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30

太子长琴: 称心如意 66-75

  六六. 大红灯笼高高挂

  “……求你!……”
  他抱着他,就在这大厅之上,众目睽睽之下。
  那一瞬间,整个宝家听不到一声呼吸,全部噤若寒蝉。但见那传闻中的赫赫男子,疯了一般的抱住对方的腰身,死死揉进自己怀里。
  “哼……”
  直立身躯的男子,鼻息间呼出一口气,众人将目光从北谛君的身上投向了陶艳。
  他目光如炬,闪过一丝凉意。
  他等他最后一句话,便定了他的生死,了结了自己的全部念想。
  陶艳薄唇微启,对众人道:“……这婚,看样子是不能在十五结了!……”
  有人倒抽一口凉气,有人拍着胸脯以示安心。
  却不想还有下文,那没说完的后半句,才最要人命。
  他又道:“……明日,我便来迎娶姑娘过门!”
  这一句如晴天霹雳,就如当初在京城,他从囧又呆的小东西,直接变成了处心积虑的帷幄之人,给以北谛君一生也想不到的巨大转变和打击。
  如今到真是符合了他要么不动,一动惊人的本性。
  还以为他心软了,答应了跟北谛君回京城,却将原来还有挽回余地的婚期,直接改到了明天!
  婚期,提早到了明日!还有什么可回旋的!?
  大家目瞪口张,不知道如何收场,再看北谛君一动不动,如被人判了死刑,脸色煞白。
  这场景让人觉得不忍再看,就连一边的杜安晨都无法忍受了,跟在身后低低喊了一句:“陶艳……这也……”
  这也太不通人情了吧?
  这是杜安晨的原来心里想的。堂堂北谛君都下跪着求人了,天下谁还能做到这种地步?别说北谛君是江山的半个主子,就算只是平民百姓,男儿也不回轻易下跪。
  起码,从刚刚开始就摇着扇子一言不发的永南王,是断不会为了一个人而下跪的。
  陶艳回头扫了一眼杜安晨,坚定道:“谁都别劝!……再劝,我只好带着宝姑娘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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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意楼。
  陶艳回到了房间,脑子里还是嗡嗡的直响,今天过的太过荒唐和无奈,让他一时半会儿,根本不能缓过神来。眼前是金晃晃的一片。想到白天在宝家的一幕,还心有余悸,差点……心就软了下来。
  差点……就答应了……
  只记得白天的宝家一片死寂,北谛君横冲直撞的进来,抱住了他的腰,直挺挺的跪在自己面前,然后沙哑地哀求他回去。
  再然后,他几乎忘记了这么说了话,只想着,他不想再被他的一言一行所蛊惑了。
  三十六计,有一计,叫苦肉计。三十六计之外,有一计,叫逃为上。
  且不说北谛君到底是真苦,还是假苦,陶艳现在根本分不清楚,他只一味的想要逃开,不想再跟这个男人有一点一滴的牵扯。
  可是问自己的心,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逃呢?
  当那个男人在说,求他回去的时候,明明当时的心里,是有一丝甜蜜的,可最后,为什么一定会恢复到原由的理智,强行自己自己选择逃避呢?
  是真的觉得,北谛君这个人可恶至极?真的就不想再跟他有关系了?
  陶艳闷头躺在床上,想思量个明白,却又怕思量的后果会叫自己大吃一惊,于是也选择了逃避问清楚自己的真心。
  楼下大厅一直在喧闹,如意楼的伙计们彻夜不睡,忙着装点布置,为了明日大婚做最后的准备。时间显得仓促,不过也只是图个形式,一切能简则简,却也磕磕绊绊闹了一宿,督工的是杜安晨,这事交给他,最是得心应手。哪里贴喜字,哪里挂红布,哪里设香炉,都做的有条不紊。
  “笃笃笃!”
  有人叩门。
  烦!
  陶艳把头埋进了枕头,不愿意应人,那门口的人便直接推了门进来。
  “呦,新郎官那么早就睡觉了?”
  是永南王!
  该死的忘记把门拴上了!
  陶艳恋恋不舍地从被子里钻出来,对着那张永远都是笑得如遇春风的脸道:“永南王殿下,明日喝了我的喜酒,也早早回去吧!”
  对方摇着扇子,没有经得同意就坐到了他的床上:“别说你叫我明天喝了喜酒回去,就算你叫我现在滚也行,不过,得让我拿了那东西,我才能走的心安理得。不然哪怕你赶我,我也会【一辈子】惦记你,每天晚上想你,想你想得睡不着的!”
  一脸的无害,对谁都是温柔的要命,甜言蜜语哄着你,惯着你,其实就是为了利用你罢了。
  在永南王面前,谁都不过是个夜壶,急了把你捧在手心里,用完了往地上一丢,塞到床底下。
  陶艳没好气的回道:“……想我想得睡不着?你是想你的兵符睡不着吧?”
  对方拿扇子点了点额头,一点也不掩饰:“你们全家都对我忠心不二,怎么就你那么不听话呢?你拿那兵符有什么用处?又不能拿去当了换银子。……周柏轩的父亲就是死在那半块兵符上,如今就能凑成一对了,你也想做周大将军第二么?”
  “要杀我何其容易,你们一南一北,动动手指的功夫,不过要是我死了,谁都找不到那半块了,这东西不属于你,江山也不属于你,难道对你们来说,江山,权利,比什么都重要么?”他问出了自己内心的话,想来,跟着北谛君有着一样权势的永南王,才最能体会彼此对江山的执念的心吧。
  问他,也许才能知道答案。
  永南王笑得轻柔:“……江山么?呵呵……江山,哪里能比得过她!”
  “恩?”
  他笑而不答,只是拿扇子敲打了一下陶艳的脑袋。
  而后才低笑着回道:“……原来,北谛君也不过是跟我犯了一个毛病而已……你真以为,我要天下是想当皇帝?”
  “难道不是么?”
  “做皇帝有什么好?对我来说,唯一的好,大概就是能从此跟她平起平坐,再也不用抬头看她了吧。”
  “她?她是谁?”
  陶艳眼前的永南王,突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早先掩埋在脸上的复杂不见了。当他提到“她”的时候,竟然是跟孩子一样眼里流露了难得的温柔和憧憬。
  是……他的爱人么?
  他要江山的目的……只是为了爱人么?
  陶艳刚想说些什么,对方便回了神,收起了方才不经意的柔情暖意。
  他站了起来,郑重地再问了一次:“……你当真,是不愿意告诉我兵符的下落了?”
  “……我这房间就那么大,我想,你要搜的话,也很容易。”
  “兵符自然不会带在你自己身上,陶艳,我相信你还没有笨到把那东西每天挂在身上到处蹦跶。”
  “那不是你的东西,我自然不会轻易给你。”
  “你的意思是,你准备还给北谛君?你做戏做了那么久,被威逼利诱的送进了镇国公府,又千辛万苦跟我接头最后偷出了兵符,然后不远千里逃到江南,只是为了耍弄一圈就还给北谛君了?”
  陶艳把头扭了过去,悻悻道:“我既然偷出来了,也不会还给他。”
  “那你谁都不给,你拿着何用?”
  陶艳翻了个身,把身子转向里侧,低声道:
  “……永南王大人,我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北谛君让我一时不舒服,我就会让他一辈子不舒服。他的命脉就是兵符,除了这样东西,还能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叫他抓狂抓一辈子的么?白天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你看到了吧!”
  永南王静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
  也许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吧。白天在宝家,看到北谛君求陶艳回去时的神色,那份感动天地的真心实意,哪里是苦肉计那么容易装得出来的?
  也许,北谛君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傻瓜呢!
  他把折扇插到袖子里,打开门走了出去,回头又对着床上的人喝了一声:
  “陶艳……也许……这不是苦肉计呢?”
  不是苦肉计么?
  呵……
  陶艳听到永南王关上门,悄悄的走了出去。
  若不是苦肉计……为什么明天自己就要成亲了,晚上还不直接闯进来,就算用强的也把自己五花大绑的绑回京城去?平时,不是最喜欢用强的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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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艳心里堵的难受,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又有人进来看他了。
  竟然是柳儿。
  小柳儿来的时候,还带了一碗甜汤,蹑手蹑脚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左右看看陶艳是不是真就睡着了。刚要离开,就被陶艳叫住了。
  “你怎么也来了?”
  小柳儿被唤住,笑眯眯的转身,将甜汤递到陶艳手里道:“我看你晚上没吃东西,明天就成亲了,怕你没精神,就弄了点点心来。”
  陶艳挣扎着起身接过,对那小美人的细心很是感动,感慨一声:“杜安晨那个家伙真是捡到宝了,有你这样的人陪在他身边,也不知道他上辈子修了怎么样的福分!”
  “呵呵……”小美人都陶艳逗笑了:“安晨在楼下忙活,叫我上来看看你,他也是记挂你的,可是怕他来看你的时候,忍不住会又来劝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所以,还是我来了。”
  “怎么,你也要劝我?”
  柳儿沉默了片刻,想了想道:“……我嘴笨,不知道怎么劝人,可我是打心底里感谢陶公子你的,你把我安安全全交到了安晨手里,又让我们彼此明白了对方的心意,这才走在了一起,许了一辈子的幸福……所以,我希望你好,希望你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思……恕我多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执意要逃来江南,可明眼人这些日子都看出来,北谛君是真不愿意放你走的……”
  “……”
  好吧,你们一个个都站在他那边去了?连永南王都站到北谛君那边去了,别人就更不屑说了。
  见陶艳无动于衷,柳儿也不想自讨没趣,只留了最后一席话。
  “……本来觉得说了不好,安晨让我别跟你说,可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北谛君从宝家回来,就坐在隔壁街的酒坊里,都坐了一晚上了。什么话也不说,谁的劝也不听,只当琉剑他们都是木头桩子,不停的灌自己……都快把人家的酒坊喝空了!”
  “……”
  “……你怎么还不懂?”
  柳儿心里着急,最见不得自己的恩人不好。
  临了,这才从床上听见陶艳当做没事人样的一句话。这一句话,恨不得让柳儿当场就扑过去,掐死这个没心没肺的。
  陶艳悠悠道:“……喝酒怎么也不来如意楼喝?真是个没良心的,就不知道照顾下如意楼的生意?肥水都流外人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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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吉时,大红花轿吹吹打打,从宝家一路闹到了如意楼。
  陶艳身着喜服,一脸喜色,等在门口接宝姑娘。
  那杜安晨看到轿子出现在了街口,站在陶艳的身后戳了戳他的脊梁骨,又在耳畔低低说道:“新娘子来了,这回要是抬进了门,可就真没有回旋余地了,要是到时候你反悔,那人家姑娘一世清白,可就真被你给毁了呢!”
  陶艳瞪了眼杜安晨,“我真是这种没良心的么?我决定的事,谁也别多话了!”
  说话间,花轿停在了门口,喜娘搀扶着凤冠霞帔的宝姑娘盈盈朝陶艳走来。
  他微笑着拿起红绸的一端,将宝姑娘缓缓牵引至喜堂中央,宝掌柜和宝大妈已经喜气洋洋地端坐在高位上,等着新人磕头敬茶。
  永南王今天特别被聘请做了证婚人,一道奉为上宾。
  如意楼宾朋满座,秦淮河十里长街的街坊全部挤在了一起见证这桩美事。起先杜安晨还嘱咐陶艳不要把这事弄得太大,怕到时候万一有人后悔,会成笑话,可陶艳似乎对自己充满信心,一口气将喜帖洒满了一整街,好像是希望以此来提醒自己不得反悔。
  可其中唯独少了北谛君。
  大概,是喝酒太多,一醉方休了吧?也好,赶不上喝喜酒,就不用担心中途会变故了。陶艳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努力要将他抹去。
  司仪高声喊道:“吉时到,——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呵,弯腰鞠躬的那一刹那,陶艳觉得原来成亲也不过是简单的事情,请个证婚的,拜三拜就算结成。
  还有最后一拜。拜完这下,他就真的跟以前的岁月,一刀两断了!
  “——夫妻对拜!”
  陶艳合上眼睛,正欲徐徐弯下腰去。
  ——
  “——等等!”
  一声怒吼,从如意楼门口传来。
  原先将目光放在新人身上,这回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那拨开人群,提剑站在门口的,正是满身酒气的北谛君。他两眼杀红,好像要吃人的狰狞,但看他满脸的憔悴,风尘仆仆,欲势人挡杀人,神挡卸神的英气。
  他来的恰时时候啊!杜安晨倒是盼来了这一场面。那北谛君,当真不会让陶艳称心如意的成亲。
  他盗了他的兵符,偷了他的心,还把他的生活搅和的一团乱麻,想要称心如意在江南结婚生子坐享天伦?
  ——做梦!
  想要我恭喜你,从此天各一方?
  ——做梦!!!!
  北谛君怒气冲冲直将的冲了进来,一把揪过了陶艳的肩膀,大声喝道:
  “……谁允许你成亲了?没有我的允许,谁敢!”
  夫妻对拜停在半空中,司仪和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面面相觑,这礼,眼看还有一下就成了,到底还要不要继续?
  “你说不许就不许了?你算我什么人……啊!”
  不及惊呼, 北谛君一把勒住了陶艳喜服上的红绸,竟然将他整个打包扛在了肩膀上,如同扛麻袋一般轻轻松松,随后也不顾所有人的诧异,直接把人扛着飞上了二楼。
  “——砰!”
  一脚踢门的声音。
  “——砰!”
  再一脚关门。
  从二楼的房间里隐约传来飘渺的“救命”喊声。杜安晨担心出事,急急追上楼去,却不想突然从门口又冲进七八个随护拔剑守在了梯子口,不让一只苍蝇飞上去打扰他们!
  琉剑走上前,对那还弄不清楚状况的宝姑娘和其娘家人歉意道:
  “……各位,这婚事,要暂缓了!”
  “这!……这算什么!”
  宝掌柜急火攻心,腾地站起来要上楼找北谛君评理,那琉剑森森的挑开剑鞘,将剑尖直指宝掌柜,随后又对众人道:“我家主公有令,谁要再敢上前提成亲,就别怪他血洗秦淮河!”
  “呵,有好戏看!”永南王倒是很坦然,笑眯眯的坐下来,一面喝茶,偶尔抬头瞄一眼二楼,听听动向。
  ——砰砰砰!
  一片东西被砸的声音。动静,还挺大。
  按北谛君的个性……恩,眼下,是不是应该是把人压床上惩戒了!永南王眯着眼,笑得很是深意。


  六七. 强盗你狠!

  “你这个疯子!干什么!放开我!”
  陶艳被北谛君扛上了肩膀,还没有回神就被人带着飞上了二楼,而后第二次被强行拖进了房间,一下就摔在了床上!
  每次都是这样,就不会温柔点么?
  他瞪着眼睛揉了揉被捏疼的腰身,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但北谛君又怎么会让他如愿呢?不过才放下他,就一直接将人压在身下了。
  “你疯了!放手!我要去成亲!”
  “成亲?那你就先从我的尸首上踩过去,踩不过,你就一辈子别想有外心了!”
  “你!”他被他激得说不出话来。飞起一脚朝他下腹踢去。
  可这一回,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单手就把他制服了,没有踢中不说,北谛君一腿横过去,将陶艳的下身牢牢压制住。
  “你轻功甚好,跟人交手,赢在出奇制胜!可惜也只是一招定输赢,一回得胜,第二回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两手被制服,两腿被压牢,动弹不得,咬咬牙厉声道:“你想怎么样?我打不过你,可你也别指望我就乖乖就范了。”
  “没怎么样,不过就是准备在你后颈上劈一手刀,把你打晕了,马上打包扛回京城,看谁敢拦我!”
  “你!你还真来强的!”
  “我昨儿个晚上想的很清楚,对付你,软的不行,迂回的不行,暧昧的不行,虽然你看着精明,对于某些事情,其实也根本就是个二,所以,要用直接的,强硬的,坦白简单明了的!打晕了直接拖回京城,省得我在这里跟你浪费口舌!”
  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浪费是时间,三下五除二就把喜服上的红绸解了下来。那被宰的小羊羔看样子也不好惹,乱踢乱撞,嗷嗷嗷叫地很是带劲。北谛君不理他,任他撞,任他顶,单手就直接把陶艳的两手给反绑住了。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凭力气抗不过,这点早就有觉悟了。好在没把他的嘴巴封上,陶艳的一张小嘴最能说会道。
  “你把我打昏了送回京城,你就以为我不会再跑了?你今天把我送回去,明天我照跑不误!”
  北谛君皱了皱眉头,确实没有想到还有那么回事,不过马上就坦然了。
  “你是逼我把你锁起来是不是?好办啊,我给你打造一座牢笼,把你关起来,用最坚硬结实的黄金,再不行,直接把你功夫废了,是伤是残,我都养你一辈子!”
  “你!你这个疯子!……人家姑娘跟我成亲成了一般,等于是半个嫁出来的人了,你不考虑我,也要想想姑娘的清白!亏你平时在朝堂满口的仁义道德,要爱民如子,你今日毁了别人一世幸福,拿什么赌住悠悠之口才能不说你是欺压百姓的衣冠禽兽!”
  北谛君微微怔忡,“……原来你不担心自己,倒是先担心其别人来了?哼,也好!”
  他索性跳上床,又把绸缎解开了,陶艳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到底抽了哪门子疯,好端端把自己绑上竟然又松绑了?
  可这没完,手一解开,竟然直接扯了陶艳的喜服,要把它们全部从他身上扒下来!
  “你……”
  北谛君手不停,接口道:“……你不是担心人家姑娘清白么?也好办,既然不过是一个嫁人的虚衔,嫁给谁都一样,我就吃亏一点,帮你把堂拜了,替你成亲!”
  什么?
  替我成亲?
  北谛君你脑子醉糊涂了?
  陶艳刚想咒骂他这算怎么回事情,就被那人按倒在床,嗖嗖嗖,真的就从他身上简简单单扒下了外袍。
  北谛君说道做到,直接拿过来把大红的喜服往自己身上一披,正准备开门出去了。
  还好陶艳现在脑子算得上清楚,一把扑过去揪过他的裤腿,“……你真的疯了!”
  “我是疯了!”
  他拉起陶艳,直接捏过他的下巴,逼他正视自己的双眼,而北谛君的眸子里,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是我明媒正娶,昭告天下,入籍北氏的夫人,生是我镇国公的人,死是我镇国公的鬼,你入了我的户籍,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包括你没过门的妻子,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然也要入了我镇国公府的入籍。——综上所述,我替你取老婆,有什么不合理的么?”
  “……”
  他一口气倒出一箩筐的话,弄得陶艳晕头转向,一时半会还真被迷的晕乎了。
  按逻辑,北谛君没有休了他,他的户籍确实还在镇国公府……
  可是……
  “你强词夺理!哪里有人帮人娶妻的!你还要帮我生儿子不成!”
  北谛君笑着把脸贴近了陶艳,看着他道:“一样是嫁人,过了门,就是堂堂镇国公府的妾室,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还有人不愿意跟我,偏偏选择要跟一个穷教书的在酒楼里打杂操持一辈子么?”
  “开什么玩笑!你愿意娶,人家还不愿意嫁你呢!”
  “是么?不试试怎么知道?”北谛君将喜服系上,转身就朝房门走去。
  “别去!”陶艳从床上跳下来冲到门口,整个人压在门上组织了北谛君的行为。
  “你怕我得逞了?”
  陶艳咬着嘴唇,死死盯住北谛君。其实北谛君说这话确实是一个原因,就现在的力量抗衡情况来看,如果镇国公大人亲自出马,很有可能连着宝姑娘也能一起收入囊中打包带回京城了。
  “对,我怕你得逞了,我面子挂不住行不行?”
  北谛君眼里闪过笑意,放下柔情,一手贴在门上,将陶艳整个圈在里面,成了一个危险的姿势。
  “……那好,给你两个选择,不然休得我动武,把你绑在床上,你知道,跟我硬抗,你的功夫在我之下一点也占不了便宜。其一,你让开,我替你把婚结了!……其二……”
  他不坏好意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其二……你主动自觉的跟我回京城,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们……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你说的重新开始,是什么意思?”
  北谛君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叫他揉碎心的小东西,他到底,还是不是,当初在自己怀里的那个小东西呢?
  “跟我回家!”
  “回镇国公府?继续做你的九夫人?你高兴就逗逗我,不高心就赏我几顿家法?让我跟你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统统做上好邻居?”
  刚刚那言辞中满是怨气,原来,他不肯跟自己回京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还是说……北谛君的心里闪过一种看似微乎其微的想法,可这个想法足够叫他欢乐地几天几夜都不用睡觉了。
  莫不是,这个家伙,在吃醋?
  就因为他曾经放不开江山放不开雅的说辞,让这个家伙心里堵了?
  所以才最后一怒之下,带了兵符跑了?叫北谛君他一辈子都不好受?
  “……陶艳……”
  “恩?”
  “……你……真是个傻瓜!”
  他看着他朱红色的唇,伴随着不平和的呼吸,小幅度的一张一合,又热热的从唇里吐出湿气来。他心里顿然被惹出一股火来,香唇的味道他还依稀记得,曾经浅尝辄止,却又回味无穷,那么美好的味道,他又怎么可能会就此放掉呢?
  那么想着,表情忽然豁然开朗,跟着直接把脸凑近陶艳,几乎要贴上对方的薄唇。
  这才刚刚把人固定在门上不让他躲闪,不过靠近了鼻尖,眼看着就要吻上了朝思暮想的人,没料到楼下“扑通扑通”有东西倒地的巨响打扰了此般雅兴。
  陶艳趁着空隙,警觉的一把推开了几乎就要侵犯到他的北谛君,郑重的拉开门想要逃走,不过只是拉开了一条细缝,就被眼前楼下的景象吓得僵在了原地。
  “怎么了?”北谛君走到他身后也一道朝那灯火通明的光源看去。
  唯见如意楼的外面,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了一群人。
  那些人长得凶神恶煞,各个人高马大,好像几天没有吃肉了一般的凶狠。再看衣着打扮,跟山里的土匪强盗无异!他们大概有百来号人,每个人手里都举了锋利的兵器,磨刀霍霍的朝着如意楼里耀武扬威。
  这是怎么了?
  北谛君再低头看了看如意楼的大厅。——出事了!
  那刚刚听到的扑通扑通声,绝对不是东西打翻的声音,而是所有如意楼的人,全部被下药中了迷药,如今都睡到在地上了。杜安晨,柳儿,永南王,宝姑娘,琉剑,包括他带来的随护竟然没有一个例外!
  这事从那人群里冲进来一个衣着微微像样的粗狂男人,扯着嗓子大喊道:
  “兄弟们,别空着手,给我全部把东西抢了扛回山寨里孝敬大当家!这如意楼里是附近最有钱的商铺了,一样好东西也别留下!”
  这真是屋漏还逢连夜雨!疯了!
  早不赶你晚不赶,最算这里治安再不好,常常会有强盗头子出没,也不用都赶着在自己成亲的大喜日子里一起出现吧?
  这婚还没结成,眼看就要喜事变成丧事了!
  陶艳刚准备一脚踢门出去,跟那帮抢到拼了,却被北谛君急忙拉回房间里。
  “陶艳你干嘛?钱财不过身外物,他们人多势众,你去报官也来不及,向来兵贼一家,这秦淮河的强盗抓了几年了都抓不完,都按寨为王了,官府这样都束手无策,你出去只能死路一条!看样子,也只是抢了东西,不伤及人性命,一点金银不算什么,你现在出去若惹毛了他们,万一真把杜安晨他们砍了,看你跟谁哭去!”
  北谛君分析的有礼有节,陶艳只好跟着他把头缩了进去,一面想着如何在他们没有防备之时,与那官府通风报信,说这里遭了贼了!
  这时,又听见那贼人在楼下喊道:“呀,这新娘子长得可算标致了,怎么还没有送入洞房?不如也一道抓回山寨,给大哥做个压寨夫人!”
  “哈哈哈哈!”
  楼下众人纷纷鼓掌赞同,陶艳的心咯噔往下一沉。
  坏了!这回,连宝姑娘都被抓了!
  又听那些贼人小啰啰问道:“二哥,那其他人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放在这里不管他死活了!你小子龙阳癖呢?你他妈抓个男人回去干什么?还不嫌乌龙寨男人多啊?”
  “呃……”
  “操家伙,都给我上二楼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那领头的大喝一声,就听见有十几号人的脚步声排山倒海的朝二楼冲杀过来。
  北谛君一把抱住陶艳,捂住了他的嘴巴,直接将人抱着飞出了窗外,寻了窗外的一根梁子,紧紧贴在墙上。
  “嘘……别乱动!”北谛君在陶艳的耳边吐着热气,低低的声音纠缠住他的理智。
  这是他们下江南后,陶艳第一次不敢挣扎地逃出北谛君的怀抱,任由他紧紧抱在怀里,而这危险的姿势,却叫他的心狂跳不止。那一霎那,他几乎分不清楚,是因为害怕贼人发现他们的踪迹而小鹿乱撞,还是只是因为,这个熟悉且强有力的霸道怀抱!?
  陶艳扶住外墙,重重憋了一口气。
  又听到里面的贼人翻箱倒柜,终于在一刻后消停了。
  那领头的人道:“趁天没亮,快回乌龙寨吧,别把那美娇娘漏了!”
  一伙人应和着又纷纷下了楼去。
  北谛君咬了咬陶艳的耳朵,声音透出喜色:“好了,这帮贼人倒是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就让他们带了你的未来老婆回那什么乌龙寨去吧,人家说不定还挺乐意做压寨夫人的呢!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谢谢他们?”
  陶艳脸色煞白,转过头去,对着北谛君目不转睛。
  一时间四目相对,北谛君眼里暗情汹涌,趁机调情:
  “怎么?要感谢我抓你抓的及时?不用感谢了,跟我回去以身相许就好!”
  “——呸!”
  陶艳背过脸去,就知道不能跟这个家伙抱有侥幸心理。
  “我刚刚只想告诉你……你那宝贝兵符……就藏在宝姑娘身上!”
  那夜不冷,却不知为何,北谛君突然觉得背脊嗖嗖的发凉。
  但见陶艳眯着眼睛,又对北谛君道:“——这回,宝姑娘,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六八. 乌龙寨

  “……你那宝贝兵符……就藏在宝姑娘身上!……这回,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陶艳说这话的时候,心平气和的跟说一件压根不是自己的事一般。可那北谛君的脸上却呈现了“五彩缤纷”。
  他很是不相信陶艳的花花肠子:“东西怎么藏在宝姑娘身上了?”
  “哦,你这些天总是缠着我,我没有办法置办聘礼,就直接把黄金龙头送给宝家了!——这也怨不得我,谁叫你那兵符看着还值点钱!”
  他竟然把整个天下最要紧的东西,跟个小玩意一样的转手就送给别人了?这玩意弄丢了,落入歹人手里,岂不是又要劳烦他北谛君收拾残局,在京城劳心劳苦的操劳一辈子了?
  恨不得一口就咬死他!
  陶艳见北谛君几乎要崩溃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兄弟,别慌,我知道那东西很要紧,所以一直要宝姑娘贴身携带,只要人在,那东西也就在,丢不了!就看你,什么时候去救人了!”
  北谛君瞪着陶艳,如鲠在喉,一句话都飙不出来了。
  陶艳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从外面翻进来,冲到楼下,大厅里放倒了二十来个人,陶艳捏过就近一人的脉搏,又翻了翻眼皮子道:“无生命危险,只是中了蒙汗药!”
  北谛君走到琉剑面前,拎起他的脖子狠狠劈了一手刀,竟然没有一点反应,看来,药下得剂量多了点,一时半刻醒不了。
  他寻思一番,“既然没事,就让他们自己醒了吧,那伙贼人快马加鞭,我们在不赶上去,恐怕你那宝姑娘就要被人吃了!”
  “哼,这回你倒是急了?你是急我的老婆被人吃了,还是急你的兵符被人拿了?”
  北谛君不慌不忙:“——我急你所急!”
  “——没个正经!”
  陶艳说着朝后院走去,北谛君不知何意,也一道跟着,却见陶艳从后院柴房里提出一只鸟笼子,许久不见的鹦鹉兄弟又再次出现在了北谛君的面前。
  “你还养着它?”他惊异道。
  陶艳瞪了瞪北谛君:“这小畜生比人更加善解人意,帮我立下过汗马功劳,再说,你觉得我是这种过河拆桥的人么?”
  那只绿豆眼的鹦鹉,依旧没有变回白色,却显得比在京城,更加精神了。
  陶艳打开笼子,把鹦鹉抓出来,又在小畜生的腿脖子上系上信筒,回到大厅抓了笔便开始奋笔疾书。
  “速派兵如意楼!——杜安晨”
  那纸上了了几字,北谛君不解:“你要鹦鹉送信?送到何处去?”
  “——秦淮县衙,要官家来料理,杜安晨这如意楼是杜尚书的老宅产,若被京城的知道他秦淮县衙保护不当,自然叫他乌纱不保,他们一定会料理妥当,我们再留信给这里,让他们马上派兵直捣乌龙寨。”
  说完,不浪费一点时间,将那鹦鹉放上空中。那小畜生果然灵敏,只朝着衙门的方向飞去。
  “没想到你做事情还真挺利索的。”
  “那是当然!”说话间,又从马厩里拉出一匹马来,“这里只有一匹快马!”
  北谛君从陶艳手里抢过缰绳,直接跳了上去,坐正之后,伸出手来对着他道:“上来吧,也不是第一次!”
  陶艳狠狠扫了他一眼,犹豫着慢慢把手伸向了对方,北谛君气定神闲,一把将人拽上马,抱到怀里。
  他勒住了陶艳的腰身,又在耳边低喃:“磨磨蹭蹭的,再不快点上来,人家都快跑的没边了!”
  热气扫在耳朵里,又窜进衣领,来回萦绕脖颈,让陶艳因为这种久违的感觉的而一时面红耳赤。
  “抓好了,——驾!”
  马鞭一挥,那马很给面子的就朝那伙马贼追了出去,一路往城外偏僻隐秘的山林奔走。
  ***** ****** ****** *******
  一路奔波,前面树影重重,不知道跑了几里的路,那一群贼人冲进了偏僻的山林,又跋山涉水,终于入了一幽僻山谷中。
  北谛君带着陶艳步步紧跟,一点也不敢马虎,却又怕被贼人发现,索性最后放弃了快马,在邻近山谷的时候飞上了树枝,两个人跟竞赛一般朝那灯火通明的贼寨跟去。
  来到山寨门口,却见用木桩子围了厚厚一层木栏,里面如同一个小村庄,门口立了四五个放哨的贼人,两座高台高燃了火把,有条不紊,俨然军事要寨。只是那门口的牌坊上书了歪歪扭扭三个字,让挂在树上的两个人看了忍俊不禁。
  ——“乌龙寨”!
  “——噗,谁给取的,那么乌龙的名字!”陶艳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北谛君抱着人,生怕他从树上扑腾扑腾着就摔下去了。
  “名字不错啊,开门见山,一针见血了!要不是这帮子贼人有预计自己能力的天分,那就是我们碰上了大智若愚的主子了!看样子……不好对付。”
  乌龙寨戒备森严,期间有两个落单的贼人晚来了一步,也是安安分分的被守在门口的人仔细盘查搜身了才进去。
  这时候,如何才能混进去呢?
  老天作美,两人正愁没有下手的空挡,那门口突然出来了两个人,推了一辆小车。
  “干嘛呢?”守卫问那出门的两人。
  “哦,兄弟们的马跑了一夜,草料不够吃,我们是出来到后山再割一车子牧草的!”
  “快去快回!”
  陶艳眯了眯眼,朝出来端草料的贼人瞥了一眼,又回头咬了咬北谛君的耳朵:
  “……马跑了一夜,肯定要出来多弄些草料,不多不少,来了两个人……老天都眷顾我们,废话少说,一人给他一棒槌!”
  北谛君瞪大眼睛:“……你又来这招?然后呢?”
  “……打晕了,我们扒了他们的衣服换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你能保证一下就让他们昏过去而直到我们顺利救出宝姑娘?”
  “……”
  “……伸手不见五指的,你到是给我找跟像样的棒槌出来看看!”
  “……”
  陶艳被北谛君的两句话问得哑口无言,对方扬起手,在陶艳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不长记性,你以为我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么?说你二,一点也不差!”
  说完便带了怀里的人轻轻松松顺到树下,只几步就飞到了收牧草的贼人后面。
  陶艳跟北谛君相互对了对眼色,马上心领神会,一个跟头翻到那两人面前。
  两个乌龙贼被天将大神的陶艳吓了一跳,待看清楚了来人,结结巴巴道:“来……来者何人?”
  “咳咳。”斯文人清了清了嗓子,对那两个贼人一揖,微微一笑很是儒雅:
  “今天月亮不错,在下特意来贵山寨赏月的!”
  话音刚落,扑通扑通两声,贼人竟没有一点挣扎地倒在了地上。
  “你做了什么了?那么快就把他们制服了?”
  北谛君甩甩手:“不才,只是普普通通的点穴手。”
  问答间,北谛君又把贼人的衣服扒下来换上了,陶艳对北谛君的行动力刮目相,突然对眼前的男人肃然起敬了。
  “你还不换上?看着我干嘛?是不是觉得我太帅了?”北谛君也有嬉皮笑脸打诨的时候!?
  陶艳把头扭过去,坚决不回答这个问题,一溜烟的跑了。
  北谛君刚想追,想到后面还有一堆的草料外加一辆手推小板车,只能苦笑自己在陶艳面前,就是一头干苦力的骡子,无奈地拉起小板车,吭哧吭哧的在后面追着小东西。
  赶到乌龙寨门口,两人把头压低,那守门的正在打哈哈。
  “来者何人?”
  “呃……大哥哥,就是我们刚刚出去拉牧草的!”陶艳再次清清嗓子。
  那守卫看了看两人,也不再做盘查,“进去吧!”
  陶艳对着北谛君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喜滋滋的扛着车推了进去,可不像刚前脚进了门,后面传来一声:
  “……等等!”
  这喊声不是刚刚的守卫,好像是早先在如意楼里听到的贼人头子的声音!
  坏了,如何偏偏的不凑巧,竟然在门口遇到了乌龙寨的头头?
  这一声,两个人就不敢动了,若要再动,一定就被当做了奸细当场砍死。
  陶艳心里百味翻涌,想着,要是没命出去,这回就算真的得跟北谛君那混球过一辈子了……
  一辈子在土胚子小山包里相亲相爱,不见天日。逢初一十五正月清明,就有亲友属下过来磕头上香。然后外界传说他们死于乌龙寨那帮子乌龙贼的刀下,可歌可泣!
  ——我呸!
  陶艳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汗,拼命的甩甩脑袋,也微微听见身旁的北谛君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
  “怎么办?”陶艳低声问道。
  “……直接单挑!你先走!”
  “……那你呢?……”
  话还有半截含在嘴巴里,——啪,一只大手直接甩上了陶艳的肩膀,吓得他差点把自己的半截舌头给咬下来。
  陶艳颤颤微微的回头,对上一张醉汹汹的粗狂大脸,果然是刚刚的领头的。
  那张大脸贴上了陶艳的小身板,鼻子里冲出来一股酒气,随后眯了眯眼,对陶艳道:“怎么看着那么面生啊?”
  ——咯噔!
  旁边有人的关节又响了一声。
  贼人似乎没有留意北谛君,打了个饱嗝,揉揉自己眼睛自言自语道:
  “哦……一定是我又喝醉了……没事,今天我大哥娶夫人,高兴,我真高兴!哈哈哈哈哈……是兄弟的都进去大堂给大哥敬酒,讨个赏钱,等下就把新娘子送入洞房!哎呀,我那大哥啊,真是别扭的很……那么多的漂亮姑娘都不要呢,这回我这个做弟弟自己做主给他挑了这上层的货色该喜欢吧……呃……哈哈……”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晃晃悠悠朝大堂走去。
  才走了一步,又回头对两人道:“喜堂里有酒,都去喝,还有乌龙面,都去吃!”
  这前言不着后语的,也不知道那人说这些干嘛。
  陶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重重呼出一起,对北谛君道:“……这个人,失心疯了?”
  “喝醉了吧!”
  “我怎么听着,他帮他大哥找媳妇,其实心里不怎么高兴啊?”
  北谛君伸手又朝陶艳的脑门弹了一下。
  “你管他是不是高兴,你再不快点,你那宝姑娘保不济就做了别人老婆!”
  陶艳拍了下脑门,甩了小板车,拉着北谛君一起朝喜堂方向跑去。
  ****** ****** ***** ******
  喜堂里灯火辉煌,围坐了一圈圈的贼人,各个大碗吃肉,大块喝酒,他们干了这一票,估计能有两个月不用干活了,所以如今全部喝得烂醉如泥。刚刚在门口遇到的贼老二,也一并躺在门口呼呼大睡。
  有个年岁小的小贼从北谛君身边跑过急着找茅厕,北谛君一把拉过问道:“新房在哪里?”
  小家伙迷糊的指了指东面:“刚刚才把人送进去!闹洞房,你来迟了!”
  “快了!”
  北谛君撒开对方,一把拉过陶艳的手,直朝着洞房的位置冲过去,但见东面廊下,有一间正气的瓦房,门口贴了硕大的喜字。
  “一脚踹进去救人!”
  陶艳拔腿就准备踢门,被后面的人连忙拉住。
  “别急,想看看动静!万一寻错了房间,打草惊蛇就晚了!”
  两人绕过回廊,趴在窗子低下,又在纸糊糊上戳了一个洞眼,朝里面看去——果然是宝姑娘!
  大红的婚床上坐着依旧凤冠霞帔的宝姑娘,双手双脚被红绸带绑个结实,嘴巴上还被堵了红布,这回人早就醒了,喊不出声来,只能呜呜的带着哭腔悲鸣,满眼都是恐惧。
  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的男子,估计就是他们说的乌龙寨的大哥。贼大哥长得也是一脸麻子,胡子拉杂,跟宝姑娘站在一道,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他是癞蛤蟆妄想吃天鹅肉了!
  来回走了几步,那贼人终于安奈不住的走向了宝姑娘。
  “呜呜……”宝姑娘一个劲的往床角落里缩,贼人一把扑上去,使上蛮力,扣住了宝姑娘的腰身,又用力一扯,将她嘴巴上的红布扯了下来。
  突然没有了阻碍,宝姑娘张口就要喊救命,却被那贼人一手捂住了嘴巴。
  陶艳早就在墙根子底下等不及了,腾地站起来准备从窗户外面翻进去,直接朝他的屁股上狠狠踢上一脚。
  不想此时,那床上床来了细弱的叹气。
  “……哎,姑娘你别叫了……你放心,老子不会动你的!”
  啥?
  陶艳掏掏耳朵,急忙收回了架势,巴眨巴眨眼睛对着北谛君犯傻。
  北谛君一指按在陶艳唇上,示意他在等等。
  却听见屋里的贼人悲鸣一声,对着宝姑娘道:
  “……老子我不喜欢女人的!”
  ……
  荒唐之事年年有,无奈今年特别多。
  从没见过剽悍的山大王,竟然还有不喜欢美女的?
  陶艳想憋住气,可惜实在没憋住,一口口水直喷到北谛君脸上,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道:
  “……乌龙寨!我呸它个乌龙,它怎么不叫龙阳寨?”


  六九. 砍人等于切菜

  这屋子里一声疾呼,陶艳和北谛君纷纷愣在了原地,原来还准备喊破喉咙叫救命的宝姑娘也一齐僵在了床上。
  但看着那大当家大老粗的样子,却不想原来也是一个断袖的!难怪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有讨得老婆,急刹了山寨里的兄弟,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可怜一心要为大哥讨老婆的贼老二,又白白花了心思,热脸贴了冷屁股。
  大当家扯开了宝姑娘的身上的五花大绑,对她很是歉意:
  “姑娘受惊了,老子那兄弟从来都喜欢自作主张,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可老子又不好意思浪费兄弟的一片情意,只好委屈姑娘在这里一晚上,明天就把你偷偷送下山去,就说你跑了!”
  宝姑娘一愣愣的在床上没有回过神来,心里十分悲痛,这个天下到底是怎么了?她碰到的男人个个都不喜欢女人么?如今被人抓上了山寨,竟然连强盗头子都不喜欢女色了?
  正在感慨之际,突然听见门口一声大喝:
  “——你们是谁?从哪里来的!你们不是我们乌龙寨的人!”
  砰砰两声,从窗户外面鱼跃进两个身手矫捷的男子,直接飞到了宝姑娘跟前,又趁了大当家没有出神之际,其中一人狠狠朝他的屁股上踹上一脚!
  “——啊!”
  贼人从床上飞了出去,这时碰巧大门被人撞开,进来了一伙人,迎面就是刚刚喝得大醉的贼老二。大当家脚下一溜,活活地扑进了贼老二的怀里,两个人都没有站稳,一起朝后倒去滚在了地上!
  飞进来的两人,正是北谛君和陶艳,就在刚刚,他们挨着墙根偷看,被赶过来准备一起偷听洞房大战的贼人们逮了个正着。那贼老二一声大喝就把两个人惊得飞了起来。
  既然被发现了异样,不如就趁乱劫走宝姑娘。于是北谛君抱住陶艳的腰身,一起穿进了窗户,一个一手抓过贼人甩开,一个在后面补上一脚,接着拉过惊神未定的宝姑娘想要飞离此等是非地。
  可哪里那么容易?
  都鸡飞蛋打了,怎么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
  “大哥,你没事吧!?”
  贼老二被大当家扑到在了地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手里的酒坛子一砸,往腰间拔出明晃晃的杀猪刀,对着北谛君义愤填膺:
  “靠,敢对老子大哥动粗!不要命了!兄弟们,操家伙,把人给我逮了……呃,注意别把大嫂砍伤了!”
  呸,还大嫂呢!
  陶艳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果然是有够乌龙的,这回儿了还不知道你们大哥他不喜欢女人啊?也不问个清楚,不如直接找个样貌好的男人做你们的大嫂!
  再看被人从地上扶起来的大当家,对着贼老二一阵感激,两眼直射出烁烁的红热光芒,把贼老二全身上下包围住。
  北谛君君挑眉讪笑,将这一细节收在眼底,对身边的陶艳道:
  “这事,可真是大条了!呵呵,兔子虽然不吃窝边草,遇到兄弟情义的,到真是女人如衣服了!”
  “别扯皮子,那把杀猪刀砍人不长眼的!”
  北谛君侧脸笑道:“你照看好宝姑娘,我杀开一条血路,余下的,看你轻功到底够不够多带一个人了!”
  贼老二手握杀猪刀,大手一挥,后面冲进来十来个兄弟,纷纷丢了手里的酒瓶子,就近操家伙,有拿棒槌的,有拿铁耙的,有拿锄头的,还有几个拎了几丈长的铁镣子,当做九节鞭甩的不亦乐乎,再有从地上直接搬了砖头就咋咋呼呼地朝这厢跑过来看戏。
  北谛君揉了揉太阳穴,那都是哪里出来的武器啊,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实在是不符合他北谛君的美学。拿他价值连城的游龙剑去跟砖板拼杀,他都觉得不忍叫他的利剑委屈。
  可这回一时半会儿跟这帮子大老粗说不清楚,于是从腰后一并拔了剑出来。
  “——呀呀呀呀呀呀呀!!!!”
  贼人喝酒血气上头,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朝北谛君冲了上去,北谛君一手抚人,一手折剑,见一个砍一个,来两个砍一双,不过半刻,那伙贼人便前赴后继的倒在地上哀号了。
  而后看准了时机,把陶艳往窗户边上一推,他怀里抱着陶艳,那陶艳又抱着宝姑娘,两人同时用力,一跃腾空,冲出了重围。
  贼老二一看苗头不对,眼见着那三人手拉手就要跑出山寨大门,连番地追了出去大喊:
  “别让他们跑啦!!!!!!都给我追!谁追上谁有赏!!!!!”
  无奈地上的一拨人起不来,只能横竖躺着倒腾。大当家并没有要将宝姑娘抓回来的意思,只对着贼老二劝道:“……二弟,算了,他们要走就走吧!”
  可贼老二正是血气正方刚,哪里能受的了这般羞辱,一伙做强盗建山寨的,兵强马壮的大老爷们,难道连一个女人也抓不到了?这事传到江湖,以后还有他们乌龙寨的土匪存活的余地么?
  他信誓旦旦对大当家保证道:“大哥,你放心,有我老二在,你的媳妇跑不掉!”
  贼老二从墙上取下铜锣,“当当当”地按照十万火急的训令在广场上奔跑,一面对着门口大喊:
  “——关门!——放狗!”
  ——咯——吱,木栅栏被守卫紧紧合上,又从喜堂里冲出来百来号贼人,将北谛君他们团团围住。
  贼老二砍杀红了眼,也不听背后大当家喊些什么。
  北谛君已经做好了与贼人殊死一搏的准备,直叫陶艳用他的草上飞,死活也要想把宝姑娘带出去。
  那宝姑娘被陶艳抱在怀里,他两手顺到她腰间,低低说道:“宝姑娘……恕我得罪了!”
  正准备跃起腾空,宝姑娘大惊失色,扣住了陶艳的手道:“陶……陶公子……”
  “恩?你别怕,闭上眼睛,我就带你出去了!”
  “不,……是……是你叫我保管好的那个金条子!”
  金条子 !?
  他一拍脑门,记得宝姑娘身上还带了兵符。
  “龙头怎么了!”
  宝姑娘结结巴巴道:“……我腰里的龙头……不见了!”
  ******* ******** ******* ********
  “……我腰里的龙头……不见了!”
  宝姑娘这一句,叫陶艳的脚刚离地,又嗖地一屁股摔在地上。
  北谛君听到这话,也将利剑举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这厚厚的人群中,被扒拉来一条缝隙,从后面飘上来大当家的声音:“大家等等!”
  何源?
  却见众人目光投向了大当家,只见他手里捏了金灿灿的一条黄金,北谛君定睛一看,分毫不差,正是他曾经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髯须龙头。原来刚刚不小心,因为动静太大,那龙头从宝姑娘的怀里掉了出来,结果被大当家捡到了。
  看来陶艳之前说的,龙头被拿做聘礼送给了宝姑娘,确实是事实。
  大当家闪过人群,手握着龙头对众人喊道:“二弟!二弟!你看!这是什么!”
  贼老二看到大当家手里握了金灿灿的黄金,眼睛都直了,一把将龙头夺过,双手插着腰身哈哈大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回,我们乌龙寨要发财了!”
  发财?
  不过是半开大的金子,换到钱庄当了,哪里有从如意楼里搬来的这些金银值钱?
  莫不是……
  北谛君心里重重跳了一拍,闪过其他的想法。
  这江南风调雨顺,鱼米之乡,平素就少有听见打家劫舍的强盗马贼,又不是西北蛮荒,西南山峦叠嶂的沟谷之地,就算有那么几家跟官府勾结的山寨,也不至于白目到敢直接冲到闹市,端了京城尚书杜家的祖产……看来,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拉帮结派的扯红线了!
  “怎么办?”陶艳拉着宝姑娘靠在北谛君身后。
  对方沉吟一会儿,郑重对陶艳道:“跟刚刚一样,你带着宝姑娘先走一步,我来掩护你们!”
  “你……你不要兵符了!”
  陶艳大惊,他知道光靠北谛君一个人的力量,只能单单对付这群恶狼,没有三头六臂,要想再腾出手抢兵符回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想要就要吧,我最想要的东西能平安的从这里出去,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了!”
  “……你!”
  陶艳自然不至于还在这个时候,问他最想要的东西不就是兵符么?
  话说到七分满,足够叫他面红耳赤了。
  这句话出来,无疑是告诉了陶艳,也许正如北谛君当初一举跪在他身下抱着他求他回京城的那席话一样,他真的可以不要江山,但只要了陶艳。
  也许,他在他心里,早就不再是什么政治筹码了。
  可陶艳再如何胡闹,也分得清楚厉害关系。他自己偷了兵符,是不会把他当做害人的利器的,这兵符要是落在别人手里,就难保不会天下大乱了。他不愿意被旁人看做是下一场杀戮的罪魁祸首,哪怕他一点也不想搅合到这些政事当中。
  事情全部因为他而起,他自然有这个责任要全部的事情尘埃落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他将宝姑娘放在身后,让对方紧紧跟着北谛君寸步不离,又对北谛君道:“你保护好宝姑娘,我替你抢兵符回来,我的轻功,你大可放心!”
  “陶艳!”北谛君刚刚开口想要阻止他,还是迟了一步,陶艳一蹬腿就朝着二当家飞身而去,目标直指他怀里捏着的龙头。
  他踩着众人的肩膀,飞到贼老二面前,跟他只手过招,那贼老二也不是吃素的,一把杀猪刀的功夫很是了得,唰唰唰的迎面劈风,陶艳光光躲开就要费上心神。
  “操!我砍你个稀巴烂!”
  贼老二拼了命了朝前面砍杀,越来越疯狂,而身后的大当家眼里都是忧愁,只是跟着贼老二道:
  “二弟,不要再杀人了!把东西还给人家吧!”
  贼老二听到大当家呼唤他,一时走了神,陶艳看准了时机,一脚飞踢过去,将面前的杀猪刀踢飞,而后凌波微步,单手抄走了贼老二怀里的龙头!
  贼老二大吃一惊,再不理会大当家说些什么,奋力朝陶艳追去,扯过那龙头的另一半,两个人一人抓了一半死也不松手。
  “还愣着干嘛?给我砍啊!”贼老二急火攻心,对着那群光看好戏忘记到底该干嘛的贼人怒吼道!
  众人这才在在一瞬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窝蜂的朝着北谛君砍去。
  “杀啊!!!”
  “砍死他!!!!”
  “抢回大嫂!!!!!!!”
  场面一片混乱,生死攸关之际,那原来紧紧关闭的木栅栏突然被巨物所撞开。
  ——呼——喇!
  墙倒众人推,木门被生生撞成了两半,外面的林子里突然出现了大批身穿铠甲的骑兵大队,约有数百人的庞大退伍。
  马上的“官”字样服饰告诉了乌龙寨的大小强盗们,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企图逃脱的三个人而已,他们要面对的,是整个秦淮河县衙的官兵,甚至是,京城最剽悍的铁骑军。
  数百只熊熊燃烧的火把,将原来漆黑一片的山林照耀的一片光明。
  “主公!”
  队伍里出现了熟悉人的影子,带头的正是琉剑。
  随后紧跟的是永南王和杜安晨,再然后,是秦淮县衙的县太老爷,满头的热汗外加穿戴不齐的官府,一脸谄媚的对着永南王卑躬屈膝。
  但是这些并不使得北谛君敢到惊讶,让他觉得震惊的是,那铁骑军中又出现了两个人的影子,竟然是多日不见的之幽公子,而共骑一匹马,将之幽紧紧抱在怀里的,却是此时应该在京城朝堂上料理国事的新任尚书周柏轩。
  之幽的怀里,抱了依旧迷迷糊糊的小貂兽,而那只送信的鹦鹉,乖巧的停在之幽的肩上,跟久别的小貂兽玩亲亲。
  不管是什么理由,那么多人竟然都一起出现在了乌龙寨!?
  这大大小小,天南地北的,差不多该到齐的都到齐了!
  原先的气氛凝固了一般,在众人都晃过神后,只听见贼老二一边跟陶艳过招,一边当众大喊道:
  “好啊,这官家的都出来了,还真料想从乌龙寨抢人了!兄弟们,官贼从来水火不容,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他亡,都给我拿命拼了!砍死一个够本,砍死一双赚一个!”
  于是……
  接下来的场面,完全的失控了……



  七十. 了结

  乌龙寨里砍杀声一片,兵贼两伙血拼的很是起劲。大小贼人跟闯进来的官兵殊死一搏,刀光血影不留情面。
  北谛君将身后的宝姑娘抱起,重重飞了出去,对那不远处的琉剑命令道:“保护好宝姑娘!”
  “是!主公!”琉剑张开臂膀,就把宝姑娘牢牢接过,直接搂在怀中。
  宝姑娘惊神未定,对着琉剑来来不及说一声感谢,此时方才感到两个人的这个位置实在暧昧至极。
  瞬间红了脸颊,而琉剑在自己看清楚宝姑娘的绯色容颜之后,也一时不知所措,脸红到了脖子根。
  再说北谛君追着陶艳的身影飞了过去,于贼老二的杀猪刀开始了力博。那龙头就跟跳蚤一样在两个人中间跳来跳去。
  两人争得激烈,殊不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在北谛君准备助陶艳一臂之力时,身边飞过一席影子,于半空中接过了龙头。
  那身影身手矫健,只在北谛君面前晃过影子,兵符就被对方一手抄起揣在怀中。北谛君原先正与贼老二刚刚交手,此刻二人瞬间僵在原地,一道朝身影望去,未及黑暗中的一点亮光将那人面容看清楚,就闻身后的陶艳大声疾呼:
  “——永南王!”
  永南王?
  果然是他!趁乱摸鱼,怕只是这步步为营的其中一棋而已!
  陶艳眼疾手快,朝半空中跃起,想要一举将飞在上面的永南王拖下地,可永南王也绝不是吃素的。
  他躲过了陶艳的穷追猛打,窜入山寨围墙边上的高耸老树。
  “你还不死心?”陶艳着急追了出去,眼看就要一同攀上高枝。
  永南王捏着兵符对下面一干人等道:“本王要的,从来都不会失手!”
  不过刚刚说完,飞速从怀里掏出一颗暗红的鸡蛋样奇物,用力朝陶艳掷去。
  竟然不到地面,直接在半空中“轰”一声炸开来。
  “——陶艳!”
  地面的身影闻声跃上,朝着爆炸的地方寻去,北谛君从滚滚浓烟中捞出了被迷得七荤八素的陶艳,一把抓过搂进怀里。
  这一下还没有完,永南王的另一颗奇物随后也跟着从半空中砸下来,北谛君眼尖,眼看那暗红的一点就要掷中他们,一个翻身,将陶艳覆在身下,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而永南王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来不及等琉剑他们追赶过去,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完了!
  “——轰!”
  这一声巨响溅起飞沙走石,比刚刚在半空中的爆炸声还要彻底。
  奇物就在北谛君身旁爆炸,浓烟四起,一股子烧焦的火药味,呛得陶艳几乎窒息,满眼的泪水。
  浓烟四散开去,整个广场的人全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等到片刻之后一阵风吹过,这才看清楚,那伙贼人已经全部素手就擒,纷纷举旗投降。
  唯有刚刚在陶艳身边的大当家和激愤的贼老二,还没有被官兵所抓。
  眼见如此兵败如山倒的情势,莽汉鸡血的性情容不得他眼里掺进沙子,贼老二呜呼哀哉,对着身后的大当家郑重道:
  “……大哥,你放心,就算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要杀出一条血路,保你周全!”
  “……二弟……”
  大当家刚要开头,又被贼老二抢过了话茬,不过此刻不是对着他大哥,而是对着广场上的秦淮河县太爷道:
  “我操你爷爷的!抢我大哥媳妇,还抢我兄弟!此仇不报非君子!”
  贼老二对天高喊完,一副赴死的决心,举起杀猪刀就朝着人群里乱砍乱杀横冲直撞。
  那大当家拦不住,终于放下了所有了的面子,不顾一切的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贼老二的大腿,对那贼老二哭道:
  “二弟!别杀了!大哥我对不起你!大哥不要媳妇啊!”
  “啥?你不喜欢这个?”
  贼老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定在了原地。
  那七尺铁骨铮铮的粗狂男儿竟然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大当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全数抹在了贼老二的裤子上。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你抱着我大腿哭啥?
  却听一句惊天地泣鬼神,贼老二被那话震得几乎五脏六腑全被挤出来,拧成一股绳子足够他上吊自杀。
  那大当家抛开自尊,抱着贼老二哭道:
  “二弟……我不爱女人!……老子我爱你啊,我爱你!”
  ——晃——当!
  陶艳继续被北谛君扑倒在地上没有起来,可耳朵不错。
  那句剽悍的告白使全场的人纷纷丢了手里的兵器,面面相觑的大眼瞪小眼。
  “……噗!”
  陶艳自知是这般的结果,只不过没有想到今日来乌龙寨一趟想做一回大英雄,竟然运气不错的碰上了这般的人间喜剧。
  山大王都能有这番至情至深的一面,也不知道他身上的男人,是不是也能别人一样坦率呢?
  “喂……够了吧,起来吧,人家的戏都演完了!”
  陶艳想从对方的身下爬出来,却发现北谛君的身子沉得厉害,腾出手来戳了戳对方,依旧纹丝不动。
  “喂……好重的……我说!”
  这回用力撞了撞,北谛君还是没有反应。
  待浓烟最后的残留雾全部消失,陶艳借着月光这才把北谛君打量清楚,那英武的脸庞上,双目紧闭,跟睡着了一般,鼻息的气息竟然出奇的缓慢,弱到极致。
  陶艳见到这般的景象,那两耳外的喧闹一瞬间充耳不闻,莫名的恐惧笼罩上心头,触碰到北谛君的肌肤的刹那,背脊生生传来一股凉意。
  他的手不经意的拂过北谛君的大腿,粘稠而后灼热的湿感。待上来仔细瞧,满手的殷红,触目惊心。
  北谛君的血!
  ******** ********* *******
  混战一夜,总算告一段落。
  乌龙寨的大小贼人被秦淮县所抓,一共两百来口人,财务充公,归还百姓,一时间秦淮县百姓拍手称快,对镇国公大人肃然起敬。
  周柏轩奉了北谛君的命令将乌龙寨大众全数招安。
  那伙贼人原本也不是强盗出生,原籍西北的农民,因为当地连年的天灾,所以出来讨生活,无奈背井离乡没有依靠,生活所迫才做了山贼,平时也只抢些富裕人家的财粮,不去滋扰清苦人家,也非作奸犯科烧杀抢掠的最大恶极之人。又是青壮年纪,招安充军,再合适不过。
  那大当家到也爽快,只道是能跟自己的兄弟们在一起,留一条性命,保家卫国来赎罪再好不过。只是贼老二从那晚起,竟然开始别扭起来,原来鸡血的性格,瞬间被抹平了,周柏轩在县衙大牢里见到他,贼老二诺诺的跟在大当家后面,一脸小媳妇状。
  “呵……难得你也有安静的不喊打喊杀的时候了!”
  周柏轩亲自放他们出来,给了军状替他们践行。
  那大当家对周柏轩的热情很是感动,娓娓道来这乌龙寨的来历。
  曾经西北有座小村庄,叫做乌龙村,乌龙村的百姓善做一手乌龙面,远近闻名。那大当家和贼老二从小是邻居,一起长大的情比兄弟,一个是村里乌龙面好手,一个是养猪大户。
  可惜好景不长,连年天灾谷不生粒,没有米做面粉,自然没有乌龙面卖了。乌龙村的男男女女无以为生计,只能从西北游到江南。那贼老二原来是个杀猪的,一手杀猪刀耍得很溜,见不惯当地富人欺负西北农民,心一横,带着兄弟们冲上了山林自立为王。
  当年贼老二左青龙,右白虎,一把菜刀挂胸前,横扫江南十八寨,对着大当家道:“有我一日,就有大哥一日,我杀生不要紧,大哥的手是擀面条的,细作的能耐绝对不能废了!”
  于是从此以后,贼老二打家劫舍,也不过是为了能让大当家手不沾土,有足够的面粉擀面条,让贼老二每天都可以吃上心爱的乌龙面。
  兄弟间的情谊不言而喻,至于从什么时候起,大当家看贼老二的眼神开始出现少男情怀,这就不得而知了。好在,事情解决的再完满不过,北谛君和陶艳的山寨一闹,竟然让这两个人大男人捅破了窗户纸,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周柏轩又问大当家:“之前,可认识永南王?”
  大当家回想道:“没有见过永南王本尊,但是早些时候,确实有身着华服的公子前来乌龙寨,丢下一袋子子金条,叫我们在如意楼办喜事的时候,进去抢劫,然后帮他寻到一块半截龙头的东西,要是寻到了在给我们一筐金条。”
  周柏轩听完了来龙去脉,心里明白了几分,掐掐日子,正是永南王出现在江南之时,想来,能让强盗那么是时候的出来搅局的,也应该是在永南王的算计之下。
  还以为他没了抢夺江山的心思,没有想到,只是换了张脸皮,继续的无所不用其极。
  **** **** **** ****
  送走了乌龙寨的人,周柏轩从县衙出来,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那马车上下来一翩翩公子,对着周柏轩微笑。
  原来紧绷的脸,也因为车上那人而豁然开朗。
  之幽公子将周柏轩请上马车道:“如何?可是永南王安排的!”
  “一点不差,就是他安排了这一出,他对这江山,还真是杠上了!恐怕现在,已经是人在百里开外了。”
  之幽公子侧目一笑:“他哪里是跟江山杠上了,他分明是跟太后杠上了!也难得他这许多年如一日,一点也不松懈地追着江山跑,结果却只是为了美人能正眼瞧他!”
  “哦?为了美人正眼瞧他?”
  周柏轩不怀好意的朝之幽坐近了几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我也希望美人正眼瞧瞧我……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笑呢?”
  “尚书大人说笑了,之幽不过是镇国公府里的无名之辈,尚书大人要我笑,我哪里还能哭不成?”他扭过头,按周柏轩的意思,笑得很是妖冶。
  可周柏轩却是摇了摇头,“这笑不是发自你内心,也道是我周柏轩没有这个能力可以烽火戏诸侯,逗不起你……得,差点忘了正事……北谛君可醒了?”
  “从山上下来在如意楼躺了几个时辰,叫了大夫没有一点用,我想到公孙府里有雪莲和老山参,离秦淮县也不过几十里,好在都是江南,公孙府里的家医还信得过些,所以刚刚已经叫人快马加鞭,将陶艳和北谛君一起送到公孙府了!”
  “哦,那就好!……那咱们,是不是现在也回你老家?”
  之幽又道:“刚刚告辞了杜公子和柳儿,我就来衙门接你,北谛君他们先走了一步,我也不敢耽搁,所以顺道来了,我们这就跟上去。”
  周柏轩挨着之幽,沉默了片刻,自道是个怀心思。
  只听一路上车夫不停的抽着马匹,那车轮子碾过碎石,咯吱咯吱叫唤。
  良久,周柏轩终是憋不住了,对之幽道:
  “……这次雅公子准你下江南,全是因为你大哥命不久矣……若你大哥真的去了,公孙家就剩了你一个正房出来的公子……你是不是要继承公孙府世子的位置,再也不会回京城了?”
  对方只是神色淡然的看着窗外的一色春景,好像没有听到周柏轩的问话。
  周柏轩被这冷漠的表情所激怒,完全没有了往常的冷静,一把抓过之幽的手腕,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眸。
  “你是不是……不会回京城了?”
  五年前,之幽也是一路无言的被公孙家的人,送上上京的路,那个时候,也是春天。
  五年后,之幽继续一路无言的被雅公子一封急件推着坐上回江南的马车,还是春天。
  他这辈子,就是这样被人推来推去的,如今终于回到了阔别五年的旧居,竟然还有人在旁边心急如焚的问他到底还回不回来?
  回又如何,不回又如何?
  公孙之幽,如今只想好好的做一回自己,真正的操控自己的命运,偏偏还有人来搅得他不得安宁。
  “周大人,我回不回京城,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周柏轩将捏人的力道加重几分,对之幽道:“……公孙之幽,你可听好了,我周柏轩放下朝堂只为送你来江南,可不会就只是送人送到家,那么简单而已!”
  “……”
  “我的心思,你自然不会不明白……你若回京城,那大好,我驾马亲自再把你送回去……若你不回京城,从此要在江南做世家公子一辈子,我也一辈子跟着你,绝对不会放手!”
  之幽听到这句,眼睛瞪得老大,随后也便释然,对着周柏轩莞尔一笑:
  “……呵,尚书大人学谁不好,偏偏学我家主公……这江南,到底有什么好!”
  ***** ***** ***** *****
  且说北谛君不知何源昏迷了一夜,光只是大腿膝盖处流血,摔在地上时擦伤的,并没有其他地方受伤,可迟迟就是不醒。
  开始以为他是故意装死,想骗陶艳,没有想到往脑袋上一摸,竟然发了高烧。这下倒是真信北谛君是病了。
  之幽说公孙府就在离秦淮县不远,家里常备上好的药材,于是从如意楼出来赶去了之幽老家,一路上颠簸不止,某人在车里睡得迷迷糊糊,梦呓不断,喊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句:
  “陶艳……你别走……”
  “兵符丢了就丢了……我不要了……你回来……”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每每说完,陶艳在他身边喊他的名字,可他总是叫不醒。
  那心里被揉地稀烂,陶艳的大腿被当做了枕头,他抱着他,头一回觉得这个人很真实在自己怀里了。
  陶艳的手贴过北谛君的额头,依旧滚烫。
  “以前你怕我烧坏脑子……这回,倒是轮到我怕你烧坏脑子了……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
  他眼睛里觉得酸涩,好像有东西要流下来,心里却是甜的想要笑的。
  “……还说我是傻瓜……我们半斤对八两……”


七一. 公孙府

  北谛君终于找回了陶艳,有人比北谛君还要高兴。
  杜安晨:O(_)O……太好了,终于找到陶艳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陶艳:( o )!你有那么高兴么?
  杜安晨:O(_)O……是啊是啊,谁让我是你的好友,太为你们高兴了。
  陶艳:%>_<%555555……杜杜,你真是太好了……
  北谛君:= =|||……他明明是在高兴终于甩掉你这个白吃白喝的拖油瓶了……
  陶艳:( o )!……拖……拖油瓶?
  杜安晨:╮(_)╭……不然你以为我高兴毛?
  陶艳:……o(><)o……555555……
***********
  江南公孙世家,书香门第,祖上出了很多有名的文人墨客,早先的祖辈,有得到前朝皇帝赏识的,被封为了御笔世家,很是显赫。到了公孙之幽父辈这一代,改行弃笔从商,江南漕运就有公孙家的产业,盐商米商,都算做翘楚。
  公孙世家老宅历史悠久,园林设计巧夺天工,可以堪比京城的镇国公府。
  陶艳在公孙家住的头三天,几乎天天迷路。
  镇国公北谛君入住公孙府,并不是头一次了,五年前的春天,他第一次到江南,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公孙之幽,不过这一回故地重游,却是浑浑噩噩被人抬着进门的。
  北谛君一烧,就烧了三天。期间不曾睁开过眼睛,陶艳和之幽轮流守在他身边,换汤换药,也不见得大好。
  “不就是发烧么?怎么会那么久还没有退烧?汗都捂不出来,怎么回事?”陶艳问大夫。
  大夫捻了捻胡子,也很是费解,开了方子递给之幽:“老夫也迷糊,镇国公大人不过是舟车劳累,没有休息好,所以导致体虚,内火又过旺,按理说,这三天药下去,早该好了。”
  之幽在一旁命下人送老大夫出门,一面问门口出神的琉剑:“……这些日子,主公都做了什么?”
  “啊?”琉剑闷声反映了过来,“哦……回公子,主公连日都跟着陶公子,……咳咳……形影不离……好像没有做什么出格劳神的事情……就是那日听说陶公子下定决心要娶妻,所以晚上在酒坊喝了一晚上的酒,那晚倒是看着憔悴……其他,也就跟以前一样了。”
  周柏轩听在耳朵里,淡淡笑了一声,对那陶艳道:
  “……呵,那就肯定是这几个月来,被某人折腾地劳心劳神,在京城的时候病病歪歪,来了江南郁结不散,都给逼出来的内病。……这个……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是?”
  他朝之幽眨眨眼睛,之幽会意浅笑,对陶艳道:“我回家也不是来玩的,还有些许要紧的事情打点,大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府内上下忙得一团乱。陶艳,就劳烦你好好陪着主公吧。”
  “呀!之幽你也走了?……那周大人和琉剑,总该要陪着吧!”陶艳不愿意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他一人跟睡梦里的北谛君脸对脸,急着找人做陪衬。
  周柏轩不吃他那套,跟着之幽出门:“在下还有紧急的公文需要处理,八百里快马加鞭从太后手上送过来,又要想法子对付意义不明的永南王,就不陪陶公子了……”
  “琉剑!你留下!”陶艳只好抓住最后一线希望。
  琉剑也是跟另外两人穿了一条裤子,识趣笑道:“小人想起来,宝姑娘从乌龙寨回来受了惊吓,也一道跟着来公孙府里静养,外人都知道她跟公子你拜了堂,这回自然不能一个人回家,……我去看看宝姑娘身子好些了没……”
  呃……
  这个琉剑,什么时候和宝姑娘对上眼了?张口闭口的一个宝姑娘!?
  陶艳没有办法,他自己不好意思去看望宝姑娘,只能叫琉剑多照看着,也不知道见了宝姑娘的面能说些什么。
  这原本婚事好好的,被眼前的人搅了局子,后来陶艳想要跟宝姑娘好好从长计议,到了公孙府的第一个晚上,就去找了宝姑娘,结果她几句话,就把自己堵了回来。
  宝姑娘对陶艳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陶公子心里想着什么,小女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此时再冥顽不灵的跟公子你纠缠不休,到是显得我不识大体了!留个人,心不在身边,也不过是行尸走肉……陶公子切莫做害人害己的事,不然,跟禽兽有什么分别!?”
  宝姑娘知书达理,有礼有节,是不让须眉的巾帼娘子,看人看得透彻,亦没有小家女子的扭捏,爱是爱,恨是恨,倒是有几分跟太后相像的气魄。
  那晚上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一笸箩的凉水,浇得陶艳彻骨的清凉。
  一句“切莫做害人害己的事”,当时将陶艳一巴掌打醒。
  他扪心自问,当初为何执意要取宝姑娘?是因为真的爱她爱的深切么?
  不用回答,结果不言而喻。
  陶艳当初执意要娶宝姑娘,只是那个时候,他刚好想要安居乐业的做一只鸵鸟,在一方乐土隐世隐一辈子。逃避谁?逃避什么?这人并不是北谛君,而是他自己的心罢了。
  他一介纨绔,从小梦想着豢养一群美妾,把酒欢歌,及时行乐,却因为那晚与北谛君的邂逅而彻底的改变了。且不说后来到底谁算计了谁,这与北谛君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离原来的梦想越来越远。
  好端端的一根翘直弹簧,硬被人掰成了弯曲压缩的。
  这一压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几乎窒息,他想要重新伸张开来,便有了开始第二次人生的想法。
  而这个时候,宝姑娘出现了。性格也好,样貌也好,都无疑是最适合成亲的人选,所以,陶艳是真的想要待人家一辈子好的……如果,北谛君永远不出现的话,他们怕也是秦淮河畔的一对天成佳偶。
  可惜,命里定下的东西,逃都逃不掉。
  所以,宝姑娘道,这般草率的成亲,你陶艳的心不在人家身上,只留个人,纵然你是强颜欢笑,每日装作一副好相公,好父亲的样子,也难敌你真实流露的性情。
  所以,还是不要害人害已的好。
  陶艳听了对方的话,不再强求,这言辞是断然拒绝了与陶艳再次成亲的可能,至于以后如何发展,宝姑娘只道是等北谛君病好后,再三人一起出来商议。
  话至此,别无他法,陶艳只好随了姑娘的想法,不予纠缠。
  ******* ******** ****** ******
  在这三天里,陶艳跟久违的小貂狠命的亲热,他没有料想之幽会把这个小家伙也一道带来。
  早些时候之幽来看他,碰巧见陶艳喂东西给小貂吃,一面笑道:
  “把它带来也是无奈之举,自打你走后,那小畜生就近不得他人养他,却喜欢跟我亲近,我只好每天带着它,所以这次回江南也带它来了,没有想到,也幸好是带了这个小家伙。”
  “怎么说?”
  之幽又道:“我和周大人途径秦淮县,当晚刚好入住了县衙大院,正巧碰上了那只鹦鹉送信来,起先没有注意,可那小貂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我们才能及时赶来如意楼,后来又在如意楼里看到了你留的字条,想想倒是后怕,要是差一步,真怕会发生什么事情。”
  陶艳点点头,对那小貂又亲又啃。
  差一步,也许事情的结果会面目全非,可往往上天就是注定了事情结果,所以人们总是能够在最后一秒前,按部就班的赶到自己所在的那个点。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主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在我们外人眼里,主公是真的被你伤透了心的。不说谁对谁错,一时间大家都觉得你做的过分了些,偷了兵符,就是死罪,北谛君瞒着太后把你保了下来,直到他实在是因为想下江南找你,这才瞒不住了,将事情和盘托出……”
  那日,之幽公子和陶艳一起守在高烧不退的北谛君床前,对他说起了他离开镇国公府后的发生的事情。
  他告诉陶艳,自他走后的半月里,北谛君因为那夜的打击,生生憋出淤血来,躺在床上半个月都没有下来,憔悴得连雅公子都看不下去了,又是哄又是劝,活活消磨了许多时候,才让北谛君身子好些。
  大夫说,那是心病。
  心病,自然还要心药医。
  那良药在哪里?
  北谛君好了以后,一个人跑到称心居里,常常一坐就是一宿,从太阳下山,一直坐到第二天早上去朝堂。谁劝也不听,谁赶也不走。
  就连雅公子想进称心居,都被他拒绝。
  后来没有办法,只好叫陶艳以前贴身的涵雪丫头伺候左右,时刻留意北谛君的言行,生怕他做出些出格的事情。
  每每北谛君坐在大床上,就会不自觉的自言自语,有时候是自己问自己,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陶艳?是不是喜欢到,不论他做什么,都肯忘记肯忽视,只求他能回到自己身边。又问自己,陶艳是不是也喜欢他?还是他的幻想,他的一厢情愿理所当然的认为陶艳也势必要喜欢他,回应自己的真心?
  可这些问题问出来,等来的却是一片死寂。
  问自己的心,自己的心只会沉默。
  后来他不问了,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对着涵雪说话。
  比如问她:“你家主子,可是一直超囔囔的要出去的?”
  如果涵雪应了,北谛君不管她说什么,都会自顾自己的接上话去。
  他常说的是:
  “知道关不住你的,其实应该早点想到,让你自由。也许,你就不会一走了之了……”
  或者又问涵雪:“如果我不是那么贪心的想要占尽世上所有的好,真心实意的早点把心交给他,他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这个问题比上面一个更难回答了,好在涵雪聪明,怕说错话,都跟之幽公子一一汇报,之幽公子听后,对涵雪嘱咐道,以后不管主公问什么,只要回复“陶艳一定会回来”的讯息就行了。
  有一日,北谛君最后一次来到称心居,此时已经是元气大好。
  他对着空旷的房间道:“……若我去江南找你,你……会不会跟我回来?”
  这句话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涵雪听了一阵懵,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还是应该按以前的样子回答。
  等在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北谛君又追问了一句: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这一回,涵雪算是全数的明白了。北谛君这一问跟以前的情感全都不同,他的声音沙哑,压抑了很久,好像终于从心里把自己要说的话掏出来了。
  这个过程太过曲折,也太过复杂,他原本只是想单纯的逃避,如今再也按不住寂寞了。
  涵雪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嗯”。
  而后北谛君像个孩子一样,嘴笑泛起弧度,笑得很是开心。
  再然后,就是他带了琉剑,连夜下了江南。
  听完这些,陶艳久久没有说话。
  之幽公子也不过是心平气和的说了一段故事,好像也只是听了别人口口相传,并非与自己相关一般。
  “……主公这样,都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吧?信不信由你,我并不是传话筒,只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插手管了闲事而已。”
  陶艳并非不相信,只是,相信了又如何。
  那只是别人嘴巴里的北谛君,他可以善,也可以恶,却全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的。
  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北谛君以前也说过,自己不过是区区天下第三,他的上面,还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还有一个谜一样的雅,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之幽,他若真应许了北谛君跟他回去,别人,会不会伤心难受呢?
  所以陶艳有心无心的试探地问之幽:“我要是跟他回去了,你们,会不会不舒服呢?”
  之幽听完,愣了半秒,而后爆发出一阵笑声,头一回捂着肚子扶住墙,差点笑到断气。
  他指着陶艳的鼻子道:“……感情你堂堂的陶大公子不辞辛苦偷兵符跑到江南,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呃……
  若说原因,确实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当初自己之所以下定决心偷出兵符让北谛君一辈子惦记着,就是因为这个而一股儿脑热上头了!
  见陶艳不好意思的不说话,之幽笑着道:
  “你在镇国公府,可有见过北谛君他招我侍寝的?还是你有见过,他招了其他房的公子侍寝?”
  “恩?”陶艳的脑子反应不过来。
  那人笑得无良:
  “……陶艳,你大概不知道,这九房夫人里,只有你,是北谛君他自己钦定要娶的人,其他的,可都是雅公子一手操纵送做堆的……我这话说到这份上,你要再不明白,可就真是个二了!”
  “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贵气公子,不敢置信。二就二吧,谁生来就聪明?二到底,也比一辈子迷迷糊糊过的好!
  之幽薄唇微启,声音骤冷:“……我不过是名分上的男妾,公孙府和朝廷联姻的筹码。不止是我……其他各房的公子,也都是名分上的男妾……你该不会笨到认为北谛君是滥情到无法控制自己理智,于公于私又分不清楚利害关系的人吧?”


  七二. 北谛君醒了

  之幽道:“我们也不过是名分上的男妾而已。”
  陶艳沉默片刻,鼓囔一声:“……且不说雅公子,这不是还有春容么……”
  “说道春容……这倒是真的,”
  “……”听到之幽如此说,陶艳闷声不回答。
  “……说道春容,也是雅公子一手安排在主公身边,原本只要他安分守己的做好自己职责也便没有这后来许多事情了,可春容偏偏多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据说……那晚在主公的点心里下了药……主公迷迷糊糊错把他看做了雅公子……一夜成了事实,主公也不是这种薄情的人,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不好,对春容,也就宠让着了……”
  “哦……”陶艳应了一声,表情却很不是滋味。
  之幽浅笑:“……你大概不知道,主公狠下定决心来找你,其中还有雅公子一份!”
  “啥?”
  对方又把话重复了一遍:“是雅公子劝主公下江南来找你……”
  “果然……他还是在意雅公子……他和雅公子之前,明明就密得插不进别人了……”
  之幽只是淡淡喝茶,也不说破其中的奥妙。
  “主公与雅公子的感情,哪里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可谁的过去没有一些破事呢?到底他跟雅公子时间是何渊源……只有主公自己开口说了你才清楚吧,所以……”他笑眯眯的弯了弯眼眉,“……所以,你更应该好好等着主公醒过来了!”
  ******* ******** ******** *******
  之幽公子等人出去,空旷的房间只剩下了陶艳,他坐在北谛君的身边陪着他,看他在睡梦里的和煦面容,一面仔仔细细描摹在了心里。
  “你看,你这一病,大家都站在你这边了,你的苦肉计,总是能用对地方,不然怎么说你能一手掌控了半壁江山呢?”
  他叹了口气,从脸盆里抓过冰凉的毛巾,贴在对方依旧高温的额头,小心地用毛巾擦拭着他的脸颊。
  “以前都是铁打的身子,在围场狩猎的时候一起淋了雨,我受了凉,你到是一点事情也没有,这回怎么动不动就倒下了?”
  北谛君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颇是柔和,好像在做梦,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能睡着都笑起来的。
  陶艳放下毛巾,觉得有点累,自打他进了镇国公府,遇到这号难缠的人物,日子就没有再太平过了,索性一道躺下来,跟北谛君肩靠肩,手碰手,并排躺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你心里有那么多事情,都喜欢自己闷着,也不告诉我,是不是说到底,还是不相信我?……也是了,开始我们也不过是各怀鬼胎,各有所取,不信任,更谈不上爱,你又怎么可能会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呢?”
  陶艳翻了个身,对着北谛君的侧脸,一手攀上了他的身子,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没有勇气把手贴在他的脸上。
  “……现在好了,你有机会都告诉我了,你却故意装死不说话了是不是?心里一定很得意吧?看你把我耍的团团转。……有什么话直接亲口告诉我不是简单多了,何必要之幽还有谁谁的来做传话筒呢?……这一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瞒着我了。”
  对方还在昏睡中,自然不会应答他,陶艳见势,胆子大了几分,把手搁到了对方的胸膛上,“喂……别说我吃你豆腐啊,我就是摸摸看,看你还有没有心跳……”
  那胸膛依旧坚实和温暖,曾经抱过他很多次,每一次,他都逃不开。
  陶艳用手按了按胸肌,同样是男人,对方比自己坚实多了,一面感慨道:“……平时也不敢那么摸你,也不知道你吃什么长大的……我也练武,怎么就练不出你这样的好线条?”
  摸着摸着,就摸到了别人家胸前的两点,开始那微微突起的小点还很柔弱,可趁着别人没反应,陶艳肆无忌惮起来,故意挑逗着用指甲刮过他的乳首,原来的小点瞬间抬头,逐渐变得坚挺和硬实。
  发现了这个变化,陶艳心里闪过一丝得意,觉得自己的手段高明,只是随便的动动他,对方就神经反射的起了反映了。
  而后竟然异想天开起来,一面过去把北谛君整个人环过,索性横跨在对方身上做只壁虎,牢牢吸在他身上。
  嘴角泛起坏意的微笑,又将身子凑近,嘴巴贴住北谛君的耳朵道:
  “喂……我被你上过那么多次了……要是现在我上你,你也不知道……不如……”
  嗓子里发出激动的颤音,他得瑟的把手伸向了对方的里衣,刚刚准备揭开内衣肆意扫荡一番,没有想到身边的人突然动了动。
  一股子叫人发颤的熟悉声音,低低从旁边传过来:
  “……想的倒是挺美……”
  “啊?”
  陶艳吓了一跳,急忙想把手缩回去,却没有料到被对方抢先一把,那大手将陶艳的手腕重重捏过,直接拉到了眼前。而此时面对陶艳的,正是北谛君微皱眉头的脸!
  他什么时候醒来的!?
  陶艳大脑懵了,不过刚刚有小心思想要趁机占下便宜,就被对方抓个正着!
  他是估计装睡的么?
  陶艳来不及回想,北谛君一个翻身,就把陶艳直接拉进怀抱,摁在身下了。
  “——想上我?就算我死了,你也别想!”
  声音还是虚弱的,可立场依旧无比坚硬,不容自己的权威被身下的人所颠覆了。
  想上北谛君?陶艳你是不是活腻了?这种话也敢当着北谛君的面说出来?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北谛君笑眯眯的看着陶艳道:“刚刚你们在说话的时候就醒了!等着你单独留下来陪我!你倒是自觉地爬上床了,知道我体弱,省得我动手把你拖上床,你说你自己是不是缺操呢?”
  “……你!”
  他被他逼得没有话讲,北谛君说的没错,自己真是缺操,脑子进水才会爬上床跟这个混蛋躺一块了!于是结结巴巴从牙缝了硬是挤出一句:“……你烧都退了!?”
  “呵……对付你,烧不退也一样手到擒来!”
  北谛君俯下身子,把陶艳锁在怀抱里,紧紧抱住他,舍不得松手,好像一松开,陶艳就会逃的无影无踪。
  这回,被他抓住,他怎么会舍得放开呢?
  陶艳从北谛君的怀里腾出一只手来,慢慢覆上了对方的额头摸过,额头还是热的。
  “还在烧!”
  陶艳叹了口气:“你真是稀奇,原来以为你不会生病呢,没想到一病起来就没完没了了。”
  “还不是被你害的!”北谛君仅有的力气足够他跟陶艳斗嘴,可话锋一转,又把矛头瞄准了别人:“……刚刚没有打算醒来,实在是累的够呛,也难得你会那么自觉抱着我,我正想多享受一会儿,你倒好,手脚不规矩了?不规矩也就算了,我也觉得被你摸来摸去心痒痒,挺舒服的,……不过后面那句话出来,你倒是硬逼着我非醒来不可了!”
  “呃……”说什么上了北谛君,也不过是玩笑而已,哪里有这个胆量呢!
  “你刚刚说什么?……可是说……想上我?”
  对方微微蹙眉,盯着陶艳让他逃无可逃。
  “……那个……咳咳……你听错了……我怎么会加害一个病人呢!”
  不会加害病人?
  北谛君心里暗笑,不会才怪,这都上下其手了,若不是自己醒过来,说不定这个家伙还真的去实践了自己的想法!对北谛君而言,自然不能小视了陶艳的能耐。
  “那么说来……是没有了?”
  身下的鬼精笑得花枝乱颤,他太清楚若在这件事情上触犯了北谛君的权威,或者挑战了他的地位,后果会是怎么样的严重。于是赔上一副笑脸,谄媚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敢呢,当然是没有了!”
  北谛君得到了这个答案,一手拂过陶艳的脸颊,点上了他的嘴唇,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那好,既然你没有这个想法,再好不过了……那我就顺了你的意思,我上你吧!”
  “啥?”
  陶艳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谛君这个混蛋都烧成这样了,还狗改不了吃屎的光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了么?这都什么跟什么?
  “等等!我说不上你,可也没有说让你上我啊!”
  北谛君不理会陶艳小嘴的喋喋不休,索性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倒他身上,一面开始胡乱的撕扯着他的衣服:“你不想让我上你,那你刚刚躺我边上干嘛?——你躺就躺了,还乱摸我胸部挑逗我做什么?你这不是在暗示要我快点醒过来上你么?”
  “你……你断章取义!”陶艳挣扎着想从他身下爬出来,可北谛君竟然力气出奇的大,与身体好的时候无异,陶艳刚刚伸出一个胳膊,就又被重新拽会了怀抱。
  “我说错了么?算我错了也好,反正你刚刚让我很兴奋,正好我体内热好发不出来,你陪我一起做下健康运动帮我出出汗好了!”
  一边说着荤话,一边手不停的去拉陶艳衣服上的扣带。
  ——刺——啦!
  衣带被扯了下来。
  “你这个变态,哪里有用这种法子出汗的!”
  陶艳一时心急,他可不想在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就被某人吃干净了。
  有那么多的疑问,那么多的事情没处理,甚至连最重要的心意都没有问清楚,这种情况下就想吃定他?北谛君你想的真美!
  陶艳不敢对北谛君用全力,这时候若使出全力打他,万一力气没有掌控好就把他打晕了,那陶艳这辈子估计就没好日子过了。
  他想到门口有下手值守,是不是应该趁北谛君还没有把自己剥光之前就大叫救命呢?
  痛定思痛的结论是:不能在别人家里喊“救命啊,有人要强奸我了”这种没有面子也没有营养的话,要是让下人们看见自己被北谛君压在下面因为怕被人捅屁股而大喊救命,一定会丢脸丢到江南。
  陶艳沉默片刻,鼓足一气,扭头对着大门喊去:
  “——来人啊!——北谛君他咽气啦!!!!!!!!!!!!!!!!!”


  七三. 周柏轩和之幽

  “——来人啊!——北谛君他咽气啦!!!!!!!!!!”
  陶艳面朝大门,一点时间都不耽搁,耗尽嗓门大喊道。
  这一声刚出来,鱼贯而入公孙府的人,带头冲进来的就是之幽,脸色煞白。他赶在最前面,比后面的人早先了一步,但看到眼前的景象时,竟愣了几秒,而后急忙转身拉住了紧跟而上的琉剑等人,尴尬的讪笑道:“那个……咳咳……没事……不用进去了……”
  “没事?怎么能没事呢!刚刚我分明听到陶公子喊主公咽气了!”琉剑不假思索直接略过的之幽的手,没头没脑的冲上前去。
  而这一眼,让琉剑也愣在了原地。
  却见北谛君横竖抓着床板几乎要从床上摔下去,在他身后狠狠补上一脚的正是陶公子!
  刚刚就因为陶艳的大喊,招进了一伙人冲进房,北谛君一脸怒意,不过稍微发忡,就被陶艳鲤鱼翻身,一脚揣在大腿上,而后也不浪费一点机会的连被带人一把裹了狠踢下床去。
  北谛君原本就还在发虚中,没什么力气,更没有想到陶艳真不拿他当个病人看,还是下了重手,抓着被子就飞下床了,还好脑子还清楚,机灵的扣住床沿,吭哧吭哧的跟只八爪鱼一般吸在上面,硬是不肯撒手了。
  那陶艳一面抓紧时间系上衣带,一面准备再补上一脚叫他知道自己的厉害,没有想到刚刚这声竟然把之幽也给招来了——还是说,他一直就在门口没走远?故意把空间留给他们了?
  管他如何,总之,陶艳看在之幽的面子上收了脚,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跟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目瞪口呆的琉剑的肩膀道:
  “没事……你们主公刚刚咽气了,我踢了他一下,给顺过来了,不必言谢!”
  “……噗!”之幽抚着花架,一口气没忍住,笑了出来。
  任谁也不敢把堂堂镇国公踹下床,何况他还是个病人,天下敢那么做并且叫北谛君也无计可施的,估计只有一个陶艳了。
  这算不算,是一对冤家呢?
  “……哎呦!”
  丢脸丢到公孙府的,现在可不是陶艳,而是北谛君他自己了。被那么多人看到自己从床上掉下来,抓着床沿又愣是没有爬上去,窘态毕现。
  他索性两眼一闭,装作又昏了过去,直接摔在地上做不省人事状。
  “主……主公……?”琉剑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北谛君有没有摔伤,正要伸手去扶,被之幽拉住。
  之幽看着这两人的一出戏,不禁莞尔,对逃得飞快的陶艳道:“陶公子,送佛送到西!”
  说完指了指地上打滚的北谛君,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众目睽睽,全部看到是陶艳一脚踹了北谛君下床,虽然不知道缘故,却也都瞪大眼睛觉得是陶艳的不对了,毕竟一个还是病人人,而这个病人一身的毛病,都是陶艳给气出来的。
  他泱泱的又往回走,老大不情愿的蹲下扶起北谛君,北谛君被他抱在怀里,身子实沉,好像是故意要叫陶艳使上点力气才好。
  陶艳气鼓鼓的在对方耳边道:“别装了,在人家面前装可怜呐?快点起来,沉死了!”
  北谛君抿着嘴,低声回道:“担待点吧,陶大爷,你不是说我咽气了么?千万别跟死人计较!”
  一面说着,一面故意赖在地上不起来,撒娇似的逗着陶艳。
  陶艳拿他没辙,只好化作了柔和的语气:“……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上床躺着,那么多人看着呢,这回我到是成为罪人了!”
  “谁让你狠心下重手踢我?现在知道错了?”
  “……”他不表态,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的恶人。
  恶人倒好,不怒反笑,那双细长的眼,扫过陶艳颇为不爽的脸蛋,他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把陶艳拉进自己怀里。
  正在这时,门口忽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名下人,哆哆嗦嗦的朝之幽禀告道:
  “公……公子……大老爷……大老爷他……他咽气了!”
  “什么?”
  全屋的人都将视线从陶艳和北谛君身上转向了门口。
  里侧的陶艳也没有反应过来,光顾觉得今天怎么一个个都咽气了?
  “你说什么?”之幽又问了一声。
  那下人一把跪在地上,对着之幽公子大哭道:“……大老爷……刚刚归西了!……”
  之幽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将身边的花架撞个粉碎。
  随后疯了一般的冲出了房间。而众人也全部大惊失色,跟着之幽一道冲了出去。
  北谛君原先还在地上装死,听到这一句,一把从地上飞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换上了衣服。
  陶艳回过神来:“……可是说,那公孙家管事的,也就是之幽公子的大哥,……他去世了?”
  北谛君收拾完毕,揉了揉额头,对着陶艳道:
  “……恐怕,不会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
  北谛君凝眉道:“公孙世家,估计要换主子了,但看之幽,到底愿不愿意做公孙家的新主子……这事,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说完,一并随了队伍,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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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谛君说得没有错,大老爷一蹬腿,公孙世家便乱成了一锅粥。
  头七刚过,公孙家上下就为谁能做大当家,继承世子名号而大打出手。
  大老爷是嫡出长子,下面只有之幽一个庶子弟弟,再然后,就是他那几房做了寡妇的夫人们生的儿子了。
  而那群侄子的年纪远远没有达到可以承担起家业的岁数,几房妾室远在大老爷病重时就争得头破血流,如今从京城回来了多年没见的之幽公子,竟然一起把矛头对准了之幽。因为能担当家业的,只有之幽的年纪和资历够格。
  本家堂家表家齐聚一堂,各说各话,好好的一个大家,一瞬间四分五裂。
  有老辈分的提出让之幽继承家业,马上就有妾室跳出来说,之幽已经入了镇国公的户籍,不再是公孙家的人,等于是嫁出去的女人泼出去的水,更何况之幽做的是人家镇国公大人的男妾,这要传出去说公孙世家如今管事的曾经做过男人的胯下臣,岂不是丢进了公孙家的颜面。
  之幽听了这些风言风语,也全不去理会,只是一心一意的把入殓送葬安排水陆道场的些许事宜做得有条不紊,一一按照公孙府的规格,不辱没家族的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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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谛君在公孙府修养了几日,烧也退了,身体也养得差不多,只是陶艳一直对他还心怀芥蒂,高兴的时候对他笑笑,不高兴的时候就不搭理他,让北谛据有点郁结。
  唯一庆幸的是,陶艳起码不会再吵着囔着要逃跑了。
  那日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北谛君寻到陶艳的住处,想找他说说话。
  说什么?他也没有打算好,只是觉得这一路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明明心里都有话对对方说,可是最后都没有开口。他是真的有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说的。
  来到他的住处,不见陶艳的人,抓住下人问,说是陶公子一大早就带着鹦鹉和小貂逛花园去了。
  逛花园啊!
  北谛君急急想见他,便朝花园赶去,到了公孙府后院,那小家伙果然在院子里蹦跶。
  假山林立的亭子间,立了熟悉的清瘦身影,高高托了鸟笼子,对着鹦鹉挤眉弄眼,那只小貂懒洋洋的蹭在桌子上,看着一桌子的糕点溜哈喇子。
  北谛君刚准备走上前去,就被后面的来人叫住,回头一看,正是从外面刚回来的周柏轩。
  那周柏轩也不跟北谛君客套,开门见山就道:“来跟你说个急件,早上衙门收到条子,太后差人来问,想知道主公什么时候回去?”
  北谛君停下脚步,沉吟片刻:“是不是京城出事了?”
  “那到不是,永南王还没有动向,可听探子汇报,说是最近岭南操练兵马很是勤奋。也不知道永南王到底想干什么……他拿了兵符,也没有用处,怎么能那么容易就可以调度主力军队呢!”
  “他不需要调度,他只需要让兵符消失,这样我们调度不了,他就有实力跟我们硬干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呢?” 周柏轩又问。
  北谛君不回答,看了看前面正跟小畜生玩得欢乐的陶艳,指了指他道:“……这就要问他了!”
  周柏轩真切的从镇国公的眼底,看到了柔情似水,也看到他苦于求人却不得的无奈。
  “他要是一辈子不回去了,你怎么办?”
  这话问的很叫北谛君伤脑筋,可却一点也不夸张,北谛君其实自己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那我只能请你跟太后说声对不起,我这一辈子,都要耗在这里,什么时候陶艳愿意跟我走了,我再什么时候回京城。”
  周柏轩没有想到他竟然下了那么大的决心,这一点也不像当初的北谛君,可是真的就这样能抛开一切,一走了之的在江南守着一个人,守一辈子么?
  “江山不要了?”
  “可以不要。”
  “太后和皇上不要了?”
  “他们跟我去哪里没有冲突。”
  “好吧……”周柏轩又问了最后一句:“……那雅公子,也打算不要了?”
  北谛君顿了顿,对周柏轩道:“……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
  “结果如何?”
  他面色凝重而痛苦,却是真的陷入了两难的困境中,吐出的字,也根本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倒是真的有仔仔细细考虑过:
  “……我对不起寂月,如今我更不能对不起雅,不管怎么样,雅是我的责任,我会照顾他一辈子……至于陶艳,……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因为对方的存在而让陶艳无法介怀,我只能尽最大努力请求他的理解,如果他压根不在乎我的话……”
  他说完这半句,后面就是沉默。
  如果他压根不在乎自己呢?
  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想过结果。
  如果陶艳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不是很可悲呢?
  周柏轩侧目一笑道:“到也不是安慰你,只是在旁人看来,他不在乎的可能微乎其微,不然,怎么会绕了那么大一圈子,又被你那么容易的抓回来了?……我看,有些话还是当面问清楚的好。”
  说完,周柏轩轻轻推了一把北谛君,又对着亭子里的陶艳道:
  “陶公子,可否借个宝地让我们一起看看风景?”
  北谛君没有留神,一个趔趄就被周柏轩推到了陶艳面前,陶艳倒是吃惊北谛君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的,愣了一会也不知道说什么。
  北谛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尴尬过,只是干干的笑了两声,“……那个……呃……”
  “你有话对我说?”还是陶艳先开了口。
  “恩。”
  “那你就说吧!”他也不回避,挺了挺腰板,“想对我说什么都说个清楚,省得下次万一一个不注意真的咽气了,可就没机会了哦!”
  这个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抽了抽嘴角,正要敲打他的小脑袋,不想身后有下人急急跑到花园,对周柏轩道:
  “大人!大人不好了!——几房妾室跟之幽公子快要在大堂里打起来了!”
  “打起来?打什么?”周柏轩大惊,一把扯过那下人的衣襟问。
  下人也很是心急:“大老爷去世的时候没有留下遗言,这回儿都在争着世子的位置,闹得鸡飞蛋打,几个妾室一起想赶之幽公子走,您快去看看吧……”
  话没有说完,周柏轩的影子早就飞在几百米开外了。
  北谛君见识不妙,拉了陶艳的手,欲妖把他一起拖去大堂。
  “……呀,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你要去就自己去,拉着我干嘛!”陶艳挣扎的想要从北谛君手里挣脱来开。
  北谛君一步也不停,一面道:“谁说是人家的家务事,之幽公子算不算你家人?你看看人家周柏轩周大人那才是外人,一个外人都那么替之幽着急,亏之幽还处处袒护你,对你那么好,你这不是吃里爬外么!”
  陶艳狠狠瞪了眼北谛君,其实北谛君不拉他,他也会去给之幽讨个公道,可问题是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从花园一路拖到大厅,那就不太好看了。
  他也不服气自己竟然拿来跟周柏轩比。
  这能比么?
  陶艳咧着嘴:“……能比么?人家周大人对之幽公子是一往情深!”
  “恩?”北谛君笑眯眯的回了头,没有想到这个二愣子看别人倒是看得一清二楚,连周柏轩的那些小心思都看透了,可怎么唯独自己的心思,就愣是看不透呢?
  “……你怎么知道周大人对之幽公子一往情深?”
  陶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好歹之幽还是北谛君名下的夫人,也心里却是袒护着之幽公子的:“……他说了他只是你名分的妾室,既然有名无实,你就不要棒打鸳鸯了,每天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怕折寿。”
  北谛君抓陶艳的手抓的更紧,眸子里的笑意很是高深。
  笑道:“棒打鸳鸯?——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本君是如何的【棒打鸳鸯】!”


  七四. 关于之幽的一切

  北谛君拉着陶艳来到公孙府的大厅时,场面一片混乱,两拨人各站左右两侧,吵得不可开交。
  事情的原因不过就是为了谁能成为新的公孙府大当家,几房主子各有说辞。有长辈站出来力挺之幽,马上就有人道:“之幽随了北谛君的户籍,是北谛君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姓公孙的资格了。如今直系的哥哥已经走了,之幽公子见了最后一面,是不是也该回京城,跟公孙府断绝关系了?”
  狠,真是够狠的,那几位嫂嫂同仇敌忾,怕之幽如今回来是跟他们争家产来了?
  北谛君苦笑着摇摇头,想来人间的情谊,也比不过庞大的家产来的诱人。
  那几位嫂嫂好狠的心,竟然想着办法除去之幽,也不知道当初是谁为了他们,禁不过大老爷的再三哀求,委曲求全的上了京进了镇国公府,当初哭着喊着说之幽是舍小家为大家的气节,如今到是把球都踢还给了北谛君了?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说的就是意思。
  之幽公子站在中间被轮番攻击,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听着那群人七嘴八舌,也不辩解,见人不说话,周围的妾室更是不把这个多年在外的小叔叔放在眼里,欲有上前推搡的趋势。
  周柏轩看在眼里,很是着急。
  “够了吧你们!”他冲上前去一把当过周遭人的围攻,将之幽拦在身后,对着众人喝道。
  原来只当周柏轩是客,和北谛君一样得好好供着,可如今竟然连他们都有站在之幽身边的趋势,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显然因为害怕家产分割不均而把周柏轩也一道看成了原罪。
  大房的妾室站出来,指着周柏轩发狠道:
  “……周尚书,我们公孙府的敬你是客,可不要越了主客的界限,我们也不怕得罪您,公孙家的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这一句出来,后面马上有人跟着接腔。
  “就是,我们公孙府的事情,什么时候得要外人管了。”
  “周大人不做自己的本分,现在都要成为之幽的帮手了?”
  “……怎么在镇国公府做了多年的男妾,这回都习惯勾引男人了!”
  “哈哈哈哈哈……”
  周柏轩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原先攻击他,他无话可说,毕竟这真的是别人家的家务事,可那刚刚不知是谁说的揶揄之幽的话,却让周柏轩莫名的产生了愤怒。
  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到之幽身上,更何况,言辞是如此的难以入耳,毁了之幽的清白,也藐视了之幽为公孙家多年牺牲自由的功劳。
  ——啪!
  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周柏轩脸上一片肃穆,他不想在跟这群忘恩负义的鼠辈口舌纠缠,他不想再让这些话玷污了之幽的耳朵,让他委屈。
  不在公孙府,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不在江南,一样可以潇洒自如。
  哪怕整个天下都不要之幽了,还有他周柏轩,他要待他好,照顾他,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刚刚这一下,案几被周柏轩直接劈成了两半,周柏轩的父亲曾经是西北营的骠骑将军,多年的状元郎其实是卧虎藏龙之辈,这一下剧烈的响声,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也不知道这京城来的人士,是怎么样的各个身怀绝技。
  陶艳站在门口,已经目瞪口呆,这回到有几分心急,戳了戳手肘,在北谛君耳旁道:“……你怎么还不出去解围?公孙府的都听你的!”
  北谛君脸上的表情倒是轻松,低头对上陶艳的质疑,笑眯眯的回道:“……别急,再等等。”
  说话间,周柏轩愤然转身,一把抓过了之幽的手,将这个人都抓在怀里,也不顾众目睽睽,一字一句,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这公孙府,不呆也罢,反正你早就从公孙府出来了,跟我走!现在就走!”
  之幽瞪大眼睛,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却又马上恢复了冷静,幽幽张口:
  “周大人……你这是……”
  周柏轩显然顾不得他人,一门心思的想要周全之幽的幸福,凌然指着公孙家的人道:
  “……你们都给我听着,之幽公子清清白白,当年为了你们公孙家心甘情愿背负了男妾之名,委曲求全养了你们这一家老小百来口人,他出门的时候是清白的,今天回来了依旧是清白的……如今大老爷一走,你们就开始过河拆桥兑挤自己的小叔叔,也好,这样的一家子生无可恋,我今天就带走之幽公子,没有你们公孙家,我周柏轩一样可以养他一辈子!——从今以后,之幽公子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
  他心急如焚的想要带走他,带他回京城,从此就真的让他在身边一辈子,好好的疼爱他。
  所有人都对着周柏轩张大了嘴巴,也不知道这一席话,算不算得在众人面前,许诺要了之幽一辈子的誓言?
  之幽微微红了脸颊,却道是真的吃惊,素日冷酷异常,深藏不露的周柏轩,竟然会为了他跟别人起了冲突,而这位周大人向来算盘打得噼啪响,是从来不会做有损自己利益的事的。这足够叫之幽一时间无法思考了。
  好在之幽总归是之幽,荣辱不惊是他的优点。
  他微微笑道:“……周大人,就算不是公孙家的人,我也还是镇国公府的人……自然还没有到要劳烦周大人照顾之幽一辈子的地步……”
  周柏轩听完这句话,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算是拒绝么?
  大厅里的气氛整个冷却了下来,原来说的是关于公孙家谁来做大当家,如今却矛头一转,变成了之幽该由谁来养了?
  北谛君见势,该是自己出马的时候了,于是清了嗓子道:
  “……当年你们公孙家的大老爷,只是将之幽公子托付我照顾而已,公孙之幽不过是名分上的镇国公府的夫人,大老爷五年前曾经嘱咐过本君,待他仙逝后,之幽公子依旧是公孙府的主子,且待他行使大当家一职,旁人不得异议。如今大当家已经走在了前面,公孙之幽也自然不再是我镇国公府的人了,去留,全由之幽自己做主!”
  听完北谛君的话,众人议论纷纷。
  有妾室不服,出来质问北谛君:“口口声声说的有名无实,说什么大老爷当年只是请镇国公您照顾之幽,敢问大人,公孙府自己就没有能力照顾之幽么?为什么要把之幽送到京城?”
  北谛君原本不想提起当年的些许事情,可话到此,若不说清楚,怕会让之幽一辈子也都要被人误解了。
  他沉吟片刻道:“……当年公孙世家的大当家,为了能在江南开枝散叶,庞大家业,拿之幽公子换了朝廷的特许,不然你们以为,这五年来,你们公孙家能够广开漕运,大卖盐米,是谁的功劳?没有之幽,你们也不过是守着祖产靠着前朝【公孙世家】一块匾额的一干江南书生,哪里能有如今连官府都要礼让你们公孙家三分的地位?”
  这话让刚刚议论的声音嘎然而止,北谛君又朝前一步,站在中央,从怀里掏出一个羊皮筒子,打开后取出一席锦袋,而那袋里,又藏了一卷白纸。
  他抖开文书,白纸黑字,外加鲜红的指印,递到公孙家的长辈面前。
  那文书,却是大家争论不休的大老爷的遗嘱!
  而这遗嘱,竟然早在五年前,就写的工工整整,一笔不差的存放在了镇国公的身上!?
  遗嘱里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公孙之幽是公孙家后代的恩人,为公孙家的壮大牺牲了自己的名节,成为整个家族以示效忠朝廷的政治筹码。朝廷需要公孙家在江南的势力支持,公孙家也需要朝廷的一臂之力。
  自大老爷仙逝后,公孙之幽与朝廷的关系即可断绝,是留是走,全凭他自己。若他回公孙家,大当家一位留给之幽,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没有之幽,也就没有如今显赫的公孙世家。
  几位本来就站在之幽一边的长辈自然是没有话说,鉴定了那就是大老爷的笔迹,现在有了遗嘱,其他人也就全部没有话可说了。
  北谛君笑着对之幽道:“……你已经不再是我镇国公府的人了,是愿意留在公孙府,恢复你世子的名号,还是回京城,都看你一句话。若你留下来,本君依然会按照当年的规格视你公孙家为江南最得力的臂膀,当年朝廷如何礼遇你们,本君不仅继续支持,还会加倍奉送,之幽你在我府邸多年,管理家业得当,我自然要感谢你的不辞辛劳。”
  那后半句是说给其他不服的人听的,意思是,如果之幽公子不再是大当家,那么他北谛君就有可能会收回所有的好处,一半是威胁,一半是警钟,站在哪一边,不言而喻。
  此时气场完全一边倒的倾向于公孙之幽,全部的人静默成了一片,都等之幽一句话,连身边的周柏轩都压着一口气。
  他的额头紧张着渗出了细汗,从内心讲,周柏轩并不希望之幽留下来,如果他留在江南,如今永南王的势力还没有安分,周柏轩势必要先回京城处理,这一别,也不知道何年哪月才能再见之幽,他现在满脑子都想要他,一刻也不愿意等,不愿意离开他。
  他情愿之幽说跟北谛君回京城,然后,他在正式的问镇国公要人。
  可天不遂人愿,事事自然无法跟心里想的那样称心如意。
  之幽慢慢的从周柏轩的手中抽出身来,对北谛君一揖道:
  “之幽生在江南,长在江南,百年后,也会魂归江南,自然,要落叶归根……”
  之幽的意思,已经明了了。
  他选择了留在了公孙府,从此与京城,一刀两断了。
  周柏轩的心脏瞬间被揉搓成一团,沉重的几乎要窒息。
  陶艳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体会。
  一个在江南永远也不回去了,一个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留在原地却无能为力。看别人,看得清楚,一瞬间,陶艳有点明白了北谛君的心情。
  周柏轩立在案几边上,一手撑住椅子,不让自己倒下去,表情变得极为荒凉,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压抑着低低再问了一句:“……你真的……不跟我回京城?”
  之幽淡淡扫对方的双眸,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情,却在即将喷薄而出的时候悬崖勒马,又被之幽生生的含在了嘴里,变得风平浪静。
  他没有回答这一句,只是从容的走上了大当家的高坐,悠然的坐上了这个黄褥垫子的椅子,正当有人还很不甘心的想要阻拦之幽的这个举动时,从门口冲进来本地官府的衙役,将整个大厅围住。
  那几房妾室见到凶神恶煞的衙役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惊恐的看着原来风轻云淡一直不争不抢的之幽的身上散发出高高在上的非凡气质。
  他微笑的也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卷,对着下面的众人道:
  “这是五年前,大哥在送我去京城的时候,把公孙府所有的宅邸和田产的地契,全部给了我,同样是跟镇国公大人一模一样的遗嘱,一式两份,一份给了镇国公,一份早就留给了我……各位长辈,嫂嫂们,你们是公孙府的人,安安分分过日子,我公孙之幽自然会好好待你们,以前大哥如何,我这个新当家,也会如何……不过……”
  他话锋一转,双目高挑,瞬间变得犀利,“不过要是有人还敢无中生有的诋毁公孙府大当家的清誉,或者挑拨我公孙府的安宁的……就别怪本公子,以滋扰民意,蛊惑民心的罪名,大义灭亲!”
  冷酷的言辞,加上早就静候在侧的官府佣兵,一时间所有公孙府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之幽徒然而生的王者气势。
  周柏轩呆呆地看着光芒四射的之幽,看他坐在高位上,有条不紊的说出这些叫人不颤而寒的话,一时间觉得,这个公孙世子的位置,是天生留给了绝世的之幽公子。除了他,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适合它。
  周柏轩觉得脖子里嗖嗖的凉风,吹得自己彻骨的寒冷。
  而之幽的眼前,好像时空逆转般的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一日。
  也是在这个大厅里,他站在中央,与自己的大哥面对面。
  他看着大哥坐在这个明黄褥子的高位上,对他说:
  “……之幽,你是天地下,最适合做公孙世子的人选……但是……”
  五年前的那一个春天,江南万物复苏,迎来了不可多得的大好春光。
  春风暖意,美景良辰,时值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却道是太后北氏一门的时代的到来。
  三月一天,江南公孙世家不像以往,以深宅大院的姿势紧锁幽闭的深重大门,天一亮,就不断有下人进进出出置办物件。
  有行人路过,不知何源,今日这书香世家,竟然大开府邸的正门?
  知情者道,说是京城来了一位高官,来江南一游,路过公孙府,在此小住两日。
  那高官究竟是何方神圣,高深莫测,无人知晓。
  果不其然,待天色渐渐变亮,就有三四辆华贵的马车,纷纷朝公孙府驶来。那马车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气势磅礴,伴随着震动有声的马蹄,整个街道都如面临铁骑的横扫,难得清静的江南,似乎,迎来了并不协调的新的主人。
  车队果然停在了公孙家门口,深重的大门打开,公孙府当家的大老爷,带着一干家眷,亲自出门迎接。
  马车的厚重帘子揭起,一举手,一投足,从里面出来的男子尽显其高贵的身份。
  来人,正是刚刚肃清党羽,一手掌控江山的镇国公北谛君。
  而叫公孙府上下吃惊的,却是北谛君怀里抱着的美人。——竟然可以安然地睡在镇国公的怀里,不怕别人的闲言闲语,而镇国公也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这个美人头朝里侧,看不清楚相貌,却气息细弱,好像病了很久,躺在北谛君的怀里熟门熟路的心安理得,他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北谛君的神经。
  北谛君抱着美人跳下马车,一进门就对大老爷道:
  “公孙兄,可有房间给我歇息?我这里有个病人,一路上身有抱恙,需要大夫瞧瞧。”
  他言辞很是紧张,可见那怀里的人,是他视如命根的。
  大老爷连忙差人带路,直接朝厢房奔去,原先要先见过家眷的礼数,也一并挪后了。
  之幽那个时候跟在大哥身后,对着眼前这个心急如焚的男人几乎一无所知,只是知道他是当朝的镇国公,却不知道他来江南的用意,自然也不知道,他抱在怀里的美人,就是后来几乎影响了他一生的雅公子。
  原本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的公孙之幽,自然也不会对府里来的贵客刨根问题,所以后来的几次家眷会晤,之幽也只是跟在大人们的后面默不作声。
  那日天气晴朗,春风暖人,后花园的湖面泛起涟漪,之幽难得的好心情,登上湖边的高亭,倚在廊下念起了诗句。
  书香之人,面对美景,总是有很多感悟,做起诗词,信手拈来。
  不过刚刚话音落下,之幽晃了晃神,鬼使神差的低头,却与早早就立在亭下的男子四目相对。
  ——镇国公北谛君!?
  之幽急忙转过头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的拙作让北谛君见笑了,都说北谛君文武双全,可算班门弄斧?
  待他踌躇着是不是要下去跟北谛君打招呼时,对方却对自己微微一笑,很是洒脱。
  他眼底的笑意流露出赞许,一点也没有假意奉承的意思。
  待他再转身想看个真切,北谛君竟然对着自己一揖,好像在跟他道歉扰乱了自己作诗合歌的雅兴。
  不说一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揖,之幽看在眼底,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徒增几分好感。他从来都对官场的士人没有好印象,认定他们吃人肉血不吐骨头的原罪,却没有想到第一次遇到这种儒雅的绅士,颇是改观了许多。
  北谛君的身影很是潇洒,之幽第一次觉得,被这个身影抱在怀里的人,一定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吧。
  当晚,之幽在房间里看书,公孙大老爷进来看他。来的时候,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北谛君房里的药好了,你去端给他和雅公子吧!”
  “恩?”
  之幽不解,因为这事从来都是下人做的,公孙府何时缺人手缺到需要他这个二公子出马伺候人了?
  看出了之幽的困惑,大当家道:“你也到了成就家业的时候了,送药的时候,让北谛君对你多留意,日后若要你考取功名,也容易些。”
  呵,果然是这些理由。
  不过是大哥为了巴结北谛君,多了个熟面孔而已。
  之幽讪讪地接过大哥手里的药,不言不发地朝着北谛君的厢房走去。
  之幽拿着药来到北谛君的厢房,原本不愿意亲自送进去,但交给门口职守的下人,可刚要开口,那下人好像就事先被打过招呼,直接把门打开了。
  “公子……大老爷说过让您亲自送进去……”
  他顿了顿,鼻子里重重抽了一气,只好进了门。
  屋子里弥漫了药草的味道,隐隐约约,看到屏风后面的床榻上,有人。
  “呃……啊……我受不了了……”
  “恩啊……不要……嗯啊……”
  之幽不由大惊,那床上断断续续传来男人的粗喘声,分明是在行欢好之事。不断的低吟和喘息,犹如蟒蛇把自己牢牢困在原地,不知进退,尴尬万分。
  他转身逃离,没有料想因为太过冲动而一脚踢倒了脚下的花盆。
  “——谁?”
  床帐后面传来不满。
  是那个雅公子的声音。
  之幽只能选择停下,颤颤巍巍的回头。
  一回头,就见到白天曾有一面之缘的英武脸庞。——北谛君单披了一件睡袍,露出上半身坚实的身体,面带潮红,眼神迷离。
  他高高在上,犹如帝王,低头凝视着眼前的羔羊。表情却是吃惊,略带玩味。
  “……是你?”
  之幽颔首,急忙将手里的药送到北谛君面前,低低回道:“……我……我给公子送药!”
  说完,不等北谛君允许,就飞似的冲出了厢房。
  跨过门栏,隐约听到房间里的美人缓缓道:
  “呵……大老爷还真是费心了……我还以为又是我的药,……千年的野山参炖了鹿鞭……原来是送给你的补药……”
  ……
  之幽面红耳赤逃回了房间,脑海里却一直挥之不去刚刚看到的这番景象,北谛君在床上跟对方翻云覆雨,不曾见过真面目的雅公子那低柔轻唤,扰人心智。
  又过了一日的深夜,之幽还在房里读书时,就有小童进门道:
  “公子,大老爷在大厅,请您一去。”
  恩?
  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再说么?
  之幽来到大厅,他的哥哥早就坐在椅子上等候他多时了。
  那张明黄色褥子的高位,象征公孙家所有的权利与地位。
  大老爷头一次,仔仔细细将之幽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脸上露出的表情,是之幽这一辈子都未曾想过的悲苦。
  他道:“……之幽,你是天地下,最适合做公孙世子的人选……”
  公孙世子?
  之幽摇了摇头,他从来不会有这种奢望,也没有一点兴趣站在家族权利的风口浪尖。
  他只希望做个无忧无虑的大户庶子,悠然自得的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得闲的时候写写诗,或者和和歌,再或者,单单就坐在亭子里看风景,且听风吟。
  “之幽……从来没有想过,要坐到大哥的位置上……”
  大老爷起身,走到之幽面前,拉过他的手,眼里都是灼热的光。
  “公孙家……迟早都是你的……但是……也便要你做出相应的牺牲……大哥并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
  那夜,江南小镇起了咧咧的风,初春的夜晚,依旧寒意四起。
  公孙府外被围了层层的官兵,高举着通红的火把,好像要把整个公孙府,都点燃。
  府邸院门大开,百来口家眷下人,全部被推挤着站在院落的空地。
  偶尔有一两声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女眷哭声。
  站在院落中央的,正是公孙大老爷,以及之幽公子。
  “谁是公孙之幽?”官兵中间走出来领头的,手里握了一柄明晃的钢刀,直指大老爷的脊梁骨。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老爷闷不做声。
  那领头的官兵又逼近了一分追问道:“到底谁是之幽?”
  刀枪不长眼,眼看着就要抵上了大老爷的脖子,之幽再也忍不住了,从大老爷身后走出来。
  “不要为难我的家人,我就是公孙之幽!”
  官兵眯了眯眼,收了刀,此时门口拥堵的人群中闪出一条路来。——一座小巧精致的檀木轿子,缓缓地抬进了门槛。
  待轿子停下,众人四散开来,那官兵上前一步,对着轿子里的人道:“公子……他就是公孙之幽……”
  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应答,只是从帘子后面伸出一只惨白的手,对着官兵勾了勾。
  那人随后点了点头,对之幽道:“我家公子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进镇国公府?”
  之幽脸色苍白,咬了咬牙,铿锵有力地回道:“……我不愿意!”
  昨日大哥请他来到大厅,对他许下诺言,将公孙世子的位置留给他,可代价也很惨烈,竟然要他跟着北谛君回京城,离开生他养他的江南水土,做他北谛君的男妾!
  这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到可笑的地步。
  说什么北谛君看重了他的才华,想要他在身侧伺候。伺候什么?伺候他上床么?
  大老爷说,公孙世家早就想与朝廷联姻,一展在江南的势力,重震当年的雄风。而朝廷,也需要有大家族可以帮他们控制江南地域。
  之幽淡笑道:“原来我在大哥你眼里,不过是个陪人睡觉用的政治棋子……”
  大当家没有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道:“这事确实屈辱,你若不答应,我自然没有办法。”
  再然后,估计是大当家真的前去拒绝了这个要求,北谛据也没有什么反应,当天就带了部下和那个传说中美的不可方物的雅公子,出了公孙府。
  没有想到,不过是短短几个时辰,那公孙府竟然又被官兵层层包围。
  点燃的火把几乎可以冲破云霄,红光遍野的燃尽公孙府,片瓦不留。
  “……呵呵,不愿意?”
  轿子里终于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询问,那声音很柔和,一点也不尖锐,却让之幽的心里不断的打颤。
  他认出来这个声音,就是前日给北谛君送药的时候,那个在床上纠缠的人的声音。
  “公子……”官兵对着轿子请示道。
  一阵寒风拂过,帘子被风吹起了一角。
  之幽站在原地,看清楚了里面端坐着的男子的面容。
  ——他两瞳涟水,眉目含春,姣好的面容,眼里却是透过严寒的犀利。
  一瞬间,与之幽四目相对,之幽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一片空白。
  轿子里微微浅笑的男人,抬起手,勾了勾手指,马上从之幽的身后冲过来两个莽汉,将之幽的手臂牢牢牵制住,而后架着他推搡到轿子面前。
  莽汉一脚踢在之幽大腿上,一声呻吟从他嘴巴里溢出,之幽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地上,而额头差点撞上轿子里男子的脚。
  那男子伸手拂过之幽的脸颊,捏过下巴,抬起,让他逃无可逃。
  犀利的眼神烙在之幽的脸上,嘴角浮现的,却是一抹轻蔑。
  “……果然……跟我长得很像……”
  一把冷冰的刀,随即挨上了之幽的肩头,锋利的刀锋,在月光的折射下闪烁光芒,折的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
  ……
  那一夜犹如噩梦,曾经整整一年,都叫之幽夜不能寐。
  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
  往事历历在目,从这间大厅开始。
  之幽的人生注定不再能够随心所欲的驰骋。而如今回到阔别五年的老家,一气坐享了公孙世子的名号,竟然也让自己从心底感到了无比的踏实。
  难道真如大哥当年所言,自己是成为公孙世子的不二人选,是与生俱来的公孙府的当家么?
  “都散了吧!”
  面对一厅子的人,面对立在他面前的周柏轩,他觉得微微头疼,也不再愿意去想周遭人如何看他。站起身来,一步步朝自己的房间行去。
  与京城有关的之幽已死。
  旦且今日,看全新的之幽,重新活过一遍。
  目光伴随着之幽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周柏轩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很有可能就此不见,急急跟着他的脚步,一并追了出去。
  陶艳撞了下北谛君。
  “现在,……到底如何是好?”
  北谛君不急不忙,笑眯眯的又拉了陶艳的手道:“……你关心他们,何不自己亲自去看看呢?”
  说完,带着陶艳一道跟在周柏轩的身后。
  结果拐了两个弯,就看到之幽回到了自己的厢房,砰一声把门关上。那周柏轩来的正好,一脚卡在门缝里,不管之幽到底放不放他进来,直接又一脚踹门,整个人扑进了房间。
  北谛君和陶艳顺着墙根绕到之幽的内室,捅破了窗户纸朝里面看去。不过一会,北谛君回头对着身后着急想知道发生什么的陶艳抿嘴一笑。
  “呵,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回,有好戏看了!”
  陶艳将信将疑推开了北谛君的脑袋,扒在窗下往里面探去,却见那四方的大床上,周柏轩一把将之幽公子横抱在怀里,不顾他挣扎抗拒,直接将对方死死推到在床。
  而后甩了鞋子一齐爬上了床,按住了之幽乱扑的手。
  周柏轩两眼迷离,血气上涌,终是对之幽郑重道: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


七五. 昭告天下

  周柏轩没有来由的将之幽推倒在床,对着他说道。
  这一句“我爱你”,叫两厢人都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之幽盯着周柏轩,迷了眼:“……你说……什么?”
  周柏轩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可话已经说出了口,自然没有再打退堂鼓的可能了。
  管他是答应,还是装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在不趁热打铁一锅端了,如何对得起他说一不二周尚书的雷厉风行?
  “……之幽,你听到,我再说一遍,我说,……我爱你!”
  “……”
  “……听到了么?……我爱你!!!!”
  “……”
  “再没听到,你可以叫我重复重复,我会重复你听到为止!不仅是你,我不怕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爱你!!!!!!!!!!”
  之幽脸上的表情,从惊愕,转变成为了惊喜,而后转为了淡漠。
  他把头扭向一边。
  “周大人……那又如何?……你可以跟北谛君一样,抛开子息跟同为男人的我在一起么?还是说,你可以抛开京城的位高权重,一辈子在这里与世无争?……你要我回京城,这不可能……”
  之幽没有断然给周柏轩一个答复,是接受他的爱,还是拒绝。
  只是很清楚的告诉他,自己心里所有的疑虑,一字不落,将未来的种种可能都交给周柏轩思考。
  这,算不算是默认呢?
  周柏轩听完这类似于别扭的话,脸上露出了欣喜。之幽不拒绝,那就是默认了。
  他起码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你……这算是接受我的心意了?”
  之幽道:“接不接受,都是一个结局,你周大人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了,我们……也就从此天涯相隔……所以今日的话,之幽权当没有听过,周大人的一时心血来潮,之幽可以理解……呃嗯……”
  话还有半句没有说话,身上的男人俯下身子,一口堵住了这张喋喋不休的嘴。
  耗尽力气,要让怀里的人明白,他绝对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啊……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身下的人拼命的扭打着对方,想要从周柏轩的怀抱里逃脱出来。无奈身上的男人手劲太大,任他怎么哭叫,都丝毫不放开他。
  “哼……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有明白我刚刚的意思……看来我要加把力,让你明白彻底一点的好!”
  说完这句,周柏轩一点也不留情面的拉开了之幽的衣服,低下头,朝着他赤裸的胸口吻去。
  “啊……”
  一声颤栗的呻吟,从之幽的小嘴里吐出来,扭打的四肢渐渐没有了对抗的力气。
  “你……你想强奸我么?……混蛋!”
  身体敏感到快要哭出来了,嘴巴却还在怒骂着周柏轩。
  强而有力的男人不给他思考的余地,但在他耳畔说道:
  “你今天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哪怕时候你要杀要剐,我周柏轩面不改色让你捅死拉倒,只是现在……”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只是现在,我若再放过你……我定会后悔一辈子……”
  “……你……”
  “……我……爱你……”
  “……啊……啊嗯……”
  ……
  之幽一声凄厉的喊叫,约莫是周柏轩终于发狠的长驱直入了。
  这个家伙的行动力,果然非同一般。
  再然后,就看到帐子里飞出来两条亵裤,听闻床榻间咯吱咯吱的剧烈摇晃声。原来之幽还有痛苦的哭叫,伴随着周柏轩大力抽动的律动,竟然变为了略带兴奋的呻吟。
  那声音销魂蚀骨,由高亢变得低沉,最后无力的哭泣到几乎要晕厥在施暴的人怀里。
  还在窗下的陶艳不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面红耳赤的努力不使自己叫出声来。
  这副场景热辣鲜活,眼前的活春宫足够叫他失血而死。
  心跳不止的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感慨。
  “啧啧……没有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之幽,到了床上那么惹人怜爱……”
  陶艳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这个无良之人,揶揄道:“后悔了吧?把之幽给了周柏轩,之前怎么没有留着自己吃呢?说不定,这一吃就吃上瘾了,也就不用祸害别人了!”
  北谛君压住笑,死皮赖脸的凑近陶艳:“之幽可从来不是我的!……看够了吧?别打扰了别人的好事,我看这一会儿,他们也停不了……话说,闹了那么久,是不是改轮到我们了?”
  “恩?”
  陶艳对上北谛君笑眯眯的脸,却见对方如狼似虎的表情,眼睛里闪烁着火热而几乎崩溃。
  他心里狂躁的厉害,并伴随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北谛君伸手就将陶艳从地上捞起来,直接扛到肩上,大步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呀!你干什么!你这个变态!这里不是你的镇国公府!”
  陶艳吓得拼命乱扑乱晃,挣扎着要从北谛君的肩上下来。他知道,刚刚看了之幽和周柏轩的柔情蜜意,这个家伙明显是被点着了导火索,要是再不抓紧时间跑,估计就会被这个兽性大发的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北谛君到是坦然,只是加重力道扣住了陶艳的腰身,让他乖乖撅着屁股不从自己肩头滑下来跑了。
  “你再叫,倒是真的能把所有公孙府的人都招来了!要想不丢脸的,就跟我安安静静回厢房,不然现在就随便找个地方把你办了!”
  说出这些话,竟然还恬不知耻的心安理得。
  陶艳很怒。只是也不敢再放开嗓子吼了。
  “……你……你这个变态,自己发情拉着我干嘛?放我下来!”
  北谛君毫不理睬他:“……之幽的事情完了,这回该轮到你了!我们的帐,要好好算算,一笔笔来,慢慢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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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呦!”
  陶艳被北谛君丢在床上,一阵头晕目眩。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来不及喘息就被北谛君直接压倒在床上了。
  这个危险的姿势多日不见,真是久违了。陶艳心里很不甘心,吵吵嚷嚷的想要分散北谛君的注意力,然后再找机会彻底逃跑。
  可以北谛君没有给他再次机会,被踢过一次,自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他刚要想一拳出去,结果就被早有准备的北谛君截住了招式。
  对方扣住了他的手腕,高举过头顶,直接把人贴在了床里侧的墙上,一面半威胁道:“要是再给我不安分,信不信我现在就点了你的穴道,废了你的武功?”
  威胁的时候语气严肃的要命,陶艳自然有理由相信,把北谛君惹毛的后果,自己绝对有被废了武功的可能,所以乖乖就范,不再挣扎,可是吃一堑长一智,陶艳这回学聪明了,对北谛君事先约法三章。
  “好好,我不乱动,我安分,可你要答应我,不对我乱来!不做些过分的事情!”
  北谛君弯了弯眉毛,不做些过分的事情?
  “——只要你安安分分不逃跑,一切都好说!”
  “那你说吧,你白天不是有话说么。”
  北谛君留了心眼,跟着陶艳一起爬上了床,“我要说的,我这一路都说得很清楚了,我要你跟我回京,你愿不愿意?”
  他努了努嘴巴,“跟你回京?你说回,我就回?”
  “你还真是别捏!”北谛君弹了下陶艳的脑门又道:“……还不如之幽来的实诚,你说,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跟我回去?”
  陶艳一时没有想出来个所以然,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也偏偏就觉得心里堵的慌,一想到在京城,是这样的被人捏来捏去,指不定回去了,又会重蹈覆辙。
  “……那你告诉我,你要我回去干什么?抛开其他人,你身边明明有个雅公子,你还要我回去干什么?看你们柔情蜜意么?还是要我回去第三者插足,要我跟他分享你?”
  这张小嘴巴一说起来,就不停了,吐槽能吐的人一身狼狈。
  北谛君算是明白了,这个家伙绕了一个圈子,说到底还是对自己的心意有所怀疑。
  他凝眉注视着这个小东西,伸手把他圈进墙和自己怀抱的狭小空间,不留一点逃跑的机会。
  深深沉了一口气。
  “……你问我,我要你回来做什么?”
  “……”有点恐惧这张越来越近的脸。
  “……你可给我听好了,我要你回来,跟我拜堂成亲,昭告天下,做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要你回来,一辈子在我身边,疼你,宠你,纵容你所有的好与不好;……我要你回来,让我全心全意的爱你!……你可听明白了!?”
  他张大嘴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最后那句“让我全心全意爱你”,让陶艳一时方寸大乱。
  “你说……什么?”
  北谛君一把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深深的垫在对方的肩膀上,脖颈纠缠。
  “……陶艳……我爱你……”
  ……
  这一句,让两个人之间的时间瞬间静默,陶艳的鼻子里重重呼出一气,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原先是震惊,想是跟刚刚之幽听到周柏轩说爱他的时候,一样的心情。
  他原本堵着的气,突然顺了下来,竟然如释重负了。
  他怔怔的看着北谛君,一言不发。
  对方也不强求他做出应答,放柔了声音,渴求,并且放下了所有的自尊。
  “……我不强求你现在回应我……你心里有疙瘩,在意雅,或者还有……我以前的事情……你若愿意,我对你自然毫无保留,只是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跟我回去……”
  “……这算……什么?”
  “不算什么,只是告诉你,我现在全部的心思,让你明白,我不想再逃避了,或许自打我下江南来找你,我就不想逃避了,我心明明白白告诉我,我爱你,我要守着你一辈子。”
  “……”
  “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那么你呢?……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或者,只是喜欢过我?”
  他紧紧抱着他,用下巴去蹭陶艳的脖子,陶艳使劲的想把头扭开,尽管这样,身子却没有挪动一分。
  呵……
  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或者,只是喜欢过他?
  “……所以……你让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能够弥补……我都愿意做……”
  陶艳微笑着伸手揽过北谛君的肩膀,在他耳边道:
  “——镇国公大人,我从前就告诉过你,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自然要做点什么,我才能考虑,是不是要接受你的心意……”
  “真的?你肯接受?”
  北谛君欣喜地抓过陶艳的手,激动万分。“你说,你想我如何?”
  陶艳挑眉轻笑。
  “镇国公大人,刚刚你说,要昭告天下?那么事不宜迟,我要看看你的诚意,——现在,立刻,马上!”
  ****** ******** ******* *******
  这晚凉风习习,颇有几分暖意。
  公孙府邸人头攒动,全部的人都拥挤着赶到大堂,不仅是之幽,周柏轩,还有在公孙府里养身体的宝姑娘,在琉剑的陪同下,一起来到了目的地。
  原因只有一个。
  有人要在大庭广众下,表演苦情戏了。
  周柏轩揽过之幽的腰身,笑得很是甜蜜,而这位新任当家,似乎也很满意他的如意郎君。
  两人遇到琉剑,看到他对着宝姑娘傻笑,自然过去调侃一番。问什么时候,可以吃上他们的喜酒,宝姑娘一阵脸红,躲在琉剑身后不出来,琉剑却哈哈大笑,反过来调侃之幽和周柏轩,问他们是不是准备在江南做神仙眷侣,一辈子不回去了。
  周柏轩笑道:“我跟之幽说好了,但要他等我一个月,我随北谛君回京处理完该做的,就辞官回他的公孙府……只要他愿意,我是不介意做个倒插门的女婿,死皮赖脸的要他养着我!”
  之幽听完,脸红到了脖子根,狠狠地撞了下周柏轩的腰:“谁是公孙府的女婿!……不要脸!”一面气鼓鼓的嘟了嘴巴。
  周柏轩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脑门子都快笑得咧开花了。
  但在这时,那大厅里传来一男子高亢有力的声音。
  “——今日借公孙府的宝地,只求各位在场的都能给我做个见证。”
  北谛君坚定的拉过陶艳的手,对着那层层围绕的众人道:
  “我北谛,从这一刻起,今生今世,但只爱陶艳一人,矢志不渝,至死方休!”
  他没有想到,原来只是一句玩笑,北谛君竟然真的当了所有人的面,对自己说下了这句誓言。陶艳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不仅是陶艳,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惊得合不拢嘴。
  还没完。
  北谛君指了指周柏轩道:“为了以防有人说我口说无凭,周大人,请你起草一份诏书,诏书上就把我刚刚这句话重复下来,盖上我镇国公的大印,写完立即送上京城给太后过目,请她老人家成全。不管是不是符合祖制,我都要昭告天下!”
  说完这些,北谛君竟然单膝下跪,拉过陶艳的身体。
  表情肃穆,没有半分的玩笑。
  他眼里透出渴求的希望,将陶艳整个包囊在了自己的深邃眼眸中,好像一锁,就要锁他一辈子。
  所有的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北谛君的出人意料,这百年难见的动情一刻。
  北谛君单跪在陶艳面前。
  “——我已经把所有的心意都告诉了你,那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现在可不可以也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
  陶艳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分明可以感觉到自己犹如在风浪中颠簸的心。
  他终于,微微开启了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