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7-30

太子长琴: 称心如意 56-65

  五六. 乱夜

  那一夜,镇国公府万籁俱静,连日的北风肃杀也一起嘎然而止。

  府邸的高高围墙,如往日的铜墙铁壁一样高不可攀。自永南王回京的数日,镇国公府四面加派了守卫,来回值夜的人比以前多了一倍。

  细心一点,不难发现,那些守卫,都是熟面孔。

  哪里见过?不过是跟着北谛君和陶艳一起西郊围场狩猎的随户们。

  也倒是合情合理,以北谛君的机敏心思,哪里能在眼睛里容下半粒沙子,特别是永南王回京之日,自当小心谨慎,不会鲁莽到带了小情人抛开政事去野外郊游。

  狩猎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迷惑永南王一系,造成北谛君不务正业而轻敌的假象;再者,他带了浩浩荡荡的几乎一营地的人,其实不过是阅军训练,野战突击。

  此举的目的又有两层,其一是为了保护皇宫,严加看护。其二,则是为了在他镇国公府织上一道密密的网,飞不进半只苍蝇蚊子。

  不要忘记,镇国公府里,有永南王一直想要的半截兵符,还有,那几月之前,曾经有人轻巧的摸进了他的镇国公府。这种半点都不可马虎的事情,他又怎么会忘记呢。

  而知道北谛君真正用意的,估计天下,也就只有那深宫垂帘的太后,和幕前运筹帷幄的自己了。

  “咚——咚咚——”

  值更人打过子夜的更鼓,年轻的侍卫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镇国公府的大门,打着哈气继续无精打采的值班。

  “噗……噗……”

  突然头顶有翅膀撩动的声音,怎么那么晚了,还有鸟飞过?难道是信鸽不成!

  守卫抬起头来,朝着头顶的天空望去,月朗星稀,白洁的月光穿透云层刺向苍茫大地,天空中蓦地掠过一只黑色的飞禽,张开矫健的翅膀,从镇国公府飞窜出去。

  年轻的侍卫想起琉剑总管说的,最近要特别小心附近有没有信鸽飞过,怕是有人暗中连接永南王,一遇见信鸽之类的,不管有没有,全部都一箭射下来。

  为此,短短几日,京城便射杀了成千只非军用的鸽子。

  鸽子很好认,素来都是白色的,所以现在看到白色的鸟,自然会多留心一点。

  守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确定那月光下飞过的不是白色的种族,自然放下了警惕,看眼着飞禽从府邸的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出来飞出高墙,也只当它是掉队的来觅食,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呃……不是白色的,肯定就不是信鸽了,不是信鸽,其他还有什么鸟能通人性到给人传送消息?

  年轻的守卫又打了个哈哈,继续神情呆滞的守着大门。

******

  称心居。

  北谛君在酣睡的过程中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陶艳跟他一起吃饭,上面摆了两盆菜,一碗清蒸水鱼,一碗焖炖熊掌。

  北谛君想吃鱼,也想吃熊掌,陶艳在旁边嘟着小嘴,很是义正言辞对他说:“鱼和熊掌,自古不可兼得!”

  他觉得好笑,自己是天下半个主子,想吃鱼,又想吃熊掌,有什么不可得的?只要他愿意,他的饭桌上可以每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换不停。

  于是他伸出筷子要取鱼肉,那小东西跟他作对似的,把鱼推的远远的。

  好吧,不让我吃鱼,吃其他的总可以吧?他伸手想夹一块熊掌,结果不想又被陶艳挡了回来。

  那家伙还认真又问他:“你说,你要鱼,还是熊掌?”

  “我两样都要呢?!”

  “不行,只能选一样吃。”

  陶艳小脸煞青,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可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把推远的熊掌给拉了回来,放到他的面前,有点吃味的道:“……熊掌金贵,我当你选了熊掌……”

  也不等北谛君抗议,竟然别扭地站起来,抓了水鱼转身就走。

  那饭厅里,只剩下北谛君一人,和渐渐变凉的熊掌。

  他举了筷子夹起来,却突然没有了食欲……

  “呃……小东西……别走……”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子,嘴巴里碎碎地说着梦话。

  在他的梦里,陶艳正赌气的越行越远,可他还不知道,为什么陶艳要赌气的离开他,还问他鱼和熊掌选哪样?

  是自己选错了?可这熊掌也不是他自己选的,是陶艳硬要推给自己,然后不等他抗议就带了鱼逃匿了。

  “呃……别走……”

  伸手拉人,抓了一片空气。

  迷离的意志渐渐半梦半醒。

  自己是怎么了?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力气,是出魂了?奇怪,全身酸软……

  北谛君合着眼睛,还在极力想要分清楚现实和梦境,看眼陶艳就要从自己身边溜走,明显的急了,光想着要拉人,却使不上劲。这才一点点意识到,自己还在睡梦里。

  手指动了动,微微恢复了一点力气。

  自己睡多久了?以前都是睡不踏实的,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惊觉,怎么今天睡得那么迷?

  呃……

  太累了么?

  北谛君翻了个身,回想了下之前的事,他现在应该正躺在称心居里,之前称心居的主子跟他闹了脾气,然后……

  ……然后陶艳半推半就地张开双腿缠住了自己的身体,两具赤裸的身体,在床上翻滚纠缠,撕咬追逐……

  嗯……似乎味道……还出奇的与众不同的美味。

  那么一想,整个脑子就清醒了。伸手朝床的里侧探去,想要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怀抱的小东西重新抓过来,滚进自己怀里,然后……然后抱着他……顺便亲亲……

  再然后……看他愿意不愿意……让他继续翻滚纠缠,撕咬追逐,琳琅尽致的吃一次……

  朝里摸了一圈,恩?滚到哪里去了?那么大的人都能缩角落了?

  再往里摸了摸,结果直接触碰到了冰冷的墙角。

  那指尖的坚硬和凉意,迅速的蔓延遍了整个身体,原先还是温温的脑子,突然在一瞬间如同遭受了一记闷雷的打击。何时有过这种像是喝醉了,又酒醒的错觉。

  滕然把眼目睁开,果然,那床上除了自己,再也看不到别人的影子了。

  惊恐,蔓延至北谛君的心底,不好的预感,叫他一时呆坐在床上没有能来得及反应。

  “……陶艳!”

  探手揭开床帐,内室空空如也!

  脊柱一阵凉意。

  这个小疯子,难道又跑了不成了?

  急火攻心,继而一点时间都不浪费,从床上跳起来披了衣服就冲出了房间。

  刚刚扶过门栏,就听见有宫人在不远处大喊:

  “不好啦!有刺客!!!!!快来人啊!!!!!!”

  “不好啦!有刺客!!!!!快来人啊!!!!!!”

  那宫人在后花园大喊,马上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来。北谛君收拾好衣服一道朝那声音跑来。

  “出了什么事?”

  赶来的人群中,有琉剑,之幽,还有其他各房闻风而动的公子们。

  “刚刚……刚刚有一个夜行衣的蒙面人突然窜出来……吓了小人一跳,然后……然后马上逃进了花园不见了!”

  好啊,刚不见了陶艳,还来不急找,就给换成了不讨喜的蒙面人!

  管他什么刺客,什么小偷,抓到了非得打个半死,害自己错失了抓陶艳的最好时机,万一要是抓不回来,就那他开刀!

  “那蒙面人从哪个方向来的?”凝眉问道。

  “呃……好像……好像是从杏林苑那个方向来的!”

  杏林苑!?

  北谛君大吃一惊,连着在场的之幽和各房公子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琉剑马上上前请示,“主公,这如何是好?”

  眉头深蹙,半点都不能耽搁了!转身对人发号施令:“琉剑你带守卫,之幽你带宫人,兵分两路,把镇国公府里里外外全部搜个遍,连一只苍蝇也不要放过……”

  琉剑和之幽得了命令不敢怠慢,急忙领了人各司其职。

  北谛君身边还站了三四五六七房的公子,带头的三房公子轻舟唤道:“主公,是不是要先去杏林苑看看?”

  “恩,你们一起来!”

  北谛君拂袖行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杏林苑。

  那杏林苑门口,竟然空无一人守卫!?

  原先那些值班的宫人去哪里了?

  北谛君心里一阵哆嗦,大觉事情不妙!再走近寝宫,却发现那守夜的两个宫人竟然横竖倒在了地上!

  “死了?”

  轻舟公子上前扼住宫人的人中,静默几秒,肯定回道:“主公……他们只是被人下了迷香,昏睡过去了!”

  竟然只是迷香?没有杀人灭口!

  连步跨过,奋力推开雅公子寝宫的大门,那房间里突然飘出一股子香味,呛得他急忙退后了几步。

  果真是迷香!

  北谛君捂住自己的鼻子,只觉得那迷香性情温和,跟普通常用的不太一样,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冲到雅公子床边,见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好像死了一般。

  心中如同放了巨石,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急忙上前伸手压住对方的人中,雅公子的身体剧烈抖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呃……怎么回事……”他中了迷香太深,头还是迷糊的,只是能动动嘴皮子而已。

  “——那龙头兵符,被人给撬了!”

  雅公子顺着北谛君手指的方向看去,自己床榻后特质的几层暗格,统统被打开了。里面的金银珠宝,一样都不少。

  偏偏少了那只样貌毫不起眼的暗红匣子。

  而那匣子也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了!

  兵符就装在这个不起眼的匣子里,如今打开一看,里面早就空空如也!

  一定是永南王干的好事,白天来他镇国公府喝酒,估计就是走穴位看路线来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北谛君面色凝重,将雅公子抱在怀里,捏紧了双手,厉声道:

  “——校卫军暗卫听令!”

  齐刷刷,昔日柔骨风情的公子们,在听到一句“校卫军暗卫听令”,纷纷以军姿单膝跪立,换了另一副忠诚刚毅的冷峻面容。

  “尚舞,墨竹,姬欢,夏雨,尔等四人,率领你们各自的暗卫手下,天罗地网也要寻出所有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赶在永南王离京前找到这个贼人,我允你们四人带刀进出自由,有形迹可疑者,一律格杀勿论!”

  “是,主公!”那四人同声朗声得令,随后退出了房间。

  “主公!”后面的三公子又轻唤了一声。唯有他,没有被他的主人点名。

  “轻舟,……你刺探情报功夫一流,我对你,另有安排……从现在起,用你的情报网,……寻到陶艳的踪迹,越快越好!”

  “是!”

  三公子得了命令后,也急急消失了出去。

  见人都走光,雅公子才对着北谛君道:“这些年,你苦心经营暗卫营,替你收集情报资料,确实有远见……这五人都是暗卫的死士,你栽培人的功夫真是了得。”

  北谛君抱过雅公子,轻唤回道:“这些人,也都是你一个个挑出来的,只能说,你挑人的功夫了得才是,天下只知道我娶了八房夫人,各个样貌都跟你相似,以为我念旧,割舍不了原配,却又因为你姐姐的离世而性情大变,改投了男人怀抱……谁知道这其实不过是障眼法,是你替我安插了那么多死士做贴身的保镖。”

  雅公子叹了口气道:“不那么做,我如何安心放你拼死打下江山?白天有琉剑跟你左右,我自可放心,可晚上回了府邸,也要有人暗中护你……别忘了,小皇帝刚刚登基那会儿,有多少刺客刺杀你?一波波的,想起来就让我胆战心惊……”

  “我自然是知道你对我的好……”

  “……自打之幽……那事以后,我也就只敢为你培养衷心的死士跟你了……其实春容原本也能做好其职,只是不小心越了主仆的雷池,执意要跟你,性刚易折……”

  北谛君沉默片刻,用手指捂住了雅公子的嘴巴,柔声道:“……过去的,都别再提了……你好好休息,这事别再操心,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知道么?”

  雅公子点了点头,合上眼睛不再回话。

  北谛君头疼的厉害,刚一出杏林苑,就撞上了赶来的琉剑。

  “主公!刚刚在花园东侧听见有可疑的声响,已经有人寻去了!”

  “哦?”

  待北谛君赶到花园东侧,早有人里三圈外三圈,将那悉悉索索声音的一角团团围住。

  “如何?”琉剑过去问刚刚发现痕迹的年轻守卫。

  那守卫指了指灌木丛,又指了指林立的参天古木道:“小人听到有声响窜入灌木,消失不见了之后又好像窜到树上去了!”

  琉剑回头请示北谛君道:“……不会是野猫吧?”

  “……这镇国公府高墙数丈,狩猎时又叫之幽差宫人重新翻修了一边,角落里里外外全部修补堵上了,人都翻不过去,野猫野狗怎么能翻进来?——来人,给我上树,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蹭蹭蹭,有守卫高举火把,两三下就窜上了树,来来回回,把树干树枝照了几遍,也不见得有活人的影子。

  奇怪,明明是听到声音了。年轻的守卫抓耳挠腮,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睡迷糊了反幻听了还是那声响的主人凭空的消失了?

  蓦然,从那高枝上摇摇晃晃窜下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琉剑眼尖,飞空而起,截住了那团蠕动的东西。

  火把通明,哪怕是鬼怪,都能给照出原型来。

  定睛一看,北谛君直愣愣的僵在原地——那黑影不是他物,正是称心居主子得了宝贝一样护着的小貂!

  小貂的身上被绑了细绳,背后牢牢地栓了一个小筐子,那小筐子此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再将蒙头蒙脑早就吓傻的小貂扒拉开,却见小畜生怀里揣了一颗圆滚滚的糖葫芦,嘴巴上还沾了糖衣,呜呜地对着卡着它脖子的琉剑直叫唤。

  它不在称心居,也不在陶艳怀里揣着,怎么出现在这里?

  “主公,你看!”

  有人在树下矗立,一手举过火把对准了灌木丛,扒拉开一道缝隙,北谛君走向前去,发现灌木丛中散落了一地的糖葫芦!

  这……到底是……?

  定了定神,凤目微闭,脑海里不断地闪现了种种可能。

  神经突然被扯地疼痛起来,如一道灵光闪现。

  坏了!

  北谛君一把推开人群,朝与他们所站的位置相反方向冲去。

  “主公!”众人浑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见北谛君拂袖道,“——声东击西!我们中圈套了!”

  果不其然,北谛君这话音刚落,从西边的墙角猛然钻出一个黑影,突然顺着灌木腾空而起,又架势飞檐走壁的绝佳轻功,蜻蜓点水般轻巧地飞上了屋顶。

  北谛君绝不迟疑,接过琉剑飞来的佩剑,直接朝那黑影追去,一道飞上了屋顶。

  这场景,几月前的月黑风高夜里,也演过一次了!

  他嘴角泛笑,想要再逃一次么?

  那黑衣人草上飞的功夫了不得,踩在瓦砾上竟然没有一点声响,也难怪能够瞒天过海,两次偷东西都没人叫人当场抓个现行。

  北谛君急追不舍,距离渐渐拉近。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准了时机,约莫有九成把握,北谛君拔出剑鞘,拖手一举,只取了三分力道,就朝前面不过二十米距离的贼人劈头刺去。

  而后不一样的风声撩动,惊觉这突然袭击,贼人闷声一哼,朝旁边躲闪开来。可是还是迟了一步,北谛君的剑鞘精准地擦过贼人的脸,蒙面的一席布被撕扯了下来。

  晚风撩拨,时间静默,吹散了乱发。

  一束月光,不偏不倚,打在对方脸上。

  北谛君待看清了他,僵在了原地,嘴唇微启,连声音都是虚弱无力。

  那张脸,平日都是冷静异常,今天却是狰狞恐怖。

  两个字,从他嘴巴里吐出来。

  “……之……幽……”

**********

  陶艳:( o )……那个……发生了什么事情?

  囧太:= =||||今天没乃什么事,一边玩去……

  陶艳:……%>_<%……被嫌弃了……



  五七. 谜底

  “……之……幽……”

  北谛君僵在原地,无比的震撼。

  那月光下的脸冷峻异常,眼里透过报复的快意,焦灼着北谛君的肉身,好像要把他也一道吞进肚里。

  而后,对方飞快的用脚尖勾起打在地上的剑鞘,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北谛君的罩门直面踢过去,那一脚力量不小,他光躲闪着用手打开了飞来的剑鞘,不想之幽已经一跃而起,翻身连动,跳下了屋顶,只朝着镇国公府的后山逃窜。

  “主公,小心有诈!”

  身后的琉剑恰时赶到,北谛君没有听他的话,跟这那道影子一起翻出了府邸的高墙,一路飞檐走壁追着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跑了将近一里,前面的人眼看即将躲避不及,怎么样都甩不掉穷追不舍的北谛君,索性脚踏木桩,顺着后山的树状飞窜到了苍天古木,在林子间飞梭穿越,玩起了猫捉老鼠。

  “之幽!”北谛君在身后急急追,一面追一面喊着之幽的名字。

  他此刻心里除了震惊,还有怀疑。

  之幽在他府邸几年,做什么都是慢条斯理,江南世家是书香门第,从来尚文轻武,没有一介武将,之幽何时学会的绝佳轻功?连他这个多年征战的习武之人都追不上?

  他跟着前面的黑影飞在树上,联袂叫着对方的名字,那黑影却没有一丝的反应,到底是没有听到还是根本不想承认?

  敢作敢当从来都是之幽的本性,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认了么?

  还是说……

  北谛君趁着月色,将林子间奋力窜逃的人身看了仔细。

  ……还是说……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之幽本尊?

  下面的假象让北谛君突然毛骨悚然起来。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敢去证实自己的假设。 如果不是之幽,只是披了之幽的一张人脸面具……那面具下面的……又会是谁?

  这悚然的凉意迅速的蔓延开来,不知是夜晚太凉,还是被他的假设所吓倒,北谛君一时觉得连呼吸都困难异常了,他只想着快快追上那个身影,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他是谁,他若能把髯须龙头的半截兵符还给他,自己就宽大处理,甚至会考虑既往不咎。

  当然……若他,真的只是之幽,而不是那个家伙……处理会更简单罢。

  北谛君加快步伐,掠过树梢,顺手摘下一枝树枝,对准前面黑衣人的腰间,重重出手飞去。

  “啊……”

  树枝划过对方腰际,敲打在了对方尾椎上,正中疼痛的要害,一个不小心,对方没有留心脚下的树干,摔下了古木。

  北谛君随后也飞下了树,离着不过十米的距离,看到对方摔落在泥地里,溅起尘土飞扬。

  他抑制住内心的怒火,一步步,举着手里的长剑走近摔在地上不敢正视他的男子。

  “之幽……真是你?”

  “……”正眼也不愿意看他,此时的无声就是最好的抗议。

  “……永南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做到这种地步?……你把兵符交出来,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依旧是以沉默面对。

  北谛君干笑一声,将剑直指了对方的脖子,冷眼道:“……我的之幽,今日是聋了,还是哑了?不说话,是等我一剑穿喉么?”

  终于,地上的男子被逼着抬眼看他,那眼睛冰冷的直视着北谛君。之幽的面容,少了淡漠,多了凄厉。

  “还是说……你不能说话,因为你一说话就会暴露自己的真实面目?——你不是之幽!你到底是谁?”

  地上的男子终是冷笑了一声,嘴角的弧度上扬,从嘴巴里幽幽的吐气:“……你说呢?”

  那声音如一道晴空的霹雳将北谛君精准劈中,他呆在原地,极而言之的真相让自己的五脏六腑不断被压缩,被揉搓。

  脑海里浮现的尽是此人往日的无限风采。

  ……刚刚,

  ……他还把他抱在了怀里。花朝月夕,抵死缠绵,双修欢好的热度犹在,他怎么能一笑了之?

  ……他很肯定了自己的心,对那人说,他喜欢他,他要他的全部,他是真的想照顾他一辈子,对他好的,他怎么能当充耳不闻?

  ……可该死的他的眼里,都是对方别扭却光彩照人的影子,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百般想逃开他,却总是能被他抓回来好好疼爱一番的事实。

  这一回……可是做了必死的决心,要跟他力抗到底,誓死逃缰了么?

  这一反转太过突然,突然到北谛君的胃火烧一般的翻滚,内火不断的上升,从胃一直烧到了喉咙。他强遏制住自己的震惊,心里如同被人撕裂似的疼痛,一时间,竟然仓皇无措。

  他举的剑,停在对方面前,不过一米,只要稍稍用力,就能刺穿对方的喉咙。——这样,他就一辈子不会逃开自己了,哪怕他要的是他的尸首,他也要留他一辈子,他的全部。

  北谛君的肩膀因为真相的揭晓而颤抖,他被自己【宁可要他的尸首也绝不放人】的一瞬间想法所惊愕。

  他不要的东西,拼了命的要强加给他,江山,权利,责任……可他想要的东西,寂月,儿子,还有舍不得放开的陶艳……却没有一样叫他称心如意过,样样都不见得好。

  他想要的,偏偏求不得!

  话说镇国公府如今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无关的宫人和守卫只知道镇国公府丢了一样宝贝,却不知道到底丢了什么宝贝。

  琉剑即刻准备带一干人随了北谛君的脚步朝后山追去,行到门口,就有宫人冲出来上前禀报:

  “琉大人!……琉琉琉大人!”

  结结巴巴,说不清楚,琉剑心急一把揪过宫人的衣服,厉声道:“眼下什么时候了,有屁快放!”

  宫人蒙神道:“……是……是之幽公子……之幽公子被贼人绑了昏睡在柴房里……”

  什么?

  之幽被绑了昏睡在柴房里?

  主公和他,刚刚在梁上亲看看到【之幽】,又是何人?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将之幽一笔一画描得一模一样,根本就分不清楚真伪来!

  此人轻功上乘,对镇国公府熟门熟路,怕是内贼存在已久,如说是之幽,他尚可相信,也有充足的理由去恨北谛君,可眼下出来了真之幽,那假之幽到底什么来路,他们浑然不觉!

  越想,就觉得这件事情恐怖万分,说不定贼人故意勾引主公前去后山,如果后山早有埋伏……遭了!

  “……你们照顾好之幽公子!不得有半分差池,其余的,都跟我去寻主公,快!”

  灯火通明的火烧游龙,齐刷刷朝后山进发,琉剑快马加鞭,一心要将之幽是假的的事实告诉眼下可能还不知道实情的北谛君。

  他想要的,偏偏求不得。

  北谛君与对方僵在原地,他前进不得半分,地上的人也没有移动一毫的可能。

  四目相对,缠夹不清。

  “……是你偷了兵符?”

  “不错。”没有半点起伏的语调。

  “……那数月前被我一剑刺中臀部的,也是你?”

  “……也是我。”

  话到此,无需多言,他轻功了得,却一直没有飞出镇国公府的牢笼,不过就是为了处心积虑,要将兵符偷到手。

  他心里藏了那么多秘密,不动声色的将镇国公府的角角落落都摸得一清二楚,还真当他是闲不住的主,爬树上墙乱闯书房,也不过,只是为了今日的殊死一搏,老马识途。

  “……你把兵符交出来,我可以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既往不咎,只要你愿意,我待你,还可以跟以前一样……”

  “跟以前一样?做你的小九?呵呵……”他嘴角抹上一份戏谑,像在嘲笑自己,也在嘲笑对方,“……晚了,镇国公大人,兵符不在我的手里!早就被鹦鹉带飞出了京城了!”

  “什么?”

  那打击不是一两下就够承受的,而是如同潮水一般的一波波,每一击,都是重创,足够让他死无葬生之地。

  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曾经只会追着糖葫芦跑的天然呆的小东西,摇身一变,竟然变成了连自己都分不清楚真伪的假面人。

  他到底有几张脸,到底那张脸,才是真的他?

  “……你是……永南王的人?”

  “呵……且不管我是不是,我只是不愿意再装下去了而已……在世人眼里,你是盖世枭雄,我眼里,却不过是奸同鬼蜮,行若狐鼠的权欲之人……镇国公大人……被你玩了那么久,伤身也伤神……总该付我点报酬吧?”

  “玩你?”他被激得快要吐出血来,“好,……呵,好一句奸同鬼蜮,行若狐鼠……我旦且问你最后一句,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此时此刻,他不去抓他严刑逼供那如性命般重要的兵符下落,却抓着他想求证对方到底有没有对自己真心?

  可笑可笑,可笑他镇国公一世心无旁骛想要江山社稷,如今却在这夜迷了心扉,在那面具之下惶惶不得真心。

  枕边人,变成了无量鬼;一卷白纸,突然密密折折都是墨。

  从此以后,他还能相信谁?

  而对方却避开了这问题,朗目疏眉,但就是沉默的看他。看得他心神俱损。

  时间在一点点流淌而过,彼此都不说话,心有万万结,解不开,化不了。

  各怀鬼胎,只等对方一动而动。

  “主公!……主公!那贼人不是之幽公子!我们找到之幽公子了!”

  身后突然传来欣喜若狂的声音,带头的琉剑一路喊着终于追上了,而后跟了几十人的守卫, 几乎要将两人团团围住!

  北谛君沉吟的那一霎那,仅仅是失神了不过毫秒,地上的人趁琉剑打断了北谛君的思路的一个空隙,一脚飞蹬对方直指自己咽喉的利剑,将它远远踢开。

  “晃——当——”

  那一脚力量非同小可,就跟地上的男子一般不可预测,一剑毫无悬念的飞离了北谛君的手,被重重插进了旁边的一棵大树,入木三分。

  “一女不侍二夫,一臣不忠二主,参辰日月,古有的道理。……我们不过各为其主,镇国公大人,您可多多保重了!”

  那贼人大马金刀,留下这一句最后的赠言,再度用他的草上飞腾空而起。

  众人惊愕不已,知道此时就是千钧一发,纷纷拔剑朝目标砍去。

  殊不知,飞空而起的贼人从怀里掏出两颗流火蛋,用力砸向地面,顿时尘土飞扬,林地里被一阵浓重的烟雾,将所有人包围在其中。

  燃尽火药的一刻,众人冲出迷烟,哪里还有那贼人的影子?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谁都没有看清楚遁身奇人的真正面目,只知道他是画了一张之幽公子的脸,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

  “主公!”

  北谛君此时呆立在原地纹丝不动,琉剑着急上前请示。

  在他伸手所触北谛的身躯之时,断然没有想到,那具发誓永远屹立不倒的坚毅身躯,如泰山瞬间轰然崩塌,顺势朝后倒去。

  “主公!!!!!!!!”

  琉剑大惊失色,接过北谛君的身体。

  却见一口凄红的鲜血喷了出来,北谛君急火攻心,压制不住自己兵临崩溃的神经。

  终于,今日釜底抽薪,悼心失图,被这致命一击狠狠重创了。

***********

  夜深静谧,京城宵禁,大街上无一人经过。

  一辆暗色马车飞奔呼啸,马不停蹄,没有阻碍的一路朝城门驶去。

  马车里,一位翩翩公子悠然自得。他的肩膀上,停了墨色的鹦鹉,那鹦鹉足尖挂了一只黑色布袋。

  公子解开绳子,从里面掏出闪闪发光的金色宝物——三指粗的半匹龙身,嗷嗷昂首的栩栩龙头,怒目而视,惟妙惟肖。

  他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将龙头藏在怀中,又抱过肩上的鹦鹉,爱抚其背。

  他抬首的弹指须臾,眼里却是无尽的落寞。

  薄唇微启,心中所言向谁诉?

  “……原以为可以放弃一切只跟着你,到头来我也不过是个天下第三。纵然你无法成全一心一意,那就换我成全你的一心一意……你只有两只手,一手抓了江山,一抓了雅公子,你凭什么可以信誓旦旦说自己也要抓住我?北谛,你做不到……”

  君可知道,此一别,你我便是永生不见。

  君,从此无我,虽早就做不得九星拱月,十全老人,但也愿你事事称心如意。

  愿你的两手,终能抓住你的天下第一,天下第二。

  而我,终于可以卸下面具,做我一如既往,潇洒无羁,只识黛墨描眉毛的陶公子。



  五八. 抽丝剥茧

  周柏轩早上刚从睡梦中醒来,就被仆人唤起,说是镇国公府来了宫人,镇国公请周大人速速过府一趟。

  周柏轩百思不得其解,昨日宴席一结束,永南王就回了岭南,如今怕是已经在与京城不相干的地方,十万八千里了。按理说,心头大患很自觉的回了封地,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了。此时叫他前去,不知道用意何为。

  不敢怠慢,出门一看,竟然是琉剑亲自在府外等候。

  且他面色严肃,精神不佳,莫非真是出了什么大事?还要琉剑特意来接?

  琉剑见了周柏轩,急忙请上马车,在他耳边低语道:“大事不妙了……昨晚府里的兵符,被人窃走了!”

  周柏轩闻此言,惊得张大嘴巴,呆呆盯着琉剑半天发不出声来。

  待到他来到了镇国公府,见到的北谛君却形如枯槁地躺在床榻之上,身边围了一群人,大夫,宫人,各房的公子自不必说,连终日躲在杏林苑里的雅公子都起身陪在他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汤水伺候。

  “这是……怎么了?”周柏轩进了门,第一个撞上的就是端了碗立在门边的之幽公子。

  之幽今日脸色也大不好,见了周柏轩慌忙把头低下,只是淡淡回道:“昨日闹贼,折腾了一晚上,出了这档子大事,主公急火攻心吐了淤血,早先昏睡了两个时辰……刚刚才醒来。”

  “哦……”

  他不好在众人面前拿眼盯着对方看,收了眼神朝北谛君的床榻前去。

  雅公子见了周柏轩微微行礼,俯下身子在北谛君耳畔道:“主公,你请的周大人到了!”

  一面起身给周柏轩让了位置,手一挥,便叫众人退下去。

  北谛君睁开眼睛起身,点了点头,又对一边的之幽道:“……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之幽,你照顾好雅儿。”

  “是……”那人应了一声,搀扶着细弱的雅公子走出了房间,走到门口,又不禁回头望了一眼周柏轩,却不想周柏轩此时也正在看他。

  两人四目交接,马上又是尴尬的避开。之幽迅速转了头,脸上火烧的厉害。

  待人走后,周柏轩才回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镇国公啊镇国公,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想你聪明一世,竟也糊涂一时,被你那心头好耍的可是彻底了?”

  听完了北谛君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周柏轩抚掌反笑,抱着肚子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

  北谛君黑着脸皮,这一个个都不叫他省心,一个装傻子充愣头骗了自己个把月,一个幸灾乐祸的寻他丑事开心。这真是,遇人不淑,交友不慎的最佳典范。看他元气大伤吐了血出来,竟然还能笑的如此开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来了。

  “你还笑!”

  周柏轩抿住嘴,反问床上虚弱之人:“不笑怎么办?……早就跟你说了,你府邸里的,都是【卧虎藏龙之辈】,你偏偏还说他不会武功,我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了,活该你被人痛宰!”

  北谛君叹了口气,也不是懊恼,只是还没有回过神来,不敢接受昨晚那一切事实。

  “……当日打完他,我确实心有怀疑,第二天特意去给他上药,查他伤口,没想到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原来的伤口被遮住了不说,那虚弱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会武功的人能装出来的……”

  “可他,偏偏就是硬扛着装下来了!”

  “……后来几次试探他,故意想着说要强他,把他带上床,这个家伙也只会傻躲,拳头砸下来软绵绵,哪里是武家出生的人,一点抗力都没有……”

  周柏轩听了这话,也道是苦笑着摇摇头,对着北谛君哎呦一声:

  “我看……不是他太聪明,也不是主公你疏忽大意了,……想来,能让你这样放任的,也就是你心里,真的不希望他会武功,只是个呆呆傻傻任你想疼就疼,想揉就揉的主。你心里根本就不希望他是嫌疑犯,所以,才会明明想到了,却没有狠心追查下去……”

  “呵呵……也许……”北谛君仰头看着天花板,心事重重。

  周柏轩见他神色黯然,心里多了一份焦虑,低声问道:

  “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上他了?是真喜欢,还是逢场作戏?……还是……不知不觉的就爱上了?”

  这句话很是正中了北谛君的要害。他被周柏轩问得哑口无言。

  真心喜欢,那是无需置疑,自然不会是逢场作戏那么简单,否则,他被陶艳这样刺激,也就不会一时大意让他逃走还舍不得砍他。当他在地上抬头漠然的看着自己的时候,他的心何尝不是痛彻心扉的。

  至于……是不是不知不觉就爱上了呢?

  他不敢去想,也从来不曾问过自己。扪心自问,他很惧怕这样问的结果。从来都拿江山做掩饰的北谛君,怎么会将儿女情长放到眼里呢?

  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可以为了江山,一一牺牲掉,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说爱?

  见北谛君陷入苦涩沉思中,周柏轩也不再逼问他结果如何,但坐在他身边道:“……如今,也只有盼你早日大好,那兵符丢了,更要派人加紧去淮南刺探军情,小心兵符真的落到了永南王手里……”

  “我已经叫了暗卫,每隔三日就增加一批人,前去岭南,就算是用偷用抢,也要把它给我弄回来。”

  “那……陶艳怎么办?”

  北谛君沉思片刻,终是痛苦的回道:

  “……也不知道他的行踪,自然要全国通缉。昨天永南王早一步离开京城,追也来不及了,但愿还能追的上陶艳……”

  “我说的不是这个……”

  “恩?那是哪个?”

  周柏轩干笑一声:“……我不担心你日后如何对抗永南王,我是问你,要是陶艳真的是永南王的死士,这一切只是为了你的兵符而来,你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确实没有想过,现在的环境也容不得他多想,若他真是永南王的死士……

  ……那就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忘记他吧。

  就当做,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个人,镇国公府从来没有过九夫人,自己,更是从来没有喜欢上过这个人……

  一切,交给时间。

  “主公!”

  门外有人叩门,正是琉剑。

  “什么事?”

  “刚刚轻舟公子验完了粉末,现在要不要把结果呈上来?”

  “进来!”

  琉剑唤进门的时候,一手举了一只托盘,一手提了一只笼子。

  笼子里装的,正是昨晚上被抓的呆头小貂,此刻正躺在里面呼呼大睡,好像也是筋疲力尽了一般。

  他把东西放上桌子,托盘揭开绸布,里面有不少东西。

  一样是拳头大小的小木筐子,昨天背在小貂的背上。一样是随处可见的糖葫芦。另外,竟然还有称心居主子梳妆台里的胭脂水粉盒子。

  “这些东西,有何蹊跷?”周柏轩不解。

  琉剑在等待北谛君颔首后,开始一样样有条不紊的分析给周柏轩听。

  “主公,大人,轻舟公子找了暗卫营的高手,我也请教了太医院的太医,别看这些东西小,却是各个有其玄妙之处。……主公,雅公子昨日在杏林苑闻到的迷香,其实就装在陶公子的胭脂盒里……原本迷香无色无味,就是一等一的货色,可是装在胭脂盒里日子久了,自然沾了胭脂香味,所以主公才会觉得这个味道很熟悉,也特别……”

  “继续。”

  “想是陶公子,先将小框子绑在小貂兽背上,然后把迷香粉倒在筐子里,放小貂进了杏林苑,小貂被染黑了,夜黑风高,宫人自然看不到,所以要让训练有素的小貂溜进寝宫,很简单……然后只要小畜生一动,迷香粉散地漫天都是,寝宫不大,雅公子又不喜欢开窗通风,要想迷晕雅公子,其实也不难。”

  “……确实,不难。”

  “雅公子一迷晕,宫外的值班人等于如同虚设,再想迷晕他们就更是易如反掌了,何况,陶公子功夫深藏不露……小人猜想,陶公子一定是早就打探清楚了兵符的准确位置,盗出兵符再交给同样染黑的鹦鹉带出了镇国公府……”

  没想到北谛君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光想着白色的信鸽会通风报信,却轻敌直至兵符被盗,才想到了这个世界上,连动物都能通人性到叫人目瞪口呆的程度。

  “可是,那小貂素日蠢呆呆的,你说鹦鹉学舌还能证明陶艳他眼光独到,那小貂也不过是在狩猎的时候随手捡的,怎么那么好运,就找到了能听懂他话的?也中间也不过短短半月!”

  周柏轩对琉剑的解释产生了疑问。

  琉剑将目光投向了桌子上的糖葫芦,缓缓道:“……那,就要问这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糖葫芦了……”

  “怎么说?”

  “回主公,糖葫芦里……掺了足够控制人心智的迷幻药……那小貂被喂了药,等于人中了吗啡,一日不寻这药,跟中了毒一样的难受……小貂自然会因为本能而沿着糖葫芦的香气寻他,所以不管做什么,只要拿糖葫芦来诱惑它,一定可以成功……这跟那小貂的智能没有关系……”

  好一个处心积虑的陶艳,说什么教鹦鹉送信,教小貂赛跑和扒墙,不过早就准备,等待昨日计划中最浓墨华彩的一笔。

  可怕的是,它日在皇宫里,当着太后和自己的面,竟然心不慌,理不乱,稳稳当当于眼皮子低下,把那两只小畜生染黑了,还动的不是自己的手,假借了小皇帝的孩子的好奇和童真。

  小皇帝年岁尚小,对什么都新鲜,怕是陶艳又出了什么新花招,在他的耳边吹了耳风,小皇帝没有戒心,自然会有意无意的随了陶艳的想法。从小皇帝不听陶艳的阻碍就去爬树想到,这个孩子越是别人不许他做什么,他偏偏就要做什么。

  大概,是陶艳事先对小皇帝说了诸如“别把小畜生浸墨里”,“别把小畜生染黑了”这类的教条。

  借刀杀人也不过如此,他小小年纪,心机慎密,叫人不寒而栗。

  周柏轩坐在一旁,神色倒是冷静,“……那三十斤糖葫芦就是永南王送来的,看来,陶艳和他,已经暗中串联很久了……那日他逃跑,不小心撞上了永南王,估计也是设计在内,安排好的……可问题就是,平时你睡觉都不会睡死,一有动静最先惊醒的也是你,怎么这次,两回都让陶艳从你的床上逃走……”

  “……”他捏了捏鼻梁,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那无良之人又故意揶揄道:“莫非……是主公您【运动】量太大,劳损过度……太过疲惫导致了体力不支?呵呵……”

  “你还笑!”

  一记恶狠狠的眼神扫过来,周柏轩憋得实在难受。

  是啊,他从来都是夜夜睡不踏实的,怎么能次次都睡迷了,完全不知道陶艳的动静呢?

  周柏轩站起身来,直径走到了桌子上摆放整齐的胭脂盒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沿着周边嗅了嗅,微笑道:

  “——这迷香可是上等的好货,无色无味。水粉味都是陶艳身上的,闻惯了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小貂和鹦鹉,平时都是一副每天睡不饱的样子,估计就是迷香惹的祸,还真当它们跟称心居的主子一个德性呢,其实人家早就在心里盘算着要算计你了,天天给小畜生闻迷香,早就习惯了,小貂背了一筐子迷香当然无害,——至于主公你,陶艳身上的水粉香常有,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少了防备的心,那小子要是在趁你合上眼睛的时候给你弄点药迷晕,你大概也就不知道了……”

  “……”

  周柏轩见北谛君沉默,又看了看笼子里酣睡的小畜生继续说:

  “……他提了鹦鹉独闯书房不过几日,兵符就被贼人从书房里扒拉出来,你不过刚刚把兵符移到了杏林苑,他就又在杏林苑里爬树上梁了……我看,那原先聒噪的布谷,八成,也是他自己杀的,目标……呵呵,就是为了换你一只好调教,又通人性的鹦鹉!”

  北谛君合上眼睛,不愿再想,只摆了手让周柏轩不要再说下去。

  对方分析的有理有据,丝毫不差,北谛君自然明白,不过是借了周柏轩的嘴巴更加确实而已。

  北谛君只知道,如今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将陶艳和兵符,连人带物,在到岭南之前寻回来。

  海角天涯,莫非王土,这江山都是他一个人守出来的,陶艳怎么逃,都不过是在他的江山里游骋,想要逃开他,除非他死了……

  不,就算是死,他也只能死在他的江山里,他的五指下,他的,怀抱中。



  五九. 好啊,江南

  京城北风呼啸的那一月冬季,江南正是等春的回暖。

  秦淮河畔,隽秀人家,虽然不到开春时节,也有十里寒梅昂首挺立,沿着秦淮河一路向南。它有傲骨,也有气节,铮铮的铁骨硬汉,也不忘花的柔情。

  江南杜家,在朝为官拜致六部尚书的高位,祖上也出过状元丞相,是一代的官僚世家。到了杜安晨这一代,旁系直亲几乎都迁移去了京城,老宅还有一片田产,一栋百年老字号的杜家如意楼,因为年岁久远,有了情感,所以一直舍不得变卖,每年清明差人回乡祭祖之时收收田租,能够得上杜家在京城一年的开销。

  杜安晨今年被老爷子派遣回了江南老家,其实是为了收收他招蜂引蝶的纨绔性格,以为江南温软,人性淡雅,自古出了无数书香门第的风雅才子,学学江南文人的泼墨如画,自当是养性修身。

  杜安晨二话不说,带了小情儿柳公子,来不及拜别陶艳,便急冲冲的赶去天高皇帝远的江南,坐享其福去了。

  如意楼是秦淮河畔有名的老字号酒家,颇有名气,杜大少爷一来,便做了如意楼的大老板,小情儿柳公子环抱在怀,兴起的时候直接揉在怀里啃他,不顾是大庭广众还是私闺香床,自不必担心将这种种的顽劣迹象叫人报告给了老爷子。

  没事的时候听听江南小曲,喝喝秦淮美酒,偶尔翻两页旧账本,日子过的实在逍遥快活。

  那日早晨,外面起了厚厚的一层霜,杜安晨抱着暖炉懒洋洋横竖躺在床上不起来,身侧倦了温软的柳儿,老杜枕着他的胳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细语情话。逗得柳儿咯吱咯吱捂着脸笑,笑着笑着,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来京城的陶艳。

  支着小脑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那么些日子了,也不知道陶公子有没有找过咱们!”

  杜安晨正玩在兴头上,身下起了浓烈的火,才就把柳儿抱在怀里想要好好疼爱一番,那柳儿嘴巴里蹦出陶艳的名字,顿时觉得柳儿心里念着别人很是不应该。

  一手捏过小美人的屁股,一手胡乱撕开对方的内襟,朝着白花花的胸部啃起来。

  “嗯……”小美人闷声一记,咬着嘴唇不说话,小脸红红的,被杜安晨弄得直哼哼。

  “他救了你……你就光念了他的好?这时候小脑袋了竟然还装了别人,不管是不是我兄弟,我可一样都要吃醋的!”

  软帐子里突然倒腾的厉害,一阵剧烈的抖动,小柳儿抓了杜安晨的背又挠又打,恨不得把这个精力充沛的冤家踢下床去,可不一会儿,就只剩了大口喘息的力气了。

  忽闻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扰了房里两个人的好兴致。

  “少爷,门外有位贵客说要找您!说是您的老友!”

  贵客?老友?

  他的酒肉朋友都全赖在京城死齐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江南寻他一到喝花酒,更何况,腊月天,年关就在眼前,不回家好好过年来这里做什么?还大清早的扰人好梦!

  杜安晨扫兴的从小柳儿身上恋恋不舍爬下来,只乱搭了两件外衣便开门跟着老仆下了大堂。

  外面的门窗上积了厚厚的窗花,朦朦胧胧的叫人看不真切。

  一打开门,杜安晨见到了来人,直愣愣的僵在了原地,反复揉揉眼睛,以示自己真的不是眼花。

  如意楼前是秦淮河,秦淮河畔十里寒梅,那淡粉艳如桃花的寒梅下,立了清瘦的身影。

  他头发上沾了寒霜,风尘仆仆,却丝毫不失他的翩翩风度,芝兰玉树。

  嘶……这人,身子看着眼熟,脸却是从来没见过,自己何时有这样一位神色俱佳的花俏朋友?

  杜安晨抓抓脑袋,怎么也想不出来,甚至窘迫的以为会不会是自己以前在京城欠下的风流债,债主追上门来了?

  回想时,门口那人负手而立,对着杜安晨粲然一笑,眼眉绝佳挑起,张口,便就是一句:

  “老杜,近来可好!?”

  这一声鬼魅的言辞,这才使出神的杜安晨醒觉过来,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几乎要把下巴都砸到自己的脚背上。

  门口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了的陶艳,几日昼夜不歇的奔波,他终于是寻到了杜安晨的如意楼。

  而此生的起点,也即将随了江南,一道重新展开。

  ***** **** ***** *****

  镇国公府。

  话说我们所向披靡的镇国公大人北谛君,这一病,就是病了十来天也不见得好。朝堂的事情索性都甩给了太后和周柏轩,周柏轩也从礼部侍郎,一跃成为了左丞相,倒是将连日的朝堂,打理地纹丝不乱。

  兵符一丢,京城如临大敌,一拨拨的暗卫被派遣出去寻找兵符和陶艳的下落,都是失望而归。北谛君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有线人来报,岭南的地界,根本没有出现跟陶艳类似相貌和身材的人的影子。

  北谛君百思不得其解。陶艳拿了兵符,竟然没有去岭南跟他的主顾汇合?那他偷了兵符是做什么?不去马上邀功还带着满世界乱跑,叫暗卫都寻不到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不去岭南,也不回京城,他还能找谁依靠?还能去哪里?

  为此,校卫军严加管制住了在朝的永南一派的旧部老臣们,对于那陶家,北谛君更是小心周全,即不能太过放纵,有恐怕其中有诈,收放寻了个度,搅的自己头痛欲裂。

  差了琉剑去陶家探口风,那陶家人竟然一点也不知道陶艳化作飞贼飞出了京城,还以为他在镇国公府里优哉游哉的过着他的小日子,陶府上上下下表情如一,不像是装出来的。琉剑回了北谛君种种情况,对方沉思了片刻,只道要琉剑继续派暗卫监视了陶家的一举一动。不管陶家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那陶艳毕竟还是陶家的儿子,上有父母兄弟健在,不至于一辈子都不回来看望高堂了。

  “陶艳能装到这种程度,他们家的人,自然不能小视了。”

  雅公子伺候北谛君喝完药,对琉剑点道。

  琉剑应了一声便退出门,继续干他的事,把空间留给了雅公子和北谛君二人。

  “平时都是你照顾我,如今也换我照顾你了!”雅公子放下药,又取了甜蜜的糕点过来,问北谛君要不要吃,顺顺嘴里的苦涩。

  北谛君摆了摆手,只叫雅公子一道坐下陪他说说话。

  “我不出门那么些日子,府里可有什么乐子说点给我听听。”

  雅公子替北谛君捻了捻被子:“府里没什么事情,朝堂里倒是有些人情世故要你处理的……早些时候之幽回话来,说王尚书家前些日子添了个小儿子,要摆满月,想问你打点什么送过去……还有小皇帝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太后差人问候你,说瑞诚很久没见到你了,想你想的厉害,问你什么时候方便去宫里看看那小家伙……再有就是府里……”

  雅公子一条一条的回话,北谛君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说着说着,脑子却想了别的事了,魂全不在雅公子说的事情上。

  脑海里总是出现一个小小的淘气身影,围在自己的身边嘟囔着嘴巴跟他斗气。一想起来,就会发自内心的想笑。可笑完的那一刹那,北谛君的心就跟灌了铅一般的承重。

  他完全是无意识的,不由自主的就想到陶艳了,他的好和不好,一条不漏的反复在自己脑子里翻滚。这样经过了几次,北谛君也觉得有点吃不消了,一个人要是在床上躺着,就会想到他,于是叫了很多人轮流着跟他说话,一刻不拉,说朝堂的事情,说府里的事情,说京城的,说老家的,说男人,说女人,连城外张院外家的小猫生了一窝十只小猫仔的事,都给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可就在雅公子说着事情的时候,他发现这个法子也不管用了,脑子跟长了翅膀一样的就飞到了陶艳身上,想了很多,有些想清楚了,有些却怎么也想不清楚,只觉得心口闷,闷得他能再吐出一鱼缸子的血来。

  “……主公?”雅公子见北谛君半天没反应,轻轻推了一把。

  “……哦”回神后注视着雅公子,也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些什么。

  “刚我给你说的送礼的事,你觉得如何?”

  送礼?送给谁?

  北谛君揉了揉太阳穴,想来想去是自己走神了,雅公子刚刚说了好像谁家生了儿子还是女儿的,都不记得了。可他又怕雅儿伤心,只好说“就那么办吧,你做主就是了”来打掩护。

  雅公子尴尬的笑笑,他心里清楚的很,是白痴都看出来北谛君根本没有在用心听,他心里有太多的事情要思考,这些小事也就无所谓了。

  只是雅儿有着天生的直觉,但觉得北谛君心里想的大概不是朝廷大事,不然以他的个性,也就不会安然的躺在床上一休就休了大半月,谁也不见了。

  能让他那么憔悴的想的,这个天下,除了那晚将北谛君彻底从天堂打到地狱的陶公子,还有谁能有这般的能耐?

  想到这里,心里酸酸的,替北谛君盖好被子,放下手里的药,准备回杏林苑了。

  人刚起身转头,床上的男人幽幽的张了口。

  “……雅儿……”

  “恩?”

  “那晚你执意要打陶艳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很早就怀疑他了?”

  那晚打陶艳的目的?

  雅公子停在原地,屋外是呼啸的北风。

  他回转过身,微笑道:“……我打陶艳,不过是想确定你是不是真喜欢他……那日打完他,你来我住处,虽然最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我看得出,你不高兴,你明明是在意的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

  【明明在意,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雅公子的这句话,如一把利刀狠狠刺进他的心。

  “……只要是你喜欢的东西,能叫你留恋于世心里无法割舍的,我都要帮你寻来,……你已经死过一次,我不能再看你糊涂一次,不然我死后,拿什么脸面去见姐姐……所以,我也不过是帮你确定心意而已……”

  雅公子说完,不等北谛君有任何反应,直接开门走了出去。那脚步坚定,没有丝毫的留恋。走到门口,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对北谛君道:

  “……你想去寻他,就去,不必记挂我在这里,我有之幽他们陪着,会好好活到你带人回来的那日……你该换一种活法了,姐夫……”

  这一声的【姐夫】,从雅公子嘴巴里出来如雷贯耳,震得北谛君半天都无法动弹一下。

  他朝窗外看去,廊下盆栽里,已经有寒春的茶花长了新叶,嫩绿的枝桠竟然提早生出细小的花包来。

  那树茶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无法阻挡春的殷勤好意,等待她生命中第一次的含苞绽放,开出又一片大红大紫。

  又一春?

  呃……又一春。

  人生不过几十个又一春,跟心里执念的所爱一起看春意盎然的年年岁岁更少。

  寻不到你,纵然姹紫嫣红也不过余生一片墨白。

  北谛君微微皱眉,想到了一个他曾经一直叨念的地方。

  江南。

  ********* ********* ******** **********

  秦淮河畔,有一家私塾,私塾里突然多了一位京城口音的教书先生。

  那教书先生粗布素白,教学生诗词歌赋很有一套,平时性情大好,跟学生常常打闹在一起。下了课堂也不乱走乱逛,直接回他的住所如意楼,有时候叫一壶滚烫的小酒,一碟子花生米,坐在门口最朝外的地方,晒晒太阳,一晒就是一下午。有时候,会跟如意楼里的老板打闹嬉笑,差遣他去集市买两串糖葫芦。吃到嘴边总是吧唧,说没有京城的好吃,可尽管那么嫌弃,还是一颗不剩的都吃完了。

  那教书先生很得附近邻里的喜欢,不光是他好相处,嘴巴甜,还因为他长得实在俊美,面如宋玉,貌似潘安。

  可尽管他与邻人相处和睦,却始终也没有人知道,这个教书先生到底姓什么。

  只知道,别人都喊他,“墨白先生”。

  人生不过两色,一墨一白,哪里能一辈子姹紫嫣红,艳色无边呢?

  “喂,想什么呢?”

  杜安晨又被差遣去了集市买糖葫芦给他,明明刚刚还跟柳儿亲热,却被这个无良的折磨地抓下床,此时一肚子牢骚,回来见对方坐在院子里发呆,过去戳了戳他的嫩白小脸。

  教书先生眯眯眼,打了个饱嗝,腿一伸,悠哉道:“……老婆孩子,炕头热!”

**********

  O(╯□╰)o

  某日,陶艳小朋友很是不理解为毛要叫“墨白先生”这个名字,觉得名字不够花俏,于是抗议。

  陶艳:o(><)o为毛要叫墨白先生,55555……人家要叫小艳艳嘛!

  囧太:= =|||你有见过教书先生叫“小艳艳”的么?那么没出息的名字……果然是个土鳖。

  陶艳:o(><)o555555……墨白太老气了灭……

  囧太:= =|||老气?你自己不是从白桃子硬要变成黑桃子么?墨白正好啊!

  陶艳:o(><)o555555……人家改名了小北北怎么找到人家啊!!!!后妈后妈!!!!!

  囧太:(o)?……跟我闹了那么久,原来就是因为怕小渣攻找不到乃?……儿大不由娘……果然是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乃这个赔钱货啊……/(o)/……



六十. 老婆孩子

  陶艳觉得江南什么都好,就是一样不好,做出来的糖葫芦没有京城的颗粒饱满。

  陶艳:%>_<%……杜杜,杜杜,为毛这里的糖葫芦没有京城好吃?

  杜安晨:= =||||……不好吃你都还吃的一颗不剩?

  陶艳:%>_<%……不好吃也不能浪费嘛……

  杜安晨:= =|||||……不好吃,你给我滚回京城去,吃我的喝我的,难怪咱亲妈总说乃是赔钱货!

  陶艳:%>_<%……55555……人家错了,不要赶我回京城……回京城还没吃到糖葫芦,就会被小渣攻吃掉的……

  杜安晨:……╮(_)╭……你以为你在这里,就不会被吃了么?

  陶艳:( o )!!!!!!!!!!!!!!!!!!!

**************

  大概,是过了立春的时候,过了年关,陶艳在如意楼,一住就是个把月。大有从此不回京城,在江南水乡定居的架势。

  开春的暖意将秦淮河团团围住,还不到雁字回时,却有几飞禽急着要往北的。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

  那日下了细细的雨,陶艳教学生们读《诗经》,刚好读到《关关雎鸠》。

  这一章他小时候很喜欢,因为有念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他小时候以为那就是追着美女逍遥快活了,可他只看到了“君子好逑”,而没没有看到后面的“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先生,先生!”

  读完这一篇,有学生举手提问打断了他的走神。

  “恩?”

  那学生问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个是什么意思?”

  陶艳眯了眯眼,蓦然站起来,行到学生中间道:“你想要什么,偏偏要你求不得,你想要美女,美人她不理你,你想要金银,金银它避着你,你想要高官,高官它无视你……你越想要,它越不给的就是急死你,叫你急得晚上睡不着,光光乱蹦跶……所以叫做求不得!……孩子们啊,别犯傻,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该受则受吧!”

  “……求不得,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又有个心智明显不成熟的举手,提出这种傻问题。

  求不得?哼,在别人让你求不得之前,你先让别人求不得!

  他脑海里闪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这个影子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就有求不得的痛感呢?

  冷笑三声,挑了挑眉脚:“求不得?你们都傻啊?为什么要让自己求不得呢?你们应该在自己求不得之前,就让对方先求不得,他求不得了,你才能求得!……比如那窈窕淑女……”陶艳说到兴头上,又想起了当初在京城的光辉战绩,眼里闪过淫光:“……美人不要的时候,你逗得她想要,他要的时候,你偏偏不给,让她哭闹着反而过来求着你给他……正当子情事也就是一个道理,等你们长大了,尝试下河对面花楼的姑娘们,自然晓得这个道理了!”

  “——咚!”

  有其他老师路过,刚好听到平时治学严谨的“墨白先生”,竟然拿了床上的“要”与“不要”的道理,给那帮子明显还没有张齐毛的奶孩子阐明大义,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个不留心,脑门砸到了门框上,

  陶艳笑眯眯的回头看了看这位何其无辜的同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又对学生道:

  “看,赵先生一定是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对本人所言给与【撞击】的激烈认同,我们为赵先生的勇于承认鼓掌!”

  “——咚!”那同僚的脑门再次不幸的被陶艳的话激的撞到了门框子。

  呜呼哀哉,毁人不倦的墨白先生,你还是秉承了陶艳的胡闹啊!

  ********** ********* ********* *******

  下课放学,雨还不停,虽然只是小雨,可江南的小雨密集,陶艳自如意楼出门的时候还没下,所以没有打伞,如今要淋回去了,却是对这雨颇为烦恼。

  刚一出门,就撞上了早在门口等他的健硕身体,一抬头,一把纸伞撑在他头顶,帮他遮住了雨水——杜安晨!

  “你怎么来了?等我很久了?”陶艳顺势躲进了伞下,跟着他一道挤在一起。

  “我去集市上给你做了几套开春穿的衣服,你也总不能带着几件过冬的就熬到夏天了,平时最爱颜色鲜艳,跟个百宝箱似的,就算不能穿出来招人注目,也给你弄几件让你在如意楼里穿,过过瘾……”

  “呀!你给我做衣服去了?什么色的?”他瞪大眼睛,杜安晨财大气粗,是个阔少爷,对兄弟尚且照顾得当如此,对自己的小情儿,自然是更好上加好了。

  他突然有点羡慕柳儿,杜安晨不仅是个情种,还是个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的良意情种,不像某个人……

  “哦,我看你以前喜欢杏黄,就扯了这个色的绸缎,还有亮绿的,顺便给你买了新的佩饰,回来的时候觉得你应该下课了,想到早上你出门也没带伞……”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陶艳的脸,很是严肃的问道:

  “……你这人皮面具,会不会被雨淋了以后,就掉皮了?”

  “……”

  “不会么?万一真的一浸水就掉了,别人看到还以为你剥了一层脸下来,这不是祸害的吓死街坊邻居么?”

  “……”

  “……害死别人也就算了,别顺着也害死我这个好心收留你的南郭先生啊!”

  “……”

  陶艳抽了抽嘴皮子,一脸黑线,果然不能对这个家伙的善心抱有太大的幻想。

  “……你好心给我送伞……感情就是为了这个理由?”

  “哎……”杜安晨突然探了口气,“好在你每天贴了张面具过日子,不然,我怕你早就被人捉回京城了。”

  “恩?”

  对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张官府的悬赏榜单,指了指上面的画像道:

  “……你看看你,这是这个月的第三张悬赏抓你的榜单了,你的身价从纹银五百,变成了八百,现在直接给挂到了一千……我看着锅里的肉又吃不到,你说,我怎么那么命苦?要不现在就报官拿你换一千两银子算了!我们五五分账如何?”

  “……我就值一千啊?”

  “错,五五分账后,你就值五百。”

  “靠,五百就把我卖了?”

  “错,你被抓回去以后,另外的五百也归我了!”

  “……¥%&#@#&*%#%

  靠!什么朋友啊!

  他狠狠瞪了一眼杜安晨,外加一记暴栗,又接过官府的悬赏榜,上面的的确确周正的画了自己的容貌,还写了身高体型年纪的特征。

  再看下面的通缉理由,堂而皇之写到:

  “——此人为朝廷捉拿在即的江洋大盗,善于画面乔装,不仅偷物偷人,还偷心,罪大恶极。特悬赏白银一千两,任何有线索的举报当地官府,必要智取活捉!”

  “偷……心?”

  杜安晨笑眯眯,一语中的:

  “……他能昭告天下,说你偷了他的心,而不是他的兵符,看样子,这回,他是下定决心,不放过你了!让你跟天下为敌,到哪里,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皇榜都发了,你能躲一辈子么?”

  “……”

  他的手指捏过陶艳的小脸,笑得花枝乱颤,“眼看天要热了,我看你每天带着人皮脸,捂不捂得出一脸痱子来?若要看你毁容了,还不如我做一回恶人,现在就把你法办了送给官府!”

  “你!”陶艳弩弩嘴,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要把我卖了,我一辈子恨你!”

  “被你恨着,也比看你每天没有以前的一点性情好,你看你现在,躲着北谛君不说,手里捏了那么重要的东西,也不去问永南王邀功,你说你拿了这个东西,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了买衣服穿,你拿着他还要东躲西藏一辈子,是不是自己手贱?……你现在还有以前的潇洒自如的个性么?别以为来了江南,就能忘掉京城重新做人了,脸都不敢被别人看到,还做得什么真性情!”

  杜安晨一席话,问的陶艳哑口无言,他想反驳,跟他说自己来江南的本意,可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知他懂他的朋友,天下不过一个杜安晨,他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呢?

  言谈间,两个人走回了如意楼,柳儿在门口等着杜安晨等了很久,见到他们回来急忙说道:“安晨,早上宝大叔闪了腰,这回起不了床了,怕是要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如意楼里没有掌柜的怎么办?”

  “宝大叔闪了腰?”

  杜安晨皱皱眉头,宝大叔在如意楼打点了近三十年,等于半个东家,少了他,万事就不会那么轻松了,杜安晨又不想被琐事烦扰,没了掌柜看店,怎么能随时出去带着柳儿风流快活?

  “大少爷!”

  身后传来悦耳女音,后院门口立了一位娉婷少女。

  “是宝姑娘啊!”

  宝姑娘?

  陶艳第一次见到这如意楼了出现了天仙一样的妹妹,眼睛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

  那宝姑娘年纪正当风华,衣着淡雅,小家碧玉,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的温软,杏圆眼,雪凝肤,绯色红晕挂两颊,样貌周正,属于上乘。

  她见了杜安晨连忙行礼,应该,也识礼数。

  陶艳扫了一眼对方,不想宝姑娘也正对着陶艳多留意了几分,四目相对的刹那,急急害羞地把头低了下去。

  小模样,倒是挺可爱的。

  “宝姑娘可是为了家父的事情?”

  “正是……不瞒大少爷,家父近年年岁已大,如今又闪了腰,怕是要回家修养一阵子了……”

  杜安晨点点头:“哦,那也是应该的,你老家远,买药不方便,我倒是可以叫这里的伙计每天给你买了送过去。”

  “多谢大少爷,小女感激不尽……”

  而后杜安晨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伙计将房里嗷嗷直叫的宝大叔抬了出来,雇了辆马车送出了如意楼。宝姑娘走之前回头又看了一眼陶艳,这才跟了马车出去。

  杜安晨看在眼里,不怀好意的拍了拍陶艳的肩膀取笑道:“我说你,走到哪里都招蜂引蝶,人家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又被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勾了魂了!我看,你也别惦念着京城的那个王八羔子了,别辜负了人家姑娘看你眼神的热络,直接在这如意楼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宝大叔的掌柜的位置,你来坐坐!?”

  “谁……谁惦念王八羔子了!?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陶艳气鼓鼓抿了嘴巴,直接寻到柜台里,抓里一壶酒就汩汩地往自己嘴巴里灌。

  杜安晨又道:“我看你对这里熟门熟路,那掌柜的就由你来做罢了,上午去学堂【毁人不倦】,下午在回来我的如意楼打打小工,赚点零花的,以后可以养家糊口,如何?”

  陶艳咂咂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到是真对刚刚杜安晨的一句“在这里娶妻生子”动了念想。

  他回不了京城,也不再愿意违背自己的心,做永南王的一条忠犬,没有了自己的性情,国仇家恨都是做大事的人想的,他生在陶家没有办法选择人生,无可奈何的被自家人送进镇国公府,送到了北谛君的大床上。

  他们叫他笑,他因为养育的恩情,绝对不敢哭,他们叫他哭,他也从来不会笑。

  陶家受了永南王的恩惠要衷心报主,那是他老爷子和他几个哥哥的事情,他们要自己忍辱偷出兵符,他也做到了。

  只是他们忘记告诉他,偷出兵符以后,一定要送到永南王手里。所以他自然也不必再昧着良心做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两方面都不得罪,两方谁也别想好。不如就自己背了江洋大盗的名声,看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谁让这一南一北,包括他的一家老小,在江山面前,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自家那个从小教他易容乔装,功夫也不过是草上飞,目的单单为了给自己主子培养一流的死士,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

  南边那个处心积虑威逼利诱的要他为自己卖命,所有对自己好的柔情,其实背后也就只看到了兵符的金灿灿,乱的人眼花。

  至于北边那个……他已经不想再提了,他想要一人独占世间所有的好,想沾遍所有的福气,自当要他吃一吃苦头,要他明白小呆瓜也不是好欺负的,他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踢开?

  隔了很久,听到柜台里的人打了一个饱嗝,对那杜安晨道:

  “我也确实老大不小了,杜兄若真愿意成全老弟,就请你撮合我和宝姑娘如何?”

  原本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真的当了真,杜安晨被惊得立在原地,结结巴巴应了一声:“啊?……好……好啊……”

  ******* ****** ********* *******

  朝江南的甬道上,一辆华贵的马车,带了身后一队的轻装随从,呼啸而过,赶车人拼了命的抽打着前面狂奔的马匹,马车摇得如在海涛中翻滚。

  车里的锦服男子气定神闲,合着眼睛小寐。

  有人驾马贴近马车道:“主公,马上就到杜尚书家的如意楼了!”




  六一. 终于追来了

  陶艳有日很无聊,问杜安晨,到底什么才是快乐。

  陶艳:杜杜,对乃来说,人生最快乐的事情是虾米?

  杜安晨:(*^__^*) 有三样事情最快乐……

  陶艳:( o )哇!哪三样?

  杜安晨:(*^__^*) 喝喝小酒,万事无忧。

  陶艳:( o )哇!第二样?

  杜安晨:(*^__^*) 美人在侧,想上就上。

  陶艳:( o )哇!第三样?

  杜安晨:(*^__^*) ……坐等北谛,看你被揍!

  陶艳:……%>_<%……5555555

*********

  陶艳早上不用去学堂,难得有机会赖在床上偷懒,想他以前就是个想睡就睡,想吃就吃的主,如今倒好,性情一变就成了好好先生,连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于是难得不用守时,索性赖在床上四脚朝天。想起昨夜确实没睡好,也不知道这个杜安晨抽了哪门子疯,跟柳儿两个人竟然在隔壁倒腾了一个晚上。

  莫不是喝了春药了他?也不估计下他隔壁的可怜虫,一个人孤单影只,哪里都去不得,每晚听着猫叫春,心里闹得慌。

  好不容易天快亮了,自己终于有了倦意睡了过去,这刚刚不过一个时辰,就有人踢门进来,直接冲到自己床上把他拎了起来。

  “陶艳起来了!”

  揉揉眼睛,很是愤慨:“干嘛?”

  那来人正是抽风抽不停的杜安晨,一大早精神好的不得了,看来昨晚上生活很和谐,所以他心情也好,心情好了,自然不用多睡觉,光靠着爱人的滋养就足够了。

  “昨天晚上我忘记叫人送药到宝大叔家里了,今天的药该用光了!”

  床上的人不耐烦的从杜安晨的手里滑出来,闷闷的钻进被子:“……那你叫伙计送啊,你叫我干嘛?”

  好啊,这回倒在床里,就把前些日子心心念念要撮合的宝姑娘给忘记了!杜安晨一个用力揭开被子,直接把陶艳的脑袋扒拉出来,扯了扯他的小耳朵,对着它大声道:

  “再不起来送药,宝姑娘说不定早忘记你了!”

  “宝姑娘?……谁啊?”睡眼稀松,眯着眼睛问。

  这一句出来,杜安晨被气的够呛,直接跳上床朝陶艳的屁股狠狠踢了一脚:“你的记性都长屁股上,不长脑子了?宝姑娘,你前几天在这里看到的说要我撮合你们,敢情都是你一时心血来潮逗我玩呢?”

  ——腾!

  这下脑子总算是清醒了,陶艳一骨碌从被子里跳出来,抱住杜安晨的大腿,泪眼摩挲:

  “……英雄!你救我于水深火热中啊!”

  “……”这人变脸真比变天还快,难怪北谛君会被耍的团团转。

  “……英雄!我替我那未来老婆,和一圈的孩子,感谢你祖宗!”

  杜安晨抽了抽老脸,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抱大腿喊人家英雄的本性倒是没变。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怎么还不走?”

  陶艳抬头,对着杜安晨几乎要抓狂的脸,很是无辜道:

  “……英雄……你还没有告诉我,……我老婆她家住何处?”

  ******** ******* ****** *********

  陶艳拎了一包药,兴高采烈的往宝大叔家里跑了。前脚刚刚迈出如意楼,如意楼的门口,突然停下一辆马车,里面出来了俊武非凡的公子,那公子身后,围了七八个随护,一时间,不大的如意楼黑压压,显得有点拥挤。

  门口眼尖的伙计很是激灵,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百姓,大有来头,便上了楼请下杜安晨。

  “谁啊?那么大架势?”

  京城的王孙公子见了多了,兴许也不过就有介个臭钱就像充充阔佬,怎么样的富贵他没见过?所以在伙计报告说来了陌生的无限贵气之人后,并不觉得自己是死到临头了,还一摇一摆慢腾腾的下楼。

  楼下的一群人早就在大厅喝茶休息了,听到杜安晨的说话,纷纷将目光投到楼梯口,齐刷刷的像是利剑射过来。

  “是我。……别来无恙啊!杜兄!”

  那人悠闲自得的坐在中央,手捧香茶,语气轻松,可表情却不自得,几月不见,人还是一样的英武挺拔,不过就是消瘦了些许。

  杜安晨看清了对方的脸,恨不能把刚才那句挑衅的话重新吞会肚子里。因为他知道,这回无疑等于在老虎头上拔毛,在太岁头上动土,立刻收了声。

  蹭蹭蹭,连滚带爬飞下楼梯,在那人面前立正站直,颤颤的回到:

  “镇国公大人竟然从京城来到江南?有失远迎,杜某惶恐!”

  他确实是惶恐,不过不是替他自己,而是他那总给他惹麻烦的小混球惶恐,不知道这回,陶艳能不能躲过去。

  幸好啊,今天难得一大早就被自己踢出了门,那北谛君应该也是坐一坐就走了吧?

  陶艳!你可千万别回来!

  ******** ******* ******** ********

  宝家。

  宝大叔家离如意楼有点远,在这个地方县的郊区,原来宝大叔是个务农的,有一年天灾进城讨生活,被杜家好心收留,还帮他娶妻生子,最后坐上了如意楼的掌柜,所以宝大叔对杜家从来都是感恩不尽的。眼下杜大公子又明摆着有给他女儿宝姑娘牵红线的意思,他自当很是满意的。因为这个对象样貌俊美,又周身贵气,是个经得起推敲的读书人。他的职业是教书先生,更是杜大公子的多年好友,人品,家底,自然也是一流。

  所以当看到墨白先生拎了药跑到宝家的时候,宝大叔捻了捻胡子,总觉得这事情就快成了,对墨白先生笑得殷切,也不忘招呼女儿好好跟墨白先生相处相处。

  其实陶艳完全不需要杜安晨撮合,但看看宝姑娘对他的柔情,便知人家也是芳心暗许的。她不是大家深闺的小姐,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道理,跟陶艳这种随性的,也很是合得来。

  “小女只知学堂里的学生叫公子【墨白先生】,却不知道公子贵姓,不知是否可以告知小女?”宝姑娘给让座于他,顺手沏了一杯茶,替到他手里。

  陶艳接过,思量了几分,想是若真想在江南安家落户,要了这位性情随和的宝姑娘,不告诉她真实姓名,也是不大可能,便道:

  “在下姓陶,陶墨白!”

  “……陶公子。”

  “叫我墨白即可!”

  “……墨白……” 宝姑娘将这个名字细细念了一遍,脸上泛起娇羞。

  陶艳喝了一口香茶,姑娘泡茶的功夫也好。觉得自己来到江南,终是换了一种活法,京城里的姑娘们热情似火,要是真想找个相夫教子的,江南柔情似水,倒是不可多得。他陶艳几经辗转,终于寻到了一方乐土,难得有这份想要安定的心,旦且把过去,都忘记了吧。

  “时候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陶艳不过坐了一刻,他心里是真想着把宝姑娘捏在手心里,自然知道有时候太过殷勤反而不好,要想让宝姑娘全心全意的想着他,自然中间要隔一层纱的距离。

  “哦!”听到他那么快要走,宝姑娘脸上显露了一些不舍,刚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激动撞上身边的房柱,头上抖落了一根银质白钗,咚的掉在地上。

  陶艳脸上露出柔和笑容,早先一步弯腰拾起那根素雅白钗,捏在手里替到宝姑娘面前,却不想宝姑娘看了一眼陶艳的手,又跟陶艳颇有深意的双目对上,脸上迅速红得如泼了红漆,又慌忙把头低下,转手跑进了内厅。

  呵!

  陶艳笑着转了头,将白钗藏进袖子里,这宝姑娘的心思,他自然是明白的。

  于是对那内室斯文的喊了一声:

  “宝姑娘的美意,在下领了,谢谢姑娘的茶,改日再来看望令尊!告辞!”

  陶艳美滋滋的从宝家出来,想是自己在京城纨绔的本事没有消退半分,到了江南,用在勾引良家上,依旧是如鱼得水。

  没有杜安晨,一样可以手到擒来。想着想着,嘴角泛笑,不如现在回去,就折个良辰吉日,早点下聘提亲,把这档子美事,早早的办了!

  ***** ***** ****** ******

  “老杜!老杜!”

  陶艳人还没有到如意楼的门口,就朝着里面大声嚷嚷,他今早得了美人心,还在兴奋着呢,自然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想快点把好消息告诉给了杜安晨。

  可他喊了两声,也不见杜安晨跟往日一样跳出来踢他屁股,这气氛,有点诡异!

  陶艳放慢了脚步,隔了几步远,缓缓地移到了门口探头,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他的小心肝给吓出来!

  却见如意楼的大门两侧,挂了“今日不开业”的牌子,明明说不开业,还把大门开得如此之宽敞,好像专门在等着他的大驾光临!

  而大厅的正中央,端坐的那团全身散发出吞人气势,一脸严肃到极致又写满了“陶艳你死定了!”字样的身影的是……

  重重的咽一口口水,趁自己还没有两腿发软赶紧跑吧!

  又横扫了一遍周边,怒火中烧的男人身边围了一圈练家子,领头的正是镇国公府不可或缺的琉剑大总管,而杜安晨和柳儿,则规规矩矩的赔着笑脸立在身侧。

  那杜安晨跟陶艳心有灵犀,见到了门口鬼鬼祟祟的影子,直对着陶艳打唇语:——【快——跑——】

  跑!快跑!

  现在不跑等待何时!?

  陶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猛一转身准备撒丫子出逃,腿还没迈开,身后变传来了令他窒息的声音。

  “门口的那位公子,要不要一道进来坐坐?”

  来不及了!

  他全身渗出了一层冷汗,好像被人捏住了脖子,顺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唯一庆幸的是,自己贴了别人的脸皮子的,换了张谁也认不出的“墨白先生”的脸皮,不知道,是不是能蒙混过关呢?

  缓慢的把头扭了回来,一脸菜色的对着里面的镇国公大人讪笑,还没有忘记把自己的声音放粗:

  “咳咳……那个……门口写着【今日不开业】……呵呵……在下改日再来喝茶!”

  人贴着墙角,成龟速朝外面移动,还没有走两步远,那里面就刷刷地飞出了两三个随护,把陶艳团团围住,一面严肃的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起毛。

  正坐的男人嗓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对着陶艳道:

  “……墨白先生,不就是这如意楼的掌柜么?要喝茶,还要改日再来么?恩?”



  六二. 两厢对峙

  “……墨白先生,不就是这如意楼的掌柜么?要喝茶,还要改日再来么?恩?”

  男人熟悉而鬼魅的声音如魔音灌耳。

  陶艳僵在原地,心中悲愤无限,目光对准了角落里缩成鹌鹑的杜安晨。却见一面的柳儿使劲的在下面摆手。

  摆手?什么意思?

  而后见到柳儿张开嘴巴,吐了字形——【我们没告诉他】!

  他默默松了口气,没有告诉他,就是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他脖子一伸,假装镇定的走进了大厅,又是斯斯文文对着北谛君一揖,粗着声音道:“……这位大人……怎么知道鄙人叫墨白?”

  北谛君挑了挑凤目,对着那墨白先生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脸,不是陶艳,点缀地比陶艳真身还要考究。这声音,被故意放粗了,怎么听都不舒服。至于那身材,哼,自己抱过几回了,哪里是肉,哪里是骨头,几斤几两,还看出来么?

  “在下从京城游历至江南,与这如意楼的老板是旧相识了,路过便来探望下友人,一路上听说,秦淮河畔的私塾,早先月来了个京城口音的教书先生,墨白先生的名号传得响,又是如意楼的人,看别人描绘的样貌,想来应该就是阁下了,不知道在下说的对是不对?”

  “呃……鄙人,正是墨白……”他站在他的面前,把头低下。

  “墨白先生不仅做老师,还做掌柜,想必,也是奇才。从商又从文的,不多见,在下从来都是惜才爱才之人,于是,便定要等到墨白先生来了,一睹真身,才肯走的!”

  一睹真身才肯走?那你现在看到了还不走?

  陶艳肚子里咒骂他,也不敢真得罪了,只好接道:“我不是什么掌柜,充其量是杜老板可怜我流落到此,让我打打小工赚几个钱养活,不过是半个小二。”

  “小二?”对方脸上终于露了多日来不见的笑容,他点了点桌子上喝空的茶杯,对陶艳道:“如意楼的茶是好茶,我这一杯空了,有劳墨白先生!”

  呃……敢情真是使唤上了!

  陶艳微皱着眉头,以为对方还没有起疑,很是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地踱到他的跟前,顺手抄起一柄妙壶,对着空口的茶杯注了下去。

  水满则溢,茶水汩汩地灌进茶杯的那段时间里,北谛君也没有闲着,光只拿了眼睛对着陶艳前前后后地看了个仔细。

  临那茶杯快满了,突然伸出手,一把抓过那举着茶壶的手,将陶艳的手腕狠狠捏在自己手心里。

  “——晃——当”

  陶艳心肝打颤,没有留神,撞倒了杯子,又直接把水壶的嘴巴不偏不倚的对准了北谛君,那茶壶跟喷小泉似的一滴不剩的全倒在了北谛君裤子上!

  “……主……主公!?”

  琉剑大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一边的杜安晨和柳儿,一起目瞪口呆,倒抽了一口凉气。

  也不知道这个陶艳,是故意,还是真不小心,竟然胆大妄为的在镇国公身上,泼了一壶子茶水!

  可那镇国公还真是神了,竟然不急不恼,单单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裤子湿了,硬气的就是抓着人家的手腕不撒手了。

  不仅不撒手,还更是拧紧了几分,生生把手指扣进陶艳的皮肤里,那眼眸对着陶艳,四目交错,纵有无数千言万语,都不过此刻时间静默流逝的刹那。

  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把这个一直在天上飞的人,紧紧抓在手里的感觉。

  这一回是真实的,是能叫人揉碎真心的感怀。

  “主公……您的衣服……”

  琉剑看不下去了,这满屋子的人,光天化日就把人抓着不放,两个大男人僵在中间,实在是不好看,只能做回黑脸,对北谛据再唤一声。

  “呃……大人,你抓疼我了!”陶艳终于熬不住地哼哼。

  呵,模样可以改,声音可以装,可捏在手里的方寸骨架,你怎么变?

  北谛君眯了眯眼,把手尺寸量过,自然见了分晓。

  好吧,你不承认,本君就逼的你承认!

  他冷笑一声,撒开手,陶艳吃疼的捏了手腕,再看他刚刚故意泼的一茶壶水,估计北谛君的裤子早就里湿外湿一湿到底了!看他还敢不敢跟以前一样耍弄他,也该叫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没脾气的。

  杜安晨一时半会愣在原地没有一点反应,还是一边的柳儿戳了戳他的腰身,这才想起来是不是应该出来打圆场。

  于是站出来取了毛巾,替到北谛君面前,尴尬的笑道:

  “那个……镇国公大人不要生气,刚刚掌柜的是不小心,我跟您赔个不是了!……您看,早前你问我那劳什子的陶艳有没有找过我,我这如意楼的庙小,估计他也看不上,你问我的问题,我还真是不知道,如今你房间也翻遍了,皇榜我也看到了,这人确实没有在我地方,不然我怎么会瞒着您呢!”

  哼,那人就在眼前,你们穿一条裤子,本君会不知道么?

  北谛君接过毛巾,却不说破,嘴角泛起邪魅的笑容,对那杜安晨道:“时候也不早了,我看你这如意楼不错,刚刚我的手下翻了个遍,看着空了好些房间,我就住这里吧,琉剑,你把定金付给杜公子!”

  “是!”琉剑取了一袋子钱,替到杜安晨面前,他接过掂量了下,沉甸甸,果然一打开,一袋子的黄金,闪的人眼花缭乱!

  果然是天下最大的金主,出手阔绰,那一袋子金子足够把他如意楼买下!

  杜安晨对着陶艳撇撇嘴,暗示他自己没有赶人的胆子,于是恬着脸做了请的手势,对着北谛君道:“……呃……大人想住哪间就哪间,请便……”

  北谛君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看到面前的陶艳折着脸皮,两眼都快喷出火来了,估计是杜安晨的突然变性,卖友求财大为愤恨,可他偏偏被这两个人串通好一样的夹在了中间,连想要拒绝北谛据的理由都没有。

  北谛君腾地站起来,把毛巾丢到陶艳身上,趁他还没有回神,直接又把人抓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拖上了楼。

  “呀!你拉着我干嘛!!!!喂喂,疼!”

  “墨白先生,你把茶一滴不剩地泼在了别人身上,是不是应该负起责任把别人清理干净了以示诚意呢?”

  “啊?……啊!”

  ——砰!

  伴随着陶艳的惨叫,一声重重的摔门声,从二楼飘下来,大厅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喉咙里干干的吞下口水。

  杜安晨一脸菜色,呆立了很久,对着琉剑道:“……呃……咳咳……大家……请继续喝茶……咳咳……等下让伙计带各位回房间……”

  身后探出柳儿的小脑袋,担心的粘到杜安晨身边低声问:

  “他生命会不会有危险啊?”

  “不会……”

  “哇,那就好!”

  杜安晨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屁股有没有危险,就不知道了……”

  “……”

  ——噗!

  琉剑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将茶喷到了地上。

  ********** ****** ******* *********

  北谛君拽了陶艳,一口气拉进就近的厢房,人还没有站稳,就砰的一声锁上了房门。

  “干……干嘛?”

  对方倒是一点也不急,光看着他震惊的脸,就觉得是久违了的欢喜。

  还装?声音怎么粗,都是加在原来音质上的,每次被自己用强的时候,都是这一句没有营养的“干嘛?”,明明知道自己做的一定不是好事,还反问干嘛,不就是缺操的表现么?

  他冷笑一声,直接坐到床上,脱下外套,揭开外袍的下摆,指了指自己从关键部位一路湿湿到大腿内侧的裤子道:

  “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帮我擦干了?惹了祸就想跑?”

  陶艳挠挠脑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弯腰下去,将毛巾盖到北谛君的大腿上。而后伸出手,打着擦边,不敢真下力气帮他擦,单单只是饶痒痒般的装装样子。

  北谛君觉得这一下下的很有几分挑逗的意思,他越是这样心不甘情不愿,越是不好好替他弄干,自己就越是心痒痒。

  这个家伙,他寻了那么些,日里夜里的想要找他。

  若不是他在江南的眼线飞鸽传书,说秦淮河畔的如意楼里,多了一个京城来的教学先生,他怕这辈子,都寻不到他,要抱憾终生了。

  他早就想到他会来江南,只是单单把杜安晨这个大靠山给忘记了。要是早点知道杜安晨在这里有间酒楼,也就省下了这许多的功夫。

  所以在他一瞬间看到这个“墨白先生”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人定是陶艳无疑了。

  艳色无边,与墨白两色,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你改名换姓,想过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叫墨白,合情合理。

  北谛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反复告诉自己,这一回不能心急,不能打草惊蛇,一定要耐心,一定要慢慢来,一定不再逼他。

  他真的,再也经受不住,失去他一回的打击了。

  这些月里想得很清楚,这一回下江南,他抛弃了所有的凡尘俗事,找不到陶艳,誓不回京城。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永南王的人,不管他手里捏了兵符的原因是什么,他只想见他,想要抓住他,仅此而已。

  他不想再过问以前的纠葛,谁对谁错,谁是始作俑者,都不重要了。

  若可以,他只求上苍,可以真在江南找到陶艳,然后……重新开始。

  可自当北谛君在如意楼里看到陶艳换了张脸皮,镇定地面对这自己,一副打死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心里感到了难受,他是真不愿意再见自己了么?原来想的要跟他好好说,好好交流,眼下直接变成微微的怒意,连着将人抓到了房间。

  好吧,你装是吧?

  你喜欢乔装打扮,本君陪你就是了!

  北谛君忍着心里的欲望,危险地舔了舔唇角,一把按过陶艳的手,竟然直接抓着抚上了自己的下体。那个地方微微变硬,有隆起的迹象!

  陶艳大惊,急得瞪圆了双眼,对北谛君大喝道:“大人,休要辱我!请自重!”

  “自重?”他哼笑着把陶艳的手压得更加结实,欲将这个人都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一边将自己的霸王本色发挥到初始,坏笑道:

  “墨白先生,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刚刚擦的地方都不是重点,被你一气泼个透凉的,可是我现在带你来的这个地方啊!”

  “——你!!!!!!!!!!!!”

  恶人的眼睛闪过狡黠而迷离的光,低声又道:“呵,……好好擦,我的……墨白先生……”

  言辞里都是激将,北谛君故意用这样不知廉耻的话想要激怒陶艳,逼他露出破绽,可这回陶艳跟没事人一样,咬咬牙就忍了下来。

  好吧,你说要怎么擦,就这么擦。

  他爬上了床,跪在北谛君身边,那毛巾小心挤按着隆起部位上的水分,一下,两下,很快就没有水珠了,而这挤按吸水的结果,也直接导致了某人因为禁欲过久而即将兽性大发。

  陶艳看到了这个绝妙的变化,心里想着不去理会,只叫他不能抓住自己的尾巴就好。

  可他想错了,眼前这个男人是打算无所不用其极。于是在陶艳盘算着如何找借口逃脱的时候,北谛君一个用力,就把陶艳拖倒在了大床上,而后翻身而上,把他牢牢压在身下。

  又是这样一个危险的姿势!欺身的男人带着挑衅的表情看着陶艳瞬间变化的脸色。

  “哼……”陶艳的嗓子里轻出一声,语调确实鄙夷的。

  就在北谛君迟疑的刹那,陶艳从怀里掏出那根白钗,一下将锋利的尖头对准了他的胸口,那白钗闪过犀利寒光,只再进一步,就能刺穿北谛君的胸膛。

  你以为,今时今日的墨白先生,还能让你想压就压,想上就上么?

  陶艳冷笑道:“……士可杀,不可辱!”



  六三. 追追追

  白钗顶在北谛君的胸口,尖锐的刺尖微微让他生疼,再近一步,大概就能刮破衣服了。

  北谛君眯了眯眼睛,想来陶艳这一招大抵跟恶霸强抢民女,逼良为娼的戏码一样,他还真把自己当做恶霸了?

  可陶艳忘记了,纵然自己草上飞的功夫一流,若真要跟北谛君实打实的真刀真枪的干,大概也是抵不过的。北谛君是练家子出生,早先常年征战,才守得一片太平盛世。陶艳轻功好,功夫讲究灵活,可力量始终差人一节。

  于是,陶艳刚刚说完这句“士可杀,不可辱”后,北谛君很是有把握的出手扼住了他的手。

  陶艳出手快,北谛君可以比他更快。

  对方捏住了白钗的一头,用力拨开,陶艳也不撒手,于是两个人便就着一个白钗开始了拉锯战,在床上咚咚咚的倒腾过招。

  动静不小,扯着床架咯吱咯吱响。

  谁知道门外站了杜安晨,柳儿,和琉剑,里面说了什么话倒是一句都没听到,光顾着只听到了床架的剧烈摇晃声。

  本来三人是怕北谛君一时火大,出什么乱子,所以好心上来看看,这下倒好,那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进退不得。

  琉剑尴尬的回头看了看杜安晨:“……杜公子……你看这是……”

  杜安晨惊讶之余,倒是敬佩北谛君的行动如此之迅速,竟然可以一点时间都不浪费的就把陶艳直接撂倒在床嗯嗯呀呀起来了?这还是人么?简直是禽兽啊!

  可陶艳同样居然还不反抗?

  “……恩……大概……是在……切磋武艺……”

  呸!切磋武艺!

  刚刚还一直很兴奋的小柳儿突然闷声不说话了,杜安晨低下头去,却见小美人满脸通红,直愣愣的呆在原地。

  杜安晨笑眯眯的将柳儿拖进自己的怀抱,一脸淫色道:“……咱们也去切磋切磋武艺如何?”

  一转身,就把人拉走了,门口光光留下了琉剑这个木头桩子!

  ……这一个个,来了江南,都如狼似虎了?琉剑红了脸,却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蹲在门口守着,一面捂了自己的耳朵,心里默念“非礼勿听 ,非礼勿听……”

  ***** ****** ******* *******

  话说在房间里把床摇得咯吱咯吱叫的罪魁祸首们,还真是老老实实的就在切磋武艺了。

  那白钗不知怎么的就飞到了北谛君的手上,陶艳见先势被人抢占了,很是心急,连连出手去抢夺他的定情信物。

  北谛君也不急着就把人制服,跟逗小猫似的以守代攻。

  一面笑道:“一个教书先生,怎么会有那么利索的功夫?”

  “不才,鄙人用来防身,从小强身健体的!”

  “防身?呵呵,一个穷教书的,还寄人篱下在如意楼打小工,一穷二白,用得着防别人偷东西么?……还是说,墨白先生你身上藏了什么贵重的东西?恩?”

  “哼,就是为了防你这种乱扑别人的人!”

  北谛君也不跟他胡搅蛮缠,一手出去直接当在陶艳面前,另一捏了白钗的手高举,仔细留意了精工细作的钗子,也不知道这姑娘家的东西哪里来的,难道他在江南,果然左拥右抱,给自己戴绿帽子了?

  那么想着,心里就开始泛酸水,在京城的时候,他不喜欢他去花楼,也不喜欢他跟那帮子纨绔厮混,就是怕这个不安生的给自己出去沾花惹草,现在到好,来江南如鱼得水了!也不知道跟过几个姑娘厮混。

  越想醋意越大,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扒光了压在身下,叫他知道,谁才是他该抱的!

  陶艳劈开北谛君挡来的手,几乎跳上去抢了。

  看他执念的要来抢手里的东西,气就不打一处来。

  “哪里来的钗子?”言语已经开始无法冷静。

  “……这是我的私人物件,没有必要告诉你,还给我!”

  私人物件?好个私人物件。

  “……不说清楚,就别想拿回去!”声音开始发沉。

  吓唬谁呢?

  陶艳抿了抿嘴,也好,你要知道,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未来娘子送给相公的定情信物,有何不妥?”

  未来娘子送给……相公?

  北谛君僵直在了原地,不敢置信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是真的狠心就要跟过去一刀两断,从此永不回京跟他相见了么?

  他原来以为,陶艳没有将兵符送到岭南,是心里还念了旧情的,所以他才有心思一定要来寻他。

  可如今他却告诉他,他跟别人定了亲,要从此“老婆孩子炕头热”了?

  这叫他北谛君,如何处之?

  “……你!……你什么时候跟人定亲了?”惊愕和怒气并存,北谛君强压怒火,深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爆发。

  “这种私事,我也要告诉你么?……要是镇国公大人不嫌弃,可以留下来喝杯喜酒再回京城也不迟啊!”

  “我不许你定亲!”

  “呵,我是你的什么人?你说不许就不许?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不管你是真定亲,还是假定亲,若是真的,也要把婚给我退了!”

  “镇国公大人,咱们好像不认识吧?难道堂堂的镇国公大人有这种一见面就把陌生人的喜事搅黄的爱好?……您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叫媒人上门提亲!”

  “——你!”

  北谛君被陶艳这一句话堵的半天出不来一口气,他努力深呼吸,“好啊,那我今晚就下旨抓了全县的媒婆,看你找谁提!”

  陶艳听完,觉得这句不是在开玩笑的意思。北谛君是真的能说出来,就一定做得到的主。

  他蹙眉怒视着这个霸道的主子,他毁了自己前半段岁月,让他充愣装傻过着寄人篱下的屈辱日子,临头了他也不过是镇国公的一件玩物,什么天下第三。

  得了吧,去你的天下第三,先前的都不计较,如今你还来江南,想毁了我一辈子么?

  陶艳阴沉了脸,对他道:“……那我,就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

  话音刚落,陶艳趁着北谛君脑子里泛起疑问的空隙,直接一拳狠狠砸到对方的肚子上。

  “……啊!”

  北谛君叫出声来,没有想到昔日软趴趴的拳头,如今换了铁拳了,一锤子下来,竟然可以叫他吃疼!

  “嗯……你还真狠啊!”

  对方松了手,将手里的白钗丢到了床下,捂了自己的肚子。

  陶艳绝不浪费一点时间,凌飞一脚把人铲翻在床,自己一溜烟的跳开去,稳稳地从北谛君身下反转过来,落到了床下。

  神色颇有些得意,指着北谛君挑眉道:“镇国公大人,可别小看弱不禁风的教书先生哦!”

  随后走到角落,把刚刚被北谛君夺过后又失手丢到地上的白钗捡起来,擦了擦灰,小心翼翼地藏到袖子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北谛君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不过不是恨的陶艳,而是恨的那个送他白钗,又让陶艳如此重视的拿来当宝贝疼惜的女人!

  想要娶妻生子,彻底忘记他?

  陶艳,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可是美呢!

  那房间的打开,从门口咕咚滚进来一时失去重量支撑的琉剑,看到墨白先生从容出来,有点意外,刚刚那床战的声音是……?

  又瞥见自己的主公闷声倒在床上,心里腾地燃起不祥预感……难不成,从来只有骑别人的主公,今天被这个【墨白先生】给反骑了?

  罪过罪过!他努力甩了甩头,想着该不该进去问候下北谛君是否安好,就听见床上传来一句盛怒的命令:

  “琉剑!盯着那家伙,他要是真敢找人提亲,就别怪本君【血洗】江南!”

  血洗……江南?

  琉剑背脊发凉,落了一身冷汗……陶艳啊,你好自为之吧,这回,主公可是真被你惹伤了!

  ***** ******** ******* *******

  第二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县城里最有名的媒婆王妈妈,收到了如意楼的伙计替来的帖子,一百两的定金。

  王妈妈结果帖子一看,主角是私塾的墨白先生,和如意楼老掌柜的女儿宝姑娘,喜上眉梢。她说媒,从来没有失败过,又是杜家的人,礼金也不必担心会少,于是一大早,就派了轿子赶去宝掌柜家。

  进了宝家说了来意,宝掌柜全家都很高兴,连忙应了这门婚事。宝姑娘红了脸躲在屋子里不出来,想是也默认了这份欢喜。

  王妈妈又道:“宝大掌柜首肯,那就算是成了美事了,只是如意楼那边,急着要办喜事,所以婚期近了点,跟宝掌柜商量着,三日后正式下聘,这个月十五就把喜事办了,算算也不过十来天……说是墨白先生想早点安心……”

  宝大掌柜捋了捋胡子,时间是仓促了点了,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如意楼是自己的主顾,熟门熟路,物物俱全,不需要准备什么,人手也够。于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王妈妈放下心里,“这月十五,是良辰吉日,到时候如意楼的花轿就来迎娶宝姑娘过门!”

  ****** ****** ******* *********

  “你闹够了吧?”

  秦淮河畔的集市上,一个俊秀男子,对着身后紧跟不离半步的男人咆哮怒吼。

  两边的店家小贩纷纷侧目,看着大路中央一前一后的两个男子。

  前面这个,不用说了,县城有名的墨白先生,邻里很多家小孩都在他门下念书,至于后面这个周身贵气的男人,却是生面孔。

  那男人不急不恼,很是有耐心,笑眯眯回道:“……我没闹啊,只是做我想做的!”

  这个家伙!

  陶艳自打早上起来,就被气得够呛。昨日跟北谛君对上以后,今天就再没有好日子过了。他刚差人把喜帖从出去,身后一转身就看到了北谛君皮笑肉不笑的脸。

  这脸到是难得的慈眉善目,可惜那是只笑面虎,他越是高兴,笑得和蔼,事情就远不如风平浪静下来的简单。

  于是接下来,这个家伙就开始了寸步不离的人盯人战术,誓有不把他的面皮摘了,誓不为人的架势。

  他起来喝粥,他就做在他对面的桌子上跟他一起喝。

  他上个茅厕,他就一道跟着上隔壁的。

  他夹了书册赶去学堂上课,他骗守门的说是里面学生的家长,想看看他儿子的表现乖不乖。

  他在课上【毁人不倦】,他做在末端笑眯眯的喝茶围观。

  ……

  好了,好了,你爱跟就跟吧!

  陶艳被闹腾的没了脾气,也不知道这个北谛君那根神经搭错线了,竟然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他都不想赶了。

  可是……可是……也不用一直跟我上街提货买聘礼吧?还故意跟着自己对干!

  陶艳下午放学出门去集市选购聘礼,原本可以交给伙计做,可他这回留了个心眼,怕北谛君使诈,于是全部自己操刀。

  不过才进了几家珠宝首饰店,刚看准几样合乎心水的首饰,后面步步紧逼的北谛君,竟然大手一挥,把所有自己看重的东西都以双倍的价钱早一步买了下来!

  这叫他这个身上没有带足银两,一介穷教书的,情何以堪?

  于是,终于火山爆发,实在忍无可忍了,对着这个无良之人怒吼。

  “……我根本不认识你,没欠你银子,你不用这样折磨我吧!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句有没有学过?”

  北谛君的眼睛完成新月,声音柔的可以滴出水来:“啊,真是不巧,鄙人才疏学浅,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句没学过,到是知道一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呸!”

  好啊,你要金石为开,我跑的远远的,看你怎么追!

  陶艳朝身后笑得花枝乱颤的人,狠狠吐了口口水,撒丫子就朝前面拔腿就跑。

  有本事,你继续追!丫我拖不死你!



 六四. 南北夹击

  陶艳【画皮】,自以为巧夺天工,叹为观止。于是不能理解如此完美的自己,为毛还会被北谛君认出来。

  陶艳:%>_<%……杜杜,为毛北北还能认出人家来?

  杜安晨:= =|||||……你跟他那么长时间,怎么会认不出来?

  陶艳:%>_<%……可你第一次看到我也没一下子认出来……你跟我还竹马竹马呢!

  杜安晨:= =|||||……呸,谁要跟你竹马竹马,倒八辈子霉了遇到乃这个赔钱货,白吃白喝还不给房租……(#‵′)靠!……我明白了!

  陶艳:( o )哇?明白虾米了?

  杜安晨:(_)# 北北追乃那么紧,一定是因为乃之前白吃白喝不给房租,欠了他老多钱了……不追着乃能行么?乃可素亲妈钦定的“赔钱货”啊!

  陶艳:……55555……%>_<%……

  有本事,你继续追!看丫我拖不死你!

***********

  陶艳撒丫子就朝前面跑了,北谛君愣了下,不过晃个神,那人就跟离弦箭一般冲了出去,闪入了熙攘人群中。

  “该死!”他嘴里咒骂一声,朝那飘渺的影子追去。

  一个跑,一个追,不断要躲开来来往的人群。在集市里穿梭又不能撞到人,也是一种技巧。

  “你……你别跑……给我站住!”

  北谛君每每跟紧了他,几步之遥眼看就可以逮住,不想那家伙又提速疯了一样的乱窜,几次失手,终于按耐不住在身后大吼。

  “……我傻呢,等着给你抓不是?”

  一面跑的气喘吁吁,一面还不忘回头答复。

  两个人卷起一层土,一连从热闹的集市跑到了偏远郊区,也不知道这一口气跑了多远。

  “……你……你跑什么!”北谛君明显从来没有想到陶艳就真的能够一跑跑成精了,渐渐被拖的有点力不从心。

  “……吁吁……你不追……我……我就不跑……”

  这个家伙竟然能被拖了那么久还没有累倒在途中,他也能耐了!

  陶艳忿忿诅咒了北谛君一番,也明显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出门坐车平时不走半刻路的北谛君,竟然能有那么好的体力经得起自己拖。

  又想到了那日在京城和永南王接头,两个人从花楼街跑出来,永南王就被自己拖得几乎当场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果然人跟人的本质,还是不一样的啊!

  “……你不跑……我就不追了……”

  这话有完没完了?就跟世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一样无聊。

  我跑不就是因为你追个不停么?我一停不就被你当场扑倒在地了么?

  你还真当我傻呢?

  陶艳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狠狠跺了跺脚,一鼓作气又再次加快了速度。

  两耳边的风嗖嗖的,北谛君的咆哮的声音只当是加油的呐喊了,陶艳跑得有劲,他要趁自己还有最后一口气之前就把那劳什子给甩了!

  殊不知,就当两人的马拉松追逐战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迎面的小道上飞驰而来一辆明黄色的华丽马车,横冲直撞就朝陶艳对面冲了过来。

  那甬道很小,不过一辆马车单行的宽度,眼看突然拐出了一辆马车,陶艳大吃一惊,撒不住自己的惯性,朝前扑了过去。

  而驾车的马匹也因为突然飞出一个人来吓得惊了驾,嗷嗷一声仰天长啸,被车夫活生生的勒住了脖子,扑腾在地。

  “……哎呦!”

  陶艳直接贴在马背上,胸口被撞得老疼,一面愤怒的想要呵斥马车的主人,那么小的甬道竟然也能把飞奔的那么快,一不小心撞上了人怎么办?

  出了这档子让人虚惊一场的事,让身后看到却没有来得及抓到的北谛君大惊,若不是人没有伤到,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拔了剑鞘,要准备连人带车一起砍了!

  不过北谛君是真有这种要砍人的预见性的,自当他看清明黄马车里盈盈走下来的人后,他是确实想要砍人了!

  那明黄马车的帘子被人揭开,里面先是探出了半段子碎玉的折扇。

  翠玉折扇……看着有点眼熟。

  陶艳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了这价值连城的扇子上了,其他的,一概没有看到。

  扇子的主人揭开半截帘子,看了看贴在他马车上的陶艳,起先没有发现端倪,可是就他看到在陶艳身后,站了京城的镇国公大人时,脸上的表情由吃惊,到复杂,再到喜色。

  瞬间换了热情洋溢的笑颜,对那后面的北谛君道:

  “呀!镇国公大人,我们可真是有缘啊,那么快又见面了!”

  北谛君的脸色刷的变成了厨房里的煤黑炭,几乎要把对方看穿,灼烧个干净。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江南?可是也听到了什么风声?果真是为唯恐天下不乱!

  那马车里的人不理会北谛君凶恶的眼神,把目光对准了从马背上爬起来站笔直的陶艳,微微侧目含笑。

  “……能叫咱们镇国公大人穷追不舍的,想必,就是陶艳陶公子了吧?画面画皮难画骨……改了模样,身上几斤几两,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么?”

  这话不重,却是很肯定了墨白先生就是陶艳的现实,一瞬间让陶艳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没有价值,难道他乔装打扮的功夫变差了么?还是眼下这一南一北的都变聪明了?能一个个跟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一样的,寻到了江南,还那么容易就认出自己了?

  陶艳无意识的从嗓子里闷声出气,低低的不仅大脑思考的话,从小嘴巴里飘出来,对着这个男人唤道。

  “……永……永南王……”

  说完这句,才意识到他出卖了自己了,恨不得自杀算了。——而身后的男人也终于是舒了一口气,陶艳在叫完“永南王”三字后,等于是自己暴露了自己的正真身份,虽然这个结果是他一直很不喜欢的死对头永南王间接促成的。

  好啊,一南一北都到齐了!

  陶艳狠心咬了咬牙。都是冲着自己怀里的兵符来了吧?

  他狠狠瞪了一看永南王,又狠狠白了一眼身后的北谛君,一个人甩了甩衣摆,头也不回的朝着如意楼的方向往回走。

  想是,这张不知道是谁的脸皮,也快要被人撕了吧!

  ******* ****** ******* ******

  “我说……这还有完没完了?这两个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杜安晨黑着脸,戳了戳在柜台上翻账本的陶艳,一面使了使眼色,叫这个躲在柜台里眼不见为净又充当无辜的人好好出个主意。

  “这生意,还到底叫不叫人做了?早知道,就不该收留你,惹来一大团麻烦不够,现在好了,坏事成双,好事怎么不见来一个?”

  杜安晨牢骚发不停,对着如意楼大厅中央门神一般一动不动的两尊大神,扰的头疼欲裂。

  下午陶艳不过出门买聘礼,回来的时候聘礼没看到,人倒是又惹来一个,这个来头也不小,是岭南的主子,跟那北谛君刚好一唱一和,茶壶对茶杯,杠上眼了。

  杜安晨一刹那以为,是陶艳拿了聘礼的钱,没有置办货物,确实置办了一个大活人回来,吓得满额头都是汗水。

  而这两个人竟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永南王笑眯眯摇了扇子,只跟了一个贴身护卫就来到了江南,而原来的笑面虎北谛君在看到永南王后,脸色晴转多云,再也挂不住了。

  一南一北从京城开始争锋相对一路对到如意楼,永南王二话不说抛了银子,选在陶艳隔壁的房间就住下了,原来北谛就住陶艳右手边,现在永南王住了左手边,倒是真就把陶艳左右围住,包抄在一起了。

  然后两个人有跟比赛的似的围个陶艳叽叽喳喳没完。陶艳回来屁股刚一着椅子,两人一左一右就跟着坐下了,形似左右护法,两尊门神。

  而且气氛很诡异,气压低劣,两个人一个笑得鬼魅,一个沉得肃杀,头上都跟被罩了乌云朵朵,从大厅一直蔓延到门口,害的如意楼一下午竟然也没有一个客人敢进来喝茶!

  这简直,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两人天赋异禀,大厅里窜出电光火石,滋滋的好像点了根炸药桶的导火索,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会把杜安晨那小小的祖产如意楼给掀了顶了。

  杜安晨哭丧着脸,对着当做没见到的陶艳哭诉:“……好歹让他们走吧,回房也别杵在大厅叫人慎得慌!你要再不开口,我可真就告诉他们,你就是陶艳了!”

  陶艳瞪了一眼这个没心没肺的,朋友有难,你到自顾的只关心自己的小作坊生意来了?

  可是说不说的结果还不是一样么?这两个人也早就认定了他就是陶艳,如假包换,不过就是为了寻了契机,让他自己乖乖摘了面具承认吧了。

  况且,他刚刚遇到永南王的时候,已经失口叫了他的名字,两个人,怕早就听到了。

  哎……明明心知肚明,怎么就那么喜欢绕圈子呢?直接一利索的把人按倒,扒了衣服直接捅上去,事情不就简单很多了?——那是杜安晨的想法。

  若真能跟杜安晨想的那样简单,人心也便不是人心了。

  陶艳甩了甩算盘,‘啪’的一声重重砸在柜台上。刚刚还在比气势的两个人马上换了嘴脸,齐刷刷地以卑躬屈膝的姿态等待着陶艳陶女王的训话。

  “——我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到底还要我说几遍你们才听明白!”

  小火山嗤嗤的在冒烟了。

  北谛君一脸无辜,只是对着他呵呵傻笑。

  永南王优哉游哉喝茶,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管陶艳是发疯还是发神经,一概只做自己认为值得的。

  看两个人的神态,气简直不打一处来,陶艳摔了算盘,从柜台里出来,气鼓鼓的欲回自己的房间,人刚踏上楼梯,后面的两个人就纷纷争着站起来跟上前。

  人还没有扑上去,门外突然飘进来一个哭丧着脸的身影。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被请去提亲的王妈妈。

  “……墨白先生,大事不妙了,宝家要退亲了!”

  “啥?”

  所有的人都在一时间惊呆住了,陶艳站在楼梯上呆呆立了几秒无法反应过来。

  今天不好的预感,果真是要实现了么?

  “你说……啥?”

  捅捅耳朵,以示自己不是患了耳病了。

  那王妈妈捶胸顿足,哎呦一声长叹,又对着陶艳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那宝家,宝姑娘,要退亲了!”

  话音刚落,陶艳脸色变绿,直接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暗自发笑的北谛君。

  好啊,果然是你这个混蛋干的好事!

  四下寻物,楼梯上的花架刚好可以借来一用。

  几乎丧失理智的陶艳,手起刀落,一把抄起身边的花架,准备朝这个【无恶不作】,又【丧尽天良】的混蛋身上砸过去!

  再闻惊天的咆哮怒吼,史无前例的响彻在如意楼上空。

  “——北谛!!!!!!!——你给老子滚回京城去!!!!!!!!!!!!”



  六五. 真话

  陶艳认栽了,他是彻底的在北谛君和后来一并赶到的永南王的双重夹击下,认栽了。

  当王妈妈气喘吁吁的来到如意楼哭诉宝家的退婚经过时,陶艳就知道,他这一回,是要硬跟那男人扛到底了!

  陶艳将花架朝北谛君身上砸过去,并没有砸中某人,直接气极败坏的跳下了楼梯,一把捏过北谛君的衣领,把人按倒在墙上,扯着他的衣襟,两眼发红。

  “……你说,你到底对宝家做了什么了?”

  恶人似乎很满意陶艳的反应,用手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嘴巴里冷冷吐出:

  “没什么,只不过是通知了宝家,若敢应了你的亲事……哼,我让那秦淮河的水,都变成红的而已!”

  “你!”

  他被气得说不出一句话了,也是,对方是北谛君,从来想要的都没有一样可以逃出他的手心,他要不到的,也可以用抢的,用强的,威胁恐吓是家常便饭,当初对自己,不是也是用了这一套么?

  一边的永南王倒是饶有兴致的看这两个人争吵,笑眯眯打诨道:

  “……哎,小艳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做什么不好,跑江南就跑江南了,怎么还能背着我们娶妻生子呢?太令人伤心了!”

  他唱戏一般苦着脸,一面扶着墙,好像自己是被抛弃的糟糠之妻,怒指负心汉陶艳。

  “呸!谁是你的小艳儿,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我跟我夫人的事,哪里轮到你这个外人掺和了!”

  北谛一眼扫过墙角的永南王,眼神狠毒,一面不忘宣告全世界,陶艳是自己的私人物件,任何人都别想染指。

  面前的陶艳已经被这两号人折磨的快疯了。

  “……南边的,你给我闭嘴!什么叫我背着你们娶妻生子?我娶妻生子正大光明!你那花花肠子想要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看陶艳终于忍不住吼了永南王,北谛君嘴角上扬,看来还是站在自己一边了呢!

  永南王很是委屈的收了声,一副无辜的样子楚楚可怜。

  见北谛君得意至极,陶艳又郑重的把矛头对准了北谛君,勒他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还有你!别得意!你他妈还不如永南王呢!人家起码真刀真枪,不像有些人口蜜腹剑,暗箭难防!假意恩情,实质就想操控别人,唯权力第一,偏偏做出一副痴情种子的模样收买人心!少恶心人!”

  霹雳巴拉一大堆,说完之后蓦然将手松开,对那恶人叹了口气道:

  “……骗不了你,我不过是撕张脸皮,你们要的东西,还给你们就是,别拿血洗秦淮这样的事情要挟我,等我娶了亲,我就把兵符还给你们,你们都给我走,一个也别让我看见!从今往后别再来糟蹋我的日子,我们后会无期了!”

  “……”

  刚刚还喋喋不休能说会道的两人竟然一时都沉默了。

  陶艳又道:“北谛,你别逼人太盛,你要屠城也好,抄家也罢,这门亲事,我是笃定要的,你想要拿人家性命,我不介意你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去!……我现在就去宝家把事情弄个明白,你们谁要是再跟来,别怪我把兵符丢秦淮河里,让你们谁都找不到!”

  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了如意楼,不用问也知道,他是朝宝家去了。

  ***** ***** ******* *******

  陶艳一口气走到了宝家,回头几次看了看身后,都没有一个身影追出来。

  干笑了两声,还真当他们是为了自己来江南么?

  果然是自己太天真了!

  刚刚那一句“你们谁要是再跟来,别怪我把兵符丢秦淮河里,让你们谁都找不到!”,竟然真就成为了一道符咒,把这两个恶鬼定在了如意楼里了。

  呵,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说不是为了兵符而找他来了?

  陶艳虽然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心里却还是难受的,原来自己成亲与否,都不重要,跟兵符比起来,就渺小太多了。永南王不必说,这个家伙目的明确,他是只要江山不要美人的,可是没有想到,千里迢迢亲自追来的北谛君,也不过是要江山不要他的。

  可笑自己在最初看到他的时候,竟然还抱了一丝幻想,想着他的憔悴,会不会是真的有在京城想过自己呢?

  明显,是他自己想太多。

  不过这样也好,以后就不会再有人阻碍他成亲了!

  来到了宝家门口,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那厅里,果真站了哭哭啼啼的宝姑娘,还有唉声叹气的宝大叔宝大妈。

  这回见到了墨白先生,一家人大吃一惊,宝大叔张大嘴巴不知说什么,只喊了一声:“墨白先生……”就再也放不出一个响屁了。

  陶艳朝两位老人一揖,满脸歉意:“鄙人不才,让掌柜的和宝姑娘受惊了……敢问宝掌柜,何缘故,要突然退亲呢?是不是觉得鄙人才疏学浅,又无半分家底,所以觉得宝姑娘跟了鄙人,是委屈了?如果真是这样,鄙人自有自知之明,不再强求。”

  陶艳不知道北谛君到底说了什么,能叫这家人苦成这样。

  刚想安慰,说那北谛君是信口雌黄,不必理会,那宝大叔就讪讪的开了口:

  “哎……墨白先生……你不知道,那官家来人了,说是我们家闺女嫁了你,就会喜事变丧事……你说……这……”

  果然是拿宝家人的性命做文章了!好狠啊,北谛君!

  他咬咬牙,安抚道,“你们不用怕,那官家的人,只是跟我有怨,跟你们无关,他不会伤害你们的……”

  听了这话,原本还是小声啜泣的宝姑娘竟然刹不住的掩面大哭起来。

  那宝姑娘边哭边回道:“……陶公子……你不知道,若只是威胁了小女的性命,小女也只会当做命里注定,小女一心要跟了陶公子,除非你说不再要了,不然小女绝对不会悔婚,就算死了,只要能跟公子做一日夫妻,也是满足了……可是那人说,……他说他要性命的,不是我,而是……”

  “是什么?”陶艳心里隐隐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他说……他会要了陶公子你的性命……让我做一辈子寡妇……”

  “……”

  陶艳大脑缺氧,几乎想要马上昏死在地上……北谛君,我真是小看你了,长进了啊!威胁人的手段不是威胁那人的性命,而是威胁那人最看重的东西!你夺了别人怀里最宝贵的,还真不如一刀砍死那人来的痛快!

  你不威胁宝姑娘,那我陶艳的命来威胁人家?

  幸好人家姑娘有情有义,为了他的命,宁可退婚,可也不用那么狠的咒他死吧?

  陶艳走进宝姑娘,拉过对方的手,眉目都是柔情。

  “你别怕……他暂时伤不了我,也不会伤你们全家,但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这婚事,咱们如期举行!”

  他信誓旦旦对她发誓,送了颗定心丸给她叫她放心。宝姑娘听完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不料刚刚才恢复了一点温馨,就被门口闯进来的那人打断了甜蜜。

  那人在门口大喊一声。

  “——陶艳!我不准你成亲!

  不用说,正是来的及时的北谛君!

  呃……到底,还是追来了?

  宝家人对那陌生人感到诧异万分,却被对方的气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站在角落里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陶艳见到了怒不可遏的北谛君的脸,有点吃惊,心里跟泼翻了调料,什么味道都有,他来宝家的路上还没有看到这人,这会儿刚给了定心丸,北谛君怎么就出现了?

  他一直跟着自己,叫他没有发现,现在又为什么出来呢?

  他……不要他的兵符了么?

  陶艳心里涌起云雨,百般疑惑,却也要装出不屑的样子,冷笑一声对着北谛道:“我娶谁,与你何干?”

  北谛君的脸上迅速闪过一片愁云,他看着陶艳,大有今天豁出去的决心。

  “怎么无关!你是我镇国公明媒正娶的九夫人!”

  这一句话出来,惹得在场的宝家三口目瞪口呆,不相信眼前站着的,竟然就是赫赫的霸主北谛君,他们更没有想到,那柔弱文雅的墨白先生,竟然跟镇国公大人有如此深的纠葛。

  “……你!”

  陶艳张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说的没有错,都是事实,狡辩,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这样还没有完,北谛君一把抓过陶艳的肩膀,将对方的身体掰过来扭到宝家人面前,彻底的决定,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你敢不敢承认?敢不敢站着别动,让我撕开你的人皮面具!?”

  三厢人僵持在原地,这时门口又冲进来三个人,琉剑,永南王,以及杜安晨。

  刚刚在如意楼,陶艳甩手就走了,北谛君急急跟了出去,永南王踌躇了下,考虑到轻重缓急,一并追了出去,剩下的琉剑和杜安晨见势怕真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也赶来了。

  眼下客厅里挤满了人,全部将实现一到了正中央的两个男人身上。

  杜安晨提心吊胆的看着陶艳的表情,觉得那是破釜沉舟的凛然,果然,他光只是凄笑一声,对着北谛君和外面的几人,郑重道:

  “……你……还有你们……何苦要逼我!?”

  随后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还弄不清楚状况的宝姑娘,对她歉意道:“宝姑娘,我情非得已要瞒你,这本不是我陶某人的真面目,若你无法接受,那这婚事,但凭你一句话,就作罢了吧,算是我陶某人对不起你!”

  他说完,又对北谛君道:“如你所愿,我自己来,不劳烦您动手了!”

  话音刚落,陶艳咻地拉过脸,一袖遮面,那脸皮子就跟杂耍的一般,整张的剥落了下来,原来的面如宋玉,貌若潘安,一如当初的清秀容颜,眉目风流。

  “啊!”

  宝家人惊叫一声,那宝妈妈以为陶艳把整个头都摘下来了,吓得两腿发软,还没有看到最后,竟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陶艳横过眼眉,对上宝姑娘,又唤一声:“……宝姑娘,如今你看到了我的真面目,可是悔婚了?”

  一时间间全部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身后的北谛君微蹙眉。

  就等宝姑娘一句话。

  宝姑娘呆呆立了一刻,终于回了神,对着陶艳一福,笑道:“陶公子,可是以为小女但就是看重相貌之人么?凭公子不弃,肯将自己心里所想一一告诉小女,就是最大的诚意,以前做过什么,与何人有何纠葛,小女一概不知不问不介意。若公子愿意继续接纳小女,这婚事,自当如期举行。小女喜欢陶公子,不在容貌,只凭公子真心实意!”

  此话一出,有人嗟叹,有人黯然。

  有人终于松了口气。

  有人怔怔的站在身后,竟然不知所措。

  好一句,【不在容貌,只凭公子真心实意!】

  陶艳跟宝姑娘相视而笑,又转过身,对北谛君郑重其事道:

  “你可都听到了?你也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要扒了我的脸皮,如今可是如愿了?”

  对方凝视着那张自己想了千百次的熟悉面容,心里揉过哀愁。

  他就只呆在原地怔忡的深望着这张脸,纵有千百言语,竟然一起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化解不开了。

  陶艳见他无动于衷,叹了一口气道:“你喝了我的喜酒……就回京城去吧,至于你来江南的真正目的,你我都清楚,大婚后,再与你们二人,一道了结了此事,从此,就各走各道,别再纠缠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

  北谛君一直静默,但只有越来越浓的哀愁从心底涌出来。

  原来,他只当他来江南,光是为了要兵符么?

  原来,他的心里,只是把他看做了权力堪比一切的野心家么?

  原来,他在他的心里,是一点念想也没有的么?

  北谛君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活生生要把自己吞进黑暗里。他站在陶艳的面前,嘴角微启,想要说点什么,想要告诉他他早就在京城就想好的话,可如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终于,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担心北谛君会忍不住雷霆震怒之时,且听一声重重吸气,扑通一下,那身后的伟岸身影,竟然忘记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言,郑重而决绝的跪下身躯,伸手将陶艳的腰抱在怀中。

  北谛君的头紧紧埋进了陶艳的肚子,死死勒住了对方的身体,几乎要把人抱得融合在一起。

  他的声音沙哑,伴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不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不顾旁人怎么看待他。

  那句低压着嗓子喊出来的话,挤压了他多日的郁结,终于,今天全部崩盘了。

  “……别成亲……求你!”

  “……”

  “……跟我回京城……好不好?”

  “……”

  “……我不要兵符,不要江山!但只求你!跟我回去……”

  “……”

  “……求你!”

  最后一句两字,是带着嘶哑和哽咽喊出来的。

  天下半壁江山的主子,镇国公北谛君……竟然,当着众人面前,下跪了……