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岳家。
一个寂寞的除夕。
吟灵和银瓶都有些醉了,两个人坐在床上,都是只穿着白色的睡衣,靠在一起。
“灵,好快,我都回家三个月了,做梦似的,发生了好多事……”银瓶的头仰着,抱住随意的躺在自己怀里的吟灵。她因喝了酒,本来白皙的脸有些微红。眸子里闪着光,显的娇媚无比。她本是极美,而且始终带着一种优雅的气质,这让她很出众。
吟灵躺在她怀里,似乎并不愿意接她的话。索性闭上了眼睛。
银瓶看着这位“妹妹”,微微一笑,“你累了。”
吟灵听到这句话,竟一下子精神了。她迅速的睁开眼睛,她的眸子是那麽大,那麽亮,根本不象喝过酒。她的眸子中总是泛着笑——尽管她也许会愁,但,很少有人见过。也许她在这世上该是无忧的。她的笑那麽美,愁不应该属于她。她最近很消瘦,轮廓显得很深,但很美。
“瓶姐,我想大哥了,怎麽办?”说完,嘴角泛起一丝诡笑。
“好丫头,你……”银瓶装做生气的拧自己怀中的吟灵。
吟灵一见她的手伸过来,马上躲开了,靠在床边的墙上。“被我说中心事了!”
银瓶听到这句话,伸出的手很无力的垂下了。呐呐的说:“我真的很想他了……真的……很想很想他了……”说完,眼圈一红,泪就要垂下来。
吟灵一下子就扑在她身上,仰头看她,“不要这样,在过年啊。你要这样,哥回来会骂我的,我们不是说好,今夜,我们要好开心吗?”
银瓶勉强点了一下头。收住眼泪。
突然,外面似乎传来脚步声,然后,还有一声高喊:“夫人、小姐、张小姐,老爷、少爷和张将军的信来了。”
两人听见这句话,几乎同时从床上跳了下来。银瓶就要往外跑,吟灵一把拿过放在床上的衣服,扔给银瓶。二人一边披上衣服,一边跑。三步并两步的跑进了客厅。
“信呢?”银瓶一进门就问。
此时,李夫人正在和儿孙们一起守岁。刚才因见二人喝的有些多,便吩咐二人回房休息。谁知不一会儿二人便楞楞的跑来。
李夫人是一位端庄的妇人,慈眉善目,但却让人肃然起敬。她很和气的看着她们:“用的着这麽急吗?”
二人不由得脸一红,吟灵顺势撒娇,“伯母,我们当然很急……恩……我们很想我哥了。”
李夫人一皱眉头,见吟灵正调皮的笑,也一笑。旁边的银瓶已在朝吟灵跺脚,要过来打她。李夫人见二人胡闹,摇头:“你们不看信嘛,秀娟,你去把信拆开。”她吩咐在一边的岳云的妻子巩秀娟。巩氏是个很娴静的女子,别有一种大方的气质。在岳家,待上对下,无一不得体,是人人称赞的。而且,她很漂亮。吟灵对岳云说过好几次,说他很有福气,娶到这样一位好妻子。岳云对此总是笑而不答。吟灵想他该是很满足的。
银瓶听见母亲的话,马上去抢信。巩氏很自然的把张宪的信给她。
“谢谢嫂子”
银瓶转过身,迅速的把信拆开。巩氏把岳飞的信和岳云的信一并交给李夫人。李夫人接过信看起来,银瓶也正在看信。一会儿,李夫人把几页信交给巩氏,那几页信她没有看。巩氏接了过来。银瓶的信仍未看完。吟灵看着巩氏手里的信,竟有些呆了,巩氏一抬头,也看到了吟灵,吟灵马上低下头。
“瓶姐,我冷,我们回屋好不好?”
“恩、恩? 好。”银瓶回过神来。
二人作别李夫人等人,走出客厅。屋外,是很冷的风,银瓶还沉浸在张宪的信里,一路想,竟毫无反映。吟灵却禁不住一哆嗦。抱住了双肩。
二人重回床上,银瓶递给吟灵,“张大哥给你的。”
“我不看,我不看也知道他写些什麽。照顾你,照顾我自己。”
“你也不想知道他好不好?”
“不用那麽麻烦,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了。”
银瓶无奈一笑,吟灵的利齿伶牙她是比不过的。
二人躺在了床上。
“你好幸福”吟灵说。
银瓶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不过,不久以后,你会比我更幸福的。“
“会吗?”吟灵有些苍凉。自从她爱上他以后,她自愿放弃了幸福的权利。自己的心、爱都在很冷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他,她也很少亲近他。这样的生活会有幸福吗?她说不会。但她说,他比幸福更重要。 她只为他。
这些,银瓶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好妹妹会活的好。她抱住吟灵,“会的,会的,当然会的。象你这样美丽、聪明的女子,还怕没有幸福。”
吟灵苦笑,好姐姐,幸福不会因为我的美丽、聪明而降临的。它可是不可求的。但是,她没说,想她的苦笑银瓶也该没看到。她附和她的话,“会的、会的”
银瓶不再说话,也许她梦中见到了“张大哥”。吟灵却怎麽也不能入睡,“是啊,三个月,发生了多少事?”
“树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吟灵轻轻念着这句话。“知与不知又如何?”
夜深了,累了好久,她真的累了,也真的醉了。不知什麽时候,她睡了。
二
那是一个暮秋时节,银瓶和灵从南方向北走,感受着越来越浓的秋意,终于到了她们想象了无数次的军营,终于见到了在梦中一次次出的亲人。
她们该是幸福的,她们的亲人都让她们引以为豪。银瓶见到了父亲,见到了别了十几年的父亲。最后一次见到父亲是多大的时候她都回忆不起来了,只是,只是从那次逃难,母亲迫不得已的将自己和灵交给师傅时,她想,以后见到父亲就更难了。尽管她在家时,父亲也很少在,然而,那时有母亲,有弟弟,还有等待。离开家后,她真的失去了所有。无休止的练功,读书。灵说“我们都很坚强。”她是明白的。十几年的坚持……可她也知道,自己远比不上灵的坚强。她盼着自己可以软弱,至少现在有家了。父亲算不上魁梧,轮廓很鲜明,他的每一步都是坚定的,举手投足间透着坚毅。他并不是高傲的,甚至他说话的声音都不是很大,可是他的身上有一种气质,是不怒自威,没有人敢侵犯。从小,父亲是生活在心中的。没有慈爱,现在也没有,她在心里很爱很爱父亲,在行动上却刻意疏远着父亲,这并不是她愿意的,可是不由自主。她感觉出父亲很辛苦,他整日劳累,她很心痛,可是,她有只在远远看着。她很不坚强,很懦弱。
哥哥的英气让她很惊讶,小时侯,便听见很多人说,岳家的云长的好看,那时,她还没觉出来,当十几年不见后又重逢,她发现大哥真的很好看。岳云相貌和岳飞很像,只是很年轻,所以更显得英气逼人。与岳飞的严肃不同的是,岳云的嘴角总带着一丝浅笑,很和气,他的善良让任何人都觉得他是朋友,是不会伤害人的。大哥很照顾小妹,这让银瓶很幸福。她喜欢和大哥在一起,随意说着话,感受着他的关怀,一分期盼了很久的亲情。可是太忙了,军中有许多事,而他除了要处理军中的事外,还在侍奉着父亲。银瓶看着大哥疲惫的眼神,又怎敢奢求太多呢?她还是寂寞的。
灵比银瓶小几个月,同她一起被送往师傅处。同亲人未见已是十几年了。可她只有一个亲人,是大哥张宪,以前没有许多亲人思念,见面,只是相依为命的感觉,也是逃不开的凄凉。张宪很儒雅,很自然,带着与武将身份不相对应的洒脱。他很俊朗,玉树临风,从任何地方看他,他都是明亮的。他会同灵嬉戏,任由灵胡搅、耍赖,没有做哥哥的架子。此时,灵也会拉上百无聊赖的银瓶,一同玩。张宪对银瓶也很好,是情不自禁的对她好。银瓶柔柔的笑,让他很开心。银瓶不经意间落寞的眼神也会让他心痛……
一天傍晚,三个人做着游戏,灵对张宪和银瓶说,:“这样的游戏你们没有玩厌我是玩厌了,你们呆着,我随处走走。”竟不等两人回答便溜了。张宪无奈对银瓶笑笑,银瓶也微微一笑,“她就是这样。”二人遂坐在草上随便说话……
夕阳西下,晚霞亦是很美,傍晚的风很轻,并不冷,很舒服,在某一刻,他们觉得很幸福。
三
晚上,灵与银瓶都是很难入睡,灵看着含笑的银瓶,不由得也笑。“爱是如此的美妙。”她在心里偷偷的想,没有说出来,她心里还有别的事要想,她想了好久也想不明白……
“他该是怎样的人呢?他似乎永远都在笑,可我今天见的他却如此的忧郁、落寞,那时,他的心里一定很苦……”
傍晚,她独自随意的在军营周围转,转到了很偏僻的大树下,她看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岳云。他坐在地上,肩靠着树,一只手很用力的抓着树,脸紧紧的贴在树干上眼神是那样凄凉,他像孩子般无助,像孩子般的脆弱,任何人看了都会心疼。
“云将军……”灵没有走的很近,适当的站住脚,呼唤着他。
“灵小姐……”岳云醒过神来,迅速的站了起来。
“他是那样快速的恢复了他的笑容,让我都怀疑刚才看到的是不是他?他似乎不会把心事告诉谁,甚至不愿让人知道他有软弱的时候,他有不开心的时候。他永远在笑,那该是怎样的笑呢?”
“他又有怎样的理由如此的难过呢?因为岳伯父?”灵有不禁想了另一幕:
当岳云和灵回军营时,天色已有些晚了,刚到后营,便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告诉岳云和灵,岳元帅生病了,在发烧,岳元帅又不愿让别人知道,怕影响军心,问岳云该怎样?岳云一听便往岳飞休息的营帐跑,灵听到这些也追在后面,:“我帮伯父看吧,我懂医术。” 岳云回过头看她,点头:“谢谢你。”“不客气,我该做的。”灵说。二人疾步跑到岳飞的帐前,进帐。
此时,岳飞正半躺在床上,气色有些虚弱,闭目养神。
“爹,你好吗?” 岳云一下子扑到岳飞的床前,急促的说。
岳飞听见岳云说话,睁开眼睛,又见灵也在跟前,朝灵点了一下头,没有理岳云。
“伯父,听他们说您身体不舒服,我帮您检查一下好不好?”
岳飞点了一下头。伸出手。
灵很仔细的替岳飞诊脉,然后说:“伯父的病没有大碍,病是由于受了些凉,只是伯父长期的劳累、焦虑,身体很虚弱,应好好调理。”
岳飞点头:“没大事就好。”
岳云拿过纸笔,灵开了药,递给岳云。“你照这个抓药就好了”
“好的”岳云答应着。
岳飞看着灵:“小时侯你就有灵气,长大更是冰雪聪明。”
“伯父过奖了”灵谦逊的说。
“灵丫头,我生病的事,你先别告诉张宪和银瓶或着其他人,免得麻烦。”
灵点头:“您要好好养病。”
岳飞点头。岳云凑到父亲跟前:“爹要不要吃些东西?”
“灵丫头饿不饿?”岳飞仍旧未理岳云,问灵。
“我不饿,您身体虚要多吃些。”
岳飞点头。突然咳嗽起来,岳云和灵几乎一起冲到岳飞的跟前。岳云试图一手抱住岳飞,一手帮他捶背,可他的手刚碰到岳飞的手臂,便被岳飞给推开了。灵帮岳飞垂了几下背,岳飞也不再咳嗽。
旁边岳云看着,然后跪到在岳飞的面前。灵一惊,猛然站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麽。眨了一下眼,缓过神来,“伯父,您多喝水会好些。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岳飞点头,灵急急的往外走。岳飞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岳云,“还不送送吟灵”
“他没有了笑容,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委屈和一丝一毫的怨气,他仍是平和的,有礼的。他是那样孝敬着、侍奉着岳伯父。又怎麽会因此那样难过?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岳伯父如此生气?”
灵的脑袋中一大堆问题,然而却都回答不了,就这样睡着了。
岳飞的帐内,岳云跪在床前。
“你没有错,至少,这件事,你是决不会认错的。这些年,你竟一直这样坚持。”
岳云不语。
“我这样说你,待你,你是不是在心里已经开始怨我、恨我呢?或者,你很想离开这呢?离开这,再也不会来了呢?”
岳云听这句话,猛的抬起头:“没有,没有,儿子绝没有怨父亲、恨父亲的心!儿子只愿守着父亲,伺候父亲。儿子绝没有想过离开……”岳云的情绪激动,竟流下了泪,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伏在了地上,“是儿子不肖、儿子不好,爹爹尽管教训。”
岳飞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悔改的。”
岳云不语。
“没用的东西,出去。”岳飞说完,不在看他。
岳云缓缓的起来,走到帐外,想着父亲人在病中,遂站在帐外。
夜色很好,也很冷,岳云站在帐外,望着远方……
四
银瓶坐在军营不远的草地上。双手抱着腿,微微的仰起头看着夕阳,血一样红,薄薄的雾飘飘渺渺。
微风吹着她的头发,像温柔的手在抚摩她。她一动不动,神情淡然,眉宇间闪着落寞。
生活依旧重复着山中岁月的孤独、冷清,在匆忙的军人中,她是最最悠闲,或者是无所事事的。可是山中岁月,充满了期望,然而,现在,却有说不出的失望,原来,自己仍没有家,军中,有的只是元帅、将军。
几百里路外,母亲那里会有一个家吗?
大哥很少说起家,更是很少说起母亲,银瓶知道自己与大哥不是同母所生,他不愿说,自己也不能勉强。
自己终不是属于这里的,这样的生活好无聊。
对父亲,她多少有些失望,更多的失望却是对自己。
很小的时候,她记得问母亲:“娘,爹爹爱我们吗?”
“当然,爹爹当然爱我们。”李夫人抱着怀里只有九岁的女儿,温柔的说。
“可爹爹好久不回来了?我都快忘了爹爹的样子了。他会不会忘了我们?”
“不会,爹爹不会忘了我们,他正是为了我们才离开我们的。”
“娘,你想爹爹吗?我好想他,我想让爹爹抱。”
“娘也想爹爹。”
“一定不可以让爹爹陪我们?“
“不可以,没有爹爹的奔波,会有更多人不能在家陪自己的女儿的。”
“为什麽?”
“好多原因,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很多年后,银瓶明白了父亲不回家的原因,可是,她仍旧想让父亲抱,她记得父亲有力的手,很和气很和气的笑。在祖母面前,父亲抱她最多,也最和气。可现在,什麽也没有了。有的只是自己坐在草地上,看夕阳,让风拥抱自己。
“银瓶,银瓶你在这?我找你好久了。”
银瓶回头是张宪含笑的看着自己,他的额头有些汗珠,想来跑了好久。
“张大哥,有事吗?”
“是这样,今天我和几个朋友去山中打猎,打了几只野兔,一块儿去吃吧。”
“好啊。” 银瓶很愉快的答应。这些日子,一直是张大哥在陪她,她很喜欢这位开朗的哥哥。
夕阳中,二人走在野外。衣袂飘飘。
路上,张宪说着打猎的过程,银瓶分享着她的喜悦。
此时,银瓶的开心是真的,由心的。
五
张宪说灵是满脑子的诡计,灵亦承认自己会“不由自主”的想“做点聪明事”。
战争中,只有聪明的人才可以活的长久,而灵正好有这份聪明。于是,岳飞也恰倒好处的应用着她的“诡计”。
作为晚辈,灵很敬佩岳伯父,她情不自禁的把伯父当作父亲,她已记不得自己的父亲,她比银瓶更渴望父爱。于是,全心的照顾着岳飞。岳飞也很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笑着听她说一些天真的话,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她几乎同岳云一样,每天守在岳飞身旁,端茶倒水。
岳云仍然带着永远不变的微笑,仍然无微不至的照顾父亲。他从不会同父亲开玩笑,灵同父亲开玩笑,他只是看着,从不发表意见,然而,在父亲面前,他并不拘束,仍然优雅,自如。
许多日子已过去,灵的生活似乎远比银瓶的生活丰富。
银瓶仍然很少同父亲亲近,她似乎觉得自己永远比不上灵,这份自卑已伴随她十几年了。只是二人若亲姐妹,况且,银瓶也不是好胜的人。也没有什麽。她想,自己永远也不能象灵那样讨人喜欢,更不可能再讨父亲的喜欢。父亲总是对自己的孩子要求很严。而自己,却绝对不乖的。她仍然习惯自己在野外看风景,有时会有张大哥相伴。
晚上,灵有些累,却一点也不打算睡觉,独自在帐外闲走。脑子中仍充满了白天的一幕幕…………
中午,岳飞已休息,灵跑到岳云的帐中,见桌子上放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画,便随手拿起来问岳云:“这是什麽画?”
岳云似乎很开心:“是我的儿子的小手小脚蘸在墨汁中,然后印在纸上的。想他似乎又长大了些。”他的眉微微上扬,好幸福、好自豪的表情。这样的表情,灵亦从未见过。“我好想他们了。”
“你很爱你的妻子?”
“她是我的妻子。”
“她很漂亮吗?”
“应该是吧,家里的人都很喜欢她。以后你一定有机会见到她。”
“她真的很幸福。”灵脱口而出。
“只是我没有尽到责任。”岳云有些内疚的说。
“不,有你这样的人爱着她,她一定很幸福。真的。”
岳云抬头看她,有些不解。
灵走出岳云的军帐,眼睛暗了一下。木然的离开了。
晚秋的风很凉,灵在风里禁不住打着寒战。
月亮很圆,云大哥的妻子该是依着窗子思念着云大哥,孩子该睡了,一定梦的见爹爹在抱着他。
今夜,云大哥也一定会在梦中与娇妻幼子重逢。他是如此的爱着家人,爱着他的妻子、儿子。他的妻子又有什麽理由不幸福呢?
灵靠在树上,呆呆望着天上的月亮。
“我的幸福呢?,我会有幸福吗?哪怕只有等待,哪怕只有数着月亮,哪怕只能在梦中相见。或者,我的幸福注定要自己将它埋葬。你也不幸福,所以,不敢在添加你的为难,我埋葬我的幸福,可以为你做些什麽?”
天上的星星很多,闪闪的。
“我是如此的爱着你,你知道吗?我不要求你爱我,可我真的很想让你知道,有人很爱你,愿用生命爱你。你一定不知道,也许永远不会知道。你好苦,我却不知你为什麽苦,我的爱又算的了什麽?”
灵已是泪流满面。
树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好久,灵才回帐中,银瓶已睡了,手里仍攥着一块玉佩。灵靠近看了一眼,是大哥的。她认识。
“你们千万要幸福。”灵低低的说。
六
“娘……” 银瓶忘情的扑入母亲的怀里。盼了好久,终于见到母亲了,母亲仍是那样的慈爱,母亲的怀抱仍是那样的温暖。从知道在今天可以回家的那天起,银瓶的每个梦中都是母亲的身影,是母亲的笑,母亲的抚爱,在母亲的怀中,她有着从来未曾有过的满足。
这一天一同回家的还有岳飞、岳云、张宪和张吟灵,几个人具是衣着光鲜。岳飞一身青色的衣服,淡雅素净。岳云仍旧穿着白色的衣服。张宪穿着浅蓝色的外衣,很是明媚。灵穿着一身绿色的紧袖衣服,很灵巧、利落。银瓶穿着浅粉色的外衣,娇美极了。一路上,灵是最兴奋的。张宪看着她的无邪、兴奋,也很开心。
李夫人好好安慰了激动的小女儿,也稍稍平静了自己的心情,与岳飞等人见面。让几个小些的孩子见过父亲。张宪和张吟灵也都主动的对李夫人行礼。李夫人微笑的看着他们,拉过灵好好看着,“长大了。”
灵笑着点头。
岳云似乎并不开心,笑容也很淡,甚至很勉强,他走过来,硬生生的叫了声:“母亲。”
李夫人回头,很和气的笑:“云,好吗?”
岳云点头。
灵一路上注意着岳云的神情,见他竟如此对李夫人冷淡,禁不住吃惊,回头,岳飞也是很不悦,李夫人似乎并不觉得什麽,仍一团和气。
“爷爷、爹爹、爹爹,”从里面跑出一个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孩子,长的虎头虎脑,一双大眼睛泛着光,他向岳云扑过来,:“爹爹抱,爹爹抱 。”
岳云见他过来,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好,爹爹抱,”脸上满是笑意,丝毫没有刚才的不快,“甫儿,叫爷爷。”说着将甫儿抱到岳飞面前。
“爷爷好。” 甫儿的嘴很是甜。
岳飞用手轻轻摸着甫儿的小脸,“宝贝乖。”
从门口闪出一位美丽端庄的少妇,笑着过来向岳飞行礼,也冲岳云点头。岳云也点了下头。
“秀娟,你身体不舒服,就好好养着。”
“娘,我好了,真的没事了。”
“秀娟生病了?”岳飞问。
“前些日子,我生了场病,这孩子一直照顾我,怕是累着了,身子虚的很。”几个人一边往里走,一边说着话。
“娘,我真的没事。”巩氏说着。
岳云抱着甫儿,看妻子,她脸色很苍白。“注意自己。”
“没事。”
…………
他真的好爱他的妻子、孩子。或者,他的苦乐会与家人分担,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在岳云面前,在这个家面前,自己只是多余的人。灵一路走一路想,他的妻子好美丽,真的,好多人喜欢她……
甫儿紧紧的搂着岳云,“爹爹,甫儿好想好想你,好想你。”
“爹爹也想你。”
…………
“娘,我好想好想爹爹…………”
“娘也好想好想爹爹…………”
…………
李夫人已备下丰盛的饭菜,银瓶一直不肯离开母亲一步,扶着母亲:“今天的饭菜好丰盛,好多好吃的。”
“你就好好吃。”
“一定。”
…………
“娘,今天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娘在想你爹会不会回来?他回来,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
“今天特别吗?”
“娘是在今天到岳家的。当然特别…………可不知你爹有没有记得?”
娘在那一刹那好忧伤。那一天,爹没有回来。饭都凉了,他们才开始吃。娘几乎没吃。
…………
“云,你怎麽不吃,不合口味吗?”李夫人关切的声音。
岳云抬起头,他也未料到自己会用仇视的眼神去看着母亲。李夫人的筷子一下子停在半空中。
筵席上的人都愣住了。
岳飞瞪了岳云一眼,厉声道:“你跪下”。
岳云也回过神来,不敢辩解,他离开凳子,跪在餐桌旁边。
这一变故弄懵了许多人,刚才活蹦乱跳的甫儿一下子就哭了,巩氏连忙让乳母弄走他。餐桌上的人都不敢说话,李夫人缓过神,“这是干吗?”
岳飞见局面很僵,道:“你出去。”
岳云不敢解释,走出了屋子。
大家勉强着吃着这重逢的饭。没有人多话。
岳云站在屋外。
…………、
娘,今天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娘在想你爹会不会回来?他回来,就可以吃很多好吃的。”
“今天特别吗?”
“娘是在今天到岳家的。当然特别…………可不知你爹有没有记得。”
…………
七
吃过饭银瓶仍和母亲说话,张宪随岳家的家人去安置行李。灵无事,但见岳云随岳飞进屋,悄悄的跟在后面。
岳云一直低着头,其实,他今天的举动既不是出乎本意,也是未料到的。可以说,他是很后悔的,很自责的。如果是别的事,他会解释,会同父亲说明,可只有这件事,他不想同父亲说,他不愿同任何人说,他甚至宁愿让父亲责骂。他不知谁对谁错,但,他心里流着她的血,他知道她爱着他,他知道没有她,他受了很多苦,如果她带走自己,生活会不会不同?
岳云随岳飞进了屋子,随手关上门,低着头站在父亲面前。
如果说他后悔、自责,一方面也是由于触怒了岳飞,岳云随父亲生活近十年,他明白父亲的痛和难,这些年征战沙场,父亲为了抗金,他很大程度上为了父亲…………
他的头深深的低着。
“抬起头来。”岳飞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余怒未消。
岳云缓缓的抬起头来。
“啪”的一声,岳云未来的及看到父亲的眼神,左脸已重重的挨了一下,他没用手捂住脸,只是勉强的站稳,又缓缓的抬起头,看着父亲。怯怯的,却没有怨。
“我问你,母亲这些年待你如何?”岳飞坐在椅子上。
岳云复又低下头,“母亲待儿子很好。”
“母亲可有‘不好’待你?”
“没有”。
“你是如何对母亲的?”
岳云不语。
“你不说,岳云,很好,这件事你会一直同我坚持。真是枉费我教导你这些年,知恩图报且别说,母亲的慈爱竟换回你这样,也是上苍对我的惩罚!”
岳云仍是沉默,心里却是痛极了。他很想告诉父亲,自己不是有意的,已知错了,可是不知为什麽,他仍一动不动。
“你出去吧,我不会为这事再说你了,你的心里有没有我这个父亲,也随你,只是,还有甫儿,你不是孩子了。”岳飞说出这话,声音似乎苍老了十年。
岳云心里一阵翻腾,只是,他仍咬紧嘴唇,一言不发。迈出了屋子。
灵其实一直在屋外,听到这些话,人都傻了。
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岳云,照顾父亲无微不至的岳云,随和含笑的岳云,善良温和的岳云,爽朗大方的岳云……
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岳云,照顾父亲无微不至的岳云,今天却不讲理的以沉默反抗着父亲。
可以苦却从不表示的岳云,对父亲的痛苦,可以熟视无睹?
意气风发的元帅,面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的无奈。
岳云不是这样的人啊,他爱父亲胜过爱自己,他为何这样做?岳伯母的慈爱,纵然不是亲子,料她也会视如己出,岳云家宴上的眼神,以他的文雅,战场上也未必如此?
灵站在窗前,岳云是直接迈出院中,岳云没见她,她也见不到他的神情,灵猜,他流泪了,他会流泪,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像自己的愁,只在心中、梦中。
她轻轻走进屋中,为岳飞倒了一杯茶,然后退出去。没有谁说话。
灵走在岳家的院中,想了想,又走向门口。
李夫人房中,银瓶在母亲怀中说话,十几年的话。
很久,李夫人问:“大哥好吗?”
“很好……恩,我猜他对您没有恶意,他对我很好……”
“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只是,他话太少。” 李夫人道。想了想,说,“过一会儿你去叫人炒几个菜送过去。他没吃好。”
“好的”银瓶点头。她觉得大哥比自己更艰难,军中,他有许多事,还要照顾父亲,家,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安慰。
八
在岳家,灵未与银瓶同住,一间简单的小屋内,一盏油灯,灯影在窗棂上晃着,灵穿着睡衣,又披了件外衣,天色不很晚,她只是有些累了,或者心累了。
“云少爷可是个吃过苦的孩子,他小时侯岳家只是普通人家,那会岳元帅还不是元帅,他小时侯也是帮家里干活,还要读书,那孩子很懂事,不淘气,很听话。要不然也不能有这样大出息。”
下午,在街头,她同一位老人“随意”的聊着。
“听说,他不是李夫人的儿子?”
“不是,他亲娘大概是姓刘,漂亮极了,姑娘你漂亮,她也落不下你多少!”
“大娘过奖了。”
“说真的,那位刘氏夫人虽说在大面上比不上李氏夫人,可待人也并不错,她会抛夫弃子,可是真的想不到。”
“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吧。”
“姑娘这话说的好,想你是个孝顺女孩儿,我那丫头也知道,就是嫁的太远,很久才能看我。”
“你女儿与我差不多大?”灵是知人的孩子,很知道怎样说话。
“不,比你大。她二十四岁了,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是吗?”
“对了,也是今天,同一天,岳家娶的那位刘氏夫人。”
“啊?”灵一下叫了出来,她的猜测是对的,今天的疑惑也解开了好多。
一个吃过苦的孩子,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他是爱他的母亲的,他同样也爱他的父亲,可是,他为什麽沉默,什麽话都不说。
你永远在笑,或者,你心里从没有笑过。
你把爱给了所有得的人,却没有给自己。你把心埋在最深处,只给自己。一个人竟可以这样的坚强。
你的幸福的妻子给你她的一生,你终未给她你的心,然而,没有你的心,所以她不用负担苦楚。有你的爱,她会有一生幸福。她会不解你,却信你。女人是无所求的,云大哥,你好聪明。她好幸福。
只是,你真的太苦了。
坚忍,是有锋利的刃的刀。你,真不痛吗?
我能给你什麽,你会懂得我吗?
灵怅然,禁不住走到院中。
“这麽冷的天,你穿这样单薄不冷吗?”
灵一惊,回头是岳云。
岳云仍是微笑的看着她,“你有事吗?”
“没、没、没事,我只是闲来无聊看月亮。”
“回屋吧,这里太冷,会着凉的。”
“恩。”灵点头。岳云转身要离开。
“云大哥!”
“有事吗?”
“有些话,我想说。想告诉你。你进屋好吗?”
岳云很是惊奇灵的表现,这不是伶牙痢齿的女子啊。“你发生什麽事吗?”
“你进屋说好吗?”
“好”岳云答应,向屋中走来。二人在军中朝夕相对,也没有什麽不便。所以,很少忌讳。
岳云坐在屋中的凳子上,灵倒了一杯水给他。自己站在岳云面前,很庄重的说:“我可以说说你吗?”
岳云一惊,本想搪塞过去,可又见灵的眼神,又想起她素日的聪明,决不只是只会开玩笑的女子。于是沉默。
灵微微的靠近他,“把你的心说出来好吗?”她满眼的真切。
“我没事。”岳云低低的说。
“你的眼睛都不敢看我,又怎样骗我?”
“只是过去了。”
“可你不能那样对伯母,更不能那样的对伯父。”
“你都知道?”
“我想是的。”
“我做不到,很没用。”岳云有些自嘲。
灵见他真情流露,不由得感动,“可是,云大哥,你是‘赢官人’,你不会输的。所以,你一定做的到。”
“谢谢你,我知道该怎样做了。”岳云吸了口气。“没有战场,我更不应该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灵的眼睛一亮,这才是岳云。真正的英雄。
“谢谢你,有你这样的妹妹真好。”
“我”,灵本来还有好多话要说,现在,却只有沉默。她在心里默念“没有战场,我更不应该伤害自己在乎的人。”
“我走了,早些休息。“
“恩“
只是,这一夜,灵更加辗转难眠。
“没有战场,我更不应该伤害自己在乎的人。你做得到我也会做的到。”
九
虽是在家里,有家人的照顾,可岳云也早已习惯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他很早就到父亲的卧房,他走进院子,母亲正好出来:“母亲早。”
“云,你起的好早,你该多睡会儿。”李夫人关切的说。似乎,没有昨天的不快。
“我习惯了。谢谢母亲关怀。”李夫人的情分,他很明白,也教育甫儿对奶奶好,只是在他心里,似乎已有个心结。昨天,他告诉自己,要努力克服。
李夫人见他话多些,很高兴,告诉他,父亲刚刚起来。
岳云推门进屋,岳飞刚刚洗完脸。岳云熟练的把父亲挂在一边的衣服拿过来,递给父亲。“爹。”岳云说不出的心痛。父亲有明显的黑眼圈,昨夜一定未休息好。“爹,对不起…………”岳云很想说些话,可是,蓦然间,一股气上涌,他一个字也不能说的出来。
岳飞看着岳云,什出手去摸他的脸,仔细的看,问:“还痛吗?”
岳云的泪倏然就落了下来。
岳飞垂下手,温和的说:“你要是委屈,就哭出来。”
“不,儿子没有委屈。是儿子错了。让爹爹伤心,是儿子的错。”岳云情绪激动。
“云,你是不是觉得父亲薄待了你,在这件事上,你真的没委屈?”
岳云稍稍平复自己的情绪:“儿子委屈过,那是因为儿子不懂父亲的用心良苦,现在儿子明白了,儿子错了。“
“明白就好,明白了就好,你爱母亲,我不能说你什麽,可你是军人,是男子汉,你只有坚强,怀念不能解决问题。更何况,你并不知道什麽。——人的一生要经过很多事,注定会失去,怀念没有意义。如果因此,你用冷漠来惩罚爱你的人,你就真的问心无愧?”岳飞穿好衣服,很深情的对他说。好久了,不在跟儿子谈心。
“儿子知错了,再不敢了。”
“一下子转变很困难,给自己时间。”
“恩。”
“爹知道你很苦,很难,十几岁从军,跟着爹东征西战,可是,你只有让自己越来越坚强。”
“儿子明白”。
…………
早饭是在很和睦的气氛中进行的。
岳云冲灵点头,灵也点头。从彼此的眼神中,感受坚强。
孩子是健忘的。甫儿一个劲儿要“爹爹喂、爹爹喂。”岳云也很开心的逗着他,任由他闹。
“楚楚前些日子去上香,今天要回来了。”李夫人说。
“哪个楚楚?”银瓶问。
“楚伯父你记得吗?他的小女儿。”岳云向她解释,为了让父亲高兴,他尽量多说话。
“不记得了。” 银瓶很老实的回答。岳飞的许多部将子女曾住在这里,与岳家亲似一家。“她漂亮吗?”
“不用着急,回来不就知道了吗?”灵打岔。
瓶亦无心执着,也不在问了。同母亲在一起,她觉得哪都好。永远都是神采飞扬。张宪看着她也很开心,只是,有时,不免觉得孤单的是自己,而瓶是忙的顾不来看他。张宪终归是宽容的,看着瓶的快乐,也会神采飞扬。
灵在做着妹妹的脚色,这不是军营,她的“诡计”只好用在和甫儿胡闹上,甫儿在灵姑姑面前不免吃亏,但仍欢喜的不得了。
因是公假,他们也只在家里呆几天,所以,每一天,大家都希望多些快乐。家,真的是和乐融融。
十
第一次见楚楚,几个人都觉得耳目一新,她真的很漂亮,是“楚楚动人”。她很白,有些苍白,但很美。她很孱弱,弱柳扶风。她说话的声音很细,很柔。是很典型的江南女子。
灵笑着拉她的手,“这才是温柔的好姐姐,瓶姐也是比不得的。”
瓶一跺脚,便转过身去,张宪顺手用树支打了她的头,灵大叫:“你们不可这样欺负我。”
楚楚在一边看着,微笑着,也很开心。在路上,她便听说岳家的小姐和张将军的妹妹要回来。一见面,具是仙子似的人,也不由的喜欢。三个年轻女子很快就成了极好的朋友,楚楚是最弱的,年纪却比二人大些,灵直叫,我到处是姐姐。
张宪和岳云她都很熟悉,她在这里也是住了好几年。
甫儿还小,是最喜欢热闹的一个小家伙,于是岳云夫妻也同几个人一起。
秋天,郊外本来没有什麽,几个人却兴趣不减。甫儿随着姑姑和张叔叔一起跑,瓶拉着楚楚,巩氏拉着儿子,张宪一个人跑在前面,到是岳云和灵落在了后面。
“你怎麽不和他们一起玩?”岳云见灵站在身边,问。
“你不也没去吗?”灵马上反击。
岳云大方的笑笑,“风很好,很舒服。“
“原来,将军也懂得风景?懂风和日丽的美丽。”灵笑着打趣。
岳云微微扬头:“战场上没有血,军人的心里更需要风和日丽。”
灵走进他,真诚的说:“云大哥,我越来越佩服你了,你的深邃我一生都不会有,真的。”
“你是我见到的最聪明的女孩子,思考,似乎是你的本能,说深邃,我怕我万不敢当。”
“不,不一样,你是将军,而我,只是一个女子,你们可以求封妻荫子,可以求青史留名,而我,不会要这些,也得不到。”
“我也不会要这些。”
“所以,你很苦,你要得太深沉。你又得不到。”
“你何必说这些,我们是来玩的。”岳云目光暗淡。
灵点头,随即又扬起头,直视着岳云的眼睛:“我想告诉你,有人懂的你。我知道你亦懂的我,你比我坚强。很好。”
岳云把头转向别的方向,“我不知你在说什麽。”
灵也不说话。一会几个人跑回来了。
“你们怎麽没去?”
“有些累了”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爹爹抱,爹爹抱” 甫儿喊着跑过来。
“好,爹爹抱。”岳云弯下身子,抱起甫儿。问妻子“累吗?你身体不太好,真不该让你出来。”岳云有些内疚。
“我没事,已好了。你在休假,才该好好休息,偏偏小东西不饶人。”巩氏说。
“娘,‘小东西’是什麽?”一句话,人们都笑了。
楚楚和瓶亲如姐妹,很是投缘,张宪也随意说些话。
灵望着,一片苍茫。
晚秋的田野总是萧瑟,几个人也渐渐的被感染了。都是不愿意太伤怀,于是,相约回家。
一路上落叶。
“灵姑姑,落叶回哪?”
“落叶归故园。”
好或不好,终会凋零,“落叶归故园”
十一
晚宴上,李夫人很开心的对众人说,“来,尝尝楚楚的手艺,我可是问着就觉得很好。张宪,灵,楚楚,你们都是岳家的好儿女要好好的互相照顾。云,张宪,你们岁数大些,楚楚一个人,你们应多照料她些。”说完,一直用眼看着张宪。
“那是当然的,我把瓶、楚楚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照料的。”
这时,楚楚笑语盈盈的走来。端上菜,看张宪,竟有些脸红。瓶敏感的看到了,只是不语。别人似乎未觉得异常。瓶的饭吃的很少。
灵这些日子,总是魂不守舍,心乱乱的。很少说话。
岳云夫妻一起喂着小甫儿,小甫儿坐在岳云的腿上,头朝向母亲。很是幸福。
“你少喂他些,别呛着。”岳云道。
“才不会的,儿子的嘴很大呢。”
“不在身边,觉得儿子长这样大,都有些不可思议。”说着,俯下头:“你娘亲很伟大,把你养这麽大。”
巩氏在笑,很甜的。
岳飞夫妻见一家融洽,也很高兴。
瓶惶惶的,张宪不明白,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又帮她加菜。平见如此,也不在想什麽 。
灵吃的很少,看着这融洽的家、温暖的家,莫名悲伤。
灵站在窗前。
夜色很好,月已过了圆,今日已明显的残缺。
不远的岳云的屋中,似乎夫妇二人在逗小甫儿,笑声朗朗。
秋风阵阵吹着,叶子一片片落下。
…………
“我不知你在说些什麽”
灵咬着嘴唇,她深深的轮廓,在月色下,有些变化。很大的眼睛,已经闭上。
…………
“你少喂他些,别呛着。”岳云道。
“才不会的,儿子的嘴很大呢。”
“不在身边,觉得儿子长这样大,都有些不可思议。”说着,俯下头:“你娘亲很伟大,把你养这麽大。”
…………
今日一幕幕的情景在眼中浮现,闭上眼睛依然清晰。
灵慢慢的从袖子中掏出匕首,手颤颤的扶去左臂的衣服,她咬着牙,猛然用匕首再自己的臂上划过去。
她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她睁开眼。血从她的身体流出,在桌上,衣服上、蔓延。她微微的笑笑,心里的疼痛似乎少些了…………
不远处,笑声格外的真。
泪,夺眶而出。
十二
无论昨天是晴空万里,还是暴风骤雨,第二天,一切都是新的。
灵在早上才想起,明天大哥等会回军营,所以,今天是约好去玩的。然而,当灵起来时便觉得一阵头晕,很奇怪的感觉,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的懦弱。她很想哭。可是,走到今天,她谁都没有说。原以为自己可以承担一切,却终未料到自己如此的软弱。
她请人告诉李夫人自己不舒服,所以不去玩了。李夫人问明白她没事后,也放心的去了。
灵在屋子中,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别样的寂寞。
她轻轻挽起左臂的袖子,伤痕像雪地里的车轮一样刺目。她并不觉的很痛,只是仍很伤心。昨天,迷迷糊糊的涂上了药,很不均。她坐起来找来随身的药,开始轻轻的擦拭伤口的药,有些痛,她不知自己的手怎样动了一下,手重重的将药按在伤口上,她没有叫,但已是满脸泪痕,痛,迅速的从臂上传到心里。
好久,她才缓过来,重新擦拭伤口。眼睛恢复了以前的神采。
当岳飞和一家人回家的时候,灵已在门口迎接他们。她穿着一件兰色的紧袖衣服,站在门口,格外象天使。
“伯父、伯母、云大哥,我等你们好久了。”
“你不是身体不好吗?干吗在风里吹着。”李夫人责备的问。
灵过来扶李夫人,“伯母,我的不舒服已舒服了,没事了,我给大家做了饭,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好”。李夫人道。
于是,几人进屋。灵回头,岳云正在看自己,她一惊,然后转过头,仍同李夫人说笑,听他们这半日的游玩。
饭菜丰盛的让人吃惊,然而,菜仍是普通的菜,却有那麽多样子。萝卜做的小白兔让人不忍下口,旁边,岳家的家人不停的夸赞:
“张小姐这样年轻的人会做这样多好吃的,许多吃的,我这样大岁数还未见过这样的做法。谁要是娶了张小姐,不知是多大的福气!”
灵一惊,身子晃了一下,正见岳云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她低下头,撒娇似的看家人。家人笑了,“我的嘴该打。”
这顿饭真的很好,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瓶知道灵手艺好,却未料到竟如此出神入化,不由赞赏好妹妹,“你太棒了,真的舍不得让你有一天会离开我们。”
“我又没说走,你不会在赶我吧?好姐姐,我没做错事吧?”灵一脸无辜。
“你瞧瞧,嘴多厉害。我敢吗?舍得吗?”
“那好,我一辈子在这!”
“你乐意就住,养的起你。”这对姐妹斗嘴。
灵再看岳云,他在笑,冲着自己。
…………
“你会做这样的好吃的,我真佩服你。”院中,岳云对看月的灵说。
“只要想做,就做得到。我从小就这样想。所以,我从不怕失败,不会灰心。我知道自己做得到。”灵看着岳云。
“你真的很棒。”
“谢谢你,你也一样。真的。”
“灵,你一直都在鼓励我,谢谢你。你知道我的脆弱,我会努力的。”
灵一笑,很美。
不远处,甫儿在叫“爹爹”,岳云抱歉的对灵说“我走了。”
灵笑了笑。看着岳云转身,笑容仍在嘴上,仍很美,美的苍凉、寂寞,像天上的星星。
灵再次看了看星星,转回身,回屋。
今天,她终于很安稳的睡着了。
临睡前,她有些苍凉的重复一句话。
“没有战场,我更不应该伤害自己在乎的人。你做得到我也会做的到”
十三
岳飞等人就要回军营,本来灵该与瓶一同留下,可灵一定要在军营中,做个“使唤丫头”,岳飞见她坚持,想她的聪明,真的帮了他很多忙,便答应了。
张宪和瓶在昨天已开始告别,约好十旬休假见面,两人都是依依不舍,毕竟,二人相识一个多月,这是第一次分开。而军营,对谁来说,一样很辛苦。
张宪对岳飞说,请元帅先行,自己随后就到。
树阴下,只有二人,张宪拥着瓶:“好好照顾自己。”
瓶点头,“你也一样。”二人竟无语,许久瓶轻轻念“落日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这秋风中,梧桐下,我等你。记得。“
张宪点头,美丽的瓶因这幽怨更别有风韵。
“我决不会忘的,我会在风里想你。猎猎旗风中,我听的到你的话。”
瓶点头。张宪上马,衣袂飘飘,瓶在树下站立很久。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梳洗罢,独依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瓶在屋中念诗,这是她和灵在山上时,随意批判的诗,可现在读一句,已是泪流满面。或者自己长大了,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张宪在做什麽?好不好,她一点都不知道。可是,这似乎比自己的生活更中要。
灵与岳云在岳飞的身边并驾驰骋,风吹进衣服中,衣服随风起舞,二人相视一笑,那一刻,灵很想哭。她没哭,没来得及哭,马似乎踩利器上了。突然,腾空而起,灵武艺虽好,骑术却并好,她一下子蒙了,然后,人翻倒在地,然后滚向路边,路下是一条河…………
岳云是随灵一起滚下山的,岳云一直在背嵬军训练,骑术自是很好,当他护着灵滚下路时,并不很怕,在水边,二人停住,灵早已颜色煞白。岳云轻轻扶起灵,问“还好吗?
“没事,”灵并没有缓过神来,只是本能的回答。
她的话没有结束,岳云便拉过她的左手,她的袖子有些破,伤口,露在外面。
“怎麽回事?”
灵低头,未答,竟装做不知道,“我头疼。“
岳云将其扶到路上,岳飞在路上等他们,问明没事,然后上路,岳飞先二人一步。剩下他们走的很慢,灵在岳云的马上,岳云为她牵马,路上,他们的影子很和谐。
进客栈后岳云找大夫为其诊治,灵称自己比他们好。于是自己为自己开药,很乖的喝下。仍有一脸玩皮。很大声的谢谢岳云的救命之恩,然后岳云的笑消失了。
“不能作践自己,我救你,因为你勇敢,如果你再次那样作的话,我宁愿你死。”
他的声音很庄重,灵点头,我听你的。
那个月色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她听到他说,你说的我明白。
他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尊贵的拥抱。
然后,在伤中,笑中,她睡了。
十四
计划的事、努力着的事总是清晰、明了,可当一切以生活中应有的状态出现,事情往往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灵拿着李夫人给张宪的信,走了好久的路,想了好长时间,仍然只是不知所措。
“灵,你见楚楚如何?”岳飞问站在一边的灵。
“很好啊。”
“这样的,你伯母有心把楚楚嫁给你哥。所以写了封信,给你哥的。”
“啊?”灵一下子就喊出来了。缓了缓问“楚楚姐姐愿意吗?”
“如果她不愿,伯母应该不会写信过来。”
“喔,可是……、”她想问瓶姐姐知道吗,话没出口,先把自己吓坏了,连忙住口。“那我把信给大哥去。”
“你尽快让他给伯母回信,你知道,家里的孩子,她都心疼的不得了。”
“好的。”灵惶惶忽忽的出了岳飞的营帐。
与灵预料的不错,张宪未等她说完,大叫不可以。
“你是军中的统制,将军,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你冷静些。”
“你让我冷静,我怎样冷静?她对我说‘落日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这秋风中,梧桐下,我等你。记得。’她现在正在等我回去,你跑来问我,我要娶楚楚,我怎样冷静?”
“可是,你要回信给伯母,你对我吵又有什麽用?”
“我没有心对你吵,告诉伯母,我不会娶楚楚,我要娶瓶。”
“这样说行吗?”
“有什麽不行?”
“你可以不娶楚楚,伯母不能勉强你,可是,这样说,会传成岳家的小姐,抢走了别人的丈夫。楚楚的父亲是阵亡的岳家部将。现在的将军会如何想。我想,伯母若知道如此,也决不会将楚楚嫁给你,元帅更不会允许,你轻易的摆脱麻烦,可瓶姐呢?“
“那我怎样?”
“先拖拖时间。”
“我怕瓶会乱想。”
“这样吧,我请人写信叫瓶姐来,说明白会好的。我们在想办法。”
“伯母的信?”
“拖拖时间,你可以说很忙。”
“好吧。”张宪很没精神。
事情远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容易,瓶没有来,捎来的信是病了。灵大叫不好,想她已知道。最后,只有回家同她说明白。
“我真的没想到”张宪送灵走,唏嘘不已。
灵微微一笑,算是安慰哥哥。“瓶姐才是没想到的。”
“让她注意身体。”
“知道了。”灵打马要走,又想起一句话,“这些事先别告诉云大哥了。他很忙。”
“知道了。”张宪已顾不得疑惑了。“小心些,保重。“
“知道了。”
二人道别,各怀心事的上路。
十五
灵本也料想到瓶的憔悴,见她时仍不免吃惊。
瓶坐在凳子上,手拄着头,头发披在肩上,长长的直到腰际。她只穿着睡衣,披着一件外衣,秋天已有凉意,可她似乎不觉。
灵站在门口看她如此,禁不住心疼。她们是在一起长大的呀。
“瓶姐。”灵轻轻换她。
瓶转过身,又回过去。
“我是嫌疑犯吗?”灵走进问。
“灵。”瓶扑到灵的身上,痛哭失声。
灵看着怀里的瓶,会让你们幸福的。
楚楚房间里,最是秋的肃杀。
“你告诉我这些,要我做什麽?”楚楚的眼中已有泪。
“请你告诉伯母,不要嫁给我哥。”
“我 ,我很喜欢他。这,对我不公平?”
“张家欠你这分情,我很抱歉,可是,这真的不能勉强。楚楚姐,你很好,可是,瓶姐和大哥……”
“他们已定终身?我把你和瓶当作亲妹妹,可你们可有事会对我说?好多日子,我只知她生病,她又说过一个字?”楚楚已开始落泪。
“对不起,可是我想她有苦衷。”
“是的,我又能说……你可以告诉伯母,我又说什麽?随你……
“请你,请你告诉伯母,好吗?你是在这长大的,所以,你知道的,我不能说,瓶更不能说。所以只有你?”
“我,这对我公平吗?”楚楚泪流满面。“我很爱张大哥,真的。”
灵很是一惊,她抱住 楚楚,“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是和瓶亲似姐妹的,没关系。”
灵的泪流下来“又是一个伤心人。”
“我会说的。”楚楚说,“因你,无论你如何看我,我当你为妹妹。还有瓶。”
“姐……”
“好妹妹,可是,给我时间,我想,见见他。”
“由你吧。”
二人相拥着,楚楚准备见李夫人,梳洗一下。
灵离开楚楚的房间。她很心痛。
“她说的怎样?”
瓶见她回来有些急。
“我们愧对了她,”灵低低的说“她,答应了。”
“我知道她的好……”瓶心里轻松些,可又免不了伤感。
“好好的。”
“我知道。”
二人拥抱。
黄昏,历经着苦难的人,都为这幸福泪流满面。
十六
楚楚告诉李夫人,她希望结婚的事推迟,李夫人很惊讶,刚刚收到张宪的信,亦是同样的答案。她虽疑惑,但见二人都不肯说,也没有问,只是答应了。
楚楚是抱着最后的希望,她想见见张宪,问他,为什麽会是这样,她和张宪是同岁,他们是一同在岳家长大的孩子,很多年,很亲密。而今,他已不把当年的妹妹看的很近,虽然,灵只回到他身边几个月,虽然瓶与他是初识,然而,却远比自己亲近。这让她觉得有些悲哀。
张宪的确回来了,只是是作为病人被送回来。
灵刚回到军营,便听到张宪受伤的消息,没有遇到敌人,竟是自己骑马摔断了手臂。帐中,张宪很舒服的姿势躺在椅子上,闭着眼有些憔悴。
“哥,你还好吗?”灵走进帐中问。
“灵”张宪见妹妹进来,挣扎着站了起来“怎样?”
“没事,你先坐下,我们只是对不起楚楚了。“
“我知道。瓶好吗?”
“没事了。”灵看着哥,“你,你没事吧?”
“没事。”
“我的统制,将军,我为你感动,”
“我,你在笑我?”
“没有,”灵正色说“真的。真的为你感动。”
“哥谢谢你。”张宪拍妹妹的肩。
“你回去吧,一来养伤,二来,楚楚想见你。你欠他一个解释。”
“我知道。”
楚楚没有要张宪的解释,当她看到张宪不顾自己的伤,忘情的拥抱瓶时,发现自己有了答案。
无论怎样,都会有伤心的人。
十七
离新年只有不到一个月了,岳家也有些热闹了。
经过近来的事,瓶对楚楚好多抱歉,知道楚楚的无辜、善良,很主动的陪她,楚楚也是明白情的无奈,黯然几日之后,也欣然的接受瓶的抱歉。
或者,缘分真的妙不可言,在楚楚很尴尬的时候,韩彦直来了。
韩世忠元帅每年都会差儿子到岳家问安,岳云也会到韩家。
很巧的二人相遇了,瓶正和她在胡闹时,推着搡着,瓶会武艺,力气不免大些,楚楚一个不留神,身子一下子摔了出去,瓶在远处,拉不住她,这时韩彦直闯了进来,一把抱住楚楚,“小姐,你还好吗?”
“啊。”楚楚缓过来,见在陌生人的怀中,不免尴尬。站起来,低着头“谢谢,我没事。”然后,她缓缓的抬头,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自己。
韩家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聘礼送到岳家,本还为楚楚拒绝嫁给张宪的事冥想的李夫人真的吃了好大惊。不过,她仍是答应了。
当一切都安定后,意料之外的事再一次发生了。
最开始,甫儿生病,只是以为是天冷冻着了,没有想过太多,可几日的治疗之后,他的病非但没好,反而更重。李夫人最开始警觉,甫儿可能在出天花。这一惊真的不小,岳家上下都开始着急。甫儿是长孙,李夫人也心疼的不得了。巩氏也紧张极了。甫儿很快被安排在一个小院,找了医生,医生竟看了一眼便走了。一家人心里都惶惶的。
巩氏很想照顾孩子,可她并不懂医,一家人只是着急。
瓶是最先想到灵,灵的医术很好。李夫人开始不同意,可又毫无办法,只有写信去。
灵受到信,写给岳云的信也一同交给了她。她略微思索。竟顺便把信扣在自己手里。
“若没事,我只愿你收到好消息,若有事,怎样也是悲。今日,不要你担心。”
灵很轻松的告诉李夫人等人,一切会没事。然后,在小院中,仔细的看着甫儿,“姑姑会让你好的,相信姑姑。”
甫儿已没力气说话,点头。姑姑对她好,好几日见不到娘亲,姑姑是最亲的人了。
灵微笑。
小院中,只有一位老妈妈照顾,她说自己出过天花,不怕。灵点头,会没事的。
其实,关于天花,她只在书上看过。在无人烟的山上,她没有听说过天花。
“林妈妈,你看甫儿的病,还好吗?”
“张小姐,你没生过这病?”
“没有。”
“那你……这不是太危险?”
“我没事,你别管我了,别告诉夫人,你说,甫儿怎样?”
“张小姐,说真的,我不敢诅咒小少爷,我看,不大好了?连大夫都……要不,你走吧,你这样年轻,千万……”
“不,不会的。我要为他做些事。”灵看着窗外,一片苍茫。“我会有办法的。我懂很多的。”
“小姐,你真不怕?”
“林妈妈,你别担心我,别告诉夫人,我们会救甫儿的,一定会的。”
每天,灵把要用的药写在一张纸上,林妈妈递出去,有人把药送进来。她把握真的不大,却是最后的希望。
“小姐,你好几天不睡了,这样不行啊。”
“我不能睡,甫儿并不见好,我担心。”
“也不知你用的药,他的病不往坏发展了,这是好事。”
“他不见好,我不能休息,药的把握,我不很确定,守着他,我才放心。药,千万不能少。”
“不会的,可你,他好了,我怕你出事。”
“不用说了。我没事。”灵呆呆的瞅着甫儿,“他好象云大哥,眉毛,眼睛,甚至闭着的嘴……”
“小姐,你真的累了。”
“没事。”灵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我太无聊了,好闷了。”
“那是,以前,张小姐是最热闹的一个了。”
五天之后,甫儿开始见好了。
“张小姐,你该休息了,你这每天都睡不够一个时辰,好几天了,你的身体受不了啊?”
“我没事。甫儿好多了,我真的可以医好他的。我可以做到的。”灵兴奋的说。
她勉强的站起来,竟然晃了一下。
“张小姐……”
“我没事。”灵站稳,“把药拿过来吧。”她拿起糖,拌在药里。“甫儿,吃药,好不好?”
“姑姑,我还要吃多少药?” 甫儿已好些了,已有精神说话。开始吵着要娘亲。
“很快,很快就不用吃药了。很快,甫儿就可以见到娘亲。但现在甫儿必须好好吃药。好不好?”
“甫儿听姑姑的。”
…………
日子,每一天都好悠长,灵也感到自己可能撑不下去了自己已有半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甫儿终是好多了。这才是最好的消息,最重要的事。
岳云并不知道家里的事,李夫人以为他收到信有事,不能回来。双方竟没有通信。巩氏虽疑惑,想纵让他回来,也无济于事,亦没有写信问起。
岳云已习惯与妻子的离别,二人是相敬如宾,忙时,竟没有牵挂。只是张宪不满,与瓶经历这许多事,他更多些缠绵。十旬休假,二人约好回家。回到家,发生的事,让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我没有收到信,而且,灵当时告诉父亲,快过年,她想回家玩。”岳云说。
“灵说你们知道,而且同意的。”瓶很诧异。
“不可能啊?你也太傻了。你们在山上长大,你们都没有得过天花,对不对?她在拿自己的命赌博,你一点也不知道。她还是叫你姐姐的。”岳云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瓶吵。他是第一个明白事情的。
“我、、我真的没料到……她说的我都会信,她真的很有办法……”
“岳云,你别骂瓶,灵的心思谁掌握得了?或者,她有把握,至少,她有分寸。”张宪说,稳者情绪。
岳云的眼中是那个手臂上划伤的女孩,他知道自己想的对。
“我去看她。”
“不行”巩氏斩钉截铁的说。“我去,你不要去,是我,没照顾好甫儿,竟连累灵。”
巩氏这几日也未休息好,人憔悴的厉害。
“怪不得你。”岳云安慰她。“我一定去看她。”说着,看着母亲。
李夫人知道岳云的坚持。“小心些。”
“我也去。”瓶后悔的要命。
“你别闹了。”岳云劝妹妹,回头朝张宪使眼色。张宪点头。
灵,你又何苦?岳云心里叹气。
十八
甫儿的病一日日好起来,灵告诉林妈妈:“我们再过两天就可以离开这了。”
“张小姐,你真好本事!”
灵微微笑笑。甫儿的好,对她是最大的安慰。
“姑姑,我们很快见到娘亲了吗?”
“是啊,甫儿乖乖的吃药,很快就可以见到娘亲了。”
“爹爹呢?甫儿想爹爹了。”
“哦,甫儿很快就会见到爹爹。”
“娘说爹爹是英雄。”
“是,甫儿的爹爹是英雄,很成功的英雄。”
“甫儿长大也要做爹爹那样的英雄。”
“好……”灵说着,不禁怅然了。他为这“英雄”付出了多少,这又是他要得吗?应该不是吧。他……
“爹爹” 甫儿大叫。就要朝爹爹跑去。灵慌忙扶住他。转身,她刚刚站起来发现自己真的撑不住了。“云大哥……”灵轻轻喊,眼前黑了一下,昏在岳云跟前。
“灵……”
她只听见岳云喊她,别的,就不知道了。
灵醒来发现自己是在三天之后,在自己的屋中。
“你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许多人围了上来。
“瓶姐,我、我没事。甫儿,好吗?”
“姑姑,我在这。”
“原来你守着姑姑,好吗?”
“很好。爹爹呢?”
“大哥和张大哥走了。大哥给你留了纸条,”说着,掏了出来,纸上只有一句话。
“不伤害别人,首先保重自己。”
灵微微一笑。
“姑姑,娘亲说,你也是我的母亲。给我又一次生命的母亲。” 甫儿很郑重的说。
灵见巩氏很真诚的笑,灵顺手搂过甫儿,笑着叫“好儿子。”她的话刚说完,头竟开始象针刺一样痛。“啊……”她禁不住叫了起来。扑在床上。
“怎麽样?你……你怎麽了?”瓶急切的问。
“没事,可能没休息好。”灵很快好过来,仍旧笑着。
“那你睡吧。先吃些东西。”
“好的。”
………
“大哥好着急你,他狠狠的埋怨我,我好傻,一点都不知道。你,一点也不告诉我。我都没有想到。”
“他好象都知道,一下子,都知道了。他似乎丢了封信。”
“我从未见他那样着急,不过,你真的吓坏我了,如果,真出事,我会恨自己一辈子……哥的样子要把我杀了似的。你为救孩子,冒这样大的风险……倒真值甫儿的一声母亲。”
“突来的风雨,终于过去。你千万保重。”
“我会的。”
不伤害别人,首先保重自己。
灵轻轻的念“你终是了解我。”
十九
灵这些日子很不好,莫名其妙的头疼,痛彻心扉,瓶日日守着她,却不知如何,灵为自己开了好多药,都没有作用,好几天吃不下东西,人越来越憔悴。
巩氏见灵的病,也很是心疼,更多的是抱歉、感激。
马上要过年了,岳家也很忙碌的张罗。只是,家里总有人生病,喜庆的气氛少了很多。
“瓶姐,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你这话该不该打,你只是头疼而已,死是可以随便说的吗?”瓶有些心疼,也很害怕她的病这样下去会不好,但只有安慰。
“我想不会的,我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经历,上苍这样要我去了,那太欠我的。我没有那样命不好的。”灵开着玩笑。脸色的有些苍白,笑容并不苦涩。
“灵,会好的。”瓶深深的看着她。这个一直坚强、开朗、健康的妹妹,这个一直保护自己的妹妹,今天如此无力的躺在床上……
“姐姐,我觉得你的命很好,一直都比我好。”
“你今天哪来这些感慨,你比我聪明、开朗,很多方面比我好的多……”
“我不是指这些?我在想命运……”
“好人总会有好报”巩氏笑语盈盈的进来,手里端着药“灵,你这样好得人一定 会有好报。”
“我好吗?我知道嫂子是最好的人。”灵笑着。
“我会记着你对我们的恩义。” 巩氏动情的说。
“没有那样严重,恩义,我担当不起。”
“我觉得嫂子是好幸运的人。”瓶看着巩氏说“每个人都好喜欢你。”
巩氏微微 一笑:“我觉得有有现在这样的家,就是我的大幸运了。”
“大少爷、张将军、回来了。”外面有家人说着。
岳云和张宪已推门进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嫂子话音刚落,大哥就回来了。”瓶笑着说。
“说我吗?”岳云也笑笑问。
“你回来了,今天休假,不到时间啊?” 巩氏问。
“我们在家里住几天,年,就不会在家里了。”
“哦,这样。”
“灵,你怎麽了?”岳云问。“我们刚到家,好几个人吵着说,你病了,你怎麽样?”
“是啊?灵,你还好吧。”张宪也急急的问。
“我好好的。”灵笑笑。刚才说了好一会儿话,精神很不济,勉强的说。她苍白的脸色是谁都看的见的。
“只顾说话,药还没吃。” 巩氏想起自己端来的药,“灵,来吃药。”说着把药端过来。
“爹爹、爹爹、”甫儿小跑着过来。正好撞了巩氏,巩氏身子一斜,没有立稳,往后倒。
“小心。”岳云本能的抱住妻子。
灵躺在床上静静的看着,突然觉得头撕裂似的痛,禁不住叫了出来“啊”。她两手抵着头,泪水不由自主的流。
瓶一把就抱住灵,张宪也坐到床边。“小妹,你痛的厉害吗?”
灵说不出话,只顾自己流泪,喊着。
巩氏也弯腰,蹲在床变,“灵,我们可以做些什麽?”
灵不语,许久才平静下来。瓶扶她躺下,轻轻的替她擦拭眼泪。
“我没事了。“灵微弱的说。
“我们知道你有事。”瓶的泪落下来。
“我知道这因为甫儿,这份情,我会记的。”岳云看着她,心痛的说,眼神很深。
灵微微的笑…………
二十
傍晚,巩氏端着药,去给灵,刚迈出门,便有小丫鬟叫住,说李夫人找她,岳云听见,从屋中走出来:“让我去送吧。”
巩氏点头。
岳云推开门,灵自己在屋中,闭目养神,见他进来,笑着看他。
“好些吗?”
“我没事。”
“你的话不可信。”岳云放下药冲她笑了笑。
“我的话不可信,那你问我干吗?”灵脸色仍不很好,但神色轻松,又开始开玩笑。
“你该是好些了,嘴巴又开始厉害了。”岳云冲她苦笑,很无可奈何。
“我一直在想,我若现在死了,会不会很不甘心,你说,你记得,我很开心。”
“灵,你在说些……不要这样,你会好的。”岳云有些伤感,很不自然。
“云大哥,你是我见到的最不自由的人,你不知道该为自己做些什麽?你总在为别人活着。”灵很认真的说,看着岳云。她的声音很小,却有力,坚定的。
“说这些没有用,或者,我是注定如此的。很小,我就很在乎他怎样想,尽管,我知道,也许,他永远不会爱我、如我在乎他,可是,我真的很在乎他,我做好多事,似乎,在我心里就是为了他的承认。”岳云有些苍凉。
“你会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灵吹气如兰。
岳云似乎感到有些失态,掩饰着:“你该吃药了。”
灵乖乖的点头,突然头又疼起来。岳云过去,抱住她。灵狠命的咬着嘴唇,用手抵着头。好久她微微缓过来。
“好些了?”
灵嘴角泛起笑,刚刚用力太大,她的嘴唇破了,一缕血丝透出来。
“你可以叫。”
灵抬眼看着岳云:“我想让你抱着我。”
“你,你不要这样,灵……”岳云转过头去。灵抱住岳云,头仍靠在他怀里。
“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的所想,我不求什麽。”
“灵……”
“你不喜欢我?”
“灵,你……”
“我现在生病,我知道你喜欢我,这就够了。以后再说别的。你,你终究是自己,我不忍心你的苦……”
岳云没有说话,紧紧的抱主她。
夜色已经慢慢笼上来,灵虚弱极了,昏昏的睡过去。嘴角有血丝,有笑容.。
岳云轻轻的把她放在床上。
人生,有如你一样的知己足以。只是我何尝愿意委屈你 。
屋中,瓶与张宪坐在椅子上:“张大哥,我一直在作错事,我一点都没料到会这样,灵居然病成这样?她叫我姐姐,可,可是,是她一直在保护我,而我,真的很没用,我都不知道可以为她……”灵内疚的对张宪说。
“别这样,这怨不到你,你对她很好,我知道你们情谊很深,只是,她有打算你又如何知道,事情这样,没人料的到。”张宪安慰她。
瓶真的不能高兴:“张大哥,我真的很没用。”
“傻丫头。”张宪说,走过来抱住她,“一切会好的。”
瓶点头。
二十一
灵的病竟很快好起来,头痛的似乎不是很厉害了。人的气色也好些了。偶尔,甚至可以起床,在屋外走走。瓶开心的不得了。巩氏等人也很开心。张宪笑着说妹妹是有九条命,自己被瓶叫成了猫哥哥。
冬日的晚上,天冷的出奇,岳云仍保持着儿时的习惯,坚持着在屋外练剑。练的时间久了,竟然有些汗。很累了,便索性坐在石凳上休息。灵笑语盈盈的走过来。
“云大哥。”
“你病刚刚好些,便出来。”岳云站起来扶她:“天又黑又冷,你该在屋里好好休息。”
“我是来听你教训的。”灵仍笑着。
岳云扶灵在石凳上坐下。
“你不要告诉我些话吗?”灵看着岳云。
岳云转过头:“我不说,你难道不明白?”
“我明白,但你不明白我。”灵吸了一口气。灵站起来,蹲在岳云膝前。“我不求什麽,我只是想对你好,希望你好,你的好,我会开心,仅此而已。”
“我不值得你这样。”岳云仍旧不看他。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为你死,我都不会后悔。”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定有力。
“你何苦?我连自己都不能把握,更顾及不到你,你何苦?”
“我不在乎,你太苦了。”
“我习惯了,我不能负你。”
“你如果说你不喜欢我,那我……你看着我的眼,告诉我。”
岳云看着仰头看自己的灵,看她清澈、美丽、透着智慧、真诚、坚强的眼睛,这样的眼睛,在某个梦中出现过。
岳云不语。
灵微微一笑,突然跪在地上,又倒了下去。
“灵,你怎样了?”
岳云抱住在地上的灵。
“我还好,头有些痛,没大事。”灵很快缓过来,二人坐在地上。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这样,被你抱着……”灵说,很微弱。
岳云抱住她。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院中,刚刚从祖母屋中出来的甫儿刚想叫爹爹,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拉他走开。他挣扎着,看到的是母亲满脸泪痕。
夜很冷,冷的特别。
月色很好,好的特别。
“娘,你哭了。”
“娘没事。”
“我要找爹爹。”
“今天,孩子,你只当作什麽没有看到。”
“可爹爹……”
“记着,不然,娘会生气。”
“可不可以问爹爹?”
“不可以,不要在说了……”
“娘,你别哭。”
“孩子,张姑姑救了你的命,你要对她好。”
“甫儿知道。”
“今天的事不可以说。”
“甫儿知道。娘,你别哭……“
二十二
天色已很晚,岳云房间里的灯仍亮着。岳云在看书,巩氏在做衣服。
岳云似乎有些累了,放下书,揉揉眼睛,走到妻子面前,
“天很晚了,你也累了,我们休息吧。”
巩氏摇头,“我没事,不累,我想赶紧把衣服做好,你看,好不好?”说着,她抖了抖衣服,一件白色的外衣。
“当然好了。你做的。”岳云含笑的对妻子说。“只是,不要太辛苦。”
巩氏低下头,“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 我真的希望可以为你做些别的。”
“是我,是我欠你太多,不能在家陪你。”
“不要亏待了灵,她是个好女孩。” 巩氏抬头,深深的看着岳云。
岳云一惊,低下头:“你都知道了……”
“我不是有意的。”
“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真的没有。” 巩氏坐在椅子上,转过头,轻轻的叹气:“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们夫妻这些年,你对我很好,我们相敬如宾,我也知道我并不能了解你,我知道我们的生疏,灵,她好聪明,你需要有人在身边……”
“不是那样的,”岳云看着妻子,扶她的肩,“我们,或者我很脆弱,真的需要有人陪……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我们会生疏,这责任在我,这些年,一直是你在照顾孩子,母亲,我没有尽到责任……是我欠你太多,我不会委屈你。”
“我不要你委屈自己,我不在意,灵,她很好,她救了孩子,我很感激她……”
“不会那样的,她是张将军的妹妹……”
“我不在意,你可以娶她,我怎样都好。”
岳云抱住妻子,“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和她,不会有以后的,只是她病了……”
“如果你会,我没有关系,我知道你喜欢她,我可以告诉母亲……”巩氏已泪眼朦胧。
岳云看着委屈的妻子,拥她入怀:“不会的,你的好,还有孩子,没有事,对不起……”
巩氏只哭着……
瓶的屋中,张宪和瓶在看一叠纸:“你的字越来越好,‘可是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好象都是好哀怨的词。你一直……”
瓶一把抢过纸,低头不语。
张宪站在她身边,“我知道你很寂寞,我希望你好的。”
“我们-娘亲、嫂子,所有的人都在等,等的只是希望吗?”
“瓶,你想的很多。”
“我很无聊,而且,这一切都不很好,所以,我才会想。”瓶坐在椅子上,玩着纸。“你很小就在战场上嘶杀,大哥也是。可是,我们换回的呢?爹爹是最辛苦的了,可是,他紧皱的眉头,风里雨里,真的为我们带来了什麽吗?我其实很佩服爹爹,很崇敬他,可是,很疏远,很怕,我们的家,很不一样,可我很不喜欢这样……”
“我理解你。”张宪诚恳的说。
“在战场杀人,你会想什麽?”
“在战场上,没有人可以胡想乱想,生命只在一刹那。战争,没有很多思考。”
“这就是战争?”
“还有流离失所、背井离乡的难民。”
“没有人幸福,爹很辛苦,大哥,他很苦……你们一起长大,你们很不一样?”
“在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份,岳云,要为自己是主帅之子的身份多付出些……”
“爹对哥不好?”
“军中,只有元帅。”
瓶不在弄纸。
“一切都似乎注定了。”
“我会给你幸福。”
瓶点头。她很累了。
二十三
早上,灵出现在众人面前,和大家一起吃饭。她衣着光鲜,精神也恢复不少,人虽瘦,灵气却丝毫不减。
“姑姑、姑姑、你好了。”甫儿知道自己生了好久的病,一直都是姑姑照顾自己,很是感恩,同姑姑亲近的不得了。
“姑姑好了,甫儿乖。在问候姑姑, 甫儿对姑姑真好。”
“娘对我说,‘姑姑救了你的命,你要对她好’。” 甫儿笑着说。孩子是没有心机的。可灵是很敏感的,她抬头看岳云夫妻,岳云歉意的眼神,巩氏稍稍的不自在,却仍真诚的眼神。她心里马上明白了。
吃过饭甫儿要爹爹陪自己玩,瓶和张宪想上街买些东西,巩氏回屋作衣服,灵便去见她。
“嫂子。”
“灵,你好了,真是让人高兴,来坐。” 巩氏仍笑着,伸手来拉灵。像丝毫没发生事情。
灵没有拉住她的手,很庄重的跪在巩氏面前。
“我知道自己再犯不可饶恕的错,嫂子,你要骂要打,随嫂子。”
巩氏拉她的手:“起来,别这样,你既然叫我嫂子,便没有事情。”
“我。”
“你救了孩子,我只有感谢你,而你们,我不恨你,怨你。”
“我不会嫁给云大哥的。”灵直直的说。
“我不怨谁,不愿委屈你们任何人。”
“嫂子,你永远都我的嫂子。”
“你了解他,照顾他,很好。我会放心的。”
“嫂子……”
“其实,女人像秋风里的树叶,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他对我很好,这就够了……”
“我不会……”
“孩子喜欢你,我知道,我信你,我们是好姐妹。”说着,扶起灵。“每一天,让他快乐些我做不到,你可以。”
灵不语。
巩氏微微一笑,“生活,谁说的清,不要太认真才好。”
灵点头:“以前,我以为你只是个善良、软弱的女子,其实,你很不一般。面对这样的事,你可以镇定……”
巩氏眼神苍茫:“他若真的厌我,我说什麽又有什麽用?他若对我仍有情意,我又何须多说。该我的总会是我的,不是我的强求也不会有用……其实,我很爱他,所以,我很希望他幸福,真的,我不怪你……”
“是我命不好,什麽都不该属于我。”灵叹气。“我知道我欠你的……来世,还给你好吗?我很……我不想离开。”
“你会照顾他,他好,我会开心的。”
“嫂子。”灵抱住巩氏。
巩氏也拥抱她:“没事的。”
“没有人知道……”
“我不会说的,没关系。”
二人忍不住,轻轻哭泣。
二十四
年前三天,岳云和张宪回军营,想着几日之别后,会在明年才见面,几个人唏嘘不已。灵本来想回去,可所有的人都反对,只好作罢。
“爹爹,你又要走了吗?”甫儿轻轻唤着父亲,两只小手紧紧抓住父亲的衣服。
岳云将他抱在怀里:“爹爹有事啊。”
“可、可甫儿又见不到爹爹了。”
“过些日子,爹会回来的。”
“爹爹,甫儿、甫儿想和你一起。” 甫儿委屈的说,眼中竟有泪珠。
岳云伸手替甫儿擦泪,“以后会的。甫儿乖。”他紧紧的抱住孩子,很激动。
“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在补偿什麽?他很亲近甫儿,甫儿虽不常和爹爹一起,却亲近的不得了。” 巩氏低低的对身边的灵说。
“他得到的太少了,他、他太需要别人的爱,他肯定不愿让自己的不幸,在儿子身上延伸。”
“甫儿终究不能和爹爹一起。”
“可他得到了爹爹的爱,他在爹爹怀里多开心。”
“是啊,甫儿他得到了爹爹的爱,虽然不能和爹爹一起……”巩氏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凄凉。
“我们都没有得到……他心里,不会是我们。”灵也凄凄的说。
巩氏没有说话,岳云要走了,她递过行李,岳云向他笑,“注意自己。”
“我知道,你也是。”
“恩。”
灵远远看着……
“你好好的,保重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张宪对一脸愁容的瓶说。
“我知道。”
“你不要这样,开心些。”
“我装不来的。”瓶低着头。
张宪抱住她:“等我,我们可以在一起的,你这样,我不放心。”
“要多久?”
“瓶,不要这样,不会久的,你在我心里。”
“你也在我心里。我等你。”本来冷着脸的瓶也妥协。“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要保重。”
“知道。”张宪笑笑。看着瓶含泪的、充满至诚的眼睛。
其实,瓶只是个孩子,一脸纯真的孩子,只知道爱,简单的爱。
二十五
新年是寂寞的,家里的人很少,怎样都不能很开心。
五日之后,灵便要去军营,瓶一定要去,当时在军营,瓶想母亲,整日郁郁寡欢,可现在离开张宪,她也很不快乐。灵见她可怜,想哥也可怜,便和她一起上路。李夫人虽不放心,但孩子执意,而且有灵和张宪的照顾,便一切随她们了。
岳云可能有事,没有接她们。张宪看瓶跟了来,训斥灵:“这是军营,你怎麽把她带来了?”
“不是她,我自己要来的。”
“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
“我一来你就教训我吗?”瓶眼巴巴看着他,很是可怜。
张宪见她的眼神,马上心软,何况,他也不是真心训斥她。
“没有,只是……”
“我不想等你。”
“这是军营,也许很快就会到战场,会有战争、血腥、很多的危险……”
“可是有你!”
张宪不再坚持。
灵看他们不会有事,自己回营,很多认识的人打招呼。她依然如以前那样开心、神采飞扬。她先是见过了岳飞,岳云此时已在自己帐中做事,灵离开岳飞的大帐就去找他。
“云大哥。”灵进帐,他们是极熟悉的,没有人通报,灵已经到帐中。
“你回来了,见过元帅了?”
岳云在人前只称呼父亲为元帅,灵觉得很生分,但岳飞、岳云似乎没有觉得。
“恩,云大哥,你很忙吗?”
“不是很忙,还好,你有事吗?”岳云微笑,仍是和蔼。
灵把手背在后面:“你陪我四处走走好不好?”
岳云略微沉思一下,点头:“好的,”
二人走在山上,虽是午后,但毕竟冬季,仍很冷。
“嫂子在我来之前,对我说了句话。“灵很清晰的说。
岳云远眺,不语。
“她说让我叫她一声姐姐,让我替她照顾你。”灵看着岳云说。
岳云转回头看她,黯然的说,“我一生注定负你们。”
“不,没有,我们都是情愿的。所以谁都没有负谁。”
“我们都是如此……”
“以前,我听师傅说,英雄,大多是不能接近,否则,他在你的心中就不是英雄了。可是,和伯父在一起,越久,就越是觉得感动,我好佩服他。他是我知道的最坚强的人。”
岳云眼中闪着笑,“我知道这一生我永远无法超越他,无法到达他的高度,可是,我真的很高兴,为他高兴、自豪,我不求得到。只是……”他的眼神暗淡下来:“只是、灵,你记得他的那首词吗?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笼明。白首为功名。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岳云轻轻的念,满是愁音。
“其实,爹很难,只是他很坚强。”
“ 英雄,一定要孤寂、一定要高处不胜寒吗?”
“不知道……”
起风了,有些冷,二人回屋了。
二十六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已由冬天到夏天。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金军入侵,五月岳飞派人支援,但岳家军未动,六月,岳家军已到前线,六月十三,岳家军大举进攻,张宪是在二十日在颖昌府打败金军,之后又取得郾城大捷。然后王贵驻守在颖昌,之后,岳飞已料到金军会攻打颖昌,派岳云去帮助王贵。
瓶在战前由人送回家中,张宪说,“知道你好,我才会有心打仗,战场上,我不是我,所以,顾不了你。”瓶明白“战场上,我不是我”的含义,虽不开心,仍离开了。
灵仍在军中,一身军装,若不是她的清秀,没有人认出她。
她一直在岳飞身边,用心的照顾他。这也是岳云走前,百般提醒的。虽然,岳云知道没有他的提醒,灵做事也不会出错。
灵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岳云走前军帐中的情形,耳边是岳飞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了,走进岳飞的军帐。
岳飞正在看地图,并不很忙,见灵进来,抬起头来问:“吃饭了吗?”
灵点头,蓦然间发现,岳飞的眼中布满血丝,他有许多天未休息好了,甚至,没有休息。灵有些迟钝,但仍旧说了出来。
“伯父,如果,云大哥真的败了,你会那样吗?……”
灵的眼中出现的是大帐中,岳飞喊出岳云,告诉给他的命令,然后很威严的说:“必胜而后返,如不用命,吾先斩汝矣。”
“末将领命。”只有四个字,岳云的声音很高昂,没有怯,没有怨。
岳飞看着灵,走到椅子上。“他不能败。”
灵点头。
灵从中午开始就心神不宁。
“我要去看云大哥,我怕出事了……”
“去吧。”
灵觉的,其实岳飞很惦记儿子。
灵到颖昌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黄昏,残阳如血,灵只觉的不详。
到军营,灵听到的是岳将军身受百处伤,昏迷不醒的的消息。
灵跑到岳云的床前。抓起他的手,替他把脉。她的泪哗啦啦流吓。他的衣服虽换了,伤口已包扎,但有些伤,不严重的伤清晰可见。他的血脉很微弱,甚至命在旦夕。
好久,岳云仍睡着。灵守在他身边。
“我知道你很痛,每一处都痛,我知道你很苦,我可以陪你,生死都可以,可是,元帅在等我们回去,还有嫂子,孩子,那样依恋父亲的孩子……”
灵默默的念……
岳云终于醒来了,在昏迷近一天之后……灵小心的照料他,想象血人血马的悲壮……
“我听到你对我说话,我还不能死,还有好多责任……”岳云笑着说,他脸色很苍白,但没有痛苦。
“你为了责任活着吗?”
“你又在多想……”岳云看着灵,灵站在他面前,很美,尽管是戎装,但气质不凡。
灵不在说话。
他注定辛苦,她只是想照顾她,仅此而已。
二十七
岳云的伤很不轻,内伤外伤都很重,灵照顾他。过了几日,灵要帮岳云换药。岳云坚持不肯。
“我是大夫,你一直吃我开的药……我们之间还要顾忌吗?”灵知岳云的意思,却坚持着。她很想知道岳云的伤到底如何?这些日子,她一直为伤兵诊治,看了许多惊心的伤,她很担心一直不肯让她诊治的岳云的伤。
“让他们来就好了,我没有事。”岳云微微的、很勉强的笑。脸色依旧苍白。
灵不理他,动手解他的衣服,“你是病人,听我的。”
岳云想推开灵,灵用了一下力,正好碰到的伤口,岳云虽未喊,却皱紧了眉头。灵咬牙不理他。脱去他的衣服,轻轻的拆开纱布,岳云不在反抗。赫然裸露在外面的是触目惊心的伤口。
灵的泪水流了下来,退到桌子边上。
“我没事……”岳云仍然含笑安慰她。
灵咬紧嘴唇,“我、我帮你换药。”
“让他们作吧。”
“我、我做的会好些……”灵吸气。走到床前。
岳云点头。
灵含着泪,咬着嘴唇替岳云换药,她尽量的小心,可毕竟是伤口,碰到,总会痛。岳云一直不说话,不呻吟,只是有时他的身子在抖动。灵说不出话。
“好了。”灵吸了口气。
“谢谢你。”岳云穿上衣服,脸色更加苍白。只是嘴角仍有笑容。
“恩,你注意些……痛吗?”
“我没事,不要这样,灵是那样坚强的。你这些日子见过很多受伤的人,还有,你该见到过有人死去,不要这样。”
“可是,是你。我……”
岳云笑笑,拍她的肩,这是战争,没有自己,没事。
灵点头。
日子过的很快,岳云的伤也日渐好了。
岳云再次虚弱的躺在床上,从没有的虚弱。他谁着了,经过了天崩地裂的变化,他终于睡了。
旁边有许多人。
“张小姐,云将军还好吗?”有人问。
“他,没事,不会有事的……”灵的泪水顺着眼角流出。她无动于衷,只呆呆的看这岳云。
“我们这样辛苦,结果是这样,唉……云将军的伤也很重……”
“他不会有事的。”
“辛苦张小姐了。”
人们退出去了。
灵坐在岳云的床边。
“你千万不要有事,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灵的泪在淌,她只是泪眼模糊的看着岳云。
战场上英勇的将军,此时,只是个孩子,失去了所有的孩子。血,白流了。这些年,他都失去了。
你是无论怎样痛都不肯呻吟,无论怎样苦都忍着不说。今天,怎麽可以如此软弱,你的承担呢,你的坚强呢?
灵的眼前浮现的是岳云哭倒在自己怀里的情形,满眼的泪,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终于可以哭了,不用压抑自己。失去了所有,然后,我们去找寻别的,你还有孩子,妻子,还有父亲-他需要你安慰,大家平静的生活……你的伤要快些好……以后在不会受伤了……再没有苦、痛,你醒了,一切会好的……
战争,不再属于我们,你是你自己,不要悲哀,我们可以好好活……
灵的泪水滴在手上、床上,她拿起岳云的手为自己擦泪。
我真的希望你好,回家,哪怕、哪怕我要离开,我只要你好……
你为什麽不明白,你自己最重要。这些年,你很不值得的……
岳云的眼里似乎有泪水涌出。
灵俯下身子,轻轻的吻他的眼。
孩子,孩子,可怜的孩子……
他们的泪水混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