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26

洛夜: 折服 31-40

三一章 如意阁

  因为在来如意阁的路上,已经先顺道去了雷老板下榻的酒店进行了简单的洗浴。所以现在拿着筷子东戳一下西捣一下的叶家临,在不安分地吃饭的时候,一头细顺的黑发还是半湿着的。
  经过事实的严酷证明:在新世纪的今年,不管在何人手下做人家“跟班”或者“小弟”,基本的要求是有眼色,更高层次的要求就是“万能”了——这一定理已经在我们的Rex和常副总的身上得到了完整的体现和阐释,而再一次验证它的正确性的是我们的密斯特孙。
  正如,刚跑去让服务员调低雅间的空调温度,小孙又跟变魔法似的火速地送来了一条干发巾,其外表还是绒绒的奶黄色,非常喜人……
  雷钧接了毛巾,毫不留情地在密斯特孙的面前合上了房间的大门,折返回去正看到叶家临唉声叹气地戳着眼前一小碗的一品豆腐……
  他忍不住地就笑了起来,抓过来人继续放在膝盖上给人擦头发。
  叶家临被服侍着还不听话,扭来扭去地抱怨什么“你手劲儿太大,扯住我头发弄痛我头皮挡着我视线了……”
  雷钧慢慢地凑过去,咬住他的耳朵尖往里面哈气,“家临,你再不好好吃饭,这顿饭就不用吃了……我们等下一起再洗次澡就好了。”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慢慢去拉叶家临身上裹着的那条薄巾子,是何居心,昭然若揭。
  叶家临立刻端正了坐姿,目不斜视、筷姿标准、礼仪周全地进行着他的早午餐,除了浑身、尤其是臀部的肌肉略显僵硬外,其他都堪称完美的进餐典范。
  雷钧笑着亲了亲他头顶的发旋,觉得即便是抱着这么个小东西,笨拙地给他擦擦头发,看着他往嘴里塞点儿东西嚼着……这种心情也是满足平和的。
  一旦专心于吃饭,叶家临很快地就被眼前的美食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把面前碧色小碟子里的芙蓉芸豆卷吃了两块后,就停下了嘴,带着点儿欣喜地说,“哎呀,这个小点心真好吃……应该给妈妈和哥哥留一块的。”
  边说就边习惯性地摸口袋,一摸一个空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没穿衣服的事实,随即就要继续闹着要衣服穿。
  那碟子糕点统共也只有四块,角对角地摆成了个四角星,就是个饭后吃的消遣性甜点。
  雷钧一手捏起来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芸豆卷,一手捏起了闹腾不已的叶家临的下巴,“吧叽”一下地撂了进去,心里充满了喂食成功的满足感。
  他又捏起了最后一块耐心地等人张嘴,还难得地解释哄人说,“觉得好吃就多吃点儿,这可是有名的仿膳……你妈妈要吃的话,咱再给她买回去;你哥哥要吃的话,有他自己去买。”
  叶家临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盯住他看,“你难道不来跟我抢?”
  “啊?”雷钧搞不清楚这句问话由何发问,看了一眼手里的糕点,再看了一眼扑扇着眼睛边装纯洁边等答案的叶家临,“我为什么要跟你抢这个?”
  叶家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他,“你难道不是瞅着我高兴了就心里不爽?给我寻不开心了就心里舒坦吗?……怎么可能顺着我的意思?”
  雷钧强压了又开始火爆起来的性子问他,“我什么时候不顺着你的意思了?”
  “你不准我跟人喝酒!”叶家临言之凿凿地控诉着。
  ——问题再一次地,回到了,原点。
  ——其实,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圆来着。
  怒从心中起的雷钧对着叶家临大吼,“我还就是不顺着你了,怎么着?!”他捏住了叶家临的下巴,把最后一块芸豆卷扔了进去,接着扣住人就吻了上去,用实际行动满足了叶家临“来跟我抢”的愿望。
  酥甜中带着沁人清香的仿膳糕点很快地融化在了两人口中交缠在一起的舌尖上,唇齿留香的感觉让人忍不住地想要继续这个略显粗暴的吻……
  最识时务的叶家临在这一吻终了之后,十分知进退地小小声地怯怯地说,“……不怎么着……”
  拜托,他可不想再被人压在餐桌上来一次妖精打架——那桌子上还有一小碟他早就馋涎欲滴的燕尾桃花虾还没有吃到呢——唔,也许是好几次……
  所谓的,恶人还需恶人磨;所谓的围观者评论+1:“小树得砍,老婆得管”。
  
  有人镇压着依然有本事把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的叶家临,在扔掉手里的筷子,拽过来雷钧的手腕使劲擦了擦嘴后,又开始了不屈不挠地要衣服的斗争,“那衣服是我刷爆了我哥哥三张卡才买的,雷……雷钧你不赔我我跟你没完!”
  雷钧对这种低段数的威胁无动于衷,“那你跟我没完好了……”
  “是三张IPICIQ卡!!!”叶家临竖起了右手的三支手指,加强着肯定的语气,“你赔得起吗?!”
  “把我赔给你。”雷钧操起叶家临用过的筷子,就着被他“糟蹋”过的一桌子剩菜残羹毫不嫌弃地大吃。
  “不要不要不要……”叶家临把头摇成了电风扇,“呸,你这种只能算是赔钱货色……白送给妈妈桑都不要的。”
  雷钧一巴掌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再一次地镇压下去,“吃完饭再闹!”
  
  在雷老板包下了一个雅间,伺候着人吃饭的时候,远在Z市另一端的叶家也到了开饭的时间点。
  被安排去订餐的Rex于距正午12时还差二十分钟的时候,鬼鬼祟祟地打开了叶家的大门,不干好事儿地一挥手……
  身后就登台而出了“阴魂不散、无所不在”的秦恕,和身后跟着的几位提着保温保鲜饭盒的如意阁外卖人员。
  于是,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秦总裁和雷老板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吃饭地点,而且之前并未经过任何的协商举动,完全是心有灵犀、不谋而合、殊途同归——这让人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个世界上,还是存在了不计其数的巧合滴!
  值得一提的是,像如意阁这种开张传承了数百年的老字号,店中的经营范围是不包括外卖业务的。用常爱卿的一句话来评议说,就是“特权阶级害死人!”。
  叶家珩瞧见了本不该出现的秦恕愣了一下,随即就轻声叫了一声Rex
  Rex缩在秦恕背后战战兢兢,一双爪子不大敢去揪皱秦大总裁的衣服只好死命地揪住自己的衣角揉搓,“……秦总您可要救救小的,我上有老下有小家中娇妻尚未娶过门,人生的宏伟蓝图之卷还未彻底地展开……”
  秦恕装模作样地对着手里的菜单,和如意阁的工作人员核对着所点的菜目,完全把呈现“背后灵”状态的Rex当作透明空气。
  Rex被他弄得直磨牙,“……秦总!小的可是为你做事的!!”
  秦恕轻咳了一声,好心地提醒之,“Rex,你再不‘应诏’去的话,估计到时候就不能留下个全尸了。”
  Rex颤着声音直打战,“那那那……那您是来做什么的啊?”
  “这个嘛,”秦恕悲天悯人地笑了笑,“其实我是来发抚恤金的。”
  “……”Rex欲哭无泪,哽咽着说,“记得打我老婆账户上。”
  “是‘尚未娶过门’的。”秦恕愉悦地再次打击他,还是满环十分的。
  叶家珩把Rex叫到了书房里,随后关上的门阻断了某人想要看好戏的目光。
  正在这个时候,叶夫人宋翰雅女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走了出来,一看到秦恕半个主人架势地指挥着人往餐桌上摆放各色餐盘,立刻就给对方安上了“小唐”的辨别信号,站在房门口迟迟疑疑地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搭上话。
  秦恕这个人精早在两天前就问清楚了叶妈妈将要来的信息,一转身发现对面门口处站着的叶夫人,立刻笑得三分羞涩三分绅士三分正人君子地迎了上去,上前挽住人的胳膊张嘴就来了声,“叶妈妈好。”
  叶夫人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很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哎呀,这孩子喊我“妈妈”,还带着姓一起地叫,是怕我因为这个生气吧?
  ——看起来是个很懂规矩的好孩子啊,文文气气的多招人喜欢,跟个姑娘似的……
  ——一开始因为他还和家珩大闹了一场别扭,想必这孩子当时夹在中间的滋味儿,也挺不好过的吧?现在还这么有礼貌……
  于是,叶夫人就拍着秦恕这大尾巴狼的手背,温温柔柔地说了声,“孩子,你也别太客气了,就当这儿是你自己家……”
  她说到这儿,才猛地想起来这人已经和自己儿子同居快一年了,这里早是人家的半个家了,于是又很不好意思地说,“你看看,我都忘了。你是家珩的……那什么,已经是住在一起的了……”
  顿了又顿,叶夫人到底也没有把“男朋友”这三个字说出口来。
  可是,秦恕是谁啊?
  他早弄明白了叶家珩和唐纪泽之间的恩怨情意,略一思索就猜到叶妈妈搞错了人——再联系到叶家珩的别扭个性,肯定不会主动向妈妈说分手的事情……这猜测就变得十拿九稳了。
  他脸皮奇厚无比,趁着叶家珩现在不在,思量清楚了其中的关联和利害关系后,就微笑着避重就轻地说,“现在没住在一起。”
  叶夫人听了之后,心里就开始觉得有点儿小内疚了。
  她经过了一年和儿子的冷战,心里原本的别扭疙瘩虽说没有解开干净,但是基本上也已经接受了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现在听秦恕说“没住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是因为自己来的原因,儿子和儿子的男朋友才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两地分居”的。
  所以,犹豫了再三以后,她还是拉住了秦恕的手,用不大的声音安排着,“那……你还是住过来好了。”
  秦恕内心波涛汹涌的全是喜悦和兴奋,但是这厮面上仍然做出了一片为难和恭谨之色,“叶妈妈……不,叶阿姨,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啊,”叶夫人看着秦恕乖巧听话的样子,心里原本的不喜也变得少了一大圈,叹了口气后,就说,“……要是真的打算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的话,如果不介意,你跟着家珩喊我一声‘妈妈’……吧……”
  
  叶家珩看着躲躲闪闪地进了书房门的Rex,脸上虽然还没有挂上寒霜,但是已经有点儿冷冰冰的意思了。
  Rex瞄了一圈,没发现可以拿来挡在面前的东西,只好笑得畏畏缩缩地凑了过去,献媚地叫了一声,“叶总……”
  伸手不打笑脸人。叶家珩对着笑得颇有点儿没脸没皮的Rex,也有点儿提不上劲来生他的气,就仍然板着脸地问他,“秦恕怎么会这时候在这里?”
  “来送饭哇。”Rex本着谈判的经验,企图混淆视听、蒙混过关。
  可惜他那一点儿小经验全是跟着叶家珩学会的,叶家珩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问出了问题的关键,“我让谁订的餐?”
  “那个那个……”Rex“那个”了半天,最终承受不住了自己和叶家珩一起加诸过来的心理压力,死死地闭紧了眼睛说,“是您让我订餐的,但是秦总提前打了招呼交给他来办,所以我就顺水推舟地、懒省事地同意了……”
  叶家珩盯住他看了半天,冷不丁地问他,“你答应了秦恕跳槽到北钢去?”
  Rex立刻睁圆了眼睛,指天画地地发誓说自己只愿意跟着叶总一个人,叶总在哪里自己就坚守在哪里,其忠心天地可鉴云云……
  叶家珩打断了他“献衷心”的长篇大论,再一次抓住了问题的核心,“那秦恕能给你什么好处?”
  支吾了半天后,Rex还是坦白以求从宽了,“那个……叶总,我那未来的老婆大人半个月前改去北钢的一个下属酒店上班了……”
  轻轻叹了口气后,叶家珩摇了摇头,“算了,毕竟是在人家手下做事,不得不低头……不过,Rex,有几句话咱们得先说到头里:今天这事儿因为是我个人的私事,所以也不就多怪罪你什么了;但是改日如果牵涉到了你我他三人的公事,你再敢像今天这么做,我第一个不饶你!”
  Rex闻言一改方才的讨好谄媚,严肃了表情对叶家珩说,“叶总,您这些话根本不用对我说……跟了你这么多年,我Rex就是再没什么本事,但是该有的职业道德和人品还是该有的!不然,您根本也看不上眼我啊……”
  
  还算是圆满地解决了“下属矛盾”后,叶家珩安排了Rex留下来陪人一起吃饭。
  他一走出书房的大门,马上就看到秦恕和自己母亲说说笑笑地摆放碗筷,于是脸上刚刚还带着些冷峻的表情就放柔和了好几度。
  尽管还没太想好怎么界定秦恕这人的身份,叶家珩还是打算上前为两位介绍一下对方的身份。
  但是,他刚走近了餐室,一声“妈”还没喊出口……
  ——就听到了有人比他更快、更顺口、更自然、更亲热地喊出了一声“妈”。
  秦恕秦大总裁放下手里的最后一双筷子,笑着说,“妈,该喊家珩他们吃饭了。”
  叶家珩突然有点儿眩晕……他觉得,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因为这声“妈”……而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
  谁能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三二章 吃饭买衣

  七月中旬,炎热酷暑,窗外的阳光正好。
  银绿色的窗帘在遮挡住了直射光灼烧过来的同时,也给足了自然光线的照明要求。房间里的空调开着,制冷良好;空气清净机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空气清新……
  ——这一切都很对、很正常。
  但是身处在其中的叶家珩却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对劲极了……他看着桌子上摆放得错落有致的碗碟,看着轻声说笑的母亲和秦恕,看着偷偷摸摸伸手顺菜吃的Rex被母亲一筷子轻轻地敲在了手背上,看着秦恕礼数周到地虚按着母亲的肩膀把她请到了餐桌的上席……
  突然就觉得,也许,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个人……?
  就在叶家珩晃神的这一个瞬间,秦恕又笑着问叶夫人,“妈,您喜欢吃甜点吗?”
  还没等自己母亲回答,叶家珩就急急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他问:“你们……在说什么?!”
  叶夫人一边细心地把摆到叶家珩位置上的碗筷重新摆放了整齐,一边不经意地说,“在说叫你吃饭啊……来来来,小辛都过来了,你这孩子还傻站在哪儿干嘛呢?”
  她以为是儿子看到他男友和自己说话而担心自己不高兴,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是解开了心结,接受了儿子的性向,还特意拉住秦恕的手拍了拍,嘱咐着说,“家珩最爱讲究,他的碗筷要摆得齐齐的……”
  秦恕配合着不失时机地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儿羞涩的忠厚笑容,看起来母慈儿恭的十分登对。
  叶家珩当场就冷下了脸,对着秦恕凉飕飕地问,“你在乱喊我妈什么呢?”
  秦恕脸上的笑立刻转为了混杂着担心和自责的尴尬,看得一旁的叶夫人急忙护短,“家珩,怎么又乱发脾气了?……是我让小唐喊的。”
  此话刚刚一出,小辛同志一口百合绿豆粥就呛到了喉管里,想咳又不敢咳,半躬了身在桌子下面憋的十分痛苦。
  ——猜对没加分:叶夫人口中的“小辛”就是我们大家喜闻乐见的Rex。此人因为自己的昵称和某著名动漫人物谐音,所以坚持人前人后地都被叫做“Rex”;而叶妈妈却在被告知这个洋名字以后,张嘴就来了一声“小斯”……在“小新”和“小厮”之间痛苦地抉择了不到三秒后,Rex就选择了前一个称呼。
  ——从叶家临的“X”到叶夫人的“小厮”,充分说明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正确性和遗传学的科学性。
  Rex现在陷入了极大了痛苦中,这种痛苦是双重的,也是发自他肉体和心灵的。
  他刚刚吞下的那勺子粥是如意阁的仿膳精品,主料用优质的百合和绿豆,再加以薏仁、枸杞、莲子等有清热、去火、明目功效的食料慢慢煮熬而成,夏天里吃最是熨帖舒服。可惜被他一口呛进了气管,辛辣流泪都还是小case,那种嗓子眼里有异物感而窒息的感觉真是要人命……
  比这种要命的感觉更糟糕的是他内心对于背叛的自我谴责——唐纪泽是朋友,秦总是老板;唐纪泽是叶总的前任内啥,秦总是争取上位的叶总内啥;自己是因为叶总的关系把小唐当朋友的,同理可证得秦总也会因为叶总的关系成为朋友的……
  呜呜呜……谁能来告诉他,到底是为了哪个背叛了哪个啊……
  叶家珩没在意到Rex刻意掩饰起来的窘态,他完全被“小唐”两个字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不自在地转了一下目光,叶家珩把眼睛落到了母亲的耳侧,用一种自己听起来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干涩地说,“……妈,他不是纪泽。”
  “哎呀……”叶夫人小声地叫了一下,声音里还有点儿做错事之后的不知所措,“这……”
  “妈,”秦恕挽住了她的手,眼睛里有着小小的被错认的黯淡,“我是秦恕。”
  “是小秦啊……”叶夫人重复着说,脑子里转的念头却是立刻拐到了和自己儿子切身相关的问题上去,“那你们……”
  叶家珩生怕秦恕再出什么新花招和坏点子,飞快地接上了妈妈的话说,“不是……”
  他这两个字刚出口,就看到了母亲和秦恕眼中双双露出的失望之色,不知怎么回事地,就把已经到了嘴边上的下一句话硬生生地改口成了,“……现在还没定……”
  叶夫人松了一大口气,开始用打量“儿媳妇”人选的眼光去看秦恕。
  在她的印象中,同性恋的人都是很少很少的,在不得不接受了儿子的性向后,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儿子以后找不到个伴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终其一生。
  ——眼前这个小秦,看起来挺可靠的……唔,没记错的话,好像家临在很久之前就说过小唐不是个老实人……
  秦恕脸上的神采因为叶家珩那五个字,变得飞扬活泼起来。这种飞扬是来自内心一种名为喜悦的跃动,像是抓住了幸福的尾巴,再一收手就能扣在掌心里。
  他笑着拉开了自己身旁的座椅,轻声说,“家珩,先来吃饭吧……
  叶家珩僵硬地走了过去,觉得自己坐下去的动作都能连带着骨骼的关节处嘎吱作响。
  秦恕把手从桌子下伸了过去,抓住了他的指尖小心地施力——被他握住的食指和中指指尖是一种干燥的微凉,能让人想起来和润的玉石,只是少了那么一点点的生气。
  叶家珩偏侧过脸小声但是冷冷地问他,“你对我妈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秦恕恳切地回答,“不信你问妈妈。”
  叶家珩斜瞥了他一眼,见到这人脸上伪装出来良善老实,就觉得一个头能有两个头那么大。他抽出了自己被握住的两个指尖,凉冰冰地讽刺他,“什么都不说……也够你忽悠的了。”
  秦恕再一次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整个手都握住后又不舍地松开后,对叶家珩说,“对你,我从来都是认真的。”
  叶家珩下意识地看向了他的眼睛,却在视线对接的那一刻飞快地转开了目光。
  ——他的眼睛是一种墨色的黑,深深的能拉着人的目光不断地下陷……近似于一种危险的预兆,但是却带着安抚的甜蜜。
  叶夫人看着儿子和小秦亲亲热热地咬耳朵,稍微放下了点儿心,却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自己儿子是同性恋,那人家呢?……看着这么好又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放在外面该有多少姑娘喜欢啊?该不会耽误了人家吧?
  ——如果不是当年……家珩到了现在这个年龄,恐怕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如果小秦对家珩不好了,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一顿饭吃得在座的三个人都各怀心思,剩下那一个本该安心吃饭的人却因为憋了半天的咳嗽,憋得整个喉咙涩痛不已,没得好好享受。
  值得一提的是,叶夫人也很喜欢那碟芙蓉芸豆卷。但是在看了一眼饭桌上剩下的三个人对应着剩下的三块糕点后,就很是发愁地说,“哎呀,这个小点心真好吃……应该给家临留一块的。”
  秦恕拿过她的筷子,夹起一块芸豆卷放进她的小碗里,体贴地说,“好吃您就多吃两块,反正我不爱吃甜食……等下我安排一声,让阁子那边儿每天过来送一小笼这个小点心就好了。”
  叶家珩无视某人的大献殷勤,把本该属于他的那块点心也给妈妈夹了过去。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Rex,听到叶阿姨说芸豆卷好吃的时候,就开始眼巴巴地瞅碟子里对着自己方向的那块。现在见了两个老板都让了出去,只好泪汪汪地连碟子一起给叶阿姨送了过去。还在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芸豆卷换乌江鱼,划算死了……可是,那个看起来真的超级好吃的样子啊!
  吃过了饭后,Rex就先走一步,为叶家珩办理销假手续和处理堆积的事务。
  而安心地把洗碗工作交给了叶家珩的秦恕又陪叶夫人在客厅里聊了会儿天,见时钟走到了快一点半的时候,也赶往公司去忙工作了。
  叶家珩收拾干净了厨房和餐室后,一个人去了书房看书。等到秦恕走了以后,他才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坐在客厅里那张雪白雪白的沙发上,很是有种无所事事的萧瑟感。
  他走到母亲身边,扶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后,拉过来她的手说,“妈,本来想让您在我放假时来的,这样子我多多少少也能陪陪您;但是家临他正好毕业,又对我念叨了很多次想去欧洲玩玩儿,所以就让他陪您出去玩儿了一圈……”
  叶妈妈温柔地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忙……没什么的,有什么事儿我让小白陪着我就好。”
  叶家珩愣了下,才说,“白双暂时离职了。”
  叶妈妈立刻关切地问,“怎么了?那姑娘人挺好的啊……要是有什么小错误的,你也别太苛求人家……”
  “没这回事,”叶家珩轻呼出了一口气,顿了顿后才说,“……她怀孕了而已。”
  听到他这么说,叶妈妈也不再说什么,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转移开了话题,“家珩,小秦这个人怎么样?”
  “……还成吧。”叶家珩不咸不淡地说,语气里的褒扬之词几乎没有。
  “要是还成,”叶妈妈迟疑着说,“那就处处看吧?……要不然我帮你把把关?我看这孩子对你,倒是真的上心。”
  叶家珩对这个话题有点儿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拒绝的话,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妈妈鬓边已经有了花白的发丝,一声“妈”就停在了喉咙里。
  叶妈妈本来担心不已地等他冷冷的拒绝,等了半天后却没有听到什么,当即就带着点儿高兴地说,“有人能陪着你,我就放心很多了……你从小就是这么个不爱跟人亲近的脾气……虽然总是说有我陪着你就好了,但是我又能陪你多久呢?”
  叶家珩近乎强制性地把目光从母亲鬓边的花白转移开去,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万能的密斯特孙奇迹般地在自己老板吃完饭的时候,带来了叶家临号称刷爆了“IPICIQ卡”的大花衬衫和“一千个欧”的工装裤。
  叶家临正要以此为机大闹一番,直接目的是闹烦眼前这个人,间接目的是让他放手自己。
  雷钧瞄了他一眼,赶在他开口之前说,“带你买衣服去,走。”
  被堵住了胡闹的借口,叶家临不情不愿地被雷老板掂上了门外等了很久车子。
  他上车后就严谨地与雷钧保持了一尺的安全距离,绞尽了脑汁地想着邪恶的小心思。结果被雷钧横了一眼再张开双臂后,更加不情愿地依偎了过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还是安居乐业好了……到底还要怎么闹,才能让这个白长了个子没长心眼的白痴……
  车子开的很稳,男人的怀里很温暖……折腾了一晚上和一个上午后,叶家临终于累极而困地呼呼睡去。
  雷钧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么个小东西,精致安静的睡颜让人很难想象到他在醒着时究竟有多气人,闭上的眼睛和微抿起来的薄唇怎么看着都有一种乖巧的听话……他把目光移到了叶家临的左手上——这只手抓住了他衬衫胸口处的地方,勾起来的指节细长细长的,好像一施力就会折断那样的脆弱。
  他这么想着,真的就伸手过去握住了叶家临细细的指节。
  而一握上去,才发现他竟是死死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就像是想要凭借着这个动作来得到一点点的安全感一样,连自己想要稍微掰开一点都很困难。
  雷钧想都没想,低头就在叶家临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紧了紧自己握住他的手,心里安静得全是一派平和。
  小孙把车子停在了Mall的停车场,刚要出声提醒,就被自己老大一记眼刀乖乖闭嘴了。于是只能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就是想下去抽支烟……地,没事嗒嗒地溜下车去。
  缩在人怀里到底不是一个舒服的睡姿,所以小睡了一会儿后,叶家临就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他打了个小哈欠,看着雷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一脸正色地问,“我睡着了?”
  雷钧点了点头。
  “你没有趁机占我的便宜?”叶家临怀疑地看着他。
  雷钧玩味地看着他,“我不会趁着你醒着的时候占?”他边说,一手就已经顺着人的腰往下摸了。
  叶家临反射性地想要向后挣开,结果一挣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对方紧紧地握在了手中,立刻用力地甩开后,攥着自己的手腕问,“那我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流口水什么的?”
  雷钧摸了摸自己的上衣,笑着说,“没。”
  “太可惜了……”叶家临出自真心地感叹着,伸手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被挣开的手上还留着他皮肤的触感和温度,雷钧勾起唇角笑了笑——这小坏蛋。
  被领到了三楼的男装区,叶家临偏了点儿脑袋地去问雷钧,“真的随便我挑?”而还没等到雷钧点头的动作停止,他就窜进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的专柜中去。
  几乎是看都不看地,他伸手就点上了几件衣服。
  雷钧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装起来。”
  叶家临紧跟着他的声音说,“除了这几件不要,其他的全要。”
  专柜小姐懵了起来,正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匪夷所思的购物要求时,又听到那个一看就是来付款的男人很淡然地说,“按他说的,全装起来。”
  尽管觉得太不可思议,尽职尽责的专柜小姐还是听话地开始招呼所有的工作人员开始打包衣服。
  叶家临脸上的笑立刻垮了下来,目瞪口呆地说,“……那个,我们带不回去的……”
  雷钧揪住想要溜之大吉的某人笑得格外亲切,“没事儿,我一会儿叫人来拿。”
  被揪住领子的叶家临在脸上挤出了一个微笑,“……我开玩笑的……”
  雷钧抓住他塞到自己怀里,“我当真的。”
  叶家临虽然胡闹,但是从来未向他哥哥以外的人索要过什么财物,“拿别人的手软”这种教导从小就被叶妈妈贯彻得十分彻底——拿哥哥换钱这种事情当然也是向哥哥要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立刻扑住雷钧打着滚地说,“我真的是开玩笑的啊啊啊谁知道你真的会买啊啊啊你不许买的……”
  雷钧一手搂了他的腰,对全场呆立的专柜小姐说,“抱歉,他又看不上了。”
  说完,就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孙送上来不薄的小费作为失礼的答谢。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他低头问怀里叶家临,“还闹不闹了?”
  叶家临乖乖地摇头。
  雷钧说,“那我买什么你穿什么?”
  叶家临乖乖地点头。
  ……然后被雷老板掂起来向对面的品牌专柜走去。


  三三章 两次谈话

  雷钧把叶家临送回到铂睿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光景了。
  他伸出手去,轻而易举地把迫不及待想要快速溜走的叶家临重新拉回到怀里,很是语重心长地说,“喝酒没什么,泡吧更没什么……但是你别给我到处乱勾搭人,逮着谁都管他当自己男人,乱叫一通。”
  叶家临嗯嗯啊啊地应着,表面上答应得十分痛快,其实满心里都是不以为然。
  ——凭什么要你来管我这个?这是连我哥哥都不来管的……再说了,当初我这么喊你的时候,你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雷钧瞄了他两眼,看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他八成什么话都没听进去。于是伸手揪住他的后领子,就把人跟自己扭了个面对面,“在你出去潇洒这一个月里呢,我抽空干了点儿小事。虽然这件事现在还没做完,但还算是小有成就:Z市所有的酒吧生意,包括夜总会、娱乐城等,之类的……我占了一成,而且还在继续扩大中。虽然份额还不算太大,但是逮住你乱来是已经足够的了——再让我发现一回你跟人喝酒喝上了床,你就做好一个月都不用下床的准备吧。”
  默念着“我什么都没听到……说话的人是‘狼来了’”,叶家临头都不回地向家里奔去,生怕自己晚上了一步,就去被人抓去“一个月下不了床”。
  做人做到如此自觉的,实在是值得褒扬。
  叶家临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妈妈已经出门逛超市去了,只剩下他哥哥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翻着一本财经杂志。
  听到叶家临进门的声音,叶家珩头也不抬地翻过杂志的另一页,随口问了句,“吃饭没?”
  叶家临习惯性地装可怜,“早饭和晚饭都还没吃呢~”
  “哦,那就是吃过了。”熟悉了此人劣根性的叶家珩准确地抓住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叶家临蹑手蹑脚地往自己的房间里摸去,还很臭屁地夸自己:耶耶耶,演技不错,奥斯卡一流……
  就在他已经摸到门口的时候,从他背后传来了轻微的书页翻动声,以及一句听不出什么语气来的“衣服不错”。
  ——这衣服,说的就是雷老板挑的那套衣服了:挺简单的一套某著名运动装,居然还把这个小流氓衬出了几分学生味儿。
  垂头丧气地,叶家临蹭到他哥哥面前,捏着嗓子喊了一声“哥”。
  叶家珩放下手中的杂志,伸手去理他额前那一点点碎发,再说出口的话里就已经带上了不自觉的放软,“想和我谈谈?还是来撒娇蹭毛来了?”
  “我才不是狗呢!”叶家临抗议。
  “对,你是拉布拉多。”叶家珩顺手又把刚刚给他理好的头发揉乱,带着点儿愉快地说。
  “就是嘛!”某人顶着一头乱发,满脸得意地连连点头。
  “想谈什么?”叶家珩把手里的杂志收拾到桌子上,“如果是和我谈也可以,和妈谈也可以的话,就去跟妈妈谈去;如果是不想让妈知道的话,就趁着她还没回家,快点儿说。”
  “唔……也没什么……吧~”叶家临磨蹭到他哥哥快要发火了,才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问,“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叶家珩怔了一下,心里面最深处的那一点点记忆像是被人猛然激活。已经破碎过又被粘合起来的圆满,再回头审视的时候,却像极了嘲笑。
  如果记忆中没有出现偏差,大概是二十年前,同样的一个人也曾经问过自己相似的话。
  他问的是,“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好?”
  叶家珩看着叶家临:他的眉眼之间依稀还有着小时候的痕迹,尤其是尖细的下巴和纤细的眉尖,总会和一些已经过去的、泛黄的记忆影像重合——提醒着自己曾经做下的那些想要否认和抹杀的伤害,就像是一根不断锐痛的刺。
  他勉强地挪开目光,把视线转移到桌面上的那本杂志上去,“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杂志上的封面人物是美国某风险投资大鳄,封面文章是关于网络领域的风投评说……也许还不够好……但是网络风投的黄金期已经早已……
  如果现在有人能导出叶家珩现在的思绪,也许他本人都难以辨别出来“不够好”这三个字说的是风投还是在回答弟弟的问题。
  也许是惯于掌控自己情绪的原因,叶家珩几乎没有把这一点的异常外露出去,只是在脑海里转了个圈后,又飞快地被强压着隐匿了下去。
  所以,放松了身体躺靠在沙发背上的叶家临根本没在意到他这一丝波动一样的异常,摇头晃脑地说,“啧……别把我说成白眼狼好不好……其实,不问你的话,我也知道:‘我们是兄弟’嘛。”
  叶家珩“嗯”了一声,然后缓慢地从胸中舒出了一口闷气,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能真的对一个人毫无条件地好的人,只有他的父母能做得到。”
  “你本来就是有时候拿我当儿子管。”叶家临打了个响指,“……要是没什么亲缘关系的人呢?……唔,我干脆直接说了吧,这种绕圈子的说话方式还真是不适合我……就上午那个傻大个,对人好得让人瘆得慌。我寻思着,我这个人,好像也就只剩下一张脸了吧?”
  叶家珩直接给他泼了一桶凉水,“不,连脸都没有……你一向是没脸没皮的。”
  “对啊……”愣了一下后,叶家临由衷地感叹着,“还是哥哥你概括得准确。做一个败类一直是我的理想来着……那啥,那他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好?”
  “也许还真是因为你这种乱七八糟的性格他从没见过……”叶家珩又拿起了桌上的杂志,翻到刚刚看到的页码。
  叶家临双手按住杂志的内页,一脸难得的严肃认真,“不成……得赶快让那个傻大个烦了我才好……”
  “这个倒是你的强项,不需要来向我咨询什么。”叶家珩抽出被压到的杂志,开始带上了敷衍的口气,“加油吧,少年。”
  收到了“谈话结束”的信息后,叶家临耸了耸肩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也许,等到我想尽办法都弄不烦他的时候,才会相信是真的对我好了。
  
  休假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而且是以累积了大量的工作需要去完成作为代价的。
  从周一上班开始,叶家珩就和“早出晚归”四个字挂上了钩,家里的事情自然就顾得很少了。
  但是,刚刚结束的和唐纪泽的失败交往,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些影响……在往自己身上揽工作的时候,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的“卖命”,多多少少的总是留下了一些余地。
  虽然这样,但是他在家待的时间却是越来越短了——段仞丢下来的工作虽然清闲,但是却总是天南海北地出差;处理的都是一些小事情,却总会拿出让叶家珩不得不去的理由。
  叶夫人看着大儿子又在收拾行装,不免担心地问,“家珩,又要出差啊?……这不是刚回来才一天吗?”
  叶家珩用力合上床上的小皮箱,转过身去按住了母亲的肩膀,“没事儿,都是一些小事要去做,也就是跑上个来回。”
  叶夫人拍了拍他的手后,把他的手从自己肩上拿下来,“我知道我知道……路上小心就是了。”
  伸手提起箱子走向卧室门口,叶家珩停下了脚步。
  他像是迟疑了一下后,才说道,“等我忙完了这段……就多陪陪您。这几天,你让家临多呆在家几天。”
  “不妨事不妨事的,”叶夫人连声地说,努力地安慰着儿子,“家临喜欢到处跑着玩儿……我一个人在家也挺好的,帮你整理整理房间啊,洗洗衣服啊,收拾收拾衣柜啊……无聊了还能看看电视,去楼下的小花园里转转……挺好的。”
  她虽然这样说着,声音里那一点点期待和失落,却是再无论怎样都遮掩不了。
  叶家珩正要再说些什么,身上带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Rex来催他下楼了。
  于是,沉默了一下后,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地下楼去了。
  叶夫人走到窗边,拉开了一点点窗帘,等着看儿子从楼栋里出来,再消失在那辆白色的小汽车里……
  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拉拢上窗帘,从儿子的卧室里走出来,小心地关上门,再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拉起一旁的小靠垫抱在怀里。
  她想,这样子挺好的……儿子最喜欢干净,屋子里的摆设要是经了别人的手,他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自己帮家珩看看家,到晚上了叫家临按时回家……这样子就放心多了。
  想到这儿,她就看向了客厅中央摆放的那架钢琴,漆黑漆黑的反着柔和的光……好多年前,丈夫就是给儿子买了这样一架钢琴,每天都督促着他在琴室里练琴……
  ——庆彰,你看,即便是你不在了,我和儿子们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我再在这里多陪他们会儿,然后就能去找你了……不过那时候可能就成了一个老太婆喽……
  
  秦恕打来电话的时候,叶夫人正拿了一块绒布仔细地擦拭着琴键。
  相对于替别人打工的叶家珩来说,秦恕的工作就比较轻松了,还能以“锻炼下属工作能力”为由把工作推给他人去做。
  于是,换来了一声“妈”但是没换来同居资格的秦总裁,便往叶家跑得比较勤快了。
  虽然他很少会见到叶家珩,但是却很愿意多陪叶夫人聊聊天……
  他自幼就与亲生母亲分别,6岁不到的孩子被人指住一个陌生的男人说“这是你爸爸”;而不是亲生母亲的秦夫人和他总是客气到生分,或者说两个人都在下意识地躲避开和尽量减少对方和自己的接触。
  大学里一次去听讲座,某知名大学的知名教授口沫横飞地在讲着“寻根文化”。他在整场讲座里都昏昏欲睡,但是却被一句话打动了心弦……于是在听完讲座后就打电话给了梅小姐,复述完了一大堆“文化、寻根”之类的他自己都觉得扯淡的话后,很是感慨地说,“其实我的童年,就是父亲和母亲同时缺失的童年,按照刚刚那种观点,我其实是在下意识地寻找着……”
  梅小姐那边的电话很嘈杂,充斥了T型台后台工作人员和模特们的各种声波。梅小姐就在这一片杂乱的电波中打断了他的话说,“缺失了父亲和母亲,换回来一个老子和姐姐,有什么不好的?”
  秦恕叹了口气,说,“梅姐姐,您忙……”
  有时候他就会有一种错觉——自个儿其实是秉承着天地精气而生的自主产物。
  但是,在遇到叶夫人之后,他觉得……好像一直缺着的那个“根”,貌似找到了一小角,还有望固定下来。
  如果说一开始喊叶夫人“妈妈”,还带着投机取巧讨好人的心思;到了最后再去喊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发自于内在的近乎认可的心思了。
  他喜欢和这个“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被照顾着和被宠着的那种感觉。
  男人,其实本质上来说,都是小孩子来着。
  耐心地等叶夫人擦完琴键擦桌子,擦完桌子再扫地……在这个过程中,秦恕一直都笑眯眯地和她聊着天,说一些很琐碎、很简单,但是很能给人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
  他今天来是接叶夫人去一家新开的茶馆品茶的,再顺便把她的午饭解决了。
  等忙活完了一阵后,叶夫人终于和秦恕坐在了那家茶室。面前小几上的水壶欢快地等着水开。
  “妈,您来尝尝这种小茶点怎么样?”秦恕拿着单子给叶夫人指着看上面的一碟小白团子,“这搁在以前就是叫‘御艾窝窝’的小玩意儿,都是皇家吃的东西。”
  “好好好,”叶夫人笑得温和如风,“这个小东西家珩以前买给我吃过,又好看又好吃的。”
  一旁的服务员见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好得不得了,就笑着给人说好听话,“先生,你们母子关系真好。”
  这话一下子说到了秦恕的心里,他当即就大方地给出了小费,“这话我爱听……我妈啊,那可是模范的。”
  叶夫人被他这么一说,就开始不好意思了。
  她一方面觉得秦恕的确是个好孩子,一方面又担心会连累了人家。于是,在服务员退下去之后,想了又想才鼓足了勇气去问秦恕,“小秦,你是……不喜欢姑娘吗?”


  三四章 那些“小时候”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喜欢男人并不代表着就是同性恋。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词语,叫作“双性恋”——比如说,秦恕;再比如说,叶家临。
  秦恕虽然已经把“忽悠”当作了自己的天赋属性,但是在叶夫人面前,却总是无论何时何事都是坦言相告的。
  所以,他在听到叶夫人那样问自己以后,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据实回答说,“不是……是喜欢的。”
  叶夫人听他这么回答后,明显的松了一大口气,但是眉尖处却是微微的皱了起来。
  她像是在肯定秦恕,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样说,“……其实,还是女孩子好……正正经经的成个家,比什么都好。”
  秦恕闻言笑了笑,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手端起了微微沸腾的热水壶,倒入一旁的茶壶和茶杯中,晃了两晃后倒入茶盘中。
  他做完了这一切后,才说,“我不大懂茶艺,咱们娘俩就凑合着玩玩儿,也装回高雅得了……”
  叶夫人把一旁的茶叶慢慢地拨入紫砂壶中,“老叶之前老爱玩这些瓶瓶罐罐的……”
  秦恕笑着说,“咱们这是伪茶道……”他说到这儿以后,趁着叶夫人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突然转变了话题,说:“其实我吧……对性别的概念还真挺模糊的。人这一辈子,能遇到个中意的人,实在不是一件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叶夫人明明很想继续听下去但是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便不再卖什么关子,而是很坦诚的说,“家珩这个人,我很喜欢他的……也不怕您笑话,实话对您说:如果想到能和他在一起生活,不管这样想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心里就会觉得最是平和喜悦不过了。”
  叶夫人听秦恕这么说,之前心里那种不着边缘的空荡荡就像是找到了什么凭借一样,再说出口来的话,就有点儿跟交代着什么似的了。
  “家珩小时候,就是个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性子,”她看着秦恕慢慢地往壶里注着沸水,壶内翻滚着的水花挟带着茶叶一起,浮浮沉沉的煞是好看;随之而起的水汽氤氲飘淡,让整个谈话的环境都变得有种安宁的味道了,“……明明是很缠我的孩子,但是却总是不愿意主动表露出来;处处都要让我哄着才会开心,还要装出来一副根本不在乎的样子……”
  秦恕不由得一乐,“他现在也是这个脾气啊……分明是喜欢的,却总是冷冷淡淡的弄出一种‘不屑一顾’的样子来……”
  ——比如什么和什么的时候……不过这样子,才显得更加可爱……唔,还有可口……
  和人说起儿子来的时候,叶夫人便变得爱说多了。她连声说着,“对吧对吧?还有啊……”
  然后,她便和秦恕细细地说起来叶家珩小时候的事情来。
  说到他小时候很喜欢看书,总是愿意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翻各种各样的书籍,所幸的是眼睛倒没有近视……
  说到他小时候是顶不喜欢数学的,但是没想到后来还是学了商务专业,成天地和数字打交道……
  说到他小时候就很爱整洁,最喜欢穿的就是白色调的衣服,后来越长越大这爱干净的毛病还越来越厉害了……
  秦恕听得心花怒放,满足得几乎马上就要外露成喜形于色和眉开眼笑。他想象一下缩小版的叶家珩,一脸一本正经地捧着书看、或者一身白色小睡衣地躺在床上乖乖睡觉……就觉得真是可爱到心痒、可爱到不行。
  ——喂喂,秦总裁……你再这样子表现的话,会让人怀疑你是有着恋童癖的邪恶怪蜀黍的。
  泡好的茶汤被倒入到一旁小小的品茗杯里。
  叶夫人用指尖掂起了一个小杯子放在手心,转来转去地闻着沁人心脾的茶香,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家珩和家临的关系……”
  秦恕带着笑意,调侃地接上了她的话,“好得有时候都让我吃味儿了。”
  叶夫人听他语气里那丝怎么都掩盖不住的酸溜溜,忍不住地就乐了起来。好不容易敛了轻笑后,才说,“……其实,家珩小时候和家临的关系并不很好,反而是有点儿僵的……”
  她说到这里时,脸上闪过的情绪中有着无奈、心疼、自责等……还有的就是,伤心。
  “不知道小秦你有没有看得出来,家临的体质其实是偏弱的……我当时怀着他的时候,不巧家珩的姥姥去世了,忙里忙外地操办后事不说,心情一直都很抑郁。所以,生这个孩子的时候,差点儿连命和他一起丢了……家珩从小就很黏我,虽然表面上总是冷冷地不爱搭理人,但却是一个很爱妈妈的孩子……家临是早产加难产,足足提前了两个月出生。因为当时根本就没预料到他这么早就要出世,所以一点准备都没有,最后还是家珩打的电话、叫的救护车——那会儿他才七八岁的光景……那会儿医院里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幸运的是最后母子平安,总算是安安全全地把孩子接到了这个世界上。但是家珩却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就不是很喜欢家临;再加上家临身体比较弱,年龄又比家珩小了很多,所以我和老叶就惯他惯得很厉害……”
  说到这儿,叶夫人停下来稳了稳情绪,不大好意思地说,“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挺不合适的。”
  秦恕一直都很认真地听着,没有一点不耐烦或者敷衍的意思,“妈,咱就是没事儿出来闲聊……您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您说什么我都爱听。”
  听到秦恕这么说,叶夫人这才慢慢地接着说下去,“……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后来还是慢慢地好转了起来。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但是我没想到这件事情对家珩的影响这么大……大概是家临出生的时候,真的吓到了他,所以这孩子从那以后,就讨厌起了女孩子。最严重的时候,连和姑娘搭句话都不情愿地勉强……后来,他对我说,自己没办法喜欢姑娘,更没办法和一个姑娘家结婚,生孩子的事情想都不要想……我一开始也生气过,想要跟他使劲地吵上一大架,那孩子还不愿意跟我吵。后来被我逼问得急了,才说他根本就没办法和女孩子交往,说是一想到有可能会‘怀孕’,就觉得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秦恕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除了有一种知道了心上人隐私的隐晦喜意和因为他所经历的事情而带来的心疼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少了一大竞争族群,这种感觉,还真是放宽心很多啊……
  叶夫人有些黯然地说,“对家珩,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亏欠了这个孩子很多……特别是他爸爸去世以后,如果不是家珩撑起了这个家,说不定家里在那时就已经散了……小秦啊,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家珩是不会喜欢上什么姑娘的了;但是你跟他不一样,正正经经地成个家……”
  秦恕笑了笑,直接打断了叶夫人的话,“我跟家珩,难道就不是正正经经地成个家了?”
  
  叶家珩从T市回到Z市时,身后跟着的Rex一直在念念叨叨地表达着不满之情,“有没有搞错?签一个文件都让咱们过去……丫的传真过来不就得了?!高科技的出现就是为了减轻人类的劳动负担的……去的时候说的老严重了,过去以后发现屁事儿没有……敢情公司这么好?花大价钱地让咱俩T市三日游去了?这个时期的飞机票还是不打折滴!”
  叶家珩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哪儿那么多的抱怨?一路上说个没停,嘴皮子上有没有磨出来碗大的茧子?”
  “没,”Rex仗着气性顶起了嘴,“我这不努力着的吗?”
  叶家珩停下脚步,扫了他一眼,立马把此人扫得战战兢兢地原形毕露,呲着牙笑着表明自己刚刚只是失言。
  “有这个废话的时间,还不如回去做个简报交上去,然后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叶家珩按下了自己的电梯楼层按键后,再替Rex按下他要去的楼层,“下半年的财务投资计划按规矩来说,应该已经出炉了。等到我们这里审批的时候,你就没这个时间抱怨闲得慌了。”
  叶家珩心里其实多多少少也有些不快。
  一个多月头里,他为了休那一个月的假期,在做完了那次商务谈判案后,就把手上的事务暂时地交付了一空;而Rex因为是他的专项助理,所以自然跟着他也没什么事情好做。
  但是,这假期完了以后,再回公司里之后,却发现原本由自己负责的那些项目却都有了其他人去做。Rex为了这个事情也“阴谋论”了好多次,说什么“肯定是段总趁机削权架空甩了咱们不干”这类的赌气话——只是,被他训斥了回去。
  “总要给人家一个过渡时间交付一下,手上该结的项目结了以后再说。难道能在项目做到一半的时候,就撒手丢给别人?当初你不也是花了一周的时间才交接了过去……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总要有点儿容人之心。”
  这是他当时对Rex说的话,可是时到如今都上班快两周了,却依然这样……
  不得不让人……
  叶家珩坐在办公桌后,心里有点烦乱地去翻桌子上的一份报告。
  在他手里的这份报告还是一个副本,原本是将近半年前的一次董事会上对公司的转型发展作出的决议。撤出钢铁行业的投资份额,也就是在那次会上制定下来的;当时还定下了向金融和高新科技两处发展的大纲计划……
  正在他翻到最后一页想要收拾起来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不急不缓地轻敲了两下。
  于是,他拉开桌子下的一层抽屉,把报告书放了进去,说了声,“请进。”
  只是没想到的是,抬起头来,才发现来的人是秦恕。
  在他上班后频繁出差的这半个月中,和此人的碰面自然也是少到屈指可数。但是彼此间的联系却多了起来……秦恕会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打来电话,尤其爱打着叶妈妈的旗号,一天三遍地过来电话骚扰。也不说什么大事,只是闲谈一些生活琐事。比如,今天领了妈妈去哪家饭馆吃饭,妈挺喜欢中间一道东坡黑鱼的,你有时间回来了咱得领着妈一起再吃一顿去;比如,明天想带着妈妈去逛金汇区的商业街,不知道她老人家喜欢什么东西,你支个招给我几点tips成不成;比如,妈挑西瓜那技术真是没得挑,一挑一个准全是沙瓤黑籽的大西瓜好吃得不得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可就吃完了;再比如,家临小朋友最近开始夜不归宿了,被我发现是留在雷老板家了,但是妈她还是担心怎么办;再再比如,家珩这回真的没事儿了,是我想你了而且想对你说声“晚安”,而且离了你我总失眠你得赶快回来陪我……
  所以现在猛一见到他,竟会有一种心跳开始加速的感觉……虽然不是久隔未见,但是毕竟也能算是“一日不见,如隔三日”了。
  叶家珩看了一眼秦恕,看到此人脸上又开始流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不怀好意和意有所指的别有所求,立刻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随后想到了关键之处又声色俱厉地质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秦恕三两步地走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俯低了身子的重心去看他,一直到把他看得不跟自己对视为止,才一派正经地说,“这不是你在这儿的吗?……要是在家里堵你,肯定又会沦落到给你收拾行李,然后倚成‘望夫石’一样地看你头都不回一个地走人……性生活不和谐是情侣间出现问题的重大原因之一。”
  叶家珩被他最后一句话炸得有点儿发懵,还没问出口什么时候秦恕你把自个儿的地位又一步提升,就被人先拉住了颈间的领带,然后欺身上前地就吻了上去。
  “……!!!”
  秦恕咬吻上来的动作与其说是凶狠,倒不如说是饥渴……拉扯间,叶家珩的领带都已经被他扯松了一半,而且还有继续解下去的架势。
  但是,两人之间毕竟还隔着一张办公桌,尤其是领带被扯松了以后,更是让叶家珩很容易地挣脱了开来。
  ——他妈的,下次非把这桌子的宽度加大一倍不可……
  叶家珩觉得自己的唇角都被咬得发木,他双手重新整理着领带,狠狠地横了秦恕一眼,“你胡来什么?!”
  秦恕绕过了办公桌,来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手分按在靠背椅的扶手上,理直气壮地说,“没有胡来……你没空来找我,那我就来迁就你……让一个年富力强正值壮年男人半个多月都过着禁欲生活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叶家珩刚想反射性地说什么“又不是我让你禁欲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个男人要在自己离家的时候不禁欲,自己还真是会有点儿……心不情愿。
  就在这一个停顿下,秦总裁已经单腿压上了叶家珩的膝盖,按住他的肩膀凑过去吻他的侧脸,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说,“难道你就不想要?……还是说背着我在外面偷吃了?”
  叶家珩大怒,“你放屁!”
  话刚出口,笑眯眯且得意无比的秦恕已经单指按住了他的唇,脸皮颇厚地说,“是是是……我知道你只喜欢我一个的。”
  他说完就顺势吻了上去,心满意足地想着……
  ——哎呀,要得手了。


  三五章 所谓口口

  吻是最能表达恋人之间情绪的一种行为。
  叶家珩有时候就会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去接受面前这个看起来笑得一脸无辜,但是事实上却总是满腹坏点子的男人的呢?……也许是他的牵手,也许是他的吻……
  秦恕是很喜欢吻叶家珩的。从额头到嘴唇到腰间到膝盖内侧再到脚踝……他总是兴致来了,就一定想了诸多办法地也要吻上去;而且没有一次是敷衍了事的,仿佛唇下的那方寸肌肤于他而言,便是一生都要去珍重的所在。
  最为典型的一次,是叶家珩在厨房洗碗的时候。
  秦恕本来陪了叶妈妈在客厅里看风靡了半个世纪之久的《猫和老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摸去了厨房,靠在门边去看叶家珩做这些厨房杂事。
  叶家珩一点不给人面子地问他,“饭也蹭过了,秦总什么时候走?……难道北钢快要破产了,所以连带着你这个总裁也闲得发慌?”
  秦恕出神地看着叶家珩在水流中不断动作的指节,一边在心里想着真是好看啊,一边还大言不惭地说,“看够你了再走。唔……这样说的话,岂不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干脆赶明儿我搬过来得了……”
  然后,还没等叶家珩第一百零一次地拒绝他,秦恕就上前一步环住了他的腰,装成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说,“别动,给我量量你这两天变瘦没有。”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低了头去吻叶家珩的颈侧,亲昵地蹭吻着唇下的那片柔软。
  叶家珩挣了一下,结果换来了他在颈侧警告性的一咬后,便任由他继续胡作非为了。
  这个拥抱和亲吻一直持续到洗碗工作的结束,这种亲密无间的动作无端地让叶家珩想到了“耳鬓厮磨”这个成语,同时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越来越没原则性和越来越心软了……
  等到俩人从厨房里一起出来后,正见了叶家临高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瞪圆了眼睛使劲地瞅他们,一张脸上都写满了鄙视之情,“我说大哥,秦哥……你们俩在家里也注意点儿影响成不?就刚刚那姿势,可是活脱脱的‘背入’好不?都把咱妈亲回她屋里自个儿去不好意思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万恶淫为先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件事情的最直接后果是秦总裁被立刻赶走,痛失了当晚的春风一度;家临小朋友被罚端正品行,一个月之内不准进入任何娱乐场所,以便好好贯彻他刚刚的批评言语——当然,对后者的惩罚,得到了雷老板的大力支持和高度赞扬。
  “在想什么呢?”秦恕轻咬着叶家珩的喉结问,问出口的话被堵在唇间,含含糊糊得很是煽情,“……如果是想我的话,就不罚你在这种时候还走神了……”
  叶家珩整个人被他压在了椅背上挣动不得,上身穿着的银灰色衬衫虽然只是被松开了领带,但是腰间的皮带已经被人“咔嗒”一声解开了勾扣,“……你先住手……今天晚上我回家……”
  “不成,”秦恕隔着一层衬衫的衣料亲吻着他的锁骨,同时右手已经撩开了后腰处的衣物,探了进去揉捏,“……我等下四点半的飞机……来,抓紧时间,说不定我们可以来上两次……”
  叶家珩被此人的厚脸皮和直接露骨的话深深地打败了,连再次说出口的话语都在尾音处飘起了高音,“……你不要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地乱发情好不好?!”
  “哪儿有?”秦恕一边反驳着他的话,一边一手托高了叶家珩的后腰,让两个人的下半身处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彼此间的所有反应都被对方感知得无处遁形,“……明明你也有反应的吧?再说了,我第一次来你这里的时候,就很中意你这张办公桌了……”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间猛然发力,把叶家珩整个人都抱起了身,顺势压倒在身后的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还很“叶家临”地说,“这种动作还真是难做,一不小心就会扭到腰的……要你配合我的话,肯定又是不肯。”
  脊背被撞在坚硬的桌子上带来的冲击还没消化,身上就又被结结实实地压了上来……叶家珩被他弄得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听到秦恕用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说话,立刻就气不打一处来,“秦恕!你……”
  “我爱你。”秦恕压着他这句话的句尾说。
  这个告白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至于被告白的当事人当场陷入到了半呆滞的状态中去。
  秦恕低下头去吻他的眉心、眼角、鼻侧……一路吻到了唇角后,才说,“虽然三十好几的人再说这种话就会显得很酸,但是还是想说出来给你听,让你知道……我的确是这种心思的。”
  叶家珩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如果你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停下来脱我衣服的行为,我会感觉更好的……”
  秦恕“咣当”一声把抽下来的皮带甩在地上,金属的搭扣和石质的地板相撞,发出了悦耳的声响。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嘛……”他拉着叶家珩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不太正经地笑着说,“我待会儿真的要去赶飞机会见梅小姐,走之前不喂饱我的话,可是会形成低气压的……一不小心引发恶劣天气就很麻烦了……”
  秦恕说到这里后,便没有给人继续说话的机会,凑上去堵住了对方的唇舌后就直接探手到他身体的正中央处,指尖绕过了前面已经半抬头起来的欲望,抬高了他的胯部。
  叶家珩觉得和自己的欲望贴在一起的那处热硬愈发地胀大起来,带着灼烧的温度,连半褪下的衣服都变得微不足道得让人忽视……他顾念着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该任由对方胡来,但是身体里已经被燃起了焦躁的火焰,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什么地方释放出这股子好像是多出来的热意;于是,想到自己刚刚出差回来,稍微低放纵一下也就……
  他的态度一有退让软化的迹象,就被秦恕准确地抓住了空子,连动作一开始带着的试探之意都彻底转为了强硬的“侵略”欲望。
  叶家珩一个触不及防之下,上身的衬衫就已经大敞着分落在身体的两侧,而身上的长裤更是只剩下一条裤腿地挂在脚踝处……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恕,才发现这厮堪称着装整齐的表率,只是为了之后的蓄势待发才拉开了某处的拉链。
  秦恕跟他心意相通,张嘴就来了句解释,“刚刚表白用了点儿时间,所以现在……我赶时间。”
  相处日久了以后,叶家珩对此人的恶趣味了解得可谓不少,知道若是跟他较真反而会正落了此人的下怀。当即理都不理他这通狗屁说辞,伸手揪住了他的衬衫,用力地向两侧撕了下去。
  秦恕笑着去吻他的前胸,舌尖在舔上他的乳尖的时候,食指指尖也已经深入了他的体内,低喘着去诱哄着人,“来,放松一下……你这样紧,待会儿会让我更难过的……”
  身上好几个敏感之处都被人撩拨着,叶家珩觉得自己快要被感官上这一波比一波剧烈的愉悦压得呼吸都无力起来……他在这种欲望的海洋中挣扎了一下,便想要放松了身子地去随波逐流,但是却在理智失守的最后一刻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秦恕,门……”
  专心在他身上制造出标志着所有权的吻痕的秦恕,赶在自己的牙齿咬上他的乳尖之前,抽空地说,“我反锁了……”
  倒抽出一口冷气,叶家珩带着恼怒地推了一把埋在他胸前不干好事的某颗脑袋,“……Rex有钥匙!……”
  秦恕顺着他推的力道半直起身子来,比叶家珩还有老板气派地说,“他敢!”
  叶家珩的下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转为了一声闷哼……慢慢地但是坚定被进入和被扩张开来的感觉太过鲜明,以至于让他在一瞬间开口想要说的话全部转成了压抑的一声呻吟。
  秦恕强压下想要马上随心所欲索求的冲动,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比如遍布了咬痕和青红色的胸膛,红肿湿润着泛出水色的乳尖——这样好像更难耐了……他把目光移到了叶家珩脸上,那张总是喜欢冷冷地板着起来的脸现在都是红晕,微皱的双眉传递过来痛苦的讯号,但是半开的双唇和唇内在齿缝中稍稍露出来一点的舌尖却是别有一种□的味道……
  秦恕放弃了忍耐自己的念头,借着俯身去吻叶家珩耳侧的动作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了他的体内,从身体正中心而来的快感混着得到的满足感蜂拥而至,一瞬间的极致简直想要就此将之定格成为永恒。
  叶家珩被他猛然加剧的侵犯弄得说不上话来,脆弱的地方被一举进入,而且还是深入了又深入地侵占到底,仿佛连最深的地方都被触及到了那样的深刻……身体明明是痛的,但是耳边哈过来的热气却有一种很让人安心的魔力……
  他模模糊糊地想,如果这个时候接吻的话,恐怕连呼吸都会被截断吧……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下唇处已经传来了轻咬的触觉,身前的欲望被人细心地抚慰着,身后的冲击是夹杂着疼痛的甘美……毕竟是近半个多月没有过肌肤之亲了,平时被压抑着还不觉得欲望有多么难耐,直到被人用这种最为直接的方式引发出来,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以来的渴盼也是不低于他的……
  来得快的欲望在时间的催促下去得也快,只是纾解了的过程像极了台风过境。
  叶家珩被人横抱在怀里像隔间的小浴室里走去,眼睛的余光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办公桌后止不住又是一个脸皮发热。
  “你!太胡来了……”做到最后还是叫喊出声的嗓音里难免带上了暗哑,不过听起来倒是慵懒得少了好几分的气势,“……明明多走两步就是卧房的……”
  秦恕低下头去吻他已经充血的唇瓣,用一种很是满足的语调说,“相比于你的床,我更中意你的办公桌……收拾得那么干净简直就是暗示着人去把它当床使的……”
  秦恕的话被一手肘打断了好多,可惜被打的人不以为然地继续提议说,“其实我也很喜欢我的办公桌来着……不如什么时候一起去试试?我保证你也会喜欢的……”
  这年头,无往不利的,其实是秦总裁那张厚脸皮来着。



  三六章 梅尹小姐

  在充分地利用了那件小小的浴室,心满意足地达成了“两次”的目的后,秦恕赶去了机场去接他的“梅姐姐”。
  梅尹小姐刚参加完一场服饰时尚节,据说将要获得的奖项会捧了个手软,心情一时大好之下想到了这种事情要和亲人分享来着,于是很大度地邀请了儿子参加最后的颁奖仪式。
  对于秦恕而言,天大地大也比不上被他习惯性称作“梅小姐”的妈大——当然,这是在抛开了恋人不提的情况下。在他看来,如果被问到梅小姐和叶家珩哪个更重要这个问题,还不如问他左眼和右眼哪个比较重要这种问题来得实在。
  所以,直接扔了公司给常爱卿后,秦恕坚决地把生活的重心放到了两大关键点上了。
  赶去巴黎的某五星级酒店见到了阔别多日的梅小姐,秦恕心情大好地给了他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身正紫色晚礼服的梅小姐风姿卓越、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那双柳叶眉和顾盼生辉的丹凤眼,让人一看就能知道秦恕那双眉眼究竟是遗传自谁人。
  她亲昵地蹭了蹭儿子的脸,“飞了一路过来心情还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来和我分享一下?”
  秦恕自然而然地接过梅小姐递过来的手挽在自己臂弯里,跟着一旁等候着的工作人员向房间外走去,“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梅小姐明显道高一丈,理了理自己手里拎着的配包就很随意地说,“听跟我切身利益最相关的那个。”
  替她拉开黑色房车的后车门后,秦恕一手搭住车门等梅小姐坐进车里去了后,才挑高了眉笑着问她,“那就要问问你,我和我老子……哪个更重要了。”
  “当然是我儿子了。”梅尹笑着看着秦恕故装出的痞子模样,语带调侃地感慨着,“……儿子,我把你生得太帅了。”
  秦恕哈哈大笑,从另一侧车门坐进来后才说,“你这么夸我,跟我夸你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妈……有什么区别?水份也太大了。”
  车子向着颁奖典礼现场的歌剧院驶去,不短的行车距离留给了车上的人更多的谈话时间。
  凑过去给梅小姐点起了一支细长的墨绿色女士烟后,秦恕把手中小巧的银色打火机递给了梅尹,“常卿托我给你带来的礼物……铂金打的外壳还嵌了几颗小钻石,你也就把它当一个小玩意儿玩玩得了,万一落难了还能换几个欧元买几条黑面包。”
  梅尹接过打火机,在掌心里抛了抛,“想用这个抵了他勾搭我家model的过错?没这个可能……秦恕,你还得好好操练操练他。”
  “没问题,”秦恕打了个响指,接着说,“那咱先来说说好消息得了……我找了一个过日子的人。”
  轻轻地喷出了一口烟雾的梅尹大感兴趣,“哦?漂亮吗?”
  秦恕微侧着脸想了半天,说,“比我老子好看多了。”
  “那你比我有眼光,”梅尹眯起了眼睛,又慢慢地吐出了一口烟气,“那成,今儿这个典礼完了我跟着你回国看媳妇儿去。”
  “那个……”秦恕头一次扭捏了起来,“我有没有说他是个男的?”
  梅尹弹掉了指间的烟灰,扭过脸去奇怪地看了儿子一眼,“说了啊……你说比秦剑德好看,当然不是个姑娘;要是个姑娘,那还不得跟我比?”
  秦恕把手里小巧的便携式烟灰盒搁回原处,很是扫兴地说,“您这反应……也忒淡定了吧?”
  相比于有点儿垂头丧气的秦总裁,梅小姐还抽出了精力安慰他,用带着薄纱手套的左手轻拍了下他的右肩,“其实你要是想想,找了个姑娘的话,长相肯定得被我比下去……到时候婆媳关系会很麻烦的。”
  “……您真是太有当妈的自觉了……”秦恕发自内心地说,顿了顿又去问,“……也不问问上下?”
  梅尹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说了,要跟你回国看媳妇儿吗?他要是在上面,也就只有你们玩儿骑乘的份儿了吧?”
  梅小姐的司机尽管已经适应了这对迥异于常人的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但是在这段对话后,还是被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手底下开着的小车立刻在马路上扭出了一个巨大的“S”型。
  “康先生,”梅尹毫不给人留面子地说,“我们的车子是租用别人的,如果出了车祸是要加倍赔偿的……全从你薪水里扣。”
  秦恕仰天长叹了一声,“……一想到您这乱七八糟的个性,我就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儿子……”
  梅小姐一指节就弹他脑门上了,“其实我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生儿子来着,年把儿不见,智商都直线下降成负值了……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把你丢给秦剑德,这是绝对的大笨带出来小傻……既然好消息是你的,那坏消息就一定会是他的了——我就知道……”
  秦恕挑了挑眉后,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秦夫人想要把北钢讨要过去给她娘家大侄子,结果老头子一生气,就跟夫人犟上了……据说现在已经严重到了要闹离婚。”
  梅尹早掐灭了手里的烟,听秦恕这么说又去摸自己的随身小包,结果被儿子一把按住手,“你抽那一根就够了……再抽,再抽小心皮肤老化。”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后,梅尹干笑着说,“我说……你后妈该不会把我扯出来……吧?”
  秦恕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梅小姐您其实是秦首长和首长夫人之间唯二的一根横亘多年的尖刺来着;唯二的另一根尖刺,恰恰好是区区不才在下——您的儿子。”
  摇了摇头,梅尹叹了一口气,“你看……咱俩是破坏别人婚姻的罪人。……对了,北钢是哪家公司?”
  “就我跟你说那一家开矿区、炸矿山、炼钢铁的公司……两年头里体制改革时,老头子以权谋私、枉法腐败、舍大家为小家地把这公司塞我手里了;当时秦夫人出于该公司体系复杂林立,总裁大权旁落的原因,支持了她老子那一派,站在了我老子这边儿,一把手地把公司交给了我。”秦恕说的轻描淡写,但是却概括性十足,“这两年刚把公司整顿好,我手下的领导班子又没有稳定下来……首长夫人是要为自己考虑了,总不能白白便宜了我这个‘外人’。”
  梅尹一巴掌就拍上了儿子的膝盖,十分地不屑一顾,“我还白白便宜了自己儿子给‘外人’做了二十年的儿子呢!”
  秦恕闻言哈哈大笑,“她也不想啊……”
  打开了一把淡紫色的羽毛小扇在鼻端扇着,梅小姐很是踌躇,“听你这么说,国内斗争很是复杂严峻嘛……那那那我回国的事儿是不是后拖两天?”
  秦恕握住了她的手,把那把小扇子收拢在她掌心中,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那这就要看在你心里,是我重要还是我老子重要了……”
  梅小姐又打开了折扇,横在自己和儿子之间,自个儿躲在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扇子后面想了半天,“……你不重要,你老子更不重要……媳妇儿比较重要。”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秦恕由衷地认同着。
  
  当天下午举办的颁奖典礼隆重非常,很多时尚界大师级的人物都亮相其中,用各自对“fashion”这个词语的理解,一同瓜分了明年乃至后年时尚的走向。
  轮到梅尹女士上台领奖的时候,除了按照惯例会在其前面亮相的model们以外,稍后上场的梅小姐挽着自己儿子的手臂一同登上了领奖台。
  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们当场燃烧了八卦之魂,第一个提问出来的问题就是,“陪着您上场的男子身份”。
  梅尹把奖杯交到秦恕手里,一同举高了给众位娱乐记者拍照后,才在镁光灯的不断闪烁下,搂着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儿子春风拂面地说,“这位是我的……儿子。对我来说,其实儿子才是最贴心的人。”
  秦恕僵硬地笑着直到典礼的结束。
  他在坐上车后,揉着自己僵硬的唇角说,“梅小姐,其实您叫我来,是来炒作的吧?……一开始总是避免暴露和我的关系,今儿就这么冷不丁地抖落了出来……”
  梅尹又打开了自己的小羽毛扇子,频率很高地扇着说,“不不不……是我在高调宣布不再让那个女人了……其实,我本来想说的那句话是‘儿子是最佳的情人’。”
  秦恕“噗”地一声差点儿呛出了口中的矿泉水,“……您还真是……”
  秦恕不是秦夫人的亲生儿子这件事,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知道。所以,严格地说来,这件事情是绝对能称得上秘辛的。而被梅小姐这么一高调宣布之后,国外的媒体记者最多也就拿此事当个花边新闻处理一下,但是传到国内以后就会是近乎爆炸性的新闻了。
  秦恕几乎能想象得到过几日的各大报纸娱乐版的头条消息和它们的标题了。
  ——《秦恕少爷非是正室所出!秦府将军享尽齐人之福?》
  ——《是一夜情还是第三者?梅尹小姐才是秦夫人》
  ——《巴黎时尚节上惊天爆料 梅小姐声称亲生子是秦恕》
  ——……
  梅尹说,“这么多年来,我不欠他们秦家什么,反而是秦剑德欠了我很多……到现在,儿子连媳妇儿都有了,我总不能连儿子带媳妇儿地一起再次送人。”
  秦恕深以为然。
  
  叶家珩是从Rex口中知道梅尹小姐的事情的,他听完了以后很是带了一点惊讶地问,“秦恕他妈妈,不就是梅小姐吗?”
  Rex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堪堪好地停在了十字路口的白线前头,“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抽出了一份报纸,指着上面的一张彩印照片说,“直到梅小姐前天在那什么节上宣布自己的儿子是秦恕,我们才知道敢情秦总不是秦夫人的亲生儿子啊……”
  叶家珩瞄了一眼Rex手中的报纸,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某人一脸谦卑的笑意和真诚的眼神,“……梅小姐不是秦夫人?”
  Rex闻言之后大为兴奋,八卦的热情熊熊燃烧,都能从他背后看到实质性的大红火苗了,“您不知道?您居然不知道?!……怎么做人男朋友的啊!!!”
  这种八卦的精神太过于高涨,以至于他完全没有看到叶家珩不满的瞪视,而是背转过身子眉飞色舞、口沫横飞地说,“来来来,我来对您说……秦夫人姓黄,是南方某军区黄中将的姑娘。据传闻她和秦将军的关系一直就是那个……相敬如宾啊——其实这是好听话,实话实说就是关系不怎么地;这梅小姐姓梅啊,现在是挺有名气的一个服装设计师,经常拿了什么破布条子围成裙子去糊弄那帮子老外,据说是家庭背景挺贫民化……然后啊然后啊,没想到啊没想到啊,秦恕居然不是黄小姐的儿子是梅小姐的儿子!这个梅小姐啊梅小姐和秦将军啊秦将军……”
  叶家珩往右侧坐了坐,让开了Rex的口沫污染,然后在他正八卦得欲罢不能的时候,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Rex,绿灯亮了。”
  Rex急忙回转过头去,一边开车一边分心地说,“我跟您说啊……就这几天的娱乐小报报道的全是‘秦将军家里的那回事儿’。那帮子记者还真有能耐,居然很快地就挖出来了梅小姐和秦将军是高中同学这档子事,还说是秦将军追了好几年才到手的大美人……啧啧,我说秦恕怎么长得跟他娘不一张脸,弄了半天原来是后妈……”
  叶家珩听着听着,心里就有点儿不是滋味来了。
  这事搁别人身上,也许他还会觉得挺轻松一谈资,大家说说笑笑逗个乐子也挺开心的……但是搁在秦恕身上,一想到别人用了各种口气和语言去议论他,总觉得心里闷闷得不大自在。
  专心于路况同时分心于闲谈的Rex没能第一时间察言观色,依旧是喜滋滋地问,“叶总,秦总什么时候回来啊?回来了您也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回来跟我说说……我老婆对这件事情很是关注,我好□点儿八卦回去哄她啊……”
  叶家珩和颜悦色地对他说,“看来Rex你这段时间真是很闲,……我记得咱们下半年的投资计划书该出来了吧?不如你回公司后,把往年的投资细目都整理一下,分析出公司业务偏重的走向,以备之后的工作需要,如何?”
  Rex哽咽抽泣,“叶总我错了……八卦谁也不该八卦您,就是八卦了您也不该让您知道……我一激动忘了您其实最护短了……”
  “本来想让你下周交的,”叶家珩对于Rex的作态毫不动容,“既然还有时间抱怨,不如这周周末之前,如何?”
  两个轻飘飘说出口的“如何”,让Rex在送叶家珩上楼的时候都耷拉着个脑袋瓜。
  结果却在五分钟后,完全恢复了充沛的活力。
  叶家珩一打开家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一个女人笑吟吟地站起身来,步伐摇曳生姿地走到了自己面前,亲热地拥抱了过来。
  梅尹从看到叶家珩的第一面后,就很是喜欢,给人一个热情的法式拥抱后,又来了一个中式的握手。她伸出右手,笑眯眯地说,“家珩,我是梅尹,你跟着秦恕叫我‘梅小姐’就好。”
  跟在叶家珩身后的Rex长大了嘴,“我靠……原来老天已经安排好了绯闻女主角等在我面前……梅小姐梅小姐我是Rex我想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
  叶家珩坚决地把此人关在了门外。


  三七章 这该死的混乱

  大凡是见过梅尹小姐的人,说起她的相貌时,都会出言夸赞她是个绝对的美人胚子——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朱红唇……眉目顾盼间,风采宛然、风度翩翩,是一位典型的东方美人。
  就长相上来言,秦恕其实更像他父亲一点的,只是眉眼间的神韵却是十足十地遗传自了自己的母亲。
  不得不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其实也可以很大的。
  与典礼那天的一袭晚礼服不同,梅尹今天穿的是紧身马甲配宽幅裙裤,腰间束着的流苏长腰带把她的腰肢衬得端是个纤细无比;站在那里和叶夫人一对比,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年龄层上的人。
  叶家珩松开了梅尹的手后,就看到她熟稔地回头回去和自己的母亲说话,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身处的其实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来着。
  ——说到底,这种感觉,还是在认识秦恕之后才出现的……
  直到从指尖起,整个手掌被人攥到了手中后,他才转过头去看秦恕,“……梅……姨要来的话,怎么不事先前说一声?”
  甫一见面,就厚脸皮地喊人家“妈”的,果然不是叶家珩这种脸皮奇薄的人能做得到的事情。
  秦恕把叶家珩的手从自己的左手递到右手中去,再用空出来的左手很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头,把人揽入怀里,笑着说,“可别让这声‘梅姨’让梅小姐听到了,不然她非跟你恼了不可……她这个女人啊,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年龄和容貌。要是真的觉得喊‘梅小姐’太过生疏和不够礼貌,喊她一声‘妈’也比喊‘姨’好——就连我,都很少喊她‘妈’的。“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秦总裁,Good job
  且不说这厢里秦恕怎么忽悠着叶家珩进一步拉近彼此的关系,孜孜不倦地提高着自己的地位;梅小姐和叶夫人已经言谈甚欢了。
  ……至少,从梅小姐单方面来看,的确如此。
  叶夫人一听秦恕介绍“这位是我母亲”,整个人就开始小心得不得了起来了。她一直有种拐了人家原本好好的好儿子的内疚感,如今见了对方家长后,这种感觉便显得更加明显了……真是恨不得对方提什么要求,自己这边都一口答应好了。
  梅小姐独身在外漂泊多年,看人自然很是毒辣,一眼就看出来了面前这位“亲家母”其实是一位单纯的实在人,原本就很满意的心情更是高扬了好几分。
  她拉住了叶夫人的手,慢言细语地说,“宋姐,实在是很不好意思。秦恕这孩子从小就离了我身边,这么多年来也没给这孩子操过多少心……他有什么做的离谱的地方,还请姐姐你容忍他一点。”
  叶夫人是很容易同情人的,她听梅尹这么一说,立马觉得秦恕这孩子从小离了母亲,这么多年地过着着实是让人心疼,哪里像家珩和家临这样有妈妈陪在身边贴心方便?于是,马上连声地说,“怎么会呢?小秦是个好孩子,乖乖巧巧地最是听话。”
  梅尹小姐听到对自己儿子如此不实的评价后,脸上的神色平常得好像叶夫人说的全是大实话一样,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手,诚恳得百分之一千地说,“你要是这么说,我也就放心把这孩子交在你手上了——就冲我喊你这一声‘姐姐’,我就厚起来这个脸皮这么说了……我工作起来经常满世界地跑,所以管孩子上的确是……真是亏欠了他很多。”
  被她这么一说,叶夫人立刻责任心倍儿强地说,“你放心你放心……尽管把这孩子交给我好了,不管你在不在国内都没什么的……”
  于是说来,所谓的忽悠,原来也是“薪火相传”来着。
  正在说话间,大门又一次被人推开了。
  鬼鬼祟祟、贼眉鼠眼地想要偷偷溜进来的叶家临小朋友,从门缝里露出来了个脑袋瓜,蠕动着朝自己的房间里挪去。
  但是,他第一眼看到了梅尹后,随即站直了身子,惊叹道,“哇塞!!!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大姐姐?……哥,你可不能看人家长得好看就抛弃禽兽哥哥的,除非她也会陪我玩儿魔兽。”
  叶夫人和叶家珩都被这个无法无天的小混蛋弄得很是下不来台,只有梅尹被他这句“漂亮大姐姐”说得心花怒放,丝毫不计较而且笑眯眯地说,“小弟弟,我不会玩儿魔兽,但是可以帮你设计漂亮衣服哦~”
  秦恕重重地咳了一声,意欲提醒自己老妈太过得意忘形,以至于马上就要露出来大狼尾巴来了。
  可惜平时最喜欢风骚和扮帅的叶家临一听到“漂亮衣服”四个字,也开始头脑发热起来,上前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非常。
  正在现场开始陷入混乱开端的时候,叶家的大门再一次被人大力推开。
  怒气冲冲走进门的雷钧一进门就用目光“逮捕”叶家临,却在看到满屋子的人后愣了一下,随后就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叶姨、梅姐……”
  叶家珩觉得自己的大脑在雷老板那两声称呼下彻底罢工……
  ——上帝啊,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混乱场面?!
  ——……难道说,某人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来毁掉自己生活的?
  某人趁着他亲爱的大脑当机,当机立断地拉着他向卧室走去。反手把一切混乱都关在门外后,单手支门地把人按在门板上,含情脉脉地说,“家珩,我好想你。”
  叶家珩沉默了一下,说,“你不是刚走两天?”
  “思念是一种状态,只有在你身边时才会缓解。”秦恕用指尖描了一下叶家珩的下唇线,按住唇角就亲吻了上去。
  叶家珩不是一个惯于把“情爱”挂在嘴上的人,不管对象是谁,如此直白地说着这些甜言蜜语,总让他难免会有一种不自在的抵触感。
  秦恕见好就收,偶尔深情款款地装一次情圣玩一下煽情,就罢手不干,专心地把实质性的便宜占到底。
  等到一吻终了,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毕竟是处在感情刚刚转浓的时候,彼此间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引住心思,最是微妙。
  秦恕收了收环在叶家珩腰上的手臂,低声问道,“这两天我能不能搬来和你住?”
  叶家珩皱了皱眉,“不太方便吧?”
  他说的是实情。单单就地理位置上而言,铂睿苑离北钢的总部正好隔了半个Z市,秦恕如果搬到这儿来住,每天光花在路上来回的时间就得多上近一个钟头——这还得是不堵车的情况下;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家珩总是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在恋情还没有展开和明朗化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着到时候该如何抽身而退了。
  心迹都没有互相表露,其中的一方已经在想着对方将来可能的背叛和到时候的难看。恋爱谈到这种地步,真不知道是该说这人现实好,还是说他疑心重。
  即便是疑心,那也是有了前车之鉴的自我保护。
  “不知道你听到什么小道消息没?”秦恕不急不躁地跟人阐述着入住理由,“我老子要和他夫人离婚……赶在这当口上,梅小姐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是他儿子——这会儿,恐怕我家都快成战场了。”
  叶家珩今天一天被各种“秦氏秘辛”搞得头昏脑胀,他本身又不是一个关注娱乐生活版面的人,秦将军要和夫人离婚这事儿还真是从未知晓……联系到Rex刚刚在车上眉飞色舞的八卦,就不禁有点迟疑了,“那你……夹在中间不是很难做?”
  他其实想问问,这些年来秦恕跟着父亲生活有没有受什么置气,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停了下来。
  秦恕笑了笑,安慰他说,“还好……秦姨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但是,这种时候回家,实在是觉得自己马上会成为战火的集中点。出去住酒店吧,又想让你多陪陪我。”
  叶家珩看着一脸轻松笑意的秦恕,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地,心里就漫上来了一波名为心疼的情绪——他总是这样,不管什么事都说得这么简单,其实夹在中间的那个往往会是个两头都受气的东西……如果真要是到了父母非离婚不可的话,又会牵涉到财产的分割、继承权的处置……无论是什么,一旦扯上了金钱和利益,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褪去温情的外衣变得狰狞可怖;再加上他不是婚生儿子的这种敏感身份,更是吸引了诸多的注意力,外界那些夹杂着好奇的目光都等着看这出年中大戏……但是,他说,“想让你多陪陪我”——在这种时候。
  想到这里,叶家珩原本就不太坚定的拒绝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他迟疑地微皱了下眉,最终还是说道,“那你住过来也成,家里还有一间客房留用”。
  秦恕终于等来了自己为之努力了将近半个月的结果,一瞬间那种有所依恋有所呵护的安心感,让他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家珩,谢谢你。”他凑到叶家珩耳边轻声地说,舌尖开始刻意地轻舔着对方的耳廓。
  ——其实,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谢的其实是他愿意给出来的这次机会。
  所谓的,打开心扉。
  气氛大好的谈话自然会带来更加亲密的举动,而只有两个人相处在卧室里这种条件,更是怂恿着人们去多做一点什么。
  秦恕咬吻住叶家珩唇角的力度越来越大,渐燃渐起的欲望推波助澜,纠缠在一起的唇舌欲罢不能……
  脚下的地板上已经蜿蜒着落下了被匆忙间扯下的领带,紧贴在一起的衬衫也变得凌乱起来……秦恕把自己的右腿别进了叶家珩的两腿之间,膝盖压着腿根或轻或重地磨蹭,没有章法的撩拨更让人有种心急的难耐。
  叶家珩觉得自己回搂住秦恕的单条手臂开始有点儿使不上劲来,大腿根部被人略显粗暴地蹭弄反而给人一种更加兴奋的期待……他从秦恕衬衫的下摆探入手掌,顺着脊椎向上摩挲着过去,把压住自己不断吮舔着自己锁骨的男人更紧地拥向自己……
  ——就这样子,彼此间会不会弥补上什么缺少的东西,甚至会融合成一个……
  秦恕刚刚腾出手解开人胸前的扣子,用拇指尖和舌尖轮流拜访刚刚就在衣服中悄然挺立起来的可爱乳尖,还没有尝到尽兴的味道……他抵住人压上去的门板就传来了“咣咣”的砸门声!
  还伴随着叶家临小朋友故作天真的问话,“哥,秦哥,你们哪儿去了?……”
  他咬字时故意没拿准声调的差别,“哥”和“秦哥”这两声称呼简直就被他喊成了“哥”和“亲哥”。喊完了还自以为很得意,自命不凡地自己“咯咯”乐笑了好半天后,继续撒娇着嗓子喊,“人呢人呢?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梅姐姐和咱妈说要去吃正宗的京菜,哥、秦哥,你们俩谁刷卡?……”
  秦恕小小声地说,“别理他,我们继续……”边说边用齿尖去轻刺舌面下紧贴着的小小挺立,打定了主意非要做满了全垒再说。
  ——母亲大人在上,梅小姐一定会支持他的。
  叶家珩被他故意的使坏弄得一声轻喘就噎在了嗓子里,还没等他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门外的叶家临又开始捶门了。
  “人呢?人呢?!人呢?!!……做爱去了?!!!”
  秦恕挫败感十足地把自己的脸埋在叶家珩肩窝里,说出来的话里满是欲求不满的委屈,“……这小混蛋……”


  三八章 家宴

  ——所谓的客房,也不过是与卧房隔了几道墙而已。
  这便是秦总裁的理论了。在他看来,“登堂入室”,也是要先登得进堂,才能入得了室的。客房的这个安排,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外加掩饰一下某人的别扭心理——主要是后者。
  所以,即便是被某位“臭名昭著”的小混蛋打断了一半的好事,也仍然难以撼动他原本就很不错的心情。
  来日方长嘛,来日方长。
  这次难得的聚餐既没有安排在以仿膳出名的如意阁,也没有决定在梅小姐提议的喜来登;而是选在了雷钧要新开业的一家饭店里。
  “就开在了颐苑路上,这还没正式开业呢……叶姨和梅姐你们过去给把把关?”雷钧这边话还没落音,已经开始拿电话过去安排人去做了,收了线之后又拍着胸口保证,“不就是要吃什么京菜、仿膳吗?我前几天刚招齐备的师傅,咱们上全套的满汉全席。”
  他这个提议得到了梅小姐和叶夫人的一致赞同,而总是做时尚的领跑人的梅尹更是在确定了吃饭地点后,拉着她宋姐就直奔对方的卧室梳妆打扮。
  叶夫人连忙推脱,“不用了不用了,人都不年轻了,打扮成什么样都不好看啊……”
  可惜梅尹小姐雷厉风行,拉住人的动作一气呵成,不容拒绝,“宋姐,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才五十岁多一点儿吧?人生的一半才刚刚开始……女人靠打扮,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来看我给你年轻个二十年……”
  而一肚子火没地儿撒的秦总裁捻了一个小杯子缩客厅的沙发里喝龙井茶,说出口来的话,更是凉凉地气死人不偿命,“雷老板不是一向做色情生意的吗?要开饭店,恐怕卖的也是东瀛那边儿的‘女体盛’吧?
  雷钧还没接上话来,一旁没他什么事儿的叶家临听到这话已经兴奋起来了,“女体盛?哦耶耶耶……我还没有吃过呢!秦哥你想吃生鱼片扇贝和寿司的,对吧?对吧!……去吃这个吧去吃这个吧,还有漂亮的小姑娘可以看呢~”
  雷钧冲他笑得直磨牙,“刚刚我看在两位长辈的份上没跟你算旧账,这会儿你又皮痒了不是?……叶家临!”
  叶家临猛地一缩脖子,就想往不起眼的角落旮旯里钻,结果被人一手揪住领子拖了回去,当即就是一阵乱嚎,“啊啊啊……我就是想见识见识而已你不要这么凶这么蛮不讲理嘛……”
  雷钧咬住他耳朵尖恶狠狠地威胁,“想见识?想见识还不简单……回家了让你好好‘盛’上那么一‘盛’!”
  被吓到的叶家临小小声地分辩,“那个……我家就在这里,不用回家了啊哈哈哈……”
  叶家珩头疼地看着客厅里这通闹腾,想了想后,还是决定什么先不管地好好教育一下亲生弟弟,“家临,‘女体盛’要求的都是纯洁的处女……你不仅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恐怕连下下辈子的都已经被你预知光了……”
  备受打击的叶家临哭哭泣泣、哼哼唧唧,“哥哥,你一定不是我亲生的……”
  “正解,”叶家珩和颜悦色地说,“亲生我的是咱妈,的确不是你。”
  “呜呜呜呜呜呜……”
  叶总,您真的没因为刚刚的小事儿生这孩子的气?
  ——不要这么快地摇头否定嘛……
  收拾了小混蛋一通后,雷老板心情畅快。他松开了搂住人肩膀的手,看着那么个只会气人的小玩意一溜烟地钻回了书房,蹲在最里面的墙角开始划圈圈……心里就觉得:怎么欺负这么个小混蛋,就这么爽呢?!
  他心情畅快了,就衬得秦恕愈发地不爽了。
  于是秦总裁用一种百分之八百的义愤填膺说,“雷钧,不带你这么欺负我弟弟的!看着我妈不在就欺负她儿子,算什么本事?”
  他当着第三人的面,喊梅小姐时是绝对不会喊“妈”的,那么这声“妈”喊得自然是叶家临的亲妈叶夫人。
  程度的合法性就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来了——至今仍停留在献殷勤地步上的雷老板,自然被这声“妈”击中了痛处。
  他哼笑了两声,凑过去坐在了秦恕旁边,轻声问道,“秦恕,火气挺大的啊?”
  秦恕往旁边挪了挪,和人拉开距离后,皮笑肉不笑地说,“彼此彼此。”
  看了一眼叶家珩,发现这位“娘家大哥”正走到了窗边接电话,雷钧抓紧了时机地压低了声音说,“人呢?人呢?……做爱去了?——啧啧,难道真的是被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秦恕脸皮奇厚,根本不被他这种激怒动容,而是很悠闲地说,“不急不急,反正我明天就搬过来了,什么时候做不行啊?……总比某些人到处堵人吃醋,来得方便吧?”
  眼看着争吵马上就要进一步地升级,梅尹小姐推着叶夫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叶夫人最终也没有接受梅小姐“年轻二十年”的提议,只是听从她的安排,换了一件深紫底色、有着暗金色牡丹花纹的旗袍。
  “人靠衣装”这句话说的太对了,梅尹给宋翰雅化了淡色系的彩妆,又拿出了自己的一套珍珠首饰硬要送给她,就连她那头齐肩的头发都被梅小姐用巧手挽起了一个高高的发髻,看起来端庄大方。
  叶夫人很是不自在地摸着自己手上的珍珠卡口镯,“穿什么旗袍啊……要腰没腰的,穿出去像个大花水桶。”
  这衣服是她去年过生日的时候,叶家临小朋友连咯吱痒痒带量尺寸弄出来的生日礼物,结果叶夫人只是拿起来放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就从未上身过——不管叶家临如何闹,始终是未能如愿,没想到被梅小姐办成功了。
  她这么一说,原本吵架的、打电话的、蹲墙角划圈圈的……全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圈子地围了上来,简直就是七嘴八舌地说着诸如“好看”、“合身”、“一点儿都不水桶”的赞誉之词。
  梅尹拉住了叶夫人的双手,由衷地说,“姐姐,你气质太好了……搁百年头里,这绝对是大户主母的形象啊。”
  叶夫人很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肩膀处的袖口,小声问,“真的啊?”
  梅尹得意地侧了侧头,打出了一个“开始”的手势,指挥着在场的小辈们齐刷刷地喊出了四声“真的!”……
  
  雷老板这家酒店刚准备妥当,万事俱备得只等开张日子了……按照他的说法,这是先请了一堆人过去来次彩排,大家甩开了膀子吃就是了。
  临下楼的时候,他偷偷地拉住了梅尹,“梅姐,过两天开业的时候,您过去给我剪个彩,怎么样?”
  “怎么会叫我去剪彩?”梅尹笑吟吟地问,“凭着你老爸的关系,怎么着也得请市长或者几位明星来吧?”
  雷钧略带了神秘地说,“不成,非你不可……这不是我跟你最对脾气吗?”
  这顿饭吃得简直是High到了极点,存了心讨好人的雷老板真的让人备齐了满汉全席,一八零八道菜上得络绎不绝,而且是拿减小了分量的小碟子上来的,几筷子就能夹没那种。
  秦恕喝了一口小盅碗里的龙井竹荪汤,问雷钧,“怎么着,要抢如意阁的生意?……小心胃口太大,到时候赔得连娶老婆的本钱都没有。”
  “我跟他们不是一个路子的生意,”雷钧不以为然地说,“我卖就卖这满汉全席,专挣你们这种大公司的钞票——年终公司酬劳精英雇员的聚会,不如办在我这儿怎么样?”
  秦恕笑了笑,没说什么,而是赶在叶家临之前,夹走了最后一筷子凤尾鱼翅搁在了叶家珩面前,模范得堪称典范。
  雷钧急忙叫人过来多送一碟上来,还招呼着说,“放开了吃,今儿咱们这是彩排……厨房里备的是全套,整个饭店就接待咱这一桌。”
  他说的是实情,沾了光过来“试吃”的除了一直跟着他的兄弟们,连只苍蝇都没有。
  饭都吃到最后了,喝了微醺的梅小姐拉住了儿子的袖子说,“秦恕啊,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成不?”
  秦恕立刻心生警惕,“你先说。”
  梅小姐凑近了他的耳边细若蚊呐,“我瞅着家临也很可爱……你能不能也……”
  “没门,连门缝都没有,”秦恕说,“作者已经很不像话了,你就不要再拿这种歪点子引诱她了……”他不动声色地说,“雷钧同学至今没有家室,梅小姐你可以去问问他。”
  “可是,他不是我儿子啊……”如果可以透视的话,大概可以看得出来梅尹小姐的脑子里现在已经被酒精打成了一个结,执着于“我的”这种归属感的确立。
  “他想让你做他干妈都想疯了,”秦恕继续循循善诱,“据我亲眼所见,秦夫人年前就意欲做这傻个儿的干娘,结果被他打马虎眼过去了。”
  梅尹想了没两秒钟,就欣然同意了,转过头就对雷钧说,“雷钧,我送你一把小金锁……你要不要?”
  雷钧这时候脑门上“噌”地一声点亮了一100w的大灯泡,立马连声地说,“要要要……梅姐你说吧,要什么牌子的鞋子言语一声,我让我家老头儿赶明给你拉一车去。”
  叶家珩在一旁把这整个过程瞅得分明,看准了个空子就去问秦恕,“你又要使什么坏心眼儿?”
  “哪儿能呢?”秦总裁一脸的正气,悄悄地在桌子底下就去够人的手指头尖,“那个可是我亲妈,我使出来的也全是好心。”
  叶家珩甩开他的手,转过头去和叶妈妈说话,低声问着有没有什么特别合胃口的菜。
  ——忽悠人还有“杀熟”这一招呢,那厮的眼神一旦太过于纯良就得提高警惕。
  宴席的最后一道菜已经开始上粥膳了,门外侍立的服务员轻敲了两下门走了进来。
  雷钧不太耐烦地挥了挥手,“干嘛呢?这菜不都上齐了?刚刚不是吩咐了果盘晚点儿上吗?不懂规矩!”
  服务员被他这通抢白弄得有点儿不知所措,“雷总,秦……”
  她话还没说完,雅间的门就被人再一次地推开了。
  来的人一开口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说辞,“大家聚餐快结束了吧?……秦恕,你妈好不容易回国一次,怎么不先带她回家?”
  秦恕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老爹,“您说的是我哪个妈?姓‘黄’的那位在你家好好待着呢,姓‘叶’的妈妈等下我给你介绍……这位,”他揽住了梅尹的肩膀,轻拍了一下,“是梅小姐。”


  三九章 烈火中的野玫瑰

  有些事情,在某个时间之前发生,在某个时间之后再被旧事重提;然后才会发现那种曾经所有的经历原来已经固化成了一种存在……这种存在,有时候就会成为一根尖刺,插在所有相关者的心间,锐利地硌着心里原本柔软的地方,直到这片柔软被硌成了坚硬,仍然可以感觉到这根尖刺固执得停留在那里,不曾稍移。
  原本气氛大好的一次“家宴”,却因为秦剑德的到来出现了很大的冷场。
  这是一位50岁上下的男人,没有穿军装,没有带随从,但是自有一种威严和气势内敛其中,不怒而威。
  可惜,他的威严被梅尹和秦恕都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梅尹点起了一支烟,颜色稍显浓艳的丹蔻衬着墨绿色的细长烟支很是有一种鲜明的视觉冲撞感。她淡淡地说,“秦先生,我们今天是家宴,好像并没有邀请你入席。”
  秦剑德看着眼前这个他一辈子都放不下、也一辈子都亏欠着的女人:她眉目间的模样依然如同记忆中一样妍丽,仿佛这一晃三十多年的时间在她身上没能留得下一丝痕迹,就像是被上帝偏爱着的一般。
  他闯入的这个雅间里围坐了满满一桌子人,其间和睦容容的气氛突出地衬托了自己“外人”的身份。
  ——阿梅的脾气一向不大好,这次见面竟然一开始没有耍脾气,看起来真的是心情很好……只是,这种好心情却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也许,连自己都已经记不得,她因为自己而欣喜开心时……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又是为了什么了……
  在这种被打断的融洽气氛和范围中,秦剑德竟然一瞬间有了一种恍然的呆立。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女子时的惊艳心动,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搭话时的紧张欢喜,记得自己第一次和她并肩而立时的喜悦醉心,记得情转浓时的每一句山盟海誓,记得相拥而眠时的膨胀满足……可是,怎么就记不得她最后一次开心是什么时候呢?
  记得的只是她转身离开时的决绝,看向自己时的绝望死心……和自己一次次硬下去的心肠。
  大概真的是老了的关系,年龄越大,心态的变化也越明显——以前那些原本看重的东西都分化成了极端的两类。
  一类是之前看重的但是现在不在意的,一类是之前就看重的但是现在愈发珍视的……
  比如,那曾经浓烈得连岁月都冲不淡的感情。
  秦夫人曾经评价梅尹说,“她哪儿是什么人?她就是那人心头上插着的一把尖刀,哪怕是被亲手拔出来以后,也会留下一抹朱砂痣印在那里……成了精了。”
  熏了檀香的房间里渐渐升腾起来一股极细极细薄荷香气,混着上好烟草的香醇。
  秦剑德闭了闭眼睛,说,“阿梅,你以前从来不吸烟的。”
  梅尹把手中的烟吸到了还剩三分之一处时,掐灭在了秦恕送到手边的烟灰缸里,用一种很疲倦的口气说,“你说的以前实在是太以前的……梅尹这个人,其实现在的你不了解的太多了,我们之间唯一有联系的也只有秦恕这孩子了。剑德,我今儿不想跟你争些什么口头上的是非,这次回国来也是专意来看儿子的爱人的。”
  她硬拉起了叶家珩的手,端起手边的红酒杯就走到了秦剑德面前,依然是一副淡淡的语调说,“这位是秦恕的爱人,叶家珩。秦恕很中意他,我也很喜欢他。你做人长辈的,别弄得一点儿风度都没有,给大家都弄得下不了台……”
  叶家珩被梅小姐如此豪放的做派弄了一脸的薄红,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迅猛地向着一个既定而且明确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挟裹而下的奔流中的一颗小石子,不管是粉身碎骨还是汇入深潭,都只能被这么挟带着急冲而去。
  梅尹趁着秦剑德猛然间吃惊的时候,把手中的红酒杯硬塞到了叶家珩手里,“孩子,给你秦叔敬杯酒……要双手恭敬地敬过去。”
  秦剑德下意识地就要拒绝推脱,而且没由来得就是一股怒气油然而生,“阿梅,你又胡来什么?他可是个……”
  “他可是个男人”这种伤人的话根本就没来得及被他脱口而出,梅尹就用比他更大的声音生生地截断了他的话,“秦剑德!……”
  她的语气从刚刚的淡淡转为了一种近乎宣誓的狠硬,语调之狠,甚至在嗓音的尾端拉高出了一丝尖厉。
  她说,“你别想跟你老子一样,拉了什么战友同僚来做老丈人!我梅尹的儿子,喜欢谁就得和谁在一起!!”
  这话说得实在太狠,被说中最伤处的秦剑德脸上一阵青白,刚刚的怒气立刻被这句话击溃成了一片颓势。
  他是政治军事联姻,婚姻受了父母的一手包办,反抗都反抗不得;结发妻子同样出身军官世家,老丈人曾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可是,这辈子,他秦剑德也就只爱了梅尹一人,那种被逼着放手至爱的疼痛太过于撕裂,以至于被最爱的女人用了这种怨忿的口气说出时,就像是心头被削掉了一层血肉……空落落的大面积创伤着痛。
  ——她之前从未说起过,从未……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怨着我的……我一直知道她是怨着我的,可是听她亲口说,原来是……
  ——喜欢谁就得和谁在一起……如果三十年之前自己下得了这样的狠心,这么多年的苦痛蹉跎,两地相望不相思……岂不是全成了一片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笑谈?!
  梅尹夺过叶家珩手中的杯子,仰头喝下了半杯后再次塞到了叶家珩手里,用下巴抬了抬秦剑德的方向,“给他送过去!”
  叶家珩情知自己被迫着卷入了两位长辈之间的恩怨纠结,但是处在这种卡口上也只有硬着头皮撑到最后。
  秦剑德默不作声,不等叶家珩把酒杯递过来,就伸手拿过了被子,一饮而尽。
  然后,这位军旅半生的男人深深地看了梅尹一眼,像是老去了刹那年华……
  他心神现在处在了极大的不稳中,下意识地就要抽身离去,又被梅尹叫了回来。
  梅尹走到了叶夫人座位后,双手按住不知所措的她的肩头,放缓了声音说,“这位是叶夫人,宋姐。”
  接着,就带着点儿意兴阑珊的意思挥了挥手,“就这么多事儿……别的,我和你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那一年的杨柳花开,那一年的莺啼蝉鸣,那一年的皓月中天,那一年的那一年……
  那一年的鞭炮齐鸣,那一年的迎亲车驾,那一年的大红披盖,那一年的那一年……
  全被这个挥手的动作,击穿了那些美好和残酷,击成了时间腌制过的轻描淡写……
  雷钧曾对秦家错综复杂的关系做过如下概括:“秦叔不过是个上将,梅姐是五星将军、海陆空总元帅、主席、总统……”
  
  秦剑德走了以后,梅尹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那样的轻松。
  她人漂亮,又会说话,短短十分钟之内就把刚刚破坏殆尽的气氛全部拉了回来……这个女人,从二十岁的情伤到未婚生子到母子别离,在走投无路、尽失一切之后,又从一片绝境中一步一步地走了上来。心智早就锻炼得非同一般的坚韧,而且处理人际关系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如果用一种不恰当的说法来比喻的话,就像是烈火中挣扎而生的一支野玫瑰,花瓣和叶片全经历了高温灼烧,又从一片死灰的焦炭中重新抽出了新芽,再长出来的花叶已经全是淬炼过的晶莹和坚强。
  而在场坐着的,除了忐忑不安的叶夫人之外,全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好吧,叶家临小朋友是破坏气氛的高手——几个话题的谈论下,已经把叶夫人一直在意得不行的态度顺利地转移了过去。
  “刚刚走的秦先生是不是好生气的?……”叶夫人小心翼翼地问,总是觉得梅尹和秦剑德不欢而散的原因是自己儿子拐了人家儿子的原因。
  “没什么,宋姐,”梅尹亲手剥出了一个山竹给叶夫人递了过去,“秦夫人喊他回家吃饭呢……”
  这山竹本来已经过了季节,但是硬是被雷钧费劲了心思搞来了新鲜的一小筐,来讨好未来的“丈母娘”和未来的干妈。
  ——好样的,雷老板,预祝早日争取转正。
  叶夫人并不知道梅尹和秦剑德之间的恩怨,也没有叶家珩那么好的眼力,能够看得出来二人彼此间错综复杂的波涛汹涌,只是觉得俩人的气氛像是在吵架……如今被梅尹这么一说,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才明白了怎么回事儿,于是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过去。
  “那你……”她反射性地想要关心地多问两声,结果又觉得打探人家的隐私实在是太不应该,就小小声地住了口,还偷眼看了一下梅尹,生怕她在意这个。
  “这有什么啊?……咱们这不都是过得挺好的?”梅尹长舒了一口气,轻松地说,“我下个月在地中海那块有一个休假邀请,姐姐你不如陪着我过去玩儿两天?也多给两个孩子点儿相处的空间。”
  叶夫人被梅尹转移话题的能力带着走,五分钟后已经说起了女人之间的热门话题,例如:死海泥的美容功效。
  叶家珩看着母亲的注意力被转移后,松出了一口气后却觉得心里的那根弦又被绷得死紧了起来。
  他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反而有着相当敏锐的反应力和十分清晰的洞察力。秦恕所作的这一切,即便是他当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是看的门儿清。
  ——他这是,赶在自己前头,把所有的不确定全部变成了明面上的固定,把那些以后可能成为阻碍和障碍的因素全部一力扫净。
  叶家珩突然想起了之前为了唐纪泽对母亲的出柜,想起了自己虽然只是不说,但总还是希望能把这种迥异于大众的感情能够阳光得不再遮遮掩掩……
  他觉得这种将要到手的得到,像是太过容易的幸福,必然会在下个时刻等待着再一次的涣灭。
  或者,更甚。
  
  这顿午饭,开始得就比较晚。一百零八道大餐的送上来的过程中,又夹杂了梅小姐对时尚的授课,夹杂了秦恕和雷钧间彼此的冷嘲热讽,夹杂了叶家临娱人娱己的插科打诨,夹杂了叶夫人慢声慢语的治愈系“圣母”,还有叶家珩最终不得不拍案而起的“镇场子”……到了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将近4点的光景。
  梅尹小姐和秦恕总裁在饭后热情地接见了辛苦奋战在第一线的大厨们,向他们表达了对这顿大餐的满意之情,同时还代表了聚餐的全员向他们表示了由衷的感谢;被接见的大厨们都表示,自己一定会紧密地团结在以雷老板为代表的一个中心周围,以满汉全席和仿膳精点作为两个基本点,在膳食和服务上,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争取用自己勤奋的双手创造出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
  聚餐结束得十分圆满。


四十章 海滩之上

  以“吃得太饱”为理由,梅尹小姐提出了饭后逛街的建议,并且顺利地带走了叶家临和叶夫人;而雷钧则是因为手下有事情要处理,所以在用眼睛威胁了某人不准乱来后,也开着新换的一辆悍马大摇大摆地离去。
  秦恕目送着梅小姐开走了自己那辆黑色宾利,一转身就拉开了叶家珩的左车门,还热情洋溢地招呼着说,“上车吧……亲爱的。”
  ……风声太大,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叶家珩默默地想。
  他伸手拉过安全带扣上,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都这个点儿了,还去公司吗?”
  “我都三四天没去了,”秦恕把车子慢慢地驶上了城市的环线,“少我一个人,北钢里连个清洁工都会照常工作滴……”
  远在三个街区之外的常卿在此刻禁不住泪流满面……这年头,难道都是累死副总、闲死正职的吗?——不不不,这种诡异的现象肯定是因为那位无良的秦X才造成的……
  叶家珩不再说什么话。
  他现在的感觉很是奇妙:当一个人把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只被留下了一条只能向前的路;而走下去的结果却不知道面前的会是坦荡大道,还会是突然而至的悬崖……
  这种突然而至的坦诚太过于直接,就像是被所有的一切都被暴晒在了阳光之下。看似光明和温暖的环境里,却隐藏着呼之欲出的危机感,隐于内心。
  所想要得到的东西,被得到得太过于容易,就会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虚假……
  叶家珩完全地沉浸在了这团纠缠成雾絮状的思绪中,不仅对秦恕在路途中询问自己的问话含糊应声,就连他在摆脱了这种低落的情绪之后,仍然花了有一段时间才回神过来。
  他看着车窗外明显脱离了市区的景物,禁不住皱了皱眉地问,“……这是去哪里?”
  “去看看海,你刚刚同意了的。”秦恕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空出来一只手去握了握他的手,“最近总觉得你心情不太好,所以想带你出来走走……可是你总是太忙,抽着今天的空当,也只能带你来市郊转悠一下。”
  Z市背面靠山,侧面临海,腹地而下是宽旷的平原,地理位置向来是数一数二的。
  白色的宝马在绕过了一个拐角后,径直地向着前面驶去,在驶完了这段倾斜而下复又倾斜而上的公路后,在眼前豁然开朗着跃之而出的……就是一大片有着浓重海蓝色的前海湾。
  秦恕一直把车子开到了沙滩的前沿,才停下车子,拉开车门,拽着叶家珩一起走上了脚下因为西落的太阳而镀上了一层碎金的海滩。
  他摘掉鼻梁上架着的宽面太阳镜,对着海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这个味道……跟小时候一样。”
  叶家珩不是Z市人,虽然对这片海域有所耳闻,但是却始终未来一游。有限的几次前来,也是陪着客户到了海边的度假别墅区里,几乎从未踏上过沙滩。
  秦恕选的停车地方是在那处度假区的侧后方,抬眼望去,除了一片海蓝和金黄色的交织,就只剩下了瓦蓝色的天空。
  叶家珩看着秦恕一屁股坐了下去,犹豫了一下,自我安慰着衣服该换人该洗澡的话语,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被阳光暴晒了一天的沙子带着不低的温度,隔着西裤的布料,仍然有一种灼意。
  秦恕看了一眼又皱起眉的叶家珩,忽然间就玩心大起。
  他伸手随意指向了天空的某处,煞有介事地说,“快看,洲际中子导弹!”
  叶家珩尽管带了一脸黑线,但是还是反射性地望了过去……结果被人按住肩膀就压了下去,结结实实地压倒在了沙滩上。而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头发里全进了沙子太糟糕了……”
  天很蓝,风有点儿大,身下的沙子带着烫人的温度……偌大的沙滩上在下午五点多的光景时,出乎意料地空无一人。
  叶家珩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但是还没等他说出来什么刻薄之语来,压着他的男人就已经起了身,还体贴地把他拉了起来,连给人拍沙土带摸人吃豆腐地一箭双雕了个来回。
  秦恕抬起手来,用手指帮叶家珩理他一头细顺的发丝——这个动作太过于亲密和暧昧,以至于让动作的承受人下意识地避开了少许,但是在想到没有人旁观时又硬生生地止住了离开的冲动。
  秦恕笑着看着他,心里想:还真是像一只猫咪……高姿态的冷淡、随处可在的别扭、不熟悉的时候能冲你毫不犹豫地亮爪子,熟悉了以后也会条件反射般地戒备着你。
  这样想着,他就说出了刚刚心里的话,“像刚才那样子地把你压倒在沙滩上,是我一到这里就有的念头。”
  然后,他不等叶家珩面色冷下来,就紧接着说,“我小时候,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小时候……难道是在那个时候……?
  “你也知道,我家跟别人家比较不一样……”秦恕把挂在衣领上的墨镜拿了下来,咬住一只镜腿懒散地说,“我在六岁前一直是跟着梅小姐的,她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其实真的很难……虽然她很要强,而且当时并没有少了我一点同龄人该有的东西,但是到了上学的年纪后,还是难为到她了……我当时没户口,入不了公立学校,私立贵族学校开出的价格又不是那时候的她能负担得起的……左右无法的时候,我老子来找了她,说儿子是他的继承人,会给我最好的生活条件和学习条件……几次三番,几下决心,梅小姐就让一直跟着她的姆妈带着我去了我老子家,她一个人乘船去了美国……秦姨不太喜欢我姆妈,再加上姆妈她身体不太好,又担心梅小姐独身在外会不会太过艰难,所以照顾了我两三年后,就郁郁病重了……那会儿年龄比较小,有时候想妈妈没办法了就会来这里,总觉得她会突然乘着一艘船出现在我面前……所以,直到现在,看到这片海,还会觉得很亲切。”
  叶家珩听到他用一种慵懒松散的语调说出这些话,心里就像是渐渐起了皱褶,一层层地堆积在所有的空间里,一阵阵的压抑就愈演愈烈……
  他一开始对秦恕的看法并不很好,定义来定义去地总是脱不了“趁人之危”四个字——这不仅仅是那次的一夜情,而且是针对此人一贯被风传到闻名的行事风格,总是打蛇七寸、打人打脸、一击得手、手不留情;
  后来看法虽然略有改观,但是仍觉得此人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太子党人——有多少人凭借着自己的辛苦能力还做不到应有的位置,但是偏偏就有另外一些人因为一出生就带来的优势,平步成功;
  再后来因为他的大献殷勤和死缠烂打弄得摆脱不得,但是却也因为这种不堪其扰而多少有种心安之意——没有谁愿意孤独地终老一生,人类总是比自己想象得更容易寂寞,寂寞到一点点的温暖都足以照亮漫长的岁月中的孤寂;
  再现在……
  秦恕把墨镜随意地塞进衬衫胸口的口袋里,很是放松地舒出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想找到能让我说这句话的你……家珩,你愿意和我一起照顾梅小姐吗?”
  ——这算什么?告白吗?那之前的那些话……又是什么……
  叶家珩没有回答,沉默不语地看着不远处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涌上来,在海岸上扑打出细碎的白色泡沫,再跟着潮水一起快速地退下去,周而复始。
  “你今天好像很不爱说话,”秦恕放平了身子再一次躺了下去,从背后伸手过去,环搂住好像连脊梁都在僵硬的男人,“是因为梅小姐让你敬那一杯酒?……她总是做事情很随心的,有时候难免会忽略到别人的心情;但是,总归是好心……”
  叶家珩慢慢地转过身去,看着平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他的眼神里有一种很模糊但是很沉重的东西,以至于让正在侃侃而谈的男人下意识地止住了话语,轻唤了一声“家珩?”
  “刚才,你母亲对你父亲说:他一点都不了解她……秦恕,你也是,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他像是在自嘲一样地笑了笑,“在你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衣着光鲜,有着一张说的过去的脸,做爱时会不知羞耻地表现出来淫荡……你还了解我什么?凭什么觉得你需要和我在一起?”
  “别拿我跟我老子比,我跟他不一样。”秦恕紧了紧手臂,觉得环在臂弯里的腰肢很是纤细,纤细到甚至能够感触到硌人的骨骼,“家珩,你要相信我,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而且比你想象中的要喜欢你……”
  叶家珩拂开了他的手臂,“我根本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好……一个合格的下属,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尽责的大哥——是这样的吧?大家都是这么认为我的吧?……其实,都是骗人的。” 他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其实,这个人远没有这么好。”
  他边这么说,边笑了起来,笑声渐渐地从小到大,“我这个人啊……把大家都骗了,是不是很有意思?”他好容易才止住了笑声,“……是我毁了这个家。”
  八月底的夏末,从六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落日。
  金黄色的阳光转成了橘黄色的柔和,然后天色从最遥远的一角开始暗淡下来,广阔的空间中的光影斗转,很自然地就有一种蓬勃的壮大感。
  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海天一线,叶家珩突然觉得自己在这种日落的景观前,被比衬得是那么渺小,“……叶家临小时候,其实我很讨厌他,有时候都觉得是一种讨厌到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丑恶感情——他出生的时候难产,我妈就在我面前扶着门框昏倒在地:痉挛、抽搐、大出血……产前抽搐外加早产,整条命差点儿扔在了医院里。他出生时,才不过7个月大,那张脸还没我手心大,小鼻子小眼睛的,还缠人缠得不行,让人厌烦……我爸妈总觉得出生时亏欠了他,凡事都宠让着他,宠得无法无天……要学音乐一声,上万的钢琴都往家里抬,学了两天后又闹着老师不好不要学了,然后也随着他说不学就不学……我那时候真的很讨厌他,讨厌到他在身后跟着叫‘哥哥’都不理不睬,再叫就推搡他到一边去……我爸出事那年夏天,家临本来是求着我送他去参加一个夏令营,我理都没理他,抓起篮球就出了门。结果是我爸推迟了正在召开的会,开车去送他……然后就出事了。本来那车撞过来的是副驾驶的位子,我爸硬扭了车头过去,还扑在了家临身上……那天,如果我去送了他,根本就不会出这种事情,即便出什么事情,死的也会是我……”
  秦恕从背后抱着他,那种姿势和力度是能够把人嵌到怀里的用力,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只不过,成为稻草的那个,是自己。
  但是尽管是这样重的力道被抱着,他仍然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一个劲儿地发颤,怎样用力都止不住。
  “现在你知道了?”叶家珩低着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我就是那样子一个自私心冷的人……甚至在听闻父亲出事的时候,还恶意地去想怎么去死的不是弟弟……是不是很可怕?很恶心?很没人性?……家临那年好像还不到10岁,从被救起后,就一直哭哭啼啼,到父亲的祭礼时,更是哭到哭都哭不出声音——那时候,是我妈一个人撑起了所有的事项,从公安局到殡仪馆到市政府再到……她是一个家庭主妇,从来都是生活在我父亲背后,一下子被推到了前台,悲伤的时间都不给她留一分一毫,还要强打着精神安慰我。我现在都记得她对我说过的话,她说‘你爸爸只有你和家临两个孩子,不要怕,我一定会把你们带得好好的。’……可悲的是,直到我爸爸去世,我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和弟弟的身体里,还流着他的血。只不过,好像知道得太晚了……现在我给你说了这些,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还会说什么表白的深情话吗?会不会觉得我……”
  ——嘴唇好像被咬破了,只是木木的没什么感觉……
  ——这些事情,一直以来都藏在那里,还以为已经淡忘成了隔世的故事,没想到再被提起来,还是自己鲜活的生活……
  ——但是,但是……怎么会说出了这些……被压抑到极限的感觉……
  秦恕扳过来他的肩头,伸手抬起来他垂低的头,慢慢地凑过去,轻声地小心问,“这些话,是只对我一个人说的是吗?……是在担心吗?……我现在都不知道开心得怎么说了……”
  叶家珩猛地抬起头来,却被人按住了肩膀覆压了下去,一直咬住的下唇碰触到了温热的柔软,这是……
  难道,不应该是用一种厌恶或者嫌弃的目光看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