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24

弥生夏草: 程家有喜 1-20


1.  结婚or订婚

  今日老程家的儿子程家立从日本回国。
  天空中慢吞吞的飘着大片大片厚实的云朵,像一颗一颗圆滚滚的棉花糖。太阳躲进了厚实的云层里,透着暗淡的光。
  程家立拖着行李站在家门口的时候,程家夫妇吃惊不已,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位妆容妖艳的女人。
  程母收起吃惊的表情,冷着面说:“先进来吧,春喜他们也在,都来给你接风洗尘。”
  一百平不到的套房里,顾春喜从厨房探出头,看见程家立带了个美人回来,讪讪然溜回厨房,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她老妈扯淡:“妈,家立带女朋友回来了,不过程妈妈好像不喜欢。”
  要知道,一向和颜悦色的程家立实际上为人极其冷漠,对女色之事毫无积极之心,这回如此迅速的从日本带回一美人儿,春喜心知肚明,准是程妈妈又逼得紧了。
  炒菜的顾妈往油锅里洒了一勺盐:“你又知道!小话这么多当心被你程妈妈听见!”
  春喜吐了吐舌头,跟老妈八卦什么的最没意思了!
  她把做好的菜逐个端上桌,程母抢过菜让她到旁边歇着:“哪有让客人做活的事!去去,陪家立说说话,你们好久没见了吧。”
  这会儿程家立已经放置好行李,带着美人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春喜,他和颜悦色的打招呼:“顾春喜,好久不见。”
  “不久,上个月刚见过。”春喜撇撇嘴,实际上春喜上个月出差去日本,顺道探望了一下家立,那个时候家立还没有女朋友,而是暗无天日的埋在那深似海的医学交流报告里。
  程家立对于春喜的有意挑衅不以为然,拉着美人坐到沙发上看电视。美人腻在程家立身边,软着声音说:“家立,我要吃橘子。”
  春喜抖了抖,他美人在侧,哪里还需要人陪他说话?又捞了把瓜子,闪到书房观摩她老爸和程父的棋局。
  顾爸看了她一眼,“不去陪家立到这儿来干什么。”
  为何人人都觉得她的任务就是来陪程家立的?他们只不过是青梅竹马的邻居而已,没必要事事都那么理所当然吧。
  “有人陪着呢。”她说,看了看程父,呵呵笑了声,“家立带女朋友回来了。”
  程父闻言一皱眉,指下执起一棋子置于棋盘中,摇摇头,“没有哪回是认真的,都快三十的人了,不知道整天在想什么。”
  春喜知道程父说的是程家立,她也不好评判什么,拖拉把凳子坐在旁边看棋。
  没一会儿,程母在厨房喊道:“都给我上桌,吃饭了!”
  春喜坐在她老妈旁边,看看程家立又看看美人,不禁叹气暗自摇头,这两个人一点儿都不般配,家立过于稳重,美人儿过于轻浮。
  她这么自顾自摇头晃脑的叹气,刚好被家立看到。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漠的眼神让春喜被浑身不自在,于是冲他瞪了瞪眼。
  美人儿瞧见这两人一来二去眉来眼去,不高兴了。娇声娇气的说:“人家不要吃这些菜!难吃死了!”
  此话一出,程母的脸色变得铁青。不知家立是不是有意的,趁这时忽然语气平淡的对程母程父说:“爸妈,我准备和她结婚。”
  晴空霹雳!饭桌前的除了程家立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那说话不知轻重的美人儿。春喜更是一口饭噎在喉间,憋笑憋得吞咽不是吐也不是。
  “我什么时候要跟你结婚了?”美人儿睁大眼睛惊讶。
  春喜饶有兴趣的看向家立,然而他只是低下头,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吃饭。
  “胡闹!”程父放下碗,呵斥道。
  美人儿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站起来捋了捋头发露了个羞涩的笑容:“各位慢用,我先走了。”一溜烟,便没了人影。
  自然,一顿饭不欢而散,这婚事,权当是个玩笑话。
  
  “他真这么说了?”田砚砚的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那还有假!你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喷饭了,你想想,年近三十严肃的不得了的程家立同志居然会随随便便找个女人打发他老妈,关键是,他找的那女的完全不甩他,真是丢脸死了!”顾春喜靠在她家阳台哈哈大笑,绘声绘色的跟她小学至今的死党讲述昨天的精彩一幕。
  “顾春喜,背后说人坏话会遭报应的,你笑的也太缺德了吧。不过确实很嗨屁啊!”
  “缺德什么!我从小被他欺压,当着他的面我拿他没办法,还不让我背地里农奴翻身做主人?”春喜咬着根棒棒糖,恨恨的说。
  用田砚砚的话说,顾春喜和程家立勾搭上不是一天两天事情,那是个漫长而憋屈的过程,被田砚砚称之为——奸情。
  程家立比顾春喜要大上7岁,自打春喜一出生,还睁不开眼、看不见人的时候,她就认识了程家立。
  两家作为邻居的缘分早在他们出生以前就开始了,两家妈妈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曾经一度给他们定了娃娃亲,学着古人那般模样,执手相看泪眼,你叹一声她叹一声,缘分呐,不如给咱家孩子结个亲,生男孩就结拜兄弟,生了一男一女就凑一对儿。
  自此之后,顾春喜因为父母工作忙而在程家立他们家长期蹭饭。
  家立比她大那么多,成绩又好,春喜从鼻涕呼啦的时候就拿着各种作业本找他问问题,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后头傻乐。家立嫌她烦,就丢给她几块钱零钱,哄她到前面的小店买零食,等春喜本着吃水不忘挖井人的精神,买了两份零食回来的时候,家立早就不见了。
  春喜一把鼻涕一把泪回去跟程妈妈告状,一告一个准,家立次次都被教训。久而久之,家立对她不理不睬,常常给她摆脸,没必要的时候绝不跟她多言一句,以至于春喜到现在都觉得他其实是个面瘫君。
  到春喜再大一点儿,上初中的时候,家立已经到外地上大学去了。某年五一假期,春喜跟父母吵架离家出走,她毅然决然的一火车跑去投靠家立。她一腔热血,觉得自己长大了,能不靠父母出远门了,却招来家立一顿臭骂,当天就把她送回家了。
  她还记得家立有个光头的同学,没正经的逗她玩:“哎哟,小美女大老远的来找男朋友啊?看不出来啊,程家立你手段挺高明,泡到这么个雏儿!”
  春喜听不出光头在笑话她,心里美得直冒泡儿,谁知家立冷着声说:“她是我妹妹,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她不高兴了,啐了句:“谁是你妹啊!”
  春喜对家立的恨大约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她觉得她对他的信任不被重视,对他的依靠得不到回应,她一直以为家立是比她父母还要懂她的人,但是,他骂了她,把她送回不理解他的父母面前,她开始觉得,他跟她的父母是一样的,都很讨厌!
  从此,家立说东她就向西,说南她就向北,跟他对着干,只不过下场都是她完败。
  两年前,春喜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她读的是二流理科大学的英语系,到哪儿人家都觉得她这文凭不专业。最后还是家立帮她解决工作问题,他是个中医,人脉广,帮她在某个医药保健进出口公司找个了小翻译的工作。
  她虽不情愿欠他人情,但总比没工作的要好。反正她在家立面前丢脸、憋屈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很皮厚,田砚砚也这么感叹过的。
  挂了电话,春喜回屋的时候,看见家立站在隔壁阳台上,眺望远方,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侧脸很好看,线条鲜明、挺直,嘴唇薄而且性感,目光轻轻掠向前方,有点儿忧郁。春喜不禁多看了两眼。
  谁知家立毫无征兆的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春喜一怔,冲他干笑了两声跑回屋去了。
  她抱着软绵绵的公仔在床上打滚,忽然想起来,家立貌似站在那儿很久了,他该不会什么都听到了吧?
  她哀叹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哎哟,太丢脸了!
  
  周五晚上,春喜被自家老妈拖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她一向懒,能坐着绝不会站着,能躺着不绝会坐着,让她帮忙做饭,她真是不情愿了。
  “妈,谁要来咱家啊?”不然能这么劳师动众的请她这个天下第一大懒人帮忙做饭!
  “你程妈妈他们啊,还有家立。”
  “不是前几天才吃的饭么?怎么要还吃啊……”春喜不满的念叨。
  “今天有点事情要跟你和家立说。”顾妈神秘的说。
  “什么事?”
  “吃完饭再说!”
  春喜虽然懒,但是特别热情。程家三口人一来,春喜就满屋子的给他们找鞋,一激动,她就给忘了她和家立十几年的深仇大恨,风风火火的给家立找出一双拖鞋,“家立,你看看这双你穿的了不?”
  家立说:“有点小。”
  “哦,那你等一下啊,我再给你换一双。”说完她又到酒柜下面抽屉翻找。
  程家夫妇看着他们相视一笑。
  等到春喜给家立找来一双合适的鞋,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凭什么要这么欢快的伺候他?
  春喜摆着一张臭脸把鞋往家立怀里一丢:“将就着穿吧!”
  程家立对于她的喜怒无常早已习惯了,穿了鞋,到厨房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这顿饭吃的春喜心不在焉,她最怕被人吊胃口了,总忍不住的去想她老妈到底有什么事情要跟她和家立说的。
  吃完饭,四个家长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不时的还聊上几句,家立坐在旁边翻看茶几上摊开的报纸,他同家长们已经融为一体了,俨然是一个严肃的小老头。只有春喜坐立难安,她那心里难受的跟猫爪似的,到底她老妈要说什么啊!
  终于,她忍不住了,跑到她老妈边上凑过去小声的问:“妈,你不是说有事情要讲吗?”
  她老妈这才恍然大悟,拍拍腿,说:“差点忘了!”
  她把电视机声音关掉,跟程家妈妈打商量,“玉凤啊,我们前两天商量的那事儿今天跟孩子们说了吧。”
  程母点点头,“家立,我跟你顾妈妈商量了一下,决定下半年让你跟春喜订婚,你都快三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春喜也不小了,我看你们合适,从小一块长大,都挺了解对方,再说,我跟你顾妈妈不是也给你们定过娃娃亲么,这可不是定的玩儿的。”
  春喜吃惊不已,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娃娃亲这种事情!她推了推她老爸,顾爸耸耸肩表示他不反对,她再看看家立,家立淡定的放下报纸,没什么表情的说:“妈,我们回家再说。”
  春喜知道他是生气了,他一生气就没表情,然后特别冷静的说话,就像她以前无数次惹他生气,他都是冷着面孔冷着声音让她理他远一点。记忆中大概只有她离家出走投靠他的那次,他真的发火了,往日面瘫的家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火冒三丈,大声喝斥她的家立。
  春喜看着家立那面瘫的峻脸,忽然有了个绝妙的想法,她在心里窃笑,这回总找着机会对付你了吧!
  她忽然站起来,无比真诚的对程母说:“程妈妈,我觉得你说的对!其实我挺喜欢家立的,我同意下半年订婚。”
  说完,她如愿以偿的看见程家立惊诧的望向她。


2.  恋爱障碍症

  甜点店里,田砚砚捂着肚子笑趴在桌子上,“哈哈哈哈,我真的好想见识一下面瘫君脸部抽搐的样子啊!春喜啊,你太不容易了,终于当着他的面,实实在在的赢了一回!”
  “不过此乃下下策,我还是觉得我被我妈卖了。”春喜十分忧愁的说,“后来我跟我妈说其实我的开玩笑的,结果她翻脸比翻书还快,苦口婆心的劝我跟家立试试看。有什么好试的,要能成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还用等到现在?”
  “你小时候不是挺喜欢他的么,你看他好歹也是个青年才俊,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田砚砚说。
  春喜瞪眼:“谁喜欢他了啊!让你跟这么个冰山生活二十三年,你迟早得变冰棍。小时候还觉得他对我挺好的,长大之后才发现残忍的真相,从小到大我不知道被他忽悠多少回了,骗我说我们家那块地底下原来是乱葬岗啊,晚上不乖出门玩的小孩要被魔鬼带走的啊,自打那以后我晚上都不敢拉他出去玩,只能到隔壁邻居婆婆家玩猜左右!其实他就是嫌我烦,怕我老是跟着他。还有啊,面对我一腔热血跟我爸妈闹革命的时候,他居然帮着他们教训我!我一直以为他跟我是一国的,我错的太离谱了,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伤心!要我跟他结婚,不要说门了,窗户洞都没有!”
  春喜一说到家立,好像就有说不完的话,能拉着田砚砚说上好几个小时,说来说去也就就那几件破事,反反复复不知疲倦。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田砚砚都听到耳朵起茧了。
  要让田砚砚说,她觉得春喜其实一点都不讨厌程家立,甚至是喜欢的,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当然,言情小说看太多的田砚砚,整日便幻想着眼前这一对儿青梅竹马终成眷属,好抚慰她一颗寂寥的少女之心。所以,她说的,也不能全当真。
  “等一下,我有电话。”春喜拿了手机出来看了眼,对田砚砚晃了晃说,“面瘫君。”
  “喂?”春喜接电话的时候那一声“喂”总是很欢快的,轻盈的音调微微向上,纯净的不含杂质的声音让人听了很舒服。
  “在哪儿?”程家立总是这么惜字如金。
  “我跟田砚砚在中山路那家DQ吃冰激凌,你可能不知道吧,就路口新开的那间,九江饭店对面那个……”春喜啰里啰嗦说了一堆标志性建筑,生怕家立找不到她。可是她也不想想家立是什么人,怎么会不认识呢。
  “等一下,我现在过去接你。”家立打断她无止境的描述。
  “哦。”
  挂了电话,田砚砚问她说了什么,春喜说:“家立说来接我。”
  “接你干嘛?”
  春喜一愣,“哎呀,我忘了问了。”
  “你这个二货!”
  “……”
  家立没一会儿就到了,他对田砚砚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后就拿着春喜的包领着她们出去了。
  田砚砚推了推春喜,小声说:“你们家立挺平易近人的啊,你看他还对我笑了。貌似他每次见我都有对我笑哎。”
  春喜啧啧摇头:“他对谁都那样的,看起来和颜悦色,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他的本质是冷漠的,说一不二!专制!封建!”她在家立身后伸出手比划着,假装去戳他的后脑勺,“你绝对不知道,真实的程家立就是个冷面暴君、人面兽……”
  家立忽然回过头,春喜赶紧把手放下来,闭上嘴,谄媚的嘿嘿一笑。
  田砚砚死命掐了春喜一下,忍住没敢喷笑出来。
  他把后车门打开,说:“先送田小姐回去吧。”
  田砚砚坐进车里,春喜正要跟着进去,家立却把门关上了,“你坐前面去。”
  “为什么?”
  家立看着她一言不发,她还真把他当司机了!
  他表情严肃,冷眸一横,那意思是在说:哪那么多废话!
  春喜只觉得背后瘆瘆发寒,“哦”了一声乖乖坐到前座。
  一路上,只有春喜和田砚砚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家立完全没有参与进去。把田砚砚送回家之后,家立把车开到B城最大也是离他们家最近的超市门口。
  “你该不会是为了让我陪你来逛超市而特地来接我的吧?”春喜跟着他下车。
  “不是。”
  等了好半天,家立都没再说话。
  “那是……?”春喜拉长了声音问,他可不可以一次性把话说完整!
  “有点事要跟你谈一下,顺便来买点东西。”家立说。
  “是不是订婚那件事情?”春喜沾沾自喜的说,她想她猜的准没错。
  家立看了她一眼,没搭话。
  春喜跟在他后面直接乘电梯到三楼,家立询问售货员哪个牌子的电热毯质量好,春喜从这个货柜看到那个货柜,说:“你买电热毯干什么啊?都三月份了,坚持一下这个冬天就过去了啊。”
  “我爸妈那条前几天坏了,睡不惯热水袋,半夜经常起来换热水。”
  “哦,那是得买了,年纪大了怕冷,不如你再多买一条呗。”春喜说着,对家立嘻嘻一笑,“我那条不怎么好用了,接触不良,很容易出事的。”
  家立没理她,对售货员说:“就要这一条。”
  春喜赶紧又拿了一条递给售货员:“一起算!”
  等他们从超市出来,除了家立买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是春喜的零食和饮料。敲家立的竹杠,占家立的便宜,是春喜每天必做的事情!她的许多小玩意儿都是从家立那里骗来的。
  坐回车里,春喜搓了搓手,“好冷啊,开空调!”
  “吃冰激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喊冷。”家立讥诮的说。
  “家立你好没情趣啊,冰激凌就是要在冬天吃才过瘾。”春喜呵了呵手。
  过了一会儿,车内渐渐暖了起来,然而家立却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咦,干嘛不走啊?”春喜扭头看他。
  家立手掌搭在方向盘上,转头忽然说:“关于我妈说订婚的那事我重申一下,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啊?哦……”春喜怔怔的点头,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对,难得耍一次他,怎么也要耍到底!她又摇摇头说:“那怎么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说我同意订婚就是同意订婚,什么叫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以为我随便说说的啊?”
  “认真的?”
  “认真的!”
  “好,说说理由。”
  春喜想了下说:“我只是想,与其找一个看的上眼的男人,跟他在一起,经历热恋、磨合,最后结婚,还有能会分手、离婚,然后再找一个这样的人再经历一次,那么漫长的过程太浪费时间了,我还不如找你。”她故作大度的深深叹了口气,“哎,其实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不逼你。”
  “你没交过男朋友吧。”家立不着边际的说了这么一句。
  春喜望着他,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没错,她确实没交过男朋友,所以呢?
  “你是有恋爱障碍症吧,至今未交过一个正式的男友,却愿意随便找个现成的男人结婚。你是不会谈恋爱吧?”家立居然有一丝的笑意,然而在春喜看来,是嘲笑!赤裸裸的嘲笑!
  春喜瞪大了眼睛,“你才有恋爱障碍症!你全家都有恋爱障碍症!我不谈恋爱是我保守好不好!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随便找个人就说要结婚!”
  “我随便?你没恋爱过就愿意结婚,好像更随便吧。”
  春喜被噎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最后她咬牙恨恨的推开车门下车,“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谈恋爱么!我就找一个男朋友给你看看!”
  说完她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她折了回来,还不忘从后座上把她的零食打包拿出来,她对家立做了个鬼脸,“砰”的一声关上门。
  身后似乎听到家立说:“别胡闹了,回来。”
  
  恋爱障碍症。
  或许她真的有恋爱障碍症吧。虽然从小到大她是个活宝,人缘好,朋友多,但是她的男性朋友还真没有。除了家立,她几乎就没接触过几个男性。甚至可以说,她惧怕跟男人单独相处,总觉得不自在。但是家立绝对是个例外。
  也只有家立踩到她雷区,戳中她要害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暴跳如雷。她从不懂得如何掩饰自己,不管是在家立面前,还是在别人面前。
  就好比现在,春喜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打完一行又啪啪的全部删掉重新来过,暴躁无比。
  办公室隔壁桌的同事,朱倩雯移了椅子看过去,“春喜,你干嘛啊?键盘都要被你搞坏了!”
  “搞什么搞什么?”听话听了一半的周萧走过来,探头问,“什么搞坏了?”
  朱倩雯一看到他,避之不及,转着椅子回自己的隔间继续干活。
  周萧在他们公司人称“八卦小天后”,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没有他不知道的八卦。春喜刚进公司的时候,朱倩雯就提醒过她,千万里周萧远一点,因为只要是跟他多聊几句的人,第二天整个公司都会知道那人的情史秘史家史病史。
  春喜本来还觉得夸张,当笑话跟家立说了说,家立还嘱咐她在公司多做事少说话,因为她多说多错!谁知没多久,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她的走后门靠关系进来的,以至于她被孤立了好一段时间。
  公司同事讨厌他除了他八卦之外,还因为他很娘,爱跟经理打小报告,用B城的方言来说,周萧就是个“阿报精”!
  “哎哟,干什么不说了啊?说来大家一起分享分享嘛!”周萧手里捏着几张纸,笑眯眯的说。
  春喜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问:“有事吗?”
  “有啦有啦,刚刚经理给了我几张出口订单,明天急需用的。我看了下,比较适合春喜你做,翻译好了赶紧给我啊!明天之前!”
  春喜从他手中抽出那几张纸,往桌上一丢,“恩,明天之前来拿吧。”
  周萧走后,朱倩雯又探头说:“你干嘛接这单啊,经理让他做的又不是让你做!拿着鸡毛当令箭,他算老几啊!”
  “反正我有空,多做几单就当锻炼翻译水平吧。”春喜说。
  “那要是我就肯定不愿意,我还有约会呢,化妆都没时间哪有时间白做个几单啊。”她明知春喜单身,还把“约会”二字说的特别婉转有感情,跟诗朗诵比赛似的。
  春喜吸了口气,拿了手机说:“我去厕所。”
  “田砚砚,哀家命你速速找个男人来!这日子没法过了!”春喜躲在厕所的最后一格气急败坏的打电话。
  “怎么了啊?跟奴婢说说。”田砚砚慢悠悠的问。
  “没男朋友是我的错么?走哪被鄙视到哪儿!这年头像我这么纯洁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他们凭什么鄙视我!”
  田砚砚沉默了几秒,悠悠的说:“其实吧……没男朋友,还真是你的错。”
  “田砚砚!”春喜欲哭无泪,不带这样的!
  “好啦,姐们儿给你找一打男人总行了吧?虽然你这魅力指数是有点……不过,还是有很多男人喜欢你这种小萝莉的!”田砚砚来了精神。
  “小萝莉怎么了?照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这么说了,随时保持联络,猎物到手就吱一声,我整装待发,一招拿下猎物,向程家立同志炫耀!”春喜举着拳头斗志昂扬。


3.  男朋友这货

  田砚砚的办事效率确实不容小觑,这一周末,她便约了春喜收货。要问田砚砚找来的这货是什么人?那便是她表姐的男友的同学,闻言他为人老实,家境优良,工作稳定。总之,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堪比程家立,气死程家立!
  田砚砚说:“妞,咱先验货,货到付款,不满意大不了退货,姐们手头上一批纯种货,进口货都有,咱慢慢挑,总有一个你满意!”
  春喜小小的激动了一下,她终于要摆脱单身成为有家室的人了,她年纪轻轻如花似玉,比起程家立那个小老头,显然她的行情比较好嘛!
  周末,春喜精心打扮了一番,把她那头黑亮柔顺的长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扑了腮红涂了唇彩,标致的瓜子脸。这么看起来,也是小美人一枚,怎么就没人追呢!
  她穿了一件厚厚的米色大衣,一双花色雪地靴,用长长的围巾把脖子为了好几个圈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圆溜溜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她提着包包出门,刚好碰到才出家门的家立。隔壁程母在门口看到春喜,笑眯眯的问:“出门玩啊?”
  春喜点点头。
  程母喊了家立一声:“家立,外头不好打车,你送送春喜啊。要说这都不用我提醒你,送送女朋友那不都应该的么!”
  要不是春喜的脸都被围巾给遮住了,程母肯定能看到她此时尴尬无比,茫然无措的表情。她看了看家立,发现他没什么表情,跟听到“顺便把垃圾倒一下”似的,淡然自若的点了点头。
  来到楼下,春喜把手往口袋里一揣,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走,她才不会认为家立会好心的送她呢!
  然而——可是——
  “顾春喜!我的车在这里不在那边,你往哪儿走呢?”家立在她身后叫住她。
  春喜一愣,转过身笑嘻嘻一颠一颠的跑过去,狗腿似的凑到家立面前:“客气客气,真不好意思麻烦你送我哈!那什么,我发现你今天不是一般的帅气呢!”
  家立坐进车里,丢了句:“你不觉得你很幼稚吗?”
  春喜闭了嘴,在心里把家立骂了个遍。
  春喜一坐进车里,就开始乱翻一通。家立瞥了她一眼,从储物抽屉里拿出一条怡口莲递给她,问:“去哪儿?”
  春喜找的就是它,她喜滋滋的接过糖,说:“哦,就中山路那家名叫DQ的冰激凌甜点店,你可能不知道吧,就路口新开的那间,九江饭店对面那个……”
  “春喜。”
  “恩?”
  “……没什么。”他实在拿她没办法。那间冰激凌店,他没记错的话,前几天他刚去接过她。从小到大,她一直改不掉懒惰、记性差、聒噪的毛病,当然,她要是改掉了,那就不是顾春喜了。
  家立把她送到目的地,随口嘱咐道:“早点回家,少吃冰东西。”
  “可能没办法吧,我可是去约会!”她把“约会”两个字说的特别婉转有感情,跟诗朗诵比赛似的,很像朱倩雯附体。
  家立笑了一下,发动车子说:“那恭喜你,顺便替那位老兄惋惜一下。”
  等家立走远了,春喜才反应过来,她又被他赤裸裸的鄙视了,可悲的是,她总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鄙视。春喜理了理围巾,暗暗啐了句:“保佑你爆胎抛锚遇色狼!”
  春喜一进店面就看见田砚砚冲她招手,她解了围巾走过去,看到坐在田砚砚旁边的男人,于是眼睛一亮,冒出五个字——斯文型帅哥,她喜欢!
  帅哥叫钟嘉平,戴着眼镜,长相秀气,谈吐优雅,在市土地局工作,一家三口两代人都是公务员。追求安定享乐的春喜,这相貌,这家境,这工作,绝对符合她的要求。只是唯独他这薄唇,她不甚喜欢,因为很像家立。
  交谈间,春喜羞涩的冲田砚砚挤眉弄眼以表示自己很满意。接收到春喜的信息,田砚砚一拍桌,就这么敲定了!
  她哈哈笑了两声,然后作出一副惋惜表情:“真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来单位有点事情没做完,先走了,你们慢聊!”
  田砚砚提了小包很快便闪没影了,春喜神神秘秘的小声对钟嘉平说:“理由真烂!她肯定是便秘回家上大号去了!”
  “其实便秘这个理由也挺烂的。”钟嘉平笑着说。
  春喜顿时煞红了脸,难道,看人不能看表面?这枚帅哥其实也是冷面暴君、人面兽心吗?不然怎么知道春喜在找理由……
  于是乎,顾春喜就这么羞涩的收获了男朋友一枚,这速度让春喜始料未及,田砚砚也深感欣慰,因为她再不用向春喜推销她的纯种货和进口货了。
  晚上,春喜追完一集韩剧,关了电脑望了望窗外的月色。貌似看到隔壁阳台有人影在晃动,她踱步到自家阳台上,果然,家立正在对面阳台收衣服。
  她喊了一句:“家立。”
  家立看了她一眼,“什么?”
  “告诉你,我有男朋友了哦!”春喜得意洋洋的说,“我才没有恋爱障碍症呢!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我这个花季少女才不像你说的那样不经销呢!”
  “我什么时候说你嫁不出去了?”
  额……?没有吗?
  “反正你就是那个意思!”
  家立收完衣服,走到阳台尽头,看着春喜说:“那真要谢谢你了,我可以跟我妈说,不是我不答应跟你订婚,而是你已心有所属。皆大欢喜,不是吗?”
  春喜愣住了,好像是这么回事吧……但是,又有点不对,不是她要向他炫耀,向他证明自己没有恋爱障碍症吗?怎么变成他摆脱她的理由了呢?她到底还是没有耍到他,而且还被他反摆一道。
  春喜还在发愣,又听到家立说:“春喜,你不小了,要为你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说完,他推了门回屋,只留春喜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
  这话是什么意思?
  
  恋爱,就意味着要去谈才有爱。
  春喜一时半会儿还不能适应有男朋友了这件事。比如,钟嘉平发信息问她中午吃什么了或者开不开心。她会想好半天,这人是谁?然后才慢吞吞的开始回复短信,而她往往都不知道要回什么。
  可能家立说得对,她也许真的有恋爱障碍症。她不能安然自若的面对钟嘉平,总觉得缺少点什么;说话的口气生涩,甚至时常语塞,不知道怎么跟他把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但是,这些问题在面对家立的时候就都不是问题了。在家立面前,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发不完的牢骚,即使家立常常骂她,常常教育她,常常鄙视她,她还是觉得跟家立在一块的时候最开心,甚至经常忘记她那自认为跟家立的十几年深仇大恨。
  钟嘉平约了她下班一起吃晚饭。春喜磨磨蹭蹭的答应了,她心里忐忑着,也期待着。她相信,她是因为第一次恋爱没有经验才这么手足无措,并不是所谓的恋爱障碍症。
  朱倩雯跟春喜一同打卡下班,看到在公司门口等春喜下班的钟嘉平时,她丝毫没有掩饰住她的惊讶之色。她捂着嘴看着春喜:“天呐,春喜你交男朋友了?”
  “恩……”
  春喜在公司,唯一跟她要好的便是朱倩雯,但春喜总觉得她有时候不那么友善。比如她会不停在春喜面前炫耀她有一个帅气多金的男友;比如偶尔“不小心”向经理说漏了春喜没做好的工作;再比如现在,她的口气里永远都充满了讽刺的意味,让春喜听起来非常不爽。
  朱倩雯还想说什么,春喜赶紧向她挥手作别,“明天见。”
  “去吃上海菜吧,怎么样?”钟嘉平一边开着车一边说。
  春喜不喜欢上海菜,她讨厌咸的菜里边放太多糖,又咸又甜的味道很奇怪。她想了一下说:“上海菜啊,真不错!不过附近没有上海菜馆吧?走远了挺麻烦,我听说前面月桥公园那边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不错,不如我们去试一下吧?”
  春喜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要委婉成功的拒绝你不想做的事,那就得先扬后抑,先赞扬再委婉表达遗憾,最后提出你喜欢的建议,就算别人不接受你的建议,也不会再让你去做那件你不喜欢的事情。
  果然有效。钟嘉平点点头说:“上海菜馆是挺远的,不过火锅吃多了上火,等你美丽的脸蛋上多了几颗青春疙瘩豆你就后悔了。就那边吧,老北京菜馆。”
  算了,春喜是不指望能吃上她想吃的餐馆了,老北京就老北京,将就着呗。要是家立带她下馆子,她才不这么费事儿折腾,直接说“不行,我就要吃火锅”,家立就算开始不让,最后也会妥协的。
  说到底,其实家立对她还是不错的。纵着她,惯着她。
  一顿饭吃下来,春喜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她一看到钟嘉平的薄唇就联想到家立,然后思绪就不自觉的飘远了。
  起初钟嘉平还陪着笑逗她玩玩,最后吃完饭买完单的时候,钟嘉平忽然说:“顾春喜,你不觉得我一个在唱独角戏么?拜托给点反应好不好?”
  春喜眨了眨眼,说:“嘉平你的笑话说得很好啊!”
  钟嘉平苦笑,摇头叹气:“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吧,恋爱不是这么谈的。”
  春喜倒没觉得震惊,反而直直的“哦”了一声,让钟嘉平更加哭笑不得。
  这就叫失恋吗?可是春喜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啊,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原来她一直提着一口气跟钟嘉平相处,她根本不了解他,他们也不合适,才见一次面的人怎么可能有爱可以谈呢?
  她是为了做给家立看才去交男朋友,然而家立根本不在意,那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毕竟,她不是真的想去恋爱。
  春喜回到家门口,正要开门,就被隔壁的程母叫过去喝汤了。春喜一点都不饿,但是盛情难却。
  进门的时候,家立正在饭厅一边喝汤一边跟程父说话,看到春喜来,他便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只碗,给她兜了满满一碗猪骨汤。
  春喜跟程父打了招呼坐到家立旁边捧着那碗汤埋头咕噜咕噜喝起来,喝了大半碗,春喜微微皱眉,把剩下的推到家立面前,“我喝不下了。”
  家立口里说着“浪费”,却还是就着她的碗,把她剩下的都喝干净了。
  春喜看着干净的碗底,舔了舔唇说:“我失恋了,你安慰我一下吧。”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
  “那还是安慰一下我吧。”
  “顾春喜,我说过你要为你自己的行为负责,你幼稚的行为,会伤害到别人。”家立说。他并没有安慰她,反而教训了她。
  “我不想听你说教!”春喜愤愤的说。
  家立没再做声,只是靠着椅子远远地看电视。
  良久,春喜问:“你为什么不想跟我订婚?或许,我们可以试试呢?”
  家立不置可否扬眉,“你想过没有?我们一旦分手或者离婚,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要如何继续相处?”
  “没……想过。”
  “所以,做事情之前最好深思熟虑,更何况是关系到两家的终身大事。”家立说完,收拾了碗去厨房。
  但是,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春喜惊讶的掩住唇,她居然认真的思考了她跟家立的可能性!她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或者脑袋被门夹了!


4.  人间四月天

  又是。
  天气渐渐回暖,初春里一副万物复苏的景象,路边的草苗儿个个都钻出了脑袋,唯独顾春喜这个生物,似乎一入春反而进入了冬眠状态。晚上八点档播的火热,她已经早早入睡,而早上小区里不知哪家姑娘出嫁,鞭炮噼里啪啦不绝于耳,她照样一动不动缩在被窝里,身子蜷起来,跟小猫似的。
  春喜撑了个懒腰,从被窝里爬起来,发了会呆,顺手捞过床头的闹钟看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她整个人立马精神了。
  她“啊”的一声尖叫,从床上滚下来,踩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卫生间洗漱,一边刷牙还一边冲顾妈嚷嚷:“妈!你怎么不叫我啊!”
  她老妈捧着一碗稀饭,慢悠悠的说:“怎么没叫你啊?闹钟一次,手机一次,我一次,你爸一次。你每次都是那句话——‘再眯一下就起来’,不让你迟到一次扣工资,我看你永远都改不掉赖床这个坏习惯!从小就这样,怎么说都不听!现在知道吃亏了吧……”
  顾妈一说就没完,春喜开始后悔找她妈抱怨了。
  她胡乱扎了个马尾,一边穿鞋一边打电话:“家立?你走了没?没有……哦,那你等一等我,我要迟到了!你送一下我啊!啊……一分钟啊……好好,我马上来,你别走!”
  挂了电话,她急匆匆的跑到厨房捞了两个煮白蛋往兜里一揣,走了几步她想起来什么回头又捞了两个,便匆忙出门了。
  顾妈在她身后喊:“白眼狼,你拿了那多鸡蛋干什么!”
  春喜便下楼边嚷:“给家立的!”
  程家立摇下车窗,看到春喜像一只轻灵的鸟儿一蹦一跳的从楼上下来。她打开车门坐进去,气喘吁吁的大呼:“出发!”
  春喜从家立的车里翻出来好几瓶益力多,家立会在车上放几样她喜欢的零食和饮料,免得她经常抽风嚷着要下车买零食。
  她一口气喝了一瓶:“咦,为什么不是养乐多而是益力多?家立,你买错了。”
  “差不多吧。”
  春喜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鸡蛋,敲碎了一角,一边剥鸡蛋一边说:“那怎么一样!我对喜欢的东西是很长情的,正所谓人不如故,我爱的就是养乐多,虽然益力多的外表和味道都跟养乐多差不多,但是它们就是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切记下次别买错啊!”
  春喜说着,把剥好的鸡蛋送到家立唇边,圆溜溜的大眼睛水波流转,笑眯眯的说:“啊,张嘴。”
  家立目光毫不闪烁,眉头都没皱一下平视前方的马路,淡然的张开唇咬了半个鸡蛋,嚼完咽下去,又将春喜纤瘦指尖上剩下的半个吞下去,虽然他已经吃过早饭了。
  他不是听话,而是已经懒得跟春喜再辩驳什么了,因为一旦拂逆她,她便会没完没了的聒噪下去,这一点,完全遗传到她老妈。家立与其给自己添堵找麻烦,倒不如顺着她的意。至少在这种小事上,他还是乐意的。
  春喜喂了家立两个鸡蛋,自己才开始消灭剩下的两个。早饭解决完,家立的车子刚好停在春喜的公司门口。
  春喜对着后视镜理了理头发,蹦下车,末了她趴在车窗上一本正经的对家立说:“上次你说的我们不能订婚,我觉得吧这个行。不过呢,你要搞定你妈和我妈,这种事我可不在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想摆脱我,自己看着办吧!”
  踩着点到办公室的时候,朱倩雯正捧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过来,她笑靥如花,一见春喜就问:“这没几天啊,这么快就换男人了?”
  春喜狡黠一笑:“没呢,刚刚那是我姘头!”
  朱倩雯“切”了一声,周萧刚好过来,捏着公鸭嗓说:“你一个大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哪!”
  春喜撇撇唇,佯装没听见。
  周萧又说:“别不理人啊,跟你说,经理找你呢,快去!”
  朱倩雯在旁边搭腔:“哎哟,你是经理什么人哪,经理找春喜自己会找,什么时候你成跑腿的了?”
  周萧脸色一白:“朱倩雯,不就是上次经理出差带我去没带你去,有必要这样挤兑我么?明明就是你自己能力不足!”
  眼看着两个人就要吵起来了,春喜办公桌上的电话适时的响起来。
  春喜低声说了什么,挂了电话,说:“我去找经理了,你们继续!”
  那两个人白了眼对方,讪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规矩的敲了三下门,春喜才进去。
  春喜的部门经理是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模样生的媚惑,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慵懒之态,十足的尤物,每次春喜见到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尚未发育的小学生,她扼腕啊,同样是女人,差别太大了。只可惜经理对待下属,过于不苟言笑,以至于生出距离感来,倒有些破坏了那美态。
  经理姓赵,赵经理抬头稍稍打量了春喜一番,说:“下个星期我们部门要去英国谈一桩生意,总经理亲自去,人手问题,大概还需要几个翻译陪同,我推荐你去。机会难得,你回去好好准备。”
  春喜郑重的点点头,不由得紧张起来。对于随同出国谈生意,她还真没去过几次,最近的一次便是几个月前去的日本,她也只是个打酱油的,别人在忙着工作的时候,她倒是有空顺道探望了正在日本做学术交流的家立。这次有机会让她伸展伸展拳脚了,心里总归有些激动。
  然而赵经理又说:“不要以为你是总经理例外钦点招进来的,就可以不学无术。自己再不下点功夫,别到时候连个最简单专业术语都听不懂!”
  春喜嘴上说着“明白”,心里却衍生出一丝燥闷。她确实是走后门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在业务上从来都是一丝不苟,认认真真工作,虽不说她有多出彩多优异,但她犯错也是极少的。被她这么说,春喜心里委屈的很。
  下午的时候,前台的内线接进来,说是外头有人找春喜。
  春喜疑惑的跑出去,原来来访者是她老妈。
  顾妈塞给她两张今晚的电影票,嘱咐说:“晚上我跟你爸,还有家立他爸妈参加社区活动,你也别回去吃完饭了,跟家立去看电影吧!”
  春喜捏着电影票,顿时觉得头有千斤重,“妈,我上次真是开玩笑的!我跟家立不合适,真不合适,您别再撮合我们了,不然我跟家立没法再相处下去了。”
  顾妈啧嘴:“什么不合适!处处不就合适了!你们认识这么多年,这还不合适那就没人合适你了!”
  “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了,要真对上眼儿,早就不等你们撮合了。妈,你别琢磨这事了,我给你保证,今年铁定给你带一打女婿回家还不行么!”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哪!家立哪点不好啊你看不上眼?我不管,反正你们处处,要是实在处不来妈也就不逼你了。”顾妈说完就要走。
  春喜撵着她妈屁股后头追出去,要把电影票还回去。顾妈一跺脚,狠声说:“这孩子!给我回去!”
  “我不!你怎么不找家立做思想工作?人家压根对你女儿没兴趣,你冷脸贴着热屁股有意思没有啊!”
  “瞎说什么呢!你程妈看得出来,家立挺喜欢你的!别跟我废话了,这么告诉你吧,你今天走得急,家里钥匙没带吧?回不去了吧?你要是不找家立去,在大街上游荡到十二点再回来!”
  此恨绵绵无绝期,春喜痛心疾首啊!她老妈不当老鸨真是浪费!净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
  她老妈哪只眼睛看到家立喜欢她了?嫌她烦还来不及!这么多年还不都是她腆着城墙厚的脸皮硬往上凑,家立能理她么?这会儿竟让他们订婚,不说别的,家立那态度就摆在那儿。三个字——不情愿!
  可是……可是她确实没带钥匙啊。
  没办法,下了班,春喜老实巴交的到B城中医院去找家立。
  医院里处处飘散着浓重的中药味儿,这是春喜永远忘不掉也爱不了的味道。
  记得小时候,春喜有段时间身体极差,每天一盅中药下肚。她是极讨厌喝药的,那涩涩的苦味刺激着她的鼻子总让她作呕。每次喝药的时候她就发脾气,不肯喝。起初顾妈还耐着性子哄她喝,日子久了,她脾气被惯得越来越大,一到喝药的点就不见人影。顾妈气的把她一顿打,春喜那时个子小的很,那么点大的孩子不知哪来的力量哭得声嘶力竭,躲在房间里面怎么都不肯出来。她想她一辈子都不原谅她妈妈了。
  她哭的正伤心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很规律的敲了三声之后,便停了下来。过了半分钟又敲了三声。能这么礼貌的敲门,春喜认识的,除了程家立没有别人了。
  她欣喜的跳下床打开门,一下子就扑到家立的怀里,委屈的抽抽嗒嗒:“家立哥哥,妈妈打我……”
  程家立那时还是个青涩的少年,比起现在的成熟冷漠,那时的他还要温润一些。他揉揉春喜毛软的发,有些好笑的说:“春喜,你要是乖乖喝药,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行,只要你乖乖喝药。”
  春喜眨巴眨巴她那湿漉漉的眼睛,沾了泪珠的睫毛卷曲晶莹,她神采飞扬:“真的?不耍赖?”
  家立点头。那时候的春喜有多么喜欢家立?大概就像所有女孩对漂亮柔软的玩偶那般的喜爱。
  家立便是她的玩偶。
  她还记得那年的四月天,家门口的新叶冒出嫩芽,雨后泥土的气息粘腻的充斥的空气,清新爽朗。
  她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笑咯咯的说:“我喝药,那家立哥哥你要答应我,等我长大以后娶我回家,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大玩具!”
  家立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笑道:“好。”
  他把掺了冰糖的药端到她嘴边,她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舔舔唇说:“家立哥哥以后当中医好不好?你给煮的药一点都不苦呢!”
  他还是说:“好。”
  这样的平常往事,大概谁也不记得了。春喜也只是依稀记得心底有个少年,眉眼温醇的笑着,对她百般的好。她多忘事,渐渐长大了,也就不记得有那样一个影子曾经真实的存在过,只在心上留了个浅浅的印。


5.  生日与礼物

  春喜找到家立所在的心血管科科室时,他正在给病人看诊。
  家立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跟病人说话。春喜被孤零零晾在一边,她咬着唇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科室的护士长阿姨见她来,倒是很高兴:“小顾啊,好久没见你来啊!也是,程医生前段时间也不在这儿。怎么啊?找程医生吃晚饭?”
  春喜点点头,瞅了眼家立,说:“恩,今天要跟家立约会的。”
  春喜声音不大,但是却足以让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听见,忽然一瞬的静默。
  以护士长所见,这两个人一向以兄妹自称,行径言语也都是兄妹的做派。然而春喜今日竟说与家立约会,实在令人惊讶,难不成……他们乱伦了?
  护士长不禁好奇的打量他们二人。
  家立伸手指了指他斜对面那张椅子,说:“顾春喜,到那边歇着去,安静一点。”
  春喜撇了撇唇,跟护士长说:“您去忙吧,我在这里等家立就好了。”
  她坐下来百无聊赖的望着家立身后的窗子,窗外是碧绿茂盛的参天大树,繁茂的枝叶延展开来,遮住了半个窗户,微风佛佛,影影绰绰,落日橘黄的阳光斜斜的照进来,映在家立的半个臂膀上。
  家立今日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外头套一件浅灰的羊绒衫,随意的披上白大褂,一只手执笔,一只手放在桌上,轻轻捏着病历本的一角,稍稍倾着身子低声同病人说话。他的声音不大,春喜能听见他低沉醇厚的嗓音,犹如天籁,一下一下,在这狭小的办公室里并不突兀,反倒让她霎时觉得安定。
  她目光掠向家立神情认真的脸庞,没由来的忽然心跳快了起来。
  待家立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他脱掉白大褂,春喜正发呆,他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不是找我吃晚饭么。”
  春喜怔忡的回过神,摸了摸脸,笑了笑:“哦,是啊!”
  家立无声笑起来:“走吧。”
  春喜跟着他后面,却没发现家立因为她迟迟没有跟上他而渐渐放慢脚步。春喜想起来她老妈交代的那事儿,她一拍巴掌,从包里拿出电影票:“对了!我妈给了两张电影票,让我们晚上去看电影。”
  她翻看了一下场次时间,又说:“晚上八点才开始,现在是……六点多,恩,还来得及。”
  家立边走边说:“你不如找田砚砚去看吧。我就不去了。”
  春喜捏了捏电影票:“为什么?”
  “我要加班。”
  “这样啊,太好了,其实我也不想去,刚好啊!要不是我妈逼我,我才不来找你呢。”春喜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恩,那最好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只有半个小时。”家立说。
  “医院斜对面的龙记,我想吃小馄饨!”春喜喜滋滋的说。
  “好。”
  吃完晚饭,春喜还是把其中一张电影票塞进家立裤兜,说:“这一张你拿着,不然我妈看见两张票完好无损的还在我这儿,肯定不饶我!”
  家立点点头,没有异议,只是嘱咐了一句:“路上小心。”便回医院了。
  春喜站在路边目送他离开,她手里拿着剩下的一张电影票,叹气。她没钥匙回不去啊,算了,还是一个人看电影好了。
  电影院高朋满座,春喜的周围只有她旁边的那个位置空着。她歪着脑袋兴致缺缺的看着大屏幕闪现的几个大字——《岁月神偷》。
  她本无心观看电影,但却渐渐被故事吸引,当她看到任达华饰演的罗父在风雨中保护家人的场景,她早就捂着嘴默默的掉眼泪了。
  忽然旁边有一个把她的手拉下来,将一张纸巾放到她的手心里。
  她惊的忘记了掉泪,怔怔的抬头一看,灯光虽暗,但是春喜还是一样就看出来是谁,诧异道:“……家立?”
  黑乎乎的电影院里,家立轻咳了声,凑近了说:“先擦掉你的鼻涕。”
  “哦……”,她胡乱擦了擦脸,问:“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看电影。”他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整场电影春喜足足用掉了一包纸巾,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她还在抽鼻子,蔫蔫的,不说话。那模样,根本就是完全没从电影的氛围中走出来。
  一直到家立取了车,载着她回家,她都是一言不发的样子,很不符合她平日里聒噪的性格。
  家立倒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比较安静。
  “以后我要对我爸爸妈妈好一点!”春喜忽然说,语气笃定。
  家立唇角一弯,折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她果然还是那个喋喋不休的顾春喜,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没一会儿,又原形毕露了。
  春喜开始乱动,从车里翻出牛肉干,一边啃一边说:“家立,要是你发现我根本不在电影院,你是不是就不看电影,直接回家了?”
  “我不回答假设性问题。”
  “呃,那换一个,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去看电影?”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证明一下,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春喜开玩笑说。
  良久,家立说:“我只不过不想顾妈妈为难你,要是你不在电影院,我会打你电话,然后跟你一起回家。况且你一定会去看电影。”
  “……?”春喜愣愣的看着他,为什么他这么肯定?
  “你心疼钱,不会浪费电影票不去看。”家立说完,笑了。
  春喜嗤了一声,她有这么贪财吗?明明就是她回不了家没地方可去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春喜说:“我要过生日了,你准备送什么给我?”
  家立想都没想,就问:“你想要什么?”
  “你就不会自己想想么,我要什么你就送什么,那多没惊喜啊!”
  “送了你二十多年生日礼物,每回我选的你都不喜欢,你确定要惊喜?”
  其实家立送的礼物春喜都很喜欢的,只是每次她都故意说不喜欢,是想让他再送一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成功,家立只会说:那下次不送了。
  车子行驶过一块巨大的广告牌,聚光灯下,苹果的产品显得格外高档,精致。
  “我想要苹果!”她隔着车窗指着渐渐退后的广告牌,说,“看到那个没?我要广告牌上面的那个itouch!”
  春喜也就是这么一说,谁让家立这么敷衍她!苹果的产品这么贵,她不指望家立能给她买,当然,她也用不惯对她来说这么奢侈的东西。
  四月二十一。周三。宜庆生。这一天是春喜的生日。
  一早,顾妈妈就给春喜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长寿面。
  春喜捧着她老妈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谢谢妈妈!”
  顾妈妈摸摸脸,不好意思的说:“这孩子,多大了都,还很小孩似的!”
  春喜嘿嘿一笑,把手边的礼品袋塞给她老妈:“您老上回唠叨半天没舍得买的衣服,你女儿我给你买来了,感动不?”
  春喜有一个习惯,那便是自记事以来,她每年生日都会给顾妈买一份礼物,以报答她老妈在这一天千辛万苦的生下她。从小时候的一袋便宜牛奶糖,到现在的一件顾妈舍不得买的衣服,没有那一年是落下的。
  顾妈一巴掌拍了下春喜的脑袋:“要死了哦!这么贵你也舍得买!你一个月拿几个钱啊,浪费!”
  话虽这么说,春喜还是看得到她老妈眼里闪烁着笑意与自豪。
  家立是这个时候进来的,看到顾妈爱不释手的捧着衣服,不禁抿唇笑了笑,他是知道春喜的这个习惯的。
  春喜把脸从汤碗里抬起来,装作无意的看了眼家立的双手,空空如也,居然没有礼物!
  她一股气不打一处来,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啊!他第一次不送她生日礼物!她十分哀怨愤然的望着家立,问:“我的礼物呢?”
  家立坐到她对面,好笑的说:“快点吃,你上班就快迟到了。礼物在车里,不会忘记的。真是孩子气!”
  “哦。”春喜讪讪低头消灭掉碗里的面条,还口齿不清的问:“你要吃吗?我妈妈的爱心长寿面呢!”
  家立摇摇头,只是噙着一抹淡淡笑容看着她。
  吃完早饭,春喜一坐进家立的车,便摊手找他讨要礼物。
  家立拍掉她的手:“急什么?到了再给你。”
  于是一路上,春喜的话题就围绕着她的生日礼物,旁敲侧击的询问家立送的是什么。但是她又在心底说,不管是什么她都喜欢,因为是家立送的。
  到达春喜的公司楼上,家立从脚边递给春喜一个礼品袋:“晚上下班别急着走,等我一下,我来接你。”
  春喜惊喜的问:“接我干嘛?”
  “回家。”
  她瘪了瘪嘴,切,还以为什么呢!
  家立看到她这小媳妇儿憋屈的模样,摇头失笑,“傻瓜,带你去吃大餐。”
  闻言,春喜展颜一笑,竟一时兴奋的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侧脸:“家立哥,你真好!”
  家立一怔,看着春喜欢快的跳下车走进大厦,若有所思的样子。
  春喜一到办公室便坐下,小心翼翼的拆开礼品袋里的盒子,礼物展现在她眼前,她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轻掩着唇,叹道:“天哪,程家立还真是舍得花钱,真的给我买itouch了……”
  刚好田砚砚此时致电祝贺:“妞,在你二十四岁大寿的早上九点零七分,我田砚砚送上最最真挚的祝福,祝愿你早日心有所属摆脱单身公害……”
  她还没说完,春喜就打断她:“呸!你才单身公害呢!”
  “这妞怎么说话的呢!姐们一大好花季美少女为了你葬送了我大好青春年华,多少男人跟我往死里擦肩而过愣是没擦出火花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二货使得坏招!不是单身公害你是什么呀?”
  “折翼的天使。”
  “滚!”
  “……”
  “妞晚上怎么过啊?要不姐们请你吃饭?”
  春喜摸了摸itouch光滑的边角,唇边跃上一抹轻浅的笑:“哀家今晚要海吃一顿面瘫君,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今天死定了!”
  “你都海吃面瘫君二十几年了,每回都欢快的跟中了彩票似的!没劲!说真的,你是不是喜欢程家立啊?”
  春喜一愣,冲着电话恨恨吼了句:“滚!”
  “……”


6.  程家童养媳

  傍晚时分,家立把病历档案交给科室文员才准备下班。这时候肖涵刚好推门进来,套上白大褂,看着交代完文员整理好档案的家立,说:“有约会?”
  肖涵是家立的同事,眉目颇为清秀。本来今日家立要值夜班的,但是为了给春喜过生日,他提前了一个礼拜跟肖涵调班。
  家立点了点头:“恩,今天春喜生日。”
  肖涵是认识春喜的,他和家立从大学时期就是朋友,他们同专业同宿舍只是不同班。那个时候才上初中的春喜跟父母吵架来投奔家立,还是肖涵接待的。
  他还记得个子矮身子肉的春喜可怜兮兮在校传达室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家立宿舍的电话,她红着眼,嘴里软糯糯的念着“家立哥”,肖涵刚好从那儿经过,听见春喜叫着家立名字,索性当一回好人,把她领回宿舍。
  家立和一哥们回到宿舍的时候,春喜跟肖涵聊得正起劲,那神采飞扬的模样,肖涵至今都记得。而家立看到春喜的一瞬间,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霎时就变得阴霾起来。
  他用着听不出情绪声音的问:“一个人来的?”
  春喜自豪的说:“是啊,我很厉害吧!”
  “马上给我回去!现在!马上!”家立有些激动。
  春喜诧异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家立,目光盈盈,小鹿般楚楚可怜。
  同家立一道回来的哥们嬉笑道:“哎哟,小美女大老远的来找男朋友啊?看不出来啊,程家立你手段挺高明,泡到这么个雏儿!”
  肖涵没想到家立当即就翻脸了,只听家立冷着声呵斥:“她是我妹妹,请你嘴巴放干净点!”
  更意外的是,刚才还被家立吓的都快要哭的春喜竟然给家立摆脸,骂了一句:“谁是你妹啊!”然后就气鼓鼓的跑出宿舍了。
  家立紧跟着追了出去,之后他们发生了什么,肖涵就不得而知了。他只知道家立到第三天才回学校,旷了整整两天课,然后为了跟上这两天的课业内容,他又熬了两夜。
  肖涵当时问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他摇头说:“她不是我妹妹。”良久,又说:“跟妹妹差不多吧。”
  到了第二年春天,肖涵下课回来看到家立在阳台上打电话,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他好奇的问家立遇到什么好事了。
  家立却无奈的笑着说:“那丫头长大了,都不叫我哥哥了。”
  肖涵总觉得家立只要一说到春喜,那冷漠的面容便会慢慢变得柔和,具体哪儿不一样了也不好说,总之就是温润了许多。从那时起,肖涵便常常打趣,称春喜是家立的童养媳。
  “那天在网上买的那什么苹果是送你家童养媳的生日礼物?”肖涵笑问。
  家立脱了白大褂,点了点头。
  肖涵叹了声:“你可真舍得!”
  家立忽然过来踹了他一脚:“别童养媳童养媳的挂在嘴边!”
  肖涵嘿嘿一笑闪开来:“这不都叫了好几年了么,也没见你说啊!”他在心里暗笑,程家立也有不自在的时候哪!
  
  春喜在公司楼下等了大概十分钟,当她还沉浸自娱自乐的跳楼梯游戏时,家立在她后边叫了一声:“顾春喜!你钱包掉出来了!”
  春喜一下子站住急忙低头看去,找了一圈没看到她的钱包,才想起来刚才那声音怎么那么耳熟呢!
  她回头一看,家立坐在车里正好笑的望着她。
  家立难得主动逗她玩。算了!看在他今天请她吃大餐的份上,她就大度一点不跟他生气了!她理了理头发,“切”了一声走过去。
  “想吃什么?除了火锅都行。”家立发动车子说。
  “不要!我要吃火锅!我生日你就不能迁就我一下嘛!”
  “不吃火锅或者回家,自己选一样。”家立直接命令,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我不要回家……”
  “恩,想想吃什么吧。”家立说,他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又说:“再吃火锅晚上回去你又得拉肚子。”
  “家立你怎么跟我妈似的!”春喜不满的发泄。她想了想,脑子里有了想去的餐厅:“吃面好了,去‘山西九毛九’!”
  她这脑子也想不出什么浪漫的餐厅,更何况是跟家立一起,那就离浪漫二字更远了。
  抵达餐厅的时候,顾妈刚好打电话来:“在外头玩哪?几点回来啊?”
  “家立请我吃饭呢!吃完饭就回来,妈妈放心,我可是乖宝宝!嘿嘿!”春喜笑眯眯的跟在家立后面。
  顾妈一听她跟家立在一起,马上就换了口气,劝说道:“那晚点回来吧!啊?吃晚饭跟家立再玩玩,别那么早回来!”
  “妈!你卖女儿啊?我万一被家立吃干抹净,渣都不剩,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那正好啊,我们直接办婚礼,还省的我烦心你嫁不出去!”
  “……”
  春喜挂了电话,抬头看到对面的家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照着菜单随便点了几道,还是下不了手海吃家立一顿,毕竟她那生日礼物不便宜啊。
  “家立,礼物我很喜欢。”春喜说。
  “恩,那就好。”家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春喜看着他,不禁好奇问,因为家立很少这样不在状态的。
  家立似乎斟酌了一下,才说:“春喜,有机会的话,正正经经交个男朋友吧,你这个年纪女孩不少都结婚了,过几年再想找合适的结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春喜很意外他突然说这些,“怎么了?程妈妈又撺掇你跟我订婚了吗?”
  家立摇头:“不是任何人的问题,我说的只是你,你值得一个好男人照顾你一生。不要还跟个孩子似的没心没肺,你不小了。”
  这不是家立第一次说“你不小了”,春喜听着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但是家立说的确实对。
  “哦,那我再让田砚砚帮我物色物色,我保证绝对不像上次那样儿戏!我都二十四了啊……”春喜没有反驳家立的话,难得的顺着他的意思说。
  她也颇为感叹,一眨眼她已经不是那个依赖父母依赖家立的小女孩了,她还听说比田砚砚只大几个月的表姐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她呢?二十四岁连个初恋都没送出去,实在是丢脸啊。可是春喜总觉得,她要是认真去交男朋友了,就必须得失去些什么、放弃些什么了。这感觉让她很难受,但又说不上来。
  吃晚饭八点多,他们就回家了。顾妈看春喜这么早回来,有些不满:“回来干什么!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笨啊,恋爱不会谈啊!”
  “妈,我再重复一次,家立一点也不喜欢我,他今天还着急我找男朋友的事呢,你就别跟程妈妈瞎折腾了,我们不可能有结果的!”春喜没好气的说,“好了,我回房了,不要再来烦我!”
  春喜关上房门,也不开灯,她坐在落地窗台上,靠着窗户,透过半透明的纱帘能看到隔壁家立在阳台上抽烟。她很少见到他抽烟,大概也只有他在烦躁的时候。她手指轻轻捻弄纱帘,看着他影影绰绰的侧脸,家立有什么烦恼的事情吗?
  
  在家立和春喜都以为双方父母遗忘撮合他们俩的时候,程母这一个周末给了他们两张游乐场的票,拾掇他们去约会,不论他们如何反对,两家妈妈铁了心的把他们往外赶。
  春喜拖着困意绵绵的身子跟家立来到游乐场,当她看到面前尖叫四起,热闹非凡的场面时,整个人又精神起来了。
  “家立,我们去坐摩天轮!”
  “家立,我们去玩激流勇进!”
  “家立,快看!花车哎!”
  “哇哇!家立,你看你看,那个人吓哭了哎!我们也去坐过山车怎么样?哇,十环过山车,肯定很刺激!”
  家立兴致缺缺的看着春喜,微微皱眉说:“我在这里等你,你自己去吧。”
  “不要,一起去嘛!”春喜不舍不弃的拖着家立的臂膀。
  “你自己去或者回家。”家立把手抽出来,“选一个。”
  春喜不说话了,瞅着家立使劲瞪眼。家立无视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春喜泄了气般的蹲了下来抱住腿,捡了个树枝低头在地上写写画画好一阵。
  家立见她在烈日下一动不动,叹了口气,又走到她旁边蹲下来拉她起来。她把他的手甩开,继续用树枝鬼画符。
  “快起来,蹲地上干什么?”家立说。
  春喜撅着嘴,偏头牙咬切齿的说:“画圈圈诅咒你!”
  家立无语,摇头笑了笑,又伸手去拉她起来。这回他使了劲的,一把就将春喜从地上拉起来了。春喜毫无防备,一下子就撞进家立的怀里。忽然一阵幽幽的痱子粉的香味飘进家立的鼻腔,她柔软的胸部不期然的撞上家立的胸膛。
  春喜“哎哟”一声,推开家立:“你使那么大劲干嘛!疼死我了!”
  家立看着春喜,她微微被晒红了脸蛋,眼波流转嗔怒的望着他。他缓缓移开目光,鼻尖好像还残留着她身上的香味,他说:“算了,回家吧。”
  春喜赌气说:“回家就回家!”
  春喜生着闷气,一路回来就没跟家立说过一句话。到他们家楼下的时候,刚好碰上买菜回来的程母。
  春喜正想上前打招呼,就听见程母跟旁边的老婆婆说:“看到家立旁边那个姑娘了吧?那是我家儿媳妇!”
  老婆婆眯眼看了看她,对程母说:“好像是春喜吧?不是你们家邻居老顾他闺女么!哎哟喂,还真成一对了啊!啧啧,瞧你这主意,恐怕把人家闺女当童养媳待了吧!”
  程母笑的合不拢嘴:“别提春喜有多乖巧多孝顺了,对我们对家立好着呢!到时候办喜酒,赏脸来啊!”
  春喜忽然觉得怒火中烧,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她什么时候对家立好了?她什么时候成童养媳了?难道就是因为她对家立百依百顺才导致她憋屈了二十多年?让他陪她坐个过上车都不愿意!
  她就是这么的小气,她再也不要理程家立了!
  春喜回过头瞪了眼家立,然后又不解气的冲上去踩了他一脚:“程家立!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坏蛋!”
  程母望着他们的背影,还笑眯眯的跟老婆婆说:“看哟,这小两口打情骂俏也不选个地方,多不好意思啊!”


7.  你都懂什么

  春喜没能说到做到,因为她第二天要去英国出差,而她在半夜一点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她的行李都还没准备。她忍着困意从床上爬起来收拾行李,可是越收拾越乱,她根本不知道除了衣服还要带什么过去。
  她给家立打了电话。
  电话那边传来家里沙哑低沉的声音,还带着一些紧张:“春喜?怎么了?”
  她坐在地上:“家立,我明天要去英国出差,我要带些什么的吗?”
  家立似乎浅浅的舒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说:“生活用品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护照身份证等证件千万不要忘记,还有信用卡也不要忘记了。再带点感冒药退烧药,你经常牙疼,最好再带一盒止疼药。”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然后又接着说:“带点厚一些的外套,你怕冷,英国天气又不好。”
  “哦,那也没什么嘛。”春喜坐在地上换了个姿势,却不小心踢到了行李箱。
  “起来,别坐地上。”家立醇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春喜一愣,马上站了起来,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又知道”。
  “几点的飞机?”家立问。
  “上午十点。”
  “恩,早点睡吧,明天我送你过去。”
  “你不用上班吗?”
  “我请假。”
  “哦……”春喜对着电话无声的傻笑。
  “春喜。”
  “恩?”
  “再带本字典。”
  “为什么?”
  “你应该用得到。”
  “程家立!”他居然质疑她的专业水平!
  吼完,春喜便听到家立在电话那边低声笑了起来。她想了想,那……还是带本字典吧。
  翌日上午,家立早早的便来春喜起床。果然,春喜还没起床。顾妈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春喜的房门:“怎么叫都不起来!懒的要死!家立你去叫她吧,你叫她她一定起得来。”
  家立轻轻推开春喜的房门,这姑娘睡得正熟。她抱着被子,一只腿露在外边,睡裤被卷到了膝盖下,露出白皙光滑的小腿;她蜷着身子,脸埋在被窝里,卷曲的睫毛上点缀着早晨金色的阳光,白净的脸蛋儿透着红晕,巴掌大的脸甚是可爱。这么看起来,她倒很像一只懒散到极致的小猫。
  家立坐到她床边,无奈的笑了,他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她小小的鼻子不让她呼吸,一秒、两秒、三秒、四秒……终于,春喜挣扎动了动,反手打掉家立的手,皱着眉嘟囔了一句:“我要死了!”然后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来软的不行,那就只有来硬的了!
  家立一伸手把她从床上一下子捞起来放到地上,“数三声,马上起来,不然一个月不准搭我的顺风车!一!二!三……”
  春喜一个激灵从地上蹦起来,起的太快,她忽然一阵眩晕往后栽。家立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手臂让她站稳,她顺势倾了身体靠上家立的肩膀,双手环住他的腰:“头晕头晕,等下啊,我靠一下。”
  软软的身体缠住家立,他僵了一下,抬手想推开她,手举到一半,窗外的花槽上飞来一只喜鹊,唧唧喳喳的叫唤着,好奇的往屋里探望。他侧头望着窗外,缓缓的把手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顾妈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惊诧的愣住了,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惊喜。家立这个时候不着痕迹的推开了春喜:“去洗脸刷牙,时间不早了。”
  吃完早饭,家立帮春喜检查了一下行李,然后开车送她去机场。
  春喜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跟家立作别:“家立再见,我回来的时候你可以来接我吗?不对!你必须要接我!”
  昨夜睡得晚,她模样的确憔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分别之际的热恋情侣,女孩的眼睛都哭肿了。
  家立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恩,会来接你的。记住到了英国回个电话给我,你不认路,不要给我乱走,要不乖乖待在酒店,要不就跟同伴一块出行,不要一个人。少吃一点油腻的食物,免得你水土不服……”
  家立还没嘱咐完,春喜就不耐烦的打断他:“小老头!我又不是你女儿,真是没完没了了!我都知道啦!每次出远门都要说一遍,你不累啊。”
  “恩,自己注意点。我走了。”家立对她点了点头就走。
  “等一下!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给你买!”春喜叫住他。
  家立回头说:“礼物不需要,你别把自己弄丢就行了!”
  春喜撇撇嘴,这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朱倩雯。
  “哟,那不是你姘头么!”朱倩雯打趣,下巴点了点家立离开的方向。
  春喜懒得与她讨论家立,倒是好奇的问:“你怎么来了?”
  “昨天临时被经理喊来出差!我也不知道,本来就只有经理和老板再加上你这个打酱油的去英国,有我什么事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说我签证什么的都没有去不了,你猜经理怎么说?她说我上次去英国的签证还没到期!她连这个都知道,这叫临时么?纯粹就是预谋的!搞得我一个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还要到公司去拿签证!”朱倩雯说。
  “哦,那你一个人来的?经理和老板呢?”春喜问,还向候机大厅望了望。
  朱倩雯神秘的说:“经理昨晚给我的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在英国了,而且是跟老板一起的。”
  春喜眨了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
  朱倩雯狡黠的笑了两声:“你懂的!”
  “……”她懂什么了?
  十三小时之后,当春喜和朱倩雯抵达英国伦敦的时候,当地正值傍晚,不巧正下起绵绵细雨,气温比国内要冷一些,她们招了辆Taxi直奔酒店。
  春喜洗漱了一番,从浴室出来,气候潮湿的让她一时不能适应,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摸摸鼻子,嘀咕着:“谁在想我啊?”
  她正擦着头发,忽然想起来还没给家立打电话,于是乐颠乐颠的拨通了家立的号码。她站在窗边望着楼下的马路,四处的标志都是英文,行人也都是金发碧眼,春喜忽然觉得神奇,十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在自家的床上呼呼大睡,而现在,她却站在地球另一边的角落里,展望这个不一样的世界。
  她真的身处异乡了。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春喜听见电话里传来沙沙的声音,然后,才是家立略微涩哑的声音。她一拍脑袋,她居然忘记时差了!这会儿国内还是半夜,家立还在睡觉呢!
  “到了?”家立问,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
  春喜深感愧疚,连续两夜她都很不自觉的打搅到他睡觉了,她知道,睡眠对于家立来说是极其珍贵的,因为他的工作,他常常睡不安稳。
  “到了,没什么事情,就是跟你说一声我到了。那你赶紧睡吧,我不打扰你了。”春喜糯糯的说。
  “不急,聊会儿吧。”家立似乎精神了一点,“还习惯吗?天气怎么样?”
  “天气不好,下雨呢,还有点儿冷。”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朱倩雯在浴室洗澡,整个房间里只有春喜一个人,此时安静的很。
  “恩,那多穿一点衣服。吃饭了吗?”
  “还没有啊,等同事洗完澡我们就要去了。”
  “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别像个村姑似的左顾右盼。”
  “你是不是老觉得我还是个小孩?”
  电话那边停顿了片刻,才说:“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
  春喜的手指缠绕着头发,颇为不满:“我不是小孩,我懂得照顾自己,你要改变你陈旧的思想了,你不要以为我是傻缺,我什么都懂的。”
  家立饶有兴趣的问:“那好,你说说你都懂什么了?”
  春喜想了想说:“比如我们经理跟我们老板可能有奸情!”
  当然,春喜这么迟钝的人怎么可能看的出来。这些八卦还是在飞机上朱倩雯跟她说的。她又想了想说:“还有啊,你把我弄到这家公司来,很多人都看不起我,讨厌我,假惺惺的跟我笑。”比如,朱倩雯。
  家立没说话。
  春喜接着说:“我还知道,家立你这么多年都没正正经经的交过一个女朋友,是因为心里有一个人。”
  “没有,你想多了。”家立这次倒是回的很快。
  “……”好吧,他说没有就没有。
  良久,他们都没再说话。
  “我们扯远了,不说了,吃完饭你好好睡一觉,明天认真工作,这样就不会被人看不起了。”家立打破沉静说。
  “哦……那不说了。家立,晚安。”
  “晚安。”
  春喜挂了电话,朱倩雯也洗完澡出来了,她们出门去吃晚餐,而远在B城的家立,却已经失眠了。
  他在想,当初把她安排到朋友的公司也许是个错误的决定,她说公司的同事看不起她,讨厌她,语气尽是满不在乎,他知道,她那是害怕受伤,骗自己骗别人这些小事都是浮云,事实上,她心里最在意这些。
  她越是满不在乎,越是害怕受伤。
  他一直当她是孩子,为她铺好前路,看着她成长,是他这么多年已经每时每刻都在做的事情。以后,他可能还会帮她物色男朋友,看着她出嫁,为人妇,为人母……
  日子那么长,他一刻也没觉得春喜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想到这里,他才恍然大悟,春喜迟早有一天也会属于另一个男人,也会渐渐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他轻轻的叹气,还真有点老父嫁女的感觉,不怎么好受啊。
  
  第二天,春喜、朱倩雯,以及她们部门的赵经理和公司陈总经理一同参观了伦敦某药材公司,对方打算长期跟春喜他们公司合作,进口国内最顶级的中药。
  参观完,春喜和朱倩雯先行回酒店准备相关合同订单的翻译,赵经理和陈总经理留下来跟对方谈合同。下午,谈拢条件,合同完成,对方当场就订购了一批中药。春喜和朱倩雯便展开了大量的翻译工作,以及各个事项的处理。
  等到他们处理完这个大单,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情了。回国的飞机定在第二天,这就意味着她们还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在伦敦逛逛。两位领导早就不见踪影,剩下春喜和朱倩雯,她们决定去Shopping。
  春喜给她老妈和程母买了雅诗兰黛的保养品,给她老爸和程父买了BATEAU的红酒,又给田砚砚买了迪奥的香水。当她们逛到Burberry的时候,春喜一眼就看中模特身上的那件格子衬衫,她觉得那件衣服就应该穿在家立身上。
  收拾行李的时候,春喜把那件格子衬衫压在箱底,然后再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往上堆。收拾完,她坐在地毯上,抱着腿想了一会儿,又把那件衬衫翻出来,拿在手上端详了半天,最后索性把它穿在自己身上,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摆弄出各种Pose,想象着衣服出现在家立身上时的效果。
  她嘿嘿傻笑,家立穿上这衬衫,肯定比韩剧里面走出来的男人还要帅气。


8.  婚礼进行时

  春喜回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蒙头大睡。当她睡饱了满足的从自己的小窝里爬起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月上枝头了,精神头十足。
  吃完晚饭,春喜兴冲冲的跑到阳台上,探头望了望家立的房间。只见半阖着的窗帘上,影影绰绰的印着个人影。
  她掏出手机打给家立,那边好似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喂?”
  “家立,到阳台上来!”春喜笑呵呵的说。
  家立好像愣了一下,才低低的应了声:“好。”
  春喜把送给家立的衣服藏在身后,在阳台上来回踱步,从这头走到那头。直到身后那熟悉的声音说:“顾春喜,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春喜这才一惊,连忙转过身,手背在后头,“没干什么啊。”
  家立摇摇头,这丫头真是笨到一定境界了!他站在阳台尽头离她最近的地方,手肘搭在栏杆上,问:“有事找我?”
  春喜点点头,笑眯眯的说:“家立,我给你买了礼物,你猜猜是什么!”
  家立想都没想,就说:“衣服。”
  春喜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家立很想说,他刚才一到阳台上就看见她背对着他,背在身后的手拿着衣服,迈着小碎步朝前一蹦一蹦的走,像足了一只畏手畏脚的小松鼠。
  她把衣服展开来,在自己身前样了样,歪着脑袋,眉眼都笑弯了的说:“喜欢吗?”
  月光白飒飒的洒在她的肩头,她的脸上,她那神采飞扬的模样,家立不知见到过多少次了,可是每一次,他都会心里一动,跟着她一起欢喜,一起开心。
  他浅浅的“恩”了一声,忽然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揉乱她的长发。
  春喜见他一脸柔和,满意的又把衣服折起来,她望着自家阳台与对面阳台不短的距离,眨了眨眼,问:“我怎么给你?”
  家立一下子就笑了起来,扬了扬下巴说:“到门口去,我去拿。”
  “哦,哦,对哦!我真笨!”
  春喜把自家的门打开来,家立已经站在外面了。她把衣服递给他,说:“别一回去就压箱底,一定要穿啊!”
  “恩,会穿的。”
  春喜此刻穿着一套粉红色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黑亮的长发乱糟糟的搭在胸前,一点样子都没有,像个懒到家的高中生,看起来那么小。
  她摸摸脑袋,惊呼一声:“对了!还有给你爸妈的礼物,我去拿!”
  家立忽然伸手捉住她细滑的手腕,四下静谧无比,她疑惑的仰头看他。
  家立放开她说:“我想,你亲自给他们比较好。”
  春喜点点头,只觉得被家立触碰到手腕,隐隐发烫:“哦,好吧,我明天再给他们。那……晚安,家立。”
  他笑了笑:“晚安。”
  隔日春喜休假,她约了田砚砚出来玩,顺便把礼物给她。
  田砚砚捧着迪奥的香水,啧啧赞叹:“名牌就是名牌啊,上面的蝌蚪文姐们一个都看不懂!”
  她看了半天,指着一串英文问春喜:“这写的毛啊?”
  春喜侧身看了看,说:“Addict,是香水的名字,叫做‘魅惑’。”春喜摇摇头,故作惋惜:“田砚砚,你这个不行啊,这么简单的单词你都不认得以后怎么混哪!”
  田砚砚嗤了一声,“天天跟一群小魔王混,认识蝌蚪文干什么?姐们都快退化成小学的英语水平了!How are you?Fine,Thank you,And you?I’m fine ,too。瞧,这一课我记得多清楚啊!想当年咱俩当同桌的时候,你演李雷,我演韩梅梅,英文对话呢!”
  “你幼儿园老师当傻了吧!明明就是我演韩梅梅你演李雷!”春喜说。
  田砚砚顿时一头黑线,有区别吗?重点不在这里好不好!可以说春喜的智商一直没有进步,持续的负数!
  春喜问:“你说,李雷跟韩梅梅结婚了没有啊?这都多少年了?好几个八年抗战了!”
  田砚砚无奈的看着春喜一副憧憬的样子,说:“他们结没结婚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表姐五月一号就要结婚了。”
  “哪一个表姐?阮姗姗?”
  田砚砚点头,就是那个跟她同年,比她只大几个月的表姐阮姗姗,“妞,我表姐现在还缺一个伴娘,你要不要去?听说新郎的亲友,不少都是青年才俊,就说上回那个钟嘉平,比他优秀的男人大把!怎么样?去不去?”
  “那就是说,钟嘉平也会去?”
  “恩啊,你不会是怕尴尬吧?”田砚砚白了她一眼,“你可是新时代优秀女性,还怕这个?不要让我鄙视你!”
  “谁怕啊,我不就是问问么!”
  “那去还是不去?”
  “去!干嘛不去!”春喜一拍桌子。
  春喜是第一次做伴娘,心情紧张激动以及兴奋。穿了婚礼那天要穿的裙子在阳台上转了一圈给家立看,“家立,好看吗?”
  家立抱着臂膀,扬了扬眉,淡淡的说:“胸口太低,没什么料就不要穿这样的衣服,很难看。”
  春喜瘪了瘪嘴,低头看看自己的胸部,小吗?其实也还好吧……末了,她忽然抬起头,双手捂着胸口对阳台那头吼:“程家立!你盯着人家胸部干什么!”
  婚礼这一天,春喜换了一件较保守的淡粉色的裙子,她柔顺的头发松松挽了个髻,额边随意的搭下一丝青丝,站在新娘身边,淡淡的笑着。不认识春喜的,只觉得这姑娘颇为温婉动人,认识春喜的,都知道她在装!
  田砚砚碰了碰她,笑说:“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嘛,继续装继续装!说不定待会儿就一皇帝似的青年才俊看上你,回头就纳你当贵妃!”
  春喜笑容依旧,只是僵硬的动了动唇:“小砚子,哀家就快站不住了,你还好意思这么损我!我就不该信你,当什么伴娘啊,整一个迎宾小姐!哀家以后绝对不结婚!太遭罪了!”
  “这都扛不住了啊?后头还要敬酒呢!”田砚砚不以为然。
  春喜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恶狠狠的说:“以后我结婚,看我不宰你一个大红包!”
  “你刚不是说你以后绝对不结婚么?”
  “……”
  婚礼开始,新娘阮姗姗让春喜在休息室里歇一会儿。春喜也没推辞,脱了高跟鞋抬着腿坐在沙发上揉脚。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春喜还没来得及把腿放下来,门就被打开了。
  进来了一个男人,还是个模样不错的男人。
  春喜愣住了,手掌还握着脚,讷讷的问:“请问你找谁?”
  “我找谢建东。”
  春喜眨了眨眼,谢建东是谁?
  那人笑了笑,望着春喜又说:“我找伴郎。”
  “哦,伴郎啊,他应该在外头宴会厅。找不到你就去找新郎,伴郎肯定在新郎旁边。”春喜说,一边说还不忘一边揉脚。
  那人似乎来了兴致,好笑的问:“那你呢?你是做什么的?”
  春喜指了指自己:“我啊?我是伴娘。”
  “伴娘怎么不在新娘身边?”
  春喜嘿嘿一笑,“我偷懒,休息一下。”
  那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先谢谢你,我去找伴郎,我们回头见。”
  回头见?见什么?他们认识吗?春喜换了另一只脚,继续捏柔。不过那人的样子她倒还挺喜欢,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婚礼结束,开始晚宴,春喜随便吃了点就跟着新娘出去敬酒了。春喜看着几十桌的排场,顿时觉得有点腿软。
  新郎说:“酒都是兑了水的,偶尔帮姗姗挡一下酒就行了,待会砚砚会过来换你。”
  春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然而,谁也没想到场面会渐渐失控。能出现伴娘和新娘抢酒喝的奇观,恐怕也只有这一场婚礼了吧。
  敬到新郎同事的这一桌时,春喜喝的正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她把酒杯倒满,“砰”的把酒瓶往桌上一放,举着杯子气势澎湃的说:“感谢给为莅临我们姗姗的婚礼!有没有什么要跟他们说的?说给我听!我一定记得转告!”
  新娘阮姗姗夺过她的杯子仰头咕咚咕咚喝掉,站都站不稳乐呵呵的说:“谢谢各位!谢谢你们的祝福!我会跟我老公幸福的……到永远……”
  说完阮姗姗就搂过春喜的脖子,在她脸上啾的亲了一口。春喜摸摸脸,晃悠悠的推了推阮姗姗,骂了句:“死鬼!”
  在场的各位错愕的望着这两个女人,新郎赶忙扯开她们。一个男人顺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春喜,这时田砚砚也赶过来了。
  田砚砚捂着额角,戳了戳春喜的脑袋:“你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春喜呵呵傻笑,伸手就要抱她。
  田砚砚打掉她乱晃的手,说:“少来!你去休息室里待一会儿,我已经叫程家立来接你了……喂!你听到没啊?”
  春喜点点头,雪白的肘子又要攀住田砚砚:“家立啊?家立好啊……我们家立最乖了……”
  田砚砚嫌弃似的甩开她的手,对扶住春喜的男人说:“那……那谁,麻烦你帮我把她送到休息室,谢谢啊。”
  男人把春喜扶到休息室,找了块毛巾给她抹脸。春喜醉醺醺的揪着男人的衣服不放:“我们是不是认识啊?我看你怪眼熟的……”
  男人笑了笑:“刚才在这间屋子见过,找伴郎的那个。”
  春喜恍然大悟:“哦……是你啊……不认识!”
  男人摸了摸她布满红晕的脸蛋,觉得好笑,他说:“那现在认识一下好了,你好,我叫许宁,新郎的同事。
  春喜一本正经的说:“你好,我叫顾春喜,我跟新娘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许宁替春喜擦完脸,春喜又开始不安稳了,提着裙子,光着脚丫,到处找酒喝。许宁拉着她不让她乱跑,可是春喜卯足了劲要往外走。许宁一用力把春喜按在墙上,俯视着她。
  春喜傻愣愣的望着他,她嫩白细致的皮肤娇艳欲滴,胸腔起伏着,微醺的酒气,吐气如兰。
  许宁心神一荡,扶着她的脸,低头便吻了下去。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硬生生的打断了。
  “顾春喜!”
  许宁一僵,放开了春喜回头看去,一个挺拔的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正脸色阴霾的看着他们。
  男人走过来把春喜拉到自己怀里,春喜笑咯咯的喊了句:“家立。”
  家立任由春喜歪倒在自己的胸前,他扶住她的腰,对许宁说:“麻烦你照顾她了。”说的倒客气,可是家立脸上却丝毫没有笑意。
  他拉着春喜往外走,春喜挣脱他,娇嗔了一句:“哎呀,人家没穿鞋呢!”
  许宁从沙发边把春喜的鞋提过来,正要蹲下来给她穿鞋。谁知家立微微弯腰,一下把春喜横抱起来,看都没看许宁,抱着她往外走,还低声在春喜耳边骂了一句:“醉成这样还想找鞋!”
  许宁看着他们渐渐远去,隐约听到春喜说:“这不是我给你买的衣服吗?家立你穿起来真好看!”
  “别咬……顾春喜!你是不是皮痒了?”
  “家立你好凶!我要告诉你妈,你欺负我……啊!你打我头干嘛!”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
  “……哦。”
  ……


9.  不是没人追

  隔天春喜醒来,头痛欲裂的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的啜着醒酒茶。她两只眼睛肿的跟灯泡似的,一边喝还一边嚷嚷:“妈妈,给我拿两颗大白兔,这茶好难喝啊。”
  春喜的牙不好,在家里她的甜食都由她老妈监管。一天三次,一次不超过两颗,晚上还得监督她刷牙。
  顾妈把糖丢到她面前:“下次你再敢喝成这样,你就别回来了!一点姑娘家的样子都没有!”
  春喜吐了吐舌头,问:“昨天是不是家立送我回来的?”
  “是啊,把你送回来了你还拽着人家衣服不让人走,家立一走你就哭。你是我亲闺女我还真没见过你耍酒疯,你程妈妈都被你给招来了。”
  “啊?我叫程妈妈来干什么啊?”
  “你不记得了?”
  春喜摇摇头。
  顾妈清了清嗓子说:“你问程妈妈能不能让家立留下来陪你过夜,程妈妈不答应你就哭,那声音老大了!吵得不行,程妈妈就答应了,主要还不是怕你名声不好,一黄花大闺女霸着人家未婚单身男青年……”
  “妈!”春喜赶紧打断她老妈的喋喋不休,她怎么就成女流氓了呢?骗人的吧!
  “然后呢?家立肯定不会理我,嘿嘿嘿嘿……”春喜自我安慰的笑了笑。
  “谁说的!你抱着人家睡了一晚上呢!家立早上才走,被你折腾一个晚上觉都没睡好,眼圈都是黑的,叫他吃个早饭再走,他说来不及上班要迟到了,哎,连个早饭都没吃……”
  顾妈后来说的什么春喜压根就没听进去了,她脑子里始终盘旋着“你抱着人家睡了一个晚上”这一句话。天哪!她跟家立睡了?居然还是她强了家立?蹭得一下,春喜的脸蛋就红了,耳根都发烫。
  下午田砚砚约她出来玩,两个人坐在DQ啃冰激凌。田砚砚看着春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着眉问:“妞,你不会是便秘了吧?瞧你那脸都拧巴成一坨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用‘坨’这个字?”春喜恶心的看着她。
  “那你有话说有屁放啊!搞得像你欲求不满、意犹未尽似的。”
  春喜正了正色,说:“我跟家立睡了!”说完,她挺起胸膛坐好,目光坚定的看着田砚砚。
  “哦……”田砚砚点点头,睡了……睡了?跟程家立?她惊诧的捉住春喜的手:“妞,你不是处了?真的不是处了?在哪睡的?哇靠,程家立太太太腹黑了吧!”
  春喜红着脸把手抽走:“哎呀,你想的美啊!就是抱着睡了一晚。怎么办?好丢脸啊,据说还是我耍赖不让家立走的。我以后怎么面对家立啊?太丢脸了!”
  田砚砚嗤了一声,“我还以为……切!你在他面前做的丢脸的事情十根脚趾头都出不完,不就是强抱了一夜么!”
  田砚砚说完,旁边两个高中生打扮的女生羞涩的看着她们。春喜低下头,赶紧装作不认识她。
  田砚砚一拍桌子:“顾春喜,给我抬起头做人!”
  她这一吼,她们后面一桌的客人转过头看着她们:“顾春喜?”
  她俩齐刷刷的朝那人看过去。
  田砚砚左看看那人,右看看春喜,问:“你们俩认识?”
  春喜茫然的摇摇头。
  那人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她们边上:“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不介意不介意!”田砚砚往里面让了让。
  “你们都不记得我了?”那人说。
  田砚砚和春喜相视而笑:“不记得。”
  “昨天婚礼上是我带顾小姐去休息室的。”那人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田砚砚,“哦!你是啊!你叫什么啊?”
  “许宁。”
  他这么说,春喜好像有点印象了,“许宁?呵呵,谢谢你啊。”
  “没什么。后来我也没帮什么忙,你男朋友把你接走了。”许宁说。
  春喜红了红脸赶紧摆摆手:“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是?”许宁的眼眸亮了亮。
  田砚砚在一旁似乎看出端倪来了,哈哈一笑,故意说:“男朋友算不上,顶多就是一追求者。是吧,春喜?所以许宁同志,您要是对我们春喜有意思,赶紧的嘞!咱春喜抢手着哪!”
  春喜在桌子下面踢了田砚砚一脚:“你瞎说什么呢!别吓到别人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许宁,许宁却是展颜一笑,说:“我确实顾小姐有意思。”
  “啊?”春喜一惊,憨笑了两声就不吭声了。她长这么大还真没遇到过如此直白的人,她有点紧张,有点害羞,还有点开心。她也不是没人喜欢的嘛!
  场面一下子尴尬起来。
  田砚砚使劲憋着笑,愣是不出声,看看这俩人能整出什么妖蛾子来。
  谁知许宁一摊手,说:“手机给我,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吧。”
  田砚砚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春喜,春喜扭扭捏捏的掏出手机给他。输完手机号,许宁归还手机,认认真真说:“我从现在开始追求你,春喜,总有一天你会被我打动。”
  春喜一下子窘迫的无所遁形,只能低着头,咬住唇不说话。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脸颊飞上红晕,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整个五一假期,春喜再没见过家立,他似乎越是假期就越忙,而春喜也渐渐淡忘了她强迫家立跟她睡了一夜的糗事。
  再见到家立,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春喜正在阳台上跳绳,正当她满头大汗的一边数数一边跳,就看见家立踱步到对面的阳台上打电话,表情严肃的不得了。
  春喜停下来,拿起手边的杯子咕咚咕咚的喝水,又找到水壶浇花,一边浇一边看着家立打电话。家立面色冷峻的低声对着电话说什么,不期然的忽然转过身,看到春喜望着他,他阴霾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家立收了线,目光点了点春喜水壶下的那盆花。春喜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妈呀!整一个水漫金山寺!水都漫出花盆了!
  春喜赶紧放下水壶,拿了块布来抹地砖。等她弄完站起来,发现家立还在对面的阳台上抱着手臂看着她。
  她擦了擦手,走到阳台尽头,说:“跟你说个事儿。”
  “恩。”
  “我可能要谈恋爱了,有人追我呢!”春喜说。
  “恩。”
  “高兴吧?你终于可以摆脱我这个麻烦精了!”春喜自嘲的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
  “是挺高兴。精明一点,别叫人给骗了,合适的话带回家给你爸妈看看。”家立说的很诚恳,像一个长辈欣慰的对不懂事是晚辈最真诚的忠告。
  春喜张了张唇,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拿着跳绳回屋里去了。
  许宁时常给春喜发信息或者打电话。这天中午,春喜在公司的茶水间热了自己的带的便当,泡了杯茶,开始了午饭。准时十二点,许宁的电话打过来了。
  电话一接通,许宁什么也没说,而是问了春喜一个问题。他问:“你知道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么?”
  春喜皱眉,咬着筷子开始想,“恩……恩……因为……有鱼?”
  许宁似乎笑了笑,又问:“为什么有鱼就是蓝色的呢?”不等春喜回答,他自己接着说:“因为鱼会吐泡泡。‘Blue,Blue,Blue’。”
  春喜一愣,咯咯笑起来,对面的窗子映出她笑颜如花的脸,春喜自己看的都有些发痴了,平静的心泛起了浅浅涟漪。有这么一个男人愿意每天逗她开心,跟她说笑话,给她买早饭,接她下班,怎么可能还会无动于衷呢?她有些欣喜,又有些茫然,这种感觉她从没有过,只是觉得,找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确实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朱倩雯端了饭盒坐到她旁边,敲了敲桌子唤醒发呆的春喜:“喂,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最近恋爱了?”
  春喜扒了两口饭,含糊的说:“唔,也许吧。”
  傍晚下班,许宁在公司楼下等她。春喜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耳朵对他笑了笑。
  “走吧,车子拿去送修了,咱们坐公车吧。”许宁说着,想去牵春喜的手,然而春喜的两只手始终攥着包带。
  他笑笑,揽过春喜的腰,在她耳边说:“过马路,小心一点。”
  春喜只觉得耳朵发痒,唰的一下脸就红了,身体都是僵硬的。她从没跟男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除了家立。
  一路上,许宁跟春喜说说笑笑,春喜发现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除了几次不经意间的亲密接触,她都没有觉得不自在。
  许宁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春喜傻住了,背着光抬头看着他。许宁双眸满是柔情,他慢慢低下头,双唇凑近了。春喜紧张的闭上眼睛,抿着唇,等待“初吻”的到来。谁知,许宁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吻她的额头,便放开了她。
  春喜睁开眼,浅浅的舒了口气,呼吸有些不稳。
  “那个……”一开口,竟然连声音都在发抖。
  忽然,他们身后有个女人喊道:“小伙子堵在楼梯口干嘛呢!”
  春喜一探头,竟是程家立的妈妈,她讪讪喊了声:“程妈妈。”
  程母脸色不大好,看了看许宁又看了看春喜,然后笑了笑说:“怎么不上楼去啊?”
  春喜嘿嘿一笑,“正要上去呢。”她对许宁摆了摆手,“谢谢你送我回来,慢走啊。”
  春喜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消化掉许宁刚才那浅浅一吻,差一点,差一点她的初吻就送出去了啊!
  她还在阳台上往家立的房间探望。房间一直是暗的,家立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春喜摸摸额头,扯了一个笑,她决定了,她要谈恋爱,不为别人,就为自己。她要告诉家立,她真的要认真去恋爱了。
  “这孩子这么晚在阳台上做贼啊!还不睡觉去!”顾妈在客厅叫她。
  春喜望着家立毫无动静的房间,心里微微失望。其实告诉他又能怎么样呢?她都能想象的出来,家立听到肯定会淡淡而笑,然后嘱咐她好好珍惜感情。
  也罢。
  春喜关了阳台灯,回房钻进被窝里睡觉。临睡前,她收到一条许宁发来的短信——睡眠的拼音是shui mian,失眠的拼音是shi mian,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只因少了一个U。晚安,春喜。
  她笑了笑,关了手机,抱着公仔沉沉的睡去了。
  隔日一早,春喜到阳台上收衣服的时候,隐约听见程母骂人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她抱着衣服走到阳台尽头,侧耳仔细听。
  程家客厅里,程母怒其不争的骂道:“程家立,你知不知道我昨天看到什么了?春喜跟一个男的在楼梯口卿卿我我!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春喜那么单纯的女孩子你都搞不定!春喜那么好,眼看着被别人抢去你不觉得怄气啊?我们看着你们长大的,家门口哪个不说你们般配啊?况且春喜也挺喜欢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你要是说你对春喜没感觉,那你倒是给我找个儿媳妇回来啊?你看看三楼老王家,孙子都两个了!我不管,你给我使劲点把春喜追回来!”
  家立从头至尾都没打断程母的谩骂,只是在最后,程母骂累的时候,淡淡的说:“妈,我早就说过我跟春喜不合适,她是很好,但是我就是不喜欢,你别逼我了,下个星期我就搬出去住,你也别吵,今年或者明年我会找个女朋友回来。”
  春喜攥着手里的衣服,如鲠在喉。外头的阳光很刺眼么?为什么她觉得眼睛酸的厉害呢?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呼吸都不顺畅了。
  “她是很好,但是我就是不喜欢。”
  程家立,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啊?


10.  重要不重要

  傍晚时分,来医院看病的人越来越少,心血管科的科室也冷冷清清了。
  家立靠着椅子一只手转笔,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目光定在某一处,似乎在发呆。
  肖涵从外面回来,倒了杯水灌了几大口,望着家立说:“你是不是今天下午搬家?”
  家立稍稍回神:“恩。”
  “你说你在家住的好好的搬什么家啊?你一个人住没人给你烧饭做菜,没人给你洗衣叠被,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找个小保姆吧?”肖涵走过来坐到他对面。
  “医院有食堂,家里有洗衣机,叠被子这种事情我还是可以独立完成的,你操哪门子的心?”家立有点不耐。
  “随你随你!瞎折腾!”肖涵说,“哎哎,你们家春喜呢?好些天没见她找你了啊!”
  不要说肖涵了,家立都好几天没见到过她了。偶尔在楼道间碰面,春喜也只是对他笑笑,就连早上她都几乎不搭他的顺风车了。
  “不知道。”家立无心应他,随手开始整理抽屉里的文件。
  肖涵还在那儿喃喃自语:“你们家春喜不会是谈恋爱了吧?我说这姑娘一旦恋爱了啊,亲戚朋友就都不理了,成天就知道黏着男朋友。”
  家立翻看文件的手顿了顿,忽然想起前几天春喜告诉过他,她可能恋爱了。而他当时却因为一则医疗事故,跟医院领导解释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春喜那件事,只是随口应了她几句。肖涵这一说,他倒是想起来了,恐怕那丫头确实恋爱了吧。
  “你怎么了?发什么愣啊?”肖涵敲了敲桌子。
  家立拿了份文件站起来准备往外走。
  “哎,你去哪啊?”
  家立头也没回的说:“妇产科。”
  家立是在走廊上找到张医生的。张医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看到家立过了笑眯眯的打趣:“哟,稀客啊!”
  家立笑了笑,把手上的病历报告递给她:“上回您在我们科室落下的,听说您找了好久,今天才发现原来夹在我的文件堆里。”
  “老了,记性不好喽!”张医生笑着说,她又想起什么,拍了拍家立的手臂,说:“程医生还没有女朋友吧?我……”
  她还没说完,走廊尽头的大厅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女人尖锐的哭喊着:“我不去!死都不去!畜生啊你!你凭什么让我把孩子打了?你放手……禽兽!”
  抓着她不放的男人硬扯带拖的把女人往手术室里拽,周遭的病人护士都慢下动作来看戏,四下窃窃私语起来。
  家立朝着那个方向微微皱眉,只觉得那个男人有点眼熟。
  张医生拉了拉家立的衣服小声跟他说:“那对夫妻来了都好几回了,老公非让太太把孩子打了,作孽哦!我闺女要是摊上这么个男人,我非打死他!”
  这么一场闹剧,打断了张医生本来要说的话。家立定眸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那个男人是谁。
  “程医生,你手机响了。”张医生指了指家立的口袋。
  家立的手机上闪烁着“傻丫头”三个字,他走到安全通道去接电话,远离那吵闹声。
  “家立,我听程妈妈说你今天要搬家了是不是?”电话里传来春喜清新的声音。
  “……恩。”家立犹豫了一下。
  “哦,那……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你去干什么?我没什么东西要搬,不需要你帮忙。”家立淡淡的说。
  电话那边没声了,只有低浅的呼吸声。
  半晌,家立叹气:“在家等我,我下班来接你一起去。”
  “好。”
  春喜打完电话,闷闷不乐的发了会呆。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招人讨厌,如果不是她,家立也不用被程妈妈逼着跟她订婚,更不用搬出去住。难道当时她一时玩笑答应了订婚,才让两家妈妈这么坚定的非得把他们凑成一对吗?
  春喜从房间出去,她老妈跟程母正在客厅说话,见到她来,程母抱歉的说:“春喜啊,家立这阵子医院忙,疏忽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春喜愣了愣,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家立搬出去住也是怕打扰我们休息,他经常半夜上下班的。哎,倒是苦了你了,以后不常见不到家立肯定会想的。到时候叫家立给你配把钥匙,这样你能经常去看看他,刚好,顺便也帮我照顾照顾他。”
  春喜憨笑了两声,这都哪跟哪啊,说得跟真的似的,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这两位老妈入戏太深了吧!
  她们吃完晚饭,家立才从医院回来。他简单的收拾了两季的衣服和生活用品,就到顾家喊春喜了。
  春喜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了。
  家立敲门进去,发现春喜蜷着身子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不是要跟我一起过去么。”家立站在她床边说。
  春喜是背对着他的,半张脸都被柔软的发丝遮住了,她小声说:“我肚子不舒服,不去了吧,下回再去好了。”
  家立坐到她床边扳过她的身子:“怎么回事?手拿出来,我给你把一下脉。”
  春喜扭了扭身体,挣脱了他,“哎呀,我没事,真没事,就是刚才吃多了。”
  家立听出来她声音里浓浓的鼻音,软糯糯的沉闷。他半晌没说话,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发尾,滑滑的触感从指尖直达心里,那么柔软。
  “春喜,乖乖听你爸妈的话,有空我会回来看你。备用钥匙放你床头了,想去就自己去。”到了这里他却让步了,他没必要为了摆脱父母的逼迫而丢下春喜,她那么听话,那么懂事,那么窝心,此刻竟让他心尖微微的扯痛。
  春喜低低的“恩”了一声,难得的安静。
  家立替她掖了掖被子便走了,关上房门的刹那,他还是忍不住的说:“你要知道,你对我是很重要的。”
  而后,房门“咔嚓”一声关上,泪水悄无声息的划过春喜埋在被子里脸颊。家立走了,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落落的难受。
  她不懂,她若是重要,为何他要走?
  家立抵达青年家园A座1502之后,丢下行李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这套两室两厅的房子是家立医院同事的房子,同事前几个月被外调到临市,一年半载回不来,于是便将这套房子交给家立看管。装修、家居、家电都是现成的,然而家立此时却觉得无比寂寥,空荡荡的房子安静的毫无人气,霉味充斥着鼻腔。
  他抽了根烟便开始收拾行李。衣服挂进衣橱,生活用品放进厕所。为数不多的行李之中还有一张相片。相片里,家立穿着白大褂身姿挺拔,身边的春喜挽着他的胳膊,笑的天真烂漫。这是去年家立升做主治医师的时候春喜要求拍照留念的。
  犹记得当时,春喜听到他升职的消息,开心的当下就买了一束鲜花拿到医院里给他庆祝,然后拉着他到医院的花园里拍照留恋。那些看不过眼的医生护士对着春喜冷嘲热讽,然而春喜倒是满不在乎的嗤笑:“有本事你们也二十九岁就做主治医师啊!”
  她那副鬼灵精怪的模样他至今印象深刻,对着那些人做鬼脸,把人家气个半死,自己乐呵呵的没心没肺的傻笑。
  春喜,春喜。
  家立唇边勾起一抹笑容,把相框擦了擦,放在了床头。
  
  春喜把家立给她的钥匙扣上钥匙扣,单独放在包包的内侧,然后对着镜子补了补妆。
  朱倩雯啧啧赞叹:“终于会捯饬自己了啊,恋爱中的女人哪!”
  今天许宁约了她吃晚饭,她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欢天喜地的约会去!
  她抹完唇膏抿了抿唇,说:“什么恋爱啊,我还没答应他呢!”
  “你再这么矜持小心人家没耐心不追你了!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多可惜啊。”朱倩雯笑笑。
  春喜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句:“那种男人不要也罢!”
  下了班,许宁来接她,问她去哪儿吃饭,春喜想了想说:“去中医院斜对面那间‘巴渝人家’怎么样?价格实在,分量又足!”关键是,家立常去那里吃饭,说不定能碰上他。她就是要碰上他,然后让他看看她如今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样子。
  许宁说:“别替我省啊,我又不是请不起,养活你还是很容易的。”
  春喜瞪了他一眼,说的她好像猪似的!
  两个人找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春喜左顾右盼,东张西望的晃着脑袋。
  许宁把餐牌递给她,“瞎看什么呢!点菜啊。”
  “哦。”春喜选了几样最贵的,招来服务员点菜。
  一抬头,就看见推门进来的程家立。
  她缩了缩脖子,没由来的心虚,这感觉怎么有点像早恋的小屁孩被家长逮个正着?她开始后悔来这里吃饭了。
  春喜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手挡住半张脸,希望能蒙混过关,因为她跟家立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家立正在柜台点外卖,他只要一转头,就能看见春喜。
  然而家立最先看到的不是春喜,而是许宁,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正是上次在妇产科抓老婆去堕胎的那位“禽兽”。
  本来倒没什么,可是家立的目光淡淡一扫,便看见坐在许宁对面的春喜,尽管她的脸被遮住了,但是家立还是认出了她。
  家立的眼眸沉了几分,面色瞬间严峻了起来。家立没等外卖出炉,就直径走到他们的桌子旁。
  他擒住春喜的手腕,脸色难看的把她拽起来,说:“你妈叫你回家,跟我走。”
  春喜完全懵了:“啊?我妈?她叫我回家干嘛?”
  家立不耐烦的说:“我怎么知道?你走不走?”
  “哦,哦。”春喜赶紧拿着包,跟许宁道歉:“对不起,我家里可能有点事情,下回……”
  她还没说完,就被家立一路拽着离开了。
  “你干什么啊!轻点!家立……”
  家立有点火大的把春喜丢进车里,一踩油门一路开到她家门口。
  二十分钟的路程,春喜才想明白自己被家立忽悠了。什么她老妈找她回家?真当她傻的啊!她恼火的说:“程家立你什么意思啊?破坏别人约会有意思吗?你是不是太无聊了!”
  “他不行,你找谁都行就是他不行。”家立冷声说。
  “为什么不行?我跟谁谈恋爱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让我找男朋友的,我现在找到了你又让我把人给踹了。你干嘛!耍我玩呢!”春喜发火了。
  “麻烦你看人的眼光准一点,你长这么大脑子白长了是不是?”
  霎时,春喜的眼框就红了,他不是第一次骂她笨,但是却是第一次骂的这么难听,嘲笑,讥讽,鄙视,厌恶。
  她什么也没说,拿出手机给许宁打了电话。
  “许宁,你上次不是问我愿不愿意做你女朋友吗?我想好了,我愿意!”说完她就挂了电话,甩开车门跑上楼。


11.  是笨不是蠢

  家立指骨分明的握着方向盘,眉目落上一层厚厚的挫败,他深沉的望着春喜渐渐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眉头微蹙,然后甩开车门追了上去。
  春喜听见身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她烦躁的加快了步伐,但还是被家立拉住了手腕。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被家立一用力按在了墙上。
  背后抵着墙壁,冰冷的触感瞬间浇灭了她愠怒的燥热,而她面前的人此时跟她一样,微微喘着粗气,一言不发。
  黑乎乎的楼道里,家立那黑曜石般的眼眸显得格外明亮,专属于他身上那淡淡的味道随着汗液被蒸发出来,萦绕在两人之间。
  春喜感觉背后怔怔发凉,一颗心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有种别扭的情绪正在蔓延,她掩饰的吼道:“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家立气息平稳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听话,离他远一点。”
  “我不!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是喜欢他!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阻止我跟他在一起?我就是傻就是笨就是没脑子了怎么样?但是他对我好!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春喜蛮不讲理的说。
  扼住她手腕的手掌随之顿了顿,他低下头来目光平视她的眼眸,抿了抿唇:“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但是我还是那句话,你必须离他远一点。”
  他说的郑重其事,微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鼻端,春喜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只觉得背后渐渐渗出汗来,越发开始燥热。她讷讷的反驳:“你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家立皱起眉头,微怒。捏着她的力道不自觉的加重了,微微刺痛了春喜。
  春喜一怔,方才忍住的眼泪最终还是噼里啪啦的掉了出来,委屈的情绪随之爆发,她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眼眶模糊成一片,但却盖不住她怨恨的目光。
  家立蹙起的眉头渐深,抬手用指腹给她擦眼泪:“要哭就哭,再咬嘴巴就要出血了。”
  话音一落,春喜就瘪着嘴放声大哭,一边抽泣一边瓮声瓮气的说:“你凶我……我做错什么了?是你让我谈恋爱的……为什么还要凶我……”
  她的泪水越流越多,满脸都是湿漉漉的。家立索性将整个手掌覆上她的脸颊,替她抹去眼泪。拭去积聚的泪水,她的眼睛像泉眼似的,瞬间又流了许多。
  他放弃,把她揽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我不是凶你。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险恶,没有谁会无条件对你好。”
  春喜抽噎着,照他这么说,那他对她这么好,也是居心不良?
  他停了停,又说:“你相信我,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一点,恩?”
  她挨着他的胸膛,他一说话,就嗡嗡的震动着,声音特别近。他循循善诱,像一个老师在哄骗不听话的坏学生。
  哭的太用力,春喜把她所有的不满和委屈都发泄出来了,其实她已经没有那么生气了,她知道家立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但是她心里就是很不甘心。她吸了吸鼻子,趁其不备的使劲推开他,接着抓起他的手,狠狠的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咬完又啐了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咚咚咚的溜上楼了。
  他吃痛的皱眉,手腕上还沾着她的口水,望着似无尽头黑暗楼道,他忽然间烦躁的很。
  到底要说多少遍,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才能听话?难道要他眼睁睁看到她被别人欺骗,然后再惨兮兮的把自己关起来舔舐伤口?她长这么大,还没在感情上受过伤,他也见不得她为感情折腾自己。
  
  春喜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运气可以这么好,前一天当着家立的面答应了做许宁的女朋友,今天就撞见他搂着一个清纯的女孩与自己擦肩而过。更狗血的是,那女孩还是她的初中同学。
  她愣了一下,顿时产生一种厌恶感。她撇撇嘴正要走,那女孩就叫住了她:“顾春喜?真的是你吗?”
  春喜硬着头皮回头对她笑了一下,她真的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该怎么说呢?她甚至不记得那女孩的名字。
  女孩有点激动的抓着春喜的手:“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初中同学啊,坐你旁边那组的陈颜。”
  春喜偷偷瞄了眼陈颜旁边的许宁,发现他的目光越过她,若无其事的飘渺。春喜干笑两声说:“记得记得!人称‘陈阿娇’嘛!”
  陈颜喟叹:“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你怎么都没变啊!”
  春喜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而许宁依然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她越来越觉得好笑,自己怎么就那么笨,别人花言巧语几句,她就傻乎乎的往虎口里钻!她此刻太赞同家立的说的那句:她长这么大脑子是白长了!
  一颗邪恶的小种子瞬间在她的小宇宙里爆发。她是傻!但是绝对不是好欺负的!
  春喜渐渐收起笑容,不再理陈颜,而是转头深情的看着许宁,然后缓缓开口:“许宁,玩够了回家吧,儿子今天还吵着要你陪他去游乐园。哦,对了,你大前天定的那箱杜蕾斯已经到货了,回去带几盒再出来玩,免得残害人家黄花大闺女,现在打胎什么也挺贵的,先申明啊,这钱我不会出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围观的某些人已经不厚道的扑哧笑出来了。
  春喜望向瞠目结舌的陈颜,俏皮的笑了笑,靠近了些说:“他喜欢重口味的,你小心一点啊。”
  说完,她看都没看许宁一眼转身就走。没走几步,身后便“啪”的传来响亮的一巴掌,然后是陈颜的脱口大骂:“你下流!人模狗样的还想追我?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不要脸的东西!还跟我说我是你初恋?你他妈还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啊?儿子都有了还跟我装纯情!许宁,我告诉你,你今天不下跪跟我道歉我决不罢休!”
  春喜死死咬住唇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破功了。知道陈颜为什么人称“陈阿娇”吗?因为她为人泼辣刁钻,刻薄无礼,整一个公主病,谁要得罪她,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春喜加快步伐闪进转角处才停下来,她靠着墙捂着肚子大笑不止,脸颊红红的,眼波流转。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邪恶!笑够了,她喘着气给家立打电话。
  “家立,你什么时候下班?我今天心情好,给你做一回不要报酬的保姆!”
  电话那边没声音,春喜奇怪的“喂”了一声:“你在听吗?喂!”
  半晌,电话里传来路边摊的吆喝声,奇妙的是,那声音似是在电话里,又像在耳边,两重声音,清晰无比。春喜还在疑惑的时候,家立忽然说:“我在你后面。”
  春喜一愣,一回头,真的就看见家立了。他没什么表情,挂了电话朝她走过来,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说:“走吧,不是要给我做饭吗?去超市吧。”
  春喜怔怔的脸红了,家立的笑容里面隐隐透着愉悦,他该不会是什么都看到了吧?那些“打胎”、“杜蕾斯”、“重口味”的字眼瞬间从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她咬住唇,窘迫无比。在家立的眼里,她可一直都是纯洁的小女孩啊!
  她嘟了嘟嘴,侧头看着家立讷讷的问:“你是不是看到了啊?”
  家立没说话,可是他的嘴角明显动了动,微微蹙眉,抿着唇,一副忍住不笑的样子。
  春喜懊恼的嘀咕:“家立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从超市到家立的公寓,春喜没再跟家立说过一句话,走路都离他八丈远,不过她喜欢的零食水果可是一件都没少。
  她隔着好几米跟在家立后面,看他一件一件把物品从货架上拿下来丢进购物车里,太远了,她也不知道他买的什么,回到公寓他让她把买的东西整理一下,她才发现,家立除了买菜,剩余的都是给她买的。有她喜欢的各种零食水果,她的专属拖鞋,围兜,还有牙刷毛巾,甚至还有一件女式睡裙。
  春喜捡起那碎花的裙子,提到家立面前:“你买这个干什么?”
  “以防万一,你离家出走投奔我。”家立换了一套居家服,不以为然的说。
  春喜张了张嘴,嗤了一声:“你不是不乐意我投奔你吗?上回你还把我撵回家了!”
  家立拿过裙子丢进洗衣机,拍拍她的脑袋说:“上回?那时候你多大?十三四岁吧?那么点大的一个人坐火车来找我,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你要是丢了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春喜撇撇嘴,想反驳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
  春喜给家立做了几道家常菜,她虽然懒,但简单的家常菜她还是会的。
  两个人坐在餐厅开始吃饭,春喜才仔细打量这间房子。装修很奢华,走的豪华欧式风格。春喜啧啧摇头:“太浪费钱了!我以后结婚,新房绝对不这么装修,简单一点的就好了。恩,首先房子要有江景,就是站在阳台上,面前就是滚滚江水,晚上看日落肯定很漂亮。客厅要是橘黄色的主题,比较温暖嘛!卧室要贴淡黄的墙纸,有花纹的那种……”
  她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家立也不插话,自顾自的吃饭。等到春喜幻想完毕,才发现家立早就吃完饭,靠着椅子闲适的看报纸。敢情她说了这么多都是自言自语啊!
  自找没趣!春喜低头闷声吃饭,面前的家立忽然说了一句:“照你这么装修,新房也给你折腾成旧房。”
  春喜放下筷子要反驳,她的手机就响了,她看都没看就接,没想到来电的是许宁。
  “春喜,你听我解释。”许宁开口就说。
  “恩,我听着呢。”
  “刚才你误会了,陈颜不是我女朋友,我是追过她,但是没成功,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后来她倒追我,我没答应,可能你说的那些刺激到她了,她才那么……”
  春喜打断他:“许宁,你解释不代表你可以诋毁别人。你风流你花心,这都不要紧,但是你不要做这种低俗的事情让我看不起你。是我眼拙,认识你是我瞎了眼。我没喜欢过你,我想你也没有多喜欢我,解释真没什么意思。就这样吧,再见。”
  她平静的挂了电话,刚好对上家立的眼眸。
  她不好意思的咬了咬唇:“干什么?看我笑话?没错,你说对了,他不是好人,我是个蠢货!”
  家立一本正经的说:“你只是笨,但还不至于蠢。”
  “……”春喜气结,有这么安慰人的么!
  良久,家立叹气:“春喜,错过他,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你值得别人把你放在心头珍惜和疼爱。不要难过,这种人不值得。”
  春喜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我没有难过啊,我又不喜欢他!”
  家立笑了笑,淡淡的说:“最好是这样。”
  “家立,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你看出来的?”春喜好奇的问,照理说,他没见过许宁几次啊。
  家立摇头:“我没那么厉害,不过是撞见他带他太太到医院做人流而已。”
  “不是吧……”春喜小小的吃惊,她以为许宁顶多就是个风流少爷,没想到他是个十足的大骗子!结了婚还出来祸害未婚少女!
  春喜扒了两口饭,想到什么,问:“家立,其实你搬出来是迫不得已的吧?”
  家立点了点头。
  “那要是你有了女朋友,程妈妈是不是就不会逼你跟我在一起,你也就不会搬出来了?”
  “可以这么说。”
  春喜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闷头继续吃饭,她的小宇宙又开始酝酿一个绝好的计划。


12.  两边不是人

  周末,春喜窝在床上给家立打电话。
  “今天不上班吧?”
  “恩。”
  “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家立迟疑了一下,说:“又有事情要麻烦我?”
  春喜从床上盘腿坐起来,叉着腰:“你想的美!我真心请你吃饭你到底去不去啊?”
  家立似乎低声笑了笑,答应了。
  春喜挂了电话,躺回床上捂着嘴咯咯笑起来。顾妈推门进来,把叠好的衣服往床上一放:“傻笑什么啊,还不起来!把衣服收起来……快点!你这个磨磨蹭蹭坏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掉!”
  “妈妈,晚上我出去吃饭,你别煮我的饭了。”
  顾妈摸了摸春喜的额头:“你跟别人谈恋爱了?”
  “没有!”
  “没有就好……那大晚上的你出去干什么!”
  春喜想了想说:“唔……请家立吃饭。”
  顾妈眉开眼笑,觉得这孩子终于开窍了:“来来,跟妈妈说说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亲小嘴了没有啊?”
  春喜霎时脸红,扭扭捏捏的哼唧:“哎呀,什么跟什么啊!不是跟你说了嘛,我跟家立不可能。”
  “瞎说!你程妈妈跟我讲,家立搬出去就是为了给你们俩找个地方过过二人世界!怕你不好意思在我们那什么啊……”
  春喜想起来那天早上在阳台上偷听到家立说的那些话,撇撇唇,有些沮丧:“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没跟家立在一起。家立不喜欢我的……我又懒又任性又好吃,我什么都不好,家立才不会喜欢我呢。”
  她想,能被家立喜欢上的女孩,肯定是一个漂亮有气质,什么都很优秀的女孩。
  顾妈有点不高兴了:“家立这么说你的?”
  “没有。”
  “那不就行了!再说我闺女这么懂事的孩子谁会不喜欢?不喜欢那就是眼睛长斜了!”顾妈振振有词。
  春喜无语的笑了笑,满头黑线,刚才是谁骂她磨磨蹭蹭来着?
  有一种妈妈就是,自己可以把孩子骂的一文不值,但若别人说了她孩子一句不好,她都是要拼命的。说的就是顾妈。
  
  晚上,家立抵达跟春喜约好的饭店时,她还没到。春喜定的是一间二人包厢,环境幽雅,很适合情侣约会。
  家立啜着茶,听见有人“砰”的一声推门进来,他头也没回的就说:“你要把门拆掉么?”说完,他身后忽然就没声了。
  家立回头看去,没想到却是田砚砚瞠目结舌的站在那里。他站起来,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春喜没有来吗?”田砚砚问。
  家立扬眉:“我想她是不会来了。”
  田砚砚反应过来了,破口大骂:“死丫头合着给我们相亲是吧?也只有她那种猪脑子才能想出来……”
  她还没骂完,家立就淡淡的打断她:“我替春喜跟你道歉,她没心没肺,你别跟她计较。”
  田砚砚连忙摆摆手,家立着实让她有点尴尬:“没没,误会误会嘛!”
  家立点头:“那我先走了,田小姐请自便。”
  家立一开门,便有一个人从门外跌进来,家立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住她。
  春喜站稳了,抬头便对上家立带着薄薄怒意的眼眸。她讪笑了两声,没头没脑的说:“这么……巧。”
  家立放开她,冷声说:“顾春喜,你简直不可理喻。”
  他神色阴鸷,语气更是冷到了极点,春喜鼻头一酸,狡辩:“我怎么了?我这叫知恩图报!你不是给我把关男朋友么?我给你找个女朋友怎么了?田砚砚不好吗?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俩在一起最好不过了!”
  家立没有表情,对着春喜蒙着气雾的眼睛说:“任性也得有个度,顾春喜,你让我很失望。”
  春喜心里骤然一紧,不可思议的望着家立,他的态度冰冷到了极致,声音里透着极大的厌烦。春喜张口想辩解,家立却没有理她,越过她,直接离开了包厢。
  田砚砚走过来,耸耸肩:“妞,说实话,我要不是跟你关系这么铁,要不是了解你毫无逻辑的脑子,我会非常非常生气的。我不知道程家立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你好像触到他的底线了。”
  说完,田砚砚也走了,只留下春喜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包厢里。
  她怎么了?她不过是想给家立找个女朋友,让家立搬回来,让她每天都能看见他。她只想这样而已,到头来,却惹得两个人不高兴。难道是她太自私了么?
  春喜喘了几口气,心里一点一点凉了下去。她赶紧拿出手机给家立打电话,“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家立就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紧接着,春喜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响,然后便是忙音一片,好像是家立把手机给摔了。
  春喜忽然就觉得心口疼的厉害,她蹲下来,捂住胸口,埋头哭了出来。
  
  那天之后,春喜再没见过家立了。而她忽然变的寡言少语,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
  朱倩雯看了眼发呆的春喜:“你最近怎么了?我发现你大概从……从三月份之后就变得有点不大正常,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呆滞的,还连着换了好几个男人。你怎么回事啊?”
  春喜晃神的想了想,好像是这样没错,自从她老妈跟程母提出让她跟家立订婚之后,她和家立就变得不一样了。
  这时候赵经理怒气冲冲走过来,把几张纸摔在春喜的面前:“你搞什么?这种订单是你负责的吗?翻译都能签单那销售部是干什么用的?你给我解释解释,现在人家以为我们翻译部结党私营,跟人拿回扣,你说,上头是开除你啊还是开除我?你不要以为有后台就了不起,什么事情都敢做!”
  春喜怔忡的站起来,看了看那几张纸,摇头:“我没有啊……”
  赵经理指着纸上“顾春喜”三个大字,戳着那几个字一字一顿的说:“还敢说没有?”
  春喜眼睛有点发烫,仔细回忆她究竟做过什么。
  周萧刚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这个场面,他若无其事假装没看见的从她们身边走过。春喜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周萧曾经拿着几张单给她签,他当时催的厉害,着急的只说是春喜翻译过的文件忘了签字。春喜当时随意看了眼,确实是她之前翻译过的说明书,于是没多想就签了字,而被压在下面那一张她就没多看了,直接签了她的名字。
  这个想法让她背后阵阵发凉,她伸手扯住周萧的衣服:“是他!是他让我签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萧不紧不慢的掸掉春喜的手:“别扯着谁都是救命稻草。这种事情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啊,要说我们部门谁敢做这种事,还不就只有你么!”
  春喜一时间哑口无言,单是她签的,她是走后门进来的,没人看到她怎么被陷害的,也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她说话。
  赵经理叹了口气:“顾春喜,这是最后一次,要不是销售部主管及时发现,我们公司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这些都不是你跟我被开除就能弥补的。收起你那些龌龊的想法,规规矩矩给我做你的小翻译!”
  春喜死死咬住唇,可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出来,霹雳啪嗒的打湿了那几张纸。她百口莫辩,她委屈,她难过,这些她要对谁去说?田砚砚吗?暑假一开始她就没良心的丢下她跟父母旅游去了。家立吗?算了吧,她再也不想麻烦他什么了。
  春喜疲惫的回家,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家大门上贴着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闺女,妈妈爸爸跟你程妈程爸出去旅游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家立。你早上出门没带钥匙吧?我给你收起来了。家里的钥匙都给我带走了,你就安心的住在家立那里吧。不要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也不知道想玩多久。乖女儿,我们给你们创造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知不知道?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跟家立已经生米煮成熟饭。
  春喜扯下字条,把它搓成团从过道的窗口扔了出去。她喘着气,真想大吼两声!她把包包整个翻过来,前前后后找了好几遍,除了家立的公寓的钥匙再无其他。
  她黯然的坐在台阶上,烦躁的想哭。她怎么会有这种父母?她怎么这么倒霉?
  十点多,家立回公寓的时候,就看到春喜抱着腿耷拉着脑袋坐在他家门口。听到脚步声,春喜抬起头。
  楼道很暗,家立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从她泛着光的眼眸中,能够感觉到她委屈的情绪。
  家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你坐门口干什么?我不是给了你一把钥匙么。”
  春喜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糯糯的说:“你不在家,我不好进去的。”
  家立顿了顿,沉默的开门,然后侧身让春喜进去。
  “给你钥匙就是随便你进出,你突然这么矫情,我很不习惯。”家立好似开玩笑的说,但他的语气里却透着不高兴。
  “哦……”春喜没换鞋,站在那儿,双手捏着包。
  “还要我帮你换鞋?”家立偏头看她。
  春喜摇头,“不是。”她吸了吸鼻子,说:“那个……我爸妈跟你爸妈出去旅游了,我没带钥匙回不了家,你……我能在你这里住几天吗?”
  家立看着她没说话,好像在推敲她话语的真实性。
  春喜觉得心里被针刺似的难过,她又想起下午公司里发生的事情,胸口直泛酸。她一转过身,眼泪就掉了出来,声音都变了:“不行就算了,我找田砚砚也一样。”
  家立忽然拉住她的手腕,然后倾身把门关上,蹲下来给她脱鞋:“田砚砚不是去旅游了么。”
  “你怎么知道?”
  “她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你这几天心情不好,让我别生你气,以及告诉我她去旅游了,没时间陪你,让我去看看你。”他一边说,一边给她把鞋换上。
  春喜不说话,只是哭,这些天所有的难过,所有的不顺,所有的委屈,她在这一瞬间想要全部发泄出来。在家立面前,她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哭什么?我又没赶你出去。”家立站起来说。
  他伸手要给她擦眼泪,春喜不自觉的双手环住他的腰身,贴在他胸口嘤嘤低泣,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到他衣服上去了。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顿时让她觉得无比心安。
  她抽泣着说:“家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你不要不理我……”
  家立没说话,心里一紧,胀满了莫名的情绪。他由着她在他胸口放声大哭,只是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掌心贴着她的背,低低的说:“我不生气,也不会不理你。我怎么会不理你呢?”她的哭声太大,也不知她听见没有。
  良久,春喜的哭声渐小,家立拍拍她的背,说:“哭完了?哭完了我们就出去。”
  她抬起头,愣愣的问:“出去干嘛?”
  “给你买衣服,不然你这几天要穿什么去上班?”
  春喜擦擦鼻子点头,想了想,又觉得奇怪:“那你干嘛把我的鞋脱了?”
  家立皱眉,“你怎么废话那么多。”
  他没告诉她,那是因为,他怕她走。


13.  伪非法同居

  春喜洗了把脸,就跟着家立去了商场。
  买内衣的时候,导购小姐问春喜的尺寸,春喜茫然的摇摇头,这些她从来都没记住过,内衣都是她老妈帮她买,自己买,还是第一次。
  导购小姐又微笑的询问春喜身后半米远,面无表情的家立:“请问先生知道您太太的尺寸吗?”
  她一问完,春喜刷的一下脸就红透了,连忙支支吾吾的说:“那个,那个你随便拿一个我试一下吧!”
  谁知,家立却刚好不咸不淡的说:“给她拿70B的试一下。”
  春喜错愕的看着他,这个他怎么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家立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了,咳了声,皱着眉一本正经的说:“还不去试?”
  春喜拿着内衣低头“哦”了一声,红着耳朵进了试衣间。没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小声同导购小姐说:“刚好,就拿这个尺寸的。”
  之后便一直延续着尴尬的氛围,春喜手里提着袋子总是慢家立两步,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她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冒起了小泡泡。
  忽然,家立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春喜也停住了,紧张的问:“你……你干嘛?”
  他走过来,接过春喜手上的袋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好笑的说:“看你走丢了没。”
  春喜恼火的拍掉他的手,“别,发型都给你搞乱了!”
  两个人又逛了一会儿,家立给春喜买了几套上班穿的衣服还有几件T恤牛仔。春喜看着他手里大包小包的,扯了扯他的衣角:“买这么多干什么啊,我穿不了。”
  家立只是淡淡一笑:“穿不了就放着,今天你很走运,我心情不错。再给你买件睡衣吧,一洗一换。”
  最后,他们满载而归,春喜乐呵呵的提着几大袋东西,全然忘记了这一天所有的不快乐。貌似跟家立在一起的时候,什么烦恼都能忘却。
  电梯里,春喜咬着唇,看着镜面反射出家立模糊的身影,她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家立,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大尺码的内衣?”
  家立侧头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心情更加舒畅,忍不住想逗一逗她,于是沉吟道:“目测。”
  春喜窘迫的耷拉下脑袋,又觉得不对劲,猛然抬头狡黠的说:“家立你很有经验啊!”
  家立扬眉,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你身上哪里我不知道?例假什么时候来我都知道,你……”
  春喜越听越觉窘,电梯门一打开,家立还没说完,她就飞奔出去,掏出钥匙打开门跑进屋子里去了,购物袋都落在外面。
  家立忍俊不禁,其实几年前,春喜曾经没头没脑的给他打电话说她终于知道自己内衣的尺寸了,兴奋的声音通过电话响彻整个办公室,家立那时候尴尬的要死,还被办公室同事打趣,这么难忘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忘记。若是春喜没有二次发育,那么那个尺寸肯定是没错的了。
  春喜洗完澡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胸前微湿了一片。家立此时正在在电脑前回复邮件,全英文的。
  她走过去,凑近了想看看家立写的什么内容。她头发的水滴就这么滴在家立的手臂上,沿着他硬挺的曲线滑了下来,有些瘙痒。他一回头,鼻尖险些触到她的脸庞,春喜沐浴过后的清香便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的感官。
  家立有一瞬的怔忡,随即回神拉开抽屉拿出电吹风塞到春喜手里:“吹干头发再睡,床单被子都给你换得新的,没什么事情就回你自己房间去。”
  家立都下了逐客令了。春喜撇撇唇:“还早呢!赶我走干嘛?你是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随便你,我现在有事情要做,你安静一点就行了。你要是觉得无聊,也可以去客厅看电视。”家立说着,目光集中在电脑屏幕上,没再理她。
  春喜哼哼两句就出去了。
  家立浅浅的舒了口气。春喜虽然傻,但她好歹也是一个女人,不能否认,她很漂亮,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随意的一个动作一个表情都能让男人心猿意马,就好像上回在婚礼上,她无意的醉态让许宁不由自主的要去吻她。而这次,家立毫无防备的被他闯入了最最私密的空间,他忽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大半夜,春喜仔细辨别了一下家立的房间有没有动静。好半天,她终于确定家立已经睡着了。然而她却失眠了。
  春喜认床,在这么陌生的环境,她显得有点不安,这里没有任何她熟悉的事物。她很困,但是却睡不着。春喜闷头想了一会儿,她决定再也不瞎折腾家立找女朋友的事情了,也不去理会她老妈跟程母打的如意算盘,她要跟家立回到以前那样,和和睦睦的相处。
  像是下了一个决心,春喜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于是爬起来,蹑手蹑脚的溜进家立的房间。
  家立睡觉的样子很祥和,眉目舒展开来,唇线轻轻合着,侧着身,一手搭在小腹上。春喜趴在床边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家立确实熟睡了,她才捏起被子轻手轻脚的躺在家立身旁。
  她停了一会儿,家立没有被吵醒,她又靠近了些,侧过身,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顿时,她的鼻腔,她的感官,都是她所熟悉的家立的味道,安心无比。她偷偷笑了笑,伸手环住家立的腰,困意绵绵而来,她就这么抱着家立沉沉睡去了。
  清晨家立醒来的时候,阳光通过窗帘的隙缝悄悄钻进了,洒了一室的金色,外头淡淡的食物香味飘进来。他发了会呆,然后起床刷牙洗脸。
  来到客厅,他便看到春喜明媚如春的笑脸,一天的开始,他的心情就这么奇妙的好起来。
  “怎么不睡懒觉了?”家立说。
  春喜把煎好的荷包蛋夹紧盘子里,端到家立跟前,不好意思的说:“住了你的地方,总要回报你的嘛!你真当我缺心眼啊?这点人情世故我还是懂的!”
  其实春喜最想说的是:我还睡了你的人,只不过不好意思让你知道而已。而且,有可能,很有可能,今天晚上还要继续睡你。
  家立尝了一口,露出笑容:“思想觉悟不错,有进步。”
  春喜无声的笑了笑,看见家立似乎挺待见她做的食物,心里无比满足。她一边吃,一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家立,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我不管你的事情了,你也别管我。好不好?”
  家立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春喜接着说:“时间久了,你妈跟我妈看我们没戏,肯定就会消停了。你别跟你妈较真,她看不见你多孤单哪,等他们回来,你搬回去住吧?”
  家立还是沉默。然而他心里却泛起阵阵涟漪。
  他以为她什么都不懂,其实她什么都懂。这会儿他搬出来,倒是他任性了一回。不得不承认,他伤害了他父母,也伤害了春喜。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搬出来,不仅仅为了逃避他妈的逼迫,还有,他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他和春喜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渐渐被两家的父母改变,他害怕,跟春喜会背道而驰。他只想和春喜同以前一样,相安无事的相处。
  春喜见他不吭声,微微失落,他还是不愿搬回去啊。
  
  这几日,春喜都会整时整点的下班去买菜,然后回公寓给家立做晚饭,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变得勤快了。
  她哼着小曲儿,把炒好的菜端到桌上,刚好家立就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闻到饭菜的香味,换了鞋便看见春喜顶着个乱糟糟的马尾辫在厨房里忙活。这与以往回到家,看见他妈忙活的感觉不一样。
  “又是西红柿炒蛋和醋溜土豆丝,新的菜式我还没学会,你就将就点吃吧!总比你成天在外面打包盒饭强多了吧?”春喜擦擦手,从厨房出来,看见家立拎着个西瓜,立马就笑了。
  她把西瓜抱过来,洗干净,切了两半放进冰箱里,又兜了两碗饭出来,井井有条,倒很像一个熟练的家庭主妇。
  “你妈不用再愁你嫁不出去了,家务干的挺利索,平时就是太懒不愿做。”家立笑说。
  “我那是故意的!我可得遇到个我爱的男人,我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给他当家庭主妇啊!我可是我妈妈的心肝宝贝疙瘩蛋,她才舍不得我干粗活呢!”
  家立忽然拽过她的手,看了看,说:“细皮嫩肉的,爱你的男人也不会舍得让你干粗活。”
  春喜讪讪抽回手:“那是必须的!”
  春喜把电视机打开来,播着新闻联播,两个人一边听电视一边吃饭。
  春喜忽然问:“家立,我们这算不算非法同居啊?”
  家立看都没看她,说:“不算,顶多就算伪非法同居。”
  “哦,那警察不会来抓我们吧?”
  家立笑起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吃你的饭吧,小话真多!”
  晚上,春喜等家立睡着了,又偷偷摸摸的潜入他的房间,爬上他的床。她已经连着几天这么干了,家立都没发现,她也睡得安稳。
  春喜在他怀里蹭了蹭,深深的吸了口气,家立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她心里微微发热,一抬头,就撞上了家立的下巴。她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家立只是歪了歪脑袋,并没醒过来了。春喜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胸口。
  月光透过帘子照在家立的脸上,他墨青的发隐隐闪着光亮,英俊的脸若隐若现,平稳的呼吸暖暖的喷洒在春喜的额头上。
  春喜有点失神。她扶着家立的胸膛,仰起头,眨了眨眼,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家立。接着,她缓缓的凑上去,把自己的唇贴向家立的两瓣薄唇。柔软微湿的触感顿时让春喜停止了心跳。
  她慌乱的推开家立,睁大眼睛捂着嘴,她在干什么?她居然偷吻了家立!她怎么能这样?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家立肯定讨厌死她了!她原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女!
  春喜还在懊恼,忽然间,家立醇厚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在她脑袋顶响起:“顾春喜,你在干什么?”


14.  只是纯睡觉

  春喜一怔,低着闭着眼睛说:“啊?没……没干嘛啊,我干什么了?我睡觉呢。”
  “睡觉睡到我床上来了?你梦游?”家立清醒了一点,支起半个身子俯视着春喜。
  春喜略微抬头,便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家立应该没发现什么吧?她咽了咽口水,试探的说:“那个……我……我……我就是害怕。我真没干什么!那个……我干什么了?”
  家立微微眯眼看她,看的春喜越来越心虚,她索性死死闭着眼睛,闷头挺尸。
  家立沉默着,那梦中似有似无的柔软触感渐渐变得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吻了她,还是真的吻了她。而春喜此刻那做贼心虚的样子让他更加确定,刚才只是个梦。
  虽然只是个梦,但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瞬间,他对春喜心存杂念了。
  家立皱了皱眉,一翻身跳下床,冷淡的说:“行,你睡这里,我去你房间睡,别指望跟在我后面,我会锁门的。”
  春喜把脸埋在被子里没敢吭声,生怕再多一句嘴家立就会生气。她叹气,还好他没发现,她那个什么他……
  哎哎,她怎么会脑子一热就真亲上去了呢?
  家立躺在春喜的床上,手背搭在额头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被春喜这么一闹,他已经睡不着了,而鼻端仍旧残留着春喜身上甜腻的香味让他更加难以入眠。
  辗转难眠的两个人第二天一早都顶着对熊猫眼上班。
  家立还要好一些,只是神色略显疲惫。下班的时候,家立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春喜打了电话,问她要不要去接她一道回家,然而春喜的电话总是无人接听。他又打了回去公寓,公寓的座机也是无人接听。
  家立隐隐觉得不安,于是直奔春喜的公司。
  他刚到公司前台处,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争吵声,并且他清楚的听见,那嘈杂的声音里面,夹杂着春喜隐忍的哭声。他心脏一钝,皱起眉头,不理会前台小姐的阻止直接进去了。
  家立一进去便看见春喜煞红了眼睛,对着朱倩雯说:“你凭什么?你有种再说一次!你冤枉我替你背黑锅,说我有后台,你怎么说我对付我都行,但是你就是不能说程家立!”
  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看热闹,没有人出来制止,周萧更是在一旁煽风点火:“怎么不能说了?敢作敢当嘛!人家可是亲耳听见说你被那个叫什么程家立的男人包养了,怎么?你有人给你撑腰就能无法无天了?还不让人说!”
  春喜急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掉,嘴巴里不停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们不能这么说家立!”
  家立在她身后,紧绷着的面容变得冷峻无比,一言不发的上前拉住春喜。
  春喜错愕的望着他:“家立……?”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她的心底柔软无比,好像在茫然无措中找到了令她心安的浮木,于是哭的更凶了。
  他握着她的手,低语:“我们回家。”
  春喜点点头,咬唇默默跟在他身边往外走。
  “看吧看吧,我就说嘛,这下倒好,不打自招了,传说中的男主角出场了!”周萧还不死心的瞎嚷嚷。
  家立倏地转过头,冷眸阴鸷的盯着周萧:“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可以让你马上从这里消失?”
  周萧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车上,春喜抽噎不止,家立烦躁的将车窗打开,一手支着门,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另一只手仍旧握着春喜,细细反复摩挲。
  “春喜,”家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叹息,“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到这里来上班的,对不起,是我不好……”
  春喜喘了口气,吸吸鼻子,使劲摇头:“跟你有什么关系?明明就是他们不对!”
  “我们不去这里上班了,以后都不去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逼你了。”家立想起当初自己硬把春喜送来这里上班,心中懊悔无比,这样大的一间进出口公司,单纯的春喜在里面究竟受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委屈?
  春喜还是摇头:“干嘛不去?我又不是做了亏心事!不去才让那些人落了闲话!”
  家立给她擦脸,轻喃:“你傻不傻?”
  “傻人有傻福!”她咯咯笑起来。
  家立无声的笑了。
  吃完晚饭,家立给春喜切了水果,然后回房看他的医学书去了。春喜捧着个盘子,一边吃水果一边在家立眼前瞎晃悠。
  家立放下书,抬头看着她:“有话说?”
  春喜腮帮子鼓鼓的,抿唇笑着摇头。
  家立扬眉,继而低头继续看他的书。春喜艰难的吞下口里的水果,扭捏了半天,终于才说:“家立,我晚上能跟你一起睡吗?”
  家立盯着书面毫无反应。
  春喜又说:“我会跟小时候一样,不说话,不吵你,就在你旁边装尸体,好不好?我一个人睡那房间,有点怕……”
  春喜很小的时候,顾爸顾妈曾经回顾妈的老家料理春喜外公的后事,春喜那时候身体不好,就没跟着去了,那一个月便一直借住在家立的家里。每天晚上程母哄着春喜睡觉的时候,她都吵着要跟家立睡。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之后的整整一个月,春喜都跟家立睡一张床。家立有时候嫌她吵,就把她死死按在怀里不让她瞎闹腾,时间久了,她也就习惯了,抱着家立不吵不闹,睡的也安稳。反而一个月之后回到家里,她忽然不习惯身边没有家立,吵闹了好一阵子。
  春喜这么说着,担心的观察家立的反应,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纯睡觉,不干别的!”
  家立啪的一声合上书,表情有点隐忍,说:“你这意思似乎本来想干点别的但是又不敢?”
  春喜嘿嘿干笑两声,连忙摆手:“没啊!怎么可能!你理解错误!就是……我就是……”
  “明天还上班吗?”家立忽然打断她,问道。
  春喜怔了一会儿,讷讷的点头:“要去的啊。”
  “那就早点睡,你今天太累了。”家立说着,去关房间的大灯,只留了床头的小台灯,然后转过身又说:“顾春喜,刷了牙才给上床,不然免谈。”
  春喜笑眯眯的抬起手掌至于额边:“遵命,长官!”
  春喜哼着小曲儿刷完了牙爬上家立的床,用被子裹住自己。家立从春喜的房间把她的被子拿过来盖在自己身上,然后关了灯。
  “你不跟我睡一条被子?”春喜眨巴眨巴眼睛问。
  “你还睡不睡觉?”
  “睡!”
  “……”
  “家立,我前几天跟你睡的,你真不知道?”
  “恩。”
  “你睡得那么死,哪天要是家里进小偷了怎么办?哎,我看你也靠不住啊!”
  “顾春喜,你不要得寸进尺。”
  春喜哈哈笑起来,侧过身隔着被子抱住家立:“家立,今天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太及时了,我都快难堪死了,还好你来了。家立你真好!”
  家立没有动,任由她抱着,此刻他没有决心将她推开,亦没有决心将她反抱住。这样就好,就像以前那样最好。
  
  一晃便是十多天,春喜在家立的公寓住的越来越自在。
  一般她下班早,她就买菜回来做饭。吃完饭,都是家立洗碗收拾,偶尔他会切一点水果或者煮一些糖水,饭后要么各做各的事,要么一同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下了,观看一场电影。当然,电影的内容由春喜决定。有时候是凄美爱情片,她能边笑边哭的看完整部电影,有时候是日韩或泰国的恐怖片,明明怕的要死却坚持要把看完,最后变成她紧挨着家立双手捂住眼睛,家立昏昏欲睡的让她离他远一点。
  而到周末的时候,他便会提早下班去接她,然后两个人下馆子简单的吃一顿,再沿路散步回家。春喜会在转角处的花店选一束雏菊带回公寓,插在家立卧室的书桌边,那淡淡的香气总能溢满整间屋子,温馨无比。
  “最近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你是不是那方面生活挺和谐啊?”肖涵打趣道。
  家立似笑非笑:“你到底想说什么?别跟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
  “这不是看你这阵子上下班挺规律的嘛,麻烦你换班你都不答应,肯定是有情况呗!说说,什么样的女人能搞定你这种冷面王子?”肖涵笑说。
  家立说:“今天又想换班?”
  肖涵点头:“早知道就不废话那么多了!敢情你一早就看出来了啊?那行啊,今天咱俩换班?我真有急事。”
  家立扬眉:“抱歉,没办法,帮不了你。”
  肖涵皱眉看着他:“不是,我说你最近干什么?这么小气!”
  “春喜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家立神色淡淡。
  肖涵睁大眼睛:“你们!你们?恩?”
  家立咂嘴:“说人话!”
  “你们在一起了?”
  “没有,只是暂时借助,家长外出旅游,傻妞没带钥匙,我能不收留么?”
  肖涵摇摇头叹道:“叔叔阿姨这招厉害啊!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两人凑到一块直接生米煮成稀饭得了!”
  家立想想也是,这父母们想绝了办法势必要把他们凑成一对儿。
  “你当春喜是什么啊?说真的,你要是没那个心思就别耽误人家小姑娘,对她那么好,女孩子很容易感动啊误会啊。”
  他当春喜是什么?是妹妹?好像还不至于。是邻居?好像又不止。
  “你好自为之,我下班了。”家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哎!你们家长回来没有啊?这么住在你家也不是个办法啊!”肖涵在他身后喊道。
  回到公寓后,春喜已经做好一桌饭菜等着他了。
  家立还没换鞋,就问:“你爸妈回来没有?”
  春喜一愣,好像很久都没有想起她爸妈了,这才拍着脑袋说:“忘记问了!”
  说着,她就给顾爸顾妈挂了电话。
  “妈妈,你们在哪儿啊?玩好了没?什么时候回来?”春喜握着电话问。
  谁知她老妈懒洋洋的在电话那边说:“早不就回来了嘛!”
  “……”春喜霎时气结,随之产生一种被算计被欺骗被抛弃的悔恨之感,她愤愤挂了电话,咬牙切齿对家立说:“他们早就回来了!居然不告诉我!”
  家立点点头:“那就好,吃完晚饭我就送你回去。”
  春喜张了张唇,一字未发出。


15.  办公室事件

  家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想回家也行,那就多住几天。”
  春喜摇摇头,“还是回家吧,老是打扰你也不好。”
  “你非要这么见外吗?”家立声音有点冷。
  “我见外什么了?当初你不就是想离我远一点才搬走的么!你还留我干什么?就不怕你妈和我妈以为我们两个在一起了?”
  “搬出去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春喜咬了咬唇:“算了,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不是见外,我是真的觉得在你这里住,你总是休息不好。我先走了,饭菜都做好了,趁热吃吧。”
  说完春喜就回房间收拾东西,家立在客厅站了一会儿。
  “春喜,吃了饭再走,我送你。”家立走到春喜的房间门口。
  “不用了。”
  “顾春喜,你闹什么脾气?”家立皱眉。
  春喜丢下手里的衣物,瘪嘴:“不要凶我!我哪有闹脾气?我不想吃饭而已,今天炒的菜太难吃了。”
  “难吃就可以不吃?全都留给我你安得什么坏心?快点过来,吃完饭再走。”家立的声音温和了些。
  晚饭过后,等家立洗好碗筷,春喜已经把东西都整理好了。
  “全部都带走了?”家立问。
  春喜点点头。
  家立蹲下去把春喜的行李袋打开。她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走的时候却大包小包了一堆东西了,全都是他给她买的。家立拿下来几件衣物,说:“留几件在这里,以防万一以后还要过来。”
  春喜笑:“家立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恩。”
  春喜有点不好意思,“那要不然,我……我不走了吧?”
  “好。”家立答应的很快,然后把春喜的行李又收拾回房间了。
  春喜咋舌,她只是开玩笑的啊。
  家立躺在床上仰面望着天花,身边的傻妞早就呼呼大睡了,蜷着身子,头发松松的在枕头上散开来,有阵阵幽香。
  他觉得自己很荒唐,从家里搬出来不就是为了向父母证明他不会娶春喜么,然而现在他让她正大光明的跟他独住,他的父母会怎么想?他知道自己会想念春喜的饭菜,想念每天春喜傻乎乎的让他开心,想念不是独自一人的感觉。
  他想,这可能是他做过的最不理智的决定。
  隔天一早,家立醒来的时候,春喜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洗漱之后来到客厅,饭桌上只有早饭却不见春喜的人影。整间房子出奇的安静,他想,春喜肯定是走了。
  果然,饭桌上的碗碟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家立,给你做的最后一顿早饭你要好好享用啊!其实昨天我是开玩笑的,爸爸妈妈都回来了,我再不回家也太不像话了,你说是不是?我们可不能让他们误会,不然你不就是白搬出来了么!等他们不瞎掺和我们的事情,你就回来吧,回来我天天给你送顾氏早餐!
  家立叹气,这可能是春喜做的最理智的决定了。
  
  自从上次春喜在公司闹出那样的事情,她再一次被所有人孤立了。朱倩雯不再离她,周萧依然冷嘲热讽。一整天,春喜都没说过一句话,接到工作闷头就做,做好了直接交给经理。
  快下班的时候,朱倩雯走过来把一叠文件放到春喜桌上,说:“经理交给我们组的任务,今天之内必须完成,最迟明早就要交,我晚上有事,其他人都走了,你做吧。回头奖金是你一个人的,这么好的差事我让给你,感动吧?不用谢,好好做,我走了!”
  “朱倩雯!”春喜站起来把文件摔过去,然而那人闻若未闻,踩着高跟挺胸抬头的走了。
  朱倩雯刚走,赵经理就来了,她巡视了一番,本想直接忽略掉春喜,可是整个办公室只有春喜一个人。
  “那个昨天给你们的几张报表呢?翻译好了没有?”赵经理说。
  春喜摇头:“什么报表?我不知道。”
  赵经理瞥见地上的散落的文件,俯身捡起来,然后脸色就变了:“你不知道也不能把公司文件乱丢啊!什么态度这是!”
  春喜已经懒得反驳,转身就回办公桌收拾包包准备下班。
  赵经理跟过来,把那叠文件递给她说:“就是这个,今天加班把它给我做好,明天一早我就要。加班费奖金一个都不会少给你,不要跟我找理由,现在就给我做。”
  春喜没好气的抽过文件,“行,您等着吧,待会就给你!”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春喜终于把几张报表都译完了。她揉了揉脖子,长长的呼了口气,站到窗子边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把东西整理好,去了赵经理的办公室。
  走进的时候,春喜忽然听见房间里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她捂着胸口有点儿害怕,该不会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吧?顿时,她脑袋里冒出了许多恐怖片的吓人画面,最后一个画面就是《OFFICE 有鬼》里面那个闪着绿光的影印机。
  她在门口踟蹰了许久,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春喜眨了眨眼,这声音怎么越听越奇怪呢?她把耳朵贴近了,仔细听,办公室里传来阵阵女人压抑的呻吟以及什么东西撞击的声音。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推开了门,等到适应了房间的黑暗,春喜顿时就愣住了,脸色一片绯红。
  办公室里,赵经理坐在办公桌上双腿环住一个男人的腰,套裙被丢在地上,她那蛊惑人心的媚态还没来得及收敛,轻皱着眉诧异的看着春喜。男人也随之回头,春喜更加惊讶了,那男人正是公司的总经理。上回出差朱倩雯说赵经理和总经理不正常,这会儿看来确实如此。
  春喜连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你们继续!”
  说完她砰的关上门逃之夭夭。
  她一口气跑出公司,那样子比见到鬼还吓人。等她平静下来才发现,身上除了手机她什么都没带出来。难道让她回去拿?她回头仰望着办公室的窗子,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了一下,决定让家立来接她。
  十分钟之后,家立的车子在她面前停下。
  “包都在楼上?”家立问。
  “恩。”
  “是不是害怕?我陪你上去拿吧。”家立说着就拉着春喜往楼梯上走。
  春喜把家立往回拖:“不去!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办公室也没关系,你送我回家吧。”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春喜使劲摇头。
  家立抱着手臂:“说是不说?”
  春喜挣扎了几秒,最终还说坦白说:“我们经理跟那个总经理在楼上……那个,被我撞见了。”
  家立盯着她没说话,春喜以为他没听懂,又说:“就是那个嘛!哎,你看我干嘛?不懂?就是男人跟女人在床上做的那种事情,他们在办公室里做呢!恶心死了!”
  家立忽然伸手拍了下她的脑袋,笑道:“真傻!走吧,送你回家。”
  春喜本以为这件事只是一个插曲,她万万没想到翌日上班的时候居然被前台小姐挡在门外。
  “我的门卡丢我办公桌上了,这样也不能进去?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我是这家公司的员工,有什么问题吗?”春喜就快炸毛了。
  前台小姐保持十足的公式化微笑:“不要意思顾小姐,我接到的指示是,你已经被公司辞退,所以,你无权进入公司。”
  辞退?怎么可能!
  “你才被辞退了呢!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一点都不好玩!”春喜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公司的玻璃门被打开,春喜趁时跟在别人后面跑了进去。一回到办公室,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你不是被开除了吗?怎么还能进得来?”周萧从她身后走过来。
  “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赵经理这个时候从她的办公椅上起来,拎着春喜昨天落下的包,丢还给她,然后又递给她一封辞退信,说:“等你很久了,现在正式通知你,你已经被公司辞退,工资方面我们会多付你三个月,现在可以请你马上离开吗?不要妨碍别人工作。”
  春喜捏着那封辞退信,心下一片了然,不就是撞见你们偷情么,有必要吗?她在努力又如何?照样有人看不顺眼。她压抑住眼睛的酸涩,把信砸到赵经理的脸上,冷哼:“拜托上床这种事情要做回家做,那什么汽车旅馆也许啊,但是不要在办公室里,脏了大家办公的地方。大家小心一点,撞见一次就被开除,那要是谁跟你抢总经理,可不是要被你追杀啊?”
  办公室顿时窃窃私议起来。春喜不理会赵经理错愕难看的表情,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这种恶心的地方我也不屑,你加油啊,人家貌似是有老婆的。”
  从公司出来,春喜忽然觉得松了口气,不难过,也不生气。这地方不适合她,她讨厌这种勾心斗角,人言可畏的地方。
  春喜失业的噩耗很快传到了顾家和程家的耳朵里。
  顾妈痛心疾首的教育她:“你说你好端端的工作不珍惜,怎么就被人家开除了呢?你知不知道家立当初找了多少关系才把你弄进去的?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呢!男朋友男朋友找不到,现在连工作也丢了,你说你怎么办吧!”
  家立进来的时候,春喜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她老妈搭话。
  “阿姨,我想跟春喜单独谈谈。”
  顾妈点点头:“好,你帮我好好说说她。”
  “听说你骂了赵慧丽?”家立说。
  赵慧丽便是春喜那个赵经理。
  “你怎么又知道?干什么,你是不是又要骂我乱说话了?”
  家立笑:“不是,是想表扬你骂的好。”
  春喜奇怪的看着他,家立不会是吃错药了吧?
  “我以为你会傻兮兮的任由他们欺负,不过还好,你这脑袋一热把人家的事情给抖出来了,赵慧丽也被辞退了,下达命令的是他们公司老总。”家立说。
  春喜一听来劲了,心情甚好:“真的?哎哟,我真是为民除害了!”
  事情发生后,公司老总就跟家立道歉了,不但开除了赵慧丽,还让家立请春喜重新回公司上班,但是他替春喜拒绝了,他不想她回到那样险恶的环境,不想她不开心。
  “失业的顾小姐,请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家立问。
  春喜一副憧憬的样子:“自己找工作呗,要找自己喜欢的!”
  “我们科室却一个文员,你要不要去?”
  春喜一脸不情愿。
  家立只是笑笑:“慢慢想,不想去就不去,我不会逼你。”

  
16.  后门专业户

  春喜在家一刻也没歇着,她在求职网上撒网似的投了几十封简历,专业不对口的她也投。
  她坐在电脑前抓耳挠腮,戴着副黑框眼镜,头发绑成一个髻,抱着腿,啃着棒棒糖,整一个干物女的模样。
  顾妈不知道从何得知家立他们科室招文员,有事没事就做春喜的思想工作,鼓动她去家立他看科室上班,还列举了一堆好处。
  春喜认定了家立背叛她,说好不逼她的,可是一转身就告诉她老妈,这跟逼她有什么区别?
  顾妈在客厅绕了几圈最后进了春喜的房间,顶了一下她的脑袋,骂道:“死丫头就知道天天上网,再上我就给你把网线剪了!”
  “剪什么剪啊,我找工作呢!网上找工作有效率,你懂什么啊!”春喜撇嘴。
  “我不懂?你妈我别说有多欢型了,还我不懂!”
  春喜一愣,噗的笑起来,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妈,你是不是快乐大本营看多了,还知道‘欢型’啊!”
  “就你小瞧你妈,你妈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我们街道一枝花!引领街道时尚第一人!”顾妈不以为然。
  春喜笑的更欢快了,眼泪都笑出来了,原来妈才是真偶像啊!
  “别跟我岔话题!家立那边你考虑的怎么样了?要我说根本不需要考虑,跟着家立你肯定不会吃亏啊,刚好他也能帮我们看着你,你们又能培养感情,再好不过了!一箭三雕!”顾妈又开始如滔滔流水般的论述。
  春喜抿唇,在心里下定决心,下回见到家立,斩立决!这人太没人品了!一点都不守信!
  还没几天,春喜就在家憋不住了,再也受不了她老妈的魔音绕耳,于是田砚砚刚旅游回来,第二天就被春喜叫出来玩。
  “恭喜你,我们宇宙无敌清纯可爱美少女终于恢复自由工作者职业,可以尽情享受青春的人生,再也不用苦逼的整天面对你们公司那群人妖了!”田砚砚扬着灿烂的笑脸,乐呵呵的说。
  “没良心啊你,居然幸灾乐祸。”春喜笑着戳她。
  “我可没看出来你需要安慰啊,看你高兴的那样,我的理解是你求之不得!”
  “小砚子,知道哀家为何重用你吗?就因为你总是这么深知哀家的心哪!”
  “滚一边去!你工作找怎么样了啊?”
  春喜摇头:“几十份简历,石沉大海。我妈还老是撺掇我去家立的医院上班,都快愁死我了!”
  “现成一美差事你矫情啥,不去干嘛啊!”
  “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去什么啊!我自打毕业就没自己找过工作,每回都靠程家立,很丢脸的,显得我多没用啊!不去!坚决不去!”
  “你本来就没用……”
  “……”
  
  一个礼拜之后,春喜正准备推开心血管科室第三办公室的门时,心里深深叹气,她果然是没用啊,屈于她老妈的淫威之下,终于妥协了来投奔家立。
  肖涵这个时候刚好开门出来,两个人就这么撞了个满怀。
  春喜揉了揉胸口,脆生生的叫了句:“肖涵哥。”
  肖涵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就来找家立?”
  春喜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找他,我来报到的。那个……我是你们科室新来的办公室文员。”
  肖涵诧异,恍然大悟:“我就说家立怎么让我们主任把这个职位空着呢。进来进来,这回可热闹了,没事儿还能找你唠嗑。”
  肖涵领着春喜进来,指了指身后的办公桌说:“那是你的位置,家立前几天就给收拾好了。我们主任还没上班,你等会儿吧。整个办公室除了你还有一个小姑娘,也刚来没多久,人挺好,容易相处。哎,你吃早饭了没?没吃我给你去买吧。”
  春喜有点吃不消肖涵的热心,这人是不是憋太久找不到人说话啊?她傻笑着摇头:“不用不用,我吃过了。”
  “行,那我先去忙了,家立下午才来上班,有事也能找我,别跟我客气。”
  肖涵走后,春喜坐到位子上,发现确实收拾的挺干净。她拉开几个抽屉参观,没想到其中一个抽屉里放着养乐多和零食。
  春喜咬着唇傻笑,喃喃自语:“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走后门进来的啊,比我还笨。”
  “你是新来的?”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春喜面前响起。
  春喜抬头,便看见一个娇小的女孩站在那儿,对着她笑。想必这就是她的新同事了。
  “你好,我叫顾春喜,新来的文员。”春喜甜甜一笑,她对这女孩印象不错。
  “我叫杨妙,比你早来一个星期,很高兴跟你一起工作!”
  两个女孩一见如故,春喜喜欢她的简单直白。杨妙长相虽然一般,但是性格却不是一般的讨喜,嘴巴甜,也爱笑。
  上午,杨妙带春喜见了科室的主任。主任姓钱,名叫钱宝来,六十多岁的老头,看起来很严肃,可一说话就笑眯眯的,平易近人的很。春喜也喜欢钱主任,对他的名字特别有好感。
  钱主任对春喜也颇为满意,笑说春喜和杨妙是他们科室美少女活宝组合。
  中午,杨妙非要请春喜吃饭,春喜几番推辞都没用,刚好碰上来医院的家立。
  “程医生今天这么早啊?”杨妙一见家立,很高兴的说。
  家立对她点了点头,就转头对春喜说:“吃饭了没?”
  “正要去呢。”
  “恩,一起吧,杨妙也一起,我请客。”家立说。
  杨妙展颜:“好啊!”
  家立带他们到医院附近的“巴渝人家”,春喜自从上回被家立撞见她跟许宁来这里,就再也没来过了。不巧的,他们三个坐的就是上次那张桌。
  点完菜没一会儿,肖涵也过来了。
  “哟,俩美女都在呢!咱们这顿饭不吃也能饱,秀色可餐啊!”肖涵贫嘴。
  杨妙开玩笑说:“我也不用吃了,肖医生也很秀色可餐,长的多水灵啊!”
  春喜扬唇笑起来,敢情杨妙骂肖涵长相太娘。
  肖涵哼哼两声,转头问春喜:“你家立哥怎么说服你来我们医院的?你这小倔脾气啥时候这么听话了?”
  春喜愤愤的瞪了眼家立,说:“某人不守信用,跟我妈打小报告了!我被我妈烦得不行,就来了呗。”
  家立摇头笑笑:“不是我说的,估计是我妈说的。”
  “你妈怎么知道的?还不是你告诉她的!跟你妈说也就等于跟我妈说,说了不逼我,这比逼我还恶劣!”
  “我们医院不好吗?有我在你还怕什么?”家立的声音很轻,让春喜心里微微一颤。
  杨妙看着这三个人,有点懵,“你们说什么呢?春喜跟程医生很熟?”
  肖涵笑:“能不熟么!这俩人都认识二十多年了,光屁股扎一块洗澡都有过,不是一般的熟啊!”
  春喜一愣,问家立:“我跟你光屁股洗过澡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家立抿唇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你笨不笨?人家开玩笑的还能这么计较。”
  春喜面色一红,望向肖涵:“肖涵哥,我跟家立没一起洗过澡,不过家立有帮我洗过澡。”
  肖涵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家立你坏啊,怎么能这么亵渎人小姑娘呢!给人洗澡是你该干的么!”
  杨妙看出端倪来了,哈哈大笑:“肖医生你笨不笨啊,春喜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肖涵咂嘴:“哎,不厚道了啊!”
  吃完饭,四个人慢慢走回医院。春喜和家立一对,肖涵和杨妙一对。
  “你们科室的同事会不会不喜欢我啊?我都快成走后门专业户了!”春喜抱怨。
  “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你,都挺喜欢你的。”
  “哦,那要是谁欺负我你得替我报仇啊,这可是你的地方,我要是受委屈了就跟你妈告状!”
  “谁欺负你,你就给我欺负回去,怎么欺负都行,不够我帮你欺负。”家立说。
  春喜满意的点头笑着,开玩笑说:“你们医院不少有为青年吧?替我物色物色呗,不说比你好的了,不比你差太多就行。我们得从实际行动上反抗你妈跟我妈,只有得有一人带个对象回家啊,不然她们不会死心。”
  家立只是低低“恩”了一声,再未说话。
  肖涵和杨妙走在后面。
  杨妙小声说:“肖医生,春喜跟程医生是那种关系?”
  “不是,俩人老邻居了,程家立拿人当妹妹呢!”
  杨妙眨巴眨巴眼睛,心情似是很好。
  肖涵拧眉看她,“你不会是看上家立了吧?”
  杨妙嗔道:“哪能啊!我才不找程医生那样的呢,他可看不上我,倒贴太辛苦了,我才不要呢!程医生对谁都一副没表情的样子,唯独对春喜,总是会笑,眼睛都会笑。你不觉得他们很般配吗?咱们把他们凑一对吧?”
  “小丫头你怎么那么多事呢!人家这不好好的么,你操什么心哪?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肖涵口气有点不大好。
  杨妙纳闷,他生什么气啊!她说错话了?


17.  蠢动和萌芽

  回到医院,等着家立的是排着长队看专家门诊的病人们,他换了衣服,便开始坐诊。春喜给他到了一杯茶就回自己办公室了。
  杨妙整理出来一摞文件,说:“春喜,这些是要输入电脑存档的,有点多,咱俩份工做完它吧。”
  春喜点点头,搬了一半走。
  “我来这里一个礼拜都没做什么事儿,都挺简单,就是处理处理咱们科室的日常杂事,挺轻松的。你是程医生介绍来的?”杨妙说。
  “恩,靠关系走后门呗。”
  “别这么说,这年头谁不靠关系啊?哪都有潜规则。能立命安身才是重点!我也走后门进来的啊,我大姨是妇产科主任。”杨妙神秘的笑了笑。
  “啊,真的?那我以后生孩子就找你了,跟你大姨要个特级床位。”春喜笑起来。
  杨妙哈哈大笑:“那不是一句话么!不过肯定轮不到我帮忙,不用说,程医生第一个就会帮你处理好这些,你安心生孩子就行了。”
  “……”春喜汗颜,这话怎么听得这么奇怪呢?
  下午太阳渐渐落山,夕阳斜晖染红了天际。春喜望了望窗外,忽然想起家立倾身同病人讲话时的画面,鼻端似有家立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她把最后一点资料输入电脑,就去了家立的办公室。
  钱主任也在,正跟家立说话。春喜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钱主任说:“大概下个礼拜就会来报到,这孩子不大谦虚,性格冲了点,小程帮我多担待担待,多教教她。”
  家立点头:“钱主任客气了,本来就是应该的。况且春喜的事还是您帮得忙,我谢谢您才是。”
  钱主任和蔼一笑:“又不是什么大忙,小顾本来就挺好,以前她常来我们这儿玩的时候我就挺喜欢她,跟我孙女差不多年纪,人又讨喜,谁不喜欢!”
  春喜在他们后面咬着唇很想笑,被人这么夸奖她还是头一回,忍不住心花怒放了。
  “顾春喜,你鬼鬼祟祟站在那儿干什么。”家立微微侧身偏头,看着她说。
  春喜吐了吐舌头:“我不是有意偷听的!”
  钱主任笑起来,冲春喜招招手:“怎么样?呆着还习惯吧?”
  春喜使劲点头:“挺好,谢谢钱主任。”
  “以前都没跟我这么客气,现在客气什么!”钱主任说。
  春喜摸摸脑袋:“以前我跟您没关系,现在您是我上头,不一样嘛!”
  “看不出来,顾小姐挺会做人啊。”肖涵从外面进来。
  春喜不好意思的冲肖涵瞪了瞪眼。
  “小肖还没走?不是老早就下班了么。”钱主任说。
  肖涵笑:“等春喜下班送她回家。”
  春喜一愣,她什么时候要他送了?
  肖涵看出春喜的疑惑,目光示意了一下说:“你家立哥委派给我的任务!”
  家立抬眼看他,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钱主任看了看他们三个,忍不住想笑,清了清嗓子说:“你们慢聊,老人家回家遛狗了。”
  钱主任走后,春喜对肖涵说:“肖涵哥,好人做到底,要不你也送送杨妙吧?”
  “不送,又不顺路。”
  “那你送我也不顺路啊,真是小气,多开几里路又不花你多少钱!家立,你朋友怎么跟你一样小气啊!”
  “别扯上我,我没让他送你回家,他送不送谁跟我没关系。”家立说。
  “啊?”春喜一愣,看着肖涵顿时心里一惊,“哦,哦,那就不用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了,我又不是不认路,也不是大半夜的,不麻烦你了。”
  说完春喜赶紧就走了,出了门口她顿了一下,又折回来,从口袋里逃了一盒薄荷糖塞给家立:“提神润喉的,晚上不要喝咖啡熬夜,我已经把你所有的冲剂咖啡都扔了,犯困就喝茶,做运动也行。”
  春喜走后,办公室里一片安静,家立翻着报纸,肖涵站在窗边没出声。
  良久,肖涵说:“程家立你什么意思?”
  家立头都没抬:“没意思。”
  “少说一句话你会死啊?”
  “我实话实说而已。”
  “行,你跟我打哑谜是吧,我问你,春喜是你什么人?或者,你当她是什么?”
  “你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得,我也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我就这么说了,从大学的时候我就看上春喜了,她单纯,可爱,纯净,做什么都会让你觉得心里暖暖的,她随便对我笑一笑我都会觉得幸福。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追她了。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春喜,你不碰她,不过是在等她长大。现在她已经不小了,你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没办法再等下去了。我等了这么多年,既然你对她不是那种感情,我也就放心了。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把握春喜,拜托你没事儿别瞎说话坏我好事!行吧?”
  “你开玩笑?”家立合上报纸,抬头对着肖涵的双目。
  “你觉得像么?你又不是不认识我,我都这么说了,难道像说得玩的?”
  “不行。”家立果断的拒绝了他。
  肖涵笑:“其实我压根就不需要征求的你同意,你又不是她什么人,我问你意见干什么。”
  肖涵走了,隐隐还有些生气。
  家立一个人在办公室喃喃自语:“不行,你不适合她。”
  
  一早春喜匆匆起床的时候,大门被人敲响。她慌慌张张去开门,谁知竟是家立。她楞了一下,才让家立进来。
  家立见她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笑道:“又睡过头了?”
  春喜死不承认:“没有!没有啦!”
  家立指了指她的脚:“速度快一点你还有时间吃早饭。”
  春喜低头看去,竟然穿了两只不一样的拖鞋。她讪笑着弯腰换鞋,领口下一大片春光在家立眼下暴露无遗,她还浑然不知,两颗粉红的小樱桃微微挺立,在家立眼前乱跳。
  家立转头移开目光,脑子有一瞬的空白。
  春喜洗漱完毕坐下来吃早饭,对家立说:“你昨天回家睡了?”
  “恩,看看我爸妈。”
  “你要是每天都回家就好了,这样早上我就能搭你的顺风车去上班了,还不是一般的顺风呢。”
  “我下午跟你差不多时间下班,等会儿我,我们一起回来。”家立说。
  “真的?太好了!”春喜很高兴,唇角牵起,眼睛弯弯的,家立是不是想搬回来住了呢?
  肖涵提出送春喜回家的时候,被春喜拒绝了。她坦白说,家立会送自己回家。而肖涵,脸色霎时变得难看。
  肖涵把家立叫到安全通道,来回踱步,显得有些焦躁:“你到底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像一只害怕猎物被别人猎走的狮子!”
  家立不动神色的破坏他追求春喜的计划,还若无其事的跟他有说有笑,他真是快气疯了。铁哥们又怎么样?碍着他找老婆就是不行!
  “你不适合她。”家立平静的说。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的算!春喜不是你的,谁都有权利追。你扪心自问,想想你到底把她当什么了!程家立,你的行为太幼稚了!我不适合?我一没疾病,二没乱七八糟的情史,三我自问我条件还算不错,父母健在,有车有房,最关键的是,我对春喜是认真的!这么些,怎么就不合适了?你根本没有立场说‘你不合适’这四个字!”
  家立没说话,微微皱着眉似在思考。
  肖涵不停歇的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心理,根本就是你守护了二十多年的人,现在要给别人了,你接受不了,下意识的还认为春喜会跟着你后头一辈子。我告诉你!春喜他妈从来就不属于你!我真想揍你!你这样迟早会耽误她的!”
  “你们在干嘛?”春喜忽然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探出个脑袋眨了眨眼。
  “不干嘛,交流感情呢!”肖涵说。
  “哦,原来你们两个才是一对啊!那得伤了咱们医院多少美女医生护士的爱慕之心哪!”春喜笑。
  肖涵嬉皮笑脸:“谁跟他啊!他那冷冰冰的样子哪个谁受的了。哎,我说我追你,你愿不愿意?”
  楼道间顿时安静了下来。家立紧绷着下颚看向他们。
  春喜舔了舔唇,没说话。
  “别舔,你不知道这动作是对男性会构成多大的诱惑?快说,愿不愿意?”
  春喜转了转眼睛,瞄了眼家立,发现他目光放空,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大声说:“行啊,你追追看呗,看我答不答应!”
  肖涵笑了起来,摸摸她的头发,倾身靠近了些说:“这可是你说的啊!”
  话音刚落,家立就从他们身边出去了,仿佛当他们不存在。
  “那今晚别跟家立一起了,我们出去看电影吧,怎么样?”肖涵接着说。
  “你说真的啊?”
  “谁跟你开玩笑了!”
  春喜犹豫了一下,笑着点点头答应了。
  春喜连着跟肖涵约会了好几次,杨妙翘着腿,一边喝奶茶一边说:“春喜,你跟肖医生谈恋爱了啊?我一直以为你跟程医生才是一对的。”
  春喜愣了愣:“你想多了,程家立跟我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我鼓励你去追。”
  杨妙扑哧笑起来:“我才不呢!危险性动作我可做不来。其实我对程医生没啥感觉,倒是挺喜欢肖医生的。”
  春喜一僵,诧异的看着她,有点儿尴尬了。
  “别啊,你那什么表情!我就是挺有好感的,不过人家看不上我,我也不强求。更何况肖医生对你挺有意思的。”
  春喜没想到杨妙是个这么坦白的姑娘,她觉得很过意不去:“其实我跟肖涵也没什么关系,我还是鼓励你去追,他应该很好追的吧。”
  “他不是追你的么,哪能顾上我啊!”
  “别听他胡说,闹着玩呢!”
  “我看他挺认真啊。”
  “……”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听说咱们科室下礼拜要来个实习医生,女的,钱主任他孙女。”
  “啊?不是吧?钱老这么不避嫌哪。”春喜托着腮。
  “不是,我听我大姨说,那女孩完全是靠自己的,钱老一点忙都没帮过。”
  “这么厉害?那得多优秀啊。”
  周二,心血管科科室难得的热闹,不少人讨论今天新来的女实习医生。人还没到,就已经这样红了。
  春喜又起晚了,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还没吃早饭,好在家立给她带了一份。她接过家立手里的早饭,低声说了句:“谢谢。”
  家立微微皱眉,有点发愣。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砰”的推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笑靥如花的进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家立。片刻,她忽然上前抱住家立,清脆的说:“师兄!好久不见!”
  家立没有推开她,反而笑了笑,说:“钱苇珊,怎么会是你?”
  春喜在旁边张了张唇,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涩涩的哑,像有东西哽住似的,有点难受。


18.  还能陪多久

  心血管科科室新来的实习医生不但是钱宝来主任医生的亲孙女,还是程家立的师妹。当然,钱苇珊进医大的时候程家立已经大学毕业,硕博连读去了。
  他们是在日本认识的。
  家立去年前往日本进行医学交流数月,结识了在日本交流学习的钱苇珊,浅谈之后才知道对方原来还是医大的校友。家立在日本期间,渐渐同钱苇珊熟络,两人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家立本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没想到缘分至此,钱苇珊竟是新来的实习医生,他挺高兴,因为钱苇珊会是个负责、用功的好医生。
  杨妙来上班的时候,春喜正捧着饭盒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
  “晚上钱老请客,一起去啊!”杨妙说。
  春喜稍稍抬头:“不去。”
  “为什么不去啊?白吃白喝还不好?顺便见见那个新来的实习医生呗!”
  “我见过了,人挺好看的,挺开朗的。”春喜看到钱苇珊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气场强悍,明眸皓齿的大美女,个子高挑,长发飘飘,淡淡一笑就能迷倒一群人,尤其是跟家立站在一起,男才女貌,天下无双,般配极了。春喜总算明白什么叫做都是女人,咋差别就那么大呢?
  “是吗?那你真不去啊?”
  “不想去。”
  春喜是极不愿意去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别扭,可是到了下班时间,家立居然亲自过来找她。
  “我不……”春喜恹恹的拒绝,家立根本没给她机会,他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乖,吃个饭我们就回去。不能不给钱老面子,懂不懂?”
  春喜勉强答应了。
  心血管科下了班的医生都去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医院附近的饭店走。
  春喜和家立并肩走着,钱苇珊走过来跟家立聊了起来,神采飞扬的笑着,春喜顿时觉得自己黯然失色,看他们聊的很投入,于是慢慢放慢脚步落了下来,加入杨妙和肖涵的队伍。
  过马路的时候,家立侧头跟钱苇珊说话,手掌自然而然的去牵身旁春喜的手,然而却抓了个空。他心里一惊,回头寻找春喜,就看见在他身后,肖涵拽着春喜,还佯装严肃的训斥她:“小笨蛋,过马路别闹!”
  春喜撇撇嘴冲肖涵做了个鬼脸,结果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目似星光闪烁,很漂亮。
  家立有点失神,钱苇珊碰了碰他:“怎么了?再不过马路就红灯了。”
  他回过头低低的应了声,已经没什么笑容了。
  到了饭店包厢,春喜从家立身后经过要跟杨妙坐在一块儿,却被家立眼疾手快的拉住手腕。家立给春喜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春喜愣了愣,说:“不要,我要跟杨妙一起。”
  然而家立擒住她的手腕丝毫未松动,双眸染上薄薄的不耐。春喜瘪了瘪嘴还是坐下了。
  饭局上,钱老隆重介绍了一下钱苇珊,便有人借着酒气撒欢,闹着要钱苇珊说说在日本的经历。
  钱苇珊笑了笑,看了眼家立,说:“多亏了程师兄,我在日本的经历很有趣。我这人很白痴,不会做饭,还老是忘记没带钱,师兄人很好,总是收留我。做得一手好菜,我大饱口福了。日本的冬天其实不是很冷,下的雪都是干的,冬景很漂亮,我和师兄休息的时候会去城镇拍雪景。其实一点都不累,我挺喜欢那样的生活,有机会,你们也去日本玩玩。”
  好事者依旧不依不饶:“小钱三句话离不开程医生啊,你们在日本没发生点一夜情什么的?”
  那人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碰了碰:“瞎说什么呢,你当钱老不存在哪?”
  那人一怔,才反应过来,傻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我开玩笑,开玩笑的!”
  家立闻若未闻,低头给春喜夹菜,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没人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春喜只顾着埋头消灭碗里未断过的菜,腮帮子鼓鼓的。
  肖涵探头过来笑话她:“吃货,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快干什么,别噎着了!”
  家立的手顿了顿,给春喜倒了杯茶,俯身在她耳边说:“喝点水再吃,别急,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钱苇珊看着他们勾唇笑了笑,声音不大不小的说:“家立,帮我夹点菜,我够不着。”
  钱老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了:“程医生还没有女朋友吧?要不我来做个媒,我孙女不是多好,不知道配不配的上你?”
  话音刚落,春喜就噗的咳了起来,捂着嘴死命的咳嗽,眼泪都咳出来,脸颊憋得通红,硬生生的打断了钱老的话。
  家立对钱老抱歉的笑了笑,轻轻拍着春喜的后背,抽了张纸给她擦嘴。
  春喜皱着眉直摆手:“没事,我没事,就是呛到了……”
  钱苇珊看着春喜似笑非笑,说:“你是我们科室的医生?好像还没认识过呢。”
  “不是医生,是科室文员。”家立替春喜回答,然后低声问春喜:“要不要回去?”
  春喜不好意思的冲钱老笑了笑:“那……那什么,我可能是吃撑了,有点胃痛,我就先走了,您慢用啊!”
  家立站起来说:“我送她。”
  有人插嘴:“这就走了啊?再留会儿呗!小姑娘还难受吗?要不哥哥给你看看病?”
  家立扯了个笑,脸色却不好:“不用了,我送她回去。”
  肖涵突然站起来:“你留下,我送她。”
  家立没说话,笑了笑就牵着春喜离开了。
  
  从饭店出来,家立似乎心情变好了,侧头问春喜:“你吃饱没?”
  春喜微微蹙眉,摸了摸肚子,摇摇头说:“哪能啊!还饿着呢!”
  家立笑起来:“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奖励你替我解围。”
  春喜眨了眨眼:“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装的呢?”
  “我还不知道你?你以为就我看出来了?在场的恐怕只有杨妙没看出来。”
  “为什么?”
  “她跟你一样笨。”
  “……”春喜瞪眼,“我帮你呢你还笑话我!这回钱老肯定恨死我了,都怪你!怎么办啊?我是不是以后都没好日过了?”
  “不是有我么。”
  春喜喜滋滋的笑了笑:“你真不喜欢钱苇珊?我怎么觉着人家挺喜欢你啊!”
  家立没说话,扬眉浅笑的看着春喜。
  春喜顿时觉得背后发凉,讪笑着摆摆手:“我啥都没问,没问!嘿嘿,吃饭去!”
  晚上肖涵打来慰问电话,春喜在阳台上来回踱步着接电话。
  “你没事吧?”
  “恩,没事了。”
  “真没事?”
  “真没事。”
  “当我女朋友吧?”
  “……”春喜脚下一顿,没说话。
  “春喜,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们试试怎么样?”肖涵放低了声音说。
  春喜咬了咬唇,抬头仰望布满苍穹的星光,一字一句的说:“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
  肖涵顿时无声了。良久,他才问:“是……家立?”
  春喜没说话。
  “以前没听你说过啊。什么……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肖涵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春喜捏着手机,忽然笑了一下:“没说过不代表我不喜欢,什么时候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了……对不起,肖涵哥,我……可能没办法……”
  “好了!我知道了!”肖涵打断她,他叹了口气:“家立他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能让他知道!你也不能说啊!让家立知道我就完了!”
  “那万一家立也是喜欢你的呢?”
  春喜苦笑了一下:“不会的,家立不喜欢我的,他要是喜欢,我们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春喜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程家立的,自她懵懂的知晓情事,便对家立有了一份特别的感情。过往跟他吵闹,跟他斗智斗勇,不过是想让家立更加关注她而已。她使出浑身解数在家立眼前做一个乖巧的女孩,可是只得来他的那一句“她是很好,但我就是不喜欢”。
  家立说的没错,不喜欢的人,她再好也没用,更何况她缺点数上十天十夜也数不完,家立根本看不上她的。
  家立陪在她身边二十多载,春喜已经很知足了,她不求家立能爱上她,只求能在他身边,陪他走过更多的春夏秋冬。
  春喜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家立站在对面的阳台看着她,眼里闪着不明的光芒。春喜顿时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不由的紧张起来。他什么都听见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春喜赌他没听见。
  “刚刚。”
  “你那什么表情,这么看着我干嘛!”春喜还是有点心虚。
  家立指了指她的裙子,说:“理一下后面。”
  春喜疑惑的伸手去摸屁股,脸颊霎时窘的通红。她居然不小心把裙角塞进内裤里面了!那岂不是刚才被家立看了个光光?
  她手忙脚乱的赶紧把裙子理顺,指着家立骂道:“你这个大色狼!祝你明天长针眼!”
  家立无所谓的笑了笑,脑子里却是唯一听到春喜说的那句:“肖涵哥,谢谢你。”
  她的声音如春风般柔细,阵阵激荡着他的心脏,那般的动听,却是对另一个男人说的。他守了二十多年的春喜长大了,真的不属于他了。
  或者说,从来就不属于他。
  他还能陪她多久?


19.  一百封情书

  这天,春喜和杨妙从食堂回来的时候,被一个小护士给拦下了。那女孩把春喜拉到一边,神色羞涩的塞给她一封信,说:“听说你是程医生的表妹,帮个忙,能把这封信交给程医生吗?我谢谢你啊!我谢谢你全家!”
  说完那姑娘一溜烟就跑了,剩下春喜拿着那封信直发愣。
  杨妙捂嘴偷笑,过来捅了捅春喜:“哎,这年头还有人写情书啊?真是长见识了!”
  春喜感叹:“这种跑腿送情书的事情我打小就做,好久没做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春喜掂量着,还是决定去找家立。她敲了敲门进去,看见钱苇珊挨在家立旁边,不知道两个人在说什么。
  春喜从来就不喜欢钱苇珊,这会儿就更讨厌了。
  她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正要走,家立就看见她了,一抬眼便是温和的笑容:“过来。”
  春喜把信封收在身后,“干嘛?”
  “你不是找我么?”
  春喜看了眼钱苇珊,她正绕有兴趣的看着春喜。
  春喜撇撇嘴:“谁找你了!我找肖涵哥呢!”
  肖涵听见,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找我干嘛?哥哥我愿意随时为你效劳!”
  春喜笑了笑:“晚上看电影,愿意不?”
  “这肯定愿意啊!你请我看电影,我请你吃啃鸡鸡,怎么样?”
  钱苇珊扑哧笑出来:“肖医生怎么跟小孩似的啊!”
  “这不看对象么,跟孩子说话就得装孩子,跟你说话,那就得装深沉,那才显得有学问。跟家立说话,那得装叉,不然他不买你帐啊!”肖涵嬉皮笑脸说。
  家立顺手朝肖涵摔了一本书,肖涵英勇接住,嘴里骂道:“你谋杀啊!”
  钱苇珊笑着看了看家立,“摔的好!”
  肖涵笑眯眯的走到春喜旁边一手拦住她的肩,低头在她耳边吹起:“快说,是我好啊还是你家立哥哥好?”
  春喜红了红脸推开他,嗔道:“你好什么啊!”然后跑出了办公室。
  肖涵乐呵呵看着春喜的背影:“我们春喜就是可爱!”
  家立扯唇勉强的笑了笑。
  晚上下班,肖涵当真就来办公室找春喜约会去了。
  “真去啊?我说着玩呢!”春喜说,还看了看旁边的杨妙。
  杨妙眨眼笑说:“你看我干嘛呢!去呗!”
  肖涵过来帮春喜收拾桌子:“你说你傻不傻?我这不是帮你么!让你家立哥哥吃吃醋,多好!”
  春喜赶紧把他的嘴给捂上:“你小声点!”
  肖涵扯开她的手,皱眉:“让他知道怎么了?他还能不理你啊?再说,你怎么就知道他肯定不喜欢你?”
  在肖涵看来,家立对春喜是有感觉的,不然他说要追春喜的时候,家立能那么大反应?亲哥哥都不能这样,更何况家立连个假哥哥都算不上!
  “我就是知道!”春喜没好气的说,捂着他的嘴他怎么还那么多废话呢!
  “听哥哥一句话,男人要真喜欢一女的,肯定会为那女的吃醋。我们约会对你又没什么损失,咱赌一回,赌家立喜欢你!”
  春喜真的气急败坏,杨妙还在旁边呢,他怎么就跟看不见人家似的,想让全天下都知道她顾春喜没用的暗恋程家立?早知道就不跟他说了!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他的求爱就好了,她干嘛要实话实说?
  “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春喜说。
  “当然有,找各种机会跟你独处,打着让程家立吃醋的幌子跟你增进感情,说不定哪天你就不喜欢家立喜欢我了呢?”肖涵笑笑。
  春喜语塞。
  这时候家立敲门进来了,看见他们愣了一下,问春喜:“回家吗?”
  春喜看了眼对她使眼色的肖涵,咬咬牙说:“不回,要跟肖涵哥……约会。”
  家立点头,对肖涵说:“那行,肖涵你早点把她送回去,晚上别给她吃太辣的食物,看好她,别弄丢了。”
  家立走后,春喜冲着肖涵瞪眼:“看吧,我就说家立不喜欢我!你真无聊!”
  “不喜欢拉倒,这么好的姑娘我喜欢,走啊,我们约会去!”
  “不去!”
  “这孩子怎么不守信呢?刚不是说好的么!走啊!”
  “……”
  杨妙终于忍不住说:“我说你们还真当我不存在啊?”
  春喜都快哭了:“杨妙,你跟肖涵去吧?我快烦死了!”
  杨妙忍俊不禁:“肖医生,愿意跟我去约会吗?”
  肖涵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姑娘,“顾春喜,我算看透你了!小宇宙多邪恶哪!利用完就想甩了我?告诉你,做戏得做全套,家立要是看到我们没去约会,肯定在心里偷着乐呢!”
  杨妙哈哈笑起来,推了推春喜:“去吧去吧!我保证,今天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见!顾春喜同学不喜欢程家立医生!放心,姐妹替你保密!”
  春喜看着这两人,没辙了,拉了拉肩头的包:“好了好了,我去!”

  家立晚饭后就一直坐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小区的某一处发怔。
  “春喜没跟你一块儿回来?”程母问。
  “没有。”
  程母叹气:“你看看,我跟春喜她妈给你们创造多少机会了?你怎么就不使劲呢?你说你跟春喜同居也同了,现在还在一个单位上班,怎么还是不行呢?你看你这阵子老往家住,要不就搬回来算了。”
  程母絮絮叨叨在他耳边好一阵,他没搭话,依然望着那一处。程母停下来顺着家立的目光望过去,正是小区的大门口,她无奈摇摇头:“等春喜回来啊?儿子哎,加把劲!”
  大约九、十点的光景,门口一辆灰色的大众驶了进来,车子停在楼下,他便看见春喜从车里跳出来,肖涵也下了车。肖涵背对着家立的视线,俯身刚好挡住了春喜,他一手拉住春喜,这样看来,很像肖涵正在亲吻春喜。
  家立移开目光,片刻,又看向他们。
  春喜见肖涵突然凑过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被肖涵拉住胳膊。她把脑袋偏了偏:“你干嘛?”
  “别动,就这么待会儿。”肖涵一脸坏笑。
  春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得由着他,傻愣愣的这么站了好一会儿。
  半晌,肖涵放开她:“上去吧。”
  春喜眨了眨眼,奇怪着一步三回头,这人没病吧?
  肖涵看着春喜离开,又抬头望了望楼上的阳台,刚好对上家立寻思的目光,他张扬的对家立举拳抵了抵自己的胸口,然后笑着扬长而去。
  春喜进了家门就直奔阳台拿衣服洗澡,一转眼夏季已逝,初秋的晚间冷风瑟瑟,她抱了抱臂,把干掉的衣服都收了下来,一回头就看见家立在她对面看着她。
  “你今天回来睡?”
  家立没作声。
  “我有个东西要给你,你出来一下。”春喜想起来白天在医院收了那封情书,咚咚咚的回房间翻出那封信来。
  家门口,春喜把信递给家立:“你的情书。”
  家立抬眼看她:“你做信鸽做上瘾了?以后这种东西收了就自己留着,要不就扔了,不要给我!”
  “要不要是你的事情,我好心帮忙送信你什么态度啊?小时候你就缺德,不收信就算了,还让我拆了信给人改错字,不改完不给休息,改完了你也不看。现在更缺德,帮你送信还冲我发火。”春喜气结。
  家立不说话,把信塞回春喜手里,盯着她嘴唇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别人利用你干什么你都乐意?你真不是一般的笨!”
  春喜看着他砰地一声关上隔壁的门,气急败坏的把那封信揉成一团砸过去:“坏蛋!”
  洗完澡,春喜打开书桌的小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纯白色的笔记本。她翻开扉页,上面有她不成熟的字体——给家立的情书。
  她撑着脑袋,一页一页的翻开。这本笔记本,是她特意买来写情书的,虽然是写给家立的,但她从来就没打算给家立看。厚厚的本子也只用了一百页,她只写了一百封情书。
  情书也不算是情书,都是些类似日记的小话,然后每封结束的时候都会表达一下她对家立的爱意。
  眼下这一封,是她高二的时候写的。内容如下:家立,今天数学测验我得了98分,哈哈,是不是很值得高兴呢?好吧,其实满分是一百五。不过我及格了,还是值得高兴的吧?家立,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读博士辛苦么?告诉你一件事情,今天有一个高三的学长跟我表白了,说喜欢我来着,还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可把我吓坏了。你说这高考生不好好学习怎么净想这些谈情说爱的事情呢?还是我们家立同学好,好好学习,从来就不谈恋爱!家立,我很想你,家立,家立,我喜欢你,你知道吗?听得见吗?会讨厌我吗?家立,快点回来帮我补习数学吧。
  春喜合上笔记本,眼圈有点泛红。不知不觉已经喜欢家立那么多年,她从来不敢表露这份感情,她多么害怕家立一旦知道自己对他心存妄想,就会再也不理她了。家立就像一团软棉花,对他使出什么样的招数他都无动于衷、冷冷淡淡。时间久了,她也就明白,家立不会喜欢上她的。是她太自以为是!
  情书写到一百封她就放弃了,因为都是徒劳。但是今天,她又忍不住想再写一封。
  提笔,咬唇写道:家立,我爱你。家立,我爱你。家立,我爱你。家立,我爱你……
  她写了满满一整页,写到最后,泪水将页脚的“我爱你”三个字晕染的模糊不堪。落下日期,她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到抽屉的最下边锁上。
  一个晚上,春喜都在无止境的做梦。梦境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骑在家立的脖子上笑的很开心一直到家立结婚的那天,身边站着得意洋洋的钱苇珊,她醒来的时候就觉得眼睛酸痛无比。
  这一天,她都过得浑浑噩噩,无精打采,杨妙问她怎么回事,她只说她没睡好。
  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她花了一整天输入电脑整理出来的资料,由于忘记存档,没被保存下来,她要重新再做一份。已经下班了,而这些资料明天钱主任开会要用,这就意味着,她必须留下来加班,明天之前完成它。
  “你怎么还不走啊?”杨妙奇怪的问。
  “你先走吧,我还剩一点点没弄完。”春喜要是说她要重新做,杨妙肯定会义气的留下来帮她做完,她不想麻烦人家。
  天色渐渐暗下来,春喜的肚子很应景的咕咕叫了两声。这时候家立推门进来,看她还在电脑前面打字,问:“肖涵已经走了,你还不走?”
  肖涵走了管她什么事?春喜蔫蔫的应了一句:“恩,加班呢。”
  家立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她的电脑:“你上班时间干什么去了?这么点东西到现在还没做完?”
  “对啊,我不是一般的笨啊,早就做完了不过给我弄丢了,重新做呗。程大医生你可以下班走人了,你在这里我没办法专心工作!”春喜撇撇嘴说。
  家立不知何时放低了身子凑近了些,害的春喜一回头,竟差点碰到他的唇。她的鼻端碰上他的鼻端,他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唇上,让她有些眩晕。春喜一滞,瞬间忘了呼吸,傻傻的僵在那里。
  家立皱了皱眉,起身就走。
  春喜咬牙,愤愤的敲打着键盘,什么人啊!占了她便宜就走人?比陈冠希还渣,好歹人家还留了照片啊,程家立倒好,拍拍屁股走人!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春喜抬头看去,家立正提着啃鸡鸡走过来。


20.  小三很努力

  春喜咽了咽口水,很没骨气的嘿嘿傻笑:“你怎么回来了?那个给我买的?”
  家立看了她一眼:“吃完了再做。”
  春喜吐了吐舌头,狗腿的跑过去,一边啃汉堡一边拍马屁:“家立,你真是老好人啊,知道我快饿死了都,及时给我送吃的来。哎哎,你怎么不吃啊?你……你要回去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家立打开另一个袋子拿出盒饭来。
  过了一会儿,家立吃完饭出去丢掉饭盒再回来的时候,春喜也吃完了。她擦擦嘴,小声问:“你要回去了?”
  “你很想我回去?”
  春喜使劲摆手:“怎么会呢?我巴不得你陪我呢!”
  家立似笑非笑,笑得春喜背后发凉,她憨笑两声:“您自便,不用管我!呵呵呵呵。”
  春喜回到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打字,时不时还瞥他几眼,见他拿着份报纸优哉游哉的看得起兴,心里也就放心了。有家立在身边,好像什么坏事都是好事了。
  过了一个小时,春喜就开始打盹了。
  这姑娘从小就是,吃过晚饭只要一趴在书桌前写作业,盯着那些蝌蚪大的字体她就容易犯困,脑子开始犯糊。小时候跟家立一起写作业的时候,才八点多,她就招架不住托着脑袋昏昏欲睡。家立一般都会把她敲醒,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放到阳台上让她跳绳,跳到不困为止,因此春喜有很长一段时间非常讨厌跳绳,但是每次学校体育课考跳绳,她总是第一名。
  春喜揉揉脸,眨了眨眼又瞪了瞪眼,争取让自己清醒一点。大约还剩下一半的资料没有整理出来,照她这个速度,不到十点多肯定做不完。
  “春喜。”家立忽然叫她。
  “恩?”春喜抬头。
  “过来。”
  “干嘛?我还有好多没做完呢,有什么话你赶紧说。”春喜低头打字,手指伸出来寻找刚才被打断的位置。
  “别打了,你这状态打出来也是错的。过来睡会儿。”家立站起来说。
  “你知道我一睡就不知道醒,还敢让我睡,明天交不了我会倒大霉的!”春喜头也不抬。
  家立走到她旁边,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去睡会儿,保证你明天按时交差。”
  春喜这才恍然大悟,笑眯眯的一拍手:“你要帮我?”
  家立不说话。
  春喜晃着他的胳膊,讨好的说:“家立哥哥就是好!”
  家立抿唇,忍住不笑的样子,然而他的眼睛却是弯的,黑曜石般的眼眸闪闪生辉。
  春喜趴在桌子上呼呼睡着了,家立全神贯注的对着电脑。窗子漏了一条缝隙,有丝丝冷风灌进来。春喜埋着头微微动了一下,嘴巴里嘟哝了两句。
  家立起身轻轻把窗子关紧,又把办公室的大灯给关了,只留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春喜的身上,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大约九点半多,家立便把她余下的工作全都做完了。他关了电脑,稍作整理,便静静的看着熟睡的春喜。
  春喜一只胳膊横在桌上,半张脸压在胳膊上,嘴巴歪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眉头微蹙,时不时还动了动唇。
  家立抽了张纸巾俯身给她擦掉口水,轻声唤了声:“春喜?”
  春喜毫无反应,依然呼呼大睡,一缕发丝忽然落下来,搭在她的鼻端。
  家立伸手用指尖微微一挑,将柔软的发丝别到她的耳后,微热的指腹划过她光滑的皮肤。他叹气,把盖在她身上的衣服理了理,然后轻轻把她打横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把她仰着的脑袋托起贴到他的胸前。
  春喜其实很轻,身体软软的,抱起来很舒服。她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比起上次婚礼上的醉酒,这回显然安稳的多。
  家立抱着她,放稳了步伐从办公室出来乘电梯。值班的护工正在拖地,见他们来,指了指电梯前的黄色指示牌,小声说:“工人在整修,你走楼梯吧。”
  护工上前帮家立把安全通道的门打开,家立点头道谢。门一关上,楼梯间的感应灯就亮了,春喜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家立低头看了她一眼,抿唇笑了笑,抱着她下楼梯。大约下了三层,拐弯的时候,家立忽然手松了一下,身子往前倾,眼看就要把春喜给摔下去了。
  谁知春喜一下子叫了起来,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往他怀里钻:“啊!救命!”
  她紧紧闭着眼,身上也没有疼痛感,才把脑袋抬起来,看着家立眨了眨眼。
  家立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似笑非笑的样子。
  春喜气呼呼的冲他挥拳头:“你故意的!知道我醒了还吓我!”
  “醒了就自己下来走。”家立把她放下来。
  春喜嗤了一声,把家立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甩了甩那长长的袖子,说:“其实我真睡着了,刚刚才醒呢!”
  她偏头去看家立,家立一服“谁信”的表情,她跺脚:“真的,刚刚阿姨给我们开门的时候我才醒的!”
  家立拽住她其中一只空荡荡的袖管,“别闹,看着路,小心摔下去了!”
  春喜反手抱住家立的胳膊,笑说:“嘿嘿,这样肯定摔不死,你给我当垫背的呢!”
  他们到家门口的时候,春喜忽然问:“周末科室是不是有活动?”
  家立点头。
  “你去吗?”
  “你去吗?”
  两个人异口同声。
  “你去我就去!”春喜说。
  
  周末,科室被分成两批参加登山活动。第一批在周六,第二批在周日。办公室文员由于周末本来就是休假的,所以可以随便选择一天参加。春喜和杨妙选择周六和家立、肖涵一起。
  令春喜没想到的是,本来被安排在周日参加的钱苇珊竟跟别人换了班,改到周六参加。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山脚下集合,然后结伴成群的开始往山上爬。队长打头阵,一边喊一边走:“大家最好几个人一起爬,千万不要落单,最少也要两个人一起。中午到山顶我们就开始烧烤,留着口气啊!”
  众人一阵欢呼,热热闹闹的往山上冲。
  春喜跟家立一组,肖涵和杨妙一组。没爬一会儿,钱苇珊就追了上来。
  “师兄,关于心脏搭桥手术我有些不明白的想问一问你。”钱苇珊笑着说。
  “恩,你说。”
  春喜看着这两个人净说些她听不懂的东西,顿时觉得自己被排挤了。脑子里冒出田砚砚曾经跟她说的一句话: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春喜恨恨的想,钱苇珊就是那小三,还是很努力的小三!
  她咬咬牙,碰了碰家立:“我渴,我要喝水!”
  家立从背包里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又跟钱苇珊继续说话。
  春喜嚷嚷:“我要喝饮料,不想喝白开水!”
  家立回头:“饮料越喝越渴,而且不健康。不想喝就给我。”
  春喜撇撇唇,灌了几大口水。
  过了会儿,她又开始嚷嚷:“我饿,我要吃东西!”
  家立从背包里拿了块面包给她,春喜呵呵笑了两声,她就是那么随便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有,跟叮当猫似的。
  一个小时不到,春喜就开始两腿发软,气喘吁吁了。然而家立跟钱苇珊还在讨论那什么心脏搭桥手术,一边爬山还能一边说话,肺活量可不是一般的好啊。
  春喜扯了扯家立的衣服:“家立,我累了。”
  家立转过头,“你有完没完?打扰别人谈话很有趣是不是?”
  春喜咬咬唇,不说话。渴是假的,饿也是假的,但是这回她是真累了。果然不能做放羊的小孩!
  走了一会儿,春喜实在是累了,渐渐落了单,被家立甩在身后。钱苇珊略微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闪着得意,她嗤了一声:“死不要脸!跟癞皮狗似的!”
  春喜歇了一会儿,加入了杨妙和肖涵这一组。
  杨妙笑起来:“不行了?这才半山腰呢,你可真没用啊!你看看人家钱苇珊,眉头都不皱一下,爬了多久就说了多久,水都没喝一口。”
  “早知道就不来了。”春喜悔恨无比,不来爬山她还能去家立的公寓陪他看看电影什么的,这回倒好,给那狐狸精占了便宜,简直就是遭罪!
  肖涵在一旁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有她的法,我们有我们的招!春喜,听哥的,哥哥今天让小狐狸精见识见识你对家立的重要性。”
  春喜白了他一眼:“什么馊主意?说出来听听让我们鄙视鄙视!”
  “是不是馊主意到时候见分晓,这是秘密,当事人不能知道。”肖涵神秘的笑了笑,把杨妙拉到一旁咬耳朵说悄悄话。
  中午十一点多,整个队伍抵达山顶,一个都没少。家立回头寻找春喜,发现她跟肖涵坐在一起。
  他走过去把肖涵招过来:“别跟小姑娘贫了,快点过来生火。”
  肖涵倒弄那黑乎乎的煤炭,皱着脸对家立说:“回头下山你看好你的钱苇珊,我来照顾春喜。”
  家立看了他一看没说话。
  “瞧你那不乐意的样子,真想抹你一脸碳!上山的时候春喜累成那样你管过没啊?就知道跟美女搭讪。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家立回头看了看春喜,春喜正好奇的看着他们俩,然后冲肖涵笑了笑。
  家立丢开手上的铲子,冷哼了句:“随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