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31

浅籽桃: 单身贵族 41-60

  41)

  秘书突然发现,今天坐在办公桌前的BOSS有点不对劲。
  眼神迷茫,若有所思……最重要的是笼罩在他周围的那股低气压……
  “呃,总,总监……”弱弱叫了一句。
  “……”没人回答她。
  “总监!”
  “……嗯?”
  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句,肖成歌的目光还是游离。
  “今天的行程就是这样了,没什么意外的话,您四点钟就能离开公司……”秘书边说边偷偷地去瞥上司。
  “好,辛苦了。”礼节性地说了一句,肖成歌看向壁钟。
  下午四点吗。
  没什么心思上班,也一点提不起兴趣来工作,他现在只想早点回家,越早越好。
  最好谁也别看到,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才最安全。
  这样想着就起了申请假期的念头。
  昨天回到家,母亲和继父正欢天喜地地收拾东西要去九寨沟旅游,他看着,心里蓦地动了动。
  毕竟他不是个万能机器,也想要稍微休息休息,年假大概有15天,这次就申请个10天好了。
  现在这个状态,他觉得还是调整一下再回来工作的好。
  其实申请到了假期,他也没有心思外出散心什么的,只是坐在沙发上看碟片而已。
  说是看碟片,内容他根本没往心里去,荧屏上的光影映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整个人好像都变成了个完美无瑕的玉器般,没有生气。
  他竭力不让自己想起那个人来,但手机震响的那一刻,他还是从心底抽疼了一下。
  熟悉的号码跳动在屏幕上,他侧头去看,突然觉得很怕。
  像毒蛇一样的怕,缠绕过来,围住他的心脏。明明是很普通的手机,他却连碰都不敢去碰。
  全部都是假的。
  喜欢是假的、亲吻是假的、关怀是假的、温暖是假的……
  如果这些加在一起都不算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依赖什么。
  手机响了很久,终于悻悻地停了,他这才抓过它来,连着电池把它一分为二。
  这下它总算是安静了许多,冰冷而绝望地躺在沙发上,没了声息。
  肖成歌舒出一口气来,站起身去关掉电视。
  在不能面对一切之前,他固执地选择逃避。
  手机刚安分下来,家里的电话又炸了毛似的乱响开去。
  肖成歌吓了一跳地回头,电话铃持续响着。
  难道要连电话线也拔了?这么想着他走过去,手指刚刚触到电缆,却猛地想起林致远没有他家里的电话。
  真是杞人忧天。
  肖成歌自嘲地笑了笑,转手拿起听筒来。
  “喂,请找下成歌好吗~”干劲十足的声音,是杨湛。
  肖成歌微微松了口气。
  “杨湛?什么事?”
  “咳,怎么这么久才接……如果我是给你打的求救电话,说不定现在就死了!”
  “……”
  “好了,不开玩笑了……帮我个忙好不?”
  “什么?”
  电话那头顿了一顿。
  “我到你家来躲一会……小妞哭到娘家去了,现在她爹妈正在我家蹲点守着我呢,我不想回去,去你那住一夜,行吧?”杨湛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
  “……”肖成歌瘫进沙发里扶额:“你对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我能对她做什么,就是因为我对她什么也不做……”杨湛的抱怨越来越成人:“昨天居然脱光了勾引我,但我就是没兴趣,有什么办法……”
  “咳……”肖成歌没想到是因为这个,赶紧清了清嗓子,脸上有点烧:“别说了,你要来快来。”
  “唔,那我20分钟后到。”丢下这句话,通话就此中断。
  杨湛属于行动派,动作很快,不到20分钟门铃就杀猪似的响起来,肖成歌起身去开门,迎面而来的青年差点扑他一个四仰八叉。
  “成歌……活着见到你真好!”
  “……”无声地把杨湛从脖子上拍下来,肖成歌反手关门。
  杨湛不以为意,又东张西望起来。
  “咦,伯母呢?就你一个人在家?”
  “先不提那个。”肖成歌转身看住他:“你究竟是怎么回事,坐下说。”
  威严的语气让杨湛心里一抖,拉开椅子乖乖坐下了。
  “喂……怎么连灯也不开……太恐怖啦。”颤巍巍地抗议。
  “现在在说你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杨湛缩了缩脖子。
  “说吧。”在他对面坐下,肖成歌一动不动地看过来。
  “……就是那么回事嘛。”杨湛看天花板:“我对她没兴趣,她又要死缠着我,闹到父母那里去……但就算这样,我还是没兴趣啊……喂,比起来我对你比较有兴趣耶,你怎么了你,一个人在家里黑灯瞎火的,还有这一脸憔悴……失恋?”
  “……”话题就这么被转移,肖成歌有些应对不来。
  “不会跟我一样老不想吃饭吧?要么咱们去喝酒?”杨湛酒鬼本质又凸显出来。
  肖成歌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果然发现他瘦了些,近来杨湛老说自己不想吃饭,结婚的压力有多大,杨湛自己不愿说,他自然也猜不出来。
  结果那天两个人竟坐在客厅里喝了一夜,直到天亮。
  酒是杨湛又出去买回来的,普通的啤酒度数不高,但喝多了也容易醉人。
  “成歌……”杨湛醉的厉害,大着舌头回忆道:“大学毕业那天来,我们就没有这么喝过了……”
  肖成歌垂着眼一语不发。
  他也有了点醉意,却是困意更明显些。修长的脖颈,苍白到有点点病态的肌肤,他好像从来都是苍白的,冰冷得让人费解。
  可那近乎透明的肌理显得很诱惑,让人有抚摸的冲动,光看着就能在脑中描摹出那细腻的感触。
  杨湛心醉神迷地看着,不自觉就把手放了过去。
  只是想要焐暖他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肖成歌一个激灵:“杨湛?!”
  那只手缓缓向下移着,抚到后颈处,微微用力地使拇指摩挲,粗糙的触感让肖成歌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杨……”
  肩头上轻微地一暖,是杨湛把头靠了过来。
  “成歌。我宁可娶你……”杨湛声音嘶哑地低着头:“你知道吗,我……不想这样下去……”
  这句话他说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的声音如此痛苦。
  肖成歌静静听着,什么话也没说。
  “成歌,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
  “……”
  “我不想一直这么寂寞下去……连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
  “……”
  “结婚了,所以要远离你……这些日子,我一直是一个人……”
  肩头一沉,竟是杨湛说着说着睡了过去。
  肖成歌叹一口气,轻轻把他从肩上扶起。
  一直是一个人……自己又何尝不是。
  相信了莫名的假象,以为曾有段时间摆脱了孤寂,怎么可能,那不过都是些镜花水月。


  42)

  杨湛离去之后,他又浑浑噩噩地过了三四天。
  第四天时,午后下了一场大雨。
  纷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他开始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对于林致远,他恨不起来,也气不起来。虽然还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但至少不能因为这个人扰乱了自己全部生活。
  他刚洗了澡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打开冰箱空空如也,于是决定出去买点东西吃。
  这几天精神状态萎靡到了极致,醒醒睡睡,睡睡醒醒,说是清醒不完全,糊涂也不至于一下神志不清。
  就这么半吊子地在混沌与现实中徘徊,前几天的事现在想到,都和做梦一般。
  换了衣服出门的时候,想想还是折回去拿了把伞。
  夏天的天气变化得无常,他踩着湿润的路面出小区,清凉的空气扑在脸上,突然就觉得自己活了。
  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下场雨也不过这么快的工夫。
  回去时心情已好了不少,手上提着超市现成的材料,回去过一过油就可以拿来吃。
  过几天假期结束也该好好工作了,10天积攒下来的量,没个一周加班,是完成不了的。
  这么想着就到了家门口,楼道里光线很黯淡,掏钥匙的时候有些恍惚,小小的金属顺着楼梯叮铃咣郎地滚了下去。
  他自责了一句,转头准备下去捡,刚跑到跟前去弯腰,却被另一个人的手抢先了。
  “……”那人一言不发地把钥匙递过来。
  “谢……”
  刚说了一个字,话语就在喉咙口噎住了。
  钥匙还在掌心静静躺着,男人背了光的表情有些焦躁和不快,眼神也是危险的,灼灼盯过来,都快要把他看得不知所措。
  “学长。”终于开了口,氤氲在楼道里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为什么连着几天没有音讯。”
  “……”
  来不及回答林致远的问题,恐惧便先一步侵袭上心头。
  他用力握住楼梯扶手,才稳定住心神,勉强说了句:“跟你没关系。”
  依稀看见男人皱了皱眉。
  “你在躲着我吗。”
  肖成歌的背脊猛地僵硬了。
  “对。”这么丢下一句,他掉头就走。
  他现在很累了,没有心力陪别人玩,也没有心力去解释什么、欺骗什么。
  干脆承认了,这才是最好的回应方式吧。
  “……”身后的人没说任何的话。
  肖成歌走回去用沾了那人温度的钥匙开门,插了很多次才对准了锁孔,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他手指细微的颤抖。
  “林致远。”仿佛吃力又勉强一般,他缓缓开了口:“我们暂时……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还是没有听到对方的回应。
  “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像我这样的人,什么假话,都很容易就当真了。”说着说着,舌尖竟然莫名地苦涩:“我没有经验,也不懂你们的规矩,你嫌我笨拙嫌我清高都没关系……”
  但是你不能骗我。
  下了那么大决心才去喜欢的人,如果说全都是欺骗,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他说到底也只是冷了点,并不是不会受伤,不会害怕,没有常人应有的感情。
  最后的话他顿了顿,没有说出口。那是他仅剩的骄傲。
  门开了条缝隙,浅浅的光透出来。
  “……到此为止吧。”他垂下眼睛说了最后一句。
  林致远站在他身后一直没说话,他也没有勇气回头去看。
  到现在还会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心跳失速,他也是真的够了。
  难怪会被人不识数。
  低叹了一声准备进门,突然间,胳膊却被人拽过去,那么激烈的动作和力度,让他头脑里嗡地炸开了。
  没有防备就被人甩到了门上,刚开了的门,“砰”地又合上,他背脊撞到门板上,又冰凉,又疼痛。
  “唔……”他吃痛地抬头。
  林致远扣住他的胳膊,隐忍的怒气翻涌在眼底,就这么看着他。
  “学长,请你解释清楚你刚才说的所有话,好吗。”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陡然被这么摔了一下,肖成歌也火了。
  “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对方修长的手指移过来,轻易就挑起了他的下巴:“要跟我分手吗,学长?”
  “……”肖成歌一声不吭,只固执地把脸让开。
  “这句话……你觉得应该由你来说?”林致远淡淡地笑了笑。
  只不过他的眼里清清楚楚,全都是怒意。
  “都一样吧。”肖成歌别着头不愿看他:“如果你觉得不公平,那好,你来提,我来说‘好’。”
  “……”像觉得很头疼似的,林致远叹了口气。
  “学长,你看着我。”
  “……”肖成歌一动不动。
  “看着我。”手指一用力,就把他的下巴扭过来。
  精致优雅的面容,唇线的弧度弯的很好看。
  本来以为自己想通了,看到这张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痛。眼角一酸,差点流出泪来。
  这种又气又伤心的表情让他的轮廓无端柔和,因为激动而浅浅地喘着气。林致远垂下头来,很自然地吻住了他。
  嘴唇上轻轻吸 吮的感觉让他的瞳孔猛地放大,呼吸也紊乱了。
  为什么到现在还要做这种事。
  最可恨的却是他还会贪恋这样的吻,清爽干净的温度,竟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对于这样怯懦的自己感到憎恨,肖成歌竭力挣扎起来。
  “你觉得……这样很有趣,是吗!”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推开了林致远,力道之大,指尖都微微地发疼。


  43)

  被激烈推开的时候没有防备,林致远狠狠撞在了对面墙上。
  说不疼那是骗人的。
  其实那一天被洛绎问到的时候,他不是没有震惊过。
  是认真的吗,少年犀利地直视着他,所有的人也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下意识就想到了肖成歌早上的拒绝——说什么有事不能来,说起来还是不愿意把和自己的关系公开化。
  也许那个淡漠的男人会觉得这样很丢脸,也难怪,本来就不是能接受这类事的人,怎会在一个月内就改变了。
  既然不愿公开……那么,也好。
  “怎么可能。”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到肖成歌竟会折回头再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那句“怎么可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觉得男人这么逃避着自己,肯定有什么问题。
  急急忙忙冲过来找他,却被迎头砸来句想要分手,这样联系起来想……
  “学长。”他伸手抓住要逃离的男人,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冰寒:“因为我要把关系公开化,所以你一直躲着我?”
  什么?肖成歌突然听不懂他的意思。
  “因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是我,所以要分手,对么。”
  “……”男人的沉默不语让林致远一阵烦躁。
  “学长,”他皱起眉来:“如果你真的觉得有那么丢脸的话……”
  “不是这样的!”
  突然被激动的声音打断,林致远微微一愣低头看去。
  面前的人苍白着一张脸,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伸手去触摸肖成歌的脸,对方却猛地颤了一下,飞快地避开。
  好像怕到了不得的地步。
  “请你离开。”极力压制着声音里的苦涩,肖成歌看向手僵在半空的男人:“立刻。”
  “……”
  “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不理会他的沉默,肖成歌重新把门打开:“你走吧。”
  你走吧。其实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他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对着曾经那样爱过恨过亲密过的人,他只是不想要最后一点自尊消磨干净而已。
  再多看林致远一眼都要受不了,如果还硬要解释些什么,心脏会垮掉的。
  原来就算到现在,自己还是不被相信。
  那么干脆,就彻底断掉吧。反正本来这段感情就是不被认可的。
  要合上的门突然被人强制挡住,然后猛力拉开,从头到尾不过一瞬间的事,林致远就闯进来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干什么……”肖成歌惊讶地张大眼睛。
  林致远没有说话,只是顺手带上身后的门。
  “交往是双方意愿的吧,学长?”突然开口问道,青年淡淡笑着逼近过来。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出于警惕,肖成歌还是稍微往后退了退。
  “那么分手难道不应该问一问我的意思吗?”
  “你……”
  “学长觉得没意思了就把我丢掉,这种事情……”林致远脸上的微笑突然变了感觉:“我怎么可能接受?”
  这句话话音刚落,肖成歌就感到后脑被人一手扣住,随后暴虐的吻带着翻涌的怒气压了下来。
  光撬开牙关还不够,对方把自己的柔软填满他的口腔,连喘息的空余都没有,简直要把他吞吃下去一般地吻着。
  他大惊失色。
  头脑从震惊的空白里回复过来,立刻挣扎开去。
  但林致远发怒时的力气实在是敌不过,任凭他怎么反抗都被毫不留情地制住。
  重心晃了晃,他朝后倒去。
  身下是绵柔厚重的地毯,从手腕到双腿无一不疼。
  无意间一瞥,已发现了皮肤上淤青的痕迹,可见对方的力气多大。
  虽然反抗没什么用,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打到了林致远。那拳脚没什么章法,拼命打过去应该也很疼痛。
  但对方却并不觉得似的,压在他身上,把他的头发揪过来还是恶狠狠地吻住。
  他不禁疑惑——既然是玩过就扔,为什么林致远的怒火却这么真实。
  是因为还没有玩够么。
  夹枪带棍的亲吻并不美好。
  至少从身体的哪一处来说,都是疼的。


  44)

  两个人就这么不顾一切地在地毯上厮打,肖成歌不知道现在的自己什么样子,不过一定很难堪。
  力气在对峙中渐渐流失,两败俱伤谈不上,因为至少林致远还是占上风的。
  情不自禁觉得自己没用,被别人耍,被别人玩弄,结果就连打架都打不过人家。
  反抗的意识一旦松懈,很容易就被牢牢制住。他只觉得被强行扳着的下巴隐隐作痛,然后对方松了手,顺着锁骨往下啃咬。
  事到如今,原来只有这种事是还有理由存在的。
  互相都熟知的身体,费不了什么事,林致远就吮到了他的敏感点。
  身体的热度交叠着,他仰面躺在地毯上只觉得头昏眼花。
  感到舌尖舔过小腹,那种湿润柔软和刚才的暴虐都很不一样。
  鲜明的对比让肖成歌背脊发麻,小腹被舔到的地方猛地收紧。
  “学长,你看。”男人的微笑背着光显得高深莫测:“就算说要离开我,身体也还是这么热情。”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淡淡的伤,再加上气喘吁吁的气氛,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肖成歌咬紧牙把脸别开。
  “现在说分手什么的,你觉得谁会相信呢?”
  下 体落入手掌的温热,被驾轻就熟地套 弄了几下,就膨胀炽热开去。
  “这种自作主张的话,也真亏学长你能说出口来……”轻轻地这么说着,林致远低头,温柔地含住那紧致胸膛上的赤红。
  舌尖濡湿地挑 逗着,乳 尖经不起戏弄,很快就硬挺了。
  “不给你点惩罚怎么可以。”
  那样危险的笑容,如修罗般完美而慑人。
  手下的动作也刻意羞 辱一般,又轻柔又撩人地继续着。
  “……”身下那个人,只是麻木地躺着。
  “如果换了别人?还有谁能让学长你的反应这么激烈?”手指在对方分 身的顶端轻轻按了按,不出意外地感到那人的一阵僵硬。
  和刚才的强烈挣扎很不一样的僵硬。
  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林致远微微抬起头来。
  男人用手臂挡住脸,怕见光一般侧着角度。
  声音也是细微而无力的,勉强翕开的苍白的唇,丝毫找不到情 事中的热烈。
  “……么……”
  他一直在重复。
  什么?
  停下所有动作,仔细地侧耳去听,方才听清楚了。
  “……为什么……”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喃喃地,好像真的很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
  “……”狠下的心猛地被这句话泡软了。
  翻涌的怒意一下子平静,林致远看着他,情不自禁就安慰似的抚上他柔软的头发。
  “为什么呢。”已经崩溃了,他只是一字一句苦涩地从喉咙里挤着:“既不是喜欢我,也不能相信我,既然这样,放手不就好了。反正……你也根本没有当真过。”
  没听见林致远的回答,挡住眼睛的手背却先潮湿起来。
  “不当真没什么的,我就当是自己吃了教训。”
  能感到林致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但他还是遮着眼睛。
  “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他是真的真的很想不通。
  这些疑惑揪在心里面,和被欺骗的心痛一起,化作一种浓烈的悲哀。
  身上本能的温度再怎么升高,血液也还是不能回流般的冰凉。
  颈上突然袭来温凉的触感,随后遮着面部的手臂被人轻轻地拉开。
  置于脖子后面的手指微微用力,就把他扶了起来。
  这种温柔恍若梦境,让他觉得,这只是一种施舍的假象。
  手腕处的淤青被那人碰触了一下,似乎还被提起来看了看。
  “傻瓜。”他终于听到林致远的声音。含着比任何时候都宠溺了数倍的柔和。
  撕扯中凌乱不堪的衣裳也被林致远拉着领子,轻柔地整理好。
  这种迎面扑来的温和感觉,却比方才的肆虐暴戾都要让他痛。
  不知为什么的酸痛,痛到他再多说一个字,都会哽咽。


  45)

  男人俊秀的脸庞上还遗留着淡色伤痕,不过微笑却是真的。
  “傻瓜。”他听见他轻轻的声音。
  “为什么要哭呢,不要闹别扭不就好了。”
  后脑感到一个手心的温凉触感。
  “学长,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
  “到此为止之类的,不是这么随便就可以说的,知道么。”
  “……”
  “乖乖地听我的话,留在我身边,别耍小孩子脾气。”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像哄个婴儿一样,林致远把他半抱半拖地弄上了沙发,又好笑地伸手去碰碰那因为抽泣而红通通的鼻尖,动作很是轻柔。
  沉默一时间游走开去。
  “我不是在闹别扭……你知道吧。”半晌,肖成歌低低地开口。
  抚着他头发的手掌轻微一顿。
  “那些话,我都是认真说的。”他声音更低了些:“你也知道的吧。”
  “……嗯。”身后的人应了一声表示肯定。
  林致远把他搂进怀里,他没有挣扎。
  温暖的怀抱,清香的体温,男人俊美的一张脸搭在他的左肩。
  “可是认真说和真心说,完全是两码事。”
  “……”这句话戳中心房,肖成歌一个激灵,侧头看去。
  林致远依然笑颜温润:“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你一定舍不得离开我。”
  “你……”肖成歌猛地站起身来:“你凭什么这么说。”
  林致远依然坐在沙发上,倒也不急,好整以暇地抬眼:“因为学长心里有我。”
  “……”
  他恨透了林致远这种掌控了一切的态度,高高在上,仿佛什么都在计算中。
  偏偏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对的,让他无法反驳。
  这种被人抓在掌心玩弄的感觉,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自己的怯懦和对方的强大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禁愤怒难当。
  对于他的怒目而视,林致远只倚着沙发,懒懒笑道:“也吓了我一跳呢,以为学长真的会那么绝情。”
  “……”
  “既然还会哭着说出那种话,除了喜欢,还有什么理由?”
  “……”
  “我说的不对么。”青年大无畏地摊摊手。
  那样地挣扎过、矛盾过,原来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痛也痛了,苦恼也苦恼了,被骗的一干二净,却被罪魁祸首点着心口说你在无理取闹。
  这种“是你离不开我”的架势似乎是把匕首,刺到心里去,登时血流如注。
  “别那么生气地站着嘛,坐下吧,学长。”说着就来拽他的手:“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明白地说好了。”
  “……”他还是站着不动。
  “以后好好地在一起,难道不愿意?”
  诚恳的语调,扬起的温柔,只是那温柔中有几分真意,他不知道。
  他年纪不小了,也没什么心机,和林致远在一起不是不愿意,而是求之不得。
  但是他却怕。
  如果一辈子不被腻烦也倒好了,现在林致远是中意他不让他走的,充其量却也只把他当成了个所有物。哪一天出现了新的目标,自己也许会被一文不值地丢出去,连问候都不给一个。
  那种场景,光想着就觉得退缩。
  “保质期……有多久?”
  半晌,他垂目开口。
  “嗯?”似乎不解,林致远探询地看过去。
  “什么东西都有个期限。”背过身去,他笑得有些凄惨:“食品有,饮料有……我大概也有吧。”
  “学长?”
  “你告诉我,我的保质期有多久?”
  “……”
  林致远沉默了一会,随后仿佛没听懂一般笑着伸手去拨弄他,想要他回过身来。
  “……你在说什么啊,学长。”
  “……”他不回身,任凭怎么拨弄也不回身,这回倒真的开始孩子气了:“林致远,和我在一起只是你的游戏之一吧?”
  坐在沙发上的人脊背一僵,瞬间坐直了身体。
  肖成歌只是冷冷地继续说下去:“我不年轻了,也不是随便的人。这个游戏,我玩不了。”
  “……”
  “所以……我退出。”
  态度已经够明确了。
  凝滞的空气里,说什么话都是白搭。他只感到身后那个人停止了所有动作,只余浅浅的呼吸声,清晰在耳。
  “学长,你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
  “宁可相信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也不信我么。”语气里又透露了些微的伤心。
  事到如今还要继续骗下去么。
  肖成歌淡淡闭上了眼睛。
  “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什么。而是你亲口承认过的事实。”
  一刹那,窗外的阳光便稀疏了,有云漂荡过来,把什么温度都彻底掩盖。



  46)

  “哥,稀饭要撒了呀。”
  “……呃。”赶紧扶住不经意倾斜的碗,肖成歌舒了口气。
  “这几天怎么回事,在想什么,老发呆出神?”成谚斜眼睛看过去,显然是一副不大想搭理的样子,迫于无奈和好奇,才忍不住说了这么两句。
  “没你事。”呵斥了弟弟一句,肖成歌镇定心神低头吃饭。
  “……”成谚朝天翻白眼,对自己弟弟都冰块似的,以为谁愿意管你啊。
  前些天接到了妈妈从九寨沟打来的电话,说自己在这遇到了老同学,暂住一阵子,正好成谚租的房子里电缆出了点问题,被母亲念叨了几句,心不甘情不愿地搬来了哥哥家。
  “妈,我真的不去。”无数次这么说,却只换回母亲鸡冻的哇啦哇啦声。
  “那是你亲哥你都闹别扭,到外头遇到别的人你准备怎么对待?!给我去!不去等我回来非得拧下你一只耳朵不可!”
  “妈我……”
  “不信你就试试!”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撒泼无赖和各种暴力的可能性。
  肖成谚从小到大最怕她这点。
  “成,成成成……我去,我去还不行么。”小声应了句,收东西打包,边咒骂边搬到了哥哥的公寓里。
  虽然还在冷战中,肖成歌开了门也并没有表现的很惊讶,倒是成谚瞧着他颇不对劲。
  以前自家兄长只是苍白严肃,现在竟然瘦了不少,整个气势也变了……
  这些端倪都在,成谚就觉得自己不能不注意了。
  毕竟,两人也算是手足亲兄弟嘛。
  “哥,”试探着叫了句,小心翼翼坐去兄长身边:“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你不是不愿做肖家的人吗。”丢过来的回答冷漠如冰水:“不是不愿认我这个哥哥?”
  “……”啧。肖成谚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
  其实那一阵子的气也过去了,林致远也找他谈过,只不过……
  只不过现在低头,未免觉得失了面子。
  “不说就不说。”小声嘟囔一句,成谚起身把碗筷端进厨房。
  多大的人了,还跟自己弟弟闹别扭,反了吧,该撒娇的是他才对。
  粗鲁地把碗丢进水池里,肖成谚目不斜视,直接回房。
  “……”饭桌边的青年只是很出神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碗。
  半晌,肖成谚那刚关上的卧室门又打里面被人气势汹汹地踹开。
  “咣!”好大一声巨响。
  肖成歌吓了一跳地回头,随即皱眉:“你做什么?!”
  “我找死!”
  没好气地丢下这么一句,青年大摇大摆地披了衣服往门外走。
  肖成歌站起身来。
  “这么晚了你去哪?”
  “爱去哪去哪,反正你也不管我了。”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赌气的意味,听得肖成歌愣了好久,直到门重新狠狠合上,方才被那门锁的动静惊醒。
  反正你也不管我了……
  这句话怎么听着这么……
  -_-|||状站在原地,肖成歌终于手一滑,还是把稀饭给撒了。
  出来拖地的时候暗暗埋怨自己不小心,最近两天老是神游天外,连成谚都看出了不对劲,现在可好,吃个饭都能连带这么多无用功……自己到底有多失魂落魄啊。
  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分手,却总是挂在心上,没办法忘掉。
  “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什么。而是你亲口承认过的事实。”这是自己的原话。
  对方的笑容被面无表情渐渐取代掉。
  没有声嘶力竭,也没有百般狡辩,林致远只是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云淡风清地说了句:“原来那天……你听到了。”
  “你还有什么话解释么。”
  “没有。”这么说着就站起身来,男人的一举一动,总是纹丝不乱,仿佛事先排练已久:“没有可以解释的,那确实是我说过的话。”
  “……”
  “既然是事实,我说什么学长也应该不会回头了,对吧。”
  “……对。”脑子里充斥了魔鬼般的冲动,他恨不得用最绝情的语言把对方伤到面目全非才好。
  可是没有。
  从来,就没有他伤林致远的份。
  那个男人怎么会被伤。
  仿佛很惋惜地笑了笑,林致远再次开口:“我以为这件事可以瞒得再久一点的。”
  “……”
  “真可惜,偏偏是被学长亲耳听见了。”
  “……”
  “我所说过的所有话,原来学长都觉得是假的。”
  “……”
  “却只有那一句,你觉得是真的。”
  那样悲凉的语气,配上温和迷人的微笑,让人恨不起来,且险些以为原先快乐的假象都是真实。
  肖成歌前所未有地感到一阵焦躁和颤抖。
  不解释么,也不再说些理由了?
  没有再强迫他留在身边,也没有羞辱他不准他离开……因为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就这么放手了。
  因为被发现,就迫不及待地默认了。
  “我们不会再见面了吧。”故意刺激一般,肖成歌咬牙问道。
  要出门的修长背影顿了顿,显得有些孤寂和苦涩。
  “这不是学长自己的意愿么。”微微回了个头,林致远表情平和:“既然是我错,我就自行承担好了。”
  “……”
  “再见。”
  咣当,门轻轻地扣上锁。
  扑面而来一阵凉风。代表已经结束的一切。
  没有伤到他,那么淡然处之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伤心欲绝。
  倒是自己的心口揪紧得快要呼吸不过来。
  双腿一软,肖成歌终于坚持不住,猛然瘫坐进宽大的扶手椅中去。


  47)

  没有林致远的日子过了大约一周。
  其实不会怎样的,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很习惯。
  这样安慰自己的话,潜移默化中也可以改变……
  时不时会去看手机,那就把手机关机;忍不住在加班时放眼望楼下,那就干脆别加班;一个人回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那就让抗拒寂寞的细胞统统死掉。
  什么都不去依赖,就好了。
  什么都不去奢望,就好了。
  能完完全全地忘掉那个人,就好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回到独自走过的那些曾经里罢了。
  “喂,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猛地有人自背后喊住他,下意识地回头,一串钥匙摆到眼前来。
  “先生,这是你的东西吧?”
  服务生的笑容很职业化,看着却也算舒服。
  “嗯。”迟疑着伸手收下,想了想,方才点点头:“谢谢。”
  “不必。”服务生鞠了一躬拉开门:“谢谢光临。”
  “……”
  门外的阳光刺眼到他想要逃离,偏了头躲避开,手心里钥匙的冰凉从指尖传达到心脏。
  “学长,这个东西我只给你一个人哦。”恍惚间看到那人的笑颜,自然而温柔,翩跹如五月扬花:“以后想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
  两清的话……这种东西,自然不该留了。
  衬衫的口袋贴紧了左边胸口,把钥匙放入的那一刻,他几乎觉得心房都被咔哒上了锁。
  ********
  砰。香槟的泡沫从瓶口源源不断地溢出来,伴随着巨大的欢呼声,晶亮的高脚杯瞬间被注满。
  “庆祝小洛签约Kindom!”
  “Wooh~”
  “未来的大明星哦!小洛干掉干掉……”
  灯红酒绿的映衬下,少年秀美的脸显得意气风发。
  “好,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仰脖子一口喝下,一滴酒液顺着尖尖的下颌流向领口,是种无形的诱惑。
  随意抹了抹嘴唇,少年踮起脚在人群里寻找,蓦地展颜一笑,容颜如花。
  “致远哥,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沉默出神的男人方才回魂,垂下的睫毛乌黑,给人一种英俊到秀丽的错觉。
  隔着层层人潮,林致远淡笑着冲他遥遥举杯:“恭喜。”
  “你过来嘛。”洛绎不高兴地扁扁嘴。
  男人心不在焉地走过去,少年这才眉开眼笑,赖在他胳膊上说了些什么。
  可惜,他完全没听到。
  他回到了自己原先的生活,自由张扬,无拘无束。上一场游戏里他依然是赢家,虽然胜的并不风光,好歹赢走了应得的一切。
  却并没有什么成功的喜悦,太久没有孤身疯狂过,以至于现在的夜生活让他感到空虚。
  无趣,只是觉得无趣。
  黑暗来袭时他总会想到那个拒人千里的青年,动情的样子,害羞的样子,有时会微微皱起眉头,不管哪一种都是苍白的质感,透明到几近虚无。
  他们的感情见不得光似的,昙花一现,在夜晚盛开。
  那个苍白的男人那样怕黑,没有自己在,他是不是也会恐惧到颤抖,他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觉得寂寞,他会在何时走投无路……
  然后那时,再找另一个人陪他渡过黑夜。
  一个接一个的猜想涌上来,就如同耳畔潮水般的喧嚣。
  几乎,就要把林致远吞没。
  他有些躁动不安,确切因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等到我们乐队发了第一张唱片,我就亲手送到你手上,好不好,致远哥?”身边的少年依然喋喋不休。
  他恍然如梦地看过去,洛绎乖巧而漂亮的笑脸冲他仰着,这个孩子也是巴结他的,觉得跟他在一起会有面子,会开心,这种单纯的占有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是的,他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
  他们仰望他的潜力,他的才华,他的名声。却也仅仅是仰慕,谈不上爱情。
  而那个叫做肖成歌的男人,却是真真正正……因为依赖。
  目的这么单纯,得知了他的初衷会受不了,也情有可原。
  “我要跟你在一起。”海边的一瞬在耳畔炸开。
  犹记那时候头脑的空白和阵阵的心悸。
  只可惜,这样的感情注定是见不了光明的。


  48)

  回家的时候林致远喝的有点多。
  他在人前一向是得体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不觉间就喝了一杯又一杯,待到醒过神来,脸色已经有些蒸熏的酡红。
  捂着额头走到家门口,心想冲个热水澡立刻睡觉,猛地抬头看去,手却一抖。
  门缝里透出些微光,暖黄色让人安心。
  他早上出门,自然是不会开灯,而有他公寓钥匙的人,说起来,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莫非是……
  指尖刹那冰凉,几乎是仓皇失措地,他掏钥匙把门打开。
  空荡荡的客厅,凄凉到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只有灯光是暖的。但是只有灯光是暖的,又有什么用。
  那一点点的温度,根本于事无补。
  林致远呼出一口气,静静把门关上。
  看来今天真的喝多了。
  宠着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了不得的习惯,根植进骨血,搞得跟假戏真做一样。
  其实早就该结束了不是么。
  自嘲地笑笑,他松着领带往卧室走去。
  路过茶几的时候目光斜了斜,玻璃杯后边的备用钥匙躲得不太好,显山露水地冒出个头来。
  “……”林致远的眼神一下子冻结开去。
  他缓缓走过去把钥匙拿起来,眯着眼,在灯光下凝视了半晌。
  放下就走,果然是那个人的个性。
  除了绝情两个字游走在冰冷的血液里,他没办法用别的词形容。
  客厅的灯是被忘了的,谨慎如肖成歌,绝不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
  还可以解释的话,就是他当时很慌张。
  钥匙躺在掌心交错的纹路里,林致远甚至能感受到之前曾温暖过它的体温。
  原来这就是那人所要的“到此为止”。
  淡淡一笑,他走进厨房去。
  扬手,轻放,那冰冷质感的钥匙便应声落入垃圾桶。
  叮当一声,划过的弧线就和阳光那么刺眼。
  ——两清。
  ******
  再遇见的地点其实很普通。
  超市是个人人能去的地方,只要你不偷东西,就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
  “这么巧。”
  男人温和的声线划过耳际,肖成歌险些把准备放回货架的罐头砸到地上。
  心情复杂地回头。
  “学长?傻了么?”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林致远笑得有点可恶:“还是喜欢吃这家的罐头么,专门跑到这里来买。”
  还能再遇见,其实是欣喜的。
  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肖成歌,他就下意识地想出言捉弄……
  这是不是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失控?
  “……”既然遇到了也没办法,肖成歌只好默然不语地推车往前走。
  “学长。”男人在身后叫住他:“谢谢你特意来还钥匙。”
  这也需要谢谢么。
  闭了闭眼,肖成歌舒出一口气:“不用。”
  “看到钥匙放在桌上,说实话真有点受打击。”男人笑着,似乎不在意,又似乎很在意:“有一瞬间甚至在想‘真是自以为是的学长’……”
  “……”什么,肖成歌微微皱眉地回头。
  男人的侧脸是微笑的,只不过在挑选食物时显得有些落寞。
  “那以后,我也常常在想……你对我的保质期有多久呢?”
  “……”
  看着他明显苍白下来的脸,林致远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怎么,后悔了?”
  “……”狠狠斜了他一眼,肖成歌掉头就走。
  “成歌!”没走两步,就看见远远处杨湛冲他挥手:“我先在这排队了!人好多!”
  冲他点点头示意,肖成歌回头去选剩下的材料。
  杨湛最近胃口很不好,打电话来要吃他做的东西。他反正也闲着,就答应了。
  其实他哪里会做什么东西,充其量能入口,还不如让杨湛回家吃老婆做的……
  但听说他答应,杨湛竟然兴高采烈如斯,看着这样的他,肖成歌也就不反驳了,两人朋友多少年,难得在一起吃顿饭,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杨湛的身影一落入林致远的视线里,那双俊秀的眼睛,渐渐便眯了些难解的寒冷。
  怎么,竟然这么快么。
  才把钥匙还给自己几天,竟然就勾搭上了以前的那个。
  那男人看肖成歌的眼神不对,林致远很知道。
  如果让他们一起出了这超市……
  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焦躁,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手已经先一步行动,牢牢捉住了欲走的肖成歌。
  “……!”身前的青年一惊回头,隐忍地看着他:“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更准确地说,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从开始在超市里遇见这个男人时的欣喜,到现在难以言明的怒意和焦虑……他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乱了。
  想要由着肖成歌的意思两清是真的,想要逃脱假戏真做的现状是真的,但如今的烦躁不安,却也是真的。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
  他只知道不能松手。
  不能让肖成歌跟着这个男人,就这么走掉。


  49)

  片刻的安静。
  肖成歌微微地用力,想要挣脱。
  周围来来去去的都是陌生人,他不想引人注目,只能不动声色地把手往外抽。
  可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竟也在一分一分加重力气。
  到最后手腕都痛了,痛的太过分,把心里面的阵痛都给麻痹。他皱紧了眉抬眼,林致远依然淡然地望着他。
  只不过那双眸子的情绪太过复杂,他承认自己看不懂。
  “你干吗?”还是那样隐忍的表情,他压低了声音。
  “别去。”男人理所应当地勾唇,华丽而优雅的笑容,缓缓绽放。
  “……”肖成歌又试着往外挣开手腕。
  徒劳。
  本来应该两清了的,早就不能纠缠下去。
  可是在林致远面前,他永远这么弱势这么卑微,这种把自己放得很低的感觉让他几乎要崩溃了,空有满腔的不情愿,却还是被跌跌撞撞地拖到了人烟稀少的角落里。
  根本就不可抗拒,这样具有压迫性的力量。
  左边转角的货架上堆放着各类干货,林致远只瞥了一眼,就把男人按到了旁边的墙上。
  “……!”背部受力,肖成歌吃痛地“嗯”了一声。
  “现在跟我说说吧,学长。”
  “……”气喘吁吁地抬眼,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疑惑。
  “多久了?”
  “什么?”
  见他状似不解地蹙眉,林致远微微地笑了。
  虽然心里面一把妒火快要把他烧到理智全无,表面上还是耐着性子,温和而得体。
  “和刚才的那个人,开始多久了?”
  “刚才的人?”肖成歌有些恍然:“你说……杨湛?”
  “唔,杨湛。”他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听这个男人说这种话。
  真是够了。两清了还不肯放过他,那么要他怎么样呢。
  他还能怎么样呢。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与你无关吧。”奋力地想要推开压制着自己的男人,肖成歌咬紧了牙关:“让开,他还在等我结账。”
  “……”林致远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阴晴不定的光芒。
  肖成歌只觉得下颌被人狠狠地掐住,压着自己的身体没有离开,反而被挤开双腿,让林致远的一条腿顶了进来。
  仗着身高差,这样暧昧的姿势巧妙地掩饰了肖成歌的脸容。
  难得过往的路人以为只是情到深处的一对恋人,都将非礼勿视进行到底,匆匆避开。
  本就人气不旺的角落现在变成了人影全无。
  脸被扳过去,强制对上林致远黯沉漆黑的眼睛,他们离得那样近,嘴唇上甚至能感到对方微微拂过的吐息,麻痒而温热。
  “学长,那么……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男人低沉地开口,插入他双腿间的长腿无意识地挤得更深:“才一周而已,就已经找到别人陪你吃晚饭了,你变得……还真是快啊。”
  嗅到什么不寻常的危险气息,肖成歌慌乱开去:“这些,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是去他家,还是去你家?”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回答,男人自顾自地说下去:“这么迅速的进展……是不是也会做这些?”
  来不及做出任何抵抗,温软的嘴唇覆盖了上来。
  嘴唇相触的感觉让人脊背发麻,吻得太急躁,牙关重重地撞在一起,连同头脑一起,“砰”地炸开。
  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致远牢牢扣住男人意图挣扎的手腕,转了角度地深吻他。
  这是被自己带上不归路的男人。
  就在前不久,他们还亲密地温存过,清晨的被子里,两个人的空间就是一个世界。
  虽然快乐短暂,但他们毕竟快乐过。可是万万没想到,肖成歌竟然变得这么快。
  就算问他那个杨湛到底是谁,估计也只能得到含糊其辞的回答;而问到和杨湛到底什么关系时,男人也没有决绝地否认过什么。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男人只是边躲闪着边这么说。
  是啊,照理说……确实跟他没关系。两人的分手,他并没有刻意挽留过。
  但是他就是控制不住。
  一想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也许被别人触碰过,亲吻过,他就觉得情感在汹涌地暴走。
  压抑不住,满满的全都是黑色的冲动,太过辛苦。
  那是只有他碰过的干净的身体,那样清香柔软的嘴唇,他不能容忍任何人印上其他痕迹。
  那张冷漠脸上的情动,他总在潜意识里以为只有自己才有资格看到。
  谁也不行。谁也不能碰这个人。
  他唯一认真占有过的,千方百计才抓到手的人。
  怎么能在短短的十多天内,连回味一下脸颊的触感都这么难。
  这样……怎么行。
  亲吻被加深,愈加地浓烈,男人在他身下拼命地扭动挣扎,他却始终视若无物。


  50)

  “成歌!”
  杨湛焦急的声音穿梭在不远处的货架栏中。
  这声呼唤仿佛给肖成歌注入了什么兴奋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肘顶开了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人。
  “他来找你了。”似笑非笑地站直了身体,林致远抱臂。
  已经完全绝望了。
  他真的不明白还有什么更残忍的理由能让自己被这样对待。
  只是想找个可以依靠的人,却因为骗局被拒之门外。
  林致远对他多重要,他从来不说,对方也从来没有觉得过。
  一味地把他当做玩具来用,有兴趣了拿出来拨弄两下,没意思了再弃之一边……
  这种苦,受一次也就够了。
  不能一遍接一遍无所顾忌地这么伤害他,他不是玩具,他只是个平凡人。
  他会受不了的,真的。
  “……杨湛。”趁着空隙,他朝外喊。
  声音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颤抖。
  嘴唇被吻得太狠,已经微微红肿起来,湿润的感觉遗留在上面,一看就是被欺负过了。
  林致远也不介意他喊杨湛,只支着下巴满意地笑笑。
  “学长,你现在的样子真是万分迷人。”
  “……”肖成歌费解地一扭头,过道尽头的冰柜镜面上映出他泛红的唇。
  他被自己的样子吓了一跳。
  “杨……杨湛,你先不要过来。”忙不迭地制止。
  杨湛一向听他的话,脚步声立刻不再逼近。
  “咦,成歌,你究竟是怎么啦?”
  “……没什么。我替我妈看看干货。”
  “哇靠,看那么久啊!我那边该结的都结完了,到底是我请你还是你请我啊!”
  “……”深呼吸数口,肖成歌看了一眼身边的林致远:“你先去门口等我吧,我一会就去。”
  “……哦。”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你在搞什么啊,怪怪的。”
  “废话少说,快去。”
  被命令了这么一句,杨湛不敢忤逆,嗖地窜去门口了。
  平静下来看向身边饶有兴致看戏的林致远,肖成歌一言不发,整理起自己的衣襟。
  “怎么,不叫他过来见个面么。”对方的笑容显得很讽刺。
  肖成歌偏过头去。
  罢了。
  所有的事情只有发生和没发生的区别,既然发生,现在要怪责什么也没意义。
  尽快离开好了。
  “……”理好衣襟,他抬步就走。
  “学长。”身后的人却不放过他,那样的语气,悠然但是强硬:“不是说了吗,别去。”
  “……”步子顿了顿,又恢复了原先的速度。
  “我记得他。”
  这句话总算让肖成歌稍许迟疑了一下,淡淡转过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林致远。
  “从上次见到他,我就一直记得。”林致远倚在墙上的身影格外修长:“你说他是结了婚的,对不对?”
  “……”
  “结婚的人,会更难的,学长。”诱哄般的语气,轻柔而催眠,那声音好听的简直让人腿软。
  但是一旦被迷惑,就会醉死在里面。
  “这个年龄的男人,我遇到没结婚的,只有你一个。”定定注视着他,肖成歌唇角漾开一丝苦笑:“但是,我也没觉得简单快乐。”
  完全没有过。
  大家都只想着自己。让独断主宰一切。可是受委屈受的最多的是谁,却根本没有人看得清楚。
  “杨湛是我的朋友。”再次开口,他说得很吃力:“六年了。”
  林致远只是静静靠在墙上,一言不发。
  “……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虽然不全知道,但多少……也会有感觉。”低下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杨湛他……对我很好。”
  他对你好,你就跟着他跑了?
  有些咬牙切齿地想着的某人,突然发觉自己也被暗暗划入了“对肖成歌很不好”的范围里,不禁又好笑又好气。
  “学长的言下之意是,我对你很不好了?”
  “……”不回答,算作默认。
  “……”林致远无奈地笑了笑:“你好歹也说说谎嘛。”
  好了,他知道自己很过分。又不坦白,又爱面子,还撒了个弥天大谎被揭穿……
  可是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他一直以为肖成歌对他至少,还是有那么点情分在的。
  一举一动间都表现得那么明显,这个死脑筋的男人明明就是心里装着他……
  林致远突然间对自己这个“很不好”的定位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
  虽然狠狠伤害过对方,想要把对方捞进怀里的初衷也不那么光明,但是他……就是不想被肖成歌这么看待。
  “我走了。”丢下这么一句,男人终于举步离开。
  这次没有一丝的犹豫,当然,林致远也再没什么正当理由把他拦住了。
  空留满心的气闷。
  只是放不下一点虚无的、名义上的东西,却硬生生把自己逼到了这一步。
  简直是进退两难,他该怎么跟眼前这个背影伤感的男人解释,说自己其实不是这样的?


  51)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暗,杨湛并没注意到好友的嘴唇有什么不同,倒是肖成歌自己空担心了一把。
  说到做饭,他应该算不折不扣的新手。
  心不在焉地从厨房端出简单的饭菜时,杨湛正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摆弄遥控器。
  “我的性向变了。”电影频道正在放《伤城》,一脸严肃的金城武很是随意地把头靠过去,作势要吻对面的男人。
  “豪放!”杨湛惊呼。
  肖成歌一手没拿稳,小勺“咣当”掉进空碗。
  “成歌,没事吧?”杨湛对瓷器撞击声甚为敏感,立马从沙发里跳起来。
  “没,没事。”清清嗓子镇定心神:“关电视,吃饭了。”
  “哎呀……边看边吃嘛。”
  “……不行,关掉。”
  杨湛正色:“你可以再严肃一点,我会管你叫爸的,真的。”
  咻,二话不说一根筷子就顺势砸过来,正中杨湛脑门。
  “呜哇呀呀呀……”
  揉着额头蹲下身去,本来很欢乐的男人一脸委屈地抬头:“成歌,好狠的力道……”
  “……你是不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心了?”
  “……”这是发怒的前兆,杨湛便不敢再贫嘴了。赶紧以媲美猎豹的速度关掉电视机。
  两个人在桌边坐下来。四菜一汤,也不怎么油腻,但杨湛左看看右看看,还是皱眉放下了筷子。
  “……有点油耶,我不想吃。”
  “油吗?”肖成歌皱皱眉,夹起一口试吃:“我已经没怎么放油了。”
  “算啦算啦,既然是成歌做的,就是砒霜拌鹤顶红我也得吃嘛。”
  “……”
  对于这种油嘴滑舌,肖成歌从来采取无视态度。
  “成歌,我可以喝酒吗?”
  “不许。”
  “……我就喝一杯……”
  “一口都不行。”
  淡淡地否决了杨湛的要求,肖成歌低头吃自己的饭。
  有点不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感觉。
  他向来是独来独往,杨湛跟他做朋友这么多年,毕了业也没有像这样坐在一起吃过饭,倒是喝酒更多些。
  总觉得在家里点上淡淡的灯光,面对面坐着吃些家常菜这种事,包含了比它本身更多层的意义。
  曾经他也在林致远的家里这样过,那时候还单纯地觉得,这种温馨可以延续很久。
  漫无目的地抬头望去,杨湛正慢慢地把饭吃完,瞧见他的眼神,冲他璀璨一笑。
  “我又变帅了吧?”
  “……”肖成歌忍不住苦笑:“吃你的饭。”
  “哎哎,说真的呢,你看我这魅惑狂狷的眼神,是不是很有几分看头……这叫放电哦成歌,从高中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电你,喂,你被电到了没……”
  “啪!”肖成歌重重一拍桌子。
  杨湛赶紧乖乖低头吃饭。
  又好气又好笑,但其实心里是感激的。
  像他这样一个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避之不及的男人,还有个朋友愿意陪他吃饭……
  真的,他该感激的。


  52)

  肖母和罗青葱回家的时候大包小包的礼品带了一堆。
  女人把最后一件行李摊到地板上,气喘吁吁地拿根手指头对着横尸在地的东西们指指点点。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咽了口唾沫,肖母继续说:“拿去送给林医生。”
  “T T我去吗……”罗青葱泪奔。
  “不是你还有谁啊,不是说林医生给的方子很有效果吗?!不好好谢谢人家,以后再治疗有你排队的份儿么?”
  “我,我……”
  见继父把弱弱的眼神投向自己,肖成歌赶紧低头看书,装作不懂。
  “成歌……”
  “我不去。”
  还没等罗青葱说完,他就不留余地地拒绝了。
  那些鲜血淋漓的伤害,就算事隔多年想起来还会疼痛,何况是才过不久的现在。
  “算了算了,小歌忙得很呢,哪有工夫管你那些破事。”肖母插话打圆场:“反正我打了电话给林医生,请他来家里吃饭,你也没必要特意送医院去了。”
  罗青葱松了一口气,肖成歌却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肖母不解地看过去:“小歌,怎么了?”
  “你请了他?”
  “……呃,嗯……”
  “什么时候?”
  “……星,星期六晚上……”
  “就是明天?”肖成歌的眼神锐利地射过去。
  肖母胸口中招,暗地吐一口鲜血:“那个……嗯……小歌……你对林医生……有意见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不,没有。”怎能让母亲看出端倪来,自己也太激动了。
  暗暗自责着,肖成歌起身走向房间。
  “你说小歌是不是有点怪怪的?”待儿子完全离开,肖母方才小声问起罗青葱。
  “T T还好啊,小歌不是一向这样么……”
  “跟你说也是白说!”狠狠瞪他一眼,肖母踩着猫步走进厨房:“热点牛奶给小歌吧,让他早点睡好了……”
  ******
  星期六是没有班上的,说是临时有事,也太刻意了一点。
  “小歌,你要是觉得不好,妈再跟林医生打个招呼,让他别来好了……”
  “不用。让他今天来吧。”肖成歌背对着母亲,努力做到轻描淡写:“我是真的……”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口来:“我是真的有事。”
  肖母垂下眼眉。
  “你昨天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都说了是临时决定的。”
  “……”见他如此坚持,女人也再不好多说什么,只长叹了一声,就此放弃。
  结果那天他一直在外面晃到了10点。
  心情郁惨惨到无以复加,跑到酒吧去喝酒也只是凭感觉一杯杯往下灌,却于事无补。
  酒精一点点地冲上头脑,渐渐把意识掌控,眼前的景和人模糊不堪,胃里也火辣难忍。
  单纯地喝酒其实是不醉人的,但把伤心掺进酒水里,真是不醉也得醉死。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有人拍拍他,告诉他“先生,打烊了”,他才颤巍巍地起身,丢下张钞票,摇晃着走了出去。
  外面是夏夜独特的闷热。
  霓虹灯闪了眼睛,七彩斑斓,冲击得整个人都更恍惚。
  腿也软着不听使唤,他想,自己还真是醉的不清。
  在大街这样未免丢人,他靠着街边建筑慢慢地走,无意间胃部翻腾起来,扶着墙角吐得一塌糊涂,和林致远分手后的狼狈疯狂似乎在这一夜都一股脑涌了出来。
  他只想发泄,发泄过了也许就会好的。
  没有人理会他,大家都自顾自地奔向不同的目的地。吐过以后的感觉并不是清爽,而是更加迷糊,他随意地乱走,撞进某个宾馆里,抱着水龙头反复地冲。
  “学长。”恍然间,有人在背后轻唤。
  他自嘲地想,这酒的效力还真是持久,到现在都让人幻觉丛生。
  无视那朦胧间的呼唤,肖成歌把冰凉的水鼓在嘴巴里面,然后一口吐出。
  “……学长。”那声音近在咫尺。
  啧,怎么今天醉的这么厉害。
  使劲摇了摇头,肖成歌直起身来。
  面前的镜子里,映着两人的倒影。
  他头晕得不行,脚下失了力气,猛地向后栽过去。
  “喂……学长……”身后的人有些慌张,下意识接住了他。
  多残忍的一个梦,到什么时候才能醒呢。
  肖成歌枕在个肩膀上,淡淡地侧过头去。
  眼前男人俊雅的脸容很真实,从自己的角度还能清晰看见脖子那一块白皙的皮肤。
  真是真切到了不得的梦。
  唇上还遗留着方才漱口时的水滴,都快要顺着唇角滴下来,肖成歌伸舌懒懒地舔了舔。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依稀听见耳边有人无奈地笑。
  不会是那个人的,那个人明明就被母亲邀去了。怎会如此之巧,又在个不知名的宾馆里遇见。
  果然还是眩晕里的幻觉。
  不过,幻觉也好。
  这样温暖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味过。
  在梦里面重温一下,贪恋一下,不能算很过分。
  “要先睡一下么?”那人的语气突然放的很轻柔。
  肖成歌疲倦地闭了眼。把头换了个舒服的角度枕着。
  那人就这么半抱半搂着牵制着他走,他也就任由他去。
  随便。无所谓。怎么样都行。
  只要不把这眷恋着的最后一丝温暖抽掉,带他去哪里都可以。
  重新堕入孤独的感觉,和万丈黑暗迎头笼罩下来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只是想着那个叫做林致远的男人。精致到俊秀的五官,偶尔散发出危险的强势,总是微笑着,且从十二年前就在不断不断地互相伤害。
  被放到柔软的床上,头一仰就向后睡去。可他并不想就此酣然入梦,只是颤抖着睫毛,拼命想,拼命想。
  如果梦醒了,一定就会强制自己忘掉。
  因为忍受不了这么刻骨铭心的难受,他只能在梦境里反复回想那个人的样子。
  撑在头部的手轻轻移开,熟悉的体温,刹那间不见了。
  “……别……”
  几乎是哀求着拽住对方的衣角,他呻 吟而出的音色,像只低低抽泣的猫。
  “……”没有听到那人回应,似乎所有的动作都一瞬停滞。
  过了一会,又有根温凉的手指过来,替他挑开汗湿的刘海。
  “先去洗洗吧。”
  像极力隐忍着什么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低沉,就这样传进他的耳朵。
  随后背部一热,已被谁使力托起。
  “……别走……”他惊恐地转身,猛地搂住身后人的脖子。
  “我不走。”那人的语调也让他安心,恬淡优雅,拂过冰冷的心扉。
  身上的衣服被一件件剥落,扑通,他全身都被浸入滑腻的温水里。
  雾气横生,氤氲在眼前,更加天旋地转。
  “……别走……”他一直在低低地说。
  极度没有安全感,就算再暖的水流滑过身躯,他的四肢还是冰冷的。
  “别走,不要走……”他只是不停地重复。
  “……”那人举起花洒,温柔地冲着他身上的泡沫。
  “……林致远……”
  终于抽噎着断断续续叫出了那三个字。
  心房有一瞬间被撕裂的感觉。
  林致远。
  那是他这多少天来,强迫自己压抑的思念。
  迷离地抬眼看去,眼前僵硬住的人,一举一动和那人多么的像。
  就算是梦,他也觉得心里血流如注。
  “……林致远,我很想你。”
  花洒的喷射声瞬间被这低到苦涩的声音阻绝。
  手拿花洒替他清洗的人如遭雷击般,一动不动地站在浴缸边缘。
  “……我很想你。”
  坐在浴缸里的男人终于忍不住伸手,令人惊羡的修长的指尖,还有直而长的秀丽睫毛。
  他就这么死死地捂着脸,然后痛苦地掉下了眼泪。


  53)

  我很想你。男人饮泣般的声音,轻纱般拂过脑海。
  林致远只觉得头脑里全是茫茫的空白。
  今日去肖成歌家作客,本是约好了的,思及男人未必想要见他,在去之前,他还特意问了肖母。
  “伯母,我记得……除了你和伯父,家里还有其他人吧?”尽量做到不失礼节,他用了最温和的口气:“他……”
  “唔,小歌么……”仿佛很头疼,女人的声音飘过来:“他说他临时有事。”
  临时有事,多么卑劣的借口。
  果然,这个学长还是笨到不会撒谎。
  虽然在意料之中,心里还是堵了点什么似的,疏通不开。
  没了那个人在,他应约也应得没什么意思,干脆编了个理由推掉,把时间改去了很笼统的“以后”。
  结果晚上麻烦就来了,洛绎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个电话过来,把他拉去了宾馆。
  其实他顶厌烦这样的纠缠,这种荒唐的纠纷,又关他什么事?偏偏身边的人出了点问题都喜欢找他,好像他一去就能安心等着事件全盘解决。
  那些人总是跟他说——你可靠,解决麻烦的手腕又强,这次就拜托你啦。
  烂摊子一甩,怡然自得的很。
  为了人缘他往往是答应的,但洛绎这次的事,未免太有些离谱。
  原因似乎是经纪公司的股东,现在的娱乐圈很乱,要出道难免会付出些肮脏代价,洛绎正是十多岁的鲜嫩年纪,人又长得秀美动人,被盯上也再正常不过。
  偏偏这个中年股东有些特殊嗜好,一身肥膘,还非得要玩S M,摆了一床花花绿绿的器具。
  洛绎打过电话来时,声音都在颤抖:“致远哥,你一定要帮帮我,等他从浴室出来,我就非死不可了……”
  于是他冤大头一样的被人拖过去英雄救美,救完美还要装不认识洛绎,边忍受着中年男人的破口大骂,边低头赔礼道歉:“对不起,我朋友真的说在这个房间等我……要么房费我来帮您付吧。”
  “……就算是这样也没见你这么按铃的!没人理你还砸门了是不是?!简直是素质太低!”中年股东欲火加上怒火不得抒发,一口一句脏话拼命地甩。
  “抱歉。”火大归火大,这种理亏的情况下,他还能说什么呢?
  算了,做人要懂得能屈能伸。
  安慰似的这么想着,他硬是管住了自己的拳头,没呼呼生风地给挥出去。
  洛绎平安脱险,送男人走时很感激地回头对他做口型,一双上钩的猫儿眼,能把人骨头都看酥了。
  那口型也相当明显,似乎是“谢谢啊”。
  光谢谢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早知道情况这么棘手,当时淡淡推掉就好了。
  林致远走进凌乱的房间里去,脸色不大好看。
  床上还铺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变态工具,他只瞥了一眼,就一掀手全给扫到地上去。
  那些东西叮叮咣咣地掉地,多少承载了些他的怒意,瞬时间心情好了一些。
  扯开领口两个扣子,拿上房卡他就准备去退房。不想到了总台却看到个摇摇晃晃的影子一闪而过……
  那身影熟悉得让他微微蹙眉。
  仿佛是本能的反应,他抬腿就跟过去了。卫生间里空无一人,男人正把头放在水龙头底下,哗啦啦冲个不停。
  他叫了一声“学长”,根本没人理他。
  方才的闷气没出干净,又一次结结实实堵在了胸腔,林致远走前了几步挨住男人,把嘴唇贴去对方的耳鬓。
  “……学长。”
  男人这才颇为恍惚地直起身来,愣愣地盯着镜子看过去。
  那表情让人觉得他很好欺负,淡色丰润的唇上也遗留着一滴晶亮水珠。
  林致远情不自禁地移开眼去。
  靠近了才发现,肖成歌身上除了平时那股清爽而干净的气息,还多了淡淡的酒气。结合那酡红的脸颊、迷离的眼神,基本可以断定男人是喝醉了。
  啧。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爱添麻烦。
  皱眉在心里抱怨了一句,面前的男人猛然脚步虚浮地朝自己跌过来。
  “喂……学长……”忙不迭地接住,差一点他就重心不稳。
  靠在他肩上的男人无意识地转头看他,仿佛没听懂一般,还伸舌舔了舔润湿的唇。
  不知怎么的,空气燥热起来,就变得很挑 逗。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林致远苦笑了一声。
  极力忽略这种了不得的诱惑,他扶着男人往方才的房间里走。
  结果靠在他身上的那位,简直和平时呈现出判若两人的状态,又蹭又拧的,无意间嘴唇还擦过了他的脖颈……
  要知道最近心烦意乱,已经禁欲了太多天,林致远差点就把他按在走廊里扯光衣服……
  当然这些只能想想而已。从第一眼看到肖成歌就X火中烧了才是实情。


  54)

  一直到浴室里,男人还很不老实。
  拽着他的衣角,用那种声音叫他“别走”也就算了,居然被脱光光还一点意识也没有地重复这句话……
  “我不走。”这么回答了他一句,林致远不禁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如果今天不是凑巧碰到,这样的姿态,被那个叫杨湛的看到的话……
  心里头开始怒火中烧——这都快30的人了,竟然还这么没有危机感,分不清楚对象就诱惑个不住,换了别人可能早就把他推倒了。
  简直……迟钝到了极点。
  林致远不禁更加恼火。
  “别乱动。”这么说了一句,却并没得到相应的效果
  他只是一边拿花洒往浴池里冲,一边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定力如此强大。
  他一向随心行动,为所欲为,就算再狼狈也是优雅从容的,且从来没委屈过自己。
  比如现在这种情况,要搁以前,早就摁床上进入正题了。哪还有这闲心,冲冲洗洗的有够龟毛……
  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改变成这样的?又是被谁……?
  林致远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林致远。”
  忽然听到的呼唤,他稍微地怔了一下。
  没有错。确实是自己的名字。
  哪怕醉了,肖成歌还是认得他的。
  想到这里,喉咙里就有些干渴起来,握着花洒的手也开始躁动。
  不可否认,那天看着肖成歌跟杨湛离开时,他确实有了种被抛弃的心情。
  尽管他自己从没承认过。
  如果那个叫杨湛的站在这个人眼前,是不是也会被这样叫到名字?
  “……林致远,我很想你。”
  不是的。
  这完全是……说给他听的,是只能被他听见的……唯一的思念。
  一瞬间,天旋地转。
  “……我很想你。”
  嗡,头脑趋于一片茫茫空白。
  已经再不能忍了。
  体内喷薄而出的火焰,通通汇集到这句话里,侵入心底的最深。
  是的,没有一天曾经忘记过……
  很想,很想,一直很想这样做,想的都要疯了,却刻意压制着自己,只为了不输给男人那张冷淡静默的脸。
  林致远扔掉花洒,挑起男人精致的下颌,把唇狠狠地压了过去。
  原来自己是被如此记挂着。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就算全世界都放弃了自己,也许自己也不能放开眼前这个人。
  如果放手,眼前身下就会变成万丈深渊。
  这个……已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去对待的……学长。
  汹涌的情 欲灭顶而来,他扯掉自己的领带衬衫,长腿迈进滑溜的浴池里,用四肢覆盖住男人挣动的身子。
  “学长……”低低喘息了一声,他把口唇贴近男人的耳廓:“这是你自找的。”
  依稀感到怀里的人敏感而微小地颤抖着。
  强硬的指尖把男人的脸颊扳过来,撬开两片薄唇,逮住他四处躲闪的舌尖,火热而贪婪地吮 吸住。绞缠住的身躯免不了肌肤相贴,光 裸的触感隔了水,变成一种刻骨的撩拨。
  呼吸开始变得不规则,男人被拥抱过多次的身体开始泛起潮红,吻到哪里都是火烫的触感,轻而易举就让他战栗起来。
  “……唔……”似是而非的渴求让肖成歌呻 吟了一声,抬起空洞的目光,却什么也没能入眼。
  头脑昏涨,发了高烧似的。哪怕交叠着的身体是同样的烫,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多么惊人。
  这样的梦,未免真实的太可怕。
  头脑里弥漫着大雾,有几段记忆都被烧坏了。断断续续的感触很清晰,下 体落入熟悉而灵活的掌心里被肆意玩弄,直玩得胸前的嫣红都挺立起来,一股难以言明的热流汇集到腰部以下,竟然是种甜蜜又痛苦的迷茫。
  难耐的欲 望越积越多,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发泄,突然感觉有人抬高他窄细的腰身,他便有些抗拒起来,皱着眉试图把身子往上挪。
  这种移动显然是徒劳,浴池里本就又湿又滑,何况他处于浑身无力的阶段。
  身下一凉,却是对方直接用臂弯架开他的膝盖,让他的腿搭在浴缸边缘上,用火热的什么顶住了后 穴。
  只顿了一顿,身下就一点一点地被撑开。
  又涨又满的感觉瞬间充盈,这种强悍的入侵,让他整个人都乱了。
  周遭全是流动的水,似乎动一动都会流进交 合的地方,他别过头去,拼命地调整呼吸。
  压在身上的人紧紧扣着他的腰身,深深地顶了一下,他就不可抑止地叫出声来。
  体内的某一点被反复挺刺,几乎都要被穿透,奇异的充实感让胶合处愈加显得紧密。
  就算在梦里,他都觉得不堪忍受,双腿大大张开,无力地挂在两侧,被顶得一下下磕在身后的硬壁上,弄得生疼。
  那种撞击进来的力度那么猛烈,超过他应有的想象力。摩擦的热源挤压在体内,索取不够似的,要把内壁都灼伤了。
  他神志不清地承受着,头顶的天花板摇晃得厉害,身后被反复贯穿,到最后变得很麻木,任由那袭来的快感烧灼进骨髓,把整个人都淹没。
  一个猛烈到极致的冲击,然后他被那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那么紧,几乎要把他嵌入身体一般地搂着。
  最深的这次刺入,让两个人都浑身僵硬,静待余韵散去时,他已经无力到虚脱了。
  头脑里一片焦黑,眼前也是。
  翻了个身,他被谁抱起来,就着相连的姿势,骑在了那人的腰上。
  灼热的感觉又慢慢回归,对方在他体内一点一点硬起来的感觉让他头皮发紧。
  那人扶着他的腰,只是不动声色地往上顶着,一下重于一下,强而有力。
  “学长,我不会走的。”
  “……”
  “只要你愿意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这是他意识尚存时,听到的最后声音。
  很离奇的感觉。
  如此温柔的语调,还有要把一切焚成灰烬般的性 爱……
  一定都是自己在做梦。
  那个人早已不愿意再对他温柔了,也只会带着面具一遍遍伤害他而已。
  这才是幻灭的现实,他最清楚不过。


  55)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穴还弹跳着宿醉的疼。
  肖成歌躺在床上睁开眼睛,似乎有点奇怪似的,忽闪了两下,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觉得自己是还没睡醒。
  说吓了一跳都不过分,虽然记得是自己昨天七扭八歪地绕到了宾馆里来,后面发生了什么却没了印象。
  有一点残余的热度,在身体上留恋着不褪。依稀有几个让人脸热心跳的场景滑过脑海,模模糊糊地间断着。
  唔……说起来……昨夜貌似做了那样的梦……
  肖成歌又懊恼又羞愧地闭着眼,恨不得再昏过去一次。
  右边的胳膊盖在薄薄的被单里,轻轻一动就碰到了什么,光裸的温凉的触感,很是熟悉。
  “……?!”他触电似的睁开眼来。
  这回真的吓得不轻,脑子里过了电似的,连同身体都一个哆嗦。
  他猛地坐起身来。瞪圆了双眸,死死看住身边的人。
  被单从肌肤上滑落,默默地低头一瞧,竟然……也是……一 丝 不 挂的。
  “……!!!”他吓得一把将被单又拉上来。
  肖成歌的突然起身惊动了身边浅眠的男人,迎着晨光,林致远懒懒地把眼睛睁开一线。
  “……学长,你醒了?”
  “……”
  简直不可置信。肖成歌一边五雷轰顶地和他对视,一边在被子里伸手掐自己。
  ……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思维顿时延伸向另一个他难以接受的地方——昨夜做的梦……难道全是真的不成?
  “你……为什么?”太多的话堵在嘴边,心里又惶惶然一片混乱,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开口,词不达意地问出来。
  “嗯……?”男人的眼里还有困倦的流光:“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会……”顿了顿,实在说不出口来,只好换了个方式:“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似乎清醒了一些,林致远懒懒地勾起唇角:“要问学长你自己了。”
  “……问我?”
  “是喔。”理所应当地把眼神斜过来:“昨天是学长搂着我的脖子,又哭又闹的,还一直求我不要走什么的……”
  “哈?!我?!”有、有这种事?!
  “对啊,我也很莫名,”信誓旦旦地保证着,林致远撑起身来:“但看到学长这么寂寞,不安慰一下好像说不过去……”
  寂寞?哭闹?需要安慰?
  ……他吗??
  肖成歌整个都被打击傻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可能!”他些微有点愤怒地厉色看过去。
  “唉,”倚着床头的青年无奈地摊手:“昨天一遍遍要求我‘进来’的人,不也是学长你吗?只一夜,就忘得一干二净……”
  肖成歌的眼睛睁得更大:“我没有,我肯定没有。”
  对方则是一副“信不信随你”的微笑脸孔。
  “……”他沉默了。
  其实有没有,他自己也不确定。
  昨天做的那所谓的‘梦’那么疯狂,如果全部是真的,林致远说的话很有可能是事实也说不定。
  正因为这样,他才越发慌乱地否认起来。
  要是连自己都承认了,那真是不如干脆人间蒸发……
  丢人丢到一定境界了。
  埋怨、烦恼、难堪、后悔……种种情绪一股脑涌上来,他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身体的重心忽然被一只手扳离了方向,肩膀被环过去时,鼻腔里闻到熟悉而清淡的香味。
  那是林致远的味道。
  下意识地一惊就要挣脱,对方的另一只手却也爬了上来,牢牢地把他抱紧怀里。
  他感到自己的脸庞紧贴着一股胸膛的暖意,以感情来说就只剩下吃惊了。
  “学长。”那胸腔里传递来微小的振动,鼓荡在耳边,尽是有力的心跳。
  逼对过来的体温刹那间笼罩了一个世界,窗外的阳光正好斜斜地在被子上打了个角度。
  而那人只是缓缓地说,缓缓地说。
  “学长,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你该知道的。”
  “……?”不知道他要说什么,肖成歌想抬头往上看。
  对方却把下颌压过来,抵住他的头顶。
  “但是这一次,我所有的忍耐,都消磨在你的身上了。”
  “……”
  “从小到大,我没有等过什么人。”
  “……”
  “你却让我等了那么久。”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着,动听的声音,单薄的音节,慢慢碎裂在清晨温暖细致的空气里。


  56)

  单纯觉得这样抱着的感觉不坏而已,没说到自尊和伤害之类的话题,绝情地推开也许就显得刻意。
  何况林致远想要抱着他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这个能力推开过。
  肖成歌低头埋在他怀里,心情有些迷茫的复杂。
  “学长,其实你还在想着我吧?”
  “……少自作多情了。”
  闷闷地回了这么一句,他挣扎着意欲起身。
  才直起腰来,就又被林致远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
  额头撞在线条紧致的胸膛上,微微有些疼。
  “你……”
  “这就想走,可没那么容易。”淡淡打断他,林致远把手臂又收紧了些:“把我当成发泄工具用完,就想摔掉么?”
  “发……”肖成歌一下子红了耳朵:“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我说错了吗?”很无辜地笑了笑:“学长昨天的热情到哪里去了?”
  “……”
  “还是说真的把我当作泄 欲用品了?”
  “……你真是大言不惭……”就算做了那种事,该吃亏的也是他才对吧?!
  “好吧好吧。”终于放过他,林致远松开紧扣着的手:“这样好了。”
  “……”一溜烟就离他远远的,肖成歌警惕地看着他。
  林致远支起下巴来,笑的很迷人。
  “你看,莫名其妙被当成工具来用,怎么说也该补偿我一下,对不对?”
  “……”肖成歌转头避开他的眼神。
  “学长自己心里也明白的很,昨天是怎么回事……”
  “别说了。”关于昨天的事,他不想再提,既然发生了也没办法:“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喝那么多酒。”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不必道歉。”
  无视肖成歌刺过来的眼刀,林致远继续说道:“不过‘既然发生了也没办法’……学长是这么想的吧?”
  被他笑眯眯地一瞧,肖成歌顿时心下一惊,这家伙怎么知道?
  “学长总是把想法都光明正大地写在脸上,就是小学生都看得出来。”
  明明林致远淡淡地弯着嘴唇,肖成歌却觉得背脊上的寒意一点一点升了起来。
  “所以我想借用学长一天。”这么说着,手就伸了过来,抚上他苍白的脸颊:“只借用一天。”
  脸颊上被指尖触碰到的地方,形成细微的烧灼感。肖成歌不禁轻轻颤了颤。
  “只要二十四小时。”重复解释着话里的意思,林致远盯紧了眼前的男人,不让他把目光逃掉:“这二十四个小时里,学长就是我一个人的。”
  被如此犀利却不失温和的眼神盯住,就算有反驳的意见,也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肖成歌撇开头,默默躲开了他的指腹。
  心里明明有一万个可以发怒的理由,偏偏被这个人看着,就只剩下一点点可悲的凄凉。
  没有强硬,也没有抵抗,他只是在想,二十四个小时的假象又可以改变什么呢?
  就和昨夜莫名其妙的激情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根本于事无补。
  原来就算是这样的行为,也需要一个两清。他自己把林致远留下,当然也要负责把他送走。


  57)

  肖成歌一开家门就看见肖母如释重负的脸孔,手上的水匆匆在围裙上擦干,扑过来就搂住他的脖子。
  “小歌,怎么现在才回来啊?急死妈妈了……”
  “……”对于这种接触,肖成歌已经相当习惯了:“弄得晚了些,就干脆……没有回来住。”
  漏洞百出的一句话,肖母却没想到去怀疑。
  从儿子的身上爬下来,蓦地思及某事,支支吾吾地说出口来。
  “对了,刚刚小谚给你打了电话,说是……”
  “该交学费了么。”淡淡地打断,肖成歌边往里屋走边扯掉领带。
  “……唔……嗯……”
  “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吧。”说起来也快9月了。
  “……嗯……”
  成谚的学费,按理说应该是他们做父母的责任,无奈她现在连住处都没有。
  蹭着儿子的饭,霸着儿子的房,最后弟弟的学费还要他来垫着,肖母简直觉得无地自容。
  “小,小歌,等妈手头不这么紧了,会还给你的……”
  “……”
  “很快的,你等一等……”
  闻言,已走到卧室门口的男人微皱着眉回身。
  “妈,你在说什么傻话。”
  “……小歌。”女人低下头看着地板:“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外人看不出来,她身在局中,又怎会不知道。
  表面上她是大大咧咧了一点,可还不至于老糊涂了。
  肖楚晨退休了,那点工资光补助自己还不够;成谚上着大学,罗青葱的公司又不巧破了产……
  九寨沟去了,人也找了,可有没有效果,还不好说。
  所有的事情聚集到一起来,也还好她剩了个这么能干的儿子。
  从小就事事要争第一,且什么担子都要自己扛着。
  她这个做母亲的常常替他心疼,但光心疼有什么用,她还是成为了儿子的负担。
  可是肖成歌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冷峻的眼神里有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妈,你把我当外人。”
  “没有……”她小声嗫嚅。
  “既然没有,就不要再钻牛角尖了。”
  “……嗯。”女人几乎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其实她早就猜到,自己的儿子……大概也会这么说吧。
  “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肖成歌点点头推开卧室房门。
  “小谚,你要不好好的……第一个对不起的就是你哥哥啊。”
  仰天长叹,女人亦转身进了厨房。
  ******
  临近九月的天气本来就不大规律,阳光普照了两天,竟然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雨来。
  “成歌,好无聊哦。”托腮看着窗台上的雨滴,杨湛修长的食指打着MP3里音乐的节拍。
  毫无恻隐,坐在办公桌边的俊秀男人只是抬眼一扫。
  “谁叫你要来这的。”
  “你好歹把电脑让给我玩赛车嘛。”
  “……给你了我工作怎么办?”
  “哎呀,手写又不会死……”
  咻,一支笔砸过去,正中杨湛脑门。
  “啊啊啊,又来!”气恼地蹲下身,又怨恨地斜眼看过来:“成歌,你这种手上有什么砸什么的习惯真该改改啊!万一是菜刀我现在就挂了好不好!”
  肖成歌丝毫不为所动,十指翻飞地打字,眼皮都不抬一下:“你挂了倒还省心。”
  杨湛委屈地揉着额头:“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
  “……十六年了,我以为你很了解我。”
  听到这句话,杨湛又亢奋了。
  “对啊对啊,我们都相亲相爱十六年了……”
  咻,又一个什么砸过去,这次是U盘。
  “呜……”再一次中招,杨湛重复刚才一系列动作……
  “下次我就换键盘了。”肖成歌淡淡地警告,随后转了转皮椅,去批文件。
  “喂……那真会出人命的……”
  “……”
  沉默。
  百无聊赖地磨蹭了好一会,杨湛终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真冷淡……人家特意来看你……”
  “我可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你怎么可能请我呢对不对?所以我才来找你嘛。”不满地嘟囔着,杨湛蹭到他身边去:“成歌……你后天有没有空……”
  一刻不停歇的圆珠笔顿了一顿,随后继续在纸上跑动起来。
  “要干什么?”
  “不干吗啊,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不如去游泳吧?马上天凉了就不能进露天泳场了。”杨湛蹲在他身边,歪着头去找寻他的表情。
  “……”默默停了笔,肖成歌垂眼看过来。
  “我……后天还有事。”
  闻言,杨湛大惊失色:“耶?!明明是周末……你这样工作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肖成歌头疼地扶额:“杨湛……”
  “那就等你工作忙完再去咯,没关系的,我等!”
  “……我……”顿了一顿,肖成歌把眼睛转去别处:“我不在公司。”
  “嗯?”察觉有什么不对,杨湛的目光追过去:“你去哪里?”
  去哪里这种问题,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总之是完全属于林致远的。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杨湛说。
  “……嗯,一个熟人。”
  “熟人熟人,又是熟人啊?!怎么这段时间多出这么多熟人来?!到底是谁?给我说说。”一脸不爽地跳到桌子上,杨湛居高临下地看下来。
  “没有谁。”避开视线,肖成歌呼出一口气:“你不认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和焦躁蔓延开来。
  “成歌。”杨湛的声音猛地暗沉,随后右手一翻,牢牢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没有。”疑惑地抬头,他轻轻甩开那只手。
  可杨湛却按得更紧,五指用力,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那个人是谁?”
  “……杨湛?”
  “是谁?”
  “喂……杨湛!”
  心里陡然一惊,肖成歌终于使出真正的力气来,一把甩开了他。
  仿佛如梦初醒,杨湛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右手,又看向肖成歌。
  眸子里有一点黯然的惊讶。
  “……对,对不起啊,成歌……我刚才……”
  “没事。”
  惊魂未定地打断他,肖成歌低头平定了一下心神。
  突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强烈的不详,阴影般萦绕在周遭,就和刚刚突然失控的杨湛一样,让他混乱无措。


  58)

  转瞬即逝的两天,周六如约而至。
  那辆光鲜的黑车开到肖成歌楼下时,太阳正在八点钟方向。
  车窗摇下来,是林致远清俊的笑颜。
  “学长,早啊。”
  站在楼道口的肖成歌些微愣了一愣。
  “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唔,很早以前……”
  “为什么不见你开?”
  “……”坐在主座上的人显然不大想回答这个问题:“学长,先上车吧。”
  被这么一提点,肖成歌才默默地开车进去。
  车里流动的空气也很尴尬,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身边的人,只好抿紧了嘴唇不语一言。
  充当司机的那位却仿佛心情很好,悠闲地把手肘搭在窗边,只用另一只手摆弄着方向盘。
  ……这样……行不行啊。
  狐疑地看了眼左边,男人微笑的脸很能让人安心。
  算了,那可是林致远。
  这种趋近天才的男人……应该不在乎开车这种小小的运动……
  平常这个理论都好用,可是今天,肖成歌却错了。
  “……你把车开来了哪里啊?”
  环顾四周,狭窄泥泞的小道,咯里咯扎的石子乱滚,东南西北的斜坡上无一不布满了苍郁的树林……
  空气里尽是清凉的泥土味道,还有小虫子乱飞,怎么看怎么原生态。
  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几乎要把他吓得魂飞天外:“唔……这个地方……我好像也没见过……”
  “你在说什么?!”肖成歌嗖地射去两把眼刀:“你没见过还来这干什么?”
  “谁说我要来这个地方了?”无奈地摊摊手,林致远扫了眼周围:“我要去的应该是另一处。”
  “……”
  好一会的沉默之后,肖成歌淡淡地问出口:“难道你是路痴吗。”
  “嗯?嗯……怎么说呢。”对方笑容可掬地回看过来:“被学长发现了。”
  “……”
  “还以为可以一直瞒下去呢……不过,”稍微一顿,摊了摊手:“人无完人嘛。”
  再一次沉默。
  什么感情纠葛、爱恨情仇的,在这一刻都比不上一股熊熊燃烧的怒火……
  半晌,树林里炸开一声怒吼,惊得树枝上栖息的鸟雀扑棱棱地展翅高飞……
  “是路痴你还不会让我开?!你要去哪不会先问问我!?七拐八绕到了这个鬼地方,你准备怎么办你说!!”
  “别急嘛,学长。”林致远淡淡笑了笑,好像迷路的不是他一样:“这不是还有手机吗,找人好了。”
  肖成歌气到懒得理他,斜眼瞪着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掏出来,再轻轻掀开那锃亮的翻盖……
  “咦?”似乎有点惊讶。
  “……”
  “这里没有信号吗?”
  “……!”
  “学长……有点麻烦……我们暂时可能要这么迷路下去了……”
  没一点悔过之心地这么说着,男人不慌不忙把手机收回去。
  竟然……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肖成歌闭眼倒在座椅靠背上,太阳穴的青筋突突地跳。
  喂,要不要这么玩他啊。


  59)

  其实沿着刚才来的路走回去就好了,但偏偏开车的人是林致远,肖成歌自己也没特意去记路。
  这种小路不大好走,亦不大好认。如果待会在碰上个岔道,也许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路两边也郁郁葱葱,布满了一模一样的树林。枝枝叶叶慢慢倒退着从眼前掠过,根本没有称得上标志的东西。
  肖成歌冷着脸坐在车里,一语不发。
  “学长,说点什么吧。”随意握着方向盘的男人微笑开口。
  “……你想让我说什么。”他已经彻底无语了。
  饶有兴致地瞥了他一眼,林致远缓缓地开口:“不如我教你用80种语言说‘我爱你’……”
  “……喂。”肖成歌咬牙外加黑线:“你当我傻的吗?”
  “起码不要这么安静嘛。”男人打了方向灯左转,上翘的唇角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觉得说起话来……气氛就好多了?”
  “要自言自语的话,你请便。”
  无视这句冷冰冰的话语,林致远转头看过来。
  “那种话都在我面前说了,居然还跟我不坦诚,学长是小孩子吗?”
  “那……那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说到小孩子,谁比谁更小孩子一点啊……
  “有句话叫做酒后吐真言……”
  “你开车就开车,哪那么多废话!”
  终于暴怒,肖成歌吼了一句就把对话全盘中止。
  不知道为什么,跟林致远在一起,他好像总是处于随时暴跳如雷的状态……
  又不是更年期,而且平时自己也根本不这样。
  疲累地往后一靠,肖成歌突然觉得,自己会答应“陪林致远一整天”的这个主意实在是太不妙了。
  “学长,你看。”安静了不到三分钟,就又来了:“前面有两条路,你说该朝哪条上走?”
  “……”事关重大,肖成歌也顾不上赌气。
  为了看得更清晰些,他开了门,站出去观察。
  其实没什么用。
  特色统一的两条小岔路,一南一北通向不同方向。
  光凭看又哪里看得出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倒是林致远也从车里出来,趴在车门上,毫不避讳地端详着他。
  肖成歌瞥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沉下语气,恶狠狠地问道:“你刚才来的时候……走的是哪一条?”
  支下巴沉思了一会,男人眼里泛起温柔的明亮:“我就是想不起来了,才会问学长你啊。”
  ……那他装模作样地在那里想个什么劲!
  肖成歌把目光收回来,淡淡地又看了一圈。
  “朝北走吧。”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城郊的林区。
  一直向北的话或许能走出去……吧?
  总之……他也不是很确定。
  “朝北走啊……”林致远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这条?”
  他伸手指了指,肖成歌险些吐血。
  “正好反了。”
  “……”
  难怪平时从不见林致远开车,原来是因为这个。
  气还是在气,不过心里奇异地有些恍然。
  林致远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自己那时候对他的惧怕逃避究竟是哪里来的?


  60)

  从深山老林里绕出来花了整整两个多小时,本来和煦的晨光现在也化作艳阳高照。
  肖成歌觉得这一个上午,他们俩除了浪费生命什么也没做。
  “要么先去吃点东西吧。”入市区的道路稍有些堵,林致远倒也不慌,只在等待的间隙说了这么一句。
  确实,已经中午了。
  肖成歌看看外头的太阳,默许。
  “学长有什么想吃的?”
  “……你安排吧。”
  话音刚落,手机就已不再显示“圈外”,嗡嗡嗡嗡地在口袋里震响起来。
  肖成歌接起来时,林致远拿余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
  “喂?”
  “喂,成歌,是我。”杨湛的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了?”
  “没,就是想问问……你现在在哪?”
  果然,那天拒绝了杨湛的邀约,他还是很在意。
  肖成歌为难地看了一眼林致远,对方貌似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并不注意这边的动静。
  “我……稍微有点不方便。”
  “你在陪着谁?”
  那天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又一次笼罩了全身,如此逼问般的语气让肖成歌如芒在背。
  “成歌,我不是要介入你的私人生活。”掩饰般地解释着,杨湛的声音还是沉得不同寻常:“我只想知道,在你身边的是什么人?”
  直觉给了他一个严重的暗示——肖成歌愿意花一天陪着的人,前段时间不定时的反常,不知怎么就让他觉得这个人的存在,是非同小可的威胁。
  情不自禁联想到那时候请肖成歌喝酒,他也打了电话,说是给“一个熟人”。
  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别说熟人,就是可以和他在公事外通话的人都寥寥无几。
  所以他一定要知道。
  这种强烈的不安,把他已经逼得不像他了。
  “……”没有直面回答,肖成歌只淡淡地道:“跟你说,你也不认得的。”
  他在说谎。
  杨湛以自己对这个男人所有的了解打包票——肖成歌在说谎。
  说谎的时候,肖成歌的态度永远都微妙地不自然,那么单纯的人,就算谎言也是透明的。
  越发地烦躁开去,隐瞒什么呢,一次两次的倒也算了,这么长的时间,一直瞒得死死的,到底这个“熟人”对他有多重要?
  “成歌,你告诉我,你在哪里?”近乎乞求地问着,杨湛的口吻更急促。
  “……我明天再给你打回去吧。”
  “等下,成歌,等……”
  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杨湛顿时如同一个大败在沙场上的逃兵,垂头丧气。
  他们相识十六年。十六年里,他把肖成歌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是他那么在意、那么呵护的一个人,他看不得那个人受任何一点点委屈,那人皱一下眉头,他就百爪挠心,难受到了骨髓里。他舍不得让别人碰他,哪怕一下都不行。
  这是不能忍受的。
  甚至连肖成谚,他都在嫉妒。
  ……何况其他人。
  一想到还有其他人分享了肖成歌心里的位子,他就咬牙切齿。
  恨不得肖成歌的身边只有他一个在,恨不得永远坐在肖成歌心里的第一顺位上……
  这种病态的占有欲让他坐立难安。
  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把电话拨了过去,且是一遍一遍,疯狂地回拨。
  被挂断没什么,他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哪怕事后肖成歌多骂他几句神经,他都不在乎。
  大不了道个歉好了,没有人在肖成歌的心里可以重要过他的,高中时不是有过一次冲突么。但道过歉之后,他们照样是彼此最在意的人。
  手机摆在座椅边振动个不住,林致远微微蹙了蹙眉,旋即又舒展开。
  “不接么。”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他朝旁边看去。
  “……”
  “要么关掉好了。”
  坏心眼地这么提示着,林致远注意到肖成歌失神的表情。
  怎么,这么严重?
  从方才的通话和这一遍遍不寻常的反复拨打,林致远已经大略猜到会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什么样的事。
  能让男人为难成这样,既不敢接又不忍心关,除了那个六年的“朋友”,恕他想不出其他可能。
  心里蓦地有淡淡的不爽涌上来,他一个急转把车靠边。
  “吱——”尖锐的刹车声。
  副座上的男人没有准备,狠狠因为惯性前倾了一下,惊讶地回头看向林致远。
  二话不说地把两人中间的手机夺过来,趁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按了接听。
  “喂?!成歌吗?!”杨湛的声音显然很激动,竟微微颤抖着。
  林致远一点一点翘起唇角来,和煦的笑意,就此在脸上绽放。
  “……喂,你好。”
  “……”
  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隐匿了,杨湛那边好一阵静默。
  “你是谁?”
  “你觉得我是谁?”漫不经心地笑着反问,林致远的态度显得尤其随意。
  一边瞠目结舌的肖成歌如梦初醒,伸手就去夺林致远手上的电话,却被轻松闪开。
  林致远淡淡地抬眼一瞥,随即抓住了男人意欲抢夺的手。
  “林致远!”肖成歌压低了声音吼他。
  “学长,等我讲完这句话。”
  学长?
  那边的杨湛已经完全陷入了强烈的情感里,说出的话也咄咄逼人:“学长?你是……成歌的什么人?”
  “我么。”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眯起温和的俊秀:“我是学长以前高中时就认识的人……”
  他的话没讲完,手机便被肖成歌一把夺去。
  待到哔地切断通话,男人才惊怒交加地转眼去看他。
  “你这样做有意思吗?!”
  “……”
  “我们之间的问题,有必要牵连上第三个人?!”
  “……”
  “非要我的生活全部被你打乱,你才开心?”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一直按住方向盘看着前方的男人突然转过头来。
  那双漂亮且犀利的眼睛,灼灼而肆意地盯住了他。
  “学长,那个杨湛……”男人开口的语气不容质疑:“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想过没有?”
  仿佛隐藏在心底最阴暗角落里的疤被人突然掀开,这一件事,肖成歌并不是没有感觉。
  正因为最近隐隐有了感觉,才不敢也不愿去知道。
  除了置之不顾,他没有别的办法。
  那是他唯一的死党,朋友。没有血缘联系,也不贪求他的钱财名声,只是默默地在他生命里停留过最长的时间。
  如果这匆匆溜走的十六年都被抽空。
  决堤的失去之感会让他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