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5

聂少蓁: 不良总裁


第1章
炎炎夏日,烈阳高挂。


在社区的小型公园里,有一个小小的女孩身影,疾走如风。


谢杰安的美额不断冒出颗颗汗珠,一大步一大步走得很急。


向来从容不迫的冷静表情,现在却凝聚着一股不安,行色惊惶得像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似的!


「站住!」突然,一声暴吼就像惊雷,从她背后击下。


谢杰安脚一顿,神色越见苍白。


别回头,谢杰安!捂着胸口,她强自镇定地告诉自己,赶忙脚也不停地赶路。


这公园里又不是只有你,所以……他喊的人绝对不是你啦……


「妈的!我说站、住!」


谢杰安低垂着粉脸,神色越来越苍白。哇哇哇,真的不是她啦!是那水龙头自己老旧掉下来的,和她根本没关系啦!不要找她……


「他奶奶的,站住!否则我打断你双腿!」


哇,要打断双腿啊!有这么严重吗?


霎时,她两腿站得又直又挺地僵在原地,可爱又美丽的脸,几近扭曲变形。


突然一条人影,飞也似地从她身侧擦肩而过,防备不及的她,低呼一声,立刻被撞倒在地。


一阵微微刺痛从手肘传来,她勉强站起身,蹙着眉头想瞧清楚是哪个冒冒失失的家伙──


哇,是打架耶!


马上她两眼一亮,什么心虚、什么害怕全都教眼前这刺激的一幕给挤到一边去了,因为就在离她五公尺的树荫下,一群人正打了起来。


谢杰安两眼一眨,惊奇的光彩,闪闪在眼底发亮。啧啧啧,这可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真是好恐怖,也好刺激喔!


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孩嘶吼地跳到一个像熊一样的男人背上,那个男人使出狠辣的一拳将那名男孩打飞出去。


当那名男孩像破娃娃般朝她身上飞来时,她只是眨了眨眼,瞧得浑然忘我,忘了危机。


「小鬼,眼睛放亮点!找死了你,啐!」


那名男孩倒在她的脚侧,对方朝他啐了口痰,再送上一串三字经,这才悻悻然地离开。


谢杰安一双眼骨碌碌地瞧着她身旁正一边试着爬起,一边仍是脏话不停的男孩。


哇~~惨!好惨!如果她自己被扁成这样,一定活不过今天晚上。


「你……」她对那张被扁得像猪头的脸,小心问道:「和那人有仇?」


那男孩突然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为自己一时的好奇而后悔不已。怎么办?他红红的眼睛看起来好凶,她还是快快走人吧!


不过正当谢杰安决定走人时,那男孩径自走向前越过她,冷冷丢下一句话。「没有仇,只是谁教他要瞄了我一眼!」


什么?就因为这样?!就因为对方瞄了他一眼令他不爽?


拜托,她谢杰安今年小六,而这男孩……这猪头看来根本和自己差不多,竟然为这种无聊原因找人打架,而且还打输,这根本是活该嘛!


厚~~这社会就是有他这种不良少年,才会这么烂!她刚刚竟然被这种小瘪三给吓到?!谢杰安忍不住有种想踹人的冲动。


她快步走上前追上他,右脚状似不轻意地,往旁边踹去──


「啊!他奶──哦!痛……痛死我了!」顿时,一阵呼天抢地的哀嚎直直冲上了天。


哼,套句妈咪常说的,知道痛,还算有救啦!谢杰安轻哼地皱了皱俏鼻,踹的这一脚,正好可以报复她刚刚被这个小瘪三吓得不轻的那笔帐。


一踢完,她马上像一阵烟一样窜过公园入口,为了避免挨人拳头,她溜得比什么都快!


另一边,浓荫的树下,只听到令人面红耳赤的三字经和唧唧蝉鸣,不绝于耳。


唧唧……唧……唧唧……唧……


盛夏,蝉鸣,天气一样热得教人受不了。


晨光之中,半张脸埋在柔枕下的人儿,终于再也受不了地抓起枕头压住自己的双耳,然后低咒地翻了个身,再然后,惨剧发生了──


啊!砰!哇!她摔落床底。


「噢,痛痛痛……痛死人啦!」谢杰安一手抱着凉被,一手揉着抽疼的后脑勺,痛得龇牙咧嘴的。


从柔软的地毯上跳起,她气冲冲地飙到窗户边,想到自己昨晚念书念到快天亮才睡,却一大早便要命的被吵醒,她气得几乎不是在开窗,而是在拆窗了。


瞪着前方,几乎伸手就可以碰到,有两层楼高的大树,她怀疑藏在树荫里的知了是不是发春发到疯了,要不干嘛一大早就吵得她不得安宁?!


厚,不行!她非找人砍了这棵树不可!


穿好衣服下楼,就看到素雅四人座的餐桌上,洁净的桌面上早已摆满了碟碟小菜。


背着书包下来的谢杰安,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门口跟母亲打了声招呼,然后在桌边坐了下来。


「小安,妳昨晚又熬夜啊!」


正要用餐,谢母发现了女儿的黑眼圈,不禁心疼地为她又多夹块肉。


「嗯,今天有英文小考。」瞪着自己的碗,谢杰安无奈道:「妈,你已经把我的碗迭成了一座小山。」


「多吃多补脑嘛!你这孩子这么辛苦,该多吃一些补充体力,来!」说着又往上一迭。


「……」该说什么?说她也是个爱美的女孩好不好?说她不想成为一个超级无敌胖妹妹?


「怎么啦?怎么发起呆来?」


「哦,没什么。」微乎其微地轻叹口气,她一脸很虔诚地,一小口一小口将母亲的心意给吞下肚。


谢母满足地笑了,瞧着女儿一口一口吃着自己煮的饭,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呢!


她笑盈盈的眼从谢杰安的脸看到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看到她一身笔挺的制服,然后再回到她架在鼻梁上那绝对称得上「老气」的黑框眼镜上……


唉……是啊,她这女儿从小就很独立,从小就是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不过有时候,她还真希望女儿那种冷淡的性情,不要跟她那个短命的父亲那么相似!瞧她,明明没近视,却非要找个眼镜来把自己弄丑!真是个怪孩子……


「对了,」谢杰安突然手一顿,放下了碗。「妈,今天能不能找人来,把我窗户外那棵树给砍了!」


她的语气虽然带着商量,两眼却透露着坚决。


「为什么?它很好啊!」视野好、空气好,又可以遮阳、绿化眼睛。


「不好,它上面老是有一堆毛毛虫,而且它很吵。」吵得让人抓狂!


吵?「小安,它只是棵树──」


「它上面的知了很吵。」


「哦……那……可是树是隔壁的耶!」谢母为难地看着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树是隔壁姓唐的家伙的?!她不觉蹙眉。


「那棵树的右侧有一排石头围成的线,也就是说啊,在石头线左侧以内的每吋泥土,都是属于隔壁人家的私有财产,所以……」谢母欲语还休地望着女儿。


所以想砍了那棵该死的蠢树,还得先问问那姓唐的家伙肯不肯?!


谢杰安讶异极了,因为在这里住了十七年,她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棵渐渐高过自己窗口的蠢树,是别人的私有财产,而且……还是那家伙的!


「要不这样好了,小安,」谢母忽然笑得好慈祥。「你瞧,我不小心又把饭菜煮得太多了,这样吧,等会你就替我带个便当给正浩,顺便问问他愿不愿意让你砍了那棵树,好不好?」


母亲的提议马上就让谢杰安眉头一皱。


「不好。」她看了眼母亲笑得一脸心机的笑颜,重拾起碗筷。「妈,你说什么借口都没用,我没有义务要替那家伙送饭,砍树的事就当我没提过。」


大不了去买副耳塞,要她跟那家伙打交道……哼,算了吧!


哦,该死!


为什么她会站在这里送便当,而不是在往学校的途中?!


想到自己老是抗拒不了母亲那指责中带着控诉的恳求目光,谢杰安就不由地对自己生气。


叮咚!她举起手,用力地按了门铃第一下。


很好,没有回应!她眉微挑了下。


于是很快地,她又接连按了两次,依旧没有回应。


他不在家?那真是太好了!谢杰安眉间的皱褶几乎全抚平了。


她脚一旋,几乎半刻也不想在此逗留,但突然她又僵立在原地。


不行,她答应过母亲,若按三次没人应的话,会试着推门看看的……厚,她真不明白母亲干嘛那么关心那个姓唐的!


柳眉一拧,谢杰安只能祈求自己今天运气够好──


不好!门才轻轻推一下就打开了。


忿忿踢开脚旁的空啤酒罐,她嫌恶地看了满室狼藉一眼,毫不迟疑地上了楼,熟悉的仿佛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唐正浩……」咦?她敲了敲门,没想到门是虚掩的。


从半开的门缝里,她瞪着昏暗的室内,半晌,她决定推门而入。


一如往常的,谢杰安先将还热着的便当摆在靠近门边的矮柜上;接着,她走到了窗口边,唰一声,拉开厚重的窗帘,瞬间明亮的晨光替代了一室的昏沉。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让俯卧在床垫上的颀长身躯,有丝毫被吵醒的迹象。


这可惹恼了已站在床畔好一会的谢杰安。


「唐正浩,你死透了没?」


扬起腿,她很不客气地朝床垫踢了踢,其横眉怒眼的表情与先前在谢母面前的端正安静,简直判若两人。


「哦,该死!是哪个该死的王──」


咬牙切齿的咆哮,突然停止,唐正浩唇一抿,不明所以地瞪着平空出现在这里的她。「你该死的在这里做什么?!」


啧啧啧,老天真是不公平哪!瞧瞧这么对又长又翘的漂亮睫毛竟配上了这么对吃人的眼睛,唉,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还有这张脸,明明是刚毅有型好看的一张脸,却非得每天在它上头添些红的、青的、紫的……


「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该死的摇头做啥?」他很不爽,不爽自己狼狈的模样又被她瞧见了。


唐正浩有股想打人的冲动,尤其在见到她仍旧晃着脑袋,对自己充耳不闻的态度时。「谢、杰、安!你当我死人啊?!」


「看来,你还没死透。」终于她迎上了他的眼,掏了掏耳朵,状似可惜地起身。


「哼,让你失望了!」一天到晚咒他死的双面黑心女!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找她陪葬。


对他咬牙的低狺,她没有回应,因为她的视线不经意地发现他手掌下,那一大片刺眼的……殷红!


她身子微微一僵,没来由的,一股恼怒冲上胸口,令她不自觉拧起眉额。


「有什么好失望的,我瞧你也快死了,若照你手臂上那失血的速度来看,也许不到放学的时间,我就可以请人来替你收尸了。」


她本想说些什么,一出声却是这么一句损人的话。


「哼,恐怕你又要失望了,这么点血,我唐正浩还死不了。」


他挑衅地迎上她的眼,忽然浓眉微微一挑,闻到了从便当里飘出的香味。原来啊……


这个双面黑心女,对自己向来是能避则避,能闪则闪,会像这样乖乖送上门来,不必说,一定又是因为她那爱心泛滥的母亲的要求──拜托,他也只不过是之前顺手帮了她那么一次,那几个蠢蛋,他很早就想扁了!


「我说小安安,既然便当都带来了,你何不好人做到底,把它拿过来帮我打开,这样才不会辜负你妈的一番好意。」


说完,唐正浩还意有所指地抬了抬受伤的一手,狠戾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捉弄的恶意。


「我说姓唐的,既然你真那么带种,每次我妈带便当给你,你都拒绝,那你干嘛不干脆把我带来的便当也摆着发霉算了!」竟然还故意把吃得一乾二净的便当盒丢到她家的围墙上,害她热心肠的母亲更是卯足了劲去照顾「邻家可怜的男孩」,一天到晚要她送饭!


「当然不一样。」唐正浩不以为然地一哼。「你是你,你妈是你妈,我就喜欢看你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好像颈子被人架了把刀过来送饭的样子!」他恶劣地扯了扯唇角。


可恶!谢杰安忽然很想找把刀子,往他那随意包扎的伤口上,狠狠补上两刀。


「唐正浩,我告诉你!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送──」


「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他轻蔑的冷哼打断了她。「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哈,认识你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眼中仪态端庄,安静乖巧的好学生、乖宝宝,其实也有这么恐怖的一面吧!」


这个谢杰安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原本,他也以为她是那种安安静静、柔顺听话的乖巧女生;结果,随着相处──哦,不,是随着杠上的时间多了,他就发现他大错特错了!


还记得当年在公园惨遭她踹一脚的经验,唐正浩发誓,那绝对是因为他被一句绝对不可能从乖宝宝嘴里吐出来的粗话给吓坏,忘了反应,才会被她踹到!总之,从那时起他们之间的梁子就结大了。


「喂,我说小安安,」仿佛没瞧见她拧眉的嫌恶样,他继续说道:「你是不是小时候受了委屈、或什么虐待?要不为什么会人前人后两种样,变成双面人?来,说吧!浩哥哥让你靠,绝对用拳头替你讨回公道。」


靠?靠他的大头啦!


为什么会变成双面人?哼,这还说呢!没认识这浑球之前,她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安静乖巧的资优生,怎知五年前夏天的那场乌龙事件,认识了这个喜欢用拳头讲话的小浑球之后,她粗暴的这一面也被逼出来了。


想当初,发现自己竟然用「吼」的在说话时,她吓坏了,简直无法相信那竟然是自己。


唉~~早知道就不应该那么冲动;早知道就不该意气用事的踹他一脚;早知道那个被自己踹得哇哇叫的小流氓,竟然会在当天晚上成了她的邻居的话……


欸欸,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谢杰安懊恼地深吸口气,视线不经意地瞥过墙上的钟,这才惊觉到,自己似乎在这里待太久了。


「唐正浩,训导主任要我带话。他说,如果你再继续旷课下去的话,别说是毕业了,就连升高三都有问题,希望你好自为之。」


临走前,她想起了训导主任的交代。


而那受了伤却还是一副欠扁样的浑球,只是给了她一声不屑的冷哼。


第2章
日薄西山,倦鸟归。


橘红霞光,像块美丽柔缎,轻轻罩上老旧的社区,社区的名字叫「宁静」,此刻那两个字正在红霞的照射下,闪烁着柔柔光亮。


离社区入口不远处,谢杰安牵着脚踏车慢慢走近,两道柳般的细眉,微微打结。


她的心情很不好。


因为英文小考的成绩,没自己预期中的好。


因为刚刚在回家的途中,她还莫名其妙地做了两件蠢事!


混蛋!王八蛋!十分气恼自己的她,再也忍不住低咒起来。


谁管他会不会留级?谁理他伤口严不严重?全都和她无关!


不错,既然都和她无关,那么……她今天干嘛要在训导主任面前,鸡婆地为他解释一大堆呢?又为什么在经过西药房时,挣扎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拐了进去替他买药呢?


「啊,杰安呀,放学啦!」一旁有人打着招呼。


「嗯,顾妈妈好。」她气恼的表情很快地一变。


「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杰安。」


「廖伯伯好,今天没补习。」


「欸,杰安啊,来来来,你替我跟你妈妈说一声谢谢,谢谢她的绿豆汤。」


「好的,李婆婆……您走好,小心石子。」


抿紧的唇角,很快地挂上微笑,一路上,谢杰安就这样对热情招呼的邻居们,一一回应着。


她的神情自在而从容,对这样的阵仗丝毫不觉得别扭。这一切全拜她那古道热肠的母亲所赐,因为打从她们搬来这个社区的第一天起,她母亲似乎就挨家挨户送过礼物,把人际关系打得非常好。


「欸,杰安,等等!」


「苏妈妈,有事吗?」


看到挡住自己去路的,是社区里最爱道人是非的苏妈妈,杰安躲在镜片后的一对明眸,不由地掠过一丝嫌恶。


「有事,当然有事!」说着,苏妈妈还左右来回瞧了下,仿佛怕待会要说的话被谁给听到了一般!


「我说杰安,你今天有没有看见,住在你隔壁那姓唐的孩子啊?」


「他怎么了?」她反问道,心中已有几分清楚对方要说什么了。


「我告诉你,好可怕呀,昨晚我老头去买消夜的时候,在大门口刚好和那孩子擦肩而过,我老头说他瞧见那孩子一条手臂上血淋淋的哪!」


「哦?」她轻应一声,平静的表情与脸色苍白的苏妈妈截然不同。


「杰安,你怎么会只『哦』一声!」苏妈妈不满意地喳呼叫着。


「杰安啊,我知道你妈心肠好,对人没什么防备,不过那孩子实在太危险了!你瞧,从搬来的第一天就惹事,跟人家在公园里打了起来!更别提这几年下来,前前后后惹了多少是非?


「还有啊,他那个一天到晚不见人影的母亲,那女人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也不知她是在做什么的?要嘛就不见人影,要嘛就喝得醉醺醺的出现,我瞧啊,她八成是──」


「谢谢苏妈妈的关心。」嘴角的微笑依旧,她不疾不徐的出声打断。「我会把苏妈妈的关心转告给我母亲知道,谢谢您,那么,再见。」


「哦,再见……不过,杰安啊,你一定要好好跟你妈妈说说!」总觉得没达到目的的苏妈妈,不甘愿地在后头喳呼着。


谢杰安回头,回以一个微笑,表示知道了。


优雅带着几许淡漠的微笑,它们跟先前并无两样;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里是多么波涛汹涌!


她的心情很不好,尤其在经过苏妈妈的闲言闲语后,变得更加恶劣。


不错,唐正浩在学校是个问题学生,在外面是个不良少年,只要是聪明人,都应该要离他远远的才对。


她也曾三番两次这样警告过自己,但,为什么她总是做不到呢?其实如果她真要拒绝母亲的要求,不去送便当给他,也并不是件难事……


脚步一顿,她突然想起好几年前无意间瞧见的一幕。


那是一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夜晚,也是他搬来的第二个晚上。


那晚她热得睡不着,想到窗口吹吹风,怎知才想把头探出窗口,便赫然惊见他就坐在对面窗口的窗棂上,吓得她连忙躲到窗帘后。


那时,她模糊地好像听到一声呜咽,禁不起好奇心的驱使,她悄悄地探头偷看。


结果,她震惊地发现那蜷曲的小小身影竟然在哭!而且哭得好伤心……


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他的双肩剧烈地一抽一抽,两条瘦瘦的胳臂还一直不停地猛往脸上擦去,还有那十分压抑的呜咽。


他……究竟为什么在哭?他是那么一个爱逞凶斗狠的人……


从记忆里回过神,谢杰安不想去探究心口那股闷闷的感觉是为何而来,她拎着印有药房名称的袋子,进入家门。


背后,隐隐约约似乎还可以听到,残留在空气中,微乎其微的……轻叹。


而她,完全没发觉自己竟然为了唐正浩叹气。


星稀月明。


今晚和昨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闷,一样的热!


唯一不同的是,轻声运转的冷气机,让置身室内的她,不必再受屋外的闷热所苦,不必忍受汗流浃背。


是啊,这么舒服,她应该要早早上床睡觉才对;但,为什么她竟是坐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眠!


杰安瞪着墙上的壁钟,看着指针分分秒秒前进,她只觉神志似乎也越来越紧绷……


厚~~该死!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地翻身下床。


那个唐正浩到底该死地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她忍不住低声朝对面那扇始终幽暗的窗子咒骂起来。


那个浑球!那个王八!


她以为他没去学校,是因为想在家里养伤;怎知她放学回家后,还在懊恼着该用什么借口,过去瞧瞧那家伙死透了没时,她母亲竟然先告诉她,说下午看见他被几个不良少年找了出去。


好哇,你这王八蛋唐正浩!你最好死在外面算了,谁管你死活?!


唰一声,她忿忿拉上窗,决定再也不管那家伙的死活。


甚至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她还刻意将买回来的药连着塑胶袋,一古脑地全丢进了垃圾桶里。


结果,以为自己应该可以好好睡上一觉的她,还是一夜失眠到了天亮。


那个让她等了一夜的浑球,终究还是没回来……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才补习回来的谢杰安,意外地瞧见了那台熟悉的摩托车。


他回来了?


什么借口都来不及细想,她马上将脚踏车随意往家门口一摆,直接朝隔壁冲去。


晚风扬起她的发,遮掩了她的视线,她抓起发丝随手往耳后一塞。


不同于她过分严肃的表情,她镜片后的一双眼,隐约窜动着某种叫做激动的光彩。


谢杰安踏入唐家客厅的一剎那,不觉微微一楞。


跟上次来时的狼藉混乱相比,她发现这次客厅整洁多了……


呃,唐妈妈回来了吗?而且……她没有喝酒!


「唷,是谁呀?原来是隔壁的妹妹啊!」一声轻呼,伴着一身妖艳,蓦地出现在楼梯口上方。


「唐……唐妈妈好……」谢杰安嗫嚅着,惊见唐妈妈一身艳红妖丽的打扮,不禁有片刻呆楞。


「妹妹,你来找我家阿浩啊!」唐妈妈一笑,千娇百媚。


「去去去,他在楼上呢……欸,还有啊顺便替我说说那个不知感激的兔崽子!老娘给他送钱来,他竟然还跟老娘大眼瞪小眼、又吼又叫的!哇……真是没心没肺的混蛋……他以为老娘喜欢来啊!真是个小浑球……」


她那狐媚的身影,喋喋不休地飘过眼前,谢杰安在唐妈妈身上没有闻到酒味,只闻到浓得几乎呛鼻的香水味。


望着唐妈妈走出大门的背影,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要冲口而出。


她想要问问她,她到底有没有瞧见她儿子正受了伤?为什么她都不关心?


谢杰安悄悄捏紧了拳头,镜片后担心的视线飘向了楼梯上方──


她该不该上去呢?也许他现在不想见到其他人……


谢杰安还是上去了,虽然她马上就后悔。


瞧,翻桌折椅,满地散落的物品……凌乱的现场看起来就像发生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她做了个深呼吸,决定替他收拾一下这满室的凌乱。


夜幕很快地笼罩大地,幽暗的室内,因为她刚才顺手打开的小灯而透着淡淡晕亮。


他没有回头。


即使她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了柜子里,他依旧保持着十几分钟前的姿势,背对着她。


他睡着了吗?


不,她相信他并没有,因为那躺在床上蜷曲的背影看起来很僵硬,也很……孤寂。


她握了握手中刚才在整理时无意间发现的急救箱,思绪再度陷入两难。


要替他上药吗?


算了,这不就是你今天来的目的嘛!


她举步朝他走去的一剎那,似乎瞧见他宽阔的肩微微僵了一下。


他不希望她靠近吗?


谢杰安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在他背后半跪坐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拉近了,她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从唐正浩身上传过来的那股紧绷感……


她贝齿一咬,试探地伸出手──


匡当!她的眼镜被打飞出去,掉落到地面。


杰安傻了,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激烈,他──该死!他甚至差点打到了她的脸!


惊愕与恼怒同时涌进了她没有镜片遮掩的双眼,她和他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了。


他黑色的瞳眸像两潭不见底的深渊,透露着一种危险的平静。


谢杰安感觉心跳似乎停顿了,这样表情的他,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由得感到不知所措。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她清了清喉咙,要自己镇定,然后指了指他受伤的手。


简单包扎的伤口因为不久前激烈的扯动又裂开了,她甚至可以清楚瞧见惊人的殷红,在纱布上晕散开来。


意外地,唐正浩直直盯着她瞧,不发一语地将手伸到她眼前。


她虽然讶异,却也不想让他有后悔的机会。谁知道这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家伙,会不会在下一秒又改变主意?


她最好快点达成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然后快点离开这里,别跟他牵扯。


不错,就是这样!


想着想着,她拆纱布的手势,不知不觉的俐落起来。


伤口上方那块纱布被拆开来的一剎那,谢杰安不觉轻抽口气!


伤口血淋淋的有十公分长!虽然上面已经做了缝合的手术……瞪着那惊心又丑陋的伤口,谢杰安柳眉一拧,默默地迅速检查伤口并重新上药。


「下次别去找那蒙古大夫了!他又不是在缝猫、缝狗。」最后,她还是压抑不下心中的不满,在包扎好的时候,一吐为快。


「给我兄弟一点时间,他们下次也许可以在上面绣朵花。」低沉喑哑的嗓音透着一样危险的平静,震进了她的心坎里。


他的意思是……杰安还来不及细想,突然一股力道拉扯,她被困在唐正浩迫人的体魄与墙壁之间!


「你……唐正浩你做什么?!让我起来!」谢杰安平日的冷静自持顿时全被丢到一旁,她水灿灿的一双美眸闪烁着惊慌,瞪着头顶上方的他。


「为什么你不走?」平静的眼眸风起云涌,它们冒出噬血般的光芒。「因为同情?!」


「我没有!你让我走……你别过来!」她瞪着他越来越靠近的脸庞,惊慌地将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哈,你想知道一头受伤的野兽,是怎样去对待那些靠近自己的猎物的吗?」眼底红光闪烁,唐正浩冷冷嗤笑一声。


「我……我没兴趣!」她试着推开他。


「他会将她撕裂,再一口一口拆吃入腹。」他冷笑,逼近的脸,十分清楚地写着企图。


谢杰安倒抽了口冷气,随即,她想也不想地扬手朝他可恶的脸狠狠甩了过去。


「唐正浩你这该死的家伙!我没必要去承受你对你妈的怨恨!我才不管那女人对你做了什么,我来,只是因为我想让自己好过些,想知道你这混蛋的伤是不是真的不要紧?


「我不想让两天前见过你之后,就压在胸口的那股气给闷死!我想终止这种莫名其妙又该死的牵挂!我他妈的才懒得同情你,你他妈的听清楚了没?!你这王八蛋、大浑球!你──」


骂得痛快的她,突然猛地住口。


老天……她刚刚在说些什么?谢杰安顿时懊恼地想呻吟。怎么……这话听来倒很像自己在……


她傻楞楞吞咽了下,瞧见上方的他似乎也呆住了。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还是因为她那一番要命的胡言乱语?


唐正浩那一条条凸爆的青筋,渐渐被抚平了。


「妳……」他眼一瞇,巨大的手慢慢抬起。「打我?」


「唐正浩,君子动口不动手,好男不跟女斗,大丈夫不打小女子!」


以为他就要报那一掌之仇,谢杰安吓得两手连忙紧紧捧住自己的双颊。


瞧她那下意识的好笑举止,唐正浩紧抿的嘴角几乎就要扯动了。


「你还说了……好像告白的话!」他抚着被打疼的脸颊,讶异地消化着她话中的意思。


他那一双眼像盯着猎物般,紧紧盯着身下的她。


「我……我只是不希望你死了没人知道,我会闻到尸臭……毕竟我们窗口只隔着一棵该死的树!」


「你刚刚可不是这个意思。」


「我刚刚就是这个意思!你……你到底要不要闪开?」


「如果不呢?」邪邪一挑眉,他挑战的迎上她瞋怒的目光。


「那就真的没有人会再理你这个浑球了!」她咬牙警告。


「你也不是真心想理我这个浑球,一切都是你妈逼的,你不是常这么说?」唐正浩不以为然地冷哼,不过那双探究的眼,丝毫没有松懈。


她真的是自己以为的那个意思吗?她竟然会关心他,甚至听起来像是──不,他和她向来就是相看两相厌,这么多年哪一次见面不是针锋相对?


「你……你在看什么?」他专注的目光令她心慌意乱,霎时忘了反驳。


「你,谢杰安,是大家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那……那又怎样?」


「我,唐正浩,是大家眼中专爱惹是生非的不良少年。」像陈述事实,他一个字一个字徐缓地道。


「那又如何?」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所以,」阴森眉宇微微一拧。「你这是在逗我吗?就像电视上常演的,富家女总喜欢逗穷小子为乐。」


杰安没想到自己的好意竟会被他想得如此丑陋,霎时,悔恨与愤怒同时淹没了她。


她后悔,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不转身就走?她愤怒,愤怒自己为什么摆脱不了那一幕,那一个在黑暗中哭得悲切的小小身影……


「随你怎么想!你让开,我要回家!」她发誓,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不呢?」他并不准备这么简单就收起逗弄猎物的乐趣。


但她毫不隐藏的灿亮明眸,让唐正浩明白自己真的惹火了她……唉,算了,就算全天下的好人都死光了,他也没必要去惹仅剩的这对母女;再说惹得他想杀人的凶手也不是她。


「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和我玩个游戏,我就放你走。」


已慎重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高喊救命的谢杰安,听到这样的提议,她一楞,眉心一蹙。


「如果我不愿意呢?」谁知这浑球要搞什么鬼?


「你不先听听?」他眼中那股令人胆战心惊的狠劲,隐退到了后方。


「品德低级如你,能有什么好建议?」


「游戏很简单,」他不以为意。「我们来比瞪眼,谁先眨眼呢,谁就先输!而赢的那一方,就有权利要求输的人做事。」


「如果输的人是我,你会要求我做什么?」这样的提议让她心惊胆跳。


「这个嘛……」心怀不轨的男子露出一脸深思状,然后一耸肩。「我还没想到。」


「这不公平!」


「谢杰安,我其实也满喜欢我们继续保持现在这个姿势。」意谓着他不介意和她就这样耗下去。


「你无耻!」她的双颊刷过红润,一直刻意去忽略的浓重男性气息,因为饱含暧昧的一句话,霎时呛得她满腔满鼻都是。


「无耻的人自制力通常都很脆弱的,所以,你最好快点下决定。」淡漠扯动嘴唇,他恶劣地提醒。


「你──」


极为不情愿的,谢杰安最后还是妥协了,点头的那一刻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结果──她被偷去了一个吻!


造成她饮恨失败的原因,竟是因为那厚颜无耻的混蛋唐正浩,半途中突然说了一句话。「你的眼睛很妩媚,为什么要藏在老土的眼镜后面?」


所以,她输了。


而且,莫名其妙地输掉了自己的初吻。


因为那该让乱刀砍死的家伙,事先没有丝毫知会的就吻了她!她……


她好恨哪!


恨不得将那浑球王八蛋大卸八块!




第3章
阴鸷的眸光被邪气所取代……


他抿直的嘴角轻轻上扬,似笑非笑地凝锁着她。


然后,很快地他俯下唇,灼热的呼吸里有着他低哑的呢喃──你输了。


剎那,他温热的唇瓣便抵上她的双唇,在她的低喘声中,轻易地窜入他灵敏的男性舌头,狂放大胆地戏弄着她的贝齿,恣意纠缠,逗弄着她不知所措的舌头。


她的鼻、口、整个胸腔,全被他狂猛的男性气息所占满,热度从他舌头传来,它们仿佛就像沾了毒药般,令她晕晕沉沉,在那短短的几秒里,全然忘了该有的反应……


「杰安?」忙着与班长谢杰安讨论会议议题的副班长庄美智,在讲话告一段落的同时,终于发觉到她的不对劲。「我的嘴巴上有什么吗?」


「呃?」谢杰安一楞。


「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的嘴巴看?是不是有刚刚吃的饼干屑屑?」庄美智低声问着,一边还不放心地从裙袋里摸出镜子来。


谢杰安望着好友一脸紧张的模样,不觉莞尔。「放心,你的脸美美的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嘴唇看?」庄美智的好奇被挑起了,印象中,她鲜少看见他们班的「班长」这样失常过!


优雅细致的丽容似乎做了番思索,杰安略带迟疑地开了口。「那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被问的人一脸如踩五里雾中,茫然不知所云。


「和余长峰接吻的感觉。」


「啊……你……你……」丢来的答案始料未及,庄美智一时被炸得咋舌,素手颤巍巍地在半空中直指着好友。


「你和余长峰在行政大楼后面接吻的那一幕我看见了,不过我不是故意的。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是你要我打扫完后去那里找你一起回家的。」


谢杰安一本正经的陈述着,厚重镜片后则闪掠过两道促狭的光芒。


「如果早知道你和余长峰──」后面的话被猛地捂住了。


「哇,你还说!」庄美智从座位上弹起,一手捂上去的同时,一手则慌忙勾住好友的后颈。「你想我被那些亲卫队五马分尸啊?」


「怎么,你和篮球王子交往的事是秘密啊?」


「你……你小声点啦!那当然不能公开!」嘟囔的人儿,一副如临大敌似的。


杰安瞧了直觉好笑。


「嗯,我知道了。」她微颔首,表示明白了。「不过,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什么问题?」庄美智臊红着脸,还想装傻。


「需要我再大声重复一次吗?」


「啊!你──杰安你好坏,这……这你要我怎么说嘛!」忍不住娇嗔的人儿,完全是深陷恋爱中的甜蜜模样。


「就说说你当时的感觉。」杰安淡淡扯着嘴。


「这个……其实……那次是我和他第一次接吻……」


「哦?」杰安柳眉一挑,表示她的惊讶。


庄美智见好友显然不打算放弃,只好又羞又恼地轻声嘟囔。「好嘛,那感觉就是……嗯,会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整个脑袋乱烘烘无法思考,反正就是不讨厌啦,毕竟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嘛!」


闻言,谢杰安原本轻松的娇颜,不觉一楞。


反正就是不讨厌?毕竟对方是自己喜欢的人?


谢杰安头痛地拧起双眉,那意思就是说──她喜欢上那家伙了!


「杰安,你怎么了?怎么表情好奇怪?」


「我……」迎上庄美智关心又好奇的视线,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胸口还在艰难地消化那股震撼。


「嗯?」庄美智鼓励她说下去。


「那……」她吞咽了下。「他……有没有把舌头放进你嘴里?」


话一出口,谢杰安就立刻后悔了,因为她看见好友的脸在一瞬间……僵化。


哦,要命!她到底在说些什么?!谢杰安呻吟地低下头。


夕阳西下,长峰高中的学生鱼贯地步出了校门。


半小时过后,空荡荡的校园里没剩什么人了。


「好嘛好嘛,你快点告诉人家嘛!快点嘛……」


催促的娇嗓,不死心地从停车棚一路追到了行政大楼前,再从行政大楼前奋力不懈地直追到校门口。


这次庄美智是说什么也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杰安~~你怎能让你的好友死在好奇心之下!」


「我会记得送上一副棺材的。」


「那你也得让我死而无憾啊!」庄美智再接再厉。「说嘛,说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你就看在我虽然没有功劳,也足足费了整整一个礼拜口水的苦劳上,透露点什么,来慰藉慰藉问到嘴酸的我嘛!」


「矿泉水怎样?要不要喝?」是呀,都一个礼拜了!她不嘴酸,杰安自己都想找个时间去洗洗耳朵了!


对于庄美智的穷追不舍,牵着脚踏车走在前方的杰安,直想大呼受不了,不禁加快了脚步。


「喂喂,别那么小气嘛!你只要透露一点点,我就满足了……欸,你走慢点──哇!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差点撞上她的庄美智猛地煞住脚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哇!那不是隔壁班的唐正浩?他……他怎么在校门口打架?还三个打一个?他不怕被退学吗?」


庄美智回头望了望杰安蹙紧的双眉,突然想到一件事。「啊……杰安,我刚刚在停车棚好像有看见训导主任的爱车喔!」


杰安纤细的肩,微微一僵。


是啊,她也看见了;而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不经意瞥到正巧往这方向来的人影,就是训导主任!


「美智……」


「嗯?」庄美智从情况越发刺激的战场上,分神看了杰安一眼。


「训导主任现在就在我们右侧后方。」


咦?啊,真的呢!


「你不是刚好有事找他。」


「我?」被指名的人一头雾水。「没有啊杰安,我没有事找那老头啊!」


「美智,聪明如你,随便你找个什么借口,去找他一下吧!」


「我──喂喂,杰安妳去哪?等一下,那里在打架,你不要过去啦!杰安……」


谢杰安交代完便扶着脚踏车走过去,没有丝毫迟疑。


害怕吗?


不,她的胆子恐怕从认识那家伙的第一天起,就渐渐被养大了。


一想到她哪一次看到那家伙不是一身狼狈,就是全身血腥味,她一双扶在车把上的手就不禁收紧,柳眉拧成小山。


眼前,唐正浩正带着两个小喽啰,揍着一名男同学。


「王八蛋!你这背叛者!」


「不是人的狗东西!」


「通风报信,背信忘义的王八──」


「别打了!」谢杰安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


「谢杰安?你来干嘛?」唐正浩教训人教训得火气正旺,突然被人打断,一转身正想发飙,却发现是谢杰安。


她还没开口,一旁的小喽啰甲,倒是先出声。「大哥,你认识这个丑八怪?」


闻言,火气冲天的唐正浩不觉又是一阵不爽。丑?!她除了鼻梁上那副眼镜奇丑无比外,他不觉得她哪里丑!


火大地瞪了小喽啰甲一眼,唐正浩走上前一步,遮住了背后窥探的目光。


「我很忙,没时间跟你哈拉。」


「我的车子爆胎了。」谢杰安平静的仿佛没瞧见他背后的流血冲突。


呃?唐正浩心里打了个问号,随即浓眉一蹙。「那关我什么事!」又不是他弄爆的!


「那天我替你上药包扎,也算是个人情吧?像你这种自诩为男子汉的人,一定不喜欢欠人人情吧?」


唐正浩眉头微蹙,似乎有些懂她的意思了。


「所以?」他冷冷哼着。


「前方左转,过两条街,有家修理脚踏车的,你人高马大,不介意帮我这个忙吧?它对我来说太重了。」她扛不动。


「为什么我不该介──喂,你干嘛把破铜烂铁丢给我……喂喂,你去哪里?」


「唐正浩,请你快点,待会我还要补习呢!」


她头也不回地说着,纤细的背影挺得又高又直,仿佛笃定了他绝对会推着破烂脚踏车跟上似的。


一旁的小喽啰全傻眼了,目送老大扛起了脚踏车追过去。


「喂,谢杰安你──」


「请你快点!」


厚!她以为她在叫小猫小狗啊?这样挥挥手就过去?!唐正浩额前的青筋险些没有气爆,捏在手里的破铜烂铁霎时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还人情是吧?


妈的,他唐正浩什么时候开口求过她了?她现在竟然要他还人情?!她以为她在使唤谁呀!


哦……真他妈的妈的!谁相信他唐正浩竟然像个白痴一样,扛着破铜烂铁傻傻地跟在一个女人屁股后头!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谢杰安轻轻吐了口长气,眉宇间一丝隐藏极好的焦虑,也随即被悄悄抚平。


她微扬起樱唇,因为,她相信自己……赌赢了!


他终究是跟上来了,不是吗?


那么,她或许可以不必急着去否认喜欢他的这件事了。


粉刷成一片海洋气息的墙上,两只吊扇正转动,店里正播放着老式情歌,但一点也软化不了唐正浩阴鸷的脸庞。


「你拉我来这里做什么?」他咬牙切齿道。


「我刚刚说了。」谢杰安一双素手丝毫不受影响,慢条斯理地擦着镜片。


「我刚刚也说了──我不吃冰!」他再也忍不住地一双巨掌拍上了桌面。


「车子还要一会才好,在那里等,不如来这里吃碗冰,吹吹冷气。」


「我什么时候说要陪你一起等!」妈的,他很忙、很忙、很忙!这自以为是的女人到底了不了啊?


可是他也没有立刻走开啊。


「我害你满头大汗的,所以这碗冰我请你。」她心平气和的道,一反平常一见他就炮轰连连的态度。


「哼,妳休想!我可不想再欠妳人情!」


「我没那么想。」若真要想,恐怕你欠我们谢家母女的,十根手指头都不够数。「这里的芒果冰料多味美,吃上一口保证你会上瘾。」


「够了!我再也不跟妳──」


「冰我已经叫了,你不会想叫我一个人吃两碗吧?」她将眼镜挂回鼻梁上,刻意忽略隐跳在他俊容底下的青筋。


「这还不简单!」啪地,唐正浩往桌上一拍,跳起。「喂,里面的老头!冰改成一──」碗字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来了来了!少年仔,你们两人的冰来了!」


就像变魔术似的,只见前一秒还在柜台后方的老板,下一秒就咻地冲到两人面前。


「抱歉抱歉,你们慢慢吃!」吃完火气不要那么大啦!妈妈咪呀~~


两碗冰一放上桌,老板就飞也似地逃回柜台后。


唐正浩杀人的目光射向老板躲进的柜台后方。妈的,死老头手脚这么快干嘛?是怕做不到生意啊!


突然感觉到衣角被扯了扯,他瞪了不知死活的谢杰安一眼。


「坐下来吃吧,冰很快就融化的。」谢杰安不以为意地指了指他那碗冰。


「你说坐,我就坐啊?!」


「你不是还要赶着离开?」对他挑衅的杀人目光,她只是淡淡丢去一句,然后挖了口冰放进嘴里。


哇,好冰喔!嗯~~芒果很鲜……嗯,真不错!谢杰安娇俏的嘴,不禁弯起美美的笑。


唐正浩本来威力十足地想继续轰炸……但,怪事却发生了!


当樱唇绽笑的一剎那,他发觉自己像被蛊惑了般,他竟然抿了抿嘴,乖乖一屁股坐下,拿起汤匙,甚至还挖了一口冰……


妈的,没事笑得那么勾引人做什么!


唐正浩低咒了一声,嘴一张,狠狠吞下那口冰,甚至连汤匙差点没一起咬下。


「你这样吃是吃不出它的味道的。」真是的,哪有人吃冰是用吞的!谢杰安终于受不了地出声。


「你要不要顺便告诉我,牙刷该怎么拿?妈的,连这也管!」


「如果有需要,我很乐意教你。」


无视于他虎视眈眈的凶光,她张嘴含了一口冰,然后幸福地舔舔唇缘。


她很单纯的一个动作,看在唐正浩眼中,却成了一种变相的挑逗!


他只觉下腹一紧,忽地口干舌燥。瞪着那张红菱小嘴,他想起了偷来的那个吻;想起了自己因为那个吻差点没失控地把她给吃了;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放开她时,她脸上昏乱又迷茫的可爱表情……


「你……常来这里吃冰?」连吞了两口冰之后,他不禁阴阴的问道。


她微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转了语气。


「你还没有回答我。」他的阴森语气,又更冷了几分。


「还好。」她看着他,挖了口冰进嘴里。


「和朋友?」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移动。


「偶尔。」她一边嚼着香甜果肉,一边悄悄打量着他。


「男的?」轻轻张阖的樱桃小嘴,看起来煞是诱人犯罪……哼哼,如果有个男的曾坐过他这个位置,那么那家伙铁定也瞧过她这模样……厚!为什么他会这样不爽?


「那个……似乎……」谢杰安眉儿微蹙,想了一下。「没有。」


下意识舔了舔唇,她忽然觉得哪里似乎怪怪的,又开口。「对了,你干嘛问我这个?」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除了我以外,是不是也有其他男生这么倒楣,见识过你吃东西的蠢相!」奇怪,心情怎么一下子大好了起来?


撇过脸,唐正浩不禁对着一旁装饰用的小花皱起眉来。为什么?难不成他……他……


谢杰安闻言,微微一楞。是吗?嗯,她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被批评吃相不好。


不甚在意的耸耸肩,她指了指他那盘冰。「你不喜欢芒果?」


「不喜欢!」仿佛刻意要反驳什么似的,他低吼道。


谢杰安美眸轻轻一眨。嗯嗯,这浑球脾气真的很不好!不过……还好,她心脏够强!


她一耸肩。「那就别浪费。」说完,她就毫不客气地往他那盘黄澄澄的果肉杀过去。


唐正浩错愕地望着谢杰安如外星人般的举止。


「……那是我的。」他不可思议地瞧她一口接一口,丝毫不计较何谓矜持。


「我知道,不过你不喜欢嘛……嗯,我呢,又不想浪费食物。」


不,他想跟她说的不是这个,他想说的是……是……


一阵嬉闹的声音拉走他部分的注意力,他分神朝着前方的桌子望去一眼,刚好捕捉到一对小情侣,正以互相尝着对方盘中的冰品为乐。


哦,对了,就是这个!他是要告诉她,她这样的举止太亲密了!这样的亲密,只有在前方那对小白痴情侣身上才有可能发生,而他和她……


呃,可能吗?不对,一定是因为那晚发生的事在作祟。


唐正浩神色一冷。「谢杰安!」


「干嘛?」她抽空瞥了他阴郁沉闷的脸一眼。「后悔了?对不起,最后一块刚刚进了我的嘴里,来不及了。」


「我不会因为那一吻就喜欢上你。」


她是前途一片灿亮的好女孩,而他呢,他是一心想用双拳打出一片天下的不良少年,她和他……他们是没有交集的。


「我说过,我不喜欢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无聊游戏!」他阴森的再次强调。


心头一刺,她的目光在半空中迎上他冰冷钢铁般的视线,只是平静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呃?俊容阴森凝重的少年一楞。


「妳知道了?」对她云淡风轻的态度,存有很大的质疑。


「对,我知道了。」谢杰安背起书包,在唐正浩紧迫盯人的注视下,拿起帐单,踩上走道,将他撇在身后。




第4章
「哇,大消息耶!」


二年四班副班长庄美智,像一阵疾风般,咻地冲进教室里。


由于打扫工作已告一段落,偌大的教室内该走的也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寥寥几个,所以她很快就找到自己的目标。


谢杰安发觉自己屁股才刚沾上椅子,旁边一张椅子也跟着立刻靠了上来,她微愕地抬起眼。


「杰安,我告诉你,大消息耶!」


谢杰安望了庄美智兴奋过头的表情一眼,不明白她想干嘛,又低下头去。


「杰安,你说咱们是不是好朋友?」庄美智嘿嘿笑道。


「你说是,就是了。」谢杰安头也不抬,专心整理着待会要交到导师桌上的实验报告。


「哇,这么无情!」庄美智不满地低呼,想想又算了,她又挨过去。「那……杰安,你告诉我那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语气漫不经心。


「就是那天啊!」


「那天?」谢杰安侧头瞧她,弯弯的眉蹙了一下,相信她真是兴奋过头了,瞧,连说起话来都语无伦次!


「就是你要我没事找事去跟训导老头哈拉个几句的那天呀!」


谢杰安在纸张上翻动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哦?」


「欸,杰安,你怎么反应这么冷淡?我听到很恐怖的八卦呢!有人说在那天看见你和隔壁班的那家伙一起坐在冰店吃冰。哇,是那个一天到晚用拳头说话的恐怖家伙耶!你和他……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是真的。」


咦?庄美智瞪着面前姣好的丽容像瞪着深海的大水怪一样。


「你……」一只小指头颤啊颤地指着谢杰安,吓得忘了如何说话。


「我的确有和唐正浩吃冰。」


「杰……杰安,你要我故意绊住训导主任,就是想和那家伙去吃冰?」咦……杰安和隔壁班的有熟到那种地步吗?


「我的脚踏车坏了,是他帮我扛去修理的,我当然该请他一下啦,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咦?杰安,你的车什么时候坏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庄美智眼儿眨啊眨,很是诧异。


「嗯,我也不清楚,出了校门,轮胎就没气了。」


哇,这么巧,而且还巧的好诡异喔!庄美智皱了皱眉。奇怪,哪里怪怪的呢?


「杰安,我还听说──」


「美智,我得去教职员室了。」


谢杰安捧起一迭报告书,侧头给了好友一记到此为止的淡笑。


「欸,杰安,妳等等!」


「美智,我不想再听什么八卦了。」无奈被按回座位的她,表情一整,慎重声明。


「不是,这次不是八卦,是我亲耳听到的!」庄美智在杰安柳眉蹙起时,又赶紧道:「刚刚我倒垃圾,经过教职员室时,不小心听到二年五班的老师说的。」


「他说什么?」唐正浩的班导!一改刚才的不耐,谢杰安专注地望着好友。


「他对另一个老师说,唐正浩就算这次期未考过关,也铁定被退学退定了!」当时两人在走廊上交谈,虽然声音不大,但也够让正巧从后方走来的她听到重点了。


「为什么?」


「因为他手上有证物!」


庄美智没察觉到杰安过分急促的语气,她神秘兮兮地道:「我啊,很好奇在他手上晃呀晃的证物是什么,所以在走过去的时候,就特地放慢脚步瞄它一眼,结果你猜我看到什么?」


「美智!」她可没兴趣和她玩猜谜游戏。


「好嘛好嘛,是一张照片啦!」


「有人拍到唐正浩杀人放火?」杰安扬眉。


「欸,差不多了,是他带女生上宾馆被拍到啦!相片中的女人虽然只拍到后脑勺,但是她旁边那张侧对镜头的男性面孔,可是清楚得连瞎子都能指出那是唐正浩呢!我想他这次真的会被退学……杰安,你觉得呢?」


觉得?她能觉得什么?现在她的脑袋乱烘烘的,根本什么都不能想!再说上宾馆……那实在太……太……


杰安握着纸张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


「美智,我再不把这迭报告交到老师桌上,那今晚的补习就会迟到了,所以我先走啰!」


「哦……掰掰。」庄美智目送她的背影,总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谢杰安步伐不疾不徐,与她内心翻腾的波涛成了两极。


当天晚上,空气中隐隐透着一股紧绷。


站在一栋房子前,一个高大的身影与黑暗几乎融成一体。


他的黑发凌乱,叛逆的一双黑眸充斥血丝,俊帅冷酷的脸庞,每处线条无不绷得死紧。


幽暗中,一簇火花闪亮,点燃的烟被叼在嘴上,他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停止了动作。


巷道那头,街灯下,一抹影子慢慢走进他的视线内。


妈的,终于回来了!


他僵硬地抽下嘴上的烟,然后狠狠地将它踩熄。


谢杰安姣美的丽容有些苍白,镜片后方的星眸有丝难掩的倦色,就连向来挺直的背脊,似乎也弯了几分。


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她从停妥的脚踏车上,有气无力地拿起刚买好的晚餐,以及笨重的书包──


她根本没有机会碰到书包!


因为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大掌,猛地出现攫住她纤细的手腕,让她差点没吓掉小命一条。


「你──」


「跟我来!」没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唐正浩长腿一迈,拖着她便走。


他一拳重击在开关上,幽暗的室内霎时明亮。


杰安被推进沙发,她保命似的,两手赶紧抓牢塑胶袋里的晚餐。她不怕她的肩膀是否会撞疼了,但非常担心自己的晚餐会付诸东流!


刚刚一发现是他,她就已经不再害怕了,只是有点气恼,还有感觉到……肚子好饿!


「唐正浩,我和你有仇啊?」谢杰安坐直身子,抱紧晚餐,懊恼的嚷道。他差点毁掉她的晚餐耶!


「谢杰安,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暴龙「吼」一声,从嘴里喷出烈焰。


「唐正浩,你不必老是拿鼻子瞪人,你到底拉我来这里干嘛?」她生气地推推眼镜。这是他家,如果他想杀人也得选个什么山上,或者偏僻的地方吧?


「干嘛?这是什么?!」他拿出一张照片朝她扬了一扬。


呃……她的视线从他极有可能杀人的表情上移开,低头三秒钟,又回到他脸上。


「唐正浩,我可以告诉你,这张照片绝对不是我偷拍去告密的。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别人去,不关我的事。」


「谢杰安你给我装傻!」唐正浩不可思议地咆哮。


杰安两眼无辜一眨,惊见唐正浩气翻天地张着两只大手,一副准备冲上来干架的模样,她连忙大叫:「唐正浩!掐死人是有罪的,尤其是掐死一位濒临饿死的人,更是罪加一等!」


正准备杀上前的唐正浩一楞,眉头打结,强迫自己深呼吸压抑满腔的怒气。


呼呼呼,吸气再吸气!打从他第一次用双拳尝到胜利的滋味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拳头是无敌的,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拳头一碰上「谢杰安」这三个字,就成了无用武之地。


「你说!照片里的女人是谁?」他僵硬的拳头硬生生转个弯,蹦出一指,直指着照片上女人的后脑勺。


「我怎么知道!」


这该问他吧?他这个从小人学人家当大哥,现在还学人家上宾馆的色胚子,才高二咧,开什荤?!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很不痛快,甚至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不错!既然你都不知道了,那为什你要对我们班那个死老头说,照片里的女生是你?!」他挥舞着拳头,差点没失控扑上去。


啊,他都知道啦?她拧着柳眉,微微一怔。


欸,她都表现得那么自然了!自然的在拿实验报告去教职员室时,自然的不小心去瞄到二年五班导师桌上的照片,自然的表现出一脸讶异,吃惊低呼。「咦?言老师,你怎会有这张照片!」


然后,自然的主动向他说明,照片里的她和他是在半途遇见的,那时她正从那条街走过,却没料到碰到几个从宾馆里出来的混混,就在她被纠缠不清,不知如何是好时,刚好经过的唐正浩替她解了围。


解释完,她还很自然的对那两眼发直的老师,很惊讶的说了一句──是谁那么无聊,还照相啊?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要小小佩服起自己的小聪明来。


只是她没想到,在她以为言老师不会再对此事追究了,事情都过去时,他却多此一举地将照片丢还给唐正浩!


这下好了,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要挨饿挨到现在的原因了。


「好吧。」她轻轻一叹,语气显得无奈。「施恩不言谢,你也别提什么报恩了,咱们就此别过,掰掰。」


「掰你个头啦!」厚~~他要疯了!「你这好管闲事的女人,简直跟你那个妈没两样!别以为仗着几次送饭的恩惠,就自以为可以介入我的生活!」


「唐正浩,你说话别太过分!」什么「几次」?那是「好~~几次」好不好?哼,她都不计较了,他还──唔,怎么办?胃好像开始在抗议了……


「过分?!那就离我远一点,我不需要你的拯救,退学就退学!我要打的江山不需要学历,我要走的路也不需要你谢杰安来插花,你离我远一点!


「我痛恨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好学生、乖宝宝!我厌恶自己的名字和你谢杰安三个字沾惹上!你滚我远一点,我不想听到你的名字,更不想见到你这个人,你该死的懂不懂?!」


妈的,她根本不懂!他在心中怒吼。否则,她不会一再漠视自己的警告,一再让谢杰安三个字和坏到不行的他扯上边。


照片的事,他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因为不管谁听到她那样的解释之后,都会认定他和她多多少少有牵扯。


妈的!为什么她那样的资优生非得让自己牵扯上他这样的问题少年?难道她喜欢听见大家在她背后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她到底有没有大脑啊?


唐正浩越想越气,忍不住用强健的一双腿,踹一边的桌椅出气。


缩在沙发里的谢杰安,抚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因为他的一番低吼而受了伤,轻轻泛着痛。


不过受伤的心可以慢慢抚平,她饿到泛疼的胃可不能再等了。


「唔……」她终于受不了地轻喘。


「怎么?知道怕了,那就滚离我远一点!滚!」唐正浩主动将她苍白的神色解释为害怕。


「肚子……痛……」


「谢杰安,我的腿再会踢,也不可能从这里踢到你肚子上去!」他直觉的低咆,一脚踢飞椅子。


「姓唐的!我肚子痛是因为我的胃在抽筋!我的胃在抽筋是因为我饿……唔……」扁了!来不及吼完,杰安轻抽口气。


「你──」终于发现到她似乎真的不对劲,唐正浩一楞,下意识地冲上前。


「对,我饿到胃痛!如果你再不闭上嘴,让我好好喂饱我的胃,它很快就要变成胃溃疡了!」


这真是诡异……


「喂,你没其他事要做吗?」除了坐在那里瞪着她之外。


「你妈妈呢?」他不为所动。


「社区有活动,她去帮忙。」哇,烫!这粥怎么还这么烫口?


「你都这么晚吃饭?」他的思绪还绕在「饿过头」和「胃痛」上面。


「不一定,通常我都会在补习班隔壁的面包店,先买个面包充充饥,不过不知为啥,它今天没营业。」杰安咬着汤匙,纳闷地蹙了蹙眉。


刚才为了方便进食,她将眼镜拔下来放在一旁,现在灿亮亮的水眸,在骨碌碌地绕了一圈后,又回到面前唐正浩的身上。


嗯,他们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和乐融融?撇去那张阴沉得吓死人的脸不看的话。


「喂,唐正浩,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盯着人看,会让人食不下咽的!」


「别那样诱惑我!」唐正浩目光一沉,感觉到自己血气方刚的身子窜过一阵燥热。


「欸?我怎样诱惑你──哇!」好烫!她吐了吐被烫到的舌头。


「就是这样!」他喉头一紧,深沉的目光直直盯着她娇艳欲滴的樱唇。


杰安明白了,在他那么直接又露骨的注视下,就算她再迟钝,这会也终于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


「唐正浩!你别那么下流好不好?那是我舌头被烫到的直接反应,你满脑子下流思想,才会把它想歪了。」


「哦?你怎么知道我满脑子下流?」他徐缓的问着,目光从她娇艳欲滴的嘴儿,缓慢下移,来到她的领口。


「哼,从那张有宾馆当背景的照片上就能看出来!」她对他冷屑一哼。


「奇怪的是……偏偏就有人喜欢和我这种满脑子下流的人搅和在一起,甚至屡劝不听。」他黑眸闪亮,从她覆着细细薄汗的雪白锁骨,缓缓看到她令人想一亲芳泽的粉嫩──呃!


等等,唐正浩!你刚才不是还大吼大叫的要她离自己远一点,那你现在心中打算做的又算什么?


不,如果这么做可以一劳永逸,真正吓退她,为什么不可以?或许这远比他的拳头还来得有用。


两方一番拉锯,被她挑起的男性本能很快地胜出。


唐正浩修长的腿一晃,阻挡在两人之间,微倾的矮桌随即被轻轻扫到一旁。


「你做什么?」她戒备地瞪着忽然将桌子移开的他。


「既然你知道我满脑子下流思想,那你应该知道我要做什么。」


「你……上次是你趁我不备,你别以为我会让你得逞第二次!」眼见高大的雄躯逼近,她反射性地举起手中武器──一根汤匙。


「老实说,那个吻其实你也挺享受的,不是吗?哦,对了,像你这种乖乖女,那一吻应该是你的初吻吧!怎样?我的技巧还不错吧?」他邪气挑眉,热烫的呼吸,几乎已经拂上她的脸。


她心儿怦怦跳,无法反驳,灿亮亮的水眸一闪,两簇怒火令它们霎时又明又亮。


「唐正浩,你最好别靠近我。」她低喘,高举武器。


「不,我们还不够靠近呢!」他的视线逗留在娇嫩红唇上,因此根本没注意到她语气里的警告。


「唐正浩,我警告过你的──」


她尖细的眉毛一扬,漂亮眼眸一凛,恶意迸射。一碗粥洒下去──


不久,宁静的社区内,只听到一阵男性的咆哮,它几乎掀了唐家屋顶。


片刻后,一条人影不疾不徐地离开唐家大门。


瞧,早警告过他,粥很烫的嘛!欸,真是糟蹋!


谢杰安扬眉轻推了推眼镜,对白白浪费掉半碗皮蛋瘦肉粥,感到非常可惜。


身后,震耳欲聋的咆哮不断,隐隐约约还可以听见「妈的,谢杰安你有种给我滚回来」的怒吼。


哼哼,她又不是脑袋秀逗了!


她愉快地进入家门,然后落下重锁。


第5章
「好奇怪喔~~」


「嗯?」


街灯下,两条纤细的人影,牵着脚踏车并排走着,庄美智要到杰安家一趟。


「那个照片的事后来好像都没有下文,杰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都经过一个礼拜了,二年五班却还是风平浪静……真是奇怪。


「或许言老师并不是真的那么想赶尽杀绝。」


「怎么可能?!那个言老师根本把唐正浩视为班上的老鼠屎,无时无刻不想一逮到机会,就把他狠狠夹掉──喂,你看!」


杰安不明所以地看了突然扯住她衣角的美智一眼。


「杰安,那是不是唐正浩的房子?」


杰安心中微微疑惑,顺着庄美智的手势瞧去。


「哇,怎么那么多机车?你看到了没?」


「嗯。」停在门口的机车大约有五、六辆。她皱着眉,重拾步伐。


「你猜他们在干嘛?」美智连忙改绕到杰安的另一边去,就怕待会经过唐家门,要是里头刚好杀出一堆洪水猛兽,自己会成为倒楣的那一个。


杰安紧抿着唇。她不以为自己会知道。


这一个礼拜来,连连好几天,那浑球让提着母亲敦亲睦邻的便当的她,碰了一鼻子灰,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整整一个礼拜没碰上过他的人。


现在可好,要嘛就一个礼拜不见人影,要嘛就一出现便阵容可观!


「杰安,你说这堆人不会是要械斗吧?哇,好恐怖!里头搞不好已经血流满地!」


「美智,你有没有听到音乐声?」耳际隐约传来的音乐,让杰安不由得在停满车子的门口慢下脚步。


「……有耶!」庄美智讶异地点点头。而且还是那种很HIGH的摇滚乐。


「看来是PARTY,不是什么械斗。」杰安冷嗤地瞥了灯火通明的屋内一眼。


「你是说嗑药派对吗?」惊骇瞬间笼罩庄美智的小脸。


「……」正要推开自家大门的素手,迟疑了下。「进来吧,美智。借了翻译机,你不是还要赶着上第二摊的补习?」


杰安不再多说,直接把她拉进屋里。


嗑药……美智是这么说的吗?现在她绝对支持这个说法,而且她相信,唐正浩嗑的还是春药!


谢杰安忿忿地咬着枕头,耳际隐约又听到一串杂音。


「啊~~不要……不要啦……不要弄人家那里……」


那……那里!那里是哪里?!


「哇~~讨厌……别摸这里啦……」


这……这里!这里又是哪里?!


「欸!别一直看那个地方嘛……讨厌……你手拿开啦……唔~~你的嘴好坏……可是好舒服喔~~」


嘴?舒服?


「你慢点……人家……人家有点受不了啦~~」


厚~~受不了的是她好不好?!


再也受不了那隐隐约约的淫声淫语,谢杰安一骨碌地跳下床。


她怒发冲冠,拔腿往与对面浑球咫尺相望的窗口杀去。


那个王八!先是弄来一堆狐群狗党在楼下吵得人不得安宁,几乎报警;好不容易走了一堆狗兄鼠弟,却来了个狐狸精,而且还是个史上最会叫春的狐狸精!


厚,她受够了!


思索片刻,她打开抽屉找到一颗N年前买的棒球,怒气腾腾地杀到窗口。


唐正浩你这下三滥!下流又低级的超级淫魔!


她看了对面大剌剌敞开的窗口一眼,然后牙一咬,将手中的变化球直直杀了过去,白点疾速杀进窗口,隐没在黑暗里。


很快的,一声女性惨叫响起。「啊──」


嗯,她发誓这绝对是她今晚所听到最美妙的叫声了。


紧接着,整整有一个礼拜未曾透过一丝光亮的房间呈现一片通明……呃,胸口好像有点小小不安,她应该要快点闪人才对!


「是妳!」


赫然出现在窗口的高大身影让谢杰安硬生生拉回了脚步。


「是你丢的!」对面,暴怒得像头狂狮的唐正浩,愤怒地挥舞着手中凶器,一副随时准备杀上来的狠戾样。


这方,暴露在月色下的她,不屑地冷睨他精壮的赤裸上身一眼。哼,下流!


「谢杰安!你有种就不要锁着窗子!」他的大吼让她硬生生停下拉了一半的窗户。


哟~~不锁就不锁!难不成我谢杰安还怕你会飞天遁地不成?哈!


她挑衅地冷嗤几声,像下挑战书一般,离开窗口前还刻意当着他的面,慢慢地推回拉了一半的窗户。


几乎在她转身的同时,对面一声大得吓死人的抽气声也划过了天际。


嘴角浮现一抹笑,杰安拿起书桌上的随身听,心情畅快的怀疑现在还有什么能影响到她的睡眠。


发春的母猫没空,因为……她被砸昏了。


哈!


杰安发觉自己太乐观了,而且还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


她……她真的该锁上窗的!


瞪着如野兽般把自己困在四肢下的他……呜,躺在床上的她看来一定就像一只待宰的小兔子。


「你……」艰涩地吞口口水,她瞪着上方正拔下她耳机的唐正浩。「你会飞?」


「不会。」他露出一口森冷的牙。「不过爬树倒是没问题。」森冷的嘴角微微向两边轻扯,净是嘲讽。


哦,该死!她恍然大悟,恼得差点没跳起来诅咒。她该想到的……哇,她怎么没想到啦!


「你……你别太过分!夜闯女子闺房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会做的事!」


「拿棒球丢人也不是什么有教养的淑女会做的事。」


「是谁差劲?先找了一堆狐群狗党在楼下闹到三更半夜,现在又拉了全世界最会叫春的女人上床,吵得人不能入眠,唐正浩,我丢球有理!」


「哦?那么我那票兄弟高高兴兴地到这里为我庆生,高高兴兴替我找了个美人来就没理?」而且她的棒球还把那个美人给砸昏了!


「你……你根本强词夺理!」原来今天是他生日,她忿忿的表情微楞。


「是吗?我倒觉得强词夺理的人是你。」


「我强什么词、夺什么理?!你床上那只母猫,嗯嗯啊啊的,叫得整栋屋子都快掀了,我为什么不能维护我的权益?」


「啧啧啧,听来怎么酸酸的?」


「酸你的头啦!你这下流的家伙,要上女人就上宾馆去,要不就把门窗关紧,免得搞得整个社区都听到你干的下流事!」娇颜微红,仿佛有什么被说中了似的。


「嗯嗯,我好像真的闻到醋的味道。」


「醋你个头!你……唔……把你骯脏的手从我嘴上拿开啦!」不久前也不知它曾摸过哪些地方!她在他身下挣扎着。


「脏?」他剑眉轻扬。「啊!你提醒了我,我的手刚刚是爬过树,沾了不少灰。」


明知身下的她指的是什么,他却故意曲解。


「……我们商量一下,如果你现在能从原来的路走回去,我保证我今后都会非常乖。」杰安满怀希望地建议着,一心想快快脱离这动弹不得、暧昧不明的窘境。


「不,小安安,没有那么简单。」森冷的牙在黑暗中闪烁。「我还等着你灭火呢!」


灭……灭火?!


谢杰安眼一瞪,嘴半开,傻了。


「唐正浩我不会帮你灭火的,如果你硬来就是犯罪!」她的唇在他大掌的控制下尖嚷着,一双被束缚在头顶的手更是不停挣扎。


「不,怎么会犯罪?你不是喜欢我吗?和喜欢的人做那档事怎能说是犯罪!」


他低俯的五官,渐渐暴露在月色下,乌黑的发微润,有几绺垂落在额前。


他深邃的黑眸,森冷的像十二月寒霜,霜的背后有按捺着的两簇火亮──她明白那火亮叫愤怒。


她在他手里轻抽口气,呼吸一屏,觉得眼前的他,既性感又侵略性十足,仿佛自己随时都会被那对黑眸给吞噬了般。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个机会!」


机会?她微楞,瞪着他迫近的俊容。


「只要你答应不再喜欢我、不再靠近我,那么,我就会什么也不做的乖乖打道回府,如何?」


语毕,他的手也轻轻挪开,勾动的嘴角透露出一抹自信,仿佛不用他开口,便能清楚预知她会有的答复。


杰安脑海里有一剎那的空白,跟着,她只觉得有排山倒海的怒涛,瞬间涌上了胸口。


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主宰她?喜欢他完全是她自己的心意,凭什么他有权利不准许?


「唐正浩,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没有办法去否定的。今天就算你拉一百个女人在我面前上床,我还是没有办法不喜欢你。」


她慢慢说着,一字一句,低低柔柔,像纷落的珍珠般清脆敲进人的心坎,也敲出按捺在寒冰之下的熊熊怒焰。


「妈的!妳就是不死心,是不是?!」唐正浩冷抽口气,原本卑鄙猥琐的面貌全然退去,换上他火爆的本性。


他气极了,一方面恼怒自己的计谋被拆穿,一方面又恼怒自己不得不承认该死的她确实也有反骨的一面。


「我只是正视自己的心意。」她眸光坚定,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没有权利来阻止我;你可以找一堆人、做一堆事来让我唾弃,可是我怎么想那绝对是我自己的事,再说……」


她眸光微微一黯。「那天的那一吻对你而言,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去他的感觉!你这天之骄女,凭什么说你喜欢我!」他快气疯了,每每碰上她,他就要疯了!


「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唐正浩!」她不禁也被惹得火气节节上升。


「你不需要对我又吼又叫的!要怪,就怪你为什么要吻我!是你吻得我呼吸困难,是你吻得我心跳狂乱,你不要把你自卑的不敢接受我心意的这笔帐算在我头上!一切都是你的错,最该被吼的人是你这个浑球!你……你最好现在立刻滚下我的床,滚回隔壁那女人身上去!听见没?!」


「妳休想!」他咬牙低吼,精壮的身子一沉,轻易便制止住身下挣动的娇躯。


她倒抽口气,感觉他赤裸的胸膛就像烧红的烙铁般,一下子压得她连喘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再敢有任何动作让这情况更加暧昧。


「套句你刚才说的,我自卑绝对也是我自己的事!」百转千折,她的话令他既震撼又刺痛!


他无法否认,擦枪走火的那一吻,所掀起的震撼确实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他未曾想过自己竟会对从小就爱逗弄的对象动了心。


但是,这样的他和优秀的她……他们是没有交集的,也不能有交集的!


「你这说也说不懂、劝也劝不听的蠢女人,你说你喜欢我,其实你只是喜欢找刺激罢了!你喜欢我这不是跷课、就是打架的浑球哪一点?你喜欢我揍人时不顾人命的狠样,是不是?」


「不是的!」她轻喘,有些承受不住他的怒火。


「那又是为什么?!」他低吼,拒绝让她柔软的胸脯影响自己分毫。


「我看见了……」她深吸口气道:「我看过你在大太阳底下帮一位拾荒的老婆婆推三轮车上坡;我看过你在大雨中帮一只断了条腿的小狗找纸箱子避雨;我看见──」


「够了!你他妈的闭嘴!」他震惊地打断她。


「不!」她不怕他狰狞的低狺,坚定回视。「唐正浩,我看见过你没让人瞧见的善良的一面!」


他怒瞪着她,感觉自己某个秘密被不小心窥探了,霎时又羞又怒,又想狠狠一口撕碎这不知天高厚的女人!


「如果你问我这就是喜欢你的原因吗?我只能说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感情是很微妙的,感觉来了就来了,想挡也挡不住;她也曾挣扎过,只是挣扎不久,因为她向来就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所以她不会苛待自己太久。


「妈的!你这外星来的女人!」唐正浩简直抓狂的想杀人,他的狠戾可以轻易吓得对手落荒而逃,为什么就是从不能吓退她分毫?


「你──好,既然你说你喜欢我,那就用行动表现给我看!吻我!用你的吻告诉我你有多喜欢我这浑球,来呀!」


「这并不是个好主意。」对于他恶意的挑衅,她轻蹙起眉头。


他冷嗤,早认定她不敢,毕竟想象跟实际是两回事。


「不过我接受你的挑战。」她拉下他,在他惊愕的注视下,吻住他从一开始就扰得她不得安宁的性感薄唇。是的,这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她也不该这么做,但是人就是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意气用事。


唐正浩被吻傻了。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首次尝到被一位娇弱女子给强吻的滋味……呃,似乎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是他自己要求的。


不过怔楞只有一剎那,当柔软芬芳的蜜唇吻上自己,纯属男性原始的感官冲动,迅速激荡出他心底那似乎已是非常久远的美好记忆。


嗯,美好的想叹息……张嘴吸吮住丁香小舌的一瞬,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怀念这芬芳的滋味……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此刻,这句话就正好印证在汗水淋漓的两人身上。


「唐正浩……你说……说的是……一个吻……」为什么反倒剥起她的睡衣来?


她轻颤了下,感觉最后一件衣物被蛮横地从脚踝扯下。


「男人的话绝对不要轻易相信。」他的牙齿在她颈间留下一连串他的印记,唯一的牛仔裤很快就加入床底下一堆被丢弃的衣物行列。


怎么办?初尝情欲的杰安,灵光的脑袋此刻完全发挥不了作用,在唐正浩熟稔的攻击之下,她的反抗就跟纸张一样,既薄又脆弱,根本不堪一击。


「呃……不……」热烫罩下的巨掌令她轻轻地吟哦。


「为什么?」他捧住她的丰盈,粗糙的指尖或轻或重,细细摩擦着顶端花蕾,仔仔细细的搓弄。


「不……」她难受地在他身下轻扭,身体里燃起的热烫酥麻,差点没逼疯她。「我们……不该这样……」


燎起的火怎能说灭就灭?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他,被挑起的原始欲望,此刻比什么都来得强烈。


「不,游戏是你开始的,」他勾起笑,如火的目光简直可以将人瞬间燃烧。「所以能喊结束的只能是我。」


她轻轻一怔,在他毫不掩饰的渴望注视下,微微一颤,身子像着火了一般,热得发疼,最后一丝理智也在这一瞬被烧尽。


然后,就像他所言的,面对完全不符合他年龄的高超挑情技巧,她也只能一再任他为所欲为。


偌大的室内,春意勃勃,有女性脆弱无助的呻吟喘息,还有男性强猛凶悍的咆哮低吟。


他的指触摸到她漾满春潮花蜜的花瓣,她热烫的身子像秋天落叶般的颤抖。


「喜欢吗?」他张嘴含住她软耳,粗糙手指在她的敏感处持续刺激。


她根本无法言语,攀住他双肩的小手只能将他扣得好紧好紧,仿佛不那么做,自己就要掉落万丈深渊似的。


他黑眸一黯,沾满春潮的指,缓缓地探入柔嫩紧窒,立刻为指触下湿热软嫩的销魂感而叹息。「老天……你好紧……」


压抑许久的渴望,随着这声叹息,有如脱缰野马。


「就是现在……」他喑哑低喃,呼吸淡浊地分开她的腿,握住她纤细柳腰,将她拉向自己。


她急促喘着气,嫣红的脸艳若桃李,雪白肌肤上密密覆着汗珠,迷蒙醉眼因意识到接下即将发生什么,不禁浮现一丝惊慌。


「别怕……」


他用热烫薄唇含吮住她颤抖的唇,庞大身躯一沉,往前挺进,腰杆有力摆动,灼热欲望悍然上前,剎那抵住柔嫩花瓣。


他徐缓的、折磨人似的,先是一阵逗弄,然后腰一挺,缓缓将自己推入紧窒深处。


她喘息难停,昏乱的脑袋除了昏乱还是昏乱,直到感觉到巨大的坚挺从她腿间,挟持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悍然地往她体内推进……


她呼吸一屏,明白自己就要被彻底侵占──


「啊──」对面传来扯着喉咙找人的女声,魔咒突然被打破了。


床榻上,相迭的两具年轻身躯,几乎同时一僵。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交会,两双眼同样复杂,谁也瞧不清此刻彼此心里所想!


他在干嘛?!唐正浩一阵懊恼,壮硕的身躯首先有了动作,在大错铸成之前想要挽回。


但身下的柔美雪躯几乎在同一瞬间也有了动作。


「你──」他惊愕地瞪着下方用双臂阻止自己跳离的她。


「游戏由我开始,该由我决定何时结束。」她拱腰一挺,吮咬上他薄唇之际,也让他硕大的欲望贯穿自己。


痛!她在他嘴里轻抽口气,心中却不后悔。


她知道自己在嫉妒,嫉妒若这样让他走,他就要回到那张有另一个女人等着的床上,她不要、也不允许──这样的意念是她在那一瞬间唯一能想的。


唉,嫉妒当真是最可怕的东西!即使她是再冷静、再优秀的谢杰安,也不敌它的试炼。


唐正浩的震惊只有那么一瞬,跟着压抑的情欲剎那爆发,马上掌控住他年少方刚的精壮雄躯。


「谢杰安,真有你的!现在就算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他赞赏地咬着她的下唇低语,再也无所顾忌地狂烈的占有她的身心。




第6章
怎么会这样?全身骨头仿佛被拆开重整了一样!


咬下一句呻吟,谢杰安像个忘了上油的机械人般,僵硬地弯下身。


「喂,杰安!妳腰扭到了啊?动作怎么这么好笑?」庄美智腿一伸,腰一弯,在一旁加入系鞋带的行列。


因为待会是体育课,所以她和杰安身上都换上了运动服。


杰安睐了庄美智取笑的表情一眼。


不,事实上她昨晚差点被一头野兽给啃个尸骨无存!不过,她可不敢跟美智说,她怕她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


没错,打从去年夏天和唐正浩有了最初的亲密关系后,她和他的关系便不再一样了。白天,他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冷漠得很,除非有必要的交谈,否则他们是谁也不理谁;但一到了午夜,那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们简直就像干柴遇上了烈火,总要轰轰烈烈燃烧一回,直到精力榨尽!


也因此,本来令她亟欲除之而后快的榕树,也成为两人之间秘密的爱的桥梁;就连她母亲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的闺房,半年多来其实早被某位色胆包天的「宵小」闯过无数回。


「杰安,你不觉得有件事怪怪的?」绑好鞋带,庄美智望了望球场一眼,隔壁班也在上体育课。


「什么事?」


「嗯,就是隔壁的那个人啊!」庄美智神秘兮兮眨着眼。


「他怎么了?」她推推眼镜,不明白怎么突然提起他。


「难道你都没发现吗?」庄美智满脸讶异。「你不觉得那个用拳头讲话的家伙,自从上了高三之后,不仅跷课的次数少了,似乎就连惹是生非的本事也退步了!这一切真真真真真是太奇怪了!欸,杰安,难道你真的没发觉?还是你这个『邻居』其实知道些什么?我以前就觉得你对他好像态度很诡异……」


杰安微微一楞,该怎么回答呢?「我……」


正巧,外头扬起了上课钟响。


「啊,上课了!哇,什么时候人都走光啦?就剩我们两个……哎呀,快快……今天老师要上跳箱──啊!」


拉了杰安,准备要冲去体育馆的庄美智,忽然想起什么,猛然回头。「要跳箱呢!杰安你今天行吗?」


很显然是不行!


因为挂着古板黑框眼镜的丽容,刷地,神色一片苍白。


春风,温煦宜人,就连挂在天际的太阳,都显得格外可爱。


阳光下,一条纤细人影,轻盈地进入唐家大门。


她推开虚掩的房门,很自然地先将带来的东西摆在一旁,跟着踱到窗边,拉开窗帘,让室内一片光明。


身后没有预期中的呻吟声,这让她有些小小的不爽。


她微蹙着眉,来到床垫旁,床垫上颀长的背影有如大熊盘据,她扬起玉腿,很不客气地朝床垫踢去一脚。


「唐正浩!你死透了没?」


不动如山!颀长背影没有任何反应。


她轻轻一楞,怀疑这家伙是睡死了,还是……


一股小小的不安忽然撞上心头,她没有迟疑,跪上床垫,直接将人翻过来。


「唐正──」蓦地,她的声音没了,就连心脏也为之停摆!


老天……她骇然瞪着白衬衫上那一大片怵目惊心的血迹,霎时惊悚得浑身发冷。


「你怎么了?」急抽口冷气,她红着眼眶,手足无措,一下子拍打着他苍白的脸,一下又惊慌失措摸着他染血的胸口。


「老天……你醒醒……唐正浩……」她哽咽地叫嚷着,泪珠豆大如雨下,害怕失去他的惊慌,令她惯有的冷静此刻尽失。


他的伤……对,他的伤!


蓦地想起什么,她手忙脚乱的用颤抖的双手迅速剥起染血的衬衫。当衬衫被撕开的一剎那,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停了一次。


「……」没有任何伤口!


杰安还以为是自己泪眼昏花,想也不想地又用双手求证,但她除了感觉到一颗跳跃沉稳的心脏之外,她没摸到任何伤口。


「哇,小安安,你这是在性骚扰吗?」唐正浩惺忪睁眼见到她,感受到她那双小手,马上从他下腹有了火热的感觉。


杰安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被转了个方向,被他四平八稳地压在床上。


「你以为这个玩笑很好笑吗?」谢杰安愤怒的声音从齿缝里迸了出来,像在压抑着什么。


呃?正要吻她的唐正浩一愣。刚刚在他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以为你在你身上搞出这些东西很好笑吗?」这次娇柔的甜嗓几乎是用吼的。


俊容楞楞地顺着她使劲戳着的方向低头瞧去──


一秒、两秒、三秒……啪!猛地,唐正浩灵光一闪。


「你……你不会以为我……」霎时,他完全明白怎么回事了。「我不是故意的!昨晚我有个兄弟生日,我们一票人帮他庆生,结果大家玩疯了,连番茄酱都搞得满身……你……你别生气啦!下次……下次……」


「再有下次,我一辈子都不许你碰我!」


其实瞧着人高马大的他,不知所措的抓着头的好笑模样,她心中的气,也不知不觉消了一大半。只是那种从头到脚仿佛没有了温度般的冰冷,实在太令人惊悚了!她想,她一时是无法释怀的。


闻言,刚毅冷酷的俊容先是一僵,跟着薄唇一勾,他奸笑道:「那么我现在可以碰你啰?」


「不行!」她素手一翻,挡住欲亲芳泽的唇。


「为什么?这阵子我既没跷课,也没找人练拳头,为什么不能碰?」


上次就因为他不小心和人干了一架,很不幸又被她听到了消息,结果害他足足受了一个月的禁欲之苦。


可恶的是,他自从尝过她这朵小罂粟之后,其他再美的花,似乎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再也不想向外发展,这真令人有点不甘!


哼哼,不过他唐正浩也是有仇必报,解禁的那一晚硬是让她在自己身上死过好几回才放过她。


「你休想在大白天拆我骨头!」她娇嗔道。


「这次我会很温柔。」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像驯兽师脚下那只乖巧的大猫般,安静又温驯地轻吻着她雪白的手背。


「我妈中午煮了排骨面,她瞧你的摩托车停在前院,心想你可能没出去,因此要我带一碗过来。」


没出去,就表示他不会刻意去弄吃的,他的冰箱向来空空如也,也难怪她那热心肠的母亲,对这缺人关爱的隔壁小孩,从搬来的那一天起,就特别注意。


硬是板着脸,杰安努力让自己去忽略落在她手肘内那热烫的唇。


「所以?」他低低浅吟,烫舌舔遍了握在手里的每根青葱玉指。


她轻抽口气,简直要呻吟。「所以我不能待太久……」


「就这样?」他露出恶魔般摄人心魂的性感笑容。


「就这样……唐正浩,把你的衬衫穿回去!」


「不,想都别想!」他在床的边缘重新压上她,巨掌由下方窜进她上衣底下,罩上她一对丰盈时,她轻喘出声。


「我妈会怀疑的……」


「放心,我不会太久。」欲火焚身到不行的人,完全没注意自己说了什么。


咦?灿亮的美眸一眨。


「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她噗哧轻笑,心中满满对这个男人的喜爱,令她再也情不自禁,伸手揽上他的颈项。


唐正浩一楞,跟着猛然意会。


「哦,都怪妳!是你这小魔女让我出糗的!」他微恼咕哝一声,瞧她在自己怀里咯咯笑个不停,微抿的嘴不觉也受那样的笑声感染,露出大大的笑容来,打从心底地发出愉悦的笑声──


是的,他是在愉悦的笑着,而这样的一面也唯有她看得到。


「还笑!」取下她的眼镜,他咬牙切齿低狺,黑眸却是盈盈装满笑意。「我保证待会你绝对再也笑不出来。」


这句话不是警告而已,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确确实实实践了它们。


他让她那张使坏的小嘴,除了忙着吟哦喘息之外,还是吟哦喘息。


春去,夏至,很快的,再过些日子,又是凤凰花开。


近来,谢杰安除了忙着应付即将到来的毕业考之外,另一方面,她也一直期待着两人相恋一周年纪念日的到来。


在她满心的期许下,这一天终于来到。


这晚,她应他的要求,在幽暗的房里点了盏烛火。


因为他说在他黑暗的内心里,她就像个天使,他要她点着烛火引导他的到来。


呵,很油嘴滑舌对不对?但是她却甜滋滋的笑开了。


这一晚,她第一次主动拿下她鼻梁上那副丑不拉几的大眼镜,因为这一次她要他第一眼就瞧见她的美好。


她坐在床上,守着烛火,望着窗外,心中想着──


他就要来了。


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烛泪一点一滴的筑起,她仍是坚信地那么想着;只是,她的坚信换来的竟是漫漫无止尽的失望。


在最后一根烛火即将燃尽,疲累的她也不小心睡着了。


他到底为什么没来?


这样的问题,在她醒着时,她想都不敢去想,但是它们却在她满怀失望疲累睡着时,不断干扰着她。


在幽暗天际劈下第一道闪电时,她吓醒了,带着一脸惊悚!


刚才在短短的梦境里,她看见自己等待的人就躺在血泊中。


她浑身发冷,冷得像在冰窖里,冷得教她不自觉用棉被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豆大雨珠滑落在玻璃窗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浑浑噩噩朝窗外望去,这才发现天不知何时已下起雨来。


然后,就像出现奇迹似的,她看见那个教自己望眼欲穿,饱尝失望不安之苦的男子出现了!


她捂着嘴角哽咽出声,压抑的泪水再也克制不了,如雨般迅速淋湿她苍白的丽容。


迫切的,她挣脱被单,跳进他冰冷却充满生命力的怀里,纤细双手牢牢攀住他的颈项,修长双腿更顺势紧紧环上他的腰。她只想将他缠得紧紧、抱得密密实实,唯恐自己如果不那么做,也许他下一秒又会消失不见。


「浑球!唐正浩你这天杀的浑球!王八蛋!」她激动哭嚷着,心底既是欣喜,又是气愤。「如果这是你要给我的惊喜,我告诉你,你休想我这辈子会轻易原谅你!你听到了没?你这可恶的浑球,回答我!」


俊容隐没在黑暗中的他,以一个几乎将她吞进肚腹里的凶猛激吻,回应了她令人心疼的控诉,然后抱着她,走向她背后那张床。


浑身湿漉的他与半身湿淋淋的她,两人同时跌进了柔软的床铺。


一路上,他猛烈灼人的唇从未离开她的,就算急切的剥尽两人衣物之后,他迫切而凶猛的狂吻始终不曾移开。


她被这不同以往的吻,吻得天昏地暗,就算察觉到他今晚的不对劲,也找不到开口出声的机会。


她不明白他的吻、他的抚摸、他的索求,为什么感觉起来是那么的绝望?


他凶猛不顾一切要她的方式,仿佛恨不得要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似的,是那样令人胆战心惊!


但在历经之前备受忐忑不安的痛苦煎熬之后,此时此刻,有什么比拥抱他和被他拥抱来得更为重要?再多的话、再多的疑问,都可以等这一切平复再说!她是这么想的。


但令人难受的是,整晚一语不发,只一劲用狂猛情火将她燃烧一遍又一遍的他,竟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走了。


在他如野兽般要了她一回又一回,直到她疲惫昏睡过去之际,他竟然走了!甚至……甚至不留只字片语。


无法置信地看着苍白空荡的身侧……


杰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感觉那种置身冰窖,沁入骨血的寒意又回来了。


她找不到他!


虽然她在发现他不见的下一秒随便套了衣服,顾不得光着脚,顾不得在冲下楼时,一旁准备早餐的母亲的讶异眼光,踩着雨后的泥泞冲进了唐家半掩的大门,冲上了他楼上的卧房──


结果……是教人揪心的失望,里头的一切依旧,就是少了主人的影子。


唐正浩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掉般,从风雨交加的那晚之后,便再也没出现过。


在毕业典礼上,他没出现──他甚至没参加毕业考。


在她大学联考放榜的那天,他没出现。


在她放榜后的第七天,意外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时,他没出现。


在往后的许许多多的日子里,他……仍旧没出现。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连你妈妈也消失了踪影?


很多时候,她只能红着眼,无语问苍天。


第7章
在他们第二次发生亲密关系的那晚。


当时,她枕在他壮硕的手臂上,忍不住好奇地开口。


「你为什么从小就那么爱打架?你爸妈怎么回事?都不管你的吗?」


「我妈是个爱慕虚荣的乡下女孩,不爱读书就爱和几个混混玩在一起。有一天玩出问题来了,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却不知小孩的父亲是谁?她找了个密医想拿掉,不料这件事被外公知道了,外公赶去阻止她,于是她跟外公交换条件,如果她生下小孩,外公得把所有的积蓄统统给她。


「外公答应了,只是,外公怎么也没想到,女儿拿了钱之后,就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我给他。没了积蓄,外公只能靠踩三轮车,捡破烂来勉强糊口为生。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的童年几乎都是蹲在三轮车上……那时候的我长得很瘦小,又黑又脏的,每次和外公出去捡破烂,一堆瞧不起人的小孩,总会对我又丢又骂!


「本来我从没想过该如何反抗,直到有一次,他们丢的石头砸破了外公的头,我火了,立刻跳下车,将那个来不及反应的家伙扑倒在地,用拳头硬是打得他鼻青脸肿。


「结果,自从那次以后,那堆瞧不起人的家伙,再也不敢对我们怎样了!所以,我开始很会善加使用我的双拳双脚,只要发现对方朝我们祖孙俩投过来的眼光里有一丝鄙视,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过去揍人。


「最后,还常把比自己高大强壮的家伙,当成是自己要挑战的对象,因为要变强,就必须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哪怕是被打得头破血流、手脚骨折;否则一软弱,就只有被垫在人家脚下的份。」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想吗?」她问着,心中五味杂陈。


他没有回应。


她纳闷地朝他望去。啊,原来是睡着了。


「喂,我都还没问你那晚为什么在哭,你怎么可以先睡着了?!」


调皮地,她弯起手指,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弹了下。


「痛……妈,我的鼻子和你有仇吗?」


谢杰安沉重的眼皮,猝然睁开,连眨了两下,这才瞧清楚杵在面前的女儿谢思皓。


唉……她无比哀怨的看了女儿一眼,餐桌旁的她,颓废地又要往桌上趴下。


「谢杰安,你还睡!你不是说马上去吗?都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谢母手拿着锅铲,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准备继续和周公打交道去的谢杰安。


她浑沌的脑袋,立刻一片清明。「老天,我以为我只是眯了一下!」


「什么眯一下?!我都在厨房里弄了好几样菜了,没想到一出来,瞧你还趴在桌上。」


「是、是,我现在马上去!」


「妳呀,快去快回!别让皓皓饿坏肚子。」


「是,我──」知道。话还没完,门已经猛然当着她的面甩上,她无法置信地睁着大眼。


什么嘛,就只记得皓皓!难道她没瞧见她可怜的女儿一脸亟需补眠的样子吗?厚~~她那个妈真是越来越偏心了!边走边套上鞋,谢杰安无比哀怨的一叹。


踏出电梯,一阵温煦宜人的和风迎面拂过,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远边天际,夕阳残照,金色余晖轻拂上她青涩不再,风采尽现的美丽姣颜。


她睁开眼,远眺着西山日薄,不由得感触良深。


好快,时间过得真快!她们搬来这里也已经有七个年头了。


七年前,她和母亲从东部搬到了南部,从「宁静」社区,搬进了「长青」社区,从独栋楼房搬进了三十坪大的公寓……一切仿佛还历历在目,却已经过七年了。


谢杰安微微吁了口气,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落空的手指提醒了她,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把没有度数的眼镜给拿掉了。


她莞尔一笑,踩进余晖里。


宽敞的中庭里,绿意扶疏,百花争艳,有假山假水,以及特别规画在另一隅,供给小孩子玩乐的安全游乐场。


这时,就在溜滑梯较为隐密的一角──


「嘿嘿,小美人,来,来让俺亲亲!」


「不,不要过来!」细细的低泣声立刻响起。


「嗳,别哭别哭,俺给你『秀秀』!」


「哇,不要摸我啦!」


「小美人,你再这样俺会生气喔!俺一生气就会非常非常可怕喔!」


「呜~~我怕……我要回家……」


「闭上嘴!哼,看看俺这是什么东西!」


「刀……刀……刀子!」


「不错!再不听俺的话,俺就用它来──」


满嘴下流威胁的人突然被敲了一记爆栗。「可恶!是谁这么大胆──」


「是我!」使坏的人来不及逞凶,便被谢杰安一手从后头给拎起。


「你这小浑球!怎么?你是说你准备用你手上的那根棒棒糖去帮人家刷牙,是不是?!」谢杰安冷冷瞪着她。


「呃,那个……」谢思皓刚才逞凶使坏的口吻,一下子气弱了一半。「妈咪,你是不是来早了?」


谢杰安灿亮亮的美眸危险一眯。「我若来晚了,岂不就错过你这小浑球一手编导的好戏?!」


「咳,妈咪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谢思皓像只小兔子般被拎在半空中,两腿蹬啊蹬地,就是蹬不到地面。


「我是心情不好……不过那绝对和熬夜无关!谢、思、皓!」


「呃,等等,妈咪,你要不要先放我下来?电视上那些阿姨婶婶们就是像你这样抓着小孩,然后后来才会在医院里,抱着他们的小孩又哭又喊的,说什么早知道的话就不会──」


「谢思皓,你闭嘴!」竟然暗指她虐待!她气得咬牙低喝,不过还是先将谢思皓给放了下来。


「你这人小鬼大的小浑球!才几岁大?就跟人家学那些不三不四、下流的把戏!还有,说过几次了?你是女孩子,不要一天到晚把『俺』挂在嘴边!你要妈咪说几次……」恼到不行的母狮继续狂吠。


一旁,同样六岁大的小小受害者,终于上前帮谢思皓讲话了。


「姨姨,你不要对皓皓凶!是我找皓皓玩的,本来我要演坏人的,可是皓皓说我演得不像,所以才换皓皓的……姨姨你别生气……」说着说着,小男孩的大眼睛跟着一红,眼看就要掉下泪来。


谢杰安不生气,她简直吓呆了。老天,她眼中乖巧又可爱的小强强!听听他刚刚在说什么?厚!没想到她家的小浑球,竟然已将人家庄家的小幼苗污染到这种地步!


杰安脸一沉。「谢思皓,走。」她冷冷地伸出手。


「回家吃晚饭吗?」谢思皓不是很乐观的小声问着,偷偷瞄了上方阴沉的侧脸一眼。


「跟我去强强家道歉!」


烈日当空,暑气逼人。


这种又闷又热的鬼天气,就算是圣人也忍不住要抓狂,更别提他这种自诩脾气不是很好的凡人。


「车呢?!」手机一通,他没让对方有开口的余地,立刻轰去一炮。


「那……那个……那个──」


「哪个?」再轰去一炮,威力更甚。


「那个修理车子的人说,还要再二十分钟,总裁!」司机被吼两次,再也不敢结巴。


「二十分钟后,见不到车子,你就提人头来见!」他气急败坏地将手机收进裤里。


可恶,竟然还要他等二十分钟!不仅头上那鬼太阳和他作对,就连自己的车子也挑在这个时候和他杠上!


李浩扯了扯领带,虽然才刚刚替「唐厨国际餐饮连锁集团」成功签下一笔巨额的合同,但他现在却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觉得心头一股气在节节上升。


李浩拧眉思忖了下,朝旁边的一家咖啡厅迈去。或许他还有喝完一杯冰咖啡的耐性……哦,那该死的司机最好祈祷他有!


「哇……」他一推开门,一群女客看到他立刻窃窃私语起来,发觉自己又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他不禁有些后悔。


李浩精湛的黑眸在墨镜后迅速一扫,咖啡厅几乎客满了,没等服务生过来招呼,他立刻朝靠窗的那个角落迈去。


「妹妹,这里有人坐吗?」


谢思皓的小脑袋瓜立即摇了下。


「那么,叔叔可以坐这吗?」


她很快点了下头。


「谢谢。」李浩抿紧的薄唇微微一勾,闲适地坐下。


「呃,这位先生,没有位置了,这个──」急急赶来的女服务生有些微喘地上前。


「这位小妹妹并不介意我和她共用一张桌子。」他低沉打断看似很紧张的服务生。


双颊绯红的女服务生微楞了下,随即侧首轻声询问着小女孩。「皓皓?」


「嗯!」谢思皓对着她大力点头。


「那么这位先生要点些什么?」


「给我杯冰的卡布奇──」


「叔叔,你要不要来盘芒果冰?俺刚也点这个喔!」谢思皓干净的甜嗓轻轻扬起。


「不,我──」


「叔叔,这里的芒果冰真的很棒喔!妈咪常说,像这种热得让人发昏的鬼天气,来盘芒果冰消暑,就像是拥有了最大的幸福喔!」


「呃,我──」


「啊,还是叔叔你不喜欢吃芒果?」谢思皓闪闪发亮的美丽小脸瞬间一垮,用一对泪光波动的杏眼,直直瞅着「不喜欢吃芒果」的叔叔。


李浩一楞,他忽然觉得自己若不照她的意思点份芒果冰,就好像是做了什么天地不容的事一般。


「咳,给我来盘芒果冰吧──」


「加了很多炼乳的!」瞬间恢复光彩的小脸,兴奋地插嘴。


「呃,加了很多炼乳的──」


「还要放好几颗草莓!」


「还有草莓──」


「如果有樱桃更棒!」


「……」


「对了,要大盘的喔!」每次妈咪都很小气只帮她点小的,一下下就吃完了。


「……还有吗?」李浩咬着牙问。


鬼灵精怪的谢思皓蹙眉想了下。「没,就这样了。」


误上贼船的李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对于一个小女娃竟能这样轻易摆布自己,他除了感到不可思议外,也不禁另眼相看。


这里的服务效率果真一流,不到片刻,东西就送上来了,但是他面前坐的是只小蝗虫吗?


瞧!一大盘芒果冰,不用一分钟,已经剩下不到一半,而他一口都还没动到呢!


李浩微僵地含了口冰,尝到酸甜滋味的一剎那,他莫名地觉得有种什么窜过心底,牵动了他。


看着谢思皓狼吞虎咽的模样,他忍不住好奇道:「你几岁了?」


「六岁。」小手忙中拨空比了个六。「俺叫谢思皓,叔叔你可以跟这里的姨姨们一样,叫俺皓皓。」


「六岁吗?你的样子看起来像八岁,说起话来倒像十岁的小孩。」他抿紧的嘴角,讶异地露出微笑。


「俺妈咪都说俺就像十二岁的小浑球。」


「哦……」他剑眉扬起一边,忽然蹙起。「对了,你妈咪呢?」被突然提醒,他开始对将小孩一个人丢在这里的母亲感到不悦。


她用银匙比了比头上方。「上面有家卖好多好多书的,妈咪每隔一阵子,就会带俺来这里办事。」


「为什么不跟妈咪上楼?」


「才不要!每次妈咪都让人家等好久。这里比较好!这里有冰吃,还有姨姨们都认识俺,会给俺好吃的饼饼!」


谢思皓水灿灿的小眸,突然直盯着李浩鼻子上的墨镜。


「怎么了?」


「嘿嘿,老实说,叔叔,你是不是黑道大哥?」


「呃,不是每个穿黑色西装、戴黑色眼镜的人,都是你以为的那种『大哥』。」李浩向来总是紧紧抿着的嘴角,不觉又荡出笑意。


「叔叔不是吗?」谢思皓嘴角一垂。


「不是。」他好笑地望着她毫不掩饰的失望表情。「不过也还好我不是,否则你妈咪要是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和『大哥』共坐一桌,铁定会吓出病来的。」


实在是很奇怪,自己明明不是那么多话,尤其是对小孩,为什么现在竟有耐性去应付这位只是初次见面的小女娃?


突然,他看见窗外他的司机正一边擦着汗,一边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


十八分二十秒!哼,算你走运。李浩轻哼一声,身上的手机也同时响起。


谢思皓含着汤匙,见他接完了手机,闷闷地问道:「叔叔,你要走了吗?」这么快……她还想让叔叔请客冰淇淋的说,唉……


听到她的叹气,李浩抿直的嘴角不觉又弯起,他看出她的意图了。「在我离开前,你还想吃些什么?叔叔请客。」他起身要到柜台买单。


「真的?」她眼睛一亮。「那……叔叔,俺要一份超级无敌大大大冰淇淋!」


「谢、思、皓!」忽然,谢杰安恼怒的斥责劈头落下。「你刚才说什么?!」


盘着一头如云秀发,身着一件米白套装的大美人,如丝媚眼危险的微微一眯。这小浑球又给她说「俺」了,而且还要陌生人请客?!


「好啦,妈咪,皓皓知道错了,不过皓皓也不是故意的嘛!」谢思皓自知不妙,赶忙捂着小嘴乖乖招了,她发现一旁的酷叔叔似乎也吓呆了。


「妈咪你看,你还说什么家丑不可以外扬,现在你把这位叔叔给吓到了啦!」


谢思皓这一提,倒是提醒谢杰安直直奔向这里的目的。


刚才,她才踏出电梯便瞧见她的女儿竟和一位像黑道大哥的陌生人同坐一桌,吓得她丢下编辑,慌慌张张地赶过来。


只是,人才奔到,小浑球的行为便害她气得忘了一切,火气直飙地只想痛宰她。


谢杰安神色一整。「对不起,小女给你添麻烦了。」


她轻轻点头,优雅的仪态与先前剑拔弩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呃,那个……」李浩不明白自己在听到她的声音时,头皮忽然窜过的那阵刺麻代表的是什么。


谢杰安曼妙的娇躯一僵,感觉沉寂多年的胸口被什么给震动了,震得她两耳嗡嗡乍响,震得她脑袋发晕,震得她……震得她鼻头发酸!


她猛地抬头。


「呃,我是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李浩一边摘下墨镜,一边怀疑地问着。


唉,老掉牙了!一旁,谢思皓不由得小小叹了口气。这酷叔叔感觉和以前那些过来钓妈咪的人不同,她本来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更酷的话来钓妈咪才对呢!


但是突然「啪」一声,谢杰安甩了那男的狠狠一巴掌。


谢思皓嘴里的小汤匙不觉也跟着掉了下来!


「你──」被甩得不明不白的李浩,一脸震惊错愕。


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又让他的另一边脸颊换来另一个巴掌,两边平衡。


哇!这瞧得谢思皓连嘴里的果肉滚了出来,都不自觉。


这叔叔果然不一样,竟能让她亲亲妈咪不顾美美的形象,当众发飙耶~~




第8章
郊区,某别墅里。


一个颀长精硕的男子边套着宽大的浴袍,边快步从浴室中步出。


李浩无暇去注意自己湿润的发还在滴着水,他拿起桌上刚才他在冲澡时,管家送上来的资料袋。


谢杰安,二十五岁,未婚,育有一女,家有一母,目前在出版社从事翻译……


未婚?育有一女?他沉吟地盯着那几个字。


片刻,心里已有番思量的他,转身拿起电话。


「喂,凯,是我。我要在这里多待几天,公司那边就先麻烦你……不,签约的事没问题,我只是想放自己几天假……我知道你工作量繁多,不过你向来都很能处理的,不是吗?」不给对方讨价还价的机会,他直接挂上电话。


谢杰安!


重新拿起那份调查报告,李浩俊帅冷酷的脸一沉。


她莫名其妙的赏了他两个耳光,总要给他一个交代!还是……她认识他?


总觉得这个女的身上应该有他迫切寻找的东西……


上午八点十分。


将谢思皓拎上幼稚园的车子后,谢杰安只觉得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榨尽了。


她随手将钥匙一抛,苟延残喘来到沙发旁,便立刻宣告阵亡。


头一沾上沙发,身心俱疲的她,就像被人给一棒打昏了般,马上沉入梦乡。


时钟,在墙上滴滴答答地走着,蜷在沙发里的她,却睡得很不安宁。


她在梦中好像看见那个榨光自己泪水、扰了自己一夜的王八蛋,又来到自己眼前,而且还是该死的一身西装笔挺、英气耀目。


「走开……你这浑球……」像赶苍蝇似的,她的手愤怒地朝空中一挥,皱着眉翻了个身。


李浩无法置信地瞪着她,他以为已经把她摇醒了,结果她又在下一秒翻身睡去!


他黝黑的剑眉,缓缓一拧。这愚蠢的女人,向来都这么大意吗?不仅连大门都忘了锁,就连屋子被人侵入了,竟还能睡得这么熟!


李浩微绷的胸口,很快升起了对这女人过分天真的不悦。


他上前想再次摇醒那睡得不知天南地北的天真女人,但是当他手指碰上那纤细的肩头时,他却不由得迟疑了。


她那一张气色极差,显得严重睡眠不足的脆弱面容忽地掠过他的脑际……李浩决定还是等她自己醒来再说。于是,他选了张单人沙发,耐心静候着。


在等待当中,他看了几则财经新闻,到阳台抽了几根烟,顺便打了几通电话,口渴地替自己泡了杯三合一咖啡。


他看着太阳从正上方,斜斜的落到西边,看着那发出刺耳叫声的电话,竟还是不能叫醒那个呼噜噜沉睡的女人。


当李浩数到第十三下铃声时,他决定自己受够了。


不可思议地看了那纤细的背影一眼,他上前接起电话。


「叔叔,为什是你来接俺?」


「你妈咪没空。」


「俺就知道俺妈咪会忙着睡觉没空接电话,所以才叫老师不要打的,可是她啊就是不相信。」


「你知道妈咪在睡觉?」


「知道啊!妈咪只要没睡好,就会那样……但是,为什么是叔叔你接的电话?」


「我刚好在电话旁边……我有事去找你妈咪。」


「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哪里?」


「我去你说的那家卖好多好多书的地方问的。」当然在过程中,他施了点小手段。


「哦……那,你找妈咪是因为她打了你两巴掌吗?」所以酷叔叔要找妈咪打回来?


「不是。我是有些事想问你妈咪。」见她语气一下子变得充满戒备,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由得漾出笑意,探手揉了揉她一头柔软的短发。


他轻轻揉着她头发的亲昵举止,骚动了她小小的心灵,她不禁瞪着他发起呆来。


「怎么了?」收手之际,李浩发现了小家伙的异样。


「……叔叔,为什么新来的老师把你当成俺爹地时,你没摇头?」


「如果我摇头的话,你和我可能就要在那里等到太阳下山,等到你妈咪睡饱来领人。」他只想尽速将惹事的小家伙带回家,不想解释太多,不过对于她竟能如此信赖仅有一面之缘的自己,他倒是很讶异。


嗯,看来这小家伙和她那个妈一样,都需要好好再教育才行!


「思皓,你记住,不可以随便上陌生人的车喔!」他不由得对这莫名其妙信赖自己的小家伙训诫道。


「可是你一点也不像陌生人啊!」她笑道:「俺告诉你喔,刚刚那几个老是取笑俺没有爹地的男生,他们一看到你就说你长得好帅,还说我们长得好像,问俺你是不是我爹地。叔叔,我们真的很像吗?」


我们真的很像吗?清甜嗓音里无法忽略的希冀,令专心驾驶的李浩胸口猛地一震,自己心中始终忽略掉的某个点,像瞬间被挑起跃到了他眼前!


可能吗?


他几乎是立刻将车子往路边一停。


「你为什么把车子停下来了?」小家伙张着清澈大眼,一脸好奇。


「思皓,你过来。」他低嗓压抑地微绷着。


小家伙轻哦一声,很合作地乖乖爬到他的大腿上。


「我们两个人的脸一起挤在这小小的镜子里,是要做什么?」是在玩游戏吗?


「思皓问过你妈咪爹地的事吗?」


李浩精湛的黑眸,显得格外明亮,他紧紧盯着镜里那张,除了一对闪亮小水眸之外,无一处不像极了自己的小脸……


该死!他怎么都没发现?!


「有啊!但每次问妈咪就会一直哭,后来俺就不敢再问了。」


闻言,李浩俊酷的脸一沉。


「看来你妈咪得好好对我们两个解释一下。」而且很显然的,她能解释的远比自己起初以为的还要多。


唔,这是……谢杰安睡眼惺忪地直直瞪着眼前那张米白色沙发,沙发背后有张造型四方的透明玻璃桌,桌子上方摆着一盆绿色盆景。


好奇怪,她不记得自己房里有这三样东西!那么这里是哪里?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脸色一白,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睡迷糊的脑袋在瞬间清醒。老天,她被绑架了吗?从自己家里?


忽然,一个开门的声音,让手忙脚乱奋力爬起的她,不由得一僵!


「是你!」她无法置信,低抽口气。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端着盘子进门的男人,微讽地挑了挑剑眉。


「肚子饿了吧?刚刚我在厨房里下了一碗面,趁热来吃吧。」他将碗搁置在沙发后的桌上。


「你绑架我?」她瞪着那张教她梦里寻他千回的俊毅酷容。


「不算是,我是经过女儿的同意,才带你过来的。」谢思皓也同意,在陌生的地方比较容易对她的亲亲妈咪逼供,而他一路上也总算见识到谢杰安能睡的本领了。


「皓皓?!老天,我竟然把她忘了!」天,都已经六点半了!飞速瞄了表一眼,她吓得七手八脚爬下床,一心以为她的小浑球还在幼稚园苦苦等候她这个失职的妈咪。


「别担心,我们的女儿现在正和我的管家在麦当劳里。」李浩的俊容快冻成寒冰,他一定要听她的解释,为什么她那天打了就跑,不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谢杰安才踏上地毯的脚丫子一僵,立刻防备道:「这位先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叫『我们的女儿』?!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只能算是陌生人吧!」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离别了七年之后,这竟然就是他要说的话?她觉得好心寒,昨夜流的泪全然不值,更别提漫长七年的相思煎熬!一切就像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她觉得她就像个蠢女人一般可笑。


李浩严厉的神色一敛,她美丽容颜上那抹藏不住的脆弱,令他心口莫名地感到一阵剧痛。


「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哭──」


「我没有哭!」她微哽的娇斥打断他。


他一怔。「好,你没哭……我想我们需要好好的谈谈。」对她逞强的一面,他不禁莞尔又心疼。


「这样吧,不如从我这边开始?」他在她身前跪坐,不忍她纤细的颈子一直仰着望他。「如果我告诉你,我生了病,对于七年前的事完全不记得了,那么你会不会原谅我昨天不认得你?因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对于要如何对她逼供,李浩想了很多,却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竟会用如此低声下气的语气,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只要随便吼个几句,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答案,怎知道……他铁般的性子,硬是成了绕指柔。


「你……你是说你……」完全陷入震惊中的谢杰安,杏眸圆睁。


「不错,我失忆了。」他跋扈的俊容掠过苦涩。


怎么会?她无法相信,来不及滚落的眼泪,就这么悬在眼角。


「听过『唐厨国际餐饮连锁集团』吗?」


她机械式的轻轻点头,对这近几年台湾新兴的餐饮界的跨国集团略有所闻。


「『唐厨国际餐饮连锁集团』的创办人是我的养父。当年我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身负重伤落海,随着海水被冲到一处私人海滩,被他发现了。


「当时,他正逢丧子之痛,又见到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的我,昏迷了一个月后醒来,竟然什么也记不得了,所以便要我安心待在他身边,再慢慢找回失去的记忆。


「不过,七年过去了,我在这方面却依然毫无所获,直到现在你出现了……我想你应该可以给我一些答案吧?当然还包括我那平空冒出的女儿。」


「你……」她的唇在颤抖,不相信他真的什么都忘记了。「你……现在叫什么名字?」她像在压抑些什么,手紧紧握成拳头,十指指尖深深嵌入掌肉里。


他微微一怔,想起自己似乎从未自我介绍过,掏出了皮夹给她一张名片。


杰安咬着唇凝视名片上的名字,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


「不……不是的……」她哽咽喃喃自语。「不是李浩!是……我的皮包呢?你有没有把我的皮包带过来?」


她语带哽咽地瞅着他,发抖的手攀住他的袖管。


他连忙递来她的包包,她忙乱地翻出自己的皮夹。


「你叫唐正浩,不叫李浩!你看清楚!照片里的人是你。」


泛黄的身分证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当时他将它遗忘在书桌的抽屉里,几年来,它是她一解相思的唯一慰藉。


黑眸满是震惊地望着照片中的自己……是的,无疑的,上面那张脸确实是他──年少的他。


「……是我……真的是我……」他的手难掩激动的抚过照片。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正浩,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哽咽地紧瞅着他,梨花带雨。


「我……我不知道……医生说我头部受到重创,要恢复记忆只能靠运气了……」


「就连『谢杰安』这个名字,你也毫无印象?」她气息轻轻一屏,压抑的情绪已濒临崩溃。


「我……」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脸,开不了口,只能失落地摇摇头。


杰安一窒,悲愤的情绪瞬间倾巢而出──


「不,你不是他!」哽咽低吼一声,她蓦地扑向跪坐在床下的他。


李浩被她扑得措手不及,只能下意识地抱紧她,承受她紧接而来的攻击。


「那浑球穿衣服从来就不喜欢扎进去!」她的手将他挺整的衬衫下襬,唰地从裤头里抓了出来。


「那浑球的衣服总是吊儿郎当的扣一半!」她硬扯开他胸前的扣子。


「那浑球也不会把一头黑发像这样梳得一丝不苟!」她抓乱他整齐的黑发。


「最重要的是──」她的盈泪水眸,恨恨地瞪着他。「那浑球绝对不可能不记得我!」她指控地对他吼着,停不到半秒的泪水,再次如泉涌雨下。


「你这浑球!你这王八蛋!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我?就算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该死的也不该忘记我!你让我牵挂了这么久,而你在这七年却连一秒都不曾想过我?!不公平!不公平!你这浑球该死的不公平极了!你……呜,你真是混蛋……呜……你还我七年的时间来!还我……」


她哭得悲悲切切,好不凄凉。


李浩被涕泗滂沱的泪颜哭得心啊肝啊的全都揪在一块,被那声声含泪的泣诉,骂得满腹迷惘。


如雨下的绣花拳击在他身上,不小心揍痛了他的鼻梁,他也只能轻哼一声。


正当他心慌意乱的不知该拿身上神情狂乱的泪人儿如何是好之际,一道娇甜的童稚嗓声,从门口方向扬了过来。


「叔叔,你不是说会好好跟俺妈咪说?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推开的房门前,谢思皓小小的脸微微扭曲,一副随时准备厮杀上前,为妈咪讨回公道的样子。


等等!他哪有欺负她?这怎么看来都是他被欺负,好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辩解,谢杰安已经放开他,冲上前一把将谢思皓拥进怀里。


「皓皓,你爹地那大浑球七年来竟然从来没想过我!呜……我绝对不让你认他!呜……」


爹地?总裁?!


一旁,刚刚瞧见总裁被滑稽地压在地上,已经够吃惊的管家,这下子赶忙用双手捧住自己掉落的下巴。


哇,他们英勇神武的总裁不是单身吗?


第9章
天气似乎很不错,谢杰安涣散的眼,迷迷茫茫地望着在空中迎风飘扬的薄纱窗帘。


唔……思皓刚刚好像有来打过招呼,说什么谁会送她去上学……


她迷迷糊糊思忖着,忽然急急倒抽口气,下一瞬间,谢杰安已经完全清醒。


她怎么还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已经带着皓皓离开──啊!


谢杰安坐起身来,记起自己昨晚拉着皓皓躲进了这房里,原本打算整理好情绪再走人的,没想到自己哭着哭着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意识到自己还待在李浩的家里,谢杰安一刻也不想多留,她冲进浴室将自己打理一番后,抓起包包像疾风一样一下子已刮到楼下。


「啊,妳醒了!」不幸的是,李浩迎面而来。


杰安一愣,一阵扑鼻的香气令她不由得低头看到他手上拿的小碟子。


「我正好打算上楼去叫你呢,来!」他一手端着小碟子,一手将她带到餐桌旁。


杰安讶异得忘了如何反抗,当她被推进了椅子里时,这才楞楞开口。


「这……这些都是你弄的?」她不可思议地低语。


「我想你一天没进食,不适合吃那些油腻刺激性的食物,所以就另外弄了一些清粥小菜。」


英挺高大的他,身着一件米白V领休闲服,饱满的额上,自然地垂落着几绺丰厚的黑发,令他看来远比一丝不苟时年轻许多,更增添了令人无从抗拒起的性感。


李浩俊酷的脸上,气色不错,神情显得很愉悦,毕竟七年来深受失忆之苦的他,现在终于找到了谢杰安,他很高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认识自己,而且那个人还替自己生了个女儿。


「我不喜欢。」谢杰安紧绷的道。


「你不喜欢清粥小菜?那我──」


「我不喜欢『你弄』的清粥小菜!」她哽咽地打断他,瞅住他的眼眸一眨,立刻蓄了满满的眼泪。


「你不是他!呜……我认识的唐正浩从来就不会弄什么清粥小菜,他只会弄泡面!你不是他,你为什么要弄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来骗我?你以为这样戏弄人很好玩吗?呜……你这超级大骗子!骗子!」


李浩愕然一怔,他发觉自己的好心情不见了──在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下。


「你……你这女人讲点道理好不好?我现在的行为模式,是我在这七年里养成的,你不能期望失去记忆的我,还要用以往的相处方式来待你;再说,你不认为会弄清粥小菜的我,绝对胜过那个只会弄泡面的我吗?」


「你……你凶我?」遇到他以来,他从没对她讲话这么大声过,她的泪滴落下来。


「不是!我是想让你这无理取闹的女人讲点道理!」


「我才没有无理取闹!我只是……只是不喜欢这样的你!」这样的他让她感到陌生。


「拜托,小姐,我失忆了!你能不能别用以前的标准来看我?」他觉得好挫败。


「可是我的脑中只有以前的你!」杰安低吼道。


「你这冥顽不化的女人!难道你就不能用另外一个角度,来重新认识我?!」他皱眉俯视着她。


「重新认识你?」她轻怔。


「没错,重新认识现在的我,接受我,然后……忘了以前的『他』。」


医生说过,头部受到重创的他,能恢复记忆的机会很渺茫,他希望她能面对未来,而不是永远缅怀在过去里。最重要的是,心中有太多疑问的他,亟需要她理性的一面!因为无论如何,他已经放不下她了。


「可是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为什么我要忘了你?」她深吸口气,仰望他的容颜变得苍白。


「我的意思是说──」


「唐正浩你这浑球!你要我忘了你,是不是因为在这七年里,你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女人?」再深吸口气,她仰头吼了出来。


神色不佳的男人一愣。「我?!」


「一定是这样的!要不,为什么我们一样的年纪,没道理我只是间出版社的小小翻译员,而你姓唐的却已经是某连锁企业高高在上的总裁?你是不是追到了什么唐厨集团的千金之类的?」


「我──」


「唐正浩你真是浑球!没想到你竟然和那些烂电视剧里的男人一样,是个靠裙带关系一步青云的烂人!」


「妈的,你这女人实在很欠扁,到底够了没?」神色难看到极点的李浩,再也受不了地狂吼出声。


以泪洗面的谢杰安,她被那很「唐正浩」式的咆哮给吼得一傻,看着他猝然拍桌的巨掌,到他穷凶恶极的表情……这一刻,她仿佛就看到了当年那个在冰店,拍着桌子吼着说他不吃冰的恶少。


蓦地,她呜咽一声,猛地扑进了他如天宽阔的胸膛。


「对了,就是这样!这才像唐正浩说话的样子……」她纤手牢牢攀住他的颈项,欣喜的在他胸前泣嚷着。


李浩在错愕中只能下意识抱紧突然投怀送抱的人儿。


难道说……这女人有被虐待的倾向?还是以前的他喜欢吼女人?


她有头连黑貂都要望尘莫及的漆黑秀发,它们被简单编成发辫,垂落在脑后,露出那如天鹅般修长雪白的粉颈;她唇如花瓣,眉似弯月,鼻带娇俏,尤其是那对如丝媚眼,微微勾起的眼尾像要勾人魂魄似的,异常美丽摄人。


不过可惜的是,摄人心神的美丽眼睛,经过连着两日来的泪水折磨,略显失色地带着浮肿……


「妳以前就这么爱哭?」他好奇地凝视着她低垂的眼。


「才不是呢!」停下筷子,她抬头睨了他一眼。「七年前你的突然消失对我来说打击太大。」


嗯,意思就是,是他让她变得如此脆弱、多愁善感的。意识到这点,他黑色的瞳眸中多了抹心疼。


「以前的我是不是脾气很差?」虽然说他自认现在也不是挺好,不过从她的反应看来,他相信现在的自己绝对比以前文明多了。


「是不好。」她不客气道。


「常凶你?」他眉头微蹙,怀疑他不会坏得像流氓吧!


「和颜悦色从来就不是你的美德之一,你坏透了,常对我龇牙咧嘴,不过那是因为你不想诚实去面对自己对我的感觉,你存心想吓退我。」柳眉微扬,透着一丝得意。


「怎么我听来有种被倒追的感觉?」剑眉跟着一扬。


「你是我的隔壁邻居,我们从小几乎是互相看着对方长大的,之间的感觉也一直模模糊糊,甚至是诡异的……但是你要说是我主动的我也不否认,因为在这模糊的关系里首先踏出去的,确实是我。」


「哦?那你又是如何主动?」他很好奇。


「用赖的。」她低哼一声。


「用赖的?」眉尖讶异一挑。


「嗯哼,你这个人除了很会打架之外,也很会拿自尊当盾牌,不允许我越雷池一步,我只好放下身段,拉下脸皮,赖上去。」不错,就是赖上去。


「打架?听起来我似乎很糟糕?」他剑眉不觉微蹙。


「是糟糕!喜欢用拳头讲话,跷课打架是家常便饭,生平志愿是做个道上老大。」她连哼了两声。


「哇,这么坏?这么坏也能让你这资优生动心?」他记起自己在她住处的客厅里,曾在墙上瞧见过一整排的奖状,还有无数个奖杯。


「没办法,我只是不够幸运,倒楣的瞧见了你还未泯灭良心的一面。」


「就这样?」怎么感觉像是大小姐爱上流氓一样?!


「我的爱情很简单,爱上就爱上,我不会欺瞒自己,只会勇往直前。在大家眼中无一是处的你,在我眼中却不是真那么一回事,我知道你头脑好,从你旷课再旷课,却依旧能让每科低空掠过,就可以看出来。


「我深信自己可以慢慢改变你……嗯,套句常用来形容女人通病的俗话,当你喜欢上一个男人时,接着你就会处心积虑想要掌控他的思想。当时的我就是有那样的雄心壮志。」


「那么你做到了吗?」有了她的爱,他不认为当时的自己能够不顾她的感受继续逞强斗狠……他直觉就是这么认为。


「没有。我的时间不够,做得还不够多……」微微一叹,她放下筷子,抬头迎向他。「你失踪了。改变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失忆。」


不错,是失忆让他完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令名门淑女人人争宠的上流男人。


李浩这个名字她曾在报章杂志上见过一次,当时那几个醒目的红色标题,好像就是这么写着──唐厨集团总裁李浩 名媛们最新争宠的黄金单身贵族。


附带的那张照片拍得很模糊,而且只来得及捕捉到他的侧脸,她压根没想到李浩会是唐正浩……


「为什么你这么快就相信我了?」对失忆的他而言,自己应该只能算是个陌生人。「我相信一定有不少女人想借着你失忆这件事,企图跃上枝头。」


「是不少。」他宽阔的肩一耸。「但是她们却没让我有那样的感觉。」


她眨着眼,不解。


「第一次遇见你,我的直觉就告诉我『我可以相信她』,就是那样。」端起几乎冷掉的咖啡,他轻啜了口。


「你身上有股令我无法忽视的熟悉感,我相信若不是我们曾经相处过,我怎么可能会在第一眼就有那种强烈的震撼?虽然我没有了记忆,但对于曾经相处过的事物,也不可能完全没感觉的,你说是不是?当然,思皓长得跟我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他的意思是说……就算他没有了记忆,但潜意识中仍牢牢有她模糊的身影?!


杰安只觉心房一阵抖动,鼻头一酸,眼眶一红……看来又是一副随时准备掉泪的楚楚可怜样。


李浩眼见苗头不对,紧张的脸色一白──


哇,怎么可以?在他叫人去超商抱了一箱泡面回来之后,在他烧了壶开水亲手为她泡了泡面之后,难得她用两天来好不容易拾回的理智,与自己交谈了才短短二十分钟……


他绝不允许再有半滴眼泪来扰乱自己的心智!


「等等,你没忘记你几十分钟前说过什么吧?」


「我?」泛着水气的清澈眼儿,微微一楞。


「你承诺过说你会『理智』的好好跟我谈,不会再动不动就掉泪!」


「可是……可是……」可是好不容易听到他总算说了句人话,她有些小小的感动嘛!


「没有可是!老天,我们的谈话难道要从早上持续到晚上,甚至明天、后天、大后天?!」他发誓,她每掉一滴泪,他的寿命就短少了一秒钟;她的泪珠是穿心毒药,令他像突然得了心脏病一样,隐隐作痛!


「你已经厌倦和我说话了!」她立刻联想到报章杂志里那位和他紧紧相偎的女士。


「我不是那个意思!」厚~~这女人就会故意扭曲他的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


「该死!你讲不讲道理?!」


哦,天杀的!为什么他总是在跟她讲道理?明明他是那个饱受失忆之苦,也是有冤无处诉的受害者之一啊!


李浩一吼完,马上就后悔了,他懊恼地看着她脸上那两行滚出眼眶的泪珠,无力的一个呻吟,他起身上前,将泪人儿轻轻揽入怀中──


「好吧,我投降,我道歉,我不该吼你的!你想什么时候『理智』的跟我谈,就什么时候谈。你别哭……别哭了,行不行……」


欸欸,难不成他以前就被这女人吃得死死的?不然这实在太没道理了,他的心怎么会痛得这么厉害!


一旁餐厅的门口,一条进退不得的人影,见着这情形只好抱着无线电话,鬼鬼祟祟地退回客厅。


「喂,张特助,现在总裁恐怕没办法接电话……不是,总裁现在正忙着安慰人,所以没法接你的电话……谁呀,就是谢小姐啊……谢小姐就是小小姐的妈咪……小小姐就是总裁的女儿啊……你说总裁什么时候结婚,而且还有了小孩?这我也不清楚,你可不可以也顺便替我问一声?」


晴朗天际,湛蓝无云,阳光如媚,亮丽非常。


李浩的心情就像车窗外的天气一样,对于这趟路程,他心里充满了忐忑不安的期待。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花了两个多钟头车程下来的结果,竟是让人无比沮丧和失望。


宁静社区──不,眼前哪还有那旧社区的影子!他只瞧见了一大片矗立天际的钢条、铁片,经过询问才知道旧社区在一年前已被某财团收购,原来的住户也在一年前早已搬光。


令人失望的不只这里,就连杰安口中充满两人回忆的小冰店,如今也成了一间小小的游乐场。


天空不知何时布满了密密乌云,雨如丝般飘落在明净的车窗上,回程的途中,李浩的心情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充满了晦暗。


他的失望,她瞧见了。


他的沮丧和愤慨,她也都看见了。


今天,全程她一直待在他的身旁,对于这样令人错愕的结果,她的心情并不比他好过多少。本来她也认为这趟路对他来说,或许能有所帮助,岂料结果是人事已非……


杰安凝视着紧闭的房门,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在这段时间里,她除了替他送来晚餐之外,因为知道他想安静的独处,所以她并没有再打扰;但是现在距离她送去晚餐的时间,已经又过了两三个小时,他一个人在里头……


她踌躇片刻,终于还是不放心地敲门进入。


沉寂的书房里,唯一的光亮来自玻璃桌旁的一盏立灯,荧荧灯色,是她之前送来晚餐临走时扭亮的,至于她送来的晚餐──她发现它们被原封不动地搁在洁亮的桌面上。


她担心地看着书桌后方,背对自己的他,他的背影看来很专注,低垂着颈项,好像睡着了般,就连她的靠近都未能惊动他。


突然,她看见了他捧在手里的那面镜子,她的心口一剎那,仿佛被什么给揪痛了!


镜子里的那对黑眸,显得那样的无神,涣散的眸心只有未知的黑暗和看不到未来的茫然。


她不要他这样!


咬了咬唇,她缓缓跪在他身前的地面上,轻轻地从他手中抽走了那面镜子。


她用微凉的手捧住他浑浑噩噩的俊容,她的眸瞅住他的,沉默不语,等待着他的眸心有了自己。


李浩无神的双眸在微凉的指尖碰触到自己双颊时眨动了下,然后涣散的眸心渐渐有了焦距,看清了眼前那张写着担忧的姣容。


「别这样,你就是你,就算你失忆了,你还是你啊!」她用微带喑哑的口吻,对他真挚诚恳地低语。


李浩胸口一震。「……妳不介意?」


她摇了摇头。「不,说不介意是骗人的;但是,医生也说过的不是吗?想恢复记忆只能凭运气了。」


「看来我的运气真的不够好。」他涩涩道。


「别这样……就算那些旧时的景物没变,或许你看到也只觉得陌生而已,对于你是否能回复记忆根本没有多大帮助……」她只能这样拙劣的安慰他。


他在她的安慰中陷入沉默。


「你知道吗?」片刻,他低哑开口,脸颊在她柔软掌中轻轻磨蹭。「除了刚开始的那一、两年里,我已经很久不再对自己失忆这件事像今天这样沮丧过……我很失望……也很愤怒……」


「我知道……」向来霸气非凡的他,绝望的神情脆弱得好像不堪一击!她心一恸,忍不住起身,将他揽入怀中,微哽低应。


「等我!」他激动地在她怀里低语,双臂紧紧揽住她。「给我时间!有一天……有一天我会想起一切的,你……你等我!」


「傻瓜!」素手捧起他的脸,她含笑的眼中泪光波动。「在不知你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我都愿意等了,更何况是现在。」


「杰安……」他紧环住她的双臂激动一缩。


「我等你……一辈子都愿意!」只要你心中有我。


就像要印证自己的话不假,她不假思索的低头,以一吻对心爱的男人倾诉自己的保证。


就像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谢杰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单纯的一吻,最后竟演变成两人赤裸裸的在他床上拥吻。


「唔……」她喘息浅吟,唇舌全心全意与他纠缠,捧住他的手像回味般在他粗犷刚毅的线条上激情行走。


她情不自禁的轻叹一声,感觉自己被他这样抱着,她熟悉的他的温暖和力量,就一古脑儿地再次回到她的生命中。她爱极了他的气味,思念极了他紧靠她的温暖!


他同她一样的不能自已!


在天旋地转的悸动中,他在里头找到了熟悉、找到了感动,仿佛他和她是同一块泥分出的彼此,合该是在一起的。这样的感动令他忘情的热吻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她呼吸急促喘息着,艰难的低问:「你这张嘴也尝过其他女人吗?」


即使被吻得今夕不知是何夕,小小的女人嫉妒心仍是抑制不住的跳出来。


她的问题令他微怔了下,然后他低笑出声。「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她的心一荡,盯着他挺直的鼻子半晌,摇了摇头。「算了。」


「可是我想告诉你。」他含笑地将鼻子埋在她泛着层层薄汗的雪白颈侧里,嗅闻着她的女性幽香。


「你……」敏感的部位被逗弄的鼻尖触及,令她不禁轻颤了下。


「事实上,我这几年来过的生活简直和和尚没两样。」


「骗人!」她低喘着忍不住反驳。


「真的,妳不相信?」他没骗她,打从被收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迫不断学习一大堆东西,这几年来根本没有多余的闲暇去搞那些风花雪月,更何况还有失忆这件事在一旁深深困扰着他。


「不相信……嗯!」颈侧忽然遭到一阵轻嚙,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你会相信的。」李浩眼眸里的火焰炽热了起来,就像一只蛰伏的猛兽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对它锁定的猎物进行扑击!


谢杰安蓦地口干舌燥,她太了解他那样的眼神了!


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她发现自己已被李浩压在他壮硕的身体下。


上方的男人邪魅一笑。「等你明白我的身体有多饥渴,你就会相信了。」


他灵敏的舌,毫无阻碍的深入她天鹅绒般软柔的口腔,两人的舌头交缠,它们传达着彼此的渴望和急切。


热度随着身躯的厮磨,在他们之间急剧升高,辣辣的欲望如潮浪般冲击着彼此香汗淋漓的身躯……


最后,当他用自己得天独厚的男性,彻彻底底收服了她的灵魂之际,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令他低咆出声。


第10章
逗留了将近一个礼拜,李浩不得不先暂时离开台中,回到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去。


他希望她能跟他一起北上,但是理智让她摇头。她不认为自己该如此匆促的介入他目前的生活,虽然说她并不想再跟他分离。


她也婉拒了他让她继续留在别墅里的好意,对她而言,没有心爱男人的存在,再华丽舒适的屋子,也形同废墟一般。


只有在她三十坪大的公寓里,在她所熟悉的环境里,她才能抑止下心中因他的离去所升起的无助感,她才能让自己安下心来等待……她已经习惯在这里等待了。


回到自家楼下的电梯前,谢杰安微露疲态的娇颜,突然露出不敢置信。


不会吧?!电梯上红底黑字的纸条写着:电梯保养中,请见谅。


谢杰安脸一白,老天爷为何要如此开她玩笑?在经过一整夜的纵欲过度后,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整时,要她爬楼梯?!


「哇,又坏了吗?」跟在屁股后头的谢思皓满脸愁容。「欸欸,妈咪,我们要爬九楼耶!都怪你啦,爹地又大又漂亮的房子你不要,就要回来──」


「你这忘恩负义的小浑球,你就不担心外婆回来找不到我们!」


「你可以电话跟外婆说──」


「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好,怎么跟外婆说?!你外婆难得出国一趟,再天大的事也得等她玩回来了再说,懂吗?」握起拳头K上谢思皓小小的脑袋瓜。


「哦~~」揉着痛处的小小人儿,很是无辜的哦了个长音。「那……妈咪,你背我!」


谢杰安柳眉一挑,拎起她往楼梯口一放。「别想!用你的一双腿,努力的往上爬吧!来,走吧!」


「……」呜,她一定是妈咪从路边捡回来的!


谢思皓很不爽,真的非常非常不爽,因为有某个笨蛋老是接不到她的球!


「强强,你今天变笨啦?为什么一直接不到俺的球?」


当丢出去的球,第N次打中强强的脸时,谢思皓再也受不了的,张牙舞爪冲上前。


「哇,皓皓,妳别打我头,会变笨的!」


「你现在就已经很笨了,哼!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球都接不到?」害她丢到手酸。


「我……我……」明眸皓齿的小男生,张口欲言,却又吞吞吐吐。


「快说!」


「我是想问皓皓你一件事,你那个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回来的爹地不是已经有你妈咪了吗?」


「对呀,怎样?」


「我告诉你皓皓,刚刚电视里有出现你爹地喔,他要跟一个阿姨结婚了呢!」


咦?


哇,怎么办?怎么办?谢思皓手忙脚乱的开了大门之后,一溜烟地窜进屋内,小小的身子咻地冲到了一扇虚掩的门前,「砰」一声,弄出好大的撞击声。


专心一意埋首桌案的谢杰安,还以为是地震了,心惊抬头,这才发现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你──谢思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这样踹你妈咪我的房门?!」


「哎呀,妈咪你别忙着赚钱啦,赶快看电视!」


「喂,皓皓,小蜜蜂找不找得到它妈咪是它家的事,你别又要我在一旁给它出主意。」她很忙!


「不是看小蜜蜂,是看爹地啦!」


「你爹地上电视了?」


「嗯!」谢思皓的小脑袋瓜用力点了一下。「妈咪,你快点去看第四台,有播新闻的,快点啦!」


母女俩坐在客厅里,翻了快五分钟的频道,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妈咪你看,是爹地!」谢思皓一声大叫,猛地弹跳起来。


昨晚一夜没睡,再加上柔软沙发的诱感,只觉眼前越来越沉重的谢杰安,硬是撑起半垂的眼皮,朝画面使劲瞧去。


马上,她的眼神开始起了变化。


越是弄清楚电视里的人在讲什么,她迷迷蒙蒙的双眼,也就变得越来越清明!


里头那些混蛋在说些什么?瞪着已经跳换画面的萤幕,谢杰安陷入震惊中。


「妈咪,爹地真的要跟那个漂亮的姨姨结婚吗?」一双小手怯怯地扯住了她的衣角。「那妈咪和皓皓怎么办?」


「不会的,皓皓,妈咪想……爹地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爹地他……他不会不要妈咪和皓皓的!我们等爹地回来跟我们解释,你不要乱想!」


深吸口气,神色苍白的谢杰安,强打起精神给了小丫头一记牵强的微笑,气息不稳的口吻与其说是在安慰女儿,还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妈咪,是真的吗?」谢思皓很是怀疑。


「当然是真的!」


「那你为什么要哭?」妈咪明明比自己还伤心!


呃?她马上抹了自己的脸两下。咦,为什么自己没有感觉?她微红的目光落在湿润的掌间,忽然又觉得鼻子一酸。


「唉,妈咪你这样是不可以的!」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啦。「妈咪你要快快想办法,让爹地不要娶那个姨姨!」谢思皓气急败坏地扯着妈咪的衣角。


「我……」谢杰安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很混乱。


「妈咪,你现在打电话给爹地,跟他问清楚!」


「我……」她该对那个离开不过几天的男人问什么?问他为什要这样对她吗?


「快点啦!」厚~~她那个厉害妈咪跑去哪里了啦?


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谢家一大一小同时僵在沙发前,一起瞪向那具突然自己响了起来的冰冷机器。


「妈咪,皓皓去接!」小丫头率先跑了过去。


「喂……哇,爹地!嗯,是皓皓……爹地我跟你说喔,我和妈咪刚刚在电视里有看见爹地……哦,你要叫妈咪听电话啊,好,你等等喔。」


小丫头小心将电话放好,一脸兴奋的将电话递给还杵在原地傻傻的妈咪。


「妈咪,你不可以骂爹地喔,你要好好跟爹地说!」骂跑爹地,她就真的没爹地了。


抓着话筒的谢杰安,机械式的点了点头。


先是沉默盯着话筒半晌,跟着她将话筒贴上耳朵,深深吸口气,咆哮出声──


「唐正浩你这天杀的大浑球!我给你四十八小时内当面解释清楚一切的机会,晚了你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仿佛光是这样甩上电话还不够,表情狰狞的女人索性将电话线连根拔起,一次痛快!


此时此刻,乍然决堤的愤怒,它们凌驾了原有的种种情绪。


王八蛋!他在电视里说了什么?什么叫「她温柔体贴的一面是主要吸引我的原因」,去他的XXX!


愤慨地抹去眼角上残留的几滴泪痕,谢杰安这才发现一旁的女儿吓白一张小脸,上面清楚写着「完蛋了」三个字。


「乖女儿,别担心,女人不坏,男人不爱!妈咪用的是绝招……肚子饿不饿?走,我煮泡面给你吃!」


不,她不想吃面。


楞楞地让妈拉着走的谢思皓,嘴儿一扁。她现在只想哭啦!


呜~~她就要没爹地了啦!


呜~~外婆你快回来,皓皓不想再吃妈咪煮的泡面啦!


呜~~谢思皓你是全世界最可怜的那个小孩啦!


怎么会这样?


她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一切都怪她,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她没吼他、没威胁他,他就不会急着赶过来,他就不会在高速公路上发生那样的车祸!


是不当驾驶的肇事货车司机该死,不该……不该是他的,不该是他的,他和她好不容易才重逢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开她玩笑?


她不明白……不明白……


「来,擦擦脸吧。」一张面纸,随著称不上敌意,也不带善意的女声,递了过来。


李桦不清楚眼前这位哭得比她这个未婚妻还凄惨绝苦的女人,到底和李浩有什么关系?


不过,当她半个小时前,跪倒在自己眼前,磕求着让她见上李浩一面时,李桦却发觉自己很难去拒绝她──不,任谁瞧见那一脸灰白失声痛哭着的女人,如此诚心的跪拜磕求着自己,谁都会不忍心拒绝的。


「我已经让你见他一面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她审视地紧盯着身前的女子。


「他……」


「虽然尚未真正的脱离险境,不过目前还算稳定。」就差那么零点几公分,李浩断掉的一根肋骨险些就要穿过他的心脏;不过,李桦并不准备说那么多。


「我们到那边谈吧。」她指着对面的椅子提议道。


透过加护病房外的玻璃窗极为不舍的看一眼,谢杰安抹了抹脸,深吸口气,不得不跟上前。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双眼红肿神色憔悴的谢杰安,用哭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明了自己和李浩的关系。


「你认识以前的李浩?」李桦讶异地叫了出来。


「他不叫李浩,他叫唐正浩。」


「他……相信你的话?」她不认为自己所认识的李浩是如此草率的人。


「相信我的是他的感觉。」她凝望着李桦那张即使血色苍白,却依旧不失娇贵的面容。


李桦的质疑令心存一丝感激的杰安立刻竖起防备,她忽然想起眼前的女子就是唐正浩订婚的对象……叫李桦的。


李桦不语,娥眉微蹙的侧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她扬手唤来了一名在不远处的壮硕男子。


「我让他送你从后门离开。」大门前应该还有记者守着。


杰安一怔。「不,我──」


「这是我的名片。想知道他的任何状况,你可以打上面的手机。」


「可是我──」泪珠在她焦灼慌乱的眼中滚动着。


「你不想让记者有机会在我们三人身上大作文章吧?」李桦没有讲得很明白,不过她知道眼前的女子心中应该够清楚了。


杰安明白李桦是希望自己最好别再出现在医院里──不,或许该说她真正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再出现在她和她的未婚夫面前。


猛地,杰安只觉眼前似乎没有了方向,在模模糊糊的视线下,她颤巍巍地接下递到眼前的名片。因为这显然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她的心狠狠一揪,脸颊上的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又淌下。


啪哒啪哒。这是拖鞋后跟打在地板上的声音。


喀嚓。这是门把被转开的声音。


唰啦。这是窗帘被用力拉开的声音。


「够了吧你?!」这是再也看不下去的谢母的低斥声。


将谢思皓送上幼稚园的娃娃车后,在回程的途中,谢母下定了决心,决定要好好骂醒她那个颓废已久的不肖女。


「你到底要这样消沉到什么时候?」


对于她不在的这段期间所发生的种种,杰安都已经告诉她了,她无法去形容自己当时乍然听闻的震惊感受。


一直以来,她总认为是唐正浩存心负她女儿,才会一声不响的离开;怎知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事实上,是失忆让唐正浩找不到回到她女儿身边的路!


唉,不过命运还真是捉弄人!两人好不容易重逢了,却又碰上现在这种情形,想想她这女儿还真是命苦。谢母既是心疼又是恼,在床畔坐了下来。


「小安,躲在棉被里并不能解决事情。你……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妈的建议,上台北一趟?」


闻言,被窝里的羽睫轻轻一颤。


还不行!她还没有足够去面对他的勇气。


天晓得她只要一想到他插着管子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与死神搏斗的画面,她的心就会一次又一次地被对他的深深内疚给撕裂开。


他所受的苦都是她的任性害的,她不该用那样威胁的语气,她该让他有在电话中解释的机会的,那么……他就不会自己驾着车急急南下。


深怀着那样的一份愧疚,所以当杰安知道他已经从加护病房转进普通病房时,她发现自己那份焦灼迫切想见他的心情,竟变得怯懦了。


「妈,你再给我几天的时间。」


唉……等了半晌,没料到又是敷衍的这么一句。


「那,你可得快点!咱们家小丫头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脸,已经快要被忧愁给吞没了。」


束手无策的谢母,很是无奈的步出女儿房门。


谢杰安承认在令她怯懦的原因里,有极小的部分是因为那个叫李桦的女人。


她不清楚在唐正浩完全没有自己的那七年的空白里,李桦在他心中所扮演的到底是哪种角色?在他心中又占了多大的分量?


害怕去碰触那个答案,所以,她怯懦。


但是今天,这个叫李桦的女人却忽然主动出现在她家门前的电梯口,抱着稿子正准备去交稿的谢杰安,只觉震惊万分。


「你……」她的舌头就像突然被猫咬了。


「跟我走。」神色严肃的李桦,二话不说,素手扣住纤腕,直接走人。


「等……等等!为什么要我跟你走?」杰安回神,眉一蹙。


「因为他。」头也不回的李桦,简单给了三个字。


他?挣扎着想要取回自由的杰安,脸色一白。「他?他怎么了?」不是已经脱离险境,住到普通病房了?


「他不好,很糟,所以你最好快点。」李桦回头看了她苍白的脸一眼,语气沉重。


很糟?!谢杰安只觉得轰的一声,脑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李桦的车子的,她甚至没察觉到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速行驶的那种速度感,直到她被带到一扇雪白的门前,她整个脑里都还呈现在一片过度震惊的愕然状态下。


「进去吧,他就在里面。」李桦说。


浑浑噩噩的杰安,纤细的身子轻轻一颤,她的目光从门板上投向一旁神色平静得诡异的李桦。「他──」


一阵碰撞声让杰安讶然的移回视线,眼前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条人影跟着窜了出来。


「李……李小姐!」表情显得受到惊吓的小护士,她一瞧见是李桦,泛红的双眼马上掉下了委屈的泪水。


「又发脾气了?」李桦露出了解的表情。「没关系,我把他的驯兽师带来了,接下来就交给这位小姐吧。」


她安慰地拍拍小护士的肩膀,然后看了杰安一眼。「进去后,麻烦你跟他说一声,人我带来了,请他别再找人出气。」


说完,李桦也不多留,带着还在啜泣个不停的小护士转身就走。


被留下的杰安一阵手足无措,她根本还没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突然有股冲动想把那一脸该死的平静的女人给叫回来问清楚!


呃……这里是医院的病房没错吧?


望着眼前一地的狼藉,谢杰安从屏风后方走出来的一剎那,她还以为自己走进了惨遭军火肆虐的战场。


匡当一声,她的鞋跟不小心踩上了一块碎玻璃。


「滚!不管你是哪个鬼,立刻滚出去!」玻璃碎裂的声音立刻从病床上引来一阵咆哮。


有些心不在焉的谢杰安被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当真转身要走──她想去叫人来把地上整理一下,这里乱成这样对病人实在太危险了。


她很认真地犹豫着,认真到对方听到她的抽气声,立刻转过他背对着门的脸,既惊又怒的黑眸瞪着她瞧,她都丝毫没察觉。


「站住!」咆哮再出。「谢杰安你给我回来!」


像猛然被点醒了,杰安猝然抬头,转过身来。


老天,是他!杰安眼眶一红,她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前方……嗯,怒瞪着她。


为什么?他是不是在生她的气?是不是在怪他会发生那样的车祸都是因为她?


像被突然浇了盆冷水,杰安原本想冲上前的身子,硬生生的留在原地。


「你……李桦说你不好。」她很想跟他说她很想他,但是他那张不甚友善的怒容,让她不由得先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是不好,是很糟!」他的四肢全裹了石膏,就像个稻草人般被钉在床上动弹不得,怎么会好?!


「对……对不起。」都是因为她!


「你是该说对不起!」他吼人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个病人。


「如果你不想见到我,我可以现在马上走。」他吼她的样子让她忽然觉得好委屈,她也不希望他发生这样的意外啊!


「妳敢?!」脸色依旧苍白的男人,马上威胁低狺。


「你看来并不高兴见到我。」紧咬着唇,她瞅着他凶神恶煞般的表情。


「该死!我没有不高兴见到你!」


「你有!」呜,都写在脸上了还没有?「你很生气!」


「妈的,我说没有就没有!」


「那你为什么一直对我又吼又叫的?还一脸像见到仇人似的凶恶表情?」呜……她都已经在反省了,她都已经快被对他的内疚给淹死了,他还要这样让她难受!


原本还打算继续狂吠的男人猛地一怔,他看着两行清泪,轻轻滚出了一双水汪汪的媚眼,徐缓地从粉颊滑落。


霎时,前一刻还一副穷凶恶极的男人,下一秒只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给突然掐住了一般。


「妳……咳!」唐正浩不由得清了清喉咙。「你别哭……我不生气就是了!」


「你承认你生气了?」水亮亮的眼儿指控着他。


「我承认我刚才是很生气……」但是现在被你该死的泪水浇得剩一半了……妈的,他痛恨她的泪水。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承认?」他可以骂她呀,但他不可以一边说不生气,一边却对她又吼又叫!


「我刚刚已经说──」该死!唐正浩诅咒地深吸口气。「我们一定要这样隔空喊话吗?我的头好晕,你不介意站过来这边吧?」他呻吟地闭了闭眼。


这状似痛苦的呻吟马上勾起了杰安的愧疚与焦虑,她立刻冲到了病床旁。


「怎样?是不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她担忧地捧住他的脸,焦急的泪水眼看又要掉下。


老天,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女人其实是水做的?唐正浩不禁紧皱浓眉。忽然他阴鸷黑眸又深深的一沉,因为他发现眼前的螓首娥眉明显削瘦了一大圈,神色憔悴而脆弱……妈的!到底谁才是病人?


「看着我的眼睛,还有,不许再掉泪!」心一揪的同时,他的坏心情不由得又飙了起来。


呃……她轻轻一怔,深吸了口气,双眸很听话的与他凝望。


「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知道我为什么像个喷火龙似的搞得大家人心惶惶?知道我为什么要威胁李桦去抓你来吗?那是因为,从我清醒的那一刻起,我始终等不到我想见的那个人!


「你知道一个人被迫束缚在床上动弹不得,一心又急急挂念着另一个人,然后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不能做的那种无助感吗?你让我在这张该死的病床上等得焦头烂额,你让我等得火气一天比一天飙涨!你为什没来?我转进这里已经七天了,你竟然连来看我一眼都没有,为什么?」


「你是因为这样生气?」是这样吗?她的水亮灿眸睁得又大又圆。


「妈的,不然你以为呢?」怨夫继续狂吠。「当时你气冲冲的摔我电话,我醒来后又一直等不到你的人,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像个疯子一样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康复后想找人解释也许得到南极去了!还有,李桦为什么说你的手机和家里电话始终打不通呢?」


「手……手机一个礼拜前在浴室被我摔坏了。」都怪她当时魂不守舍!「电话则……则被我扯坏了。」


天晓得,她压根已经忘了这件事,直到今天早上她要用电话时才想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会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因为我!如果我当初没说出那样任性的话,你也不会去鬼门关前走一回……我……我内疚得始终找不到勇气来见你,我……我怕……」


「你怕我责备你?」他讶异地瞪着她。


「……」泪水濡湿羽睫,轻轻一颤。


「该死!我从没他妈的责备你的意思!」这就是她让他在这张床上急得快疯掉的原因?这可恶的女人!


「不,就算你不责备,我还是难辞其咎,我──」


「妈的!你根本就不需要感到内疚!」厚~~他依旧痛恨这女人乖宝宝好学生的一面,顽固不化的就爱钻牛角尖!


这一声暴龙似的怒吼,吼得双眼湿润,神色自责不已的人儿一怔。


「你……」谢杰安忽然很认真很认真地打量起他来。「说话的样子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他没好气地瞪着她,语气收敛了不少。


「就是……就是嗯……你知道吗?你还没出车祸前说话的样子比现在绅士多了……不,其实我要说的是……是……」


「是什么?」他低哼催促,黑眸后方闪动着某种光亮。


她盯着他良久,眉头打结地轻道:「为什么我会觉得你现在吼人的神态,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大浑球唐正浩很像?」


一口气说完,杰安没发现自己停住了呼吸。


「妈的,因为我就是你口中那个大浑球唐正浩!」


她惊喘一声,杏眸睁得又圆又大。


「所以我说你根本毋需感到内疚,因为我经过这么一撞,所有忘记的事也全被撞回了这个脑袋里。」


咦?这回她连樱桃小嘴都忘了合上。


「不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等我双手一旦重获自由,你看看我怎么用它们来替我这几天所受的折磨讨回公道,你这令人生气的女人!」


唐正浩暗自发誓,他绝对会用自己一双手打得她屁股开花,下不了这张床,绝对!


至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被威胁的谢杰安呢?


哦,给她一分钟的时间吧!因为她还处在万分震惊的状态下。


不久,时间刚好就是一分零一秒!


「啊──」一阵承受剧痛的咆哮,突然从一扇雪白的门后方传了出来,在走廊上震荡着。


病房里,来不及出声阻止爱的拥抱的可怜男人,只能龇牙咧嘴的期望自己的肋骨够强壮,不会被压断。




尾声
真相之一


从杰安那里知道母亲的事后,便让人暗中展开的追查工作,随着唐正浩记忆的回复而停止了,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记得当年,他那个在酒店上班的母亲坑了几个放高利贷弟兄的钱,结果弄得被人追杀,在逃亡中失足摔落山谷,身亡。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被坑钱的人心有不甘,于是差人下乡找上他,说他母亲在他们手上,要他准备好钱,否则就宰了他。


隔天早上,他依约前往指定的地方,浑身上下只带命一条,那些人一见到他,便要他立刻拿钱出来,他说,要先见到他母亲!结果对方仗着人多势众,直接说出他母亲早在前一天就自己摔死了。


那一瞬,他什么都不能想,一心只想砍死那几个王八乌龟蛋,于是抽出了预藏在背后的开山刀,想也不想地便冲了过去!


在混乱中他被对方砍了几刀,最后还被对方从海边的山崖上给踢了下去。


当时,他只记得摔下去的时候,头部曾狠狠的撞上了什么,接着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真相之二


出院的那天,唐正浩和李桦也同时恢复成自由之身。


订婚原本就是权宜之计,爱玩乱点鸳鸯谱的老人家,向自己最欣赏的养子和打小如女儿般疼爱的侄女谎称,自己得了绝症将不久人世,希望他俩在他老人家离开前能完成自己这桩小小的心愿,亲眼看着两人手挽着手一起步入礼堂的样子。


对此,唐正浩很难去推却,毕竟老人家对他有再造之恩。


对此,李桦很难去推却,毕竟从小失去父母的她,老人家对她而言犹如亲爱的父亲般。


因此,两人决定先以公开的订婚仪式暂时安抚他老人家。


老人家自认计谋得逞,在养子出院的前一晚,忍不住找来收贿共谋的医生一同开怀畅软。


在几分酒意的驱使下,老人家在病房里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聪明,丝毫不知道来探视他的侄女刚好就站在门外。


李桦很生气!气得除了骂他老糊涂之外,还差点连业务经理一职也不干了。


于是,一场闹剧被迫喊停。






真相之三


今晚的夜色很美,仿佛全部的星星都跑出来了一般,将夜空点缀得灿亮无比。


「我有个放了好久的问题想问你,你告诉我好不?」


窝在一星期后即将成为自己丈夫的男人胸前,她望着阳台外的夜空,忽然想起搁放心头已久的疑惑。


「什么事?」男人漫不经心的气息,回旋在她耳畔。


她微微轻喘,简略地说出十几年前的那一夜,她瞧见他一人独坐在窗口哭得好不悲伤的一幕。


「你看见了?」他讶异地抱紧她,暂时停下挑逗的轻吻。


「嗯。」


「……说了你可不准笑我!」沉默片刻,他要求道。


她微微一怔,然后点头。


「外公病重把我交给我母亲带走时,给了我一只金黄色的天竺鼠……那晚不知为什么它突然暴毙了。」


「所以你才会哭得那么伤心?」她讶异地道。他给的答案出乎她所有的猜测之外。


「对,全是因为一只老鼠──你说好不笑的!」


「我……我没笑……我知道那只老鼠对你意义非凡,我怎可能会──」


「来不及了!」他像个准备扑杀的猛兽,低狺。


咦?


「你嘴角偷偷上扬的样子已经被我瞧见了……」


啊!


「你这说话不算话的女人,看我怎么用这双手好好惩罚你!」


「哇,等一等!唐正浩你这浑球敢再打我屁股,我就让你结婚那天找不到新娘!」


「哼,谁说我要打你屁股了?我是要……这样子!」


「哇哇,你这卑鄙小人!你……呵~~你怎么可以……哦,你这该死的浑球……呵~~不要啦!你明知人家那里怕痒……呵呵~~住手啦……」


「休想!」男人低吼,性感霸唇瞬间覆上咯咯娇笑不停的绯缨红唇。


哼哼,让你尝尝什么叫冰火二重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