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4-11

天籁纸鸢: 花容天下 1-10


楔子 重莲

英雄大会,三年举办一次,全武林的人无人不想从这场大会中脱颖而出,载入史册。
人们可以忘记其他年份夺冠的英雄,但是不会忘记一个人。
重莲。
身在江湖没听过重莲的名字,就等于和尚尼姑不认识观世音如来佛。
此人在江湖上出道的时间并不长,却在那一年获得了两个令人钦羡不已的称号。
冠世美人。武霸天下。
那一年他只有十五岁,却练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武功秘籍。
《莲神九式》。
只是这样传奇的一个人却在一年内销声匿迹,再未出现过。
有得必有失。
当完美的人不再完美,当目空一切的人忽然有了牵挂,那么神话将不再是神话。


第一章 林宇凰

“宇凰,快起来了!凤师兄回来了!”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宇凰?不认识,翻身,继续睡。
“宇凰,起来了,快,凤师兄回来了!”
我抬头,却看到身旁站着个年轻男子,生得牛高马大,眼睛就像铜铃。
像极了马大头。
我问他:“你叫我什么?”
那男子道:“林宇凰,你傻掉了?凤师兄就要来了,你还在这里偷睡。”
我还在做梦么。
我低下头冥思苦想了许久,道:“那个,我叫林宇凰?”
他把头放在我头上试探了一下:“师弟,你是不是得病了?”
背上都给冷汗弄湿了。
一把揪了揪自己的大腿。
痛啊。
我没做梦……完了,真完了。
马大头道:“师弟,莫非你……你就要离开人世……”
我气得直敲他的头:“你这死马大头!我是记不得你叫什么名字了!”
马大头愣了愣,笑道:“师弟,你真爱说笑。你这不都叫出我的名字了么。”
他还真叫马大头。
我呆掉了。
(注:马大头是一种蜻蜓。)
马大头急道:“宇凰,你不要再发呆了,凤师兄来了,就在大厅等你呢!”
我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你急甚么急。”
马大头道:“你不一直都很喜欢凤师兄么?”
我端起桌上一杯水就开始咕噜咕噜喝起来:“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了。”
马大头抓抓脑袋,道:“真奇怪。我要是不喜欢哪个人,是不会脱光衣服和他睡一块儿的。”
扑!口中的水直喷而出。
“你说甚么?谁和谁脱光衣服睡在一起了?”
马大头道:“你和凤师兄啊。你们还叫我不要说出去的,你忘了?”
我说:“睡一起?就只是光着膀子靠一块睡么?”
马大头摇摇头:“不是呀,凤师不是兄压在你身上么,还晃啊晃的。”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让我冷静一下。”
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冷静,我要冷静。
我努力用最快速的方法让他相信了我得了短暂失忆症。
辛苦询问了半天,才明白了这个身体是什么人的。
林宇凰,出身不详,父母未知,年龄待定。
因为他的身高还在增长,但是已有渐停趋势,所以他的叔叔伯伯们就断定了,他大概十七八岁。
至于他的名字,也不可能是那几个老文盲取的。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身上挂着一个名牌,上面写着“林宇凰”三字。
凤鸟是传说中的神鸟,雄鸟名凤,雌鸟名凰。
民间有个说法,只要凤凰降临,便有明君降世。
于是宇凰莫名其妙出现在乱葬村时,人们都说这是大吉之兆,景星凤凰,天下太平。
同年又有一个男婴被弃在乱葬村。
大家干脆欢喜送作堆,便送给他一个与宇凰配对的名字,林轩凤。
当时乱葬村有个不知死活的人说了一句话:“乱葬村出现凤凰,还真是讽刺,是人都知道此村尽出恶人,霹雳堂更是被人唾骂的门派,这凤凰不成,怕是乌鸦吧。”
据说他说完这句话以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死在了乱葬村的入口处。
身上还挂了几个血淋淋的钉子。
大家心照不宣,这是红钉老怪干的事。
其实那个人并未说错,乱葬村是一个乌鸦聚集的地方。
来到此地的人没有不被染黑的。
你若是在这个村里面自诩“出淤泥而不染”,那结局就同这村子的名字一般,弃尸村外,乱葬荒野。
宇凰是乱葬村和霹雳堂的宝,自然也就是全村里最厉害的人了。
只要有他想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
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得不到的。
如果谁的意见与他龃龉,那么那个人的下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绝人寰。
在乱葬村里唯一能够偶尔制住林宇凰的人,也就只有他的三个不算师父的师父。
霹雳堂的堂主有三个。江湖上称他们为“嗜血三怪”。
红钉老怪、百催花、七杀刀。
林轩凤和宇凰差不多大,但是武功却比宇凰强上许多,去年夏天,他向嗜血三怪道别,离开了乱葬村,据说是改投别的门派去了,但是现在已经回来了。
虽然马大头说得很婉转,但是我还是听出来了。
人家穿越都是变成什么太子,什么庄主儿子。
我到了一个破门派不说,还是个被人唾骂的门派。
听他说完了以后,我除了沉默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这样去寻找那个与“梅”、“莲”有关的两个秘宝,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最重要的是,原来林宇凰是个断袖。
而且还是很没用的,给人压的。
看看马大头这样,也大概能猜出林轩凤长什么样了。
和只马大头蜻蜓做那种事。
……
马大头认真地看着我:“宇凰,感觉你好像很想吐,吃拉肚子了?”
我脸色铁青地摆摆手:“不,不,只是想到了比较恶心的事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清瘦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一双桃花眼。
两条柳叶眉间一颗赤色美人痣。
明眸柔肠百结,如同浮萍随水飘荡,万道流光。
乌发如澄潭般散而下,歪歪地耷拉在右肩上,一条绛紫色发带随意系上。
无多装饰,却衬得那张琼花般的容颜更加烂漫柔美。
……好一个极品小白脸!
要给我那喜欢帅哥的老妈看到,这小子一定遭殃。
我这人有个烂毛病,就是特爱和帅哥美女套近乎。
这小子长这么祸害,以后可以靠他骗妹妹。
我从草堆上跳下来,手往他肩膀上一搭,笑得异常殷勤:“嘿,哥们儿,哪儿来的啊。”
他温柔地笑了笑,眼睛亮亮的。
我的手快搭不住了。
快说话啊,就这么看着我做啥。
他轻轻搂住我的腰,柔声道:“凰弟,我回来了……想我了吗?”
我的娘哎。“凰弟”……抖,抖,抖。
满地鸡皮疙瘩。


第二章 林轩凤

马大头笑得阳光灿烂:“凤师兄,你来了!”
林轩凤对马大头柔柔一笑:“是。”
我的手立刻挂不住了,跟抽筋似的收了回来。
原来这小子就是林轩凤。
再抖一下,挣开他的手,退一步。
“怎么了?像是怕我吃了你似的。”林轩凤不解地看着我。
我干笑了两声,没说话。
虽然他挺好看,可是我……我听他说话就觉得难受。
马大头道:“凤师兄,你别怪宇凰,我估计他什么都记不清了,他就记得我的名字。”
那不是记的,是猜的。
林轩凤睁大了眼看着我:“凰弟,你……连我都记不起了?”
我龇牙咧嘴地看着他,点点头。
他长长的眉毛绞到了一块儿,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我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马大头道:“凤师兄,别逼他了,他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刚才我和他说你的事,他连你们脱了衣服在床上--哎哟!”
我一拳打到他脸上,他一个后仰,倒在了草堆里。
林轩凤忽然走到他身边,把他搬在了门口。
我不满道:“喂喂,你也太不人道了吧,你当是丢垃圾呀。”
林轩凤转过身,把门关上。
顿时被阳光照耀着的小屋立刻变暗了许多。
他朝我走来,表情有些阴森,有些寂寞。
我一边后退一边底气不足地喊道:“那个,你干什么,走开走开,别过来,否则我揍你啊。别说哥们儿我不够义气……”
林轩凤忽然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我说:“我没那么无聊。”
他走到我面前,又一下将我抱住:“凰弟,你又骗我,身体是说不了假话的。”
说完又让我靠他更紧了些。
我难受得背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身体是林宇凰的,又不是我的。
他歪头看着我,长长的头发就跟着倾泻下来。
这……这是什么动作……
眼看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我吓得连忙大叫一声:“啊,师父!”
林轩凤立刻放开了我,还不忘抖了抖衣服。
我偷偷摸摸往门口走去。
衣角被人拽住了。
我转身道:“你让我走了吧,我真的什么都记不住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相信你了。”
我说:“咦?这么快就相信了?”
他说:“你要不是忘了我,就是生我的气了。”
我不认识你,怎么生你的气,不过你真是个变态。
“我答应你在一年内回来,我守约了,可你却违约了。”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凰弟,你忘了谁都可以,怎么能忘了我……”
说完,又想过来碰我。
我往桌上看去。
上面放着一块明黄色的铜镜。
林宇凰长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呢。
我抓过那个镜子,就往门外冲去。
走出门去,顺便踹了马大头一脚。
看了看镜子,悲叹。
头发变成长的了,直垂到胸口,旁边有两绺泛着不易察觉的酒红色。
还是我以前挑染的,不知道怎么头发长了还保留着。
不过这头发可与以前天天受到强力电脑辐射的黄毛不一样。
很柔,很顺,很黑,就像用了沙宣一样。
皮肤比以前好很多。
眼睛下面因为天天熬夜而出现的熊猫圈也没有了。
我还期待着林宇凰能长出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呢。
可是那镜子里的人分明就是我自己。
还是一副小白脸的模样。
这是我的最痛。
我天天乞求上天,赐予我极具男人味的国字脸、络腮胡、黝黑皮肤。
可是有用么。
所以,根据我长期的拜佛经验得出了个结论。
人,是不可以迷信的。
靠老天,不如自己当家作主。
从现在开始,我要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是林宇凰根本就是个断袖。
突然,一个粗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有空隙!!”
接着,几根细长的钉子就飞了过来!
眼看那钉子就要将我刺出几个大窟窿了,我却自动从稻草上弹了起来,用脚挑起了地上的稻草,那几根钉子就飞插进了稻草中!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虽看上去是不惑之年,却是白发皤然。
他的脸上有一条又长又深的疤痕,狰狞到让人看了不禁感到胆战心惊。
大概人人见了他都会想:这世界上竟有这么可怖的人。
此人应该就是“嗜血三怪”中的红钉老怪。
他看着我,笑眯眯地说:“小宇凰反应变快了嘛,发呆都能接住我的钉子!”
一看到他那狰狞的面孔笑得这么慈祥,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但是不能不演戏。
我狡黠地笑了笑:“宇凰再厉害,也不会有红钉叔叔厉害。天下人谁不知道,红钉叔叔可是名标青史,威震江湖的高手高高手?武功之高,让小小的宇凰也只敢望尘莫及了……”
不好,一个不小心,拍马功随口就来了。
马脚露出来了。
结果红钉老怪竟没有一丝不适应,反倒是哈哈大笑起来:“臭小子果真是把你百叔叔的招数都用上来了,越来越会说,连红钉叔叔都拿你没辙了!”
伸出粗糙黝黑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原来林宇凰也是个马屁精。
正在揣度着怎么接后面的话,红钉老怪突然道:“对了,凤儿回来了,有没有和他好好亲近亲近?”
差点站不住脚。
红钉老怪都知道他们两的事了?
还默许了?
……我不要当断袖啊!
声后一个柔和从容的声音轻轻响起:
“师父,轩凤正在问凰弟是否遇到心仪女子,他还害羞呢。”
红钉老怪转过身去,看着款款走来的林轩凤,立刻笑得眉开眼笑。
拍了拍林轩凤的肩膀,道:“凤儿几个月不见,越发俊俏了。”
林轩凤含蓄地笑了笑,却不否认。
大哥,麻烦你谦虚点好不好。
刚这么想,他就冒出一句:“我再怎么比,都比不过凰弟的。”
说完,冲我甜甜一笑。
我白眼一翻,讽刺道:“我哪能和师兄比呀,师兄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美的人了。”
此话一出,两人都怔怔地看着我。
“宇凰,你身体不舒服么。”
“凰弟,你平时不都自诩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么……”


第三章 六美图

林宇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好了。
瞧你长的那副模样,就知道是一断袖,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正思忖着应付他们,红钉老怪又道:“说到美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神情凝重地看了看林轩凤,道:“凤儿,你可知道采莲峰?”
林轩凤神色一黯,道:“有所耳闻。据说那里的主人薛红是个极好美色的少妇。”
红钉老怪道:“是,的确如此。而且此人玩心极重,却对武学不敢兴趣。近几日,她在江湖上四处散布了消息,说是已经将她的六位宝贝男宠给放了出来。”
我惊呼道:“六个!她……真是强人。”
红钉老怪道:“错了,男宠对她来说不一定就是侍寝的。”
我说:“不侍寝,难道是虐待?”
红钉老怪道:“的确如此。”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看来SM是从古代就流行来的。
红钉老怪道:“她做了许多张图给她在江湖上的好友,名为‘六美图’,据说只要有人能将她六个男宠都找到并带回她的身边,她就会告诉这个人《莲翼》的所在。”
林轩凤惊道:“《莲翼》?那怎么可能!”
我眨眨眼,道:“那是甚么东西?”
红钉老怪道:“臭小子,我真想打你一顿,以前告诉你那么多次,你就给我左耳进了右耳出!”
林轩凤道:“凰弟年纪小,玩心重,会忘了也是应该的。”
这话听起来比骂我老年痴呆还难受。
林轩凤颇有耐心地解释道:“《莲翼》是《芙蓉心经》和《莲神九式》两本秘籍的合称,是武林中最强的内功心法和招式,据说只要修炼成功的人,都会一夜之间天下无敌,永驻青春。”
我点点头,真好。
可惜我是个胸无大志之人,这类东西,通常与我无缘。
但是,“莲翼”……
莲。现在我一听到“莲”和“梅”两字就敏感。
只要找到了和这两字有关的人,我就可以回去了。
那这个薛红说不定就与“莲”有关。
值得一去。
可惜,那“六美图”不是六位美女,否则就算没有好处我也要去。
想了一会,我对红钉老怪道:“红钉叔叔,徒儿就此别过!”
接着就直往门冲去。
不管怎么说,我要赶快回去,否则我的二模考就给错过了。
红钉老怪一把揪住我的衣服:“等等等,你急甚么。”
林轩凤道:“凰弟,行走江湖没那么容易的,你得先把东西准备好。”
我点点头道:“这种事情凤师兄最擅长了,对吧。”
林轩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看了看躺在地上仍在昏迷的马大头,对红钉老怪道:“红钉叔叔,我想带他一起去。”
红钉老怪道:“不行,他武功太低,不能保护你。”
那倒没想到。主要是他很好欺负。
带着可以帮我跑跑腿背背东西什么的。
红钉老怪道:“叫凤儿和你一起去。”
我看了一眼林轩凤。
突然想起他那句让人精神抖擞的“凰弟”。
“红钉叔叔,师兄他长途跋涉,该歇歇了……”
红钉老怪征询似地看着林轩凤。
林轩凤又用那极柔的声音说道:“没关系,我不累。”
我又一次力挽狂澜:“师兄武功这么高强,和他一起,我就锻炼不了自己了。”
红钉老怪往桌上用力一拍,道:“好,就这么决定了,叫凤儿和你一起去。”
就在这个时候,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矮的那个长了一长老鼠脸,两只偏黄色的小眼睛,厚而干燥的嘴唇。
高的那个稍微正常些,走路却趔趄不稳的。仔细一看,原来他的左腿是假的。
矮子阴险地笑了笑:“小宇凰啊,要出去闯荡啦?想不想把几个姑娘来玩玩呢?”
不用说了,这个肯定是百催花。
先为那些被他看中的姑娘默哀一下。
估计被他给侵犯了,自杀的占九成吧。
他一脸兴奋地走到我身边,抓过我的手,在我手心放了五个瓶子。
红、棕、黄、蓝、紫五色。
百催花道:“红色这瓶是蒙汗药,就不用我多解释了吧,行走江湖必备物品。”
是行走江湖使下三滥伎俩的必备物品吧。
我笑:“这个不是到处都有卖么。”
百催花道:“去,你百叔叔调制的蒙汗药,一滴加入酒中,就能让一个人昏迷三天。嘿嘿,如果你看上了哪个姑娘……”
红钉老怪道:“百催花,小宇凰长这么俊俏,用得着么。”
百催花看看我,笑道:“那倒也是,不过留着总有用。棕色这瓶,是烟雾粉,撒一把,你就可以逃难了。黄瓶子装的是失力粉,闻上那么一丁点儿,对方都会全身无力瘫软在地。蓝色这瓶是五毒蛊。这个你用的时候千万别碰上了,否则碰哪化哪。”
我的手不禁抖了抖。
这玩意我哪来有甚么用。
百催花又指了指那紫瓶子,神秘一笑:“嘿,这个,就是你百叔叔我最爱用的东西了。百花香粉。”
我的嘴角开始抽搐了:“不,不会是春药吧……”
百催花道:“我知道泡妞厉害,可是还是收了吧,万一遇到特别难搞的主儿,还可以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嘿嘿。”
这玩意我拿来有甚么用,虽然我好色,但是也不至于为了色欲去侵犯黄花大姑娘吧。
林轩凤拿过那紫瓶子,点点头道:“嗯,是个好东西。”
浅浅笑了一下,还别有深意地看我一眼。
百催花拍拍林轩凤的肩膀:“孺子可教。”
然后便是七杀刀。
七杀,指凶神,亦指人命案件的七种情况。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究竟代表的是什么含义,只是光对上他阴冷入骨的眼神便不禁感到一阵寒战。
虽名叫七杀刀,可他使用的武器却是长枪。
他自创招式名为炽火枪三十六式。
招如其名,只要他一挥动长枪,便会让人感觉枪头像是炽热的火焰,直逼人性命。
枪法虽炽烈如火,人却寒冷若冰。
只要是他决定要杀的人,就一定活不过十三日。
不是那个人死,就是他死。
几多年前的一战令他元气大伤,也是他唯一一次落败。
他想杀的人不但没有死,反倒砍掉了他的左腿,并抓住了他三根手指。
他将长枪换入左手,毫不犹豫地砍掉了自己的右手三根指头。
从那以后他开始用左手练枪,只是再无法恢复原来的功力。
他走到我的面前,用那只完整的左手拿起一张浅灰色的布,放在我的手中。
我接过灰布,看着上面的图形。
从左到右依次是剪刀、月牙、五角星、圆形、鸟、棱型。
我数了数,一二三四五六。
“这……这个不会就是‘六美图’吧?”
七杀刀道:“正是。这六个图形是那六个男宠身上的刺青,而且这六个图案与他们的名字也有关。”
我会意地点点头。
这……能找得到么?
七杀刀又道:“宇凰,轩凤,出去以后,替我杀一个人。”
林轩凤道:“什么人?”
七杀刀道:“花遗剑。”
林轩凤微微一惊:“师父,杀他……恐怕有难度。”
七杀刀道:“我没有限制你们时间,也没有限制你们方法。花遗剑自恃武功甚高,平时自当轻敌。”
这不是摆明了叫我们用下三滥手段么。
我看了看手中那五个瓶子,哎,真是穿错地方了。
而林轩凤只是默默地点头。
然后我们就离开了霹雳堂。
走的时候,我看到许多人都热泪盈眶。
我对林轩凤说:“看样子这些人还是很喜欢我们的。”
林轩凤道:“他们只是太感动了而已。”
他刚说完这句话,我就听到有人在我身后一边流泪一边喊道:“去吧,最好在外面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就不要再回来了……呜呜……”

一路上水色秀丽,满目青山,风光无限撩人。
香风飒来,神清气爽,飘飘然有凌云之意。
我一边计划着要去哪里游玩,一边脚步轻盈地朝前走,把林轩凤给抛在了身后。
心情格外舒畅。
看到了一个岔路,转过身想询问他该走哪边。
林轩凤却是动也不动地凝视着我,两鬓的碎发被风鼓得轻轻飞舞。
微微抿了唇,一双桃花眼弯了起来。
又是这种眼神。
他看了我许久,才柔声说道:“凰弟,你记得么,你十四岁的时候就在这里给我说,你喜欢我。”
十四岁。
这孩子也太早熟了吧。
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非常杀风景地冒出一句:“师兄,我们从哪走?”
林轩凤先是一怔,才缓缓道:“……走右边。”
我灿烂地笑了:“谢师兄,走吧。”
然后我就大步流星朝右边走去。
身后的林轩凤轻轻叹了一口气。
乱葬村外有个百祥客栈。
我和林轩凤就打算先住在这里了。
放眼望去,满厅堂的人。
一个包着灰色头布的年轻男子把手中的白色毛巾往肩上一搭,吆喝答应着那些正在点餐的客人。
我激动得浑身都绷紧了。
一个箭步冲过去,结果没发现有门槛,差点摔跤。
还好林轩凤反应快,把我给拽了起来。
我依旧是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冲到小二身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眨了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小二,你就是小二是不是。我知道你的,武侠小说里一般主角找不到头绪的时候只要一问你,绝对能打听出消息来,是不是?”
小二看着我,嘴角扯了扯:“你有病是么,别来妨碍大爷家做生意。”
我睁大了眼。
竟然被个店小二当白痴看了。
“哎呀,这不是我们林大少爷么,林少爷你别和他计较,他是新来的……”
一个极其谄媚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惜是男的,否则我会以为我进了妓院遇到了老鸨。
我转过身去,碰上了一双热情非凡的眼睛。
头上戴了个毛茸茸的帽子。
原来是掌柜的。
掌柜的通常没什么用,还是店小二好。
“没事没事,我和他玩玩。”
我笑嘻嘻地看着掌柜,再看了看别处。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掌柜很识趣地走开,顺便非常同情地看了一眼店小二。
“那个……原来是林宇凰公子……”
我点点头,挑衅地看着他。
上看,下看。
我几乎可以看到他冒出的鸡皮疙瘩。
“如果是林公子,想问什么……小的都可以告诉你……”
我笑容满面地和他套近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小二哥,这样好了,我问你点事,下次来我多给你些银子。”
“不……不用了,小的什么都说……”
不要再发抖了。
再抖下去我会觉得自己是个逼良为娼的强奸犯。
“那你告诉我,这全天下最--”
哐!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几个人被人踢了进来,直撞垮了几桌围了人的桌子。
那几个人在地上翻来滚去,似乎混身都受了伤。
传统武侠情节来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一个满脸青色胡茬的大汉冲了进来,手中握着两把大铁锤。
他瞪着那双肉胞眼对地上躺着的几个人大声吼道:“你们是乱葬村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林轩凤在哪里?叫他给我滚出来!”
肉胞眼竟拿着铁锤压在那几个人身上,身后跟了一帮小肉胞眼。
“老子把林轩凤叫出来,说青鲨帮帮主要找他!”
青鲨帮。
不好听。一听就知道不成气候。
“青鲨帮。不好听。一听就知道不成气候。”
怎么回事,我没开口说出来呀。
原来这话是从林轩凤口中说出来的。
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他奶奶的熊,凭你还不配提青鲨帮的名字,呸!”
青鲨帮帮主啜了唾沫,吐在地上。
林轩凤柔柔一笑,道:“帮主来乱葬村这种小地方也不怕别人笑话了,赶快离开罢。”
青鲨帮主道:“呵呵,那倒也是。不过老子是来找林轩凤的。”
林轩凤道:“哦?你找林轩凤是为了甚么?”
青鲨帮主嘿嘿笑道:“当然是为了六……”
刚说到这,林轩凤脸色一变,抓起桌上的一个馒头,就朝青鲨帮主扔去!
青鲨帮主话还没说完,馒头就已塞口中。
吐了口中的馒头,气得脸色发青。
林轩凤道:“滚出乱葬村,不要再来了。”
青鲨帮主大吼一声,舞动双锤,朝他砸去!
林轩凤从容而迅速地抽出大腿两侧的双剑,高高举起--“噌”的一声,剑和锤碰撞在了一块!
青鲨帮主连退一步,有些狼狈地喊道:“兄弟们,给我上!”
身后的小肉胞眼们都跟着冲了上去,纷纷围住了他。
他微笑了一下,将剑握得更紧了些。
他可是我的移动荷包,怎么可以死。
我跑到青鲨帮主身边,着急地说:“帮主啊,林轩凤刚出了乱葬村,现在大概就在几十里外,您要再在这里磨蹭,恐怕他就跑远了。”
青鲨帮主虎目圆瞪:“什么?你说他出去了?!”
我十分真诚地点头。
他又吐了一口唾沫,对那林轩凤道,“改天再来收拾你!兄弟们,我们走!”
说完,倏地冲出了客栈外。
我白了一眼林轩凤,道:“你这笨蛋,懂不懂什么叫智取?啊?长了颗漂亮的脑袋,里面装了啥?”
林轩凤温柔地笑了笑,将剑插入剑鞘:“凰弟,你越来越聪明了。”
完了,完了,这小子真的完了。
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我赶忙岔开话题:“对了,刚才那人问你什么,你怎么把他嘴给堵了。”
林轩凤神色忽悠地看了我一眼,道:“我们先要两间上房住着吧。”


第四章 华月

是夜月白风清,水天共碧。
我倚靠在客栈房里的窗台上,看着窗外人烟渐少的街道,街道上古色古香的建筑。
一直觉得穿越时空是很荒谬的事,可这种事竟发生在身上了。
有点想臭老妈臭老爸了。
不知道他们发现我突然消失了会怎么想。
虽然高考逼得人天天抓狂情绪不定,可是那毕竟是我的生活环境。
在这里,我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是。
就算有,也都是林宇凰的。
敲门声轻轻响了起来。
我没有回头,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进来。”
脚步声渐渐近了,直到我的背后,停了下来。
窗外灯火辉煌,屋内却是一片漆黑。
一双手轻轻从身后环住了我的腰。
我浑身微微僵了僵,便听到了林轩凤的声音在我耳边悄声道:“不想睡觉?”
他的呼吸拂在我的脸侧,温温的,有些痒。
和男的亲密我不嫌弃,可是带着那种感情来碰我,就觉得反胃了。
正想推开他,他却主动松开了手。
他把我扳过去,面对着他。
他从腿侧抽出白天与青鲨帮主搏斗时使用的双剑。
我这才注意到,其中有一把不是剑,是刀。
只是刀尖弯得不很厉害,乍一看去只觉得像剑。
金色的刀柄上挂着白色的羽绒。
微风吹过,绒毛轻轻抖动。
刀身笼罩在黑暗中,透着点月色。
凛冽,尖锐,反射着银白星寒的光。
“总抱怨拿刀太难看,太粗鲁,我叫京师的名铁匠替你锻造了这把看去比较秀气的刀,几乎花光了我近一年来赚的所有盘缠。”林轩凤轻轻抚摸着那刀的边缘,“我给它起了个适合你的名字,凰羽。”
我怔怔地接过那把刀,猛然想起自己根本不会武功。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连武功都全部忘干净了。”
撒谎了。
可他若知道林宇凰的壳子里装的不再是本人……
我一定会死得很惨,更别说回去了。
林轩凤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没事,反正你武功也不高,从头开始吧。我教你。”
我假怒道:“喂,你什么意思。”
林轩凤又温柔地笑了,抽出了另一把剑。
铿的一声,剑光在月夜下闪出了一道冰寒的光芒。
与凰羽一样的花纹,一样的颜色,甚至挂着一样的白羽。
林轩凤柔声道:“这柄剑叫凤翎。”
我看着那柄剑,暗自出神。
他将剑装了回去,取下刀鞘,别在了我的腰际:“你不记得我不要紧,什么都可以重来。只要你看到这把刀,都会想起我的,对吗……”
凤翎剑,凰羽刀。
我看着这对兵器,深深的内疚感忽然涌入心头。
我剥夺了林宇凰原本应该享受的幸福。
虽然我也是迫不得已的,但是我应该告诉林轩凤真相,不是么。
可我一直没有说。
人毕竟是自私的。
可能是我偏激。
可我从来都觉得,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爱,是没有真情存在的。
像我这样尤为自私的人,更不可能为了成全别人的幸福而放弃自己。
林轩凤往窗外看了看,道:“想不想出去玩?”
我说:“这么晚了,去哪?”
“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他狡黠一笑,眉心的美人痣如同红宝石那般耀眼迷人。
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可是你说的。”

烟花之地,青楼临道傍,纱窗绮幔暗闻香青楼女子丰腴的身体。
竹叶青酒的浓香远远飘来。
恍若天籁的琴弦声依稀可闻。
楚馆云闲,秦楼月冷,动是离人愁思。
牌上写这三个大字,牡丹楼。
林轩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凰弟,你……你竟要来这种地方?”
我挑挑眉,道:“怎么,你说了我去哪你都跟着的。”
他咬住嘴唇不说话,微微发恼地看向了别处。
我说:“你想反悔?好,我们回去。”
他赌气似地吐了一口气,道:“去就去。我没去过,到时候丢人了你别怪我。”
我笑:“把银子准备好喽。”
刚进入牡丹楼,便闻到一股许多香料混在一起的味道。
有点透不过气。
整个楼里一片欢歌笑语,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
玳瑁筵飞觥走斝,瑞气氤氲。
一个年轻艺妓走了过来。手持孔雀羽扇,面涂粉色胭脂,身材略瘦,额头微宽,身上飘出一缕清淡花香,自与方才闻到的腻味不同。
“二位公子,第一次来么?”
她冲我们轻轻一笑,自是妩媚非常。
我说:“姑娘,叫你们老鸨出来一下。”要找可要找最漂亮的。
她笑道:“我就是老鸨。”
……
老鸨不都该是肥肥胖胖,四十岁左右,脸上有一大颗媒婆痣,笑得格外谄媚,走路顺便扭出一身肥肉的那种么?
见我不说话,她又补充道:“今天我们的第一红牌华月可是在场的,要见见么?”
第一红牌……华月。
华月华月,芳年有华月,想来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妙龄女子。
我的眼睛眨巴眨巴半晌,才抖出一个字:“要。”
老鸨道:“华月正在二楼碧音阁楼里,迎芳,带公子上去。”
女子温柔体贴固然是好事,但若太过谄媚,便是引人随意践踏了。
这老鸨的态度一直不卑不亢的,倒是让人对她颇有好感。
我给林轩凤使了个眼色,叫他买单。
林轩凤的脸色难看到就像是吞了蟑螂似的。
我随着丫鬟上了二楼,便见“碧音阁”三字。
那丫鬟道:“华月就在里面,请公子自己进去罢,迎芳就先退下去了。”
我以前还没嫖过娼呢。
这下和个绝世佳丽待一块,还真是让人紧张得浑身发抖。
站在门口深深呼吸一次,轻推开了门。
正准备唤一声“华月姑娘”,却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莫非老鸨和林轩凤那小子串通起来耍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隔了好一会才出来。
这就找他们算账去。
这时,一个淡柔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请问公子有何贵干?”
夜凉如水,春寒料峭。
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公子披着寒衣坐在外走廊的转角处。
“我是来找华月姑娘的。”
他微启红唇,表情清淡恍若柔和月色:“华月姑娘没有,华月少爷倒是有一个。”
不好的预感来了。
“公子的意思是……?”
摆在他面前是把七弦古琴,仰天叹了口气,双手轻挥,“铮”的一声起了个音,一首短曲便流了出来。
“我就是华月。”
我上下打量着这个身子柔柔弱弱的公子。
瞠目结舌。
这……这是牡丹楼第一红牌?
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牡丹楼不是男人玩乐的地方么?
他站起身,将那古琴拿在手中,走入了碧音阁。
“进来吧。”
华月转过头,水灵剔透的眼睛在柔白的月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这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想了一会,打算走进去给他大吼一声我不是断袖然后跑出来。
刚进去,却听他在轻轻念道:“梦回楚馆雨云空。相思春暮,愁满绿芜中。”
神态依然柔和如水,看不出半点凄凉。
只是这样的不经意念出一首凄恻的词,却更使人心生怜惜。
“这位公子想华月如何伺候着。”他抬起头,脱去了寒衣,用那双豁亮亮的眼睛看着我:“听歌,赏舞,品诗……还是直接开始?”
我不知如何回答,开始想要说的话一下都说不出来了。
他站起身,宽柔笑道:“公子不说,那定是最后一种了。”
他走到我面前,开始宽衣解带。
轻衣松垮垮地滑落在手肘。
皮肤滑嫩如玉,让人看了几欲移不开眼。
我急忙道:“别,别,别……”
整个人呆住了。
他的左肩上有一个月牙型的刺青。
我凝神看着那刺青,浑然没发现华月双手勾住我的脖子,整个人都贴到了我身上。
他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
我急促地抽了一口气。
“公子太没情趣了。我都脱成这个样子,你竟然还不主动……”
那声音软得就像把人投到了陈年老酒中,全无一丝力气。
我的脸倏地变得滚烫。
门被撞开了。
门外传来一阵阵夜莺晚鸣。
林轩凤赫然站在门口。
这是个什么状况……
半裸的华月像无尾熊一样缠在我身上,而我的脸红得像猴屁股。
石化了。
林轩凤怒气冲冲地看着我们两,半晌不说话。
我眨眨眼,有些窘迫地笑了:“那个……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说到一半,我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喂喂,你怎么出现得这么及时?听墙根,你害不害臊的!”
他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话:“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
不解地看着他。
他狠狠地瞪着我,眼睛越来越红,跑出去了。
完了,我的流动荷包没了。
我立刻抛开怀里的华月,跟着冲了出去。
刚出去竟看到林轩凤站在二楼的护栏上。
我立刻大叫一声:“不要啊,别想不开,有话好好说,冷静……”
结果他就这么跳下去了。
我一时什么都没想,竟然跟着翻了下去。
这下倒霉了,不死也得摔个残疾。
闭上眼,等待着剧痛的到来--
可我竟然自动稳妥地站在了地上。
哇,我会轻功,是轻功啊。
原来灵魂换了身体还是不变的,条件反射站稳了。
可是林轩凤那家伙的轻功还要强悍得多,那跑步速度估计刘翔见了都得自卑。
我大喊一声他的名字,他稍微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跑。
我连忙一个打挺站起来,追了上去。
森林腾升起一层层幽蓝色的雾。
林轩凤几乎就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发现自己的体力几乎就要达到极限了。
但是人为了生存是可以突破极限的。
终于,跑到了森林尽头,悬崖的山脚。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未知的虫鸣发出吱吱的叫声。
除此之外,只剩下我的喘气声。
往额头上擦了擦,满手都是汗,回去又得沐浴了。
林轩凤站在石壁旁。
光线昏暗,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甩甩手,甩甩腿,做做伸展运动:“大哥,你跑这么急,你轻功好我知道,可我追得好累啊。”
“你说你记不得我了,是么。”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实际你什么都还记得。你只是想甩掉累赘,是么?”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想多了。”
我有些犹豫了。
或许我应该给他说我不是林宇凰这个事实。
我朝他走了两步,拍拍他的肩,道:“林轩凤,我想给你说个件事”
他把头别了过去:“你不要说,我不想听。”
“可能你听了以后不会原谅我……但我没法再瞒下去了。”
他转过身去,捂住耳朵:“我说了,我不想听。”
我绕到他面前,有些不耐烦了:“喂,你别逃避……”
“我不听!!”
他目光阴鸷地看着我,一把将我推在墙上。
痛。
石壁冰冷而尖锐。
就像一把锋利的钢刀,割裂了背脊上的皮肤。
“凰弟,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不会变心的……”
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七分苍凉。
我惊愕地看着他的眼睛。
眉心那颗妩媚的美人痣散发着淡淡的光。
他慢慢凑过来,轻易地就吻上了我的唇。
我的心咯噔一下。
完了。
我给个男人亲了。
我连忙把头别过去,才躲开了他。
我歪头大叫道:“别玩了!”
他用力捏住我的下颌,把我的头硬生生地扭了过去。
我立刻就慌了:“大、大大哥,你做甚么,你,你你,别别,我不是断……唔,不要,唔,救命啊,唔唔……”
起先是时轻时重地吻。
到后来他的舌头滑了进来,还捏住我的脸不让我咬他。
根本反抗不了。
我的心又咯噔一下。
全完了。
我给个男的吻了。
还是舌吻。
老妈,我对不起你。
老爸,我对不起你。
不让我们早恋的地中海班主任,我对不起你。
我一直发誓要娶的滨崎步,我对不起你。
迄今,我的初牵、初摸、初抱、初亲、初吻全献给个男的了。


第五章 花遗剑

回到客栈,叫了人搬桶热水,放房间里,伸手进去搅了搅,温度适宜。
脱了衣服,慢慢没入水中,不由呼呼吁气。
想起林轩凤,刚上来的体温又降下去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竟强吻男人。
越想越浮躁,闭上眼,甩了甩头发,水珠四溅。
清醒了些。雾气蒸腾。
泡了约莫半个时辰,奄奄欲睡,几乎就要昏迷在热水里面。
窗外水声忽悠,月蒙胧。
绿竹动清风,层轩静华月。
华月。
月牙图形。
……我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哗啦一声从水中站起,一阵风吹来,寒毛竖起。
裹了张浴巾上擦下擦。
又要去找林轩凤。
动作慢了下来。
披随意披了件衣服,走到门口,一边琢磨着怎么和他说话,一边拉开了门。
刚开门,凝固了。
我是看走眼了不是。
林轩凤正站在门口,满脸通红。
我指着他,手指还不停抖啊抖:“你……”
林轩凤往前走了一步,把门关上。
“有什么事啊……不直接敲门,站门口装鬼吓人。”
我抱着双臂,把胸前袒露的地方遮了去。
真奇怪。大家都是男的,我怕什么。
然后又把手放了下来。
结果他的脸更红了,还有些害羞地将头埋了下去:“凰弟,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我不该勉强你的。”
哦,原来是来道歉的。
他毕竟是我的银库。
算了,虽然挺对不起我以后的爱人。
我挥挥爪子,豁达地说:“没事啦,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一边走到床上坐下,翘了个二郎腿,用浴巾在头上乱擦。
林轩凤坐到我的身边:“我帮你。”
抢过我手中的浴巾,轻柔地替我擦着头发:“你头发这么好,不要乱揉,会坏的……”
呕。
真的是差点呕了。
我勉强才挤出一句话:“男人外表不重要,怕甚么。”
林轩凤呆呆地看着我:“总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以前很在意自己的相貌,洗了头都会很用心地梳,怎么现在就……”
我只有打哈哈:“哎呀,人总是会变的嘛,所以你看走眼啦。”
林轩凤道:“不,你变成什么样都还是我的凰弟。”
我怎么听这话很像“你变成什么样都还是我的皇帝”。
他替我擦拭头发,顺便还挑上一绺,放在唇边亲了一记。
抖。谁让我早点圆满了吧……
“那个,你不要叫我凰弟。”还是忍不住说了。
“那叫你甚么,小凰好不好?”
我点点头。
总比“皇帝”好。
他目光散涣地看着我的眼睛。
目光慢慢移到了我的嘴唇上,脖子上,胸膛上……
最后停在了我的腿上。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翘二郎腿没什么。
可是随意披了件亵服,一条裤子都没穿再翘二郎腿,就有什么了。
此时此刻,我的……哦不,林宇凰的修长的雪白的半边大腿正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冷汗直流。
我下意识地想站起身。
林轩凤的手立刻就攀了上来。
砰。
我倒在了床上。是被他压的。
我的初吻都已经给他了,初夜怎么说都要留给未来媳妇啊!
“大哥,别乱来,你看清楚我是男的。”
我相当理智地把他手打了开去。
又不安分地爬了过来。
我说原谅他了他竟然就……
得寸进尺。
林轩凤的声音柔得像是撒了失力粉:“叫我轩凤哥……”
“轩凤哥,我有事要说。”
好像他没听到,唰的一声,仅剩的亵服已经被刮下来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不要闹了!!我要说六美图的事!”
终于停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模糊地看着我:“什么。”
我坐起身子,理了理衣服:“我在华月身上看到了月牙刺青。”
“哦。”他点点头,又把头埋在了我胸前,“继续。”
“我继续你的头!那是师父的命令,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用力推开他,往墙边挤了挤。
林轩凤轻轻勾住了我的腰,我整个人又贴到了他的身上:“以前都是你对我说不要理师父的话,现在怎么这么乖了?”
隔了层衣服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
我俨然道:“不开玩笑了,我是认真说的。”
“我也是认真说的。”他的手在我的腰间轻磨着,“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回去了。找个只有我们两的地方,安静过一辈子。”
我说:“你有病么。”
林轩凤道:“你要是觉得那样太无聊,那我陪你闯荡江湖,好不好。”
“不好。”非常坚定。
林轩凤道:“为什么?”
我挣脱开他的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有一天会出事。
过一天且算是一天了。
我说:“明天再陪我去一次牡丹楼,我要去找华月,他一定是六美之一。”
林轩凤神色有些黯淡地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整个人就像是个干扁的番茄。
林轩凤的精神看去也不大好。
两个人心照不宣一语不发来到了牡丹楼。
一大清早的逛妓院,估计也就只有我们两了。
结果我们刚进去,老鸨就迎出来了。
“这不是昨天那两位公子么。”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说:“我想找华月,他在么。”
老鸨道:“真是对不住,华月现在有客人。”
我说:“昨天晚上那种时候都没客人了。”
老鸨道:“你不知道么,华月定下的规矩,一定要相貌英俊的公子哥儿他才肯要。”
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
“公子外貌可是没问题的,但那位爷长得英俊不说,重要的是一来就甩了大把银子。”她又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呵欠。
林轩凤在我耳边低声道:“我们晚点来吧。”
我说:“不行,就要现在。”
赌气似地冲上楼去。
老鸨在我身后急唤着叫我下来。
冲到碧音隔门口,不管三七二十一朝门撞去。
那门竟然没闩上。
我就这么撞了进去。
差点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抬起头,只见华月和那个客人都是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可最惊讶的人是我。
那客人竟拿着把长剑指在华月的脖子上。
从没看过这种惊心动魄的场面。
大叫一声:“轩凤快来啊,要出人命了……!!”
林轩凤也够快,随叫随到。
他一进来,也呆掉了。
只见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盯着那客人。
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不说还真没发现。
的确是个醒目的人。
深邃的五官,绛红色轻衣。
褐色的杏子眼尾处刺了只蓝蝴蝶花纹。
蝴蝶双翅翩然舞起,逼真至极。
手指细长,关节明显,手中紧握的剑柄下吊着两只蝴蝶青玉坠子,玉石极薄,轻轻那么一晃,似活着的蝴蝶在轻轻飞舞。
许久,林轩凤才轻轻说道:“敢问……阁下可是花遗剑?”
那男子没有直接回答他:“你们也是来找‘六美’的?”
林轩凤点点头。
我摇摇头。
花遗剑。
这名字真耳熟。
我在哪里听过么?
转而问林轩凤:“轩凤哥,我在哪里听过花遗剑这名字?”
当着别人,给他点面子,老实叫哥吧。
林轩凤道:“别说了。”
为什么别说?反复想想。
嗯,我记起来了。
“对了,就是那个师父……噢,痛痛痛痛……”
他居然捏我的胳膊。
我横了他一眼,我就这么像那种口无遮拦的笨蛋么?
花遗剑冷冷道:“对不起,这人我要定了。”
这话真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我抢在林轩凤前说道:“小蝴蝶,做人要厚道。”
林轩凤道:“你在和谁说话。”
我说:“当然是这位花什么剑,他脸上剑上不都是蝴蝶么,又姓花,不叫小蝴蝶叫甚么。”
花遗剑根本没理我,只对华月道:“华月公子,失礼了。”
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花遗剑用剑锋挑开了他的衣服。
月牙型的刺青露了出来。
我还说这里的男人都是断袖,原来花遗剑这家伙不是个断袖。
顿时对他的好感就多了几分。
走到他身边,笑眯眯地说:“小蝴蝶,看你武功不弱,干脆和我们一起吧。我大哥林轩凤的武功可是独步天下,有他保护,你绝对死不了。”
林轩凤道:“小凰你……”
花遗剑猛然抬起头:“你是林轩凤?”
林轩凤道:“是。”
花遗剑的表情缓和些了:“原来是灵剑山庄的人。”
林轩凤依然道:“是。”
我看了看林轩凤。
摇头。
这人未免也太明显了吧,想杀掉谁对谁就这么冷酷。
小轩凤啊小轩凤,我说了多少次。
要智取,智取。
你长那么漂亮颗脑袋真是装稻草去了。
我走到花遗剑身边,习惯性地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那啥,小蝴蝶,既然你们都认识,就和我们一起吧。”
花遗剑把我的手甩开了。
这花什么剑的胆子真给我搞大了。
就在这时,老鸨忽然进来了。
“花公子,真不好意思,我没拦得住他们。”
花遗剑道:“没事,你把他们请出去,我有事要和华月说。”
老鸨看了一眼林轩凤,径直走到我身边:“公子,你们行行好赶快离开吧。”
她摇了摇羽毛扇。
原来她还是知道罪魁祸首是我。
想打发我,没这么容易。
我阴险一笑,拉过老鸨的手。
她吃惊地看着我。
我一下将她推到了花遗剑身上!
老鸨惨叫一声。
花遗剑举剑的手立刻松了下来。
我拉住华月的手就往外面冲,不忘回头对林轩凤道:“走啊臭小子,还在那里发愣。”
林轩凤茫然点点头,跟了上来。
估计他完全没懂是怎么回事。
花遗剑在身后大喊:“站住!”
你叫我站我就站,那我多没面子。
拉着华月跑下楼,惊起鸳鸯无数对。
好像华月不会武功。
所以这是累赘。
刚才跑出牡丹楼,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跃在了我们面前。
又是一个跳楼的。
花遗剑衣领上火红色的绒毛在风中轻轻震颤。
锋利的长剑指向了我。
“把人交出来。”
你叫我交我就交,那我多没面子。
我紧拽住华月的手,根本忘了他是个断袖。
“快交出来!”
他的声音放高了些。
好凶。
虽然我不害怕,可我的手为什么在发抖……
“是我和轩凤哥先发现他的,你这人好不讲理。”
看了看华月。
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眼睛却依旧明亮如星。
花遗剑道:“我不管是谁先看到的,你出来和我打,你赢了,人归你,我赢了,人归我。”
我说:“归什么,又不是抢媳妇。”
花遗剑脸色又变得冰冷起来:“那我直接杀了你。”
杀了我?
……
我这回是吓得连腿都在发抖了。
爹啊娘啊,我真没用。
林轩凤这才开口道:“花大侠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况且以淡薄名利出名,为何要去争夺《莲翼》?”
花什么。
……花大侠?
大侠不都该是生着大胡子,威风凛凛,一身灰衣,披着烂披风,肌肉发达,背着把破旧的古铜重剑的么。
就他这样。
脸上剑上全是蝴蝶。
细皮嫩肉,而立未至。
脚穿红靴,一身红衣,还是带绒毛的。
就连那剑都不合格。
那么细那么新,还发银光,哪是大侠用的。
“轩凤哥,没看出来你真有幽默感。”
我异常严肃地拍拍林轩凤的肩膀。
林轩凤道:“什么默感?”
我说:“当我没说。”
花遗剑道:“《莲翼》我是要定了。你们若不想放人,就来和我打一场……两个一起上吧。”
这小子太瞧不起人了!
“这是你说的啊,轩凤哥,我们上!”
我握住林轩凤送我的凰羽刀。
……怎么抽不出来?
林轩凤连忙按住了我的手,小声道:“别,打不过的。”
“我们两个都打不过他一个?!”
林轩凤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我陷入了沉思中。
花遗剑不耐烦道:“快点,要不放人要不就和我打。”
有了。
我走过去,笑眯眯地说:“花大侠,你既然认定了我们两合起来都打不过你,干脆和我们一起吧。”
花遗剑疑惑地看着我。
我说:“我们一起找六美,等薛红告诉我们《莲翼》的消息,就分道扬镳。”
他不说话了。
我叹气道:“其实呢,我对《莲翼》是没一点兴趣的。”
花遗剑道:“那你为何又要去找六美?”
我悄悄在花遗剑耳边低声道:“因为啊……我那凤师兄,是个断袖。”
花遗剑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对六美感兴趣啊,我只有陪他一起了。”
林轩凤啊,你一定不要怪我啊。
花遗剑道:“怎么我看林轩凤都没什么兴趣,就你在抢。”
我说:“他害羞,不好意思说出来,实际心里想得不得了。”
花遗剑又不说话了。
我说:“大哥,我轩凤哥武功高得很,他也就只是想饱眼福而已。”
小轩凤,我对不起你。
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花遗剑道:“那好吧。”
哼,花遗剑啊花遗剑,落在我王……啊不,林宇凰手中,你完了。
我眼睛微微一眯,想起了百催花给的那几个瓶子。
到时候我先把你给……
再把你给……
再在你身上补一脚。
看你怎么和我抢!

开始还洋洋自得。
直到回了客栈,我才知道我做了什么大错事。
后悔莫及。
花遗剑,现年二十七岁。
中原武林四大美男子之一。
好穿红衣,眼角有蓝色的蝴蝶刺青。
所使宝剑名为绀阿,剑柄处有两块蝴蝶玉坠。
其剑法轻盈飘逸,如落梅舞蝶。
故人们替他起了一个称号,蝴蝶公子。
装束和称号虽然形似风流剑客,实际性格却是沉默寡言。
下手冷酷,招招果决无情。
所以花遗剑还有一个与其称号大相径庭的外号。
斩情剑。
花遗剑每逢换季就会杀一个人。
那个人一定是在做了无良之事,并且不知悔改的大恶人。
从他在上次英雄大会上夺取桂冠的时候就没有间断过一次。
所以每到换季时节,就会有许多人提心吊胆。
就因为如此,江湖上的许多正派人士都对花遗剑赞不绝口。
有人说,他是继重莲后江湖上最强的人。
也有人说,花遗剑的仗义只是伪装出来的。
更有许多人都已经不顾年辈,称他一声“花大侠”。
而花遗剑对此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似乎他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继续练他的剑,做他的独行侠。
听林轩凤说完以后,我才知道自己招惹了个不好惹的人。
“那怎么办?我都已经叫他同行了……”
我把一只脚往床上一搭,手撑在膝盖上。
林轩凤道:“我怎么知道。”
嘿,这小子有些不开心了。
我对他吹了个口哨,道:“你在郁闷个什么,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见到好看男人就喜欢了?”
林轩凤猛地站起身,怒道:“林宇凰,你在胡说甚么。”
啧啧,气得脸都发红了。
我笑道:“开开玩笑嘛,何必这么当真呢。”
他又坐了下来,默默不语。
现在不好办了,难道就把《莲翼》拱手让出去?
再说,七杀刀叫我们去杀花遗剑。
我才不杀,他都打不过,我哪里打得过。
我打了个响指,林轩凤抬头看着我。
“小凤,花遗剑是中原武林的四个美男子之一,那另外三个是谁?”
林轩凤道:“‘酒惠圣人’桓雅文,‘毒公子’天涯……”
桓雅文,真耳熟。
天涯谁呀,不认识。
“不对呀,这才两个,还有一个呢。”
林轩凤不说话了。
我不满地蹬了蹬床:“喂,喂,你哑巴了?”
他的脸竟又红了。
澄澈的桃花眼就这么看着我。
哦,我懂了。
我戏谑道:“小轩凤,还有一个是你吧?”
他没回答我的话:“没大没小,叫我轩凤哥。”
我倏地跳下床去。
跑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小脸。
弓下身去看着他:“小样儿不错,可是四大美男之一啊,迷倒了多少美女,介绍几个来认识认识。”
荧黄的烛光摇曳,照得他的面孔有若傅粉。
林轩凤这小子就是好看,早睡早起,一天三餐规律用膳,不挑食,重保健,皮肤好得跟娘儿们似的。
他抬眼凝视着我。
那眼神,温柔得连骨头都要酥掉了。
我又忍不住抖了一下。
快跑。
刚跨出去一步,就被他拽回来。
不偏不倚,刚好坐他腿上。
我这是真给吓着了,否则我绝对不会大叫的。
“救命啊,杀人啦,强奸了--”
林轩凤立刻用手把我的嘴给捂住了。
“你住烂动藕句在介里咬舌自既……奉开藕……奉开啊!”
他靠过来小声道:“嘘,不要吵,乖乖听话。”
我白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果然老实把我放开了。
我一下弹了起来,抖抖衣裳,道:“你这人真是没前途,连个男的都非礼,哎。”
他没说话,还是直盯着我看。
林宇凰,我现在开始相信了。
你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断袖。
“对了,你说花遗剑是英雄大会第一了?”
我搬了个板凳坐在他身边,翘了个二郎腿,忽然又觉得别扭。
还是放了下来。
林轩凤点点头。
我说:“那重莲又是谁,武功比花遗剑还高?”
林轩凤道:“没有人的武功比他高。”
我砰地一拍桌:“这么厉害?”
林轩凤道:“因为他就是《莲翼》的主人。只要练了《莲翼》的人,都将是天下第一。”
“真是好秘籍!”
一听到“天下第一”这四字,我是激动得热血沸腾。
林轩凤道:“《莲翼》并不是一本秘籍,而是两本秘籍的合称。一本叫做《莲神九式》,另一本叫做《芙蓉心经》。重莲练的是《莲神九式》,另外一本已经不知落到了何处。”
我说:“芙蓉和莲不都是一样的东西么。”
林轩凤道:“不一样,《芙蓉心经》是内功心法,《莲神九式》是内功加招式的合集。”
我说:“那《莲神九式》肯定要厉害些。”
林轩凤道:“也不一定,前者要略显精纯。”
我“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莲莲莲,全是莲。
大男人练的武功竟然叫这么女气的名字。
慢着,莲?
那重莲会不会就是……
我只知道想女人去了,可在梦中告诉我寻找条件的那个人并没有说手持秘籍的人是美女,只说了是美人。
我一击掌,道:“对了,重莲的相貌如何?”
林轩凤道:“冠世美人。”
我说:“他既然拥有如此美貌,为何他不是四大美男之一?”
林轩凤道:“他的容貌普天之下无人能及,自然不可与别人并驾齐驱。”
我歪嘴笑了笑:“比你还美?”
林轩凤道:“我没见过他,但那是肯定的事。据说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都会飘出繁花清香。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会当场愣住。”
我看着林轩凤的美人痣出神。
比他还好看?比花遗剑还好看?
……真不好猜。
林轩凤道:“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已可以杀死那个盯着他不放的人。所以到最后人们都不知道他是靠武功杀人还是靠容貌了。”
我说:“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过,冠世美人。
武功还是天下第一。
不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么。
可惜不是女子。
不过倘若他是女子,我肯定会被他迷倒,可这等美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所以,是男子也好。
林轩凤道:“我也只是听说。这么多年来没人见过他。”
我说:“那他去了何处?”
林轩凤道:“无人知晓。”
我怔怔地看着他。
这下怎么办才好,找不到他,我该怎么回去?
只有靠寻找六美来打听他的下落了。
我凝重地看着林轩凤道:“轩凤哥,你一定要帮我。我要找到重莲才行。”
林轩凤皱了皱眉:“你找他做甚么。”
我说:“反正我一定要找他。”
林轩凤没有说话。
可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花遗剑站在门口,脸色严肃得可怕。
“林宇凰,你白天不是说,林轩凤要找六美么,怎么现在变成你想要了?”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为何这些高人们都这么爱听墙根?


第六章 重火境

我蹙眉看了他几眼,恶人先告状:“喂,你怎么偷听别人讲话的啊。”
一道碧光混杂着银光唰地一声在我眼前划过。
冰冷的剑锋就这么抵在了我的咽喉。
没经历过不知道。
给剑压着喉咙随时都可能被割了的感觉真是令人恐惧到了极点。
原来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的。
我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花遗剑用力一划的场面。
鲜血四溅,身首异处。
吞了吞口水,脸都白了。
林轩凤连忙站起身道:“花大侠,别,他年纪小,不懂事。”
“他撒谎。”
花遗剑冷冷地看着我。
剑锋尖锐,锋芒凛寒,眼尾处的蝴蝶刺青幽蓝似冰。
林轩凤试图走了两步。
剑抵得更紧了些。
硬物硌着我的喉咙,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林轩凤立即停住了脚步:“他从小没爹没娘,一直都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会有这种坏习惯也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教好。反正他对你也没有任何威胁,你就放了他。”
他的双眼就一直盯着花遗剑的剑锋。
头上冒出了涔涔细汗。
花遗剑半晌不说话,隔了好一会,才将手收了回去。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直盯着客栈的床铺。
花遗剑道:“我已经叫华月回去找薛红了。说找到他的名字是林轩凤。我守约,希望你们不要做出违约的事。”
林轩凤一脸喜色:“谢谢花大侠。”
花遗剑冷哼一声,将剑装回去,转身离开了。
一阵风卷来,门轰然被关上。
哐。
发出一声巨响。
林轩凤走到我身边,轻声道:“小凰,你没事吧?”
我茫然地摇摇头,一动不动。
林轩凤有些急了:“你是怎么了,以前你从来都不会把难过憋在心里的。”
“拜托,”我不耐烦地吼道,“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
林轩凤怔了一怔,声音忽然变得极其低沉:“我知道了。”
语毕,开门走了出去。
长叹了一口气。
走过去将蜡烛吹灭了。
一片漆黑。
唯独被月光照耀着的铜镜仍在反射着淡黄色的昏光。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忽然怀念起了臭老妈给做的意大利通心粉,泡的热牛奶。
和老爸一起看足球赛时欢呼的情景。
把头捂在被子里,只觉得鼻子酸酸的。

次日清晨,客栈内寥寥无人。
我和林轩凤、花遗剑坐在了靠窗边的桌旁。
要了三只馒头,一笼灌汤包,一笼花卷儿,三碗稀饭。
拿竹箸夹了馒头,放在嘴里,食不知味。
花遗剑吃了一口包子,喝了些稀饭,细嚼慢咽。
林轩凤担心地看了我好几次,夹了一个花卷放在我的碗中,道:“小凰,多吃点,你这几天都瘦了。”
废话。
烹饪技术又不好,佐料不齐全,天天吃这些东西能不瘦么。
花遗剑头也没抬,继续啃着他的馒头。
面食撕裂时软软的声音在宁静的客栈里显得异常突兀。
咀嚼食物时,眼角的蝴蝶也跟着轻轻摆动。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着他我就来气。
花遗剑慢条斯理地吃完了手中的东西,放下了碗筷。
“我们现在去重火境。”
林轩凤道:“为何要去重火境?”
我低声问:“什么是重火境?”
花遗剑原本正从包裹里拿东西,听我这么一问,愣了似的看着我。
林轩凤道:“重莲是重火宫的宫主。”
我惊愕地抬起头看着花遗剑。
花遗剑道:“你别弄错了,我们是去重火境附近,不是去找重莲。也没人能找得到他。”
说罢,他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张图纸。
原来他也有一份六美图。
他指了指图纸上的那个剪刀,又指了指那个圆形,道:“我们现在就是去找这两个人,他们应该在燕镜岛。”
林轩凤道:“你怎么知道?”
花遗剑道:“燕镜岛的两位岛主,崔燕,崔镜。”
我不解地看着那张图。
崔燕,崔镜。
燕子,镜子。
……
原来那个剪刀是燕子的尾巴,圆形是镜子。
花遗剑道:“只是崔燕是个十分好面子的人,恐怕不愿意别人知道他当别人的男宠。而且我现在就破解出这两个。菱形、星、鸟都没弄明白。”
林轩凤默默点了点头。
端起稀饭,轻轻拨了拨,凉了一会儿,舀起一勺,靠在了我的唇边。
我浑身微微一震,道:“你做甚么。”
他理所当然地说:“喂你。”
花遗剑本来是在看图纸,此时都抬起头,略显惊愕地看着我们。
他一定是把我们当那种关系看了。
我拨开他的手:“无聊,我自己有手。”
勺中的稀饭泼到了他的手上。
他拿了一张手帕,轻轻擦拭了去。
手背上红了一块。
我有些愧疚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他倒像是没怎么在意,把手拿出来放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假装委屈地说:“你看,都红了。笨笨。”
他那个“笨笨”着实让我反胃了一下。
“大哥,大清早的,你不要恶心我好不好。”
花遗剑又一次抬起头看着我们。
林轩凤就像是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柔声道:“小凰终于恢复正常了。”
温柔地说着这么奇怪的话。
估计这世界上除了林轩凤没第二人了。
我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严肃道:“不正常的人是你。好不好。”
他柔柔一笑。
鸡皮疙瘩又一次全体起立,准备掉地。
花遗剑收起六美图,轻声道:“赶快走吧。从这里到重火境要好几个月。”
好几个月。
我的模拟试卷……还有十多套都没动。
这几个月我可以做多少道题啊。
等我到的时候,高考都结束了。
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路上竟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发生。
一路上倒是有不少人来认亲。
“看你的装束……你是不是‘蝴蝶公子’?”
“啊,我知道你的,就是那个长了美人痣的美男子,林轩凤,对不对?”
“花大侠,感谢你为民除害!”
诸如此类。
反正没人认我。

是谁写的武侠小说,行走一段路就要杀一段路,风风火火,来去匆匆。
宁静得简直诡异。这是“武林”么。
凰羽刀都要生锈了。
直到抵达重火境,才遇到了些我所“期待”的事。
不是我惩恶除奸,是别人除我。
原来重火境的具体位置竟然是在登封县。
中岳外方山山脚。
地远偏僻,人烟稀少。
投宿了一家客栈,打算在那里住上一宿便去燕镜岛。
三更天。
我悄悄披上衣服,走出了房间。
经过林轩凤住的客房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小心翼翼地在窗纸上戳了个洞。
林轩凤睡得正熟,背对着门,长长的头发落在枕头上,一道月光洒来,雪白的亵服衬托着青丝,黝黑发亮。
忍不住笑了笑。
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走下楼,微弱的灯火轻轻摇晃。
掌柜的还在油灯旁算账。
见我来了,微微一惊,道:“客官,这么晚了还没睡。”
我“嘘”了一声。
他会意地点点头,放低了声音:“您是想要出去么?”
我说:“是,你知道重火境在哪么。”
掌柜的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您要去重火境?万万不可啊。”
我说:“为什么?我有急事。”
他说:“外方山附近都是重火境领域,出了客栈往北走就是了。虽然重火宫平时安静得诡异,但是你要贸然闯入,是会出人命的!”
我笑:“谢谢掌柜的。我不会乱来的。”
说罢就朝他挥挥手,跑了出去。
我也没这么傻,跑去送死。
怎么说都得把重火境的地理位置摸清楚,下次好来。
借着月光,我总算是看到了夜间高耸入云的外方山。
山上浓郁葱茏的松柏,巍然挺立,充满生机。
我飞速朝山脚跑去。
周围的小屋建筑慢慢稀少,直抵达了一个紫藤林。
一片雾绡烟縠。
估计这是一个迷阵,还不能随便乱闯。
白来了。
正打算往回走,突然听到树林里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吓得动都不敢动。
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支白光突飞而来!
我原本想躲开,谁知那暗器却直击中了我的小腿。
我惨叫一声,立刻跪在地上。
渐渐的,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紫藤林里走了出来。
那人蓄着刚及背心的长发,一身青绿色衣裳,却看不大清楚面容。
“来者何人。”
声音冷得让人心寒。
我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闭上眼想了半晌才惨叫道:“谁啊,无缘无故打伤人,我只是路过此地而已……”
那人似乎不相信。
走近了些,才看清他的容貌。
面容清癯,唇红齿白,桃花脸,绿鬓朱颜柳叶眉。
好一个绝世美男子。
一时连我一个同性都不由得看痴了。
那男子一脸冷傲地说道:“既然如此,我留你一条性命。赶快离开此地。”
真是时运不济。
我点点头,连忙站起身。
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因为腿受伤,回去的时候走路自然慢了许多。
所以看到了一棵树。
那树被紫藤缠绕着,形状怪异。
歪歪扭扭的,就像是被人刻意捏出来的一样。
我下意识朝前走了几步,靠进了去看。
那树竟刚好挡住了一条羊肠小道。
只是那条小路窄得简直不能过人。若是一个魁梧彪悍的大汉来,肯定没法进去。
可是我刚好能挤进去。
嘿嘿,说不定里面会有什么绝世秘宝呢。
或者说什么仙女突然降临,传授我一套绝世武功,自此雄霸天下什么的。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可我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里面走去。
我一路往上爬,越走越艰辛。
那道路窄得简直没法装人。
可道路踩上去松松软软,定是有人刻意打理过的。
想来这密道是女子或是小孩弄的。
唯有侧身走。
走了一段,道路忽然又变宽敞了。
渐渐的,听到树叶擦动的沙沙声,还有水流的哗哗声。
一个小小凉亭,以及荷花池。
虽是晚上,月光却刚好将这里照得白亮。
荷花池上波光粼粼。
月影落下。
池子里映出一个圆盘型的银色倒影,碧绿浮萍在略微荡漾的水中轻轻摇摆。
大朵大朵的血色红莲绚烂绽放,染上了月色的白。
花瓣晶莹剔透,光华流转。
那凉亭中坐了四个女子,竟皆是国色天香。
莫非老天真让我遇到了仙女?
站在凉亭中间的女子身着素蓝衣裳,一支金蝶发簪插在蓝色绸子绾成的发纂上。
不过是一名笄年少女。
她神采飞扬地对其中一名女子说道:“水镜姐姐,我带了点吃的来。”
被称为水镜的女子说道:“先放在这里。”
水镜看上去较为成熟。
只见身穿紫棠色丝绒衫,容貌端庄,略有巾帼之气。
她右边的那名女子却穿了一身火红色的衣裳,却看不到正面。
在这样的月光下,看上去竟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和花遗剑挺配。
水镜突然对她左边的女子道:“海棠,你把东西都带来了么。”
她身旁的女子转过脸来:“带了。”
海棠站起身,拿出了手中的包裹。
长发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
碧蓝色的耳坠子在月色下轻轻晃动,摩擦着那如凝脂般的皮肤。
玉手如青葱,纤腰婀娜若柳絮,脸颊小而圆润。
我这才被震住了。
方才便看到一名绝美男子,现在又让我遇上了这等姿色的佳丽。
可她的容貌岂是一个“美”字能形容的。
我完全陶醉在海棠的美貌中,一个男子的声音却将我拉回了现实:“你们把衣物放这里,几个先回去吧。”
那几个女子一起站起身,道:“是。”
然后朝凉亭后走去。
只是听着那男子的声音,便让人引起无限遐思。
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我朝前走了一步,竟忘记去看海棠。
就在这时,一道巨大无比的力量将我拉了过去。
我一个趔趄,重重跌倒在了地上!
痛啊。
这是第一反应。
我死了。
这是第二反应。
我痛苦地趴在地上,竟未留意到一个人已经走到我的面前。
一双紫色的靴子。
上镶嵌秃鹫羽绒,银色凤凰刺绣。
光看就知道质地非凡。
有钱人。
我慢慢抬起头。
一个身材瘦高的男子正站在我的面前。
连忙站起身。
不由自主地退后几步。
那男子蒙着一层淡青色的面纱。
一双细长的眼睛,瞳孔竟是幽远的深紫色。
我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的双眸看。
媚眼如丝。
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着一样,阵阵紧缩。
那眼睛明亮而研妩。
和他比起来,华月简直成了瞎子。
仅仅只是一双眼睛,就让人七魂六魄都散了去,倘若他再生得一副绝世容颜,怕是要祸国殃民了。
不过那不可能了。
隔着面纱,隐隐看到他满脸都长满了的奇怪图腾。
血红色,像是泼墨一般爬在他的脸上。
不管是什么人,长了这种东西都会奇丑无比。
一般这种人让别人看到了自己的容貌都不会留下活口。
我看我是凶多吉少。
“你是怎么进来的?”
出奇的,他的声音温柔又清脆,不带一丝杀气。
这就是刚才我听到的那个声音。
原来他知道我一直在这里。
我心里已是万分紧张。
要不要把那个密道说出来。
心里思量着该如何回答,眼睛却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似乎也被别人看习惯,也没说我无礼。
“算了。”他轻轻说道,“不管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都不会取你性命。”
……
就这么算了?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但是,要留下你的一双手和舌头,免得你泄露出去。”
声音轻柔如水。
紫色眸子中没有一丝涟漪。
平淡得就好像说的是“你要留下你的一根头发”。
他慢慢朝我走了两步。
紫靴与地面摩擦出噌噌的声音。
一缕初秋睡莲清香就这么飘到了我的鼻口中,几乎让我迷失了神智。
“吭”的一声。
我腰间的凰羽刀就被他拔了出来。
我急道:“你做什么,还给我。”
他轻轻抚摸着那锋利的边缘:“京师名铁匠韦一昴锻造的,是么。”
“我不知道,这是我朋友送我的。”
“你朋友待你真好。”
他的眼角微微弯了弯,似乎在笑。
晚风鼓得他脸上的淡青面纱微微震颤。
纱边被扬起了一个角,几乎可以看到他颜色稍淡形状却极为好看的唇。
清远的目光从刀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细长的眼睛玲珑剔透。
眼角微微扬起。
让我想起了传说天山上的千年雪狐。
随时都可以将人的魂魄勾去。
他把刀放在了我的手上。
我莫名地看着他。
他笑道:“自己来。不用我亲自动手了吧。”
我反复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我自己割了舌头,砍了双手。
刚才片刻都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慢着,我砍不掉。”
我发现自己的浑身都在微微哆嗦了。
他抬眼看着我。
我指了指那把刀:“我用一只手砍掉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又用哪只手去砍?”
他轻轻一笑,道:“好,那我帮你。”
说完就伸出手来握住我的刀。
我惊愕地发现他细长的手上也长满了红色的花纹。
只是在这样的光线下看得不大清楚。
我连忙抽回自己的刀。
他挑眉看着我。
我说:“这位仁兄,你说了叫我自己来,现在又想反悔了?”
“你若是能自己解决,还需要我来帮你么。”
他将自己胸前的头发拨弄到了背后。
发丝松滑,取了双鬓的两绺系在脑后,额前落下了些许碎发。
这才发现他留了及腰的长发。
我若是能自己解决,还需要你来帮我么。
我反复琢磨着这句话。
非常不好意思我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说:“大哥,你这人说话不可以不讲理的。”
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露出了极具阳光温暖的灿烂笑容:“你明明叫我自己来,但是又要说你动手,这不是出尔反尔么。”
他说:“那你直接割喉自尽罢。”
我说:“我答应你砍掉自己的手和舌头,但是自尽我可不能答应你。”
他说:“那你想怎样。”
我笑道:“当然是放掉我了。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答应别人做事不超过一件。等下次你抓到我的时候,你直接叫我自尽不就好了?”
他侧过脸,轻笑出声。
白玉般的鼻梁将轻纱高高拱起,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右耳上有两颗耳钉。
银色的莲花,花蕊是红玉石镶嵌的。
皎洁银葩。
花蕊散发着明红流光。
莲花花瓣闪烁着冰寒的芒彩。
“你这人倒有点意思,”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好,我放你走。”
紫色的凝眸恍若柔风甘雨。
我一时激动得无以复加,欢呼道:“大美人,你真好!”
结果身上两个地方同时开始剧痛起来。
一处是我的腿上。
我真是笨蛋,竟然忘掉了腿上受了伤。
一处是我的脸上。
他竟然甩了我一个耳光。
因为这一锅贴,我猛地摔在了地上。
因为摔跤,地上的碎石子又在我身上割裂了不知几个口子。
好烫。
我捂着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疼。
我勉强站起身,大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我叫你美人你居然打我!”
啪。
又是一锅贴。
我又一次重重跌在了地上。
这一次是左脸。
我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这两耳光简直扇得我头昏眼花,整个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
我捂着自己的双颊,完全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我泄气似的坐在地上,不知死活地说:“真是变态,暴力狂。喂,你要打继续打,打好了我再站起来。”
他冷哼一声:“你若是不胡说,我会打你么。”
“好了我不说你了。你是丑八怪,可以了吧!”
我翻了他一个白眼。
“随你怎么说。”
这人的脑子莫非出问题了?
我说他是美人,他就打我。
我说他变态暴力狂丑八怪,他就默认了。
我捂着自己的脸颊,埋下头去生怕他打我了:“大哥,你听力是不是有问题?美人是赞美之词,你懂么。”
说完这句话,久久都没人回答。
我小心地抬起头。
环顾四周。
这……人呢?

走出那个洞天,才发现天都微亮了。
然后我就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客栈。
蹑手蹑脚地走上了楼梯,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
吱嘎。
心都提起来了。
走进去。轻轻将门关上。
“呼……”
还好林轩凤没起来。
靠在门上,长叹一口气。
“你去哪里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猛地抬起头。
林轩凤正坐在我的床上。
他是几时进来的……
我一时给懵住了。
林轩凤站起身,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是披着的。
看来他是刚起来就直接来这里找我了。
他走到我的身边道:“你去哪里了,说啊。”
谎话脱口而出:“当然是茅厕啦。”
林轩凤道:“去茅厕?去茅厕用得着在被窝里放枕头来掩饰你在睡觉么。”
我看了看自己的床。
这才想起来我走的时候把被子故意拢得高些,以防他来检查。
绞尽脑汁。
有了!
“嗯,其实刚才有个女飞贼跑过来要抢我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呃,我怕把客栈给弄翻了,然后就把她打了出去。”
还是点头。
“可是她穷追不舍,我就拿出你送我的刀,和她搏斗了一场。”
依然点头。
“后来我胜利了,她跑掉了,可惜她戴着面纱,我什么都看不到。否则我都报官了。”
已经不说话了。
“哎,我还夸她是美人来着,结果她还打我,你看我脸都红了。”
一边说还一边把脸凑过去给他看。
“一边一巴掌,痛死我了。还丢暗器来杀我,我腿都受伤了。”
看他老不说话,我也急了,埋下头去想啊想。
林轩凤冷笑道:“编好了没有。”
我随口答道:“别吵,我还在编。”
刚说完这句话,心中一个念头。
挂了。
我胆战心惊地抬起头。
那双平时柔媚的桃花眼此时看去是一片冰寒。
“轩凤哥……我那个……”
声音都抖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
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我爱去哪是我事,为何要与他汇报。
正准备反驳几句,他却忽然捧起了我的脸。
我吓得浑身都微颤了一下。
“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不勉强你。”
我眨眨眼,完全不明所以。
他的手轻轻抚摸过我的脸颊,暖暖的。
“真的红了,疼吗……”
我用力摇摇头。
这时候我要说疼,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不对,是已经做出什么事了。
他靠过来,一点一点吻着我的脸。
柔软的唇几乎要融到我仍在发烫的皮肤中去。
灼热的呼吸若有若无地擦着我脸颊。
晨曦的光华仿佛一瞬间凝聚在他的脸上,美人痣绛如枫红。
“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我会永远保护你。”
软软的声音在我耳边悄然响起。
一时我竟忘了反抗。
因为脑海中浮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何处,我已忘却。
只是我知道自己一定到过那里。
青山如诗,溪水如画,两岸碧草绿,迎春花绽放。
溪水拍打着五颜六色的鹅卵石。
哗哗作响。
小鱼在清澈见底的溪水中露了一个尾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一个头发长长的俊美少年站在岸边,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
翦水双瞳,笑若春风。
眉间的美人痣仿佛是一颗缀上去的宝石,明媚耀眼。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青山绿水间呼喊着--
“轩凤哥,轩凤哥!”
少年转过头,温柔地笑了:“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渐渐的,近了。
走到他的身边,他的容貌却又变得有些模糊了。
只是那柔柔的声音依旧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你看,那里有几只青蛙。”
“青蛙有什么好看的?”
“不,仔细看。三只叠在一块儿的。大青蛙背着小青蛙,小青蛙又背着小小青蛙……”
“啊,真的呢,好好玩哦。”
“那只大青蛙就是师父,小青蛙就是我,小小青蛙会是谁呢。”
“轩凤哥你这笨蛋,你要当青蛙你当,我可不当。”
少年微微一笑:“所以,无论激流如何汹涌,我们都不会被拆开,会永远保护着彼此。”
那个笑容就这么在我的脑海中定格了。
久久未散。
我用力将林轩凤推开,有些着急地说:“你出去,你赶快出去。”
林轩凤完全没弄清楚状况。
“快啊,别待在这里了。”
一边说一边将他推到了门外。
林轩凤道:“等等,我先帮你把腿伤包扎了。”
我一下将门关紧了。
竭力忍住小腿上的剧痛,倒在了床上。
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的记忆应该是林宇凰的。
为何他的记忆还会存在?
如果他经过的事我都统统想起了,那我究竟是谁?
身体是他的,还有了他的记忆。
我还是我自己么。
或许对我过去的回忆我全部都会忘掉,然后我整个人都会被吞噬了去。
那将会比死亡还要可怕。
那不是死,是消失。
凭空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恐慌地抓住了被褥。
我一定要赶快找到《莲翼》。
一定。


第七章 燕镜岛

翌日我们就一起朝燕镜岛走去。
这一日太阳特别毒辣。
照得人心情都变得有些浮躁了。
隔着河岸看去,燕镜岛似乎是个丛林岛。
全都被树林遮掩了。
河岸旁有一个渔夫,坐在船旁,取了斗笠正在扇风。
花遗剑走过去对那渔夫道:“船家,请问可否载我们到燕镜岛去。”
渔夫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传说那岛上有闹妖怪。”
花遗剑微愕道:“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妖怪。”
渔夫道:“我也只是听说岛上有虎妖。”
花遗剑道:“没有关系,您载我们去吧,收多少银子。”
渔夫摆摆手:“一分不收。”
花遗剑道:“谢谢船家。”
渔夫道:“呵,留着买钱纸罢。”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浮躁的心情更是变得越来越差:“你这老头说话怎么这样的?”
渔夫但笑不语。
花遗剑打了个手势,道:“他也只是害怕我们出事而已。”
转而对渔夫道:“可是我们去那有急事,劳烦您了。”
渔夫收了绳子,一脚踩住船的一头。
“上去吧。”
花遗剑轻轻一跃,跳到了船上。
渔夫抚掌道:“好身手。”
花遗剑只微笑一下,坐在了船的另一头靠右侧。
林轩凤牵住我的手,想扶我上去。
我不满地看他一眼:“喂喂,大哥,你太小瞧我了。”
挣脱他自己跳了上去。
船立刻开始剧烈摇摆起来。
“哇……哇……”
一下给吓着了,自己也跟着左右摇晃。
林轩凤轻盈地跳到我身边,伸手抱住了我的腰:“小心点。”
身后穿来了渔夫带笑意的声音:“小伙子年轻气盛,呵。”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
丢脸啊,丢脸。
我重重拍了拍林轩凤的肩:“小的不自量力想自己跳这小船。没想到跳不成,还差点栽了。小伙子,大恩不言谢!”
船夫哈哈大笑。
林轩凤温柔笑了笑。
船夫放了绳子,也跟着上来了。
动作谙练而沉稳。
他将绳子盘在船头,把船橹撑了起来。
用力在水中一荡,整只船便朝前游了去。
重心不稳,险些摔倒。
连忙抓住林轩凤的衣角。
林轩凤又伸手将我扶稳了,脸上依然是那副暧昧不清的表情。
也不知是不是我多想了。
总觉得他扶我那几下似乎是有意识地在我腰间摸了几把。
一定是我多想了。
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船夫一边划船,一边说道:“几位公子这是想去那里游玩么?可找错地方了。”
花遗剑没有说话。
林轩凤道:“不是。”
我在船尾的中间。
翘了个腿,扯了衣领呼哧呼哧地扇扇风。
“哎,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
林轩凤坐到我身边,拿出一张手帕在我脸上轻轻擦拭着。
我抓过他的手帕,爽朗笑道:“谢啦。”
然后就在脸上蹭蹭蹭。
船夫笑了笑,又道:“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几位是师徒关系么。”
我把领子放松了下来,用手掸了掸袖子。
嘿嘿一笑,随口就接道:“三人行,必有奸情。”
诡异的宁静。
船夫一脸不可思议。
林轩凤看了看我,脸忽然有些发红。
花遗剑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瞄了一眼那三个瞪眼的人,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然后船就一直这么晃悠着去了。
林轩凤不时拿张小帕替我擦擦汗。
活像个小媳妇。

及岸后。
乍看这个岛屿还真像一个森林。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这小破岛上会有人住?去。”
我扯了一根小草含在嘴里,流氓似地嚼了几口,又吐了出来。
没想到草叶的边缘有锯齿。
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化开。
我伸手擦擦自己的嘴,流血了。
最近真的是时运不济。
正准备往前继续走去,忽然眼前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确切说,不是东西。
是头。
林轩凤的头。
我还没来得及退步。
只发现林轩凤长长的睫毛和独有的味道一下离我好近。
有什么软软的湿热的东西在我的唇上那么一卷。
我连续眨了好几次眼睛。
他满眼笑意地看着我。
又闭了眼靠过来,狠狠在的唇上匝了一下,才满意地舔了舔嘴唇。
砰砰!砰砰!砰砰!
不用怀疑,这个巨响是我的心跳声。
我的娘哎,第二次了,第二次!
我就那么僵在原地,石化了。
他仍是温柔地看着我。
小子,你是等我出手揍你么。
我正准备破口大骂,却看到林轩凤身后有一团白色的东西正在迅速赶来。
短短的一刹那。
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
黑色的斑纹,白色的毛。
……竟然是一只凶猛的白额虎!
我惊惶道:“轩凤哥,你快让--!”
他似乎完全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睁大了眼看着我。
大哥,你会武功的好不好,怎么会没感觉到。
我想推开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猛虎张大了口朝林轩凤扑来!
就在转眼即逝的一瞬间!
一道银光闪过!
“嗷--”
猛虎惨烈的叫声回荡在整片树林。
鲜血溅开,白额虎徒然倒地。
虎身上插了一把细长兵利的剑。
绀阿。
剑柄上挂了一串碧绿蝴蝶玉坠子,轻轻摇晃。
碧色蝴蝶散发出冷光。
花遗剑跳到白额虎身边。
抽出绀阿剑。
猩红色的血顺着猛虎的雪白身躯汩汩流出。
将翠绿的草丛也染成了血的色泽。
花遗剑从怀中拿出一张班丝布,轻轻擦拭着剑身上的血液。
动作小心如同呵护自己深爱的女子。
他的双眼是盯着绀阿的。
“别只固着谈情说爱,小命最重要。”
林轩凤的脸微微发红,看着我一语不发。
我伸出手来用力扇风:“天气好热,待会儿回去打桶水沐浴。”
花遗剑转过身,我正准备给林轩凤一个嘴巴。
我这手还伸在半空中,就有一帮人走了出来。
带头一前一后两个衣着鲜丽的,大概就是燕镜岛的岛主了。
前者左耳戴着一颗小小的黑色耳环。
身披黑裘领大衣,皮肤略显棕色。
剑眉略微飞扬,眼黑唇淡。
及肩长发全部梳到了脑后,唯有些许留海落下。
看他穿得那么多,我只是想问,他不热么。
后者脸颊颇窄,脑后系了一个小小的蝴蝶髻。
一支细细的黑针插入髻中。
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
淡青色的长衫露出了倒扣碗似的锁骨,无限消魂。
手腕处带了一大串青黑交错的细绳。
头发有些蓬松,四散落在腰间。
花遗剑低声道:“前面那个是崔燕,后面的是崔镜。”
我和林轩凤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崔燕把手中握住的剑递给了身边的弟子。
转而朝我们微微一笑:“早就听闻花大侠和林公子要光临寒舍,在下崔燕,这位是我的弟弟崔镜。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崔镜轻轻把玩着手中的一绺长发,抬眼挑衅地看着我们。
“小镜,你在做甚么,花大侠和林公子来了,还不赶快打个招呼。”
崔燕用手腕捅了捅崔镜。
崔镜道:“他们杀了我的雪雪。”
说完一脸怨恨地看着花遗剑。
花遗剑看了看地上已死的猛虎,连忙拱手道:“花某不知道这是崔二岛主养的宠物,实在对不住。”
崔镜冷哼一声。
崔燕道:“三位请随我来。”
说着作了手势,示意我们进去。

跟着催燕走了一截路。
前方出现了一个窑洞,走进去,里面空气变得凉爽。
穿过窑洞,另一头竟是一座巨大的宅院。
装潢瑰丽,神似阆苑琼楼。
渐渐有流水冲浪的声音。
我说:“燕子岛主,你这儿可有瀑布?怎么水声这么大。”
听我这么叫,他似乎也没有生气,只道:“瀑布没有,倒是有个小小的飞泉,楼后便是飞岩涧,你们可以前去游玩。”
我点点头,对着花遗剑笑道:“这位大哥肯定是没兴趣的了。”
花遗剑没说话。
林轩凤道:“怎么说。”
“花大侠唯一嗜好便是练剑,我们跟他待一块这么久了,他除了吃饭睡觉上茅厕沐浴练剑,还做过甚么事。”
林轩凤道:“小凰,这是人家的爱好。”
看到他那副模样就好玩。
又不好教训我,又不能得罪花遗剑。
花遗剑只淡淡扫了一眼林轩凤,还是没有说话。

当晚我们就在燕镜岛住了下来。
燕镜岛上的人都挺好客,只是谁也没提起六美图的事。
罢了。
这里景色秀丽,空气凉爽。
就当是在这里度假也好。
只是很快又想起了林宇凰回忆的事。
我决计不可再耽搁一分一秒。
晚膳前,日入时分。
我一个人溜到了后院。
花花草草,奇香扑鼻。
五彩蛱蝶满院飞舞,扑翅撩乱。
这两兄弟也是好玩,大老爷们儿竟喜欢这些东西,还真是给别人当男宠的料。
我四处溜达了一圈,打算绕到岩石后去看飞泉。
忽然听到一个人在叫我的名字。
这人竟不是林轩凤。
而是那只花蝴蝶。
“哟,小蝴蝶。”
我停了脚步,朝岩石上坐去,对他吹了个口哨。
花遗剑皱了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林轩凤呢?”
我又吹了个口哨:“哟,蝴蝶不练剑,跑来问我师兄的事了。难得。”
花遗剑道:“你别以为我和你们一样。”
我说:“哦?什么一样。”
嘴巴上是这么说,心里有些不乐意了。
我该怎么说你好,林大公子,你害我都被人家误会成断袖了。
花遗剑道:“没事,我走了。”
我连忙叫住他:“喂喂喂,小蝴蝶,回来。”
他转过头看着我。
我说:“你来这里就是问一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的?”
花遗剑沉默了半晌,道:“你为何想要夺取《莲翼》。”
好直接。
直接得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想了好一会,才慢慢说道:“因为我想要回到一个地方。”
花遗剑道:“回乱葬村么。”
我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从乱葬村出来的?”
花遗剑道:“想查这个还不容易么。”
这小子,跟我玩阴的。
“不,我不是想回乱葬村。”我把脚从岩石上放了下来,“一个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我就是从那里来的。”
花遗剑道:“你要回去,和《莲翼》有什么关系。”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可能是《莲翼》。只要拿到手,我就可以回去。”
花遗剑道:“这么说,你不用将它交出去了?”
我点点头。
花遗剑沉思了一会,说:“好,如果我拿到手了,我可以先给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有奸情。”
花遗剑又一次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直看着我。
我尴尬地笑了笑:“当我没说。花大侠拿《莲翼》又是为了什么?”
花遗剑道:“别这么叫。”
我说:“我改叫……嗯,花大哥好不好?”
花遗剑想了想:“好。”
我说:“那花大哥想拿《莲翼》,是想要练么。”
花遗剑不说话了。
我见他如此勉强,随意笑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不便说就不要说了。”
他还是没说话。
我试探地问:“呃……你生气了?”
许久,他才低声道:“不,我只是想毁了它。”
哦。
我大概明白了。
花遗剑是名满江湖的大侠,而《莲翼》是至尊邪功。
他要毁掉《莲翼》,也算是为民除害吧。
既然如此,我和他之间就再无矛盾。

离《莲翼》越来越近了。
可是那个与“梅”有关的人又在何处。
距离回去那一天……漫漫无期。
过了会花遗剑离开了,我又到处转着玩。
经过一间锻铁房,听见里面穿来火烧柴的劈啪声。
第六感告诉我里面肯定有名堂。
我往后退一步,仔细倾听。
没隔多久那劈啪声被火烫入柔软东西的“嗤嗤”声代替了。
紧接着的就是一个人竭力压抑住的惨叫声。
“大哥,你别这样,会痛死的。”
仔细听来,那声音又细又软的,是崔镜。
接下来就是崔燕的声音:“我们不能回到那个臭婆娘身边……妈的,花遗剑都找上门来,说是什么大侠,实际还不是贪图武功秘籍!”
他们究竟在做甚么……
但是我已经能确定一件事了。
崔燕和崔镜就是六美之一。
我急匆匆地跑了开去。
刚到我的房间门口,就有一个童子走过来说:“林二公子,饭菜备好了,大岛主和二岛主半个时辰后就到。”
我点点头。
见他走远了,我立马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打开包裹,拿了里面红瓶子。
半个时辰后。
看着满桌的珍馐美馔,我很没用地吞了吞口水。
崔燕坐在桌旁,一脸笑意:“三位请用膳。”
用筷子指了指说上的一盘菜,道:“这东西是我命下属在后山里面抓来的。栖息于山谷溪水中,叫声似婴儿啼,很美味。”
崔镜双手抱着胳膊,闷哼一声。
还在生花遗剑的气。
崔燕叱道:“小镜,闹够了没有。”
崔镜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花遗剑有些窘迫地说:“燕岛主,我还没见过这种动物,叫什么名字。”
这刚好也是我想问的。
那玩意看上去挺怪异的,似乎是两栖动物。
头和躯干扁平,尾侧扁。
四肢短,前肢四指,后肢五趾。
害我都不敢吃了。
崔燕道:“是大鲵。这玩意不是很值钱,满山谷都是,但是味道确实很好,所以才拿来招待各位。”
我觉得头有点晕。
那是娃娃鱼。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你们把它当饭吃!
就没点环保意识的!
但是愤懑了好一会,才想起崔燕说的话。
满山谷都是。
我忘了这是古代,很多在我们那个年代已经灭绝的生物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到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抱着一只白臀叶猴回去。
(注:白臀叶猴是中国已经灭绝的动物种类之一。)
然后我的眼前忽然浮现了一排印有毛泽东头像的粉红纸张。
一捆一捆的。
发大财了。
“小凰,你怎么了?”
林轩凤的声音把我拖回了现实。
竟敢阻止我挣钱。
我横了他一眼:“干嘛?我没怎么呀。”
“没,只是你刚才的表情扭曲得好可怕。”林轩凤担心地看着我,夹了几片大鲵肉放在我的碗中,“吃点菜吧。”
我忽然想起他白天还强吻我的事。
我把筷子一放:“不要。”
崔镜一脸怒容地说:“林二公子是嫌弃我们这的菜不好是么。”
崔燕道:“小镜,不要再说了。”
说是这么说,眼中也有不满。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啊,二位岛主不要弄错了,我……我是和我师兄闹别扭呢,不是你们这儿的菜不好吃。”
这两兄弟怎么这么难哄。
薛红啊薛红,我有点同情你了。
崔燕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敬三位一杯,可好?”
端了酒壶,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我说:“燕子岛主,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崔燕看了看自己的手,笑道:“不碍事,就是破了点皮。”
破了点皮,就包得跟个粽子似的。
也就只有你崔燕干得出来。
崔燕转了转壶盖,又将我们的酒杯斟满了。
扯扯崔镜的衣服。
崔镜不满地站了起来。
花遗剑站起身,举杯,一饮而尽。
林轩凤也站了起来,品了一口,细细咽了下去。
崔镜妖娆一笑,浅尝辄止。
崔燕也准备一口干了酒。
邦!
我猛地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豪爽大吼一声:“燕子岛主!好酒量,老子喜欢你!咱两--喝!”
那一瞬间。
我变成了焦点。
这几个人又把我当白痴看了。
呆了许久,崔燕才轻笑道:“还未喝酒,林二公子就说在下酒量好,抬举崔燕了。在下自当奉陪。”
林轩凤也跟着笑了:“小凰,还没喝酒你就已经醉了?”
我翻白眼,不理他。
转而对崔燕道:“只是宇凰有个不情之请。”
崔燕道:“请说。”
我说:“我喝你那杯大的,你喝我这杯小的。”
崔燕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林二公子,人家会说我以大欺小的。”
我爽朗一笑:“没有关系!我喜欢喝多的。”
崔燕犹疑道:“这……”
“其实我是喜欢岛主的酒杯,很精美,岛主可借我一看?”
崔燕皱皱眉,有些疑惑地将酒杯放在了我手中。
我轻轻抚摸着杯口,低声道:“嗯,实属佳品,还给你,谢谢。”
然后又递给他。
崔燕更是一脸莫名。
我端起酒杯,把一杯酒全倒在了口中。
将酒杯倒扣了一下。
崔燕也仰头将酒喝了干净。
林轩凤用手戳了戳我的脸,柔声道:“小傻瓜,为何不吞下去?含个泡儿很好玩么。”
口中的酒都给他戳出来了。
这小子尽坏事!
我扑的一声把酒喷了出来。
顺便喷了林轩凤一身。
我扯了林轩凤的袖子擦了擦嘴,顺便把手上的酒也擦在了他身上:“这酒实在太难喝了,燕子岛主,你们这里的东西都不好吃,酒也不好喝。”
林轩凤的身上全被弄湿。
眨了眨眼睛,异常无辜地看着我。
崔燕那黑脸都给我气白了:“你……你……”
我学着他的口气道:“我我我我你的头呀。”
林轩凤突然拽住我的手,身子轻轻晃了晃:“小凰,我的头有些晕,想回去歇息了。”
我看了看花遗剑,他也变成了一张白纸脸。
敢情这里是在玩变脸大赛呢。
崔燕冷笑道:“你们走不出去了。”
我反握住林轩凤的手,带着哭腔喊道:“凤葛格!你怎么了?难道你被这些阴险歹毒之徒下了蒙汗药?”
林轩凤用手指轻轻按了按额头,摆摆手,已然说不出话来。
崔燕嘲讽道:“林宇凰,你没喝我知道,但是以你的身手,还别想打过我!”
“你居然害我的凤葛格!”
我假装用袖子蹭蹭眼睛。
“真是讨厌!早知道我就不用师父的极品蒙汗药来招待你了!”
崔燕的眼睛一下瞪得跟牛似的。
他也学林轩凤。
用手轻轻扶了扶脑袋,摇了摇,倒地。
百催花什么人,他的蒙汗药是你们那点破药能比的么。
“大哥,你不要怪我。”
我晃到他面前,踢了踢他的脚。
崔燕已经接近昏迷状况,依旧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蹲下身去,一下扯了他手上的白布条。
他惨叫一声。
真是惨不忍睹。
烫得皮都落下来了。
我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皮肤,他又惨叫一声。
“你手上的刺青就是小剪刀吧。”
他不说话。
我从桌上拿过那个酒壶。
把盖子揭开了,往里面一看。
嘿,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从小看武侠片多了,这点小伎俩还瞒不了我。
我把那酒壶放到崔燕面前晃了晃,崔燕又有气无力地问了一次:“你怎么知道的?”
酒壶中间是被一片玻璃隔成两半的。
一半是醇酒。
一半加了迷魂药。
手稍微拨动一下,酒壶的内部就会旋转180度。
开始他是用醇酒给自己倒。
给我们倒的时候,就换成了迷魂酒。
只是他大概不会想到我在“欣赏”他的酒杯时,顺便抹了蒙汗药在杯口上。
我轻笑了一下,推了推他的额头。
毫不迟疑,倒下去。
这孩子真是的,已经那么困了还要硬撑。
站起身,甩甩腿。
花遗剑和林轩凤两个已经睡熟了。
接下来对付另外一个。
崔镜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估计还没反应过来。
孩子啊,年纪还是太小了。
刚才我弄你哥哥的时候你就该搬个花瓶什么的砸了我才对。
我笑眯眯走到他身边。
我还没说话,他就抢先说了:“不用你说,我和哥会回去。”
我说:“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你们不是死命挣扎么。”
崔镜道:“我是想回去的。”
我摸摸他滑滑的头发,却被他避开了。
我也没在意,嘿嘿笑道:“小镜子,不错,听话。你哥哥不喜欢薛红,叫他和她好好说,老躲是躲不掉的。”
崔镜睥睨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哥喜不喜欢薛红。”
我说:“他不是想逃么。”
崔镜道不屑地看了我半晌。
“那是因为他不满意薛红收了第六个男宠。”
…………
哦。原来薛红还不是那种逼良为娼的恶妇。
小两口吵架,我就不多管了。
“那第六个男宠叫甚么名字?”
趁机摸鱼。
他看看倒在地上的林轩凤和花遗剑,又送了我一个白眼:“你以为我会告诉你么。把你两个同伴带走。尤其是那个姓花的。”
花遗剑你遭殃了。
惹了个爱养老虎的。
崔镜又拿了一个黄色的纸包放在我手中:“解药只有一包了,你们今天暂时在这里住着吧。”
说完就背了崔燕走进主人房了。
我把药包打开,白色的粉末。
简称白粉。
给花遗剑吃了。
小蝴蝶,你看对你多好,我都没给师兄就给你了。
走到林轩凤身边,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
啧啧,太瘦,拉起来就一层皮。
摸着都没手感。
还好小样的皮肤挺好,再捏捏。
林轩凤在睡梦中都在皱眉。
都告诉他好多次,不要做亏心事,看吧,做噩梦了。
小蝴蝶一会就醒了。
坐起来,懵懂地看着我们:“怎么回事?”
我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们被迷晕了。那两个人就是六美之一。先不说这个,我师兄还在昏迷呢,先背他走了。”
于是站起身,将林轩凤背了起来。
好沉。
看去瘦得像根葱,竟然这么重。
花遗剑站起来道:“林轩凤……他还好吧?”
我说:“好,好!别管这么多啦,我背他回去了。你也去睡吧。”
花遗剑点点头,瞬间消失。
……真乃奇人也。
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背着那小子走路,就跟随时都要断气似的。
小破岛看去挺小,实际大得惊人,林轩凤的房间离这里还有十万八千里啊。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后院,实在走不动了。
想起那边有个飞岩涧,干脆去看看。
及至飞岩涧,便峥嵘倚空翠壁,潺湲漱玉飞泉。
舞绡曳练,霏微散满一谷。
星光朦胧,月色明亮,将那倾泻而下的飞泉映成一条银色的长带。
漆夜看去,更是如飞珠溅玉,赏心悦目。
泉水旁有个很大的岩石,石上略微沾了些水渍。
脱了外套,铺在巨石上,让林轩凤躺于其上。
捧了些清凉的泉水,喝了一口。
爽。
又捞了一些,轻轻扑打在林轩凤的脸上。
忙完后,无聊得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蹲下身扯了一根草。
左看右看,没锯齿。
放在水中搅了搅,含在嘴里。
我知道很像流氓,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叼草。
没一会,臭小子终于醒了。
缓缓坐起身,睡眼迷蒙地看着我。
“小凰……这是在何处?”飞泉哗哗的声音几乎将他的声音淹没。
他看我嘴里含那草,一下给我扯了出来。
妈的,没出血都给他弄出血了!
我哀号一声,捧了水就往嘴上泼去。
林轩凤大概看出来是他弄的了,有些愧疚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啊,你不是故意的。
你只是不小心地伸出了手,再不小心把我嘴扯破。
懒得理你。
见我不说话,他又小声说道:“小凰,莫要生我的气了。”
“回去睡觉。我是背不动你才带你来这里的。”
“那你呢?”
他坐到了我身边,用袖子轻轻擦了擦我的嘴角。
我往旁边躲去:“老子要在这里玩!”
林轩凤道:“小凰,你现在好粗鲁……”
看他那副娘样!
我混身就像用麻绳在抽拉!
终于忍不住了,大吼一声:“废话,老子不是你的娘儿们凰弟,粗鲁有什么不对了!”


第八章 瑶雪池

林轩凤一下就给懵了。
水灵灵的桃花眼一下变得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
我就知道他会是这副反应。
他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小凰,你不开心见到我,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别再说那些胡话了。”
说完作势要走。
我一把拽住他的手:“慢着。”
林轩凤转过头,紧紧咬住嘴唇,有些幽怨地看着我。
见他那样,我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你走吧。”
林轩凤走过来,一下揽我入怀。
这人有完没完!
我不满地推了推他的胸口。
动弹不得。
我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听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不像以前那样撒娇了,天天看着你却不能碰你,你叫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浑身突然像失力了般松懈下来。
他的确很喜欢这个身体的主人。
可我不是。
我也曾经喜欢过人,我懂那种感觉。
明明是曾经深爱的人,明明无数次拥抱过,亲吻过。
但是她有一天告诉你她喜欢上了别的男人。
从此,不可以再碰她,只能这么远远地看着她。
从此,再多的喜欢都只也都成了回忆。
我知道这种感觉,从来都知道。
所以此时看着林轩凤,不再觉得他惹人烦。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只是他喜欢的人还有可能会回来。
而我喜欢的,早已消失在苍茫人海。
我现在已经忘了她的模样了。
或许真正的我正在一点一点被吞噬。
没有再挣扎,只是淡淡地说:“林轩凤,我想对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再逃避。”
林轩凤似乎已经泄气了,放开我,默默点了点头。
我轻叹了一口气,一鼓作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的确不是林宇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这里之前,曾做了一个梦,那个梦里的人告诉我只要我找到两样东西就可以离开,等我走了,林宇凰大概就会回来。”
林轩凤半晌没有说话。
我又补充了一句:“真正的林宇凰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林轩凤茫然地摇摇头:“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我说:“你想想林宇凰,再想想我。一个人就是故意要掩饰,很多小动作都改不掉的。我和他有很多共同之处么。”
林轩凤想了想,又摇头。
我笑道:“你现在明白了?”
他眼神模糊地看着我:“那你是谁?”
我说:“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我想得起林宇凰小时候的一些事,又忘掉了自己原来的一些事。可能总有一天你喜欢的人会回来。”
他说:“那你呢?”
我故作轻松地笑:“可能就这样没了。”
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没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说:“消失吧。”
他说:“你不怕?”
我说:“不怕,找到那两个东西,我就可以回去。如果这不是一场梦。”
他闭上眼睛,隔了好久才长叹一声:“我还是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你让我回去好生想想。”
我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
他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我看着那飞落而下的泉水,水中被月色照影着的倒影。
无数水珠溅落,影子在池中歪歪扭扭,摇摆晃荡,震出一道道波纹。
那明明是我的脸,可又不是我。
自从那一日从重火境离开,我就忘掉了很多事。
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我不怕……呵。我会不怕吗?
恐慌,寂寞,害怕……甚至无助。
只是,怕有什么用。
怕了,我就能回去么。
这时候我谁都不能靠,只能靠自己;谁也不能救我,只有我能救自己。
我从地上又扯了一根小草,含在嘴里。
嚼了半晌,吐了出去。
林轩凤那臭小子,硬是把我嘴皮又扯破了。
到现在都还痛。
※※※
隔日我们就离开了燕镜岛,又一次住在了登封的客栈。
林轩凤没有和我讲话,对于此事我亦是置之不顾。
又一次到了晚上。
突然想起了嵩山下那个洞天里发生的事。
既然我去那里会忘掉这么多事,说不定真的会有什么线索。
也不知为何,一想到那个满脸红色图腾的男子,我就有一种急欲靠近的冲动,真不知是福是祸。
那天子时我又偷偷溜出去了。
不,应该是光明正大走出去。
因为现在我不是林宇凰,林轩凤也没法管我。
我凭着印象走,很顺利的又一次发现了那株被紫藤缠绕着的大树。
顺着那个小小的甬道挤进去。
又一次看到了那雪白色的凉亭。
月色下如银镜般的荷花池。
几朵大大的粉红色的莲花在绿得像绒一般的荷叶衬托之下,静静地开着。
我料想这一次应该没人。
靠过去了一些,发现没有一丝声音。
大胆走了进去。
但是刚进去就退了回来。
我竟然又看到那个满脸红色图腾的诡异男子了。
这次不死也得留下下我的舌头和手了,拔腿就跑。
可是半晌都没人追过来。
我也不知自己是中邪了还是怎的,又失神地走了进去。
水凝成大大小小的圆珠,滚浇在池水里。
碧青色的荷叶,一片又一片。
映得满地的浓绿。
我开始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定睛一看,发现那男子真的是坐在莲池中的。
好像还没穿衣服。
黑玉般的长发一泻而下,松松散散飘在水面,夺去了红莲绿萍的妍姿。
我试探地喊了一声:“喂。”
闭着眼,没反应。
我又喊了一声:“喂。”还是没反应。
我轻手轻脚朝他走了几步,发现他竟然连面纱都没有戴。
银莲耳钉明光烁亮,红宝石花蕊玲珑透漏。
我这才仔细看清楚了他的脸。
那大片大片的血红色图腾,竟都是莲花的形状。
而且他脱了衣服才发现不止是脸上。
从额头上一直蔓延到手臂上,胸口,看样子应该是全身都是了。
看到他我不禁心生怜悯。
换作是我长成这样,我也不敢出去了。
整一个大莲花。
虽然被这些恐怖的图纹盖住了,可是他脸上的轮廓依然很完美。
倘若他没长那些奇怪的东西,定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上天赐予了他完美的头发、五官和身段,却又弄了这么多奇怪的图案在他身上。
再次感到可惜。
我轻轻戳了戳他的脸,小声道:“大哥,你没事吧……”
不甚明显,可我还是看到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我又拍了拍他的脸:“喂,喂。”
他慢慢睁了眼。
周围的美景顿时黯然失色。
长长的睫毛在乳白色的月色中漆黑柔亮。
那双晶莹深邃的瞳孔散发着紫罗兰的光芒。
他看着我,一句话不说。
我一个不小心,对上了他的眼。
竟又一次被那双眼睛给迷住了。
心若撞鹿。
我几乎要怀疑自己生病了,竟因为一个男子的眼神而紧张成这样。
周围的莲花大朵大朵曼丽绽开。
粉嫩如红玉,争妍斗艳。
直到荷叶上的露水滚入池塘中,咕咚一声,如击玉磬。
才回过神来。
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我避开他的眼,调笑道:“大哥,你在做甚么啊……不会是在练什么邪功吧?是的话我跑远一点,一会你魔性大发把我杀了我就冤了。”
他还是没说话,又将眼睛闭了上去。
浓黑的睫毛在眼睑下透落了一片扇形的阴影。
我知道了。
看他这样,肯定是在练功。
我笑得不三不四的:“嘿嘿,你不能动?”
他又睁了眼,眼中露出凶光。
我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完了你臭小子,上次你打我的脸,痛了我两天,今天……嘿嘿。”
跟个木头人说话也没意思。
虽是夏天,但是跳到冷水里去泡着不动,还是会冷的。
“大美人,你冷不冷呀?”
我嘿嘿一笑,伸手去试探了一下他颈项的温度。
我的娘哎,这是死人么。
冰到骨子里去了。
“叫你大美人,你一定又不开心了,是吧?”
我直接坐在荷花池旁的草地上,笑得好不得意。
“这里挺好看的,干脆我给它取个名字算了。呃……”我随意瞥了一眼池里的莲花,道:“这里就叫‘红花院’好了!你说好不好听?”
当然他还是没理我的。
但是看到他的眉头蹙了起来又松了下去,他肯定是深思过,觉得好听了。
“但是,我不能假公济私,私仇,我还是要报的。”
说完,啪。啪。
两巴掌拍到他左右脸上。
原本没有图腾的白皙皮肤也变得微微发红了。
“大美人,比起你那把脸打肿的两巴掌,我已经很温柔了。”
还是不爽。
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了。
红色莲花上,晶莹露珠滚滚落下。
花瓣如同黄昏的霞云,流转着火一般的光芒。
我伸手去抓那莲花,结果隔得太远了。
靠过去,再靠过去……
咕咚!
我……竟然掉到池子里去了。
那水凉得简直像无数寒针,一根根刺入骨髓。
得得得得……
牙关打颤。
但是我还是固执地采下了一朵莲花。
我拨了拨莲花下的叶片。
对他阴笑一下。
“当时我醉美人家,美人颜色娇如花。美人美人大美人,少爷我给你插莲花。”
一边说,一边游到他身边,把那莲花插在了他的秀发中。
我笑得合不拢嘴:“美人,你好漂亮哇,果然是荷花大美人。”
他一下睁开眼睛,又露出了腾腾杀气。
这一回瞪了我好久才将眼睛闭上。
我下意识地抖了抖。
好凶啊。
越凶我越爱玩。
我又扯了一片花瓣,蘸了些水,朝他脸上贴去。
随口就背起了《木兰诗》:“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出门看伙伴,伙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美人是女郎。贴花黄啊贴花黄。”
直到把他全身都贴满了,他还是跟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切,我就不信了我。
“我给你扎揪揪。”
把他的头发抓了起来,分成两绺。
拔了两根莲茎,替他扎了两个羊角辫。
我不会扎头发,扎出来一高一矮,还真是……难看。
自己在伏在岸上狂笑了半天,笑声回荡在整个空谷里,格外诡异。
笑够了,又爬起来。
“喂,你不会是一件衣服都没穿吧。”
问了等于白问。
游到他身边,上摸摸,下摸摸。
摸摸摸摸……
真的什么都没穿。
不过皮肤真好,比女人的皮肤还好。
那个海棠大美女的皮肤和他一比,简直就是皱巴巴。
大老爷们,弄这么好皮肤有啥用。
“大美人,你有暴露癖。”
没反应。
“得得得得,好冷……你在这里不冻么……就是暴露也要选人多的地方,在这里只有我能看到,多没意思。”
没反应。
“大美人,你当姑娘比较好看哦。”
没反应。
“美人啊美人,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还是没反应。
“美人,你再不说话我非礼你!”
总算有点动静了。
不知道怎么搞的,觉得捉弄他很好玩。
我悄悄靠过去,笑眯眯地刮了刮他豆腐似的脸:“大美人,你就跟大爷我走了吧,大爷养你,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轻轻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的眼光不再凶恶。
紫罗兰的色泽,艳丽,却是异常冰冷。
眼底有无数说不出的情绪纠葛在一起。
亦或是,没有一丝感情。
这一瞬间,我就像失了魂一样。
不由自主地将他头发放下来,贴在他脸上的荷叶片取了。
脑子里忽然什么都装不下。
整个人就像他眼中未知的力量攫住了。
他的眼眸让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揪痛起来。
一只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温度,如同他凛冽的眼神。
下一刻我做的事足以让我后悔一辈子。
月色皎洁。
周围宁静到几乎可以听到莲花开放的声音。
我轻轻闭上眼,凑过去吻了住了他的唇。
扑通。扑通。
心跳快到无以复加。
偶有潮湿的夏风悄悄拂过,如同他温热的呼吸擦过我的脸颊。
他的身体微微震颤了一下。
我想起自己做出了什么事。
心中一懔,猛然将他推了开去!
我的天,我在做什么!
我急促地深呼吸了几次--
完了,我完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
忽然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不过片刻,他紧紧咬住嘴唇,却没能阻止胸腔中不断外冲的液体。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艰难地咳嗽了几声。
鲜血染红了莲花池。
就连那倒影在水中的月亮都变成了猩红色。
我害怕得连连后退,迅速爬上了岸。
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伏在岸边,眼中已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耳朵上的两颗银莲霎时失去了光彩。
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昏了过去。
顿时我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刮子!
早知道就不乱来了。
正准备过去扶他,却听到几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不敢多加逗留,连忙跑回了密道。


第九章 红莲花

仓皇跑回了客栈。
心情紊乱到了极点,只想早点睡一觉,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刚经过花遗剑的客房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悄声走过去,将门推开了一个小缝。
刀光血影,挥剑成河。
烛影摇曳,石火光阴,雪白的墙壁上,两条身影相互交错,剑花纷飞。
两柄细长的剑砰砰相撞,一柄白羽舞动,一柄碧蝶蹁跹。
花遗剑身穿亵服,林轩凤衣冠整洁。
一看就知道是林轩凤这家伙偷袭别人。
哎,林轩凤,我怎么说你好。
七杀刀随便一句话你就真跑去杀人,还偷袭。
你不害臊我都替你害臊。
林轩凤跳上木桌,凤翎剑从上唰唰刺下,剑法疾驰,如雨如虹。
花遗剑身形微侧,高举绀阿,挡住了那迅速而猛烈的一击。
林轩凤提腿直踢花遗剑身上要害。
花遗剑又一次闪躲过去,收回绀阿,抵挡了林轩凤的刺向他的胸口的剑。
铿!一声尖锐的巨响!
银光四射,两人都不由倒退一步。
林轩凤将剑唰地又挥了一下,准备再次刺去。
花遗剑却忽然插剑入鞘。
举起剑鞘,只守不攻。
林轩凤连连击了他数十招,花遗剑仍是毫发未伤。
最后林轩凤不得不停下来,道:“你为何不反击?”
花遗剑不语,只默默将剑放在了床头。
他抬头看了林轩凤一眼。
眼角的蝴蝶幽蓝如冰。
林轩凤又将剑举了起来,轻声道:“我是要取你性命的。”
花遗剑道:“你为何要杀我。”
林轩凤道:“师命难违。”
花遗剑忽然笑了:“你杀不了我。”
林轩凤沉默了半晌,道:“我知道。方才你若是还击,我已死了不下十次。”
花遗剑道:“七杀刀是么。”
林轩凤微微怔了怔:“为何你会知道。”
花遗剑道:“七杀刀杀人无数,仗着自己会一套炽火枪就草菅人命,安忍残贼。我没有将他除去已是百般退让。既然他七杀刀在外面对别人说生死有命,如果有人能取他性命,他当心服口服,为何又要派你来杀我?”
林轩凤道:“你知道我是从霹雳堂来的。”
花遗剑冷笑道:“若不是林宇凰性格实在明显,我又怎么会知道灵剑山庄鼎鼎大名的林轩凤公子会是嗜血三怪教出来的徒弟。”
林轩凤道:“你害我师父残疾,你要不杀我,我总有一天会取你性命。”
说罢,将身旁的板凳踢开,砰的一声。
我说小凤啊,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让了你,你还要杀别人。
刚这么想,门立刻被拉了开来。
大眼瞪小眼。
我眨眨眼,微笑道:“凤葛格,晚上好……”
林轩凤愕然道:“你不是出去了么。”
呃,我以为我已经够隐蔽了。
还是被发现了。
我勉强拉了个笑容出来:“嗯嗯嗯,那啥,我去睡觉了。”
转身就走。
林轩凤道:“站住。”
我像做了亏心事一样转过头去看着他。
林轩凤疑惑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中风寒了?”
我……
我的脸红吗?我的脸红吗?
我的脸、红、吗?
我又眨了眨眼,很无辜地说:“没有啊,凤葛格想多了。”
林轩凤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说呀。”
林轩凤看了看身后的花遗剑,堤防地拉住我,把我拽进了我的房间。
关上门,气氛一下变得有些窘迫。
林轩凤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小声道:“那个……什么事?”
林轩凤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又顺着头一直摸到了额,眼角,脸颊,嘴唇……
我居然不敢回避了。
“我就说我喜欢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粗枝大叶不修边幅了。什么都想过,但是从没想到……竟然不是同一个人。”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以后该怎么叫你。”
我笑笑:“我也不知道。我忘了自己的名字。”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之色,又很快恢复了平静:“那……我以后叫你宇凰?”
我说:“随便呀,名字不过是个代号。”
他说:“你想要找什么东西。”
我说:“两件秘宝。在最强最美的人身上。一个与‘莲’有关,一个与‘梅’有关。”
他说:“与‘莲’有关,又是最强最美的人。原来你想找重莲是因为这个。”
我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道:“那件宝物可能就是《莲神九式》。另外一个我就不知道了。天下以美貌和武功出名的,除了重莲,就只有桓雅文和花遗剑。可是他们没有什么宝贝与‘梅’有关。”
我说:“找一个算一个,你也希望你的凰弟早点回来,所以你务必要帮我。”
他怔怔地看了我许久,才点了点头。
两人都缄默了。
我突然道:“对了,你听过‘海棠’这个名字么。”
他说:“江湖三大美女之一的‘海棠’?”
我惊道:“三大美女?”
不过想想也是。
海棠的容貌的确足以冠绝天下。
他说:“就是长安名妓宣琬儿、灵剑山庄庄主女儿楼颦珂、重火境四大护法之一的海棠,这三个女子。”
“什么,你说什么,重火境四大护法之一?!”
他说:“是,你为何突然想到这个。”
我说:“那‘水镜’呢,她又是什么人?”
他说:“重火宫的大弟子。”
目瞪口呆。
半晌,我才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了,谢谢你。你回去睡吧。”
他莫名地看了我一眼,点头道:“好吧,有事不要瞒在心里,我可以帮你。”
林轩凤出去后,我躺在客栈床上,久久都不能入睡。
一个是四大护法之一。
一个是大弟子。
这两个女子在重火宫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可那个男子说了一句话,她们都纷纷听从。
重火境没有第二个宫主。
夜风阴冷,窗门徒然被卷开了。
我披了件外套,站起身,走到窗边打算关上窗门。
手刚触碰到窗子,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影子。
揉揉眼睛,再晃了晃脑袋,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刚合上门,转过身,吓得低呼一声。
我惊讶得张大了嘴。
大美人。
不是那个莲花大美人,是海棠大美人。
我又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甩了甩脑袋,但是她还是站在那里。
不止她,还有另外三个人。
其中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火红衣裳。
那种颜色与平常衣服不一样,不经意一瞥,就像是一团烈火,灼人眼目。
所以我很容易就记住了她,确切说是她的衣服。
她曾与海棠一起出现在红花院的凉亭中。
只是当时没有看到她的脸。
现在看去,她并没有海棠那般绝美,却长了一张娃娃脸,看去就像是十来岁的少女,纯真无暇。
令我惊讶的是,还有一个人我也见过。
就是在重火境附近遇到的那个男子。
也就是打伤我腿,让我到现在还有点瘸的那个绿衣美男子。
他的表情依旧冷酷,不带丝毫感情。
再一个便是穿着一身茶色的衣裳的男子。
相貌平平,身材略高。
脖子上绑了一圈米色绷带。
表情有些木讷无神,双眼就像没有焦点一样。
这四个人的眼神看去都让我想起了那个图腾男子。
或者说,是他们的宫主。
果然是耳濡目染,天天和那个暴露男待在一起,怎么说都会有点变化的。
他们大概就是重火境四大护法了。
我很勉强地笑了笑:“你、你们好啊。”
海棠侧眼看了看我,漠然道:“看他的头发,应该就是他。”
我急道:“等等,别杀我。我头发怎么了啊。”
红衣女子道:“你有两绺红色的头发。说,你擅闯重火境是何居心?”
海棠道:“朱砂,别说了,直接拖回去。”
朱砂有些急了:“不,他把宫主害成这个样子,我要杀了他!”
抽出镔刀,高举起来,朝我劈来!
她明明使的是刀,按道理说刀比较笨拙,挥舞时需要的力道极大,寻常女子根本举不起来,可她竟可以快到如此境界。
“暴力女啊,完了完了我死了!”
我痛嚎一声,捂住了脑袋。
眼看那刀就要把我披成两半了,一条软鞭倏地飞出!
火红如蛇信子般,紧紧缠住了镔刀。
竟是海棠救了我。
我感动得就差没有痛哭流涕了:“海棠姐姐,谢谢你啊,你真是观世音菩萨再世,漂亮又大方,比那个叫朱砂的暴力女好多了……呜呜……”
此话一说,那两个女的脸都红了。
我还不知道我有这种能耐。
海棠是羞红的,朱砂是气红的。
“你、你这野小子在胡说什么?”
这句是海棠说的。
“我今天打死你这烂嘴巴!”
这句是朱砂说的。
我连忙跑到海棠身边躲着:“海棠姐姐,你真的好漂亮,你知道江湖上的人都说你是三大美女之一吗,那两个女的我也见过,可她们哪里有你漂亮?某些叫朱什么的女的就跟别和你比了……”
两个人的脸都更红了。
朱砂大怒道:“我从没想过和海棠比!你给我去死!”
说完用力甩掉海棠的束缚,挥动大刀,往我身上扣来!
我又哀号一声。
我心里反复念啊念,林轩凤啊,你说什么也得来救救我吧。
你平时睡那么轻,这里这么大动静你听不到?
小蝴蝶啊小蝴蝶,你也是没良心的。
好歹我俩也是狼狈为奸,啊不,互相合作的好伙伴啊。
吭!
她的刀又被挡了。
这一次是那茶衣男子的匕首。
我越来越佩服重火境这些高人了,竟用匕首挡刀。
茶衣男子道:“宫主有令,活捉,勿杀。”
绿衣男子轻轻推开了朱砂的刀:“海棠,朱砂,你们别给他骗了,他在使离间计。”
朱砂的脸依旧气得通红:“我会请宫主把他杀了的。”
海棠默默点了点头。
伸出食指中指,朝我的脖子上用力一点。
完了完了,我真死了。

似乎是在一个酒馆。
酒馆中坐满了客人,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大汉的鼻子和脸都红红的,好像是喝醉了。
身后有一个粗嘎的声音放低了对我说,宇凰,去吧。
我没有转过头,直朝他走去。
手中一直握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我却看不到。
渐渐的,那个大汉本来醉醺醺的眼睛忽然变得清醒了。
他看着我,不断往后退缩。
他的眼神在向我哀求。
绝望而又凄凉。
可我的手像是不加控制似的,猛然将那冰凉东西朝他身上砸去。
顿时那个男子的肥厚的肚皮鲜血四溅。
染红了我的手,染红了我雪白的衣裳。
我这才看清楚手中的东西。
一把屠刀。
而我的手像是停不住一样,拔出刀,又将那刀插入了他身体。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芒。
浑身都是血,都是血……
周围的人片刻怔忪后,都吓得如鸟兽散。
我的浑身开始剧烈颤抖。
我惨叫一声,疯狂冲出了酒馆。
冲出去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那个粗嘎声音的主人。
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
红钉老怪。
他裂开嘴一笑。
宇凰,你终于会杀人了。
宇凰,在这江湖中生存,你要是不会杀人,就只有等着别人杀你。红钉叔叔是为你好,以后,你会懂的。
我像是失了魂一样没命地朝前冲。
可是无论我跑多么快,眼前依然会浮现出那个大汉死亡时可怖的神情。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跑了究竟有多远,直冲上了山。
直到夜深人静,山中一片野狼孤嚎。
看到一片温泉。
雾气涣散,水澈见底。
我悄悄地走到温泉旁,看着里面的倒影。
一张沾了血的脸。
身上又开始发抖了。
我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捞起了泉水,往脸上擦去。
可是那血就像是越来越多,永远也擦不掉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好想把自己洗干净……
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哭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几乎已经麻木了,嗓子已经喊不出一点声音。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愕然地转过身,看到一张温柔的面容。
十七八岁的少年,风华正茂。
眉心一颗绛色美人痣,笑靥如花。
他柔柔一笑,挑起我的下巴。
我像是失了心一般,哭喊道:“轩凤哥!”
疯了似地抱住他,发狂地吻他的唇。
我的心中大喊,不要,我不喜欢男人,我不要和他亲热!
可是无法控制。
两人一起摔进了温泉,混身湿透。
莫名的欲望如那水上漂浮着的雾气,不知不觉腾升起来。
我和他开始忘情地互相抚摸,互相脱去对方的衣服……
“不要,不要,我不是断袖,我不要!!!”
狂吼着坐了起来。
周围的景色瞬间变了。
没有漆黑的森林,没有雾气缭绕的温泉。
就像是一个宫殿,装潢得金碧荧煌,富丽堂皇。
身边一个极是动听的声音轻轻响起:“终于醒了。”
那声音几乎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忘掉。
只是此时听去,直冒一身冷汗。
转过头,直对上了那双深紫色的眼眸。
我低头一看,自己竟坐在一张金丝镶边的大床上。
那床大得简直和浴池有得一拼了。
那男子躺在床上,只随意披着件雪白单衣,一条薄被轻搭在身上。
睡眼惺忪,似乎刚才起来。
明亮的荧黄火光映照在他袒露出的皮肤上,血红色的莲花图腾看去更是十分妖异瑰丽。
只是他看上去依旧带着几分疲惫。
不知是不是因为练功被我打断了的缘故。
我慢慢坐起身子,裂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莲宫主好。”
他轻轻拢了拢被子,道:“看样子你还没那么笨,知道我是谁。”
我立刻笑得异常灿烂:“莲宫主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武功盖世独步天下,为人和善平易近人,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我怎么会不认识呢。”
重莲疲倦地点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你叫什么名字。”
我愣了愣,道:“马大头。”
“马大头?这是什么名字。”他眨了两下眼睛,笑得极为妩媚。
紫罗兰色泽的清澈眸子流转着柔和而明亮的光。
我这是又看傻了。
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他把我逮到这里来的目的。
他微笑了好一会儿,才柔声道:“林宇凰,哪有父母会给自己儿子取蜻蜓名字的?”
我笑眯眯地说:“原来莲宫主知道马大头是蜻蜓呀。”
但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他说的话了。
然后那个笑容就一直凝固在了我的脸上。
脸色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很难看的死灰色。
“你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重莲道:“想要查一个人的名字还不容易么。”
我说:“哪有这么快的……”
重莲道:“我现在不是和你说这个的,宇凰,方才我听你在睡梦中说自己不是断袖。”
我有些尴尬地说:“我是做噩梦了。”
脑中又浮现了和林轩凤赤身裸体抱在一起的景象。
我在想什么啊。
晃了晃脑袋。
重莲靠过来了些,用手指挑起我的碎发,轻轻把玩着:“你看不出我是男的么。”
我一时吓得只想往外跑。
大哥,你是调戏女人么,动作这么暧昧。
嘴上还是说:“怎么会看不出来,莲宫主这么有男人味。”
说违心话不会被雷劈吧。
他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断袖,又为何要亲我?”
正中要害。
大美人,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为何要亲你?
我都想问问我自己!
天杀的,当时我肯定是被林宇凰附身了。
“那个,其实,当时我是把你当成女的了。”
宁可死也不承认自己是断袖。
他轻声念道:“大美人,你当姑娘比较好看哦。”
我怔了怔。
他又用那让人骨酥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念道:“美人啊美人,你要是姑娘我就娶你了。”
这话真耳熟,我在何处听到过?
不是我说的吧。
我抓抓脑袋,道:“嘿嘿,莲宫主记忆力真好,小人好崇拜你。”
话音未落,惊呼一声。
重莲轻巧一翻身,压到了我身上。
我的娘啊我的妈!
这个世界的人莫非都是断袖?
老天保佑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我太色了,是我太色了。
“那个,莲宫主啊,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是不可以再做这种动作的……”
我干笑两声,试图说服他下去。
“我更喜欢女子,毕竟女子要柔软些……”
重莲那脆脆的声音就在我耳边飘啊飘。
不小心碰上了他的视线,想避开,发现自己又一次挪不开眼了。
跟昏了似的。
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过你和寻常男子不同,你比他们要柔多了。”
他的手一边轻轻朝我衣带解去,一边用那种诱人至极的声音说道,“虽然你害我散功了,但是我很喜欢你,当我情人,你说好不好?”
“好……”
什么,是谁,是谁在说这种窝囊话!
苍天,我说了什么!
我怎么一时就这么鬼迷心窍了我!
“那个,莲宫主,其实我不是--唔……唔唔……”
这种感觉和我亲吻他时的感觉绝对不一样。
感觉像被强奸。
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确定,我是在做梦。
这世界上的女人都死光了么?为什么这些男的总爱非礼男的?!
一个林轩凤不够,现在还来个重莲。
终于结束了。
还好没有伸舌头进来,否则我会疯的。
重莲坐起身,理了理及腰的长发。
“莲宫主,其实我是随便说说的,你别当--”
没下文了。
他朝我颈项下一点,我就说不出话了,估计是被点了哑穴。
我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要做什么……
他脱衣服做什么?!
不,不,我要理智,男人和男人不能做那档事的。
大不了给他摸摸,反正他是高高在上的宫主,又是个大美人,我不吃亏,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慢条斯理地脱了自己的外套,露出血红色的莲花图纹。
一种危机感渐渐地侵袭上了我的心头。
我在怕个什么劲。
重莲从床头拿了一罐青色的瓶子,手指朝里面搅了搅。
蘸了些白色的东西,似乎是药膏。
他冲我温柔地笑了笑。
我晃晃脑袋,不能再被迷惑了。
越来越紧张。
直接告诉我接下来发生的不会发生好事。
我用力朝他摇头,他视若无睹。
俯下身来,头发又落在了我的身上。
他有些不耐烦地拨了拨头发,扯了一根丝绸,将头发松松地系在脑后。
然后他抬起我的腰。
细长冰凉的手指直伸入了我的后穴。
我的身体都跟抽筋似的痉挛起来。
他的手指就一直在我后面抽插,我痛得浑身发抖,连连抽气。
我叫不出声来,只有冷汗一直流个不停。
隔了好一会,他终于将手从我的身体里拔了出来。
松一大口气。
接下来我看到了什么事。
他……他他不会是想把他的那个,放到我的……那个里吧?
………………
重莲,我挖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
既生凰,何生莲。
我心里默默替自己哀悼。
相信重莲不会这么无聊吧,顶多吓吓人罢了。
重莲伸手一挥,房内的烛火顿时都熄灭了。
一片黑暗。
笑不出来了。
唯独窗外的月影照着他修长的身躯。
隐隐可以看到血色的莲花在黑暗中变成了绛紫色。
一只手猛地将我的腰勾了过去。
身体立刻贴到了一片温热光滑的皮肤。
胆战心惊。
想叫,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发丝凉得彻骨。
一触碰到他的头发,就像是碰上他的视线。
将人的心缠得紧紧地,喘不过气来。
这种发自内心的惶遽远远超过了我的想像。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两片微凉的唇欺了下来。
我往后躲,但被他按住了后脑勺。
一时昏了头,满目都是那双迷魂夺魄的深紫瞳人。
吻得越来越深。
身体越像是要燃烧起来。
直到意乱情迷,直到迷离惝恍,直到忘记了反抗,忘记了自己是谁。
冗长深沉的吻忽然结束了。
我被重重地抛在了床上。
腿被抬了起来。
害怕得浑身瑟缩。
虽然我没和别人那个过,但是我也知道,做这种事是需要前戏的。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直接挺入了我的身体。
痛。
不是那种受到外伤的痛。
小时候曾摔断过小腿骨,人的全身痛神经最敏感的地方就是那里。
但是我都忍住了。
有些痛可以忍,可有些痛不能。
他进入的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最不可暴露的地方被别人羞辱了,最不能让别人触及的地方被撕得伤痕累累。
捅破的不仅是我的身体。
还有一些深藏心底的东西,也随之碎去了。
整个人被他撞击得头昏眼花,几欲呕吐。
背上不断冒出冷汗。
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自尊和骄傲被撕裂的疼痛一直缭绕不散。
从小不断有人对我说,我是一个皮厚肉糙的人,神经大条得不正常。
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无忧无虑的。
我从未感到过绝望,即使是最喜欢的人离我而去的那一刻。
可是此时我觉得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折磨并不漫长,他也没有用其他变态的方法来摧残我。
可是那短短的半个时辰,已经让我死亡了好多次。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交合。
半个时辰后,整个屋子灯火通明。
哑穴被解开了。
我躺在床上,稍微动一下,下身都会疼痛得让我直咬牙关。
一个丫鬟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重莲坐在床旁,接过她倒下的酒。
销肠酒。
烈性,芳醇,味美且浓郁。
传说饮此酒者皆感消魂迷醉,愉悦者心情更加欢畅,悲愁者越发断肠。
重莲轻掂着酒杯,细细品尝了一口。
“很委屈是么,你现在可以哭了。”
他朝我举杯,微笑。
我的手紧紧攒着被子,隔着被子皮肤都被指甲刺痛了。
没有哭。
我想像以往一样大笑三声,不就是给男人上了么,没什么呀。
但根本没法笑出来。
我平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装点着无数龙凤花纹的彩饰承尘。
闭上了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
坐起身子,却还是没忍住不去看自己的身体。
浑身白浊。
四周的空气都荡漾着一股淡淡花香,夹杂着白色液体的味道。
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又一次汹涌而至。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那个梦。
那个杀了人的梦。
快要窒息了。
忽然所有的东西都变得昏暗了,即便是那冥冥燃烧着的耀眼火光。
我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怎么都没法将那种恶心的感觉排出去。
重莲看着我笑。
温柔得就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
还真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红莲。
他轻轻击掌道:“来人。”
四大护法里的两个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了一边。
重莲轻轻扬了扬下巴:“琉璃,把他给我扔出去。砗磲你去叫人给我换个床单。”
那个叫琉璃的绿衣男子走到我的身边,一把拎住了我的胳膊。
因为下身伤口撕裂,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琉璃顿了顿,道:“宫主,他好像不能走。”
重莲道:“扔了。”
琉璃应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根黑色布条,将我的眼睛蒙上。
接着将我整个人横抱了起来。
我哑然地摇了摇头,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只是琉璃一直在走,每走一步,身体就会随之微震一次,下体也会剧烈疼痛一次。
不知走了多久,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扑。
我被摔入了草丛中。
然后就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我茫然地扯开猛着眼睛的布条。
寂静无人。
又是重火境的那片树林。
周围还是黢黑一片,草丛中不断传来虫鸣声。
晚风阴凉,身上几乎没穿衣服。
稍微动一下,体内依旧有白色液体汩汩流出。
紧紧抱着胳膊发呆。
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很想家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快亮了。
我紧咬下唇,勉强站起身,扶着石壁蹒跚走了回去。


第十章 韩淡衣

  衣衫褴褛地赶回了客栈,又是天亮了。
  小二在客栈一楼打扫卫生,见我来了,神色惊愕地上下看了我好几回。
  我扯了扯衣角,小心地朝楼上走去。
  一到二楼,便看到了后院中正在习武的花遗剑。
  无心插柳别的事,只想好好睡一觉。
  拖着极其沉重的脚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经过林轩凤的房间时,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这时候我能倚靠谁。
  休息一下,大概就会好了。
  我刚朝前走一步,那房门就开了。
  林轩凤站在门口,头发和衣服都松散地耷拉着,似乎刚睡醒。
  我慌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忙忙地朝自己屋子走去。
  “等等,你回来。”
  我迅速进屋,将门关了上去。
  林轩凤用力推开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
  我又轻轻合上了门,假装打了个呵欠:“我困了,想睡一会。”
  邦!
  这回是直接撞了进来。
  天还未全亮,整个世界依旧是灰蒙蒙的一片。
  阳光被流连而过的云朵遮了一次又一次,林轩凤的面容也随之明明暗暗。
  “你出去好不好,少爷我真的困了。”
  我闭上眼,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林轩凤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从脖子一直到腿上。
  心跳快到几近紧缩。
  遮不住了。
  他忽然伸手紧紧抓住我的双肩。
  声音却温柔得就像流水滑过山涧:“你不是不喜欢男人么。”
  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大哥,我只是在外面自己解决了一下,没弄干净罢了,你紧张什么。”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寒刺骨。
  没再说话,只伸手捅了捅我的下身。
  我的腿立刻一软,全无力气地跪了下去。
  他一把接住我,仍是用力地抓住我,几乎要将我的肩胛骨捏碎:“你这叫自己解决?你连后面也跟着解决了?”
  我低下头,默默不语。
  他轻轻捏住我的下颌,一字一句道:“你别忘了我和林宇凰是什么关系,他的身体我甚至比他自己还了解。这一次就算了,下次你要再用他的身体去勾搭别的男人,就等着死吧。”
  我笑道:“轩凤哥,你杀了我,林宇凰就永远回不来了。”
  林轩凤气得脸都白了:“你……我怎么会把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和他弄混淆。”
  我依然笑得极其灿烂:“恨我吧?恨我就早点帮我找到那两个宝贝。”
  “这不用你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糟蹋他的身体!”
  说完,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摔门而去。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坐下。
  一缕蜡黄色的阳光已经在天边微微浮起。
  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被层层雾气包围,些许米色的岩石裸露在大片大片的丛林中,就像笼罩了白色轻纱。
  疲惫已极,却全无睡意。
  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对着铜镜里那个面容憔悴的人笑了笑。
  谁叫我害了莲宫主呢,不该怪他,是我的错。
  我是个男人,这种小事无所谓的。
  不就是被人强要了么。
  我眯了眼,觉得眼睛越来越痛,越来越热。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一样。
  视线有些模糊了。
  翻了被子,躺下去歇息了。

  稀里糊涂睡了不知多久。
  起来的时候是晚上。
  只是睁开眼睛都很困难,浑身尤其是脸颊都像是在被火烧。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发烧。
  但是难受得气都喘不过来。
  口干舌燥。
  我坐起身,想去拿桌上的茶壶倒些凉茶来喝。
  刚走下床,身下酸软无比,几乎站不稳,扯住床帐,头重脚轻。
  我一定是睡久了,不然怎么头这么昏。
  一阵冷风吹来,直吹得我头脑清醒了很多。
  可是头越来越疼,整个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猛烈咳嗽了几声。
  刚走到桌边,提起了茶壶,门就被人推了开来。
  微微一惊,手上一抖,茶壶砰然落地,劈啪碎裂。
  林轩凤走了进来。
  “轩凤哥……啊不,林公子,你来了。”
  无力到说话都是虚浮的,更是无心开玩笑。
  林轩凤皱眉道:“就叫轩凤哥吧,林公子我听了怪。我是来告诉你的,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得启程了。”
  我说:“去哪里?”
  林轩凤道:“京师。我在那里有几个朋友,在那里调查消息来得快。”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早点歇息吧。”
  林轩凤站在门口半晌没有动。
  我笑了笑,道:“你怎么还没走?”
  林轩凤低声道:“……起夜多穿点衣服,会中风寒。”
  我又轻轻点了点头,拿过桌上的烛台,往地上照去。
  蹲下身,开始捡那些茶壶碎片。
  刚蹲下去,眼前一花。
  手掌直撑在了玻璃碎片上。
  林轩凤慌乱地冲到我的身边,拖着我的腋下将我提了起来。
  “你傻了么,怎么用手去捡。”
  抓过我的手,小心地检查。
  手掌出现了一道极大的口子,不一会儿就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他将我的手含在口中吸吮。
  我连忙抽回了手:“不用,我自己来好了。”
  林轩凤怒道:“你以为我是在关心你么。这是他的身子。”
  我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看他细心地将血吸了又吐出来,再撕了衣服布条替我包上,心中忽然有些感动。
  不是替自己感动。
  是因为他们而感动,宇凰和轩凤。
  看样子他们是真的相爱。
  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呢……
  包扎好了以后,他抬头看看我:“不是你的身体,你也要懂得爱惜……”
  说到这,脸色徒然变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眨了眨眼:“我的脸红么?”
  他用手背在我头上试探了一下,惊道:“你、你发烧了。”
  我说:“我试过,没有。”
  他握住了我的手,手心一片冰凉。
  “你用自己的手去试探当然没有,怎么会这样……”
  “可能是受冻了吧,没事。”
  他支支吾吾道:“那个人……没有替你清理?”
  我茫然地看着他。
  “还是……你根本不是自愿的?”
  我笑了笑:“是不是自愿的那又怎样,你凰弟的身体也被我弄脏了。”
  我正准备从新回到床上去躺着,林轩凤却猛然将我抱住。
被林轩凤这么一抱,心中更是酸涩。
随时都想大哭一场。
林轩凤就这么紧紧搂了我好一会才放开。
理好被子,将我扶在床上。
我正想说谢谢,可是出口的却是剧烈的咳嗽声。
他伸手捂住了我的嘴,轻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拍了拍他的手:“没事,早点睡吧,我也睡了。”
林轩凤坐在了床头,将被子拉来替我盖好,又伸手轻轻抚摸着我的额头:“我陪你,闭上眼睛。我们等你调养几天再走。”
我笑着点点头,蜷缩了身子,抓住他的手,很快就又感到疲惫了。
等我闭上眼以后,林轩凤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我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长叹了一口气。
正打算再睡,房门却又一次被打开了。
悄悄将眼睛打开一条缝。
林轩凤提着一个木桶和茶壶进来了。
走到我的身边,他将茶壶放在桌子上,木桶放下,立刻有些水泼了出来。
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又出去了。
我都不敢睡了。
他……不会是想在这里洗澡吧?
隔了会,又拿了一个盆和一壶开水。
对了温水,忙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小轩凤,你也是练武的吧,有这么累吗。
他蹲下身,扯了搭在肩上的帕子丢在水中,拧了几把,又摊开来抖了抖。
走到床旁,将我整个人都翻了过来。
我一时呆了,又不敢动。
然后他开始脱我那条已经残破不堪的裤子。
…………
他居然在擦我的……
让我死了吧。
虽然不是我的身体,可是给人家当个奶娃娃照顾,还是很丢人。
替我清理了半晌,我是睡意全无,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耳边突然传来了水流声。
然后我的颈项被他抬了起来。
微热的茶杯靠在了我的唇边。
但是茶水却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替我擦了流出的水。
我心里直喊痛苦,渴死了。
就这么没了,早知道不装睡了。
我正在心中默默叹息,两片唇忽然贴了过来。
心脏一下跳停了。
他轻轻捏住了我的腮帮子,我不由自主张开了嘴。
他口中暖暖的茶水就流入了我的嘴里,还用舌头推了进来。
虽然紧张,却突然觉得不怎么排斥他了。
与其被那种人强暴,还不如让他用嘴喂我喝茶,我还不用动手。
……我这算是自暴自弃了么。
他一连喂了我好几口,才将东西放好。
站在我的身边许久都没有离开。
最后,他靠过来,又轻吻了我一下才离开。
等他出去了,我才倏地坐起身子。
如果说刚才那些是他想喂我,那最后一次是因为什么。
我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不不,他一定是把我当成他的“凰弟”了。

那一夜更奇怪的是,我竟然梦到有人来抚摸我的额头,还是个男的。
只是长什么样,没有看清。
不过是梦,无所谓了。
隔了两日,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走路也没多大问题,除了偶尔走路会头昏眼花以外,基本上算是康复了。
那两人似乎不怎么急,就我赶时间。
在我百般催促下,决定雇马车前往京师。
收拾好了行李包裹,付了客栈银子,准备离开登封。
雇好马车,正准备上车。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旁边轻轻响起:“车夫,请问还有空么,我和公子也打算去京师。”
只见一个穿着粉蓝色短衫的童子站在马车外,抬头看着我们。
他身后站了一个男子,头带黑色斗笠和面纱。
看不清脸,可身材颀长,就这么看去都颇具风采,让人难以挪开视线,想来定是位高官子弟吧。
车夫道:“还有一个。”
说完转过头来问我们:“诸位愿意多载人么。”
花遗剑道:“多个人也没什么。”
林轩凤道:“可以的。”
我说:“要看是什么人了。”
那童子道:“我们愿意出双倍价钱,请让我也跟着去吧。”
车夫道:“可惜只有一个位子,做事要分先来后到。”
那童子身后的那个男子轻拉了他一下,摆摆手。
童子道:“公子是想自己去么?”
那男子点点头,黑色的轻纱跟着轻轻晃动。
童子道:“可是……”
那男子又摆了摆手,他便不说话了。
童子转过头,对我们说:“我们公子叫做韩淡衣,各位在路上请多照顾照顾他,他身体不大好。”
我有些不愉快了,探出头道:“你们公子不知道自己说么。”
最恨寄生虫。
童子正待说什么,韩淡衣又一次摆手。
童子道:“那,那公子,我回去了,你要小心身体。”
韩淡衣点点头。
童子担心地看他一眼,又离开了。
我更不开心了:“喂,喂,韩什么的,我们有说要带你么。我说要看人的!连说话都要童子帮忙,你这么吃不了苦头,怎么和我们走。”
韩淡衣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
我疑惑道:“什么意思?你是哑巴么?”
他点点头。
“呃,啊,对不起,我不知道。”
虽隔着面纱,但是总觉得他是在笑。
直觉告诉我这个韩淡衣一定是个相当俊美的翩翩公子。
我指了指他的斗笠道:“你要一直这么带着这玩意?”
他指了指车。
“哦,你先上来。”
他动作极是优雅地坐了上来,坐在了我的身边,取下了斗笠。
………
花遗剑不知在我身边重复了多少次:“喂,宇凰,你怎么了。发什么呆,走了啊。”
我这才回过身来看着他,晃晃脑袋:“我……我,好,走。”
车夫嚯地一挥鞭,马车疾驰而去。
我知道这样盯着别人很无礼,可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
林轩凤也盯着韩淡衣看了许久,但是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我身上。
我的视线却又一次转移到了韩淡衣身上。
我这辈子真的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美到这种程度。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缦立远而望幸焉。
都说重莲是冠世美人,可他除了多几分霸气,完全没法和这个名叫韩淡衣的公子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