃门的两端更是不知何时多了两尊门神一样的魁梧大汉正戒备地看着她。
台下黑暗处，有个看不清面孔的大佬勾勾手指。
乔薇脑子里无端又冒出这个念头，口中不由有些发干。
乔薇不敢动，更不敢开口，她不想牺牲。
Raymond转眸，终于发现了沈乔薇。
一身白色曳地抹胸礼服裙，胸口装饰银色水钻，层层叠叠的荷叶边飘逸灵动，乔薇双手紧捏着裙摆，无措地站在那里，犹如跌落人间的精灵一般美丽出尘。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枝印第安人的白色羽翎箭呼啸着滑过天空，缓缓落下，“啪”一声，正中靶心。
Raymond眉眼温柔，笑容轻浅：“乔薇，我在这。”
几乎是同时，那黑衣男子也森然回头，目光犀利地看着乔薇。
沈乔薇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六章
沈乔薇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名陌生的男子和Raymond年纪相仿，两鬓的头发修剪得极短，黑眸深敛，目光冷峻，菲薄的双唇轮廓分明，唇角紧抿着，锐利如钩。白色的衬衫领口微敞开着，一身的黑色西服利落合体。
这是个简洁有力的男人，身上有种危险的意味，那危险，被收敛着，便更有种迫人的气势；却更衬得站在一边的Raymond温润宜人，风度翩然。
沈乔薇看向Raymond。
“对不起，我先走一步。”Raymond满面春风，很友好地跟那黑衣男子打了个招呼，便含笑向乔薇走来：“乔薇，这么快就选好？”
“是啊。”沈乔薇微笑着急急转身，留下Raymond在身后做抵挡危险的屏障。
Raymond陪着沈乔薇进了店内，很快又挑了几件便装和出镜的套装怂恿她试穿：“梵衣跟我借你拍些平面照做宣传，风格会尊重你的意愿。我同意了，朋友间不好讲价，可她会很乐意每季推荐些新款给你穿。”
乔薇狐疑地看着Raymond，Raymond微笑：“就当是拍宣传照的补偿啊。”
“真的？”乔薇不信，那季梵衣从未见过她真人，竟然这么青睐她？
Raymond有些冤枉的样子，颦眉反问道：“乔薇，我对你句句真话，几时骗过你？”
两名在边上的导购小姐凑趣地笑，直当他们是在耍花枪。
沈乔薇无从反驳，讪笑着接过衣衫去试，可一转身却是一愣。
梵衣汇米色的窗帘不知何时以已从二楼四面垂落。
素雅的背景中夏语冰一身优雅的黑礼服从白色楼梯上款款走了下来，身后的女助理亦步亦趋。
乔薇心里一动。
保时捷骤然大亮的头灯，门口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还有那个冷峻危险的男子……
夏语冰看见一袭白裙的乔薇也有些错愕，走近了，却微笑道：“这么巧又见面，这白裙正适合你穿。”说着又对跟在边上的助理娇嗔道：“为什么上次我试这款，穿不出这样飘逸的感觉？”
一番话似弹似赞，女助理并不清楚乔薇和她的关系，谨慎接腔道：“会不会是size的问题？”
夏语冰拥有36 22 36的魔鬼三围，是圈内有名的天使面孔，魔鬼身材。
即便是乔薇听了女助理的话，也忍不住诱惑，瞄了瞄她的傲然耸立双峰和纤纤细腰。
这样的称赞虽然并不新鲜，可是另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艳羡的目光总是让人心生愉悦，夏语冰笑着对乔薇诉苦：“新片就要开机，她天天逼我忍口减肥。”
乔薇忙道：“又要拍新片嘛？这可是好消息，夏小姐，我也是你的忠实影迷哦。”
乔薇的语气热情有余，诚恳不足，夏语冰听了微微一笑。
乔薇想到那个八卦的司机阿伯，也哑然失笑。
两人忽视一眼，彼此了然，又同时微笑。
两个女人可以默契地交流，便多少真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两人如老友般寒暄了番，才分头去试衫。
从梵衣汇出来时，Raymond奇怪地问乔薇：“乔薇，你什么时候跟这位夏小姐熟识的。”
门口两名保镖只剩了一人守在门口，那个冷峻黑衣男子也杳然无踪。
夏语冰幕后高人一直没在圈内揭破，沈乔薇神秘地微笑：“绝对机密。”
“这么神秘？”Raymond笑，诱哄着沈乔薇道：“这样我们交换，我告诉你刚才和我聊天的那人是谁？你告诉我你怎么熟识夏语冰的。”
沈乔薇怦然心动，可是知道一个不能公之于众的秘密未见得是好事，乔薇一口拒绝道：“可我不想知道那是谁。”
Raymond不可思议：“你不好奇？”
乔薇心里有些痒，果断道：“不好奇，我可不想考验自己是否具有良好市民的质素。”
“哦？”Raymond佯装吃惊的样子：“乔薇，你居然已经看出他是个无法无天的坏蛋？”
乔薇知道他又要开始胡扯，幽幽地截断他道：“我还看出是他霸道地封了你十八岁时的秀。”
Raymond一愣，抱怨道：“他？乔薇，一直都是我抢他喜欢的东西好不好？”
乔薇冲口问道：“他是谁？你又是谁？”
Raymond哈哈一笑，很得意的样子。
乔薇知道上当，疾步快走了几步。
街角处，一片快门摁动的声音。
乔薇愕然，Raymond大步上前，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拿手中纸袋护住她往前走。
到了停车场上车后，乔薇仍是惊魂未定：“是跟拍我们的？”
Raymond眸色温柔，安慰她道：“应该是蹲点等夏小姐的。”
第二天，夏语冰的新闻果然占据了大小报纸的娱乐版头条。
伊人新片即将开拍之际，被爆出了和神秘男幽会的劲爆新闻。
一时间，夏语冰入行以来的各种绯闻被挨个数了出来。
乔薇津津有味地从头看到底，大有收获。
瞥如夏语冰的那辆银色保时捷便是某人的手笔之一；
又瞥如有个挡开记者的保镖，正是乔薇在梵衣汇亲眼看到的那个。
唯一遗憾的是，夜幕中和伊人并肩而行的男士，虽然长发披肩，仪容不俗，却不是那个冷峻危险的男子。
而关于沈乔薇的方块新闻中，亦没有Raymond的存在。
内容不过是梵衣汇邀请东盛新晋女主播沈乔薇做新品形象代言。
随发的一小幅照片中都只是乔薇一张匆匆行走的侧脸照，看上去很有几分轻松俏皮。
这就是娱乐圈的新闻，永远只是媒体﹑公众﹑和圈内的男男女女彼此角力的结果，真真假假，亦真亦幻，真相只在看不到的地方。
乔薇是大众传媒专业出身，虽然不明底细，却也能猜透其中一二。
只是她宁愿压根儿不去猜。
倒是夏语冰如高明的印度舞蛇人一样，吹着魔笛，引诱那毒蛇婀娜起舞。
娱乐版上性感尤物夜会神秘多金男的剧目三五日必定有新的新欢。
乔薇每日跟踪进展，不得不叹服夏语冰引领八卦的手腕。
就是这样一个老掉牙的话题，夏语冰竟有能力硬生生地跌宕起伏地扯了将近一个月：
夏小姐夜会的长发神秘男被人肉出是某唱片公司的高层；
此高层家境优渥，乃钻石王老五一枚；
夏小姐申明和此高层只是最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有证据表明此番夏小姐可能说了真话，此高层有个感情很要好的男朋友；
消息真空了两天，又有夏小姐秘会此神秘男的最新照片荣登头条；
舆论哗然，夏小姐的魅力指数成为本城热议话题。
过几天，神秘男透过独家访谈，声称夜会也好，频频约会也罢，都是他在力邀夏小姐加盟唱片公司。因为传言太过纷扰，为了保护真心想保护的人，合约一敲定，即出面澄清云云。
记者犹沉湎于绯闻中：“真心想保护的人是指夏小姐？”
长发神秘多金唱片制作男答复：“不是，我想保护的人，由始自终都只是那一个。”
多么荡气回肠地收梢。
夏小姐低调的唱片制作人都有了铁杆粉丝，还有谁会不知道夏小姐要进军唱片业？
乔薇追了近一个月的八卦，以为再没比这更好的结尾了，却没想到她自己还能亲证大结局的诞生。
东盛十周年庆典是大事件，Raymond参加完制作人班底会，却给乔薇带来一个好消息：“乔薇，恭喜你。詹天裕的节目首集邀你做嘉宾主持。”
乔薇诧异：“展叔怎么会邀我？”
展天裕，行内人都尊称一声“詹叔”，鬼马天才，入行三十多年，导演、编剧﹑写词、谱曲，样样出色，为人狂放不羁，却重义气，在圈内是公认的好人缘。
东盛卫视一向只以时事新闻类节目见长，此番请得詹叔出山做娱乐访谈节目，正是看重他圈内深厚的人脉。
Raymond耸肩：“詹首播要访谈夏语冰、林思思，可是一男二女容易失衡，所以他起意要再加一个嘉宾主持跑龙套。”
夏语冰是最当红的女星，也是城中最热的话题女王；林思思，简而言之就是十年前的夏语冰；再加上舌绽莲花的詹叔……
乔薇笑：“这个龙套很多人会乐意去跑，轮也轮不到我。”
Raymond桃花眼微微弯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乔薇道：“轮到你自然是因为，我推荐说你很喜欢夏语冰，只要有她的新闻都不会放过，到了现场决不会冷场。”
乔薇低头：“谢谢你，Raymond。”
在她和Raymond正式搭档的这一个月中，他真是帮了她很多。
Raymond制作和她主持的《东盛早新闻》内容不再只是关注民生，针砭时政这一类。
Raymond引导她逐步加入好些新的内容：体育、文化、娱乐、甚至社区琐闻……：“乔薇，只要是你感兴趣的新闻，都可以在直播里说。”
乔薇其实很想象许冉那样酷酷地指点江山，可这一方面，她的阅历和积累确实都不及许冉。
而Raymond的劝说总是很能骚到别人的痒处：“乔薇，不见得所有观众都喜欢早间只接受单一的政论性很强的新闻评述，多元化的资讯也许会更受欢迎。你和许冉风格两样，单纯copy许冉的模式，并不讨巧。”
新人新的尝试总是有人支持有人反弹。
可是比较客观的是《早新闻》的收视率稳定地比许冉档收高了半个点，这在同时段的新闻类节目中是了不起的提高，广告份额也比之前增加了一成以上。
工作上的成绩让乔薇如愿和台里有了一份正式的五年合约。
将合约握在手里的那刹那，乔薇心里有些悸动，却又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
对Raymond也是心生感激。
其实Raymond心思细腻周到，行事更是自然到不着痕迹。
有时候连乔薇都是在事后才想到，哦，是Raymond在帮她。
被人这样的看重，乔薇几乎要感激了。
可是她除了说谢谢，还是只能说谢谢。
Raymond无奈地笑：“又来这招，没有半点诚意。”
乔薇装傻充愣：“我明明很多诚意的，你看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脸上却已微红。
“哦？”Raymond当真仔细上来看她，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
其实相处久了，Raymond的美貌引起的眩晕感早已悄悄消失了，可他这么近距离地猛放电，乔薇还是有些招架不起。
好在Raymond认输永远比她快：“算你厉害。”
Raymond拧了眉笑，一脸满意地放过了她。
乔薇苦笑。
她和Raymond之间的对话总是无可避免地会带上打情骂俏式的色彩。
她认真避忌过，却避无可避。
Raymond交际广阔，亦带携她认识很多人。
“乔薇，这个圈子就是一个大party，多认识些有趣的人，才能玩得high。”
真得都是些有趣的人，摄影……制作、服装设计、财经杂志上的成功人士……
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共同的是他们那种举重若轻的态度。
彼此间态度亲昵，关系却又极磊落。
她的火候真是不到。
梵衣汇的季大美人，第一见她，便揽住Raymond的臂膀，歪在Raymond的肩头对她笑：“嗨，你是沈乔薇？Raymond是天使，他喜欢的人一定也是天使。”
这么亲密的姿态，这么肉麻的话，噎得乔薇完全忘记了客套。
Raymond极潇洒地抱臂站着，却象孩子一样向她顽皮地眨眼：“梵衣下句话就要告诉你，我五岁时就说过喜欢她，彼时她十五岁。”
“乔薇，他这是跟你暗示如果一个女人年纪大了，就可以合理合法地抛弃掉。”
“梵衣，是你十六岁开始谈恋爱就抛弃了我才对，乔薇，她居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说，等我们老得都看不出性别再看看是不是能在一起，真是残忍。”
乔薇只能微笑着看美丽的季梵衣和Raymond打着官司。
Raymond一点一滴地将他的生活和过往展现在她面前，她会看却不会问，她不是没想过Raymond也许会对她有些特别的情愫，可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便阻止自己去想。
五岁时，妈妈从家里消失后，乔薇便渐渐明白，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任何一个人有必须要爱你的义务。
对于感情，乔薇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她必须有百分之一千的确定。
第七章
阳光明媚的午后，乔薇没有通告，便宅在家里充电。
自乔薇做主播以来，这样闲暇的时间渐渐变少。
沈翰宏坐在轮椅上，看着戴着耳机捧着笔记本窝在沙发的乔薇，面露微笑。
可是一曲忽然响起的音乐声打破了这宁静平和的氛围。
那是一首轻快地法文歌，越来越频繁地在乔薇在家休息时响起。
很不幸的是，法文他也有深厚的基础，沈翰宏紧皱起了眉头忍耐了会，终于还是拿拐杖敲敲沙发：“乔薇，你的电话。”
乔薇一惊，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回到房间接电话。
“乔薇，你在干嘛？”电话那头Raymond的声音百无聊赖般的慵懒。
乔薇振作了精神：“唔，抱着本子在沙发看奥普拉的脱口秀。”
“偷师？”
“有一点，Raymond，看她的节目好容易被电到，口齿，带动别人情绪的能力，阅历，积累……Raymond我觉得自己瓶颈了，节目做得很平淡。”
“噗……乔薇，你才做了一个月而已，就敢说瓶颈了？同样的节目制作形式，同样的时段，同样的主播台，许冉做了六年多。”
乔薇对着Raymond并不介意说实话：“可是我没有许冉的底气。”
Raymond笑：“许冉是比较坚韧，不过六年她也累了。哦，对了。乔薇，许冉今天回台里销假了。”
乔薇心里漏跳了一拍：“许冉回来了？”
“是，宋sir留许冉在十周年庆典的制作组里做他助手。”
东盛十周年庆典是宋志奇亲自监制的，征用的是最当红最精锐的班底，各样细节早已准备就绪。
乔薇疑惑：“是助手，不是主持嘛？”
Raymond：“应该不是，据说当初许冉做时事新闻时，有几次对内地官员的采访都有失分寸，被容先生批她不适合在大场合出现。宋志奇没胆逾越。”
就是说许冉被挂起了。
乔薇想起病床上虚弱却仍不失棱角的许冉，忽然觉得她有些悲情：“Raymond，我是不是应该辞掉早新闻的主播？”
Raymond沉默了一秒，才轻声问道：“你心里真的想辞嘛？”
乔薇老实说道：“不想，就只是觉得应该。可《东盛早新闻》是许冉做响的，她做了这么久，现在的班底都是她的，我觉得我象是鹊巢鸠占，应该还给许冉才对。”
电话那头Raymond似乎轻笑了声：“乔薇，我想许冉大概不会喜欢由你还给她。”
乔薇红了脸。
Raymond却已跳跃性地转换了话题：“乔薇，梵衣让我跟你说，她想帮你做晚上的造型。”
晚上，她会上詹叔的通告，可是梵衣哪有那么空成日惦记她的事：“不用，节目组有化妆师啊。”
“哪里能跟梵衣比？她帮你上镜的衣服都选好了。”
乔薇忽然有些任性：“可是我不好意思总麻烦季小姐。”
“我好意思啊。我要做金牌制作人，第一次监制的栏目，主持人怎么能不做到大红？”Raymond软磨硬泡：“乔薇，我们一齐努力好不好？”
“詹叔的节目你又不是制作人。”乔薇硬撑，她还没有一次成功拒绝过Raymond的提议。
“乔薇。”Raymond拖长了声音叫她：“你不会以为上了詹叔的一次通告，就是他御用主持了吧？詹叔可是说他要根据访谈对象的不同随时更换嘉宾主持的。乔薇，目前来说你还是我的人。”
乔薇愣怔了下，只当没听到。
玩暧昧什么的，她远不是Raymond的对手。
Raymond却已自作主张地敲定：“乔薇，我再过一刻钟的样子，就到你家公寓楼下。你早点下来。”说完便收了线。
乔薇估算了下时间，便匆匆换了衣服，跑出去对沈翰宏道：“爸爸，我等下就要出去，晚上上完通告就回来。晚上的药我先帮你配齐，饭菜我放到桌上，方便你自己热。”
沈翰宏神色严肃：“乔薇，你不是晚上才出通告？”
“因为要先准备晚上的发型啊，出镜的衣服。”乔薇跑到厨房，从橱柜上方的暗格里拿出一瓶瓶药，按剂量配好，分门别类地拿小酒盅装好，排在了桌上：“爸爸，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儿。”
沈翰宏欲言又止。
乔薇已轻快地离开家门。
过了一会儿，Raymond开着他那二手老爷车，接上了乔薇去找梵衣。
季梵衣的个人工作室在设在国际金融中心28层。
伊人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Raymond和乔薇赶到时，梵衣正在接受隔壁电视台的访问。
梵衣的助理代为致歉：“季小姐让我跟两位说声抱歉，V姐追了她几次，临时杀上门她不好拒绝。可是她有分寸，不会耽误沈小姐的事情。两位闷得话，可以到楼下转转。”
乔薇忙道：“没有关系，是我们来太早。”
Raymond笑哂：“这么温柔细致，简直不象是梵衣的风格。”
助理为季梵衣抱屈：“季小姐一向待人周到。”
Raymond眼梢微挑，眼波春水一样柔和：“我是说十八岁时的梵衣。”
一丝不苟的助理亦没逃过Raymond的桃花电眼，吃吃地说道：“哦，这样，我十八岁时还不认识季小姐。”
乔薇微笑。
Raymond这溺死人不偿命的温柔功夫，除了他天赋异禀，跟他这般勤于修炼大概也不无关系。
乔薇转身离开，Raymond两步追上了她：“到下面商场看看衣服？找餐厅喝下午茶？不然去IFC看电影？”
怎么可能这时间跑去看电影？
乔薇忍不住瞪他。
Raymond却只看着她笑。
桃花潭水深千尺，溺死呆鹅不偿命。
乔薇心里一窒，明智地错开了目光。
以前姑姑也常痛斥妈妈天生一双爱勾人的桃花眼。
乔薇那时候还小，以为桃花眼是小兔子一样的红眼睛。
妈妈虽然不见了，她心里到底还是想维护她，即便是对着姑姑：“姑姑，你不要瞎讲，我妈妈是黑眼珠，根本不是桃花眼。”
姑姑气得笑，又不好对小姑娘往深里说，只火爆爆地骂回道：“姑姑，哪里瞎讲了，你妈妈的眼睛眼头圆圆，眼梢尖尖，可不就象桃花瓣？不是桃花眼是什么？”
乔薇纳罕地转头去看Raymond的眼睛，姑姑也许真得不是瞎讲的，Raymond的眼型真得象片飞扬的桃花瓣。
Raymond对乔薇侦询的眼光，倒是难得的严肃，收敛了笑意，深看着乔薇。
乔薇蓦然有些紧张，连忙开辟新的话题：“Raymond，找地方吃点东西好不好？等会儿梵衣帮我做了造型，我就不想再吃了。”
Raymond果然又活泛起来，咧嘴笑道：“好，去喜福会怎样？”
服饰化妆吃喝玩乐等等等等，乔薇在Raymond面前完全都是菜鸟级别。
乔薇缓缓点头：“好。”
喜福会的中厅并不很大，天花顶上垂下一盏巨大的、颇有些宗教意味的大红色水晶灯。
墙砖和地砖都是那种厚重的石材，纯白色里镶嵌了碎金。
乔薇进门一打眼，蓦然觉得这不大的空间里，有种璀璨又神秘的宗教仪式感。
入了里间，那种西式的宗教感却和古代中国风奇妙地结合在了一起。
地砖和墙砖依然是奢靡的白色石材镶碎金。
头顶的透明水晶灯细碎繁密，如午夜银河中的浩瀚星光。
黑色的几何博古架将大堂线条明快地分成了数个相通又独立区间，泱泱大气。
形似中国古代“樽”的中国红，粉红，金黄色的手工玻璃器皿，疏落有致镶在黑色博古架内。
灯光折射在这些精美剔透的玻璃器皿上，宝光流转，有种神秘的魅惑。
侍应在前面引领乔薇和Raymond就座。
乔薇正四处打量着，Raymond冷不丁地偏头对她道：“乔薇，我也许要走了。”
乔薇一愣：“去哪儿？”
“你知道的，我当时到东盛只是因为答应许冉，会参加她的中东专题片的拍摄。许冉销假后在和台里谈这事，台里一有批复，我会遵守前约，陪她到中东去。”
这样的告别来得太突然，乔薇吃惊地看着Raymond。
可是他一脸沉静的样子，一点都不象在说笑。
乔薇心里立时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辨不出滋味。
也许是离正常就餐时间还早，喜福会里人影寥寥。
Raymond伸手轻扶住乔薇的背，随意指了张桌道：“我们就坐这儿好了。”
米色的沙发椅很柔软舒适，乔薇从恍惚中回了神，一时竟找不到话要说。
Raymond坐在她对面，看定乔薇，狡黠地笑：“乔薇，会不会有一点点舍不得我走？”
乔薇握着自己的手指看，挣扎了会儿，看着Raymond的眼睛坦白道：“会，Raymond，一直有你帮我，忽然你说要走，我真是失重的感觉。”
Raymond半真半假地指责道：“真得舍不得？乔薇，你连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乔薇心里本来是希望Raymond只是突然兴起跟她开玩笑，可是他真得和她说笑了，她倒相信Raymond是认真的了。
“为什么挽留？你是要去做你喜欢的事。”乔薇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佻挞的男人，这样的人决不会因为别人的挽留停下脚步的。
Raymond会意一笑，神采飞扬：“乔薇，你喜欢的话，可以一起去。和一群有趣的人到一个有趣的地方一齐做一件有趣的事情，怎样？”
哪里是人人都可以没有压力地只管去找“有趣”的？
乔薇不为所动：“不，我喜欢的人喜欢做的事情都在这里。”
“呵呵……”Raymond看着乔薇一脸固执的样子，笑得很是愉悦。
乔薇几乎又要以为他是和她在说笑了。
Raymond却笑看着她，柔声道：“你现在一切都已上手，撑场没问题。拍那个专题时间也不会太长，完了我很快回来。”
Raymond的桃花眼温柔起来，总是脉脉含情的样子。
乔薇尽量以春日赏花的心态看他，可是听他这样讲，明明没有什么缠绵情话，乔薇还是有几分心乱。
一个穿着白衣黑裤黑领结的伺应走到了Raymond的跟前，微弯了腰和声道：“容先生请两位过去一起坐。”
Raymond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乔薇得了喘息的机会，才稍微定了定神。
“乔薇，过去一起坐嘛？”Raymond歪了歪下巴，征求乔薇的意见。
乔薇转头看过去，远远地对上一双冷峻狭长的黑眸，那个在梵衣汇的碰见过的黑衣男子。
依然是白色衬衫黑色西装，孤身一人坐在桌边，桌上空空，刀叉摆放规整。
很深刻鲜明的剪影，很高利贷的气势，她完全没有理由视而不见。
乔薇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急忙转头：“Raymond，那人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他是你的债主？”
Raymond骇笑，眸中却显得有些心虚：“他怎么会是我债主？他刚刚过来的，这家店算是他饭堂，我猜他是中午加班过点了才过来吃饭。乔薇，过去一起坐嘛？”
“不。”沈乔薇摇头：“我只是来随便吃点东西垫底而已。”
“good！”Raymond对乔薇激赏不已，对那侍应道：“你就将这位小姐原话回容先生就好。”
侍应彬彬有礼地点头说了声：“好。”便转身离去。
乔薇却险险掉了下巴：“容先生，哪个容先生？”
“就是侍应刚才说的容先生啊，难道你没听到？”Raymond见乔薇满脸狐疑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完全没了方才的气节，又是好笑又有些幸灾乐祸，逗她道：“不过不是那个发话雪藏许冉的容先生，这位容先生比他父亲更难相与。”
乔薇呆了一呆，双手捂住脸，哀鸣道：“Raymond，好好的你干嘛陷害我？”
Raymond看着乔薇，恨铁不成钢：“这算什么陷害？大不了，我们过去一起坐。”
“不！”乔薇坚决伏在桌上：“Raymond，你什么也没跟我说过，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就只是来吃点东西做完造型就去上通告的。”
“对，沈乔薇是东盛最勤力踏实的好员工。”
Raymond声音温柔的赞誉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乔薇从桌上抬头。
Raymond却笑笑地看着她：“沈乔薇，你自我催眠的功夫真是一流。”
乔薇不理他的话外之音，只笑着央求道：“那你也被成功我催眠了，是不是？”
Raymond莞尔一笑：“那是当然。”
第八章
“一份手制宽条面配意大利青豆及淡帕马森芝士酱浸西班牙伊比利火腿，一份西西里式龙虾汤配红虾、带子、鲜蚬及特制意大利蒜茸面包……”
Raymond点餐并不看菜单，只看着侍应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要求。
乔薇也目光幽微地看着他。
Raymond进组比她稍微晚些，第一次见面时，他是Raymond，她是沈乔薇；
此后不管有多少变化多少惊奇，她还是可以说服自己，Raymond只是Raymond，其他的，他不说，她便不问，一切如旧。
可是身后那位让她芒刺在背的容先生不同；他和她鲜明地分属两个本来应该永远不会有交集的阶层。
东盛虽是容氏的产业，可容家并不直接插手东盛的运营，只交由容家当初从内地电视台挖来的一套人马管理日常事务。
容家人罕见露面。
容氏从第二代开始挥师本城，也有数十年的历史；可是虽然属强龙压境，可容家历来低调，只闷声大发财，等闲人并不识庐山真面目。
十多年前的“天庐”和“颐苑”接连两宗地产官司石破惊天，容家在本城立时街知巷闻。
虽然本城纸媒背景个个不同，声调难得统一；
可几家电视和广播却都同声连气力助对手弹压容家。
现今社会媒体引导舆论的力量是难以估量的。
虽然终究是属于“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可容家人多少领教了“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
适逢盈晖卫视经营不善，举步维艰，难得容家愿意奉上十亿真金白银全盘收购，倒也是两厢欢喜。
东盛卫视由此凭空出世，上上下下全套班底，容家皆是重金面相全球招聘。
虽然友台以“八成皆属南下干部”相讽，可声气到底是造出去了。
东盛首播大典上，容其昌先生首次高调出镜，濡墨挥毫写下的“遇强则强”四个大字，怕不只是激励东盛员工。
“遇强则强，遇弱呢？”乔薇紧锁眉头，从战略上寻找逃生的机会。
“遇弱则弱。”Raymond点完餐，轻松接上了乔薇的话题：“或者遇弱放过，这两个答案你中意哪个？
“杜撰？”
“真实可选。”
乔薇细细想了想，有些开心：“都值得欢迎。”
“大伯在东盛首播庆典后也曾经也用你刚才的问题，问过我和容昶。遇弱则弱是我的答案；容昶的答案更简单，就是放过。乔薇，你瞧，容昶即便是史前怪兽，也不是欺凌弱小的那种，你完全不必因为一句话的闪失在这里忧心忡忡。”Raymond水仙般清幽无害地微笑，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娓娓动听。
水墨长卷缓缓展开，卷尾却是一把属性不明的黑色金属制品。
乔薇怔怔地避开了Raymond的目光，一时间却有些拐不过弯了。
她当然不会天真得对他的背景毫无猜测，只是Raymond竟是容家人还是出乎她的想象。
“那当然容家……仁者无敌，容先生治家有方。“乔薇沉默了半响，毫无章法地凭空拍出两记马屁，竟然没有回响。
乔薇忍不住去看Raymond。
Raymond明媚地忧伤：“乔薇，你以后都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讲话吗？”
乔薇微微苦笑：“我怎么敢。”
Raymond两眼弯起，以眼神继续控诉。
乔薇没空玩忧伤，只顾思考现实的问题：“Raymond，等会儿还去季小姐哪里嘛？”
“当然去。乔薇，为什么你突然有疑问？”Raymond流于表面的忧伤立时一扫而空，很是严肃地对乔薇道：“乔薇，我之前说过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是认真的，不因任何其他情况改变。”
“对不起。”乔薇立即道歉，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天生贵胄，口含璞玉出生，却不思进取，只以在大观园里和姐姐妹妹们厮混为荣，那些都是红楼一梦。
现今人却不同，一样知道起五更，扛机器，低调从底层做起；
一样知道亲力亲为，加班加到下午三点多，才吃午餐。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都能如此，草根一族有什么理由不胼手砥足，勤力奋发。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悄然消失。
Raymond是什么人，身后那个凌厉的男人又是什么人，其实对她来说都是天上的浮云。
乔薇想，对她来说，比起说出去的一句话造成的闪失，做好自己的本分要紧得多。
“Raymond，晚上的节目，一个小时的访谈，我拿到的通告单只有半张纸。大家真得都到现场临时发挥？”
乔薇端正了姿态，虚心求教。
Raymond果然受用，双眸含笑看着乔薇道：“据说是詹天裕为保证效果，特别要求不提供详细的通告单。乔薇，你是不是做了很多功课？”
“当然，詹叔夏语冰和林思思的资料我都研究过。”
“还恶补奥普拉的脱口秀？”Raymond轻声失笑。
可是店里几无旁人，乔薇觉得他们这桌未免过于高调，头皮无端有些发紧。
Raymond却双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住下巴，看着乔薇正色道：“乔薇，无论你准备了多少金句，上镜你说出三分之一就好，至多别超过一半，詹叔是主key，你在边上看他怎样挑动夏语冰和林思思，顺势帮衬两句就好。”
“我明白了。”看着风流佻达的Raymond竟也有善察分寸的一面，乔薇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
Raymond却已撤开身子，让端着盘子过来的侍应布菜，只笑道：“詹天裕，夏语冰和林思思这几个人，我其实都了解很少。梵衣这些年一直坚守本城，对他们远比我熟悉，你要想多准备些闯关秘籍，等会儿可以跟她聊聊。”
正说话间，又有名侍应单手托着瓶红酒和两个走到桌边，欠身道：“两位好，容先生临走时吩咐将他窖藏的这瓶红酒送给两位分享。”
乔薇遽然转头，那一桌果然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了一个高脚透明水晶酒杯，一碟空盘上，明晃晃的银色刀叉并排工整地摆放在盘子中央。
Raymond咋舌：“一个人来吃工作餐，也要开瓶87年波尔多，容昶今天一定大有收获。”
侍应周到地为Raymond和乔薇各浅斟了小半杯酒，才欠身离去。
Raymond轻握着杯脚，托起酒杯在鼻前轻嗅了一下，便粲然一笑，举杯相邀：“乔薇，cheers。”
87年，这红酒居然和她是同一年份的。
乔薇禁不住诱惑，也轻托起酒杯，微微摇晃着。
透明的水晶杯中，那一抹清冽的砖红色撩人心扉，沿着透明的杯壁旋转着，醉人的香气扑鼻。
乔薇浅酌一口，果然幼滑香醇。
初入口时，酒味并不浓烈，可裹在舌尖，回味却是酸涩中带着甘甜，好似她的人生。
乔薇咕咚将口中酒液咽了下去，一股“杀劲”迅速沁入舌尖和胸膛。
乔薇两腮飞红，禁不住用手挡住嘴，哈了口气，只觉酒香扑鼻。
“乔薇，你不会一杯就倒吧?”Raymond笑着放下手中的杯子，伸手在乔薇面前晃了晃。
“怎么会？！”乔薇借酒壮胆，只管嘴硬，举杯和Raymond碰了一下：“cheers。”
做造型时，梵衣见了乔薇直笑：“乔薇，你这两腮酡红，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晒伤妆。”
乔薇双手捂住脸颊：“上镜后，会不会象醉鬼？”
梵衣笑：“时间还早，等开始录节目时，你这酒劲儿也下去了。”
因为乔薇这关公龙虾脸，梵衣只给她做了最简单的造型，长发挽在脑后，两鬓自然垂落些散发，白色无袖蓬蓬裙，淡金色水晶高跟鞋。
乔薇十分不习惯，苦着脸问Raymond：“Raymond，为什么我觉得我站在八音盒就可以跳舞？”
Raymond只觉得脸红红的乔薇憨态可掬，可是这样微醺的状态出镜可是大忌。
Raymond果断道：“乔薇，我们就去跳舞。”
Raymond和乔薇十指紧扣，护着她一齐到停车场，才松开手自取取车。
“Raymond！”乔薇在他身后，大声叫住他。
Raymond回头。
乔薇亭亭玉立，公主一样端庄地问道：“Raymond，你真以为我喝醉了么？这里是停车场，怎么可以跳舞？”
Raymond啼笑皆非，愤愤咒道：“该死的容昶！”便上前握住乔薇的手道：“乔薇，你说得很对，我们不应该在停车场跳舞。”
乔薇矜持的点头，牵着Raymond的手一起上车。
电梯门前，容昶肃然而立，手里把玩着车钥匙看足一场好戏，直到Raymond载着乔薇离开停车场，才微扯了扯唇角，也驾车离开。
第九章
Raymond载着沈乔薇直接到了东盛卫视。
乔薇显然已有醉意，Raymond自己是千杯不醉的人，也从没帮人解酒的经验，听乔薇说她站上八音盒就可以跳舞，他便决定带乔薇到东盛找间空的排练室让乔薇跳跳舞，出汗解酒。
盛装的沈乔薇和风流倜傥的Raymond十指紧扣进了台里，自然是无数人侧目。
乔薇其实醉得并不很厉害，至少她还可以留意到别人略显古怪的神情。
可是那双淡金色水晶高跟鞋后跟足有n厘米高，以乔薇的修行，放开Raymond的手自己走，她还真不敢。
就瞥如女星走红毯为什么大都喜欢挽着一名男伴，那绝对也是没有驾驭高跟鞋的必胜信心。
乔薇这么想着，心安理得拽着Raymond的手不放。
Raymond心里惬意，更是对别人的眼光毫不介意。
两人火速上楼，找到一间空的彩排室。
Raymond推开门，牵着乔薇进屋，松开她手道：“好，乔薇，你至少可以跳一小时，应该足够你醒酒了。”
乔薇困惑地看着他：“Raymond，你喝醉了嘛？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要跳舞。”
沈乔薇满面绯红，眼睛水汪汪的，说话却是一个字一个字咬得格外字正腔圆。
Raymond一时搞不清她这是醉时的清醒，还是清醒的醉着，看着她却开始认真发愁。
Raymond正觉得束手无策时，飞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Raymond，乔薇，你们俩人在这儿啊？”
乔薇立刻诉苦：“飞姐，Raymond哦，让我在这跳舞，还要一个小时。”
乔薇举起一个手指以示强调。
Raymond亦表白：“飞姐，乔薇贪杯了，我想让她跳跳舞出汗散酒气。”
飞姐笑，这样的解酒法子虽然她闻所未闻，可也比那一个两个跟她笑着暗示的暧昧要令人安慰多了。
“Raymond，乔薇交给我吧，我保证她可以正常上节目。”
一杯酸奶，一碟雪梨，两颗橄榄。
乔薇躲在化妆间里吃着飞姐整来的解酒套餐，只觉清凉爽口。
那在身体里窜来窜去的小火球，终于安稳。
“怎么样？舒服点没有？”飞姐贴心的问。
乔薇拿牙签戳着雪梨片，笑嘻嘻地：“飞姐，我又不是真得醉，就是酒劲儿有些上头了。”
飞姐笑她：“酒不醉人人自醉？”
乔薇一顿，脸红。
酒能乱性，酒劲儿上头时，她神智虽还在，神经却极亢奋，平日被理智规范的情绪象脱缰的野马有些控制不住。
看着Raymond急，她既恶意得觉得解气，又莫名得觉得心安。
总之，混乱。
好在这混乱只是一时的。
到了晚间上詹叔的节目时，乔薇已恢复如常。
娱乐圈的访谈节目个个台都有人在做，可够分量有胆子要做直播的，只有詹天裕而已。
台里对詹叔当然是百分之百信得过，可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场还是架了两台机位，方便调度。
场面虽然庄重，乔薇到棚里落座，心态却意外地轻松。
“林思思红足十年，她要是不嫁人，夏语冰未必上位这么快。两位都是性感大美人，品味也相似，红衣look都堪称经典。詹叔嘛，向来黑色唐装不离身的，十足黑山老妖。乔薇，你穿白裙最保险，既不担心和人撞衫，也衬詹叔，他做黑山老妖，你就扮白衣仙子。”
季梵衣未卜先知，确实是心思灵巧。
现场詹叔白脸儒雅，黑衣潇洒；
林思思和夏语冰果然撞色，都是一身红裙。
可是真正的美女显然都无惧撞衫。
林思思宽肩窄腰复古式裙，火红大气，双眸顾盼生辉；
当年的影后，如今的广告巨子罗嘉鼎太太，风采依旧。
夏语冰抹胸式A摆百褶长裙，大幅度的横向皱褶由胸至臀部下摆勾勒出完美身材，像是一尾出水的美人鱼。
两人都是言笑晏晏，风度举止无可挑剔。
这一期的看点，本来也就是这两人争奇斗艳吧。
乔薇拿到手的通告单就是以即将开幕的金像奖为话题。
林思思当年两度封后，夏语冰出道四年，更是年年入围，一次封后。
詹叔算是业内行尊，乔薇也做足了功课，甜酸苦辣刻意挑逗，几人你来我往，倒也聊得精彩尽兴。
可是这样的节目，爆点仍然不够。
詹叔话锋一转：“金像奖年年都评，新人换旧人。可我入行三十多年以来，见过的最美最有天赋演技最优秀的女星首推你们两位美女。不过娱乐圈是名利圈，也是是非圈，就好像常有种说法，就是女人要在这个圈子里闯出名堂，大红特红，后面一定是有一个强有力的男人或者几个男人撑她才有可能。以两位的经历来看，这是铁律还是误区？”
这是通告单上没有的问题，而且按事先达成的默契，这也是一个应该完全避忌的话题。
乔薇干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直播时搞这样的突然袭击，其实很冒风险，可这或者就是詹叔想追求的节目效果。
幸好镜头给的并不是乔薇。
林思思微笑，从容又甜蜜：“从我的经历来说这似乎算是铁律，詹叔你知道我啦，我演技什么一开始完全不懂，出道时起点也低，拍了一部戏后几乎没片拍。那个时候风气还没现在这么开放，我家里面教育也保守，认定女孩子做什么并不重要，一定要规规矩矩嫁人，所以我想转回去做文员。这个时候嘉鼎出现了，很奇怪他做广告的，却认定我能演电影。他说等你拿了金像奖，我娶你。他拿这么大的诱饵放在我前面，结果我真得做到。”
詹叔大笑：“没他做诱饵，你做不到？”
林思思也笑着摇头：“不行，我是时刻要给自己找后路的人，嘉鼎不在后面撑我，我一早回去做文员嫁人。”
“那么语冰你呢？你身后有没有这样一个男人？”詹叔转头笑问夏语冰。
乔薇忽然想起林思思第一部片子就是詹叔导演的。
或者今晚的节目，真正的爆点就是詹叔刚才那不经意的一问。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乔薇不得不佩服詹叔的道行。
可是想到冷峻又危险的容先生，乔薇不禁担心这老狐狸会给拔毛。
“我？”夏语冰娇嗔地笑：“我一直是说没有啦，可是没有人相信。隔三岔五我就会被跟人配成一对，还次次不同。”
詹叔笑道：“小报也要吃饭啊，挖不到你真命天子，就拉郎配了。”
詹叔那大逆转的一问后，林思思笑盈盈的回忆已经给了夏语冰足够时间去想一个无伤大雅的答复。
乔薇以为这个问题要有惊无险的掠过。
夏语冰却情深款款地微笑：“始终他都算是圈外人。我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其他都是上天额外的恩赐。”
詹叔步步紧逼：“我可以重新概括一下你的话，就是你身后有那么一个很好的人，他是圈外人，上天给他给你很多额外的恩赐。”
夏语冰矜持地笑：“其实对我来说，上天最大的恩赐就是我们可以陪伴彼此走过在一些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乔薇脑海里油然升起冷飕飕的容boss和巧笑嫣然的夏美人相依偎的画面。
原来是铁-汉-柔-情。
“那么周年啊，十周年啊，这些有纪念意义的日子是不是都会在一起？”
这么鸡血的问题竟然从自己的口中窜出，乔薇着实吓了一跳。
幸而夏语冰机警：“这个问题我不会再答了，再问下去连我几岁认识他都会被你们套出来。”
夏美人在访谈中首次承认有圈外男友，明天大小报纸娱乐头条已经出来了，节目圆满结束。
直播完，大家并不立刻散去，只站在一起闲聊，整个直播间倒像是临时聚集的party，林思思和夏语冰各有拥泵。
宋志奇也和詹叔附耳热议着什么。
乔薇一个人站在那里，下意识地单手握拳捂在唇上，远远却看见Raymond的目光越过人群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交汇，Raymond立刻笑了起来。
幸灾乐祸……
乔薇懊恼不已。
詹叔放了话要请所有人宵夜。
乔薇惦记家里的老爸，不声不响地一人悄悄溜了。
可是坏运气并不因为乔薇真心的懊悔便放过她。
第二天，乔薇做完早新闻的直播，刚回家没待上一会儿，就被电话请到了胡台的办公室。
胡台，如果不是出现了什么直播错误，还是政治性的错误，东盛的主播和主持人都很难被他接见。
乔薇一听说胡台找她，便知道东窗事发了。
可是认真说起来，她也没说什么啊，十周年，如果不是做贼心虚，谁会联想到她说的是东盛十周年？
有钱人的心眼就是比针尖还小。
胡台，身高一米八几的山东大汉，人很魁梧，声如洪钟。
乔薇站在那里心不在焉地听了他足有十分钟的表扬，只等那个“但是***”早点出来。
胡台却没有转折就直接总结陈词了：“总之，东盛卫视马上十周年了，容先生这次宴请答谢的都是比较重要的客人，因为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在本城，所以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女伴。乔薇，你要发挥你轻松自然的主持风格，好好做好组织公关工作。”
第十章
容先生不是没有合适的女伴，只是满城报纸都是夏语冰的头条，风口浪尖之际当然是不方便带出场。
可是为什么找她？
乔薇心里忐忑。
胡台却起身交给了她一章请柬：“晚宴定在周日晚，容先生会派车接你去容宅。我和易小姐也会参加，乔薇到时候见了。”
乔薇勉强保持微笑，接过胡台递给她的请柬。
发挥轻松自然的主持风格，在容先生面前？
镁光灯虽然刺眼，可是不带boss的煞气啊；
主播台确实也有金属般的凉意，可是应该不会介意她其实知道它暗中和主播凳是有一腿的吧。
何况还有胡台和易小姐在边上虎视眈眈。
沈乔薇越想思路越清晰。
轻松自然地完成所谓的组织公关工作，对她来说是不可能的。
“Raymond，怎么办？胡台给我的请柬，说是容先生一时找不到女伴。哦，其实我很荣幸啊，可是那么重要的场合，我一定晕菜的，耽误了容先生的大事就糟糕了。Raymond，你帮帮我，帮帮我……”
乔薇找到Raymond，双手合什，拿他当菩萨一样的拜。
“容昶，邀请你做他晚宴的女伴？”Raymond看着她的请柬，牙疼一样笑。
容昶以为他到电视台去做摄像做制作人，是打算开始认真做事。
前几日见到他时，跟他说起过有对传媒界有重要影响的大人物将途径本城，容氏打算设宴款待，要他列席参加。
开玩笑，他哪来兴趣陪那些官员应酬？理所当然地拒绝了。
容昶很生气。
可是后果么……
乔薇接了容昶的请柬。
Raymond单手捂住腮帮，托着脸，似乎牙真得痛得厉害：“乔薇，你别紧张，那天我也会去的。”
“哦。”Raymond的样子痛苦又为难，乔薇小声提醒道：“其实有很多人比我更适合这个场合的。”
容昶这人可以智取，绝不宜强攻。
Raymond凝眸看了她一眼，忽然粲然一笑：“乔薇你放心，到时候有我。”
乔薇还是没底：“可是这样的场合，我要穿什么衣服，晚装？梵衣上次送我的那件可以么？”
那件深V的浅紫色修身礼服？
Raymond微睨了桃花眼，一本正经地说道：“乔薇，容昶宴请的主要是些官员。内地和本城不同，级别越高的官员，越是讲究低调朴素。你就穿平常衣服就好。”
这道理很是讲得通，乔薇信以为真，频频点头。
周日下午，日头还高，乔薇便接到了一通彬彬有礼的电话：“沈小姐，你好。我是容先生的秘书林志烜，容先生派我接您赴晚宴。”
好在乔薇早已收拾好。
一身白色修身小西服套裙，内衬蓝白色七分袖衬衫，乔薇照了照镜子，自觉清爽又大方，放了电话跟老爸打了声招呼就匆匆下楼。
林秘书，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鼻梁上一副金丝边眼镜儿度数看着有些深，脸上一直挂着微笑，看见乔薇下来便礼貌地打开了车门。
容宅在山顶，车行一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闹市的喧嚣一点点褪去。
等停到容宅前，已是一派宁静清幽。
两名守在门口的保安打开了铁门，车便又往里开。
可能因为是有些上坡的缘故，车速很是缓慢。
乔薇好奇地往窗外看。
草地，泳池，池边不远处铺着白色桌布布的椭圆长餐台，有些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在往餐台上布置着鲜花果碟之类的东西。
乔薇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车却已在别墅楼前停了下来。
林秘书体贴地帮乔薇打开了车门。
乔薇下车。
那些忙碌的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并没人东张西望地看往乔薇这边。
可乔薇看着他们却有种找到组织的感觉。
呃，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白色西服套装和蓝白色条纹衬衫的组合。
沈乔薇欲哭无泪。
林秘书模糊的笑容终于有了些悲悯的意思：“沈小姐，容先生在四楼书房等你。”
乔薇沉默，只站着不动。
楼前两名身穿黑西服的保安警觉性颇高，往乔薇处走了两步，看清并没异常便又站定了脚步。
乔薇忽然有了勇气，挺起胸膛道：“走吧。”
容宅是栋五层高的砖红色别墅楼，别墅的一角有观光式电梯。
电梯速度很快，快到乔薇到了四楼，那突发的勇气都没来得及损耗掉。
林秘书陪乔薇走到书房前，轻敲了敲大敞着的房门：“容先生，沈小姐来了。”
书案后的容昶蓦然抬头：“请进。”
红樱桃木的书架、红樱桃木的包壁，偶尔跳跃一面柠檬黄底色褐色字符的墙面软包，头顶铜架水晶磨砂吊灯和地板上的土耳其地毯都是那种怀旧的奢靡风格。
在这一片色泽浓烈暗哑的油画般色调中，尊敬的容先生依然是一身黑色西服白色衬衫的打扮。
和楼底保安的衣服也是一模一样的搭配。
所以衣服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穿衣服的人。
她是沈乔薇，请柬上注明的那个人，如假包换。
乔薇暗自给自己打着气，昂首挺胸地走进了书房。
可容先生到底不是楼下保安。
乔薇迎着他清冷无波的黑眸走了几步，便明智地停住了脚步。
以气御人，克敌于无形之中，容先生一准是练家子。
“容先生，您好。”乔薇略垮了背，恭恭敬敬地打着招呼。
容先生薄抿着唇，轻点了下头，客气地缓缓开口道：“沈小姐，你好。今天辛苦你了。”
容先生态度还算优雅有礼，狭长的黑眸却是深不可测。
乔薇连忙积极地回应道：“应该的，容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嘛？”
比起做boss的女伴，或许管理现场的工作人员，才更接近胡台说的公关组织工作。
可容先生却是一派公事公办的口吻：“正式晚餐前有个小型鸡尾酒会，第一批客人大约还有半个多小时就会到，从他们过来那一刻起，沈小姐的任务就是陪在我身边招呼各式来宾，直到送走他们。根据需要，你可以灵活找一些客人感兴趣的话题和他们聊。我想以你早间说新闻的功底做到这点不难，我很相信你的职业素养。”
大boss高调的信任意味着她不能成功便要成仁，乔薇别无选择，很干脆地答应了声：“是。”
“好。”容先生满意的点头，目光越过乔薇，落在了她的身后：“林秘书，你将沈小姐带到楼下准备一下。”
乔薇猛得转身看去。
林秘书得体的微笑：“沈小姐，请。”
乔薇跟着林秘书到了楼下。
林秘书打开间房门，介绍道：“沈小姐，这是你今晚的化妆间。”
很大一间房，室内装修和摆置完全是白色的洛可可风，华丽唯美。
粉色调的东方素锦地毯尤显娇弱柔媚。
沙发有位穿着深色套装的丽人起身相迎。
“这位是方小姐，她会提供你需要的帮助。”林秘书将乔薇交给了方小姐，便功成身退。
乔薇站在那里却有些挣扎，这不会是夏语冰的房间吧。
“沈小姐。”茶几上有一摞纸盒，方小姐拿起最上面的一个白色烫金的纸盒，柔声提醒道：“这件是酒会你要穿的衫，你要不要试穿一下？”
“好。”乔薇硬着头皮，抱着纸盒转到了里间，推开了间洗浴室的门进去将衣服换上。
黑色双层纱雪纺小礼服是那种没有腰身的设计，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轧着细小皱褶的大V领低至胸前。
乔薇看着镜中的自己，只觉得纤弱单薄，尤其刺眼的是胸前露出那一小截事业线，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乔薇伸手捂在胸前，很有罢工的冲动。
“沈小姐，沈小姐？”外面的方小姐柔声催促着。
乔薇磨蹭着，伸手将头上的发髻解开，理了理长发，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喔，沈小姐你有很迷人的锁骨和手臂。”方小姐的惊叹有职业性的夸张。
乔薇也很佩服她处变不惊，避重就轻的机智。
方小姐微笑着翻出一条金色宽腰带，上前帮乔薇系在腰上，低头端详了下笑着说了声ok。
“谢谢。”乔薇由衷感激她专业的帮助。
方小姐职业热情高涨：“沈小姐，我帮你将头发挽起来吧。”
“不。”乔薇拿手捂着头，一口拒绝，她的长发披散下来就是为了有些遮挡的。
方小姐愣了一下，忙道：“这样也很好。”
两人正僵持着，门口象征性地响起两声敲门声。
乔薇回头。
容先生已带着林秘书径直走了进来。
乔薇一惊，容先生亦是轻吸了口气，口气明显得有些搓火：“还没准备好？客人已经到大门口了。”
乔薇心情糟糕透顶，低了头，表示认罪伏法。
方小姐慌忙道：“补下妆就好了。”
容boss声音斩钉截铁：“不用了！”
空气瞬得凝固，乔薇反射性地抬头，容boss目光幽微地定在她脸上一秒，果断道：“就这样。”
方小姐惊跳了起来，急急扑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首饰盒，又扑到乔薇面前：“沈小姐，手镯。”
乔薇却被首饰盒内的项链吸引，两眼放光，脱口道：“项链。”
“鞋！”容boss黑面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显然更有威胁。
方小姐以可以媲美火箭的速度，拿出鞋盒，蹲下身帮乔薇穿鞋。
乔薇忙俯身下去帮忙，抬头时容boss已经大步向房外走去。
乔薇穿好金色细带高跟鞋，以踩高跷的姿态急步跟在了后面。
红樱桃木的楼梯口，容boss遽然止步，乔薇终于追上了他。
旋转而下的楼梯铺着浅色地毯，乔薇冲了一冲，伸手便抓住了boss支起的肘弯。
“谢谢，谢谢。”乔薇慌忙松开手，忙不迭地道谢。
容boss一脸寡淡，轻瞄了一眼乔薇，沉声道：“走吧。”肘弯仍很有风度地端着。
乔薇微愣了一愣，终于会意，伸手怯怯地滑进了boss地肘弯内，轻挽住了他的胳膊。
十一章
最先到来的客人是一队过境本城的境的官员，平均年龄总要有四十岁以上；一看就是德高望重或者往德高望重路上奔跑的人。
乔薇的手虚虚地搭在boss的臂弯里，微笑着迎了过去。
台里陈子静的财经对对碰曾经红火，可后来却被砍掉，据说就是因为后期邀请不到有分量的嘉宾。
乔薇一下子见到这么一箩筐，边上又是大boss，深感压力。
容先生和来宾一一握手寒暄。
乔薇亦陪在边上一一点头微笑。
相互致意时，低垂的领口，让乔薇很是怨念，不时将长发捋到胸前，心里不由惦记那副没来得及带上的项链。
一通寒暄之后，容先生从容伸手揽着乔薇的腰，指着其中的长者含笑对乔薇道：“乔薇，你平时不是成天心心念念要将节目做到内地去？金市长在这里，你问他要一句话，内地上星的卫视都会播你的节目。”
修长有力的手指透过薄纱按在她的腰侧，乔薇全身汗毛立时竖起，脸上带着微笑着看着金市长，却惊愕不能言。
所有人一打开电视都在看她的节目，这种美梦她也就偶尔做做。
难道说boss穿越到她梦里被困住了？竟然可以这么真实的态度说她是“成天心心念念”？
金市长在乔薇这种惊若天人的目光下哈哈大笑：“这是好事情么，加强合作，互通有无是必要的。东盛新闻立台的经验很值得推广啊，乔小姐也是播新闻的吧？”
按在腰侧的指腹轻捻了一下，乔薇立时清醒：“对，金市长，您好。我是播东盛早新闻的。”
“沈乔薇，算是东盛最年轻的女主播，还欠缺历练。金市长要多指教。”
Boss在边上和笑补充了一句。
乔薇很清楚地辨识出了他的不满。
金市长却笑道：“容先生谦虚了，沈小姐这么年轻，前途无量啊。”
中文是种很奇妙的语言，无量和无亮听上去半点儿也不差，乔薇捋了捋头发笑道：“金市长，多承您的吉言。”
工作人员已经将室外的餐前酒会布置停当，请来的西洋乐队也开始演奏。
好容易将这拨贵客安排妥当，大门口也陆续有本城人到达。
“对不起，我们先失陪一下。”容先生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乔薇往铁门处散步。
清风送爽，乔薇顺手轻拂了下长发，轻松了口气。
“并没什么好遮的。”风中忽然冷飕飕地飘来一句话。
乔薇猛得偏头去看容先生。
容先生面色端凝，了然无波。
乔薇几乎以为她是幻听了。
容先生却冷然训斥道：“你太在意别人的目光！”
乔薇只觉轰得一下，身上的血全部涌到了脸上……
Raymond携着许冉姗姗来迟时，草坪上乐手正在吹奏悠扬的萨克斯风；白色的椭圆形大圆桌上摆满了鲜花，各式餐点和酒水；已经有客人三五一群的在品酒闲聊。
乔薇一个人愣怔地站在路中，容昶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跟郭家老二密谈着什么。
乔薇素面，过肩的长发自然地披散着，穿了一件不知道是谁帮她挑的黑色雪纺小礼服。
精致的锁骨，平淡无奇的胸线，纤细的手臂还有修长的双腿，皮肤白皙的乔薇穿着蓬松的黑裙踩着奇高无比的高跟鞋，将她所有的优点和缺点都曝露无疑。
那是一种有些冲突的美，看上去有种脆弱的性感。
或者这才是最接近真实的乔薇。
可若是他来选的话大概不会教乔薇这样穿衣。
因为乔薇并不自在。
明显受了容昶的气。
容昶是那种工作工作工作的人，花在女人身上的心思和时间都有限，可是眼光又高，口味也刁。
必须要那种号得准他脉，摸得准他七寸的女人，才好和他相处。
夏美人韬光养晦了七年，终于是功亏一篑。
非常时期，乔薇被拉来顶包，那真是灾难。
Raymond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叫乔薇。
却见容昶已经撇了郭家老二，走过去低头跟乔薇说着什么。
乔薇抬头去看他，两人几乎碰额。
Raymond心一沉，脱口唤道：“乔薇！”
“Raymond，许冉？”乔薇应声转头看到了Raymond和许冉，从心底里欢喜。
乔薇的惊喜重新点亮了Raymond的心情。
Raymond大步上前，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嗨！容昶，乔薇。不好意思，我们来迟了。”
容昶意态轩昂，看着Raymond一哂道：“晚宴还没正式开席，能来就不算迟。”
他其实可以理解容昶一直逼他工作的心态，一个工作狂看别人享受人生，大抵是种不可宽恕的罪恶。Raymond微微一笑，只看着沈乔薇“乔薇，你今天很漂亮。”
Raymond的视线坦荡地掠过了她的胸前，乔薇捏了捏手指忍住了撩发的冲动。
Boss刚刚对他的训斥补充的解释是：“好了，我的意思是如果别人的目光真得让你不自在，你就用你的笑容你的言谈将他注意力吸引到别处，而不是徒劳无功地去掩饰。”
虽然乔薇不忿boss根本没意识到正是他本人让她处于这种尴尬的囧境，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进攻确实是最好的 防守方法：“Raymond，你怎么迟来了？”
Raymond苦笑，柔声道：“我现在不是在这里。”
他本来立意要智取容昶的。
当然不是他出马，他没那么托大，是找季梵衣。
梵衣精灵古怪，八面玲珑，由她出马可以很好的帮容昶应付过今天的局面。
梵衣和容家算世交，和容昶也熟，关键时候由她换毫无准备也没什么经验的乔薇应该不难。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一个漂亮女人的傲气。
梵衣对搅局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趣，让她做替补，更是拒绝配合。
关键时刻，好在许冉还算义气。
Raymond和乔薇说话有种旁若无人的亲昵和暧昧。
他不怕死，不代表别人也愿意冒险。
许冉赶紧主动和容先生招呼：“容先生，你好。”
Raymond也将许冉介绍给容昶：“这是许冉，也是东盛早新闻的主播。”
许冉一身米色洋装，优雅又知性。
“许小姐真人比电视上更年轻漂亮。”容昶冲许冉微一点头，便道：“Raymond，那边几位客人我带你去打个招呼。许小姐，晚宴等会儿就开席，方便的话，请你配乔薇上去准备一下。”
许冉微笑道：“好的。”当然没有什么不方便，可是“乔薇”？
Raymond急吼吼地邀她给沈乔薇撑场，不过这一位乔薇貌似根本不需要。
十二章
乔薇和许冉到楼上的化妆间。
方小姐正在房间内整理一件奶白色刺绣水晶镶花晚礼服。
“方小姐你一直在这里啊。”乔薇打了声招呼，审慎看着那件衫。
方小姐微笑：“宴会没结束，我怎么会走。可要是沈小姐再穿这件衫走来走去，难保我不会半程被容先生飞起。”
乔薇哂道：“哈，这也算方小姐的错？”
方小姐微微一愣，感叹：“容先生只看结果。”
在大boss手下做事，当真是不容易，乔薇也是深有感触：“我去换衣服吧。哦，对了，方小姐，这位是许小姐。”
方小姐看着许冉抿了嘴笑：“我是许小姐的fans。”
乔薇在里间，一件一件重新换装，外间方小姐和许冉好似很投契，已经聊了起来。
乔薇记着上次被boss破门闯入的教训，利落地换好衫便走了出来。
“冉冉，你还不是一样？你看城中多的是所谓的成功女性，不过是二十几岁的时候傍上权势中人，事业上有人铺陈，自然是好上位，转眼年纪大些，能嫁成老板就是名媛，嫁不出，转头另觅如意郎君结婚生子，也是事业爱情两不耽误的神话。”
许冉轻笑：“噗，你现在倒看得通透了。”
方小姐和许冉竟是旧识，两人正站在落地窗前亲密地闲聊。
长裙曳地，走在地毯上悄然无声，乔薇一时有些尴尬，寻思弄点声响出来。
“成日围着这些名媛小姐打转有什么看不透的。如今的女孩子一早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方小姐也笑：“哪象你年轻的时候有boss吃你出席饭局，你都怀疑人家意图不轨的？你看人家沈小姐，现在的年轻女孩都是……”方小姐话说了一半，转头却发现乔薇已经出来，当即若无其事地笑着招呼道：“呵，沈小姐这么快换好了？”
乔薇勉力微笑：“是，我怕拖了时间耽误事。”
心里有了结，寻常一句话，说出去，听进耳，都不是滋味。
方小姐快步走向乔薇，很职业地微笑道：“那么沈小姐请那边坐，我帮你弄下头发重新画个妆。”
乔薇推辞：“不用了吧。”
方小姐笑得无懈可击：“一定要的，容宅举办宴会造型一直都是我做，沈小姐总不忍心看我马失前蹄，从此被容先生炒鱿鱼吧？”
乔薇无奈坐到了梳妆台前，打商量道：“方小姐，我还是中意头发披下来。”
乔薇的晚礼服正面看很保守，后面看却甚是凉快。
方小姐笑：“我懂的，总是半遮半掩还有趣致。”
乔薇轻吸口气，再不说话，听任方小姐自由发挥。
化妆停当，乔薇也不看镜子，只起身招呼许冉一起下楼。
到了观光电梯口，一直沉默的许冉忽然开口：“乔薇，等我抽根烟再下去可以吗？”
乔薇一愣，忙道：“当然可以。”
许冉微笑了笑，打开她的手中的晚装包，很熟练地从一个银色烟盒里摸出枝烟点上，轻吸了口吐出袅袅烟雾：“乔薇，珍珍，哦，方小姐她不是针对你的。”
乔薇微皱了下眉，笑哂道：“其实我也不以为她有必要针对我。”
许冉微笑了笑 ，叹道：“乔薇，女人的敌人并不是女人，是时间。我不知道你刚才听到多少，或者你以为是两个老女人因为羡慕嫉妒和恨在诋毁别人。其实珍珍是在骂我撑不到底，又醒悟得晚。若是以前，Raymond今天的邀约我是不会来的。可是我今天来了，大病了一场，忽然发现我什么都没留住，青春﹑爱情、婚姻……就连事业也是虚的。”
乔薇有些不安：“许冉姐……”
许冉手指间里挟着香烟，轻摆了摆手，立时青烟袅袅：“乔薇，我没有那么清高去批评别人。我今天会来，是因为容先生在这里，胡台长和易小姐也都会来。中东那个专题片，台里不直没批复。所以我会接受Raymond的利诱——为了我们要做的专题批下来也值得跑这一趟。乔薇，我和你没有利益冲突。或者外人看来，我失去的，正是你得到的。可是就象我刚才说的，我是输给了时间不是你，我对你没有恶意，希望你不会为了刚才的话挂心。”
骄傲的许冉，犀利的许冉，这样自嘲自贬的许冉……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偶像。
乔薇震动不已，吃吃道：“许冉姐，我没有……没有。”
“没有就好。”许冉一笑，转身将手中的烟熄灭在了电梯口假山下的碎石中：“乔薇，我是孤注一掷，所以不希望有不必要的误会。”
到了楼下，胡台和易小姐也已经到了，正和金市长一行人在聊天。
天色已晚，落日西沉，只留满天的红霞。
许冉一脸灿烂的笑，步伐矫健地大步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乔薇步态迟疑地落在了后面，看着落日余晖中许冉的背影，心里蓦然冒起了一句话：“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晚宴上，许冉一个人挑起了席中的气氛，她与金市长一行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席间的气氛很是欢快。
许冉晶亮的双眸中似乎有燃烧不尽的热情。
乔薇看着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个舞者穿上了心爱的红舞鞋，可是她再也停不下舞步，就这样一直跳着她最喜爱的舞蹈，终于累死在了舞台上。
小时候乔薇听这故事觉得很恐怖，可现实却似乎更残酷。
那个手挟着香烟，一脸落寞的许冉在用她全部的活力在跳最后一场舞，她消耗得其实不只是体力。
“你一直在看什么？”忽然靠近的是boss的脸，还有他微皱的眉头，冷凝的双眸。
乔薇偏头睁大眼睛看了一看他漆黑的眸孔，确定现实其实要比boss眸中的吸星大法更冷酷，一低头淡定道：“没什么。”
容boss微微一滞，歪头附耳低声对乔薇提醒道：“你一直在看许小姐。”
乔薇一缩脖子，小声道：“许冉想拍一个中东的专题片，她筹备很久了。”
“那么你想要做什么？”boss的态度似乎很严肃，隐含着一种上位者的慷慨。
乔薇微翘了翘唇角，她以前读书时最想做女主播，想做许冉那样英姿飒爽、不让须眉的女人。
可是现在……
乔薇摇了摇头，那种忽然失去方向的失落感让她很是落寞：“不知道。”
容氏的员工手册上难道没有“不要对任何询问说不知道”这一条？
容昶并不习惯碰这样的软钉子，微凝了眉，斜眸看了眼沈乔薇，坐正了身子。
斜对面的Raymond关切地看了过来，容昶轻憋了口气，薄唇微抿起一个有些许讥诮的弧度，举杯向Raymond的方向轻顿了一下，浅酌一口酒缓缓咽下。
一个没有目标，又似乎很容易被打击得一蹶不振的女人，还是会比一个没有目标，又怎么也敲打不醒的男人要讨喜些。
晚宴结束时，容昶和乔薇并肩送客。
许冉有些不胜酒力了，却还是谈笑风生。
乔薇脚底抹油走到了磨磨蹭蹭落在后面的Raymond跟前嗔怪道：“Raymond，许冉有些醉了，你快送她回去吧。她刚动过手术的，你还给她喝酒。”
Raymond是在酒吧喝酒时，由圈内的朋友介绍认识的许冉，一直当许冉是打不死的小强。
猛然听乔薇这么说，立刻有些愧疚：“那好，我先送许冉回去了。乔薇，回头我给你电话。”
乔薇目视Raymond载许冉离去，坚守岗位，陪boss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终于轮到了她。
“沈小姐，今天有劳你了，多谢。天很晚了，希望不至于影响你明天的的直播。”容boss慨然伸手和乔薇相握，郑重地再次表示了谢意，转身对林秘书道：“林秘书，送沈小姐回去吧。”
林秘书早已备好车，微笑着将一个纸袋交到乔薇的手上：“沈小姐，你的衣物都在里面。”
真是周到，乔薇接过纸袋道了声谢，对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容boss微点了点：“容先生，再见。”便赶紧上了车。
车子驶出大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再见，容昶微扯了唇角，也转身上楼。
十三章
凌晨三点半，闹钟叮铃铃直响，沈乔薇全身软绵无力，睁不开眼，翻身又睡。
隔壁卧室里沈翰宏听到动静，放声叫道：“乔薇，乔薇！”
乔薇一惊，从床上弹跳起来，就跑到了沈翰宏的卧室里：“爸爸，你怎么了？”
乔薇穿了一套粉色的印满小熊方格的睡衣，睡眼惺忪地眯缝着眼睛，一脸紧张关切的样子。
沈翰宏心有些软，只提醒道：“乔薇，闹钟响了，你都不知道，晚上不要太晚睡了。”
“爸爸，我知道的。”乔薇懵懵懂懂地应了声，赶紧去洗漱，准备早饭。
她每天必须四点钟出门，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地准点到台里。
紧紧张张临出门时，看见门口那双奇高无比的高跟鞋，乔薇慌忙回头去找昨天带回来的纸袋。
“哗”一下倒在沙发上，纸袋里面只有她的衣服和那个深蓝色天鹅绒首饰盒。
乔薇来不及细想，将衣服囫囵着那首饰盒又放回了纸袋，拿了包就出了门。
到了台里，做了直播下来，照例是开小结会，Raymond侃侃而谈。
乔薇却蔫蔫得有些心不在焉，那深蓝色天鹅绒首饰盒总在她眼前晃。
大boss发话让参加晚宴可以理解成是派工，可是只出席一场晚宴，就送一套名贵的首饰算什么？
报酬什么的太自欺欺人了，boss是以赚取最大利益为目标的资本家，又不是散财童子。
那是潜规则？
乔薇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
小结会散场，Raymond却叫住乔薇道：“乔薇，你今天的直播缺了一点兴奋度，是不是昨天太累了？”
乔薇有点沮丧：“能看出来嘛？”
Raymond眸色温润地看着她：“只是一点点，大概只有我能看出来。”
乔薇怔忪地看着他溺死人的桃花眼。
Raymond的笑浅浅漾开：“乔薇，昨天我送许冉回去，她情况还不错，上楼还知道飞短信给我说晚安。”
乔薇的思想却已开了小差：“Raymond，你知不知道容先生秘书的电话，或者……容先生的。”
Raymond愕然。
“乔薇，看看有人给你送花哦。”楼道里传来了小美的声音。
说话间已有一名小弟碰着一大束花进了会议室：““沈乔薇小姐吗？你的花，请签收一下。”
乔薇呆住，那是一蓬白色花瓣紫色花芯的蝴蝶兰。
乔薇撇开Raymond，快步走到花前，伸手接过，抬手就拿下了张淡紫色的花签。
晚宴很成功，谢谢。容昶
乔薇捧着花，拿着那张纸签，惊疑之余，那种怅然若失的心情悠然而起。
这是一个美好的清晨，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洋洋洒洒地照了进来，明媚而温暖。
乔薇的黑发，乔薇纤薄的背影都沐浴在这金灿灿的阳光中，让人忍不住会有一种想要拥抱的冲动。
“乔薇。”Raymond微蹙了眉头，声音柔软地低唤了一声。
乔薇应声转头。
Raymond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觉呼吸困难，微弯了弯唇角，便上前自她手中抽出花签。
容昶。
Raymond微一挑眉，便从会议桌上拿起笔，在花签上写了一串号码，淡笑着递给乔薇道：“我只有容昶的电话，没有林秘书的。”
“谢谢。”乔薇去接花签。
Raymond紧捏着不放。
乔薇一愣，抬眼看他。
Raymond微笑，很有趣味地看着她。
乔薇急：“我昨天回去看到纸袋里多一样不是我的东西，要跟容先生说一下还给他。”
Raymond一笑，放看手：“什么东西这么紧张？”
乔薇犹豫地看着他。
Raymond认输，举了举双手，走出了会议室。
“嘟嘟……”电话响了三声，乔薇惊觉这个时候给人打电话还是太早，刚想挂机，那边已经接起。
“喂？”
电话里传来的boss的声音低沉有力，还是让乔薇深感压迫：“容……容先生早。”
电话那头boss静默。
乔薇连忙道：“我今早发现纸袋里多了首饰盒。”
乔薇顿了一下，电话那头boss仍然保持静默。
也许boss根本不知道这事，乔薇呆了一下，忽然有擦汗的冲动，磕磕绊绊地说道：“可能只是谁搞错了放进我纸袋，那套首饰很贵重，我怕不小心保管会有意外，所以，我本来是想联系林秘书的，我想马上还回去。”
“那就是给你的。”电话那头容boss终于缓缓开口：“我记得你应该是很喜欢那条项链，而且那套首饰你已经戴过，我留着也没用。”
Boss的话有种隐隐的轻视，乔薇凛然道：“可是我不能收，那首饰很贵重，对我也没用处，容先生可以请林秘书拿回去嘛？放在我这里，我会提心吊胆。”
容boss沉默了一秒，冷冷道：“我现在去机场的路上，林秘书在我身边。”
乔薇一愣，亦静默不语。
“还有事嘛？”电话里boss的声音听起来略有不耐。
“为什么会送我蝴蝶兰？”
电话里清晰地传来boss轻微的呼吸声，乔薇忽然恨不得伸手将这话从电话里提溜回来。
手中履历表上的标准照，沈乔薇的笑容清纯明朗。
容昶举起表格，端详了一下，淡淡道：“答谢你晚宴的帮忙。”便关了手机。
耳畔传来了电话的盲音，乔薇放下了手中的电话，一脸懊恼，她根本什么也没问到。
乔薇出了会议室，准备转回办公室，拿了包下班。
Raymond正和人站在走道上说事，瞥了眼乔薇，只做未见。
乔薇拿了包上了电梯，Raymond也恰巧赶到，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嗨，乔薇。”
乔薇本来觉得首饰盒应该自己亲自还回去才对，可在boss那里碰了壁，便打起了Raymond的主意：“嗨，Raymond，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Raymond斜睨了她眼，笑得温文尔雅：“乔薇，那要看是什么忙，方不方便帮。”
乔薇讪笑：“那算了。”
Raymond无所谓地耸肩：“等下我送载你回家吧。”
乔薇连忙道：“不用了，这个时候我做车很方便的。”
“乔薇。”Raymond微蹙了眉头，有些诧异的样子：“你刚不是要我帮你还东西给容昶嘛？”
乔薇皱起了鼻子，不忿道：“我以为你不肯帮我。”
Raymond眸光浅淡：“本来是不想帮的。”
乔薇明智地不去问他改主意的原因。
到了车库，Raymond取了车。
乔薇诧异地问：“Raymond，你什么时候换车了？”
Raymond幽幽地看着她：“沈乔薇，我昨天载许冉就是这辆车。”
乔薇凝神想了想，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在意，还以为是许冉的车。”
“没什么。”Raymond一笑，帮乔薇打开车门，反身自己也上了车，边发动了车子边跟乔薇解释道：“以前那辆车是朋友借我用的，因为我本来预计最多在这待上三个月就走的。”
“和许冉去中东拍专题？”
“那是后来定的，乔薇，我一直中意四处走走，随心所欲，到一些美丽的地方结识一些有趣的人做一些有意思的事。”
“噢，Raymond你是吉普赛人。”
“呵呵，差不多，人生苦多，我想做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漂流者。”
“漂流者。”乔薇惊叹着，很是仰慕地看着Raymond：“Raymond你骨子里是那种酷爱自由又浪漫的那种人哦。”
Raymond微笑，双手扶着方向盘正视着前方，忽然用一种很温软地柔声道：“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也会因为一个人愿意守在一个地方。”
乔薇心里猛然一颤，就象是绷紧的琴弦上，猛然滑过的音色。
“哈，Raymond你要食言而肥了？你不是说一定陪许冉去中东的？”乔薇干笑着，岔开话题。
Raymond专注地开着车，柔声道：“乔薇，我也跟你说过，我去很短时间就会回来。”
乔薇忍不住偷眼去看他。
Raymond也微微偏转了头：“乔薇……”
“啊，Raymond！等会儿临到我家楼前的街角你停一下，我要去便利店买些猫食。那边花坛附近有一窝流浪猫，我每天放工路过那里会喂它们。”
Raymond微皱了眉头，看着乔薇：“你喜欢流浪猫？”
“我喜欢猫，觉得流浪猫好可怜，就经常去喂它们，其实它们长得都很靓也惹人疼，我想带它们回家，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能照顾好它们，而且我也不确定我的善意正是它们需要的，所以没敢。”乔薇奋力扯开了话题，可Raymond的眼神却有些复杂和古怪。
乔薇在脑子里转了一转，连忙紧急申明道：“Raymond，我不是说你象流浪猫哦！”
“当然。”Raymond诧异地笑：“乔薇，我以为你在说你好比那些流浪猫，我要想好了，才能说带你回家。”
乔薇一呆，顿时红了脸：“才不是这样子！”
Raymond神采飞扬地笑：“好，我们先去喂猫。”
十四章
两个一次性的塑料盒，一个盛着矿泉水，一个放着猫粮。乔薇小心将它们放在花坛边上，咪咪地叫了两声。
只一会儿两只毛绒绒的小花猫蹒跚地走出花荫。两个小家伙都很顽皮，在斑驳的阳光下扑来跳去的，憨态可掬。
“小呆，小贼，妈妈呢？”乔薇亲昵地柔声和小猫讲话。
一只灰黑得看不出本来毛色的猫妈迈着流浪猫特有的冷酷漠然的步态，应声走了过来。
乔薇和它们很熟悉了，可是Raymond是陌生人。
猫妈的眼神有些矛盾，信任喜悦中也夹着惊疑，冷漠地特别关注着Raymond的举动。
Raymond很自觉地将双手插在裤兜里，退后了两步。
“咪咪，快吃吧。”乔薇见咪咪出来也放了心，站在原地看了会儿，便转身招呼Raymond：“我们走吧。”
Raymond看起来一副很戒备的样子。
乔薇边走边取笑他：“Raymond你是不是怕猫啊？”
“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不过很少有男人特别喜欢猫的。”
“为什么？”
“因为其实女人基本上和猫有同样的习性，比较起来男人更愿意去喜欢女人。”
乔薇皱眉歪头瞪了眼Raymond，不客气地说道：“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下来。”说着就蹬蹬跑开了。
Raymond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失笑。
乔薇上了楼打开家门，叫了声：“爸爸，我回来啦。”便急急忙忙地去找纸袋。
可是竟然没有。
乔薇一惊，背上已经有些冒冷汗，忽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急忙走到了她爸爸的卧室。
“乔薇，你回来啦。”
沈翰宏背靠着阳台的方向坐在轮椅上。
迎着光，乔薇没在意他的脸色，可那个深蓝色天鹅绒的首饰盒正放在床头柜上。
“爸爸……”乔薇用手指了指首饰盒，有些不明白地看着她爸爸。
沈翰宏用手推着轮椅，往前走了走：“我想看看你有没有衣服要放在洗衣机里洗，收拾出来的。”
乔薇不满地批评道：“爸爸，我早说了家里这些零碎的事情你不要去做。”
“乔薇，这首饰盒哪里来的？”
乔薇踌躇了一下道：“是要出席一个活动跟主办方借的，我正要还回去呢。”
“乔薇！”沈翰宏满脸失望，沉痛道：“爸爸可不希望你去走你妈妈那样的路。”
记忆中的妈妈被贴了太多不良的标签，乔薇震惊地看着爸爸，嗫嚅了会儿唇，才大声地叫出：“爸爸？！”
沈翰宏轻叹了口气，愧疚地垂下眼帘：“乔薇，爸爸并不想说你。当初因为你喜欢，爸爸也没阻止你进电视台。可是乔薇，你还太年轻。可能你自己都没觉察，你做了主播后，越来越少在家里待着，衣橱里的衣服倒是越来越多……”
乔薇委屈地打断他道：“爸爸，我在家里少待是因为工作比以前多，衣橱里的衣服好多都是我出席活动商家免费赞助的。”
“免费，乔薇，天下没有免费的东西。”沈翰宏微微苦笑：“锦衣玉食，人前光鲜，哪个女孩子不喜欢？乔薇，爸爸很抱歉没给你更好的环境。可是乔薇，女孩子最要紧的是矜持，你值得比这些更好的东西。”
乔薇也苦笑，她爸爸当年可算是才华横溢，即使是下海经商，也小有所成。可是他交通事故后只肯呆在家里，除了每周一次去看医生，几乎不与外界有任何接触，人变得越来越固执。
“我知道分寸的，爸爸。”乔薇敷衍了一句，拿起床头柜上的首饰盒便溜之大吉：“这个我现在要去还给人家。”
乔薇飞快地下楼，将首饰盒交到了Raymond手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Raymond也不看，接过来随便拿在手里，看着乔薇笑道：“你跑这么快干什么？怕我等不及登门拜访？”
乔薇不满地嘟嘴：“Raymond，你就是爱说笑！”
Raymond郁闷至极：“乔薇，我什么时候和你说笑过?”
乔薇见他垮了脸，便好声好气地说道：“对不起，Raymond，你别不高兴。我爸爸今天有些不开心，我要上楼陪他了，谢谢你帮我，改天请你喝茶。”
她终归是不肯拿他的话当真。Raymond无奈地挥手：“那你快上楼去吧。”
“拜拜。”乔薇转身往楼上走，唇角微微翘起。Raymond其实很好，对也她很好，可是这好对她来说就象水中的月亮，她会忍不住伸手搅乱水，静静地看着月亮乱了纹路却又恢复完好，可即便是这样来回很多次，她依然不会相信这完美是永久的，而她真得可以把握在手。
不过Raymond的郁闷是真实的，乔薇推开家门时还在想，她是不是真得要请他去喝茶。
可是门一开，眼前的情景，却让乔薇魂飞魄丧。
沈翰宏仰面倒在轮椅脚下，拐杖甩在了另一边地上。
“爸爸，爸爸！”乔薇冲到了沈翰宏的身边。
沈翰宏苍白着脸躺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浆自他脑后渗出怵目惊心。
彻骨的寒意瞬间将乔薇整个人冻住。
“珊珊……”沈翰宏忽然清楚地低哼了一声。
“爸爸！”泪水瞬时解冻冲出了眼眶，乔薇惊跳起来去拨999急救电话。
“爸爸，爸爸！”打完电话，乔薇跪在沈翰宏的身边一声声地叫他，可是他破败的身体完全没有生气，鼻子和耳朵流出了淡黄色的液体。
深深的恐惧拽住了乔薇的心，乔薇哆嗦着又拨了Raymond的电话，哭道：“Raymond，我爸爸摔倒了……”
Raymond和救护车前后脚到了沈家，乔薇看着急救人员小心翼翼地将她爸爸抬上担架，空落落的裤脚轻飘飘地垂着。
她爸爸其实是很骄傲很追求完美的人，即使在她面前也会刻意地遮盖他残缺的身体。
乔薇紧抱着臂膀，却依然抵挡不住心底骨缝里的丝丝彻骨寒意，牙齿不停地轻磕着，打着寒战。
“乔薇，伯父吉人天相，会没事的。”Raymond照应担架上了救护车，回身紧紧抱住乔薇安慰着她。
沈翰宏到了医院立刻被送到了急救室。
颅内骨折、手术﹑既往病史……乔薇机械地回答着问题，在意见书上签字，然后开始漫长得让人绝望地等待。
穿着蓝色连衣裙的护士们走来走去送来新的意见书，Raymond亦忙前忙后着，乔薇只安静地坐在休息椅上，抵挡着身体深处一阵阵袭来的寒意，勒紧了眼眶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过了许久，走道里渐渐安静了些，Raymond也坐在了乔薇的身边紧揽住了她的肩头，和她一起默默地等着。
忽然走道里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乔薇微皱了眉头地扭头去看，吃惊得微微张开了干涸的唇瓣。
乔薇难以置信地慢慢站起了身子，Raymond紧紧地扶住她的肩头。
乔若珊穿着一身当季定制香奈儿抽须滚边天然亚麻套装，在几名助手的簇拥下急匆匆地向乔薇走来，远远便向乔薇张开了双臂：“乔薇，我是妈妈。”
那是妈妈，再怎么怨过念过，对她还是有天然的吸引力。
乔薇挣开Raymond的臂膀迎了上去。
手术室的门却在这时哗然大开。
乔薇遽然回头，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摘下口罩，遗憾地摇了摇头，开口说着什么。
Raymond满脸怜惜地向她走了过来，她妈妈也走到了医生的面前问着什么。
乔薇茫然站着，完全听不真切。
有几名护士推着一个盖着白单的平推车从手术里走了出来。
乔薇有一些清醒过来，抽身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就在乔薇要伸手接开白单那一刻，一只镶钻带翠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断然摁住了她的手。
乔薇愕然回头，清楚地从乔若珊开合的唇中读懂了：“乔薇，别看！”
海浪一样呼啸而来的悲愤终于击垮了乔薇，乔薇苍白着脸看着她妈妈，轻声惨笑了笑，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冰渍般寒冷到了极点便会有种油滚铁烙般得炙热，乔薇辗转在这冰火两重天之中，怎么也不能逃生。
等她终于虚虚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适的大床上。
轻纱从四方顶正的深色雕花床架上轻垂了下来，乔薇隔着轻纱看着圆穹顶上水晶吊灯有种梦幻般的感觉。
外间隐约传来絮絮的说话声让乔薇回到了现实。
乔薇撑起身体下床，迟疑着走向卧室的门口。
“乔薇的烧还没退吗？”Raymond的声音有深深的忧虑。
她妈妈却还镇定：“热度已经降下来了，陈医生今天来看过她两次，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Raymond唏嘘不已：“乔薇醒过来发现没能送伯父最后一程会很难过的。”
她妈妈沉默了会儿，轻叹口气道：“这样也好，对她没那么残酷，她会只记得她爸爸生前的样子。Raymond，真是谢谢你，乔薇爸爸的葬礼多亏你照应了，我忙着照顾乔薇完全脱不开身。”
“没什么。”
乔薇软软地扶着卧室地门，默然看了眼对坐在沙发很熟稔地在交谈的两个人，慢慢转身又倒在了床上。
爸爸已经下葬了？那么再也没什么事对她来说是重要的了。
可是这样的结果对乔薇来说太不真实，乔薇脑子想着那个盖着白单的平推车，总觉得掀开后一定不是她的爸爸。
乔薇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闭目又躺了两天，终于下床。
她不能不下床，虽然乔薇闭目拒绝了一切可能和她妈妈发生交谈的机会，可是她没有堵住自己的耳朵。
从一通又一通的电话，和她妈妈的焦虑中，乔薇明白她妈妈有急于要讨好的人，而她大概成了她妈妈的包袱。
今时今日，她完全没有必要做她的包袱了。
乔若珊对乔薇终于能下床很欣喜，特别要求酒店的大厨煲汤给乔薇补身。
“乔薇，妈妈要去美国办些事。这间套房你可以继续住，等我回来……”
乔薇拿汤匙搅着碗底，完全没有食欲：“你不用为我分心，我自己完全可以照顾自己的。”
乔薇沉默了会儿，温柔地开口道：“乔薇，有些事妈妈慢慢再跟你解释。”
“你没有必要对我解释的，爸爸说，你只是要走自己想走的路，没人可以责怪你。”
“啊……”乔若珊低声轻叹，坐在沙发软椅上怅然若失。
乔薇起身，声音清透：“爸爸最后念的话是珊珊……”
乔若珊看着乔薇的背影，坐在沙发上石像一般久久未动。
晚饭时分，乔若珊发现乔薇不见了人影，急忙让人去找。
可是没有人找到，乔若珊只好和Raymond一起到了乔薇家的楼下。
乔若珊只坐在车里在楼下等，她既然往前走了，就绝不再回头看，也不能回头看。
她纵然再决绝，心到底不是石头做的，她不想让自己徒然伤心。
过了片刻，Raymond沮丧地从楼下转回来。
他在乔薇的家门前摁了很久门铃也没有人应门。
她打她的手机，听到屋里的铃声在响，乔薇却是不接。
Raymond惊疑又失望。
乔若珊不止失望，却还是转而安慰他道：“Raymond，相信我，乔薇是在恨我，你只是被拖累了。”
Raymond长叹：“她这样将自己关在房子里，我担心她会出事。”
乔若珊冷静地说道：“Raymond，你让台里面打她电话，让他们给她工作工作，有个目标在前面引着她，她很快就能走出来了。”
Raymond完全不忍心：“乔薇刚受了这么大的打击，病也没好，怎么还能工作？”
乔若珊温和地看着Raymond：“Raymond，女人其实比男人更有韧性，乔薇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Raymond皱着眉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乔姨，乔薇她……性格和你很大不同。”
乔若珊见Raymond满面的温柔怜惜，只微微一笑，也不同他辩驳。
只是这世上到底是知女莫若母，只是两天之后，东盛十周年庆典，衣香鬓影，满堂欢娱之时，Raymond吃惊地看到乔薇一身白色小西服套装，亦姗姗来迟，出现在来宾里。
十五章
东盛十周年是城中盛事，庆典声势颇大。
庆典正式开始前，胡台亲自率领台里几十名主持人和名记者举办了一个大型记者见面会，介绍庆典的到场嘉宾、庆典流程、表演节目等内容。
乔薇赶到庆典演播厅时，正赶上新闻发布会结束，嘉宾开始入场。
乔薇主持了一个多月的东盛早新闻，又做过詹天裕访谈的首播嘉宾主持人，在台里多少有些知名度。
她陡然缺镜东盛早新闻一周多时间，台里多数人也都知道她父亲意外去世的消息。
可是乔薇是新人，在台里其实算不上有太深的根基。
在人人都喜气洋洋，空气里都满是欢庆气氛的时候，看见一身白色套装落落寡欢的沈乔薇，突兀得有些不合适宜。
因此大部分人不管是出于尊重还是避忌，或者只是单纯的奇怪，都下意识地闪开注视乔薇的目光。
Raymond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形容有些憔悴的乔薇，又惊又喜，上前抓住乔薇的胳膊问道：“乔薇，你怎么来了？”
只是几天功夫，乔薇的眼眶已经微微地有些凹陷，乌黑瞳仁看上去格外的幽深，古井一般清冷无波。
乔薇一把从Raymond的掌中挣开胳膊，平平地问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从酒店里偷跑回家，乔薇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了家中。
父亲意外去世，让乔薇很难去接受，那是她最亲的人，一直为她挡风遮雨，为她留着家里的一盏灯。
父亲车祸时，乔薇的家境也曾衰败过，乔薇曾以为那些日子是苦的，可等到父亲真得不在了，乔薇才意识到那样的生活也是弥足珍贵的。
一个人陡然跌落到低潮里时，惰性也油然而生。
乔薇不想动弹，也不想理任何人。
可是她也几乎都不能合眼，总是在困得撑不住要睡觉时，会听到她爸爸拿拐杖敲着床头柜叫她起床：“乔薇，乔薇……”
可是爸爸已经入土为安了，打开电视，东盛早新闻的主播也换成了许冉。
看着电视上风采依旧的许冉，乔薇忽然想起她说过的话。
“乔薇，女人的敌人不是女人，是时间。”
“乔薇，我失去的，正是你得到的。”
其实不是，所有人得到的东西，最后都会失去，在你得到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已经开始在失去，时间最终会带走一切。
乔薇一个人待在家里，渐渐清楚地感受到了时间流逝带来的恐慌。
她还年轻，不可能象她爸爸那样避世一辈子。
乔薇忽然迫切地想从漫无边际的虚幻感中挣脱出来，抓住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易玲的电话适时给了她方向：“乔薇，你父亲的事情真让人难过，你现在情绪好点了嘛？东盛盛世十年台庆，所有在东盛出过镜的主播和主持都受邀出席，乔薇，你能到场嘛？”
她还有份喜爱的工作，也还是东盛卫视的一个分子，这归属感让乔薇有些微的庆幸。
可这归属感也只是如同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的浮木，未必经得起风浪侵袭。
乔薇齐齐整整地穿上那套父亲生前最后帮她洗熨的白色小西服套装和蓝白色相间的衬衫到了台里，正碰上台里的同事们浩浩荡荡地从记者发布会返回演播厅。
大家那种惊讶闪躲的目光让乔薇很快发现自己的出现是如此的不合时宜，连Raymond见了她也问：“乔薇，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乔薇硬撑着反问了一句，反身便随人群进入演播厅。
特别为十周年构建的演播厅号称是亚洲最大的室内穹形演播厅。
高挑的半球形穹顶上，密密匝匝的灯火，灿若繁星。
乔薇在本台工作人员区域，挑了个角落坐下。
Raymond也进了场，坐在离乔薇不远的地方，只看了她一眼，不再上前打扰。
场中出席庆典的嘉宾渐渐多了起来，圈中一线红星，除了和同城电视台有合约束缚的陆续到场。
东盛以前转行或嫁人淡出的主播和主持也齐齐出现。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或者曾经熟悉的人，东盛十年的历史流淌而过。
其实在这个圈子里再辉煌的人，也不过是苍茫大海里偶尔冲天而起的浪花，高高的飞扬只是短暂的姿态，悄无声息的湮没才是永恒的宿命。
静坐在繁华盛宴的一角，乔薇更深切感受到了命运的虚空。
忽然众人纷纷起立，全场掌声雷动。
容先生、金市长和还有几名乔薇识得和不识得的权贵中人均是一色黑色正装晚礼服施然入场。
众人就座后，胡台长上台致了开幕词，并宣布了第一项议程，由容先生亲自主持“盛世繁华，东盛十年台庆”的亮灯仪式。
容昶自前排居中座位站起，从容自若地走到舞台中央，在司仪的指点下，摁下了呈送上来的亮灯开关。
巨大的“盛世繁华，东盛十年台庆”ＬＥＤ舞台背景灯瞬时点亮，绚烂的花瓣自空中洒落。
全场欢呼声起，掌声雷动。
容昶纹丝不动，唇边绽出一丝微笑，轻击了几下手掌，伸手掸落肩上的花瓣，在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返坐。
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堆砌的不过是那一个人的富贵。
乔薇微抿起唇角，也轻拍了几下手掌。
庆典正式开始，四名司仪中，有三人是东盛的名主持，一人是圈中红足二十多年的大哥。
东盛十年里的各个奖项陆续颁出，一众获奖的主持人站在台上讲述在东盛的潮起潮伏。
演艺红星的精彩演出穿插其间，夏语冰也惊艳亮相，奉献了两首新专辑中的主打歌。
庆典终于在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渐近尾声，却□又起。
台上司仪邀请十年共襄繁华的所有东盛人上台拍全家福留念。
全场有节奏的响起了阵阵掌声，台上落单的“大哥”司仪更是压轴以歌相助兴。
台下本台工作人员区域的人纷纷起立，鱼贯上场。
近百号人上场，排座是大学问。
易玲眼观八路，寥寥数语便引导大家分层在舞台的阶梯上站好。
一线的女主播和主持人站在了前排，乔薇顺次站在靠近队尾的地方。
“大哥”司仪也偏让到舞台一边，轻击手掌落力地演唱。
乔薇凝目看着正在她前方的大哥脸上的皱纹和毫无保留的笑容，悠然出神。
圈中虽然多的是一夜成名的神话，能红足二十多年，却似乎只有天道酬勤可以解释，只是也有大把人勤恳了二三十年，依然在跑着龙套……
“容先生。”
“容先生，您好。”
……
旁边的队伍忽然有些骚乱，同事们纷纷问好。
乔薇偏头一看，原来容昶和金市长等人也上台和大家一起合影，正一一和大家握手致意。
庆典之上的容昶，脸上也薄有笑意，炯然有神的双目眸光流转时依然是那种掩饰不去的居高临下的锋芒。
这是个赢家通吃的时代。
胜利者可以高调地晒出他的胜利，失败的人却只能躲在一角自己舔着伤口。
乔薇微微扯起唇角，却见boss忽然偏转了头，微敛了眸光，晦暗不明地看向她的方向。
乔薇一愣，忙低垂下眼帘，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
容boss的身影却已从容而至，慨然伸出了手。
乔薇单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握住了boss的手诚恳地低头祝贺道：“恭喜你，容先生。”
握在掌中的手冰凉一片，容昶微挑了眉，重重一握。
乔薇吃惊地猛得抬头。
只是几天不见，素颜的沈乔薇憔悴清瘦了很多，微微凹陷下去的眼眶下已有些发青，可乌黑的瞳仁和紧抿的唇角却有些倔强不屈的意思。
容昶微皱了眉头审视着她，心情复杂，终于只是温和地开口道：“乔薇，节哀顺变。”
周围的嘈杂声似乎忽然变得静默，无数的目光瞬时汇聚了过来。
满堂欢娱，喜气洋洋之际，她格格不入的落寞和悲哀终于被一个人点破，残忍地摊开在众人猎奇的眼光面前。
乔薇睁大眼睛逼散了眼中突然滋生的水汽，抽回手背在身后，微翘起紧抿的唇角，重重点了点头。
容昶伸手轻拍了拍她的肩臂，从容转向下一位。
金市长随在容昶后面，不明所以，只和蔼地伸手笑道：“沈小姐。”
乔薇打起精神全力应付。
容昶一行人姿态做完，反身目不斜视地向舞台中间走去。
乔薇两侧的主持人却都不禁用余光瞟着她。
等容昶一行人在队伍中间站定，全家福终于拍完。
一声OK，也昭示着庆典顺利结束。
舞台上，演播厅里的欢乐气氛却没有终止。
满堂的嘉宾自动分成了数个圈子，合影留念，热络地说笑，约着下一摊的节目。
乔薇低头穿过人群缝隙，想悄悄溜走，却被人忽的从身后亲昵地挽住了胳膊。
十六章
乔薇愕然回头。
夏语冰身穿一袭粉色百花锦簇长裙，一手勾住了乔薇的胳膊一手提着裙摆，浅笑盈盈，娇媚迷人。
“乔薇。”夏语冰亲昵地说道：“我刚开场时进来就特地找了一圈，可没找到你。”
“夏小姐找我？”乔薇讶异，她和夏语冰半熟不熟，想不出夏语冰找她做什么。
“是啊，我还失望你今天一定不会来了。”夏语冰微笑。
目光所及之处容昶和那几位贵宾在几名一色黑色西服的保全护送下已经起身往专用通道的出口走去，夏语冰脸上滑过一丝黯然：“乔薇，听说你父亲出了事我很难过。”
沈乔薇对夏语冰的情谊有些意外，有些局促地答道：“啊，谢谢。”
“语冰，刚说好一起去宵夜，你怎么眼不眨就溜了？”夏语冰在圈内的几个好友女星苏蕊、罗黎等人追着夏语冰也围了过来。
夏语冰抽开挽住乔薇的胳膊，扬手笑道：“我是过来跟沈小姐打个招呼，怎么是溜了？”
“沈小姐？噢，和詹叔一起做你节目的是吧，大家一起好了。”
“去！”夏语冰作色嗔道：“沈小姐的父亲刚去世的，哪有心情去玩？”
很不应景的消息，几名美女一齐看着乔薇惊叹：“噢……”
交浅言深总是令人尴尬，乔薇开口道：“是，夏小姐，你们几位玩得尽兴，我先告辞了。”
苏蕊却有些同情的看着她道：“沈小姐，那就不勉强了，你看开些吧，年初我奶奶去世，我也是完全崩溃，在家歇了一个多月才进剧组拍戏。”
年初，名导金达和新片女主角苏蕊曾有一场换角风波，后来被制片人出面摆平，乔薇只以为是新片例行炒作，没想到真有隐情。
乔薇点头，扯出一丝微笑：“谢谢苏小姐开导。”
乔薇话音未落，夏语冰却笑啐道：“蕊蕊，你还好意思说，你要是有乔薇一半专业精神，也不会害得金导跳脚要换掉你。”
旧事重提，苏蕊脸上顿时有些变色：“那是沈小姐敬业进取，可在我心里亲情比什么都重要。家里办着丧事，那边就拿合约逼人演戏，我没那么好演技，应付不来。”
夏语冰惊觉失言，上前搂住苏蕊的肩膀温言软语道：“哎呀，蕊蕊你是性情中人啦，我们都知道。”
罗黎等人也七嘴八舌地安慰她：“哎呀，蕊蕊，不开心的事情不要提啦。”
“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乔薇本来就心情低落，冷不丁又遭遇这一出，更是手脚冰凉，她没心情再敷衍，冷冷扯了个笑容，转身就走。
“乔薇！”衣香鬓影，人头攒动，Raymond千辛万苦跟丢了乔薇，蓦然回首却又将她捡到，一把牵住她的手，开心不已：“乔薇，你现在就要走嘛？我送你回去。”
乔薇两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饭更没好好睡过一次觉，撑到这会儿已经是心力憔悴，白着脸哀求道：“Raymond，求求你，求求你别再缠我，让我一个人待着好吗？”
“乔薇？”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Raymond蹙眉怔怔地看着乔薇，无言以对。
“对不起，谢谢。”乔薇用最简洁的话表明了心意，抽了手匆匆径直穿过人群，往出口走。
可是刚步过出口通道走了两步，乔薇便被眼前的阵势吓住，黄线外一片长枪短炮林立。
参加完新闻发布会的记者们没有获准进演播厅，早已在外恭候多时，乔薇不幸成了第一个掉入陷阱的羔羊。
乔薇刚一愣怔，相机闪光灯已是闪成一片。
乔薇低了头，用手遮住眼睛硬着头皮往前走，可是记者们的阵势太强，乔薇几乎要转身逃回去。
所幸这时有两名身材高大保全冲上来维持秩序，一左一右将乔薇护在中间。
可是相机的曝光声仍是此起彼伏。
乔薇用手遮住脸，在两边保全地护送下，跌跌撞撞一路往边上冲出包围圈。
可是记者太多，后面没有拍到的记者犹自跟在他们后面。
立刻又有保全上前制止道：“不要拍，不要拍了，这里是非采访区域，请你们自重。”
乔薇听得已经到了安全地带，大松了口气，立刻放下了遮住眼睛的手。
林秘书含笑迎了上来：“沈小姐，你好，容先生有事找你。”
乔薇皱了眉不动，这会就算是将她放在锅里煎，也熬不出二两油了，容boss是打算吃骨头吗？
林秘书却体贴地笑道：“今天有邀请证的记者加上那些没邀请证的狗仔从这里一路都排到了大门外的大街上，沈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就这么早出来？”
一个人若走了背字，往哪里走都是背，乔薇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往前走。
暮色中，boss的车低调地停在一角，可是几个站在外围的保全架势看着却很不低调。
林秘书很绅士地帮乔薇打开了车门，乔薇一咬牙低头上车。
后座上是凛然不动的容boss。
乔薇虽然心里有了准备，可是暗咽了唾沫：“容先生。”
容昶微偏了头看着乔薇，脸上有种被打扰的不快。
乔薇也有些憋气：“容先生，你有事找我？”
容boss却不答话，就那样面色淡冷地看了她两眼，便挥手道：“走吧。”
前排的司机应声启动了车。
乔薇没有得到回答，也没力气再追问，只端正地坐好，自在脑子里琢磨，总不成是boss也约了贵宾再续下一摊，又来拉她做女伴？
车子缓缓往大门外开，前面的保全开始指挥记者们让出一条路。
乔薇眼看着要脱离困境，也开始心平气和地跟boss商谈：“容先生，我今天很不舒服，如果您……”
乔薇的话还没说完，忽然惊觉boss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她的后心。
乔薇一惊转头去看boss。
容boss的眸色在车外霓虹灯影的映射下有些诡异的光芒。
“趴下。”
简单的两个字，乔薇还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意思，便已经被boss摁倒在膝上。
乔薇狼狈地趴在boss腿上，瞬间像是被人掩住了眼耳口鼻，完全地蒙住。
可是脸颊的痛意，和背上的灼热，让乔薇很快醒过了神。
震惊、难以置信，羞恼，迅速涌来的屈辱感，接踵而至。
乔薇咬着唇想撑起身体。
背上的手掌却有力地压制住了她的挣扎，头顶boss的威胁黑压压地袭来：“别动，我不想被拍到。”
乔薇一怔，瞬时泄气，可那种被羞辱的感觉却加倍袭来。
窗外的闪光灯狂曝，车内也似亮了许多。
又一只手落在了她头上，并没用力，也不乱动，却完全是灭顶之灾。
车开得很慢，路也分外得长。
这样暧昧屈辱的姿态，乔薇觉得她快要憋晕过去了，终于，背上有力的手掌缓缓松开。
乔薇猛得坐直起身子，瘀塞在脑袋里的血渐渐归位。
乔薇脑袋里终于有一线清明，可这一线清明更让她屈辱。
乔薇转头怒视着容昶，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容先生，你应该从来都不怕被拍到的！”
“这次不同。”容昶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削薄的双唇唇角微勾，冷冷道：“东盛十周年台庆，我自然会被拍到。”
乔薇一招击空，再没了攻击力，只徒劳地空握着拳想止住指尖的轻颤。
可饥饿、疲倦、愤怒消耗了她的体力，乔薇处在脱力的边缘，甚至完全没有多余的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面对着脆弱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乔薇，容昶似乎终于有了丝怜悯，忽然低软了声音问道：“为什么让Raymond交还首饰盒，本来只是不值一提的事，你偏偏要这么大费周章？”
可这高高在上却故作温软的姿态，却让乔薇难以忍受，开口讽刺道：“不值一提？容先生你家大业大，区区百多万的首饰确实是不值一提。可是普通人辛苦一生，也未必有百多万的积余。对着这百多万首饰绝没有容先生你不值一提的气度！”
容昶稍稍柔和的神情瞬时冷凝，微缩了瞳仁静静地逼视着乔薇，目光如刀般锋利。
可是这锋利却让乔薇有种畅快淋漓的快意。
夏语冰的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她不是看不懂，可是她仓促间根本不知道怎么应付；
Raymond的温柔体贴，她也不是不了解，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
还有她妈妈的每一点关爱，母女天性，她完全敏感得到，可是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比较起这些她不知道如何应对的事情，乔薇更愿意迎着boss的刀锋前进：“稍有点虚荣心的人，平白得到这百多万的首饰，难免欢喜；贪心一点的人，会想要更多；老实本分的人，会诚惶诚恐；清高的人，会觉得受了侮辱。可是虚荣也好，贪心也好，老实本分清高傲气都好，都不过是不同境遇的普通人正常的反应，倒是容先生这样信手拿百多万随意砸人，未免有为富不仁，诱人犯罪的嫌疑。”
“为富不仁，诱人犯罪？”容昶终于微微一笑，深沉地表示赞叹：“乔薇，你不愧是许冉带出来的人，和她大有一拼。”
许冉曾因为访谈官员失了分寸被雪藏，boss此刻笑容后的杀气和言语中的威胁都昭然若揭。
可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乔薇迎着他犀利的目光继续追击道：“许冉是东盛最好的女主播，我比不上她。可是说实话，我还会。容先生，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让人将那个首饰盒放在纸袋里，我爸爸根本不会出意外！”
这样的指责很严重，容昶一怔，乔薇自己却也呆住。
她爸爸出事后，乔薇的追念自动只停留在两父女温馨相处的回忆上。
爸爸怎么出得意外，为什么会出意外，乔薇这几天自己从没主动去想过。
可boss却幽幽地追问道：“为什么这么说？”似乎已经魔鬼一样看出了她的心虚和怯弱。
迎着刀锋前进，虽然痛，却也有种真实的存在感，可是真到被刀锋劈开自己的防护层，乔薇倒清醒了，她并没有那么勇敢，真正的痛，被她从潜意识里就回避了。
“我父亲看到了纸袋里的首饰盒，他不喜欢我平白接受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说了我，等我下楼将东西送给Raymond，回来他就出事了。”乔薇以平板的声调追忆着，可当爸爸躺在轮椅下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的时候，乔薇蓦然泪如泉涌。
容昶微皱起了眉头注视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乔薇讨厌被人这样冷眼旁观着，伸手抹了把泪，转头伤心又憎恶地看着他：“也许我不带回那个首饰盒，我爸爸……就不会有事的。如果没有这桩不值一提的……”
乔薇想忍住泪水，可是她扭曲了脸，唇和鼻翼都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泪水还是汹涌地往外流，终于还是泣不成声，低下头去寻找可以擦拭泪水的纸巾。
这样咄咄逼人，却不知所谓的指控根本不值一驳。
容昶蹙眉聚焦着她慌乱的双手、纤弱的颈肩、柔顺滑下的黑发……
或者，他确实是高估了她。
可是有些生疏而新鲜的情感，已悄然混入其间，他却不打算回避。
乔薇没有找到纸巾，只好拿双手摁紧了眼帘，深吸了口气，阻止眼泪在往外流，可是忽然，她被猛然圈进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
乔薇一吓，忘记了呼吸，生生得憋在了那里。
这样不实在的感觉，容昶也有些诧异，紧了紧手臂，才将乔薇抱紧在了怀里。
乔薇瞬时清醒，手抵在他的胸前，便想挣开，可是那双遒劲有力的手臂纹丝不动，耳畔却响起了boss低醇温柔的声音：“乔薇，对不起，你父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他竟然对她说对不起？可这样的意外绝对比不上boss的温柔更瘆人，乔薇缩了脖子闭紧了眼睛，只觉背上汗毛直竖。
掌下单薄的背脊陡然有些拱起，这生涩紧张的反应让容昶也有一丝松动，或者，他应该放过她。
可是他终究是没有松，也没再动，只一动不动地就那么紧抱着乔薇。
乔薇紧闭着双眼忍耐了会儿，可是她紧贴着胸膛和臂弯坚定得没有丝毫地松动，乔薇忽然又哭了起来，乔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却伤心委屈地哭得翻江倒海。
十七章
全然笼罩在boss凛然不可撼动的气息中，乔薇诸多游离纷乱的思绪都自动被屏蔽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越来越清晰——父亲真得去了，追忆、歉疚、责人责己都再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了。
乔薇恸哭不止。
容昶虽然有些惊讶她这伤心有连绵不绝的趋势，却也缄默着一直紧拥着她。
车行车止，一路到了山顶的容宅。
闷头在容昶怀里的沈乔薇不时仍有抽泣声。
前排的司机停好车，和保全一齐悄悄消失。
容昶垂眸看了看乔薇，这一抱意味着多少烦乱纷杂，他懒得去想。
下巴轻触到的乔薇的发柔软到不可思议，如同她的身子。
年少时，他曾射落一个在他卧室窗外聒噪的鸟巢，结果倾覆落地的鸟巢里还有一只毛绒绒的雏鸟。
他捧起那只雏鸟，让人将它放在一个特制的暖巢里养，结果没两天那雏鸟还是死了。
沈乔薇再怎么不济，好歹还有些张牙舞爪的攻击力，翅膀总归是长齐了些。
她并不是他安心要对付的人，他对她，也应该无关欲望，就只是不介意照应她周全，多久都无妨。
过了许久，乔薇忽然猛得抬头，容昶微皱着眉头扬起下巴让了一让，却仍不动声色地垂眸看着她。
车外不远处草坪上的庭院灯旋转着，亮晃晃地照向天空，boss双眸近在咫尺，眸色却是暗沉得见不到底。
乔薇的心猛然收紧，避开他的目光，却更加茫然：“这是什么地方，司机呢？”
容昶一哂：“人都被你哭跑了。”
乔薇顿时涨红了脸，哭跑了司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在boss的怀里睡着了？
不，她是哭晕的。
Boss西服的前胸滑腻一片，有些恶心，乔薇费尽全力地拿指尖撑开些距离，小心翼翼地说道：“容先生，谢谢你可以借地让我痛哭了一场。”
“不客气。”容昶垂眸看了眼乔薇撑弯了的手指，彬彬有礼地松开了手臂：“既然来了，就喝碗甜汤再走吧。”
乔薇坐直了身子，看着窗外，这才辨别出已经到了容宅：“谢谢，不用了。”
“嘭”一声车门响起，乔薇扭头看，容boss已经下了车。
乔薇抱臂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也打开车门下车。
暮色中，容昶并没走得很远，有两个人迎到他面前正说着话，听到车门关起的声音，转头看了眼乔薇，又跟那两人说了句什么，脱下西服外套，交给他们，便转身向乔薇走来。
乔薇站在车门边怔怔地看着他。
容昶从容走到她跟前，低头看了她一眼，沉声道：“走走吧，厨房里刚开始准备。”伸手便揽向她的腰。
在这个草坪上，他亲昵地揽过她的腰，和一众人寒暄过。
可是此时此景却似乎不同，乔薇灵巧地避过他的手，自动往前走：“容先生，谢谢，其实我不饿的。”
腹中饥肠辘辘地抗议了两声，乔薇禁不住转头去看boss，疑心他也听到了。
boss却只淡淡看着她，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补充点水分吧，你哭了那么久。”
乔薇疑心他这话是在讽刺她，可是boss却忽然皱了眉，郑重转了话题：“乔薇，你和你父亲感情很深？”
乔薇黯然低头：“是，我父亲一直最疼我。”
“你很幸运。”
乔薇惊诧地抬头，容昶却并不看她，只若有所思地伸长手臂圈住她的臂膀：“至少你父亲永远都是你心里最疼你的那个人。”
乔薇的心蓦然柔软。
容昶手臂一勾将她带到怀里：“乔薇，以后我可以照顾你。”
乔薇猛然仰起头，庭院灯旋转着照来，boss黑眸由暗渐明，有种最深切的诱惑。
“不。”乔薇听到自己齿缝里吐出的拒绝，竟然有放心的感觉。
容昶微缩了瞳仁，又缓缓放开，薄抿起唇角，有些不可捉摸的笑意。
乔薇的心跳得越来越响，boss唇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深：“乔薇，不是你想得那种照顾。”
乔薇昏头涨脑，只有最后一丝底线：“容先生，我可以照顾自己。”
“那就好。”容昶遽然松开手臂，简单道: “喝完甜汤，送你回去。”便径直往大宅里走。
Boss的话有种扑面而来的杀气，乔薇呆了一呆，跟在了后面。
并不是三枪六洞，也不是猛灌一瓶红酒，再斟茶陪罪；只是喝完甜汤，就送你回去。
只是喝完甜汤……
餐厅里，乔薇一直拿着汤匙静静地搅动着碗里的甜汤，直到boss皱眉看了她一眼，喝掉大半碗甜汤，乔薇才一开始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喝完甜汤，乔薇更加得饿，看着桌上碟子里摆放得精巧点心，十指欲动。
Boss却守信地提议道：“乔薇，天快亮了，送你回去吧。”
乔薇急忙收回垂涎欲滴的目光，沉静地看着boss：“谢谢。”
容昶抬手看了下时间：“那好，你在这里稍等几分钟。”
乔薇一愣，boss已匆匆离席。
偌大的餐厅，长长的餐桌足可容纳三四十号人一齐用餐。
乔薇一个人坐在那里，心也安定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拿了块点心，慢慢咀嚼着boss平日一个人坐在这里用餐的孤单寂寞。
片刻，涣然一新的boss重又匆匆进了餐厅，发丝蓬松有种沐浴后的清新，可是挺直的鼻梁和薄抿的唇角间仍然有种禁欲意味的严肃：“乔薇，你可以走了嘛？”
“可以了。”乔薇急忙站了起来：“容先生，其实你不必亲自送我。”
“对。可是我必须亲自去机场，本来我还可以休息三四个小时。”容昶斜眸深看了乔薇一眼，便反身又走出了餐厅。
Boss的话有些责怪的意思，乔薇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在心里一一反驳，本来她早到家了，就算是睡不着，也早舒服地躺在床上了，是他让林秘书找她的。
他若是打算休息的，时间这么急还找她干什么？
乔薇的思绪走到了死胡同，自动折回。
走出餐厅，林秘书和几个黑衣保全已在外面等候。
乔薇看见林秘书双眸一亮，仿佛是找到了证人。
林秘书点头微笑：“沈小姐。”
Boss回头一脸不痛快地扫了一眼，林秘书即使抬脚大步跟上。
乔薇微扯了扯嘴角。
看，这就是boss，与他争较一时一事的对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他是Boss，就已经从根本上决定了局势。
除非，她立意先炒他鱿鱼。
乔薇掂量着情势，默默随Boss上了车。
一路无话。
车到乔薇家的公寓楼下停了下来，乔薇手放在车门把上，刻意地轻松自然：“容先生，林秘书，byebye了 。”
前排的林秘书恍若未闻。
Boss也微挑了眉看着她没有搭腔。
乔薇受了冷待，转头一用力推开门，急忙下车。
身后传来了boss的醇厚的声音：“乔薇，我三五天后回。”
乔薇也装作没听见，嘭得关上车门，踢踢踏踏地飞快得跑上楼。
公寓楼大堂里，保安室的老伯趴在窗口后的桌子上打盹，听到乔薇的脚步声，睡眼惺忪地抬头：“沈小姐？”
乔薇见他满脸奇怪的样子，便抱歉地冲他笑了笑，飞奔到电梯前，摁了电梯上楼。
楼下，容boss的车正缓缓掉头，车门猛得打开，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容昶偏头，淡然看着沾风带露的Raymond点了点头，亦笑亦叹：“早啊，Raymond。”
Raymond桃花眼飞挑入鬓，冷然凝视容昶片刻，忽然友善地微笑：“容昶，你要做什么？”
容昶一哂：“等会儿去机场飞多伦多，难道你要一起？”
Raymond无奈摊牌：“你知道我是说乔薇。”
容昶收回目光，并没兴趣和他讨论：“Raymond，我记得你说过你留在东盛是因为你短暂的兴趣，不是为了任何女人。”
在梵衣的店内和容昶不期而遇，面对容昶的怒叱，他是这么表白过，Raymond郁闷地轻叹了口气，心底怅然又温柔，慢吞吞地低声道：“容昶，好吧，我承认我现在对乔薇……”
容昶见他这样莫名有些烦躁，冷冷地截断道：“现在她是我的。”
Raymond震惊，瞪着容昶，不可思议的低呼：“容昶？！”
容昶漠然看着他，眸色坚定没有丝毫动摇和闪躲。
Raymond顿时有一脚踢到铁板的感觉。
当年容家老宅本来在弯底，AB两栋一模一样的四层别墅之间不过二三十步远。
容昶年少时便是这样的性情，哪有他爱说笑讨人欢喜，即使是大伯也是偏疼他，有好事都是尽他先。
容昶大他两岁，对这些很无所谓，从不和他争。
只有一次，他迷上了收集青花瓷。
两栋楼里的摆件都被他收刮一空，放在他的收藏室里欣赏。
容昶书房里的一个笔筒，他讨了大伯一句话也拿走了。
容昶那时刚到国外念书，偶尔放假回来一趟，发现笔筒不见，便来找他拿回。
他当时一时惫懒，拦住容昶道：“容昶，大伯说了给我的，你想要回，去找大伯说。”
容昶也是这么漠然又不容质疑地看着他：“Raymond，这是我的。”一松手，那个青花瓷笔筒落地摔成了一地碎片。
后来他知道那笔筒是容昶妈妈生前送给他的一件礼物，还知道容昶和大伯为这事大吵一架，自然是内疚不已，也深知容昶这人极不好惹。
其实他本来就是很少有执念的人，从此更是转了脾性，刻意避免和容昶有任何相争，见了面也是嬉皮笑脸，一味地和他套近乎。
这些年下来，兄弟还算情深。
可是这次不同，Raymond轻吸口气，心平气和地开口道：“容昶，乔薇，她并不是一个摆件。”
容昶不置一词，只唇角微弯了弯，似乎在笑他天真。
事已至此，对容昶多说也无益，Raymond平平地道了声：“一路平安。”便推开门下了车。
天色已经有些朦朦亮，容昶的两辆车一前一后扬长而去。
Raymond站在楼下，仰头看了会儿公寓楼，也取了车离去。
乔薇并不是个摆件，这件事容昶说了不算。
十八章
乔薇回到公寓睡了个很短的囫囵觉，醒了后决定回台里销假。
下了楼，昨晚夜班的老伯还没走：“沈小姐，昨天你朋友上来找你好几趟，一直问你有没有回来？”
“我朋友？”
守电梯的老伯笑得见眉不见眼：“哦，很帅气的年轻人啊。”
Raymond来找她？
乔薇有些狐疑地到了台里。
易玲对乔薇的归队很高兴。
可是工作安排却有些微妙的地方。
许冉在乔薇告假期间重新主持了《东盛早新闻》，反响也不错。
许冉本身很有资历，一直都是宋志奇的爱将。
只是许冉过去是出了名的孤傲难搞，顺势将她挂起可以说是易玲和宋志奇之间微妙的默契。
可是许冉终于学会了在“有所不为”前面的“有所为”，即使从易玲的角度也不好下手将许冉再换掉。
不过对乔薇，易玲仍是有妥帖的安排。
易玲委婉对乔薇暗示了早新闻的局面，便建议道：“乔薇，你还很年轻，可以尝试更多的风格，没必要太早把自己限死。我的建议是有两个栏目你可以考虑一下，一个是每天晚上六点挡的《音乐无极限》，还有一个就是固定和詹叔搭档，这个如果你决定下来，台里会和詹叔推荐，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乔薇，你有什么想法？”
乔薇对工作的事有自己的考虑。
“易小姐，台里的规定是正式出镜前先做两年记者。其实我一直想补上这一课，所以，我最想去做时事新闻的采访记者。”乔薇小心的措辞，清透的双眸十二分诚恳地看着易玲，出于直觉，乔薇敏感到易玲其实对她是有偏爱的。
易玲听这话愣了下：“时事新闻的采访记者？”
“是啊。”乔薇看到了希望，不禁有些憧憬：“易小姐，我想多跑些新闻多历练，外派到哪里都可以。”
易玲迅速意识到这条绝对不行，便微笑道：“可是乔薇，你已经是正式出镜的主持人，大小报纸，东盛十年专题片里，你都是东盛最年轻主播的形象，不管将你放到哪个新闻组，都会对当班主播造成困扰的。”
乔薇脸上的神采立刻黯淡了下来，仍想争取一下。
易玲却摆了下手，以玩笑的口吻笑道：“再说从现场发回的画面，现场记者靓过主播人怎么行？”
听口气易玲是铁定不会改主意了，或者她是真的为难。
乔薇气馁。
易玲却积极建议道：“乔薇，我个人建议你去和詹叔搭档。虽然那是他的节目，可是在这个圈子里多积累些人脉对你有好处。”
乔薇凝神想了想，每天在节目里很high的介绍最流行的音乐，以她目前的状态来说确实很有难度，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谢谢易小姐，那我就去做詹叔的节目吧。”
易玲大功告成，顿觉轻松，可是和乔薇她也不愿意把话说死：“乔薇，你想做采访记者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有合适的时机我仍会给你安排。眼下，你先把安排给你的事情做好。对了乔薇，你现在一个人住了，为什么不申请台里的宿舍？这样你到台了步行也只有几分钟时间，很方便。”
乔薇惊喜不已：“我可以申请吗？”
易玲笑：“为什么不可以？正式签合约后，你就可以申请了。何况以前佳美思琪她们那拨差不多都搬出去住了，台里宿舍也有空。”
乔薇瞬时觉得天空晴朗许多，一迭声的说了几个谢谢，便立刻去填申请了。
有易玲助手的陪同，乔薇跑了几个部门，很顺利地拿到了宿舍的钥匙。
拿到宿舍钥匙那刻起，乔薇便一直紧紧拽在手心。
搬到台里的宿舍，对她来说不仅意味着可以上班的便利，不必再睹物思人，更重要的是她狭窄的生活圈子一下子扩大了许多。
乔薇回到早新闻的办公室清理自己的东西，下午时分，早新闻组的办公室里基本已经人去楼空。
乔薇找了一圈，连化妆飞姐都没看到人影。
没人分享的好消息，欢喜也打了折扣，乔薇一个人找来纸箱将她办公桌上的东西收好。
“乔薇。”身后忽然传来Raymond慵懒温柔的声音。
乔薇猛然转头，Raymond微弯着桃花眼，神色疲乏地看着她，平日里光洁的下巴隐隐有些青色。
“Raymond你不是一晚没睡吧，怎么困成这样？”乔薇很意外，凑近了Raymond，仔细瞄了瞄他的下巴，眼中出现有些纳罕的神情。
乔薇的气色比起昨天庆典上不知好了多少，Raymond也很困惑：“乔薇，你昨天休息得很好吗？精神这么好。”
乔薇抿紧嘴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Raymond脸上刷来刷去，谨慎地答道：“也不是很好，可是我刚刚得到一个好消息。”
乔薇摊开手，给Raymond看她掌中的钥匙：“台里分给我一套宿舍。”
Raymond伸手拿起钥匙：“１５０１？乔薇，你和许冉做邻居了，许冉前几天也住回去了，做早新闻还是住台里宿舍方便些。”
Raymond的指尖不经意地在她掌心滑过，有些轻得不可承受的痒痒。
“那太好了。”乔薇垂下手臂，暗握成拳，镇静地看着Raymond。
乔薇的目光沉静如水，Raymond的心悠悠沉入水底，看着她柔声诱哄道：“好消息听完了，乔薇，你是不是还有坏消息要告诉我。”
乔薇凝神想了想，若有所失地开口道：“Raymond，我被调出早新闻组了，以后都跟詹叔做节目。”
Raymond深深地看着乔薇，忽然莞尔一笑：“乔薇，这真是个坏消息。”
乔薇泄气：“其实我本来申请做外派记者的，可是易小姐说要再等合适的机会。”
Raymond双眸一亮，眸光潋滟，撺掇道：“乔薇，你喜欢的话，其实可以加入许冉的专题。”
乔薇也心有向往：“许冉的专题批下来了？！”
Raymond微笑：“应该很快，乔薇，你先跟许冉说，你现在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噢，那我要先搬家了。”乔薇对许冉并没有十分把握。
Raymond看穿她的顾虑：“乔薇，许冉其实人很大方。”
许冉果然是大方之人，Raymond帮乔薇将纸箱搬回宿舍，恰巧碰到了隔壁的许冉在家。
许冉对乔薇全无芥蒂，主动要求一齐去帮乔薇搬家。
乔薇其实没打算搬多少东西到宿舍，可是许冉的热情让她很感动，也无从拒绝。
三个人两辆车，很快到了乔薇家楼下，几个人进进出出几趟，很快将乔薇的日常用品都搬上了车。
路过楼下大堂时，乔薇忽然想起：“Raymond，你昨晚来找我的？”
Raymond轻巧带过：“我来了一次，看你不在家就走了。”
乔薇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大堂的老伯明明说是来了很多次的。
Raymond却笑得很坦然。
许冉也在旁边意味深长地笑。
乔薇忽然有些窘。
乔薇皮肤白皙，红了脸后，脸上粉粉的，很是好看。
Raymond满意，知道她是因为他红了脸，推着乔薇道：“你去做许冉的车吧，我车上东西堆得多，不好坐。”
乔薇上了车，许冉看着她一味地微笑，却并不说什么。
乔薇越发地窘，却无从辩驳。
将乔薇的宿舍归置好，乔薇，Raymond和许冉都已经筋疲力尽。
Raymond提议带她们去吃大餐，被许冉大力否决：“乔薇，离这不远有家大排档，味道好得不能再好，Raymond是从来不屑去这样的地方，我带你去认门，以后我们可以常去吃。”
Raymond叫屈：“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去了？”
许冉拿眼神鄙视他：“至少有两次。”
乔薇在边上忍不住微笑，由衷羡慕他们的友谊。
许冉介绍得大排档生意极为火爆，乔薇他们好容易找到桌子坐了下来
看摊的小弟拎着一个装满水和啤酒的大塑胶桶，将三个兰花大碗摆到桌上，很豪气地问：“几瓶？”
许冉也很豪气：“包起。”
乔薇忍不住“哗”了一声，可是许冉熟稔地点出的菜名，更让乔薇口水直流
“风沙鸡、福州蛋白、鹿筋豆腐焖银鳕鱼、玫瑰露鸭转弯、鼓椒炒蛏子……”许冉细心地看了眼乔薇问道：“乔薇，大蟹你要喜欢怎么做？上汤焗，还是蒜蓉花雕蒸？
乔薇饿了几天，已经缩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胃口顿时大开，崇拜地看着许冉道：“许冉姐，我真是爱死你了。”
许冉淡定地看了眼一脸崩溃的Raymond：“说爱我就行了，不用叫姐。”
人声嘈杂的夜市，身材魁梧却手艺惊人的大厨，兰花大碗里泡沫四溢的啤酒，好吃得让人眉毛要掉下来的海鲜，还有可以一起喝酒一起说笑的朋友。
乔薇开心地笑着，又恢复了那种生机盎然的气息。
“许冉，我敬你。”Raymond举起酒杯郑重道谢。
“许冉，我也敬你。”乔薇心无城府地加入。
许冉一笑：“碰一个。”
许冉、乔薇和Raymond，这在外人眼里颇诡异的铁三角由此诞生。
有朋友相伴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惬意，加上詹叔的节目只在周六晚直播。
乔薇的日子过得轻松快意，每天都睡到自然醒，直到终截者的出现。
清晨手机响起时，乔薇还以为是许冉和Raymond做完节目骚扰她，接了电话却是boss低沉醇厚的声音：“乔薇，我在楼下。”
乔薇一惊，瞬时清醒，本能道：“我不在那里住了。”
电话那头，boss隐有笑意：“我在你住的楼下。”
乔薇咔哒合上电话，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这间楼里住得都是东盛员工，离台里也不过几分钟路程。
Boss等在楼下？
十九章
十万火急，乔薇胡乱洗漱了一下，扯了套衣裳换上，就飞奔下楼。
楼下boss的车很醒目得停在正门出口处，比车更醒目的，是站在车边的林秘书。
林秘书看到乔薇，微笑着打开后座的门。
东盛的人对林秘书的脸熟还是不熟？
乔薇脑子里闪了闪念，人已经灵巧地滑进了车里，一落座便不很客气地质疑道：“容先生，你怎么一早突然到这里来？”
车子缓缓启动，清晨的阳光中，犀利如boss也多了几分清新自然，眉头舒展着看着乔薇，简单道：“刚下飞机，找你一起喝早茶。”
Boss眸色润泽，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乔薇被他这样软削了一拍，顿时噎了一下，有些找不准进攻的节奏和方向。
“乔薇，你刚刚去晨练？”
乔薇穿了一声短袖长裤的白色运动套装，脚上也是一双跑鞋，脸上有些运动后的红晕
容昶侧身打量着她，很肯定地做出了推测。
“对。”乔薇敷衍了一声。
她匆忙间穿的是套大众款的运动服，除了因为它随便穿不需打理外，乔薇也心存些侥幸，就算给人看到，单从背影别人不一定能认出是她。
容昶满意地轻点了点头：“原来你还喜欢运动，以后可以约你一起。”
乔薇急忙否认：“容先生，我不喜欢运动的，运动服就只是当家居服穿的。”
“哦？”boss斜了眼，目光锐利地从上而下扫了一眼乔薇的衣服，微勾起削薄的唇角。
对boss这种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威胁，乔薇悻悻地保持沉默。
一个谎言总需要更多的谎言去掩饰，在boss这种毫不留情的火力下，多说只能多错。
容昶见乔薇偃旗息鼓、紧抿起嘴，便也不再多说。
容宅离乔薇的宿舍并不很远，乔薇对boss在家吃早茶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boss对她那种特别的兴趣。
一下飞机就找她一起吃早茶？
传说中胡台只请心腹一起喝早茶。
乔薇看着boss的背影，却只觉得大患将临。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餐厅，乔薇坐在了离boss两个位置椅子上。
可boss的目光轻飘飘的扫来，乔薇还是有些局促和戒备，Raymond曾经说这一位容先生很难相与，果然是远近都让人不安。
“乔薇，以后我也许会经常约你出来。有些场合，需要你陪我一起出席。”
boss冷不丁地开了口，乔薇吃惊地看着他，一时不能准确地领会他的意思。
“虽然容氏的重心已不在本地，可是我也经常要回来处理些事情，很多时间很多场合需要有个人陪。乔薇，整个容氏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容昶黝黑的双眸深看着乔薇。
乔薇更加的混乱，一时间来不及考较boss是从何得出的“她最合适“的推断，也只急急表明道：“容先生，可是我的工作不是这个。”
容昶不答，深邃的双眸平静地看了会乔薇，才缓缓开口道：“所以，我在考虑调你做我的私人助理。”
“我不同意！”乔薇急红了脸，满脸震惊地看着容昶：“容先生，我很喜欢我目前的工作。”
“这样？”容昶皱眉，面色严峻。
乔薇紧张地看着他，静等着宣判。
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人们一溜儿端来了粥和早点。
非常得丰盛。
可乔薇余光瞟着那长长的餐桌，只觉得莫名的心慌。
容昶深看了眼乔薇，动手打开餐巾，语气平和地开口道：“临福记的外卖，先吃吧。”
食不言，寝不语。
Boss最后的语气虽然暗示了有挽回的可能，可开动之后，却很明显的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
乔薇对这种稍许有些低气压的静场很是熟悉。
她爸爸车祸后也是这样很少讲话，每天看见她回来问下“乔薇，今天怎么样”便是紧锁着眉头，长时间的沉默。
当然boss远远比不上她爸爸可亲。
乔薇喝着白粥，动了两块她面前的豉油风爪和金枕榴莲酥，便完全没有半点伸筷子的欲望，只默默偷偷研究着在吃早茶的boss。
她不想去做他的私人助理，更不想失去自己喜欢的工作。
人食五谷杂粮，应该都没有金刚不坏之身。
她要怎样才可以说服他？
容昶伸长手臂，不慌不忙地夹起乔薇面前笼屉里剩下的凤爪和榴莲酥一一夹到自己的碟里，抬眼看着乔薇开口道：“你吃好了？”便慢条斯理地继续吃了起来。
Boss吃起东西有种漫不经意的优雅，其实食量蛮大。
偌大的餐厅，长长的餐桌，一个人有条不紊用餐的boss。
乔薇干咽下口水，不期然想起了吃相同样优雅淡漠的流浪猫咪咪。
boss应该是个骄傲孤独又很有攻击力的人，要很小心的对待才行。
容昶吃完，拿餐巾略拭了拭嘴角，很宽大地给出了最后方案：“乔薇，在另找到合适人选前，你先短时间临时兼任一下这部分工作。如果实在和你目前的工作有冲突的话，我到时会另想办法。”
其实并没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只是挤压了她拒绝的余地。
乔薇努力地想抓住“哀兵必胜”的精髓，垂头丧气地看着boss道：“容先生，可是……人言可畏。”
“人-言-可-畏？”容昶微锁了眉头，略思索了会儿，赞许地看着乔薇点头：“有道理，我确实考虑不周。”
说着起身离座，很绅士地帮乔薇拉开椅子：“走吧。”便大步走在了前面。
乔薇大松了口气，看着boss的背影，有些得意地做了个顺毛的手势。
“乔薇。”boss忽然转头，乔薇的手势尴尬地僵住。
boss却恍若未察，只打量着乔薇问道：“陪我打场球？”
“好。”乔薇急忙答应，却即刻后悔：“什么球？”
“你会打什么球？”boss气定神闲。
乔薇一脸惭愧：“其实我什么球都不会。”
boss难得没有翻脸：“那我先教你最简单的。”
乔薇以为boss要教她打兵乓，可是boss领她进的却是间室内高尔夫球室。
四十多平米的房间，三面墙壁都是米色间驼色的菱形海绵绷皮凸起，顶头一面墙是整体的显示屏。
容昶坐到一边的布艺圈椅上，熟稔地打开案上的电脑和投影仪，幕布上立刻出现了蓝天白云，茵茵绿草的室外的高尔夫场地。
“你先练。我上去换套衣服。”容昶指了指墙角球架上的球杆，便丢下了乔薇，独自走了。
乔薇一个人留在了球室里，想了想，便走到球架前，挑了副杆，走到了球道前，两腿微张、曲膝，双手握杆与球平行，看着投影幕布上的目标，一挥杆便将球击向了幕布。
乔薇曾经在嘉岭高尔夫球场做过球童，自以为打高尔夫的技术还不错。
可是boss却是挑剔得厉害。
容昶上楼冲了下澡，换了身白色的宽松休闲的球服神清气爽地也下了楼。
乔薇见了他来，握杆的手都紧了几分。
“停。”boss毫不留情地叫了停，上前伸手转了转乔薇的胳膊肘道：“你这胳膊怎么拧了？”
乔薇别了别胳膊肘，看上去更有几分别扭。
容昶惊诧地挑眉，伸手拉直乔薇的一只胳膊，转了一转，皱眉道：“你的胳膊是畸形？”
乔薇红了脸，有些气恼地收回了胳膊，摆开双脚，双手握住球杆，微弯了膝便打算击球。
“还是不对。”容昶却没打算这么轻松放过她，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两只胳膊同时往里转了转。
乔薇忍无可忍甩开手，抬头瞪着他。
容昶亦俯身看着她，幽深晶亮的黑眸中有种喷薄而出的情绪。
乔薇从他的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小小的倒影，忽然有种被湮没了溺毙了的惶恐。
“乔薇？”容昶忽然很轻柔地叫了她一声，漆黑的眸中却有种要撰取一切的光芒。
乔薇脑子里轰隆一声，茫然不知所措。
“好吧，我道歉。”容昶唇角微弯，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乔薇清醒地意识到了危险，却愈发地慌和乱，低头道：“我不打了。”便反身走向墙角，将手中的球杆放回了架子里，一转身却又跌落到了容昶的怀里。
“容先生。”乔薇魂飞魄散。
“嘘……”容昶轻轻地嘘了一声，便擒住她的腰肢，拿唇舌堵住了了她所有的惊恐和恼怒。
他的吻霸道，也没有多余的技巧，只一味地深入，再深入，乔薇只觉得窒息，跌跌撞撞地往后躲，一直退靠到了墙壁。
容昶如愿将她柔软的身子压到了墙壁上，便打点起百般的温柔，细腻的缠着她，汲取她的香甜。
乔薇从窒息的痛苦中解放出来，即刻跌落到这温柔缠绵的漩涡里，旋转着，越陷越深，茫然不知所措。
身后的墙壁包着高弹性材料，柔韧适度； boss覆压过来的身体炽热有力。
乔薇象溺水的人一般挣扎在有限的空间里，可她不过刚一冒头，boss灼热的气息和缠绵专注的吻倾覆而来。
容昶将乔薇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方，便开始深入的耐心的磨她，舌尖轻舔过她的上颚，便直抵到她的舌根轻轻地来回□着。这样的亲吻完全超出乔薇可怜的经验，乔薇惊吓地睁大了眼睛，忽然有种boss被外星类章鱼生物附身的恐惧。
容昶却满意着乔薇生涩和全无章法的反应，反卷了舌裹住乔薇，旖旎缠绵。
有种陌生的无可言说的热流在心底悄悄打转，忽然寻到了出口，自心底从全身的血管迅速地蔓延至了四肢百骸。乔薇如浮萍般悠悠旋转了几圈，便急速坠落。
可是这坠落，深不见底，乔薇迫切地想抓住什么，伸手便狠狠地抓了一把，再也不放。
容昶忍耐了会儿，终于不敌乔薇的“禄山之爪”，放过了乔薇的唇舌，抵在她的额头闷哼了声：“乔薇？”
乔薇愣怔了会儿，也反应过来，隔着一层绵软的衣衫，她的手掌清楚地触到了他结实紧致的胸肌和可疑的小小凸点。
乔薇被烫了手，急忙缩回。
容昶也轻哼了一声，双臂稍稍有些松动。
脸颊相贴，眼皮轻擦间，乔薇蓦然清醒，心中千万种情绪混乱不堪地交杂在一起，只变成了一个直白的问题。
乔薇涨红了脸，哽声质问道：“容先生，你怎么可以，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嘘……别说话。”容昶在乔薇耳畔轻声嘘着：“乔薇，我对你是认真的。”紧箍住她的双臂一用力，重又将她严丝合缝地扣在怀里。
“你！”乔薇刚一开口便梗住了，他的自说自话固然噎人，禁锢的怀抱也让人窒息，可是到底比不上他的剑拔弩张，更能吓到她。
容昶却只是在她颈畔轻蹭了会儿，便紧紧抱着她，一动不动。
他既说过她是他的，那么他便不止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乔薇也不敢动，虽然她很疑心他的力量会将她折断。
渐渐的，乔薇从boss隐忍的呼吸中感受到了他的忍耐和克制，便更不敢动，就只静静地站着。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万光年，boss终于缓缓松开了手臂，微皱了眉看着乔薇时，漆黑的双眸已是风光霁月般的澄清。
乔薇却只觉得尴尬，恨不能立刻消失，抽身便向门外快步走去。
容昶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回：“乔薇，我对你是认真的，今天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你应该信我。”
一切都来得太快，毫无征兆，毫无理由，排山倒海似的涌来，
乔薇甚至来不及思考，来不及看清自己的心：“对不起，容先生，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先尊重下我的想法。”
“那好，告诉我你现在的想法。”容昶松了手，眸色平缓，辨不清情绪。
乔薇对眼前这个男人毫无把握，只拣最紧要的说：“我想马上离开这里。”
容昶声色未动，慨然应允：“等下，我送你。”
车子缓缓从容宅驶出，前排司机，林秘书都端坐不动，边上的容boss重换了身西服，依旧是清冷严肃的样子。
一切都照常如旧。
车到离宿舍楼还有一个街口时，乔薇便喊了停。
司机静等了片刻，见容昶并没意见，便将车停在了街角。
乔薇一低头打开车，没一声招呼便下了车，可是恍惚间，后座上的boss也是纹丝不动。
乔薇一个人悠闲地慢慢步行了宿舍楼。
清风拂面，阳光灿烂，乔薇也几乎要当刚才那个悠长的吻只是一个意外，或是一个虚无的梦。
二十章
第二天，打开报纸，夏语冰再上娱乐版头条。
伊人和本城某上市公司主席郑伟任恋情曝光，狗仔成功拍到两人亲密出行照，车内激吻照。
一时间满城轰动。
乔薇看着新闻，想起了容boss种种反常的行径，隐约摸索到了真相
可这真相实在是让人难堪，乔薇将报纸折折叠叠扔到了角落里，拒绝深想。
只是夏美人的影响力却是不可小觑，连着两三天，报纸上满版的娱乐版都是夏语冰恋情的最新进展。
郑伟任结婚六年分居已一年的妻子也接受采访，表明虽然接受分居，但还没最终同意签字离婚。
面对众多质疑，夏语冰只以“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朋友”淡然回应。
有记者严谨地列出了夏美人从出道起的工作休闲时间表，和同期郑boss的时间表，从技术上推断出了夏美人和郑boss可能的交集时间，正是在郑boss夫妻分居前后。
这一种有引导性的报道，更是让舆论哗然。
连一向只关注时政民生类新闻的许冉也破例在早新闻里点评：“男女之间这一类秘辛艳史一向可以激起全民性的热情和正义。可是同件事里，这正义和热情对男女却各不相同。女人，永远是祸水、破鞋、狐狸精、贱货等等；而男人，特别是有一个背景的男人，却更加光鲜闪亮，就只需接受别人艳羡，稍带看着女人们为他厮杀。比起当年阮玲玉留下“人言可畏”仰药而死，我更欣赏夏小姐以以每日一新的妆扮和无可挑剔的笑容，日日力压娱乐版头条。这是唯一体现了时代进步的地方。”
早新闻是直播节目，许冉还没下节目，台里的投诉电话已经被打爆，观众们投诉许冉是非不分，为狐狸精张目，更有人谩骂许冉自己肯定也是狐狸精，所以跳出来给夏语冰撑腰。
许冉下了节目，便被宋志奇请到了总监办公室。
总监办公室大门紧闭，许冉被宋志奇训斥了一个多小时，以许冉摔门而出，宋志奇怒砸一个茶杯结束。
许冉再次被雪藏。
乔薇刚放下宋志奇让她暂时替代许冉播早新闻的电话，詹叔的电话又紧急打来，晚上是访谈节目临时改通告，改做女歌星冯娴的专访。
所有的准备都已做足，忽然换人，乔薇惊讶不已。
詹叔也很抱歉：“乔薇，我耳根软经不起人求啦，冯娴复出开演唱会，售票很不理想，她经纪人给她造势的新闻又全部给夏语冰的绯闻湮没，她到我面前哭诉，唉……总要念几分当初的情分吧，幸好启明他们两个是自己人，一句话就OK了。”
詹叔的节目当然是他说了算。
相比起来，乔薇更关心许冉的状况。
可是许冉的手机却已关机。
乔薇着急问Raymond情况，Raymond只安慰她：“乔薇，没什么事的，晚点给你消息。”
时间紧迫，乔薇急忙开始研究冯娴的资料。
冯娴的经历泛泛可呈，十八岁时参加歌唱比赛出道，几张翻唱经典歌曲的专辑和两张她自己的个人专辑销量都很不错，当初也算红过。
可能因为家境还不错的关系，没几年就隐退了。
有个稳定的医生男朋友，一直没有结婚。
乔薇唯一能找到的爆点，就是詹叔为她两张专辑都写过歌，只是，未必能爆。
或者这就是一期比较平淡的节目。
可是节目开始后，詹叔却是步步杀招，直接便将冯娴逼到崩溃。
“休息这么久，怎么突然想起来回来唱歌，一直平淡的生活不是很好？”
冯娴甜笑：“因为发现自己还很年轻啊，总要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舍不得歌迷啊，还是想唱歌给她们听。”
冯娴二十三岁隐退，十二年后复出，三十五岁，说起来仍可算是年轻人。
“可是十多年不唱，不怕已经和潮流脱节？现在的年轻歌迷会问冯娴是谁？“
冯娴笑得有些勉强：“有老歌迷啦，她们一直记着我当年唱的歌。“
“很美好的记忆，可是当年你那般歌迷也已经成熟，结婚生子，忙事业，平常听听CD怀旧或许可能，对买票去看演唱会给自己的偶像捧场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兴趣。”
乔薇看着冯娴僵掉的笑容，觉得詹叔有些残忍：“还是有很多人选择到现场去支持啊，詹叔，婚姻事业和兴趣没有冲突啦。”
詹叔笑哂：“年轻女孩子的想法，冯娴，你的观点呢？据说你淡出歌坛是为啦帮助家里打理生意？”
冯娴欲语还休：“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有的事情必须要做，其实这么多年，我最喜欢做的事情还是唱歌。”
“男朋友呢？你们青梅竹马谈了十几年，感情这么好，怎么不结婚，还是各住各的？”
冯娴抿嘴微笑：“我觉得这样很好啊，各有各的生活，保持新鲜度，不会闷。”
“周刊曝他有另有医生红颜知己。”
冯娴好笑：“詹叔，就是八卦啦，我很相信他的。”
“可是我上节目前，特地上了你男朋友的博客，发现和他互动最亲密的，正是他的一位女同事。起先我还以为是你，特地看了她的博客，才知道不是。”
这样的资料，乔薇都没能挖到，不能不佩服詹叔的老辣。
冯娴可能也是第一次知道，强笑道：“哇，詹叔，你好厉害，其实他的博客我都没上去看过，我想他们同行间用来交流心得倒是蛮好的。
“男朋友有这样的红颜知己不担心？”
“不会去担心。其实这些年我终于清楚了一件事，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强求，因为再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好结果。就向詹叔刚才提到，因为我父亲身体不好，我曾经很努力地想帮他打理生意，可是我真得做不来。父亲去世后，还是……”冯娴艰难地回应着，终于泪流满面。
乔薇也一下子泪盈于睫，忙低头将纸巾递给冯娴掩饰了过去。
冯娴拿着纸巾拭了拭泪，对着镜头泪中带笑：“发现我是很笨的，唯一会做的就是唱歌给大家听。”
詹叔遗憾：“当年你说退出歌坛时，我就说过唱歌是你最大的天赋，不唱太浪费。”
冯娴失落地微笑：“是，说起来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
乔薇插话道“也许不是白白浪费，只是对你来说，当时承担家庭的义务是更重要的事情。”
“是。”冯娴重又找到了支撑：“是，因为当时我父亲的身体已经不是很好……”
冯娴开始回忆，说到伤心处，更是几度落泪。
真情总是动人，乔薇亦陪着她大抹眼泪。
詹叔已经逼出效果，后半场任由乔薇打温馨牌。
最后节目在乔薇呼吁电视机前曾经喜欢冯娴的歌迷到现场支持她的结尾词中圆满结束。
冯娴很感激，直播完便邀詹叔和乔薇一起宵夜。
可乔薇下了节目便看到了Raymond的求救短讯，忙婉言推辞，匆忙去找Raymond和许冉。
Raymond和许冉在的E Bar，出入多是外籍人士，颇具欧陆风味和异国情调。因为保全工作做得好，圈内人也多喜欢光顾。
乔薇打了车急急赶到，刚匆匆进了大堂走了几步，乔薇整个人忽然冻住。
站在电梯口的人宽肩细腰长腿，一身黑色西服利落合体，臂弯内一个身着薄如蝉翼的黑色透视装的短发俏佳人正仰头娇笑。
“乔薇，我对你是认真的。”
乔薇怔怔地看着那个冷凝的背影，仿佛看到了boss倨傲蔑视的笑容，顿时有种被人羞辱和嘲弄的感觉。
“叮咚”电梯的门打开，那人挽住那个短发的俏丽女子走进了电梯，一转身，僵立在原地乔薇终于看了清楚，竟然不是他。
竟然不是他？乔薇只觉得是一脚踩空了楼梯。
“等一下。”乔薇飞扑到电梯门前，电梯门又豁然打开，乔薇仔细看了那个外籍男子一眼，低头进了电梯。
她竟然会认错？
她为什么要认错？
乔薇心里烦躁，门一开，不理那个短发女子的白眼，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